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相亲?哦,去他妈的!   段明月认识秦时的时候才十六岁。那天,秦时穿了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衬衫亮得晃眼,整个人往段明月面前一站,一分钟前还死活不肯要家庭教师的段明月,当时就改变了主意,无比欢喜的应了母亲的要求,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由这个长得和冬天太阳、夏天月亮般好看的男人当她的英文老师。   不过,这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看起来文文雅雅的,脾气却比她还倔,一道选择题,她都做了五遍了,他还是不满意。   不是她做错了,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做对了。   段明月就不明白了,她对了,得分了,那不就成了?他到底实在纠结个屁啊!要她分主语,谓语,宾语,还后置定语,还倒装……她爸妈一个月才给他多少钱,有必要这么仔细,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么?   她终于忍不住,笔一丢,想要踢掉凳子就走人的。可还是忍住,将扔出去的笔用指尖一点一点勾回来,端端正正放在手边,脑袋撑在掌心里,笑眯眯的讨好他。   她脾气不好,简直是差。可真奇怪,她就是不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只要他凉凉的看过来一眼,她的心就跟十二月里要结冰的水似的,特别凉。   段明月心里很清楚,她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这个叫秦时的,好看的,聪明又冷淡的男人,她喜欢他。很喜欢。   可是他呢?她记得他当时对着她看的眼睛,琥珀色,蒙着一层琉璃,凉津津的。看得她心里发凉,可还是舍不得别开眼睛。   摇滚乐嘈杂的节奏撞到耳朵里,把她微微泛湿的情绪从许久之前拉回来,她伸出那只缠满了琉璃珠子水晶珠子的手臂,笑得恰到好处:“您好,秦先生。”   对面的男人一身西装合身得好像才从T台上下来,面容俊美无俦,带三分笑意,仍旧是那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KTV摇曳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五根有三根带着金属色戒指的的手指,声音轻曼悦耳:“您好。”   十年的时光,一下就被两个巴掌扇得连鬼影子都不见。   段明月抽手,不着痕迹的往她挂满铆钉的皮夹克上蹭了蹭,转脸笑着往顾小白身边倒,一只手掐到了她后腰肉上,边笑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皮痒了!哪里弄来的野男人!”   顾小白连连往边上躲,还得保持微笑以免顶头上司秦时看出端倪来,同样以艰深的腹语回她:“还有两个月你就二十七了,我身为中国好闺蜜,能不替你操心么!这可是我大老板,年轻有为,长得又好,多少年轻小姑娘往上扑呢!绝对不是野男人!”   “送你!”   “NoNoNo我家邱总会吃醋的。”   段明月翻白眼,瞥了眼一尊塔一样坐在最边上的邱尊,磨牙强忍住下嘴咬掉顾小白一块肉的怨恨!她有整整两个礼拜日夜颠倒没睡好觉了,可就这样,她还是冒着会被主编大人一刀切的风险,接到顾小白哽哽咽咽说失恋的电话就跑出来。谁料到,这小妮子根本就是自己谈恋爱谈得良心被狗吃了,居然管闲事管到她身上来!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不能忍,也得忍。她不能当场发飙,拂了顾小白这只蠢猪的好意不怕,和邱尊那个黑带七段干一架她也不怕,她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自己的休养和气度。尤其是在秦时面前!   可是,难啊,真的太难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再次和他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以这样的方式。KTV?相亲?哦,去他妈的,她真是手痒!    