正文 第一章 祸始安常在   今天的阳光比平常要好的多,岳翠阁也是好久都没得过这么好的阳光了。大大小小各种赏赐挤了一屋子,也难得!一向倍受冷落的岳翠阁,也只有今天这种日子才显得热闹些。   “小主,今天的册封礼你真的不去吗?皇后那里倒没什么关系,奴婢只怕绮妃娘娘那边又会以此刁难呢!”宫女含惜说着,将吉服放在了我手上。   她是我贴身的侍女,和她亲生妹妹卉玉一起随我进了宫闱,含惜不像似卉玉阴忍决断,她胆子实在太小,性子也太温和了,着实不适合待在这后宫之中。   听了她的话我轻笑了一声,暗叹含惜单纯。任她绮妃如何嚣张,不过也是妃位,怎能和皇后相提并论?即便她有皇上的宠爱,不过也是过眼云烟而已。   看含惜依旧忐忑,我出言相慰:“绮妃又能怎么样呢?总之她已是恨我入骨。我一个小小的官女子竟能把她身边的兰嫔扳倒,这样的女子,她怎会长留?反正已经是一辈子的仇人了,这些小节不拘也罢!仔细想来,绮妃再张扬跋扈又如何呢!不过是个要在皇宫里等死的人罢了!”   我轻言,却见镜子里的含惜吞了吞唾沫,我却分明看到她替我梳头的手在发抖。这话在含惜听来一定很逞强,她一直天真的以为我那次扳倒兰嫔只是侥幸,可我却知道,什么都知道,即便我也想像含惜那般单纯无知。   身后的她,正替我捋着鬓角上的头发,梳子上秋海棠水的香味可人得不得了。   皇上爱极了这种香味,他发现我大抵就是因为这种味道。   这原是皇上最喜欢的。   当年皇上下江南遇见了一宦官家的奇女子,她身上就天生带着这种被人称作狐媚子的味道。皇上喜欢她,而宫中一直饱受隆宠的昭贵妃刚刚过世,太后为了国嗣也没有阻拦。她便顺理成章的被带到了宫里,封了贵人。   只因她生性温婉,又和睦于六宫,一开始并没人想要害她,但不久却又有了龙胎。   从此,她便成了众矢之的,遭人嫁祸······即便是当年万千宠爱,最终还不是死在了兰嫔手上?   在那之后,这秋海棠便成了嫔妃们私底下的禁忌,所有人都对这种香味噤若寒蝉。在那以后,一切都被遗忘了,再没人知道那位没留下姓名却一直藏在皇上心里的俪贵人,更没人知道俪贵人的胞生妹妹正是我。   想必也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全部都是假的。乌雅氏的姓号,乌雅家二小姐的身份……什么都不是真的……   丢弃一切,迈入深宫,为的不过是报复。   不仅是报复丽嫔!还有绮妃!所有害过我长姐的人!   圣旨到……   “小主,圣旨到了!”含惜嘴角抿着说不出的喜悦,在她看来皇上的宠爱和居高的地位便是无上荣耀了。   她怎会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悲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雅氏陈佳,德才兼备,贤淑内敛,封为庶六品答应,赐承乾宫侧殿,钦此。”   “谢吾皇万岁。”   我刚接过圣旨,于公公那张可恶的嘴脸就凑了过来:“小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承乾宫啊!以前都是贵人以上位分的人才配住的,皇上今儿个把承乾宫给小主您,可见您现在可是皇上心间上的人哪!”   “哼!现在知道奉承了,当初克扣我们例银的是谁?”含惜又开始口无遮拦,于公公的脸果然是暗了下去。我下意识的拦了含惜的嘴,心里倒畅快不少。含惜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像他们这种习惯了趋炎附势的奴才,也该他让他们长长教训了。   门口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小主,是安常在。”卉玉在耳边提醒。我点点头,“是啊!兰嫔终于到了!”   “兰嫔娘娘到!”   “小子,说什么呢?还兰嫔?现在是安常在啦!”   门外吵嚷起来,看起来像是大太监在训斥小太监。但我的目光却没心情停留在他们身上,远远的只瞅见步辇上的兰嫔只穿了身素白的织锦缎子,常插在发髻最显眼处炫耀的索金梨花步摇已没了踪影,当初的满脸荣光现下也只剩下憔悴。她斜斜地朝着屋里望望,一脸的厌恶。   “去,把安常在请进来,我有话想跟安常在说。”我冲着卉玉吩咐着,看着她径直走到步辇前面言语了几句。不过兰嫔并没有下步辇,而是连同步辇一并抬了进来。 正文 第二章 嫡庶尊卑变   “小主你看,那步辇……”含惜怯怯的说着,连性子单纯的她都看出了的端倪。她兰嫔当初再得宠,现在也不过是个失宠的常在,即便有绮妃为她撑腰,也不至于这么张狂!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步辇落在我眼皮子底下,停得稳稳的。   “答应乌雅氏,见过安常在。”我走上前,轻声说道,语中却不免奚落之色。   “哼!本小主可不敢受你拜,区区末流的答应,也敢从中挑拨。就算是皇上下旨让我们两个身份调换又怎样?你受了加封不还是要屈居我之下?你见了我,还是要三跪九叩行大礼的!”丽嫔疾言厉色,虽是穿上了清净的衣裳,却依旧改变不了她刁钻的性子。   看来,这下子倒是省了我的事儿,用不着我多非口舌了。   我暗自偷笑,对守在门口的卉玉使了使眼色,继续说道:“安姐姐的教诲得极是。妹妹我虽是加封,却不过是个答应,而姐姐就不一样了,即便是从嫔位降到常在的位分仍旧可以耀武扬威、横冲直撞,到了岳翠阁也舍不得下步辇。但姐姐似乎是忘了,这小小的岳翠阁可是以后您的住处,若是这群奴才不小心撞坏了哪儿,或是把姐姐给摔着了,那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我稍露秽媚之色,轻佻一眼。她怒目紧嗔,历言道:“你……你这个贱人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奚落我?是你害我失宠,还害得我失去了绮妃娘娘这个大靠山,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阴谋陷害了本小主,绮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香凝,扶本小主起来!”   话音未落,她身边一打扮素净的宫女便站了出来。丽嫔完全是从步辇上跳到了我面前:“既然忱佳妹妹忘了,做姐姐的就必须要提醒你,虽然皇上顾念你的身子,免了你今日的钟鼓礼乐,可并未免你去皇后宫中请安,今日已是这个时辰,想必皇后娘娘一定等烦了。如此不懂礼数,妹妹成何体统?”   丽嫔红唇轻叩,说的有板有眼,这条理清晰的话可见不是她丽嫔口吻,定是有人在背后教的,看来绮妃还想借着她这个棋子戏弄我一番呢!   “安姐姐说得极是,只是姐姐非鱼,又安知鱼之乐呢?不过是替妹妹杞人忧天吧!”   我眼看着她的脸由白变红,门檐处,卉玉临步而来,冲我点了点头。想必,皇上也不远了吧!   她举起手往我脸上扇来,那仪态万千的傲娇早就被妒恨冲得不成样子。   我正盘算着,准备用脸接过了她的巴掌,而一声“皇上驾到”倒真真的救了我的脸。丽嫔刚抬起的手,就被这句话震在了半空。   “丽嫔,你在做什么?”是皇上的声音,丽嫔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该伸出去好还是该缩回去好。   “我……我……我没有,皇上,是答应乌雅氏不敬在先,所以,所以臣妾才出手教训,皇上明察啊!”   “皇上,姐姐说的没错,都是我不好,大抵是我没读过什么书,言语上冲撞了姐姐,皇上请您原谅姐姐,治忱儿的罪。”我跪下,牵扯着一群奴才都跟着我跪下。只有丽嫔还搞不清状况的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的确是乌雅氏不敬在先,是臣妾……”   “你不用再解释了,朕看得很清楚。朕惩罚你让你搬来岳翠阁,本想让你修身养性再赐回你嫔位,没想到你这般不思悔改,竟把气出在忱儿身上。你不是很喜欢打人吗?那好,朕就让你打个够!以后每日的这个时候,朕就叫人在你寝宫挂满奴才们的被褥,你给朕天天打!大早晨就不让朕消停······”   皇上的话显然偏向于我,我身上一定是藏了姐姐的影子,只是不知为何,他越是护我,我便越觉得可憎。当年若非他,姐姐如何会惨死?   只见他眼睛轻看于我,说不出的细腻……   “今日之事又牵扯到你了,朕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岳翠阁,朕今晚陪你······起驾。”他声音清凉,依旧是年轻的模样,也对!年纪不过是二十有余,正是花前月下的年龄,只是心境却年龄这般肤浅。   大批的仪仗跟在皇帝身后,岳翠阁又一次冷了下来。 正文 第三章 承乾宫之礼   “臣妾恭送皇上。”我说着,目光却在此刻突然游离不知去向。丽嫔正倒在地上,怨恨的眼神在我身上来来往往。她现在一定很痛吧!就如当时姐姐被冤枉时的那般痛。   只可惜当初,她体会不到姐姐的难过,若是她知道其中滋味,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可惜,这还不够。丽嫔,这还不够!   “小主,承乾宫里的奴才都已经打点好了,轿辇都在外面后这呢!”卉玉说着,挽起我,我点了点头,上了轿辇。   皇上那句“太清早就不让朕消停”看样子不像是说给丽嫔听的,倒像是说给我听的。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又怎会不明白我的那点伎俩。对丽嫔的惩罚,更是让我引以为鉴。不过幸好,皇上还是倾慕于我。不然也不会有之后的缱绻之词吧!   这后宫之中阴谋算尽,说不定下个丽嫔,就是我。   “小主,你想什么呢?”含惜冲我挤出个怪笑:“是不是在想安常在每天打被子的样子啊!要不要我和卉玉每天去监督她?”   含惜傻傻的样子正如她的年龄,这么大就该无欲无伤,可这深宫之中又有哪个人能心思单纯,了了一生呢?若她不是我的奴婢,怕是早就香消玉勋、天妒清颜了。   “小主,你可千万别理含惜,回头再把您带得和她一样没大没小就坏了。小主还是想想怎么去承乾宫吧!”卉玉话里有话。   “卉玉,你被兰嫔吓傻了吧!去承乾宫就那一条路,难不成还飞过去啊?再说,不是有奴才吗?他们认路就不好了,何苦还要小主费力记路。”含惜嘟囔着,而我早就被这么四六不懂的含惜逗得合不拢嘴。像她这样的极乐星,怕是人间再无第二个了。   不过,卉玉说的也有道理。一直称病养在岳翠阁,刚刚病愈还未侍寝就扳倒兰嫔的我大概早就成了这三宫六院的闲话家常,都说这承乾宫是后宫热闹的地方,我搬了进去,更是有闲来无事的嫔妃等着看热闹了。   “罢了,停轿。”我说,含惜扶着我下了轿辇,“你们都走吧!这里有含惜和卉玉伺候就够了。”   “是!”众人抬着个空步辇回去,日头毒得很,但只有着阳光才能告诉人们,自己还得活。   “含惜,你先去找些上好的布料首饰什么的备着,怕是……很快就要用到了。”我吩咐含惜,她应了一声,径直跑向承乾宫。其实那日又何必为难内务府呢?叫他们把赏赐搬到岳翠阁又能怎样呢?不过不过是让丽嫔看着分外眼红罢了。   其实,自己不是相当清楚丽嫔的为人吗?她天生就是那种毛躁易怒的人,就算没有那满屋子的赏赐,光凭她对我妒恨,几句言辞便能让她怒气交加。这次倒是我多了心,但愿皇上不会因为赏赐之事对我起什么厌恶……   我想着,思绪愈见混乱,卉玉似乎看出了我的失神。她掺起我,轻声说:“小主,这前面就是承乾宫了。丽嫔走后,承乾宫里还没有主位,听皇后的意思,侧立主位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承乾宫的琐碎事宜暂且由蔚贵人管着。奴婢觉着这样也好,小主也算有个主位的盼头。那边的侧殿还有一位黎常在,她以前也是妃位上的人,听说她性子孤僻有缺,皇上不是多喜欢呢!后来犯了什么错,就降为常在了。皇上顾念旧情,还让她住在承乾宫,只是叫她搬去偏殿住。当初,她因为得罪了兰嫔才失了宠,这次小主您扳倒了兰嫔,她大抵会感激您。”卉玉说着,但我可以听到她语气中的忐忑。   她是怕我去拉拢不需要拉拢的人,这点心思我又何尝不知呢?我深深吸了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们跨入承乾宫宫门,眼中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楼阁亭台,玉雕出的花台,光是这常开的杜鹃花都是费尽心思的。   “呀!妹妹来了,怎么不叫人跟着?”正殿里走出一人来,身后也跟着像卉玉一样的女子。   “小主,那就是蔚贵人。”卉玉低语,这我才看清来人的相貌。   镶金边的紫砂裙子,衣领袖口全都嵌着翠玉珠子,红珊瑚的钗子倒把她白净的脸衬得更为娇丽了。   “姐姐怎么出来了,我还说先到姐姐那里请安去呢!”