正文 第二章:节操被狗吃了      才点了两首歌,顾小白就鬼鬼祟祟的在她耳边低喊两声“fighting”,拖着她那个宠她宠到无法无天的邱尊跑了。   包厢里流光满天,偌大的屏幕闪烁着歌词,麦克风被丢在桌上,她和他各占一半的皮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真没料到,顾小白这次跳槽的律师事务所会是他的工作室。段明月眼皮垂着,闲闲看着她两个月没剪过的指甲,没心没肺的想,他之前不是念的律师吧?他念的什么?哦,好像是哲学。整天一副不训你两句就不能显示我哲学系大才子的架子,二十多岁活得跟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似的。游戏?不玩。QQ?没有。MSN?对不起,恕无奉告。   一首歌的旋律放完,她一下站起来:“我朋友没脑子,你别在意,今天就这么算了。”   弯腰拎了她那只垮得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挎包,她说完就往外走。   “月。”   段明月神经末梢似突然接收到某种指令,转身,一拳往他脸上挥过去。   “你还是学不会,人矮,出拳要主攻下颚。”   他轻松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嘴角的笑云淡风轻。段明月把手收回去,也学他,笑得云淡风轻:“多谢秦先生指教。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句,我们不熟,麻烦你下次说话用敬语。”   她的眉毛没修,飞扬得特别英气,有些人也说杀气。现在,可能说杀气更合适。秦时维持他的微笑,幽暗的眸被流光遮挡:“不熟?”   “再见。”   她一点儿都没陪他追忆年少轻狂的陈年往事的兴趣,开门,走人。一套动作整齐利落,甩甩忙着出门,随手胡乱扎起的长发,边走边散,走到外面正好有辆出租车。段明月对着横里冲过来抢车的男人比了个中指,在那人闪身之际,侧身一挤,坐进去,报出目的地。   这个月的截稿日期就在明天,她没有多余时间去想任何赚钱以外的事,她很忙,忙着画画,忙着赚钱,忙着周而复始的日子。   她自然不会见到,那个被门阻断的目光,幽暗深沉,密如繁星。   时间是最好的打磨师,或抛光圆滑,或璀璨锋芒,没有人回得到当初。   段明月有段时间特别迷张爱玲的小说,几乎到了奉若生命的地步。其中有段话一开始她特别不喜欢,简直嗤之以鼻,后来却忘掉了所有,只记得那段话,也渐渐活成了那段话的真实写照。   张女士这么说: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其实段明月觉得张女士这话还有待商榷,她觉得,正是因为吃过没有钱的苦,才更知道钱的好处,才更喜欢钱。   翻着主编丢在桌上的一堆求插话的书,她翘起二郎腿:“这也太没节操了,你不干脆让我去画春宫十八级。”   陶丽低着头边看她刚交的插画稿子边问:“不干?”   “干!”段明月伸出两根手指头,凑到陶丽鼻子底下,“这个价。”   “我说小段,”陶丽镜框垂到她两根手指上,翻着眼珠子从镜片上方看她,“你的节操呢?”   她想都不想:“被狗吃了。”   “我记得你不养狗。”   “野狗吃的。”   “三点不露,香艳有余,色情不足。”   “没问题!”   “成交。”   拍案定稿,段明月把那一堆三四流小说往带来的蛇皮袋里塞。陶丽皱眉:“你能不能尊重下人作者?”   她嘻嘻一笑:“尊重顶个毛用,实用才是王道。”    正文 第三章:我情愿罚款坐牢也不要那个人帮忙!   终于把书都塞进去,她拍拍袋子,又往那挎包里塞,边走边道:“记得把稿费打我账上,房东催得急,再不交,下个月要住天桥了。”   她一贯喜欢哭穷,夸大。该追的债,哪怕只是一分钱也穷追不舍到把人逼到悬崖上,看着你跳下去也无所谓。她只要她该得的一分钱。第一次合作,陶丽差点儿被她的嗜钱如命吓得倒退三尺。慢慢才了解,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是无缘无故执著的。她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低头继续研究刚送来的一堆画稿。   辛苦两个月终于完工,余下的时间则是等待钞票像蝌蚪找妈妈往她的银行卡游,和她并不丰厚的存款相依相伴,携手赚利息。   一扫昨晚的不快,她提着一包书进超市,打算采购接下来两个月闭关所需食物。   把书存了,她捏了张卡就往超市里冲。