我的客套话来的倒快,蔚贵人笑得很客气,只是来了句我摸不清头脑的话,“什么请安不请安的,妹妹来了就是自家人了,以后还要承蒙妹妹关照啊!”   “妹妹的寝殿我已经叫奴才们收拾干净了,妹妹不妨先进去坐坐,姐姐现下要去皇后娘娘那边,就不先陪妹妹了。”她眼角露着硬生生的笑纹,看着就那么不让人自在。   我轻笑,回礼给她:“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说罢,便离了宫。   “说吧!你想说什么?”我轻声问卉玉,她先是一愣,旋即推了推我的手。“小主不觉得奇怪吗?若是说客套话,蔚贵人说得未免也太过了,毕竟一个贵人,身份有别,虽说小主前途无量,也不必谦卑至此。如此‘深情厚谊’,定是有问题!”卉玉死死地咬着“深情厚谊”四个字不放。   “你不觉得蔚贵人只是想拉拢我们吗?听说她与绮妃不睦,当初小产就是绮妃所为。不过在宫中行事还是小心为好,你知我入宫意图,虽是拼上性命勾当,但我也不愿因我一己私利陷整个乌雅姓氏于不义······”   我话毕,卉玉却是一脸心事的模样。   也难怪,我是府里是个捡来的二小姐,姑娘婆子们不敢对我粗声粗语,这闲气就只好发在我两个丫头身上。   卉玉入宫原就是想扬眉吐气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总是有仇必报的……   这宫中,还真是麻烦呢!   我与卉玉转脚回了侧殿,刚坐下,一群宫女便跪了一地。   “奴婢掌事宫女岚屏,见过小主,愿小主万福金安。奴婢是内务府挑来侍候小主您的,外头还有些内务府派来的太监宫女,皇上说小主身子刚刚复原,不宜奔波,身边没个传话的人不行,所以特地多派来了些。这是宫女舒儿,是蔚贵人特地挑来给小主的。”岚屏的话让眼睛不自觉的瞟向舒儿。舒儿微微低下头,这模样,长得倒是挺清秀的,看着也是那种精明强干的人,蔚贵人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丫头送给我?   看来卉玉说的还有几分对!如此深情厚意,还真是消受不起呢!   “好了,你们两个先都起来吧!虽说我现在只是个答应,但小主就是小主,是万万介跃不了的。在我身边做事,机灵勤快是好的,但也别越你们该做的。都听好了吗?”卉玉在我身后,也是一脸的不苟言笑。   “是!奴婢等一定克尽己责,侍候小主。”两人声音一齐响起。我端起桌上的菊花茶,轻轻抿了一口,轻道:“那就都下去吧!”   两人请安退下,我又重新将目光转到卉玉身上,只是对舒儿惊醒的眼神毫无察觉。   “卉玉,你觉得那个舒儿有没有问题?蔚贵人的心思到底是用在哪里?”我侧眼瞧着外面左右忙碌的舒儿,“倒是个勤快的丫头。”我用商量的口气对卉玉说着。   她看看我,嘴角带有一丝宽慰:“也许只是卉玉多心了,宫墙里的事儿,说难就难,说简单也简单。小主也别把所有事都往坏处想,现在小主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宫里数不清有多少小主、娘娘想巴结您呢!送个宫女算的了什么?怎比一个靠山来得值呢?”卉玉这双面的话倒更像是安慰我,但她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这宫里,皇恩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似的。   “那就只安排她们些撒扫的粗活儿吧!近身的事情还是你和含惜来伺候。卉玉,扶我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儿你去岳翠阁看看,含惜走了这么久,这会子也该回来了。”我对卉玉吩咐着,而卉玉的“是”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殿外有人在唤我名字。   “答应小主不好了!含惜她被岳翠阁的主子扣住了,绮妃娘娘也在哪儿,小主您快去看看吧!” 正文 第四章 巧舌辩绮妃(上)   “卉玉,你觉得那个舒儿有没有问题?蔚贵人的心思到底是用在哪里?”我侧眼瞧着外面左右忙碌的舒儿,“倒是个勤快的丫头。”我用商量的口气对卉玉说着。   她看看我,嘴角带有一丝宽慰:“也许只是卉玉多心了,宫墙里的事儿,说难就难,说简单也简单。小主也别把所有事都往坏处想,现在小主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宫里数不清有多少小主、娘娘想巴结您呢!送个宫女算的了什么?怎比一个靠山来得值呢?”卉玉这双面的话倒更像是安慰我,但她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这宫里,皇恩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似的。   “那就只安排她们些撒扫的粗活儿吧!近身的事情还是你和含惜来伺候。卉玉,扶我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儿你去岳翠阁看看,含惜走了这么久,这会子也该回来了。”我对卉玉吩咐着,而卉玉的“是”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殿外有人在唤我名字。   “答应小主不好了!含惜她被岳翠阁的主子扣住了,绮妃娘娘也在哪儿,小主您快去看看吧!”刚踏上内殿的脚就被她这一句给勒住了,我转过身,一张眉目分明的脸便进入眼帘。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含惜被岳翠阁的人扣下?”卉玉替我质问道。   “奴婢鹂歌,是黎常在随嫁丫鬟,奴婢刚刚去取例银路过岳翠阁便看到绮妃娘娘的阵仗往那边走去,里面还传来含惜的惨叫声,所以奴婢就来禀告娘娘了。”她可怜的模样把她非实非虚的话说得实在真切。含惜这么久都没回来,怕是所言非虚。   “卉玉,我们走,去岳翠阁。”   卉玉跟在我身后,疾步就往岳翠阁走。   心里的忿恨却多过惶恐。   看来绮妃已经忍不住了,只是我竟想不到绮妃会低级到拿一个奴婢开刀。皇上刚刚离开,再加上岳翠阁易主,大家的眼睛可都盯在了这里。在这里闹事,不传得满宫皆是才怪呢!大抵是独大惯了,连皇后都不敢与之分辨,早忘了如何阴谋算计了。!   “小主,就我们两个人吗?