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还有二十五分钟会有下班大潮往超市里涌,她要赶在人潮汹涌之前采办好所需用品。   不过,这家超市是不是又改架了?她好不容易记清楚的日用品、生鲜区、面包、泡面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买两包女士必用,已经花了她近二十分钟。   段明月暗暗骂了句“shit”,正要转战,对面男人冲过来,撞了她一下。   膝盖磕在手推车的轮子上,痛得她龇牙咧嘴。明月从地上爬起来,手下意识摸到领口位置,不禁一怔,她的项链不见了!   想也不想,她拔腿就去追那个撞她的男人。可如此不巧,超市里人潮汹涌,就在她不知不觉里,购物大队涌了进来,将那个男人的身影彻底湮没。   段明月被挤得头发散乱,面容扭曲,还是没能抓到那个可恶的毛贼。   临近年关,小偷强盗真他妈越来越猖獗。   无奈之下,她转而向超市求救,希望查看当天的监控录像。   但是……段明月严重怀疑今天黄历上写着“忌出行、开市、出货财”,“诸事不宜”!不然怎么解释她吃饭噎到,喝水呛到,求看个监控录像也会变成走私假币被扭送警局取保候审?   他妈的,她才是被害人!她才是那个被害人好不好!   真要疯了,好好的一蛇皮袋艳情小说,怎么会变成一蛇皮袋假币?谁能告诉她,哪个王八蛋变戏法不找准方向,看清人头?   顾小白从座椅空隙里往后看,小心翼翼道:“明月你别着急,阿尊他一定会有办法帮你的,是不是阿尊?”   她睁着一双小白兔一样的眼睛朝开车的邱尊身上看。那黑面神眼皮也不抬,不冷不淡的回她:“这种事,律师更有办法。”   顾小白眼睛“噔”的一亮。半个身子贴在椅背上,头凑在座椅空隙之间,欢喜的对段明月道:“对啊对啊!我差点儿忘了,秦律师今天还跟我说对你印象不错,我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后半截话声音变低,邱尊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押回了座椅上坐好。   顾小白讨好的对着邱尊看了一眼,低头去翻她身边的背包。   瘫在后座的段明月登时要跳起来,立即大喝:“顾小白你给我住手!我情愿罚款坐牢也不要那个贱人帮忙!”   她嗓门太大,又气急败坏,把胆子跟鸡崽子一般大的顾小白吓得直眨眼睛。邱尊落在后视镜的眼眸微微发暗,一个急刹车,突然袭击,未扣安全带的段明月被甩了出去,额头撞到前座座椅的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可见杀伤力之大。    正文 第四章:霉运加身      她嘴里痛骂一句,刚爬起来要去掐邱尊的脖子,顾小白担忧操心的脸立马凑过来,语速急促道:“明月明月,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撞疼?还能起来吗?”   然后转过脸去,食指指着邱尊气鼓鼓道:“你怎么开车的?把明月都摔疼了!邱尊!我不要理你了!”   说完,把脸往旁边一扭,要去开门下车。   段明月接收到邱尊杀气沉沉的视线。她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拉顾小白。倒不是怕他,不过小白那只猪,现在得罪小气黑面神,过两天肯定又得跑过来抢她被窝,哭哭啼啼的投诉说,那只色狼害她天天迟到,上班打瞌睡被削,下班睡觉被剥削。   她一把年纪了,对知心姐姐这个行业没太大兴趣,还是算了。   “小白你别闹了,我正烦着呢。邱尊他是没看到红灯,脚下一时没注意。就让他请我们俩吃冰淇淋火锅当赔罪。”   一听最爱的冰淇淋,顾小白停下过激的动作,眨巴着眼睛看明月。明月连连点头。她委委屈屈的也跟着点了点头,算答应了。   邱尊杀气又现,段明月没袅他,把手递给小白,顾小白就抓着她的手,瞪了眼邱尊,气鼓鼓的钻到后座,陪她一块儿坐了。   “那现在我们先去吃火锅?”   顾小白委委屈屈的抓着段明月的手征求意见,明月强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对她笑一下:“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出了一身汗,臭死了。”   “喔,”顾小白抬手“啪”一下拍在邱尊椅背上,“百灵公寓。”   气势万丈,毫不客气。   邱尊铜铃眼一凸,将后视镜里的顾小白狠狠一瞪,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打了方向,往百灵公寓开过去。   