要不要把岚屏他们带上,壮壮声势也好啊!”卉玉急着为我出谋划策。可眼下这种情况哪有时间去壮大声势,鹂歌说的要是真的,怕是含惜难逃此劫了。   “还是快些赶吧!这个时候人带的越多越麻烦,绮妃还以为我怕她似呢!现在,只希望鹂歌说的是假的。”我说着,也开始慌了起来。我不怕死,也不怕谁为我而死,我只怕我死了,我的阴谋得不了逞,姐姐的仇无人再报。   还没迈进岳翠阁的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声板子的声音还有阵阵惨叫:“啊!小主,小主救命啊!啊!”   “遭了小主,是含惜!”卉玉给了我一个难以相信的表情,“要不要在去请皇上?后宫里也只有皇上能震得住绮妃了。”   我直步闯进去,卉玉的劝告也全都当做耳边风,就算请皇上来又能怎么样?绮妃的父亲是朝中重臣,就算的看在他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对绮妃怎样,早上的事情皇上大概已经对我有些芥蒂了,若现在再去请,不仅皇上不会来,而且我怕是也再难得宠了。   我冲进内廷,含惜正趴在凳子上挨板子,那打人的太监见了我,立刻停了板子,有些忌惮的看着我。我没有理睬她,径直走到绮妃面前:“答应乌雅氏参见绮妃娘娘、安常在,愿娘娘小主福寿安康、兴年永长。”   “呦!妹妹来了!怎么这么巧,我还正准备到承乾宫去请妹妹呢!你们怎么不打了?是不是见了皇上的‘心头肉’,就不敢了?”安常在句句带刺,绮妃侧坐在红木椅子上不怀好意的笑着。   太监听了绮妃的话,也只好打下去,板子高举轻落,只是力道倒是轻了许多。   “娘娘,不知含惜犯了什么错,娘娘要如此责罚她?”   “什么错?本宫倒是想问你,以下犯上是什么罪过?以卑贱之身顶撞尊贵之身又是什么罪过?含惜再怎么在你眼前吃香也不过是和宫女,宫女顶撞小主又当如何责罚?”绮妃浅笑,而安常在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明白,她意不在含惜,而是在我。   她不过是在讽刺我官女子出身,以卑贱之躯扳倒丽嫔的尊贵之体。但她却忘了,丽嫔已不再是丽嫔,她只是一个不再得宠的常在。而一个失宠的人,对绮妃这等精明人来说已成一枚弃子,弃子的意义就只有抛弃。   “娘娘明察,含惜是臣妾的宫女,年纪尚小,并不懂宫廷是非,望娘娘体谅。臣妾今后定将好好管教。”我示弱,这大概也是我不想带太多人来的原因。我现在并不想与绮妃发生正面冲突,我想做的,还没有完成。   “管教?出了事才管教吗?皇上下旨责罚丽嫔那是因为丽嫔做错了事,该罚。奴婢做错了事,更改罚。含惜自不量力,竟敢借搬运赏赐为由对丽嫔出言不逊。这么不懂事的宫女留在妹妹身边,怕是会把妹妹的聪颖灵巧带坏了不是。”绮妃软中带硬,字字句句不在挑拨。   “娘娘,您忘了。丽嫔已经降为嫔位、褫夺封号,不再是当初仰仗军功入宫得宠的丽嫔。皇上责罚的也是现在的安常在,不是丽嫔。含惜错失,当罚。来人,把含惜拉倒慎行司,服役一个月,扣奉三个月!”言语一出,绮妃便是一愣,她万万也不会想到我会恨到不顾自己贴身侍女性命。   慎行司是何等地方,进去了怕是再也出不来。   “小主,你……”含惜不解地看着我……眼里看不清是哀求还是绝望,可是不这样,绮妃根本不会简简单单地了结。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暂时压制住她,含惜的命才能保住。   “住口!”我历色:“虽说安常在失宠,但毕竟是主子。你如此不懂规矩,就应当受罚。本小主定要禀告皇上,将你……”   “罢了!”绮妃大抵是听到我皇上二字,心也慌乱起来。“你的奴才你好好教训就是了,慎行司可不是好地方,这张小脸,怕是毁了。安常在高傲,也该得得教训。含惜打过了,教训也该有了。好好管教自己的宫女,闭门思过去吧!回宫。”   绮妃起身,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出了岳翠阁。丽嫔愕然的看着头也不回的绮妃,而满怀恶意地看了看我:“贱人就是贱人!只会一味耍嘴,搬弄是非!”   我没有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只是和卉玉抱起快打成残废的含惜,绮妃也是个精明的人,我说的她也明白。她深知皇上现下喜欢我要比喜欢她多一些,此时若是闹到皇上耳里,又是场轩然大波呢!不仅无法动我半分,还会让她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更加岌岌可危。她的错事,皇上也并非全然不知,只是碍于些非要碍于的事情,才一直不能说出口。   皇上责罚的也是现在的安常在,不是丽嫔。哼!大概就是这句话惊醒了绮妃吧!现在丽嫔已经是失宠了,她对任何人,都不再有价值。   弃子只能当弃子。   “含惜,你怎么样?小主,怎么办啊?”卉玉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含惜你要挺住,卉玉叫人请太医,让含惜上我的轿辇,你们先走,我还有话要对安常在说。” 正文 第五章 巧舌辩绮妃(下)   含惜点点头,我和卉玉合力把含惜扶起来,卉玉掺着她,一步一蹭的往回走。   我凌厉的眼神回到安常在身上,她依旧怒气高涨,很不服气的样子。   “看来,你对绮妃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她今天没有为你出这口气,是因为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在后宫,没有价值的人就该死!但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活着,看着你痛。看着皇上和绮妃如何对待你!”   她一怔,目光里的尖锐完全丧失。她当然明白,失掉宠爱又失掉靠山的结果,就像姐姐一样,会生不如死。   我轻笑,目空一切的离开。   丽嫔再没分辨什么,只是我的余光见到她倚着门边坐到了地上。岳翠阁依旧空空荡荡,依旧是两个宫女一个小主,唯独不同的是,这岳翠阁的新主子,早已回天乏术。   丽嫔,要怪就怪你自己害错了人。   我大步跨出了岳翠阁,阳光的热风吹在脸上竟然有些冷。梅甸园的掌事姑姑说的果然没错,岳翠阁,果然是个煞风景的地方。   穿过御花园,我回到承乾宫。   太医已经开了药,含惜正趴在床上,卉玉在陪她。   “太医说只是皮肉伤,没大碍的。但是小主,你为什么要让把含惜拉去慎行司呢?你明知道去到在那里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卉玉为含惜鸣不平,我无奈的看着含惜可怜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含惜,你恨我吗?”我轻声说,含惜一愣,她定是以为我会解释一番……可凭她的心思,怎么可能听的明白?   “含惜,对不起。但我不这样做,你只会受更多的伤害,绮妃已经按捺不住了,如果你恨我,或是怕我,就出宫吧!我不想你因为的而害了你。只要我向皇后通报,你一定可以出……”   “小主,我不恨你。”含惜委屈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哭得梨花带雨。   然而,我却迷茫于她的眼泪,自己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安了哪副心肠?是真心对她好,还是纯粹的邀买人心?让她紧跟与我?   原来这深宫是会改变人的,改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了。   含惜房间的门突然在这时被推开,岚屏走进来说:“请小主的安,奴婢找了您好久,没想到小主真在这儿,皇上皇后还有各宫娘娘送来的赏赐奴婢们已经分好了,请小主查看。”   “好了,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暂时应该是用不到的,叫卉玉收进库房吧!你去禀告送来贺礼的各宫娘娘,说我腾出空儿就去回礼请安。还有……你挑些精奇首饰给西偏殿那位黎常在送去。”   “是!只是……绮妃娘娘的那份儿礼……小主是否要去看看?”她说得含含糊糊,无论什么事儿一旦沾了绮妃,就一定没什么好的。   “她那份儿礼给我留在外面,你先捡些精巧的首饰送过去吧!”我吩咐着,她正要退下,卉玉却突然拦住了她:“卉玉劳烦姑姑了,还请岚屏姑姑把那篮子东西连同那身料子都……埋了吧!” 正文 第六章 黎常在万安   我见卉玉心虚不宁的样子,定是出什么事了。我只走了岚屏,卉玉这才把嘴凑了过来:“听说绮妃给小主送了段绣了秋海棠的蜀锦,还有一篮子……”卉玉顿了顿,没有再说。   “还有一篮子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含惜着急的闹着,屁股上的伤早就抛得远远儿的了。我看向卉玉,她依旧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若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本小主尽可以亲自去看!”说着,我推开卉玉,扭身就往寝殿走。   “小主不要啊!”卉玉追出来,拉着我的手不放:“小主若是去了,定会触景伤怀,小主还是不要去了!那篮子里的……都是俪贵人……用过的东西。”卉玉一字一顿,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长姐的东西?   “小主,虽说绮妃不可能知道小主的真实身份,拿来这些东西只是为作践小主而已。可如若小主真有什么反应,岂不是惹人怀疑?小主之所以深得皇上宠爱就是因为您的相貌酷似俪贵人,绮妃就算不知真情,也会以此为噱头多加沾染,小主现下应想好对策,切不可感极伤怀啊!”卉玉安慰着,只是这颗心如何安稳?   我入宫便是为了报复,只是为了长姐……你让我如何安稳?如何安稳?   “小主,奴婢这就把东西埋了,尘归尘,土归土,这样也好入土为安。”卉玉轻轻说着,生怕又触动了我哪颗神经。   日头低了些,正好落到西偏殿的屋檐上,金碧辉煌。这么好的日光,这宫中的人又有谁会欣赏?   卉玉说的对!我不能感激伤怀,如果绮妃这样做真是为了探我虚实,我岂不是正好落入她瓮中?目光斜视,西偏殿门口鹂歌清闲的站着,正瞧着我。   是啊!好像还有什么人没见呢!   我压低步子,走向黎常在的西偏殿。   “乌雅答应万福金安……”鹂歌很是乖巧的请安,这才看清她的样子,普普通通的样貌,却缀着双会说话的眼睛。青绿色的宫服在她身上,却显得相当细致……   “不必多礼,我还得谢谢你呢!多亏是你,若换做旁人,却不会理这等闲事。含惜的命是你救的,本小主会记住的!”   “那小主快进去吧!我家主子在等您。奴婢去忙了!”他行礼走开,似乎一直站在门外就是为了等我似的。   我欠身进门,卧榻上,一个小小人儿披着细纱装睡,睫毛还在抖。   我走上前去,轻声说:“答应乌雅氏给黎常在请安,愿常在万福金安。”   她眉目间有些浅笑,“我就知道你回来。”她睁开眼,用一种无法言明的眼神看着我。   “黎常在真是会开玩笑,莫不是常在未卜先知?”我打趣,而她依旧用那种我所讨厌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带的还是那令人讨厌的笑容。卉玉说的果然没错,黎常在性情有缺,像这种性子的人,别说得不到皇上宠爱,即便是我这个旁人,也是咂舌之至。   “乌雅忱佳?呵呵,改名换姓就能瞒过所有人吗?你这样,你姐姐苏柳儿在黄泉之下能安心吗?”   她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可我却越来越不相信我的耳朵。我到底听到了什么?她……竟然知道姐姐的事情。   “怕了吗?怕了就赶紧离开别趟后宫这趟浑水。不要像我,好不容易爬到妃位上却帮错了人,落得个落魄下场。”她眼里依旧是那无法言喻的神色,只不过说道这儿眼神里平添了几份愁容。   “常在姐姐这话,妹妹我听不明白,臣妾是乌鸦氏忱佳,是乌雅德茂的二女儿,并非什么苏柳儿的妹妹。妹妹我也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姐姐又何出此言呢?”我怯生生地说着,生怕她那不留人的口中又蹦出什么惺酸的字眼。   她正起身子,侧眼瞧了瞧我:“何必这么激动着分辨呢?我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承认。算了,我知道劝你也没有用。你留下也好,总比绮妃专宠好得多。不过你要记得,你欠鹂歌一个人情,总是要报的!”