明月刹那间想笑,嘴角往上拉起,又垂了下来。   有一段时间,她也对着一个人作威作福,揪他头发,藏他水杯,在他背上贴“段明月专属”,吃准了他就算黑脸铁脸,也不会真的对她生气……抬手在脑门上拍了拍,车子已经在公寓门口停下来。   段明月嘱咐顾小白在车里等,她下车,往老旧的公寓楼梯走。突然从上面冲下来两个人,慌里慌张,将她撞到楼梯墙壁上。段明月正要发火,其中一人抓住她衣服就推了上来:“段明月!你可回来了!你说,要怎么赔我的房子!”   这么粗犷的女高音,除了她的房东太太,没有别人。段明月糊涂,就着从楼道入口投过来的阳光眯眼看着眼前比她还狼狈的房东太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太太你说什么啊?什么房子?”   站在陈太太后面,瘦成麻杆儿的陈先生就三两步跳过来:“你把我们的房子烧掉了,家具、地板都烧光了,墙也乌漆墨黑,这房子租不出去了,你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等等,”段明月打手势,推开压着她脖子的陈太太那条胖胳膊,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就出去几个小时,烧什么烧?我连电磁炉都不用!”   她的一日三餐不是外卖就是泡面,速食微波,烧个屁啊!    正文 第五章:尼玛,土!豪!   “这我们不管,火是从你房子里烧起来的,你就要给我赔!”   “对!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住在你隔壁也受到影响了!两套房子都要赔!”   陈氏夫妇一唱一和,把人闹得头昏脑胀。段明月无奈,只好去请邱尊下车,跟着一起往楼上去看了。果然房间里烧得一塌糊涂,除了她卧室关得严实,未被波及,打开的卫生间也没能幸免。她翻出那张存钱的卡和盖在被子里的笔记本电脑,总算稍感安慰。   一天之内连遭厄运,连顾小白那种单细胞动物都觉得段明月今天倒霉透顶。将火锅暂且放下,操心的看着紧盯银行卡的段明月:“明月,接下来怎么办?你要住哪儿啊?陈太太他们说要告你,可惜我还没考到律师执照,不然……”   “就算你考到我也不会要你帮忙。”   将银行卡收起来,段明月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遐想。对邱尊道:“麻烦,最近的旅馆,不,最便宜的旅馆。”   邱尊睬都没睬她,继续直行。   顾小白虽受打击,可和眼前的段明月来说,她这点打击简直不值一提。为了好姐妹能有栖身之所,她狗腿的讨好邱尊:“尊尊,你不是还有一栋房子?反正没人住,让明月借住几天吧。”   邱尊还未开口,段明月立刻否决:“不用!我又不是没钱!”   “可是……”   “没有可是,你回去上班,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记住,别到处乱说。”   她示意邱尊停车,不等顾小白再说,抱着她放了重要物件的包跳下车去,甩上车门,摆摆手往路旁一家旅店走去。   “明月~”   顾小白按着车门也要跟下去,中控锁“咔哒”一声,她被锁在了里面。   “邱尊!”   邱尊没理会她,转了车轮,将车子开出去。   “邱尊!那是我朋友!”   她生起气来,手握成拳,在门上狠狠砸了几下。   邱尊从后视镜看着路边的那个身影越变越小,视线挪回到发火的顾小白身上。那个女人虽然不修边幅,嚣张任性,蛮不讲理,可对小白却是真心实意。她不肯接受小白的建议,怕的是,他会看轻小白,怕的是,小白本就与他身份悬殊,若因此欠了他,会在往后的感情里更处于不可回寰的劣势。她能替小白顾及这些…….邱尊将车子停下,转身去看顾小白。   顾小白一看他那铁沉沉的脸,手在门上又捶了一下,气势微弱下来。   邱尊摇头,眼底浮现宠溺:“想帮她就好好的回去上班,这个时候和我发脾气,就算我答应你,她也不会要,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对,明月其实是个倔脾气。顾小白嘟着嘴,腮帮子鼓着,气鼓鼓的看他:“难道就这么不管?她是我朋友,好朋友!”   “所以让你回去上班,”单细胞就是单细胞,邱尊回过去开车,无奈的摇头,“你那儿不是律师事务所?”   顾小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意会到邱尊的意思,她欢喜的尖叫了一声:“没错!