她将“报”字读得重重的,似乎在刻意提醒我什么…… 正文 第七章 初登景仁宫   “是,那妹妹就不打扰常在休息了,妹妹告退。”我侧身行礼,从西偏殿退出来。而惊心还未平复,便看到岚屏在门外鬼鬼祟祟,见了我,又起了恭维的笑:“小主吉祥,刚刚蔚贵人来找过您,在您屋等了半天呢!说想找小主一起去景仁宫,皇后娘娘请大家听戏呢!等了半天都不在,就先走了,小主您……”   “您什么?我和黎常在说话,你在门外偷听吗?做事这么不老实,让我怎么留你?内务府怎么会派你来伺候本小主?”我立言相向,她不言,却隐隐地朝着西偏殿里屋偷看,不晓得在偷看什么。   我无心与她争吵,径直回了屋,黎常在的话惴惴于心,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知道我和姐姐的事情。   “小主,您怎么现在才出来?蔚贵人在咱屋里等了好久呢!说和您一起去景仁宫呢!”卉玉说着,随手替我沏了杯茶递到我手里。   我端着茶水,眼睛盯着门外。   蔚贵人送我的舒儿在外面忙得不亦乐乎,反而内务府选来的岚屏倒显得疏懒些。   “卉玉。”我冲着身边的她吩咐道:“留心着岚屏,刚刚我和黎常在说话时,她貌似偷听到了什么,若实在留不得,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我的目光隐隐的透露一丝杀气。   “是,那舒儿呢?真的要留下?”卉玉小声说着,时不时还将目光瞅向舒儿,“蔚贵人虽不得宠,但也属于那种小性子的女人,光是内务府就平白无故送来个眼线,更何况是蔚贵人那边,不得不防呢!”   卉玉眼里闪过光,似乎在等我点头。   她的心思真是太缜密了,缜密得连我自己都怕。   我微微点点头,她满意了,欢喜的跑出去,对着舒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卉玉啊!一个女人太聪明反而是不好的,你现在是我的人,站在我的立场上,那么将来呢?你是唯一一个看过礼单的人,你明知道绮妃送来了什么,为何不及时处置?又为何一定要等到岚屏禀报的时候才提起?   我无奈地对着自己傻傻的想法打趣,卉玉不会背叛我的,她会记得当年我对她的一命之恩。   姐姐,这深宫我真是不想呆下去了。我已经帮你扳倒了丽嫔,下一个就是绮妃,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   还没等我心静,门外便有开始吵吵嚷嚷:“小主,小主,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含惜竟然托着个刚刚才被打过的屁股跑来,“小主,听敬事房的公公们说,皇上今晚要您侍寝呢!”   刚刚还梨花带雨哭喊着喊疼的含惜,现在倒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大概她屁股上的疼也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真的?”我故作不相信地说着。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含惜认真的点点头。   “刚被打完就又蹦又跳,你不疼吗?”我嗤笑地看着含惜,她一愣,这时的她才记起来身上还带着伤。   我站起身,日头降了下来,熏得天空一片烟黄。   “走吧!陪我去趟景仁宫。皇上要来,还是要通过皇后手上的凤印的,也是该请安的时候了。”我对含惜说着,迈步走出了承乾宫。   小时候,姐姐喜欢在这个时候带我去放风筝,她说,她最喜欢这时辰,天空中烟黄色的晚霞。她还说,只要在这个时候放风筝,就可以把心思传到天空中的那个国度,那样,生活在天上的人儿就会满足你的愿望。   风筝线断,愿意达成。   所以,每天我们都会去家后面的土坡。   姐姐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还说,当她许这个愿望的时候风筝线断了,很快就会有真心珍惜她的人到家来,迎娶她过门。果然,几天后,皇上的车轿便来了,但她嫁的却是世上最不能专心的人。   再听到姐姐的消息,便是姐姐出事后。   得到的消息却是全家被抄斩。   我跟着奶娘逃走,皇上的人马赶来,奶娘为了救我被他们杀掉,而我滚落山崖,他们以为我死定了,便回了宫中请赏。但他们却不知道我摔在了山崖间的树上,后又被山崖下的尼姑庵收养,我15岁那年,被一家大户人家认做义女,在那之后我就从苏叶儿变成了乌雅忱佳。   16岁,一位公公进府做客,竟看中了我。   我被安排在宫里做了宫女,安排皇上遇见我,皇上让我做了官女子,如今是答应。   姐姐,你说这是不是造物弄人呢?   是不是你求神仙让我替我报仇,才让我这个样子入宫?   “小主,你怎么了?景仁宫到了!”含惜在我耳边小声提醒着,我回过神儿来,想了这么多,就像做梦一样,可是现在不还是身在深宫中吗?   “小主,别想太多了,见了皇后,总不好闷闷不乐的吧!”一向幼稚的含惜也看出了我的异常,难不成真是我乱了心神?   “呦,妹妹来的真不是时候,这戏刚散。”   蔚贵人从内殿里走出来,一脸堆笑。   “哦,姐姐也在啊!妹妹是来给皇后请安,听岚屏说下午您在我那儿等了大半天呢,怎么不让奴婢们通传一声?害得姐姐白等。”我客气的说,但她大抵是想比我更客气,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我冲含惜使了个眼色,她明了我的意思,便插进话来:“小主,还是快些去请安吧!天色不早了。”   “呃,是啊!贵人姐姐,那我先进去了。”我颔首行礼,便进了景仁宫,却不见蔚贵人对我嗤之以鼻的表情。 正文 第八章 久别汪大人   “答应乌雅氏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福荣安康,寿泽绵长。”   “快起来!坐。”   “谢娘娘!”   我起身,坐下。   这景仁宫就是正宫娘娘的寝殿,即便是日落西行,依旧有阳光打进来,让人暖暖的。   “看你今日红光满面,病定是好多了。今晚皇上可能会去看你,你一定多精心。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后嗣。”皇后语重心长的说,但也不定是佛口蛇心。瞧她的样子,大概也是早逝圣眷多年了吧!   “臣妾必谨记皇后娘娘教诲,一心侍奉好皇上。”我起身行礼,满身的不自在。   “嗯,那就好,最近宫里出现了些流言蜚语,本宫也知道这事中原由,本宫思虑着,你也该清楚。本宫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也就过去,但不可能每次都有人庇佑着你。这次是汪太医,下次又是谁呢?后宫自保没错,但也不该无风起浪,你明白吗?”皇后的眼神里有种我无法说清的心思,搅得我更加心神不宁:“是,臣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那就好,也该到晚膳的时候,你回去吧!以免更深露重,再出什么事端。”她轻笑的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什么。   “是,谢皇后娘娘体恤。今日臣妾为娘娘炖了补品,稍后会遣人送来。臣妾告退。”我起身离开,而皇后却出奇的,用欣慰的眼光看着我踏出景仁宫。   皇后?也在卖弄什么心思吧?   “小主,我看皇后人挺好的,你还怕她难为你,真是太多心了。不过,她刚才那几句话真是把我的白毛汗都吓出来了,还以为她要治你的罪呢!”含惜嘟囔着,小家子气起来。   “要我跟你讲多少次才能懂?不要随便品头论足、搬弄是非。好不好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感觉的。你以为她不治罪是为了帮我们吗?若是她有半分这般好的心思,早就被人害死了。皇后是正宫,若没有几分手段,她又怎能在这个位置上站的长久?绮妃跋扈,又怎能忍得有人站在她的头上?”含惜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但我知道,其实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皇后对我言辞轻柔,不过是在维持她皇后的矜持面皮罢了。皇后应当母仪天下,又怎么可能像丽嫔一般刁钻?有绮妃在,皇后也是忧心忡忡吧!我扳倒了丽嫔,绮妃定是容不下我,而单凭一个答应的位分除了依附其人,没有别的选择,而皇后是我最有利的靠山。   而她也需要我,一个小小的官女子就能扳倒嫔位上的人,可见是手段非虚。   只是我若依附了她,待我替她除掉了绮妃后,我便……成了她的眼中钉。   真是麻烦!   “小主……万安。”正当我繁乱之际,一个像熏了甘草般虚无飘渺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际,空气中也多了股甘草的香味。那个人正跪在我面前,离我很近,但感觉……却很远。   “大人何须大礼,请起吧!早闻大人得皇上圣心,可随时入宫伴架,本还想……”我的话哽在喉咙,吞不进,吐不出。黄连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止不住的伤悲。   “小主,你和汪大人说话吧!我先回去看看您给的皇后娘娘煲的燕窝。”含惜知趣,默默走到长街末头等着我。此刻的长街上,只剩下我和汪大人。相别已久,见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多年之前,我是官宦之女,他是书香门第的公子。   而现在,我却高高在上,成了皇上的女人,他则只是个深受皇恩,可以随便穿梭于宫廷的行医罢了。   “多谢大人当日为忱佳开脱,不然忱佳现在也不会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我轻声说着,而他的神情却不自然起来。   “你真的打算跟他们斗下去吗?你斗得赢丽嫔,也斗不过绮妃的!”他的声音在长街里回响,四下虽是无人,但也防不住隔墙有耳。我心底虚虚的,自入宫以来,心虚便成了习惯,生怕谁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虽然皇上准你可以随时出入皇宫,但是这是后宫,你就这么出入,你不怕有人……”   “我不怕!”我的“诬陷”两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回答了我,“你还是很担心我的,是不是?”   常年染在他身上的药香迷糊了我目光,我还是很担心他吗?到现在,还是会担心他?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明明是他丢弃了我,还有我们的婚约……   “这天色已经晚了,大人还是赶快回家去吧!”我擦着他的身子离开,却隐隐的可以听到他的心跳,那样清晰的音调就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我趁夜幕低垂离开,风中的气味一如从前,还是一样的夏季,还是一样秋海棠的花香,还有一股忽有若无的甘草味道。但是辅臣,我们的婚约被你爹亲手毁掉时,就已经证明了我们今生今世不会在一起。我是乌雅陈佳,是皇上的女人,我们已经……物是人非了。 正文 第九章 凰嘤转凤意   “小主怎么这么慢,奴婢都等急了呢!”含惜抱怨,我却不想与她多说什么。世态炎凉,做人还是少些知道的为好。   挪步进了承乾宫,卉玉及时迎过来,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吞了回去,“怎么了?,刚回来就一副苦瓜似的。”我叨问,她委屈的表情又深了一些,只是含含糊糊塞给了我一句:“今晚皇上不来了。”   “不来了?为什么不来了?是绮妃……”含惜沉不住气的反问,我也是一惊。   “不是,这次是皇后!”卉玉挪念着,眼里依旧是那么的不敢相信。   “我本来还以为皇后是个好性子是人,没想到……还是小主说的对,看人果然是要看心的!这次,咱们输就输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含惜别扭的看着我,狠狠的把屁股墩在凳子上,“哎呦!”她疼得跳起来,“这该死的凳子,怎么这么硬!”   瞧着含惜这副样子,我又不禁笑了出来。大抵也只有含惜这孩子才能逗得我入戏开心呢!不过,刚刚不是才见过皇后吗?看她的样子,倒并不想为难我什么?难道中宫如此喜怒无常?还是为的其他什么?   “卉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冲着卉玉说道。   “回小主,刚刚敬事房的人来报,说皇上不能来了。听说是皇后那边并没有盖上凤印,敬事房那边更是做不了主子们的主,所以就提前来报一声。小主,那……我们应当?”   “没什么好应当,皇后会有她的道理来跟咱们讲的!先用膳吧!”我无所谓的说了一句,他们俩看我无所谓的样子也是稀奇,这宫里那个不希望圣眷优渥,也只有我。并不是为别的,只是我不想拥有我姐姐的男人,更是觉得这个被普天下女子心之所向的人,太过恶心。   “可是小主,皇上明明……”   “没什么明明,叫你去备膳你就快去,这一天够累的了!”我挥手催她们下去,窗外暮色正浓。这东厢刚冷清下来,便听到了嘤嘤的哭声。   “谁啊?”我唤了声,而那哭声仍是不停。   怎么回事?宫里哭闹可是大忌,谁有这么大胆子?   我见卉玉和含惜不在,就只好自己走出去。夜色有些浓了,隐隐瞧得见黑色,在最不起眼儿的角落里,一个儿小声抽泣着。   我走上前去,轻咳一声。那黑色闻色,便一激灵地站起来,倚着屋里的灯光,瞧见了她单薄的身影。   “舒儿?”我不禁拧起眉头,“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在宫里嚎丧,可是大忌。”我故意吓她,只见她连忙跪在我身前,嘤嘤声依旧不止。   “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让岚屏姑姑把你哄到慎行司服苦役!”我冷言说道,她一愣,哭声更大了些,“回小主,我……我害怕!”   她说着,委屈地将一个纸包裹递到我眼前。   我接过来,纸包里一撮红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   “回小主的话,这个是……是……是鹤顶红。”   “……” 正文 第十章 舒儿解来意   “鹤顶红?”我微愣,“你拿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小主,救命啊小主!”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的倒是可人,可是这鹤顶红为的到底是……   “你跟我进来,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她跟在我身后,挪步进了东厢,她才说起来:“小主,奴婢舒儿,本是伺候温太妃,前些日子太妃挪去颐和园长住,随侍的奴才就削了一部分下来,我被内务府派来伺候小主。”舒儿抽泣着,说着些我捉摸不透的话。   “等等,你不是蔚贵人的人吗?怎么又成了内务府派来的了?”我柔视着眼前这个女孩,为什么我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只是初见!   “回小主,其实奴婢本是内务府拨给伺候小主的,可是在小主来之前,奴婢被蔚贵人叫走了,她说她想赠给小主一个奴婢,但怕小主您会碍于面子不肯收下岚屏,所以才会安排奴婢与岚屏姑姑身份对调。起初奴婢也奇怪,因为身份对调之后,小主是不会知道我们真实身份的,要是那样,又有怎么体现蔚贵人对小主您的体恤呢?但是刚刚,蔚贵人给了我这个,命我放到您煮给皇后的燕窝里。”她又开始哭,哭的很真。而她说的看似漏洞百出的话,却让我深信不疑。   这莫不成就是旁人口里所谓的缘分?   “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说的话?若是莫须有,诬陷嫔妃可是死罪。”对她的话,我已是深信不疑,却又无故补了这么一句。我突然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吓唬眼前这个人儿,看着她怯怯的模样,很欢喜似的。   “小主,奴婢不敢!蔚贵人近年来并不得皇上心意,她没有子嗣,也没有盼头,所以……她就找了绮妃当靠山。”舒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想来,虽说是猜测,也不外乎是真情所致。绮妃没有丽嫔帮助,定会找旁人的,蔚贵人或许就是极佳的人选。只是……   “听说蔚贵人的孩子是绮妃害死的,她又怎么会帮助绮妃?莫不是……你莫须有?”   舒儿一愣,眼泪又涌了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欺瞒小主,奴婢不知蔚贵人到底存了什么心肠,也不知道蔚贵人的龙胎是否是绮妃所害。可奴婢说过的,都的的确确是真的!小主明察啊!”舒儿急着脸颊红扑扑的,总觉得,她像谁似的……   我侧眼看着了舒儿,又看了看手里的鹤顶红,“你好像对后宫的事了解很多?也很会说话!”   “回小主,奴婢12岁入宫,那是正是绮妃风光的时候。奴婢的胞生姐姐正是绮妃手下的宫女,因替绮妃下毒诬陷瑛妃娘娘而被杖毙。奴婢不想步长姐后尘,也不甘与蔚贵人同流,为奴者生而卑微,命如草芥,虽死不足惜。但蝼蚁尚且偷生,奴婢不想死,奴婢想为长姐报仇!小主,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日后奴婢定当枕戈泣血、结草衔环,报答小主厚恩。”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我会对她一见如故,原来她与我同病相怜,同是为长姐复仇而活。不过我比她要幸运的多,我是正经的小主,而她只是个奴才。可我却觉得现下她比我要幸运,因为正有位正经的小主想提拔她。   “你读过书是不是?枕戈泣血、结草衔环,这种词儿一般的丫头是万万念不出的。”   “回小主,奴婢的确读过几年书,只因家道中落,奴婢才被送进宫里。小主,现在可不是和奴婢谈心的时候,小主应当想想,改如何度过此劫啊!”舒儿眼里都是期待,她大抵是在期待我有朝一日为她长姐报仇吧!   这鹤顶红……只是,这样做,又会伤到自己。   罢了。   “舒儿,你取些鹤顶红放到燕窝里,让岚屏把燕窝送到皇后处,再去回蔚贵人的话,就说毒已经下好了。切记,不动声色!”   “可是小主,您……”舒儿稍露犹豫之色。   “你放心,本小主自有打算,你放心去吧!一切由我担待!”   “是!”我浅笑,她听了我的话,似乎才安心了些。   我望着手里的鹤顶红……呵呵……   蔚贵人,你依附绮妃没错,可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