赶紧,赶紧送我回去!我要去找秦律师!” —————我—————是——————分——————割——————线——————   尼玛,土豪特么就是土豪。让邱尊那个黑面神找便宜的旅馆停,他停的那家旅馆一晚上三百多!草!这就是他眼里的最便宜!妈的!幸好这条路走到头有一家三十块钱一张床位的青年旅馆,真是要死了!   段明月暗骂几句,将背包丢到柜台上,粗着嗓子冲前台小姑娘喊:“一个人,住两天。”   伸手去拿放在外套兜里的皮夹。   “对不起,她不住了。”   一张毛人头才拿出来,被人从中夺过去,连带段明月丢在柜台上的背包。那个比她体重还沉几斤的背包。就那么轻轻松松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到来人的肩膀上。    正文 第六章:擦口水了姑娘   看到他的脸,段明月捏着皮夹的手微微一抖。极力吸了口气,眼皮一垂一抬,她往柜台上一靠,摆出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秦大律师很闲嘛,办公室不坐跑来做苦力?可惜啊,我不稀罕。”   她脸孔倏然横竖下来,劈手从他手上夺回那张毛人头塞回皮夹,动作一气呵成。又横臂去夺他搭在肩上的背包。秦时身子只稍稍往后一退,手抬起,将她推在一臂距离之外。   “段明月,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拎着她的背包走到外面。   段明月站在原地连连深呼吸了几次。手骨捏得呱啦呱啦作响。顾小白那个二货,傻逼,搅屎棍,真他妈活腻了!告诉过她别给她说出去!她很厉害嘛!一个钟头,一个钟头不到就传到了她最不想要他知道的人的耳朵里。   她冷静下来,转过身,一瞬间脸上笑容灿烂,将那张毛人头再度掏出来,递到瞪大了眼睛直往外面男人身上看的小姑娘眼皮底下,手指在柜面上敲了敲:“擦口水了姑娘。”   小姑娘有些羞赧的回神,忙慌乱的将视线调回电脑屏幕。   “一个人,两晚。”   等她输入了,段明月拿到钥匙手上。才满意的道了声“谢谢”,慢悠悠走到外面,靠在旅店金字招牌的下首,手插进外套口袋,吊儿郎当的往前望着那连站立都和旁人不同,异常笔直挺拔的男人。   大约晚霞误人吧,她眼前一花,恍惚的镜头滑过,很快眼皮底下有了一层水意。   她佯装鼻子痒,拿手背使劲揉了揉,刻意粗着嗓音道:“包还我,老娘没空陪大律师蘑菇。”   他回过身来,也不多话,就两个字:“上车。”   段明月才发现,马路牙子边上停了辆骚包的奥迪。这玩意儿最低报价也要六十多万,她眼皮子跳了一下,立马黑脸。理也不理,转身甩手就往旅店里走。   秦时上前拉住她。   “放手。”   “跟我回去。”   “你凭什么?我又凭什么?秦律师,我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少在这儿装好人。”   她蓦然炸毛,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掐住他抓她手腕的虎口直往下押。她指甲半长,足足有一两个月没剪。掐到虎口那样的软肉处,毫无阻力的往下陷,她指甲盖都发酸了,他握着她腕子的五指一根也不松。   对峙。   她的眼睛里似浮着冰,又似藏着火,冰火两重。如果可以,她更想掐住他的脖子,掐断他颈间动脉。秦时黑眸凝定如铁,暗含幽幻。他手上蓦的用力,拖了她往车边走。段明月登时手脚并用,在大马路上不顾形象,肆意攻击,企图脱身。   恍如昨日重现,不过这次蛮横的人从她换成了他。段明月被硬塞进驾驶副座,还未来得及开门跳下去,他已按下中控锁,油门狠踩,不要命的将车子开了出去。   惯性使然,她整个人往后仰,维持平稳尚且不易遑论再有机会出手往外跳。   可段明月不是这么容易被制服的,这几年在顾小白逼迫下练就的大嗓门发挥效力,她尖叫起来,不说别的,一贯的尖叫。顾小白尊称她这破嗓尖叫的功力为“狮吼功”。然而,对顾小白百试百灵的招数,到秦时这里完全没有威力,他竟将车子开得更快,要不是手忙脚乱系了安全带,段明月敢用一块钱打赌,她铁定会从车前窗飞出去,撞到那块俯胸露沟的女明星广告牌上去。    正文 第七章:大律师属水仙?      “我要去厕所!停车!我尿急!停车!”   不要命的在无人的路上飙了足足有十五分钟,段明月胃里翻江倒海,破口喊了出来。   车子一个急刹,在一带公寓前面停下来。明月推开门爬出去,扶着道旁葱郁的香樟树吐得惊天动地。   秦时就在旁边看着她,没有纸巾,没有安慰。当然,她不稀罕他的纸巾和安慰。   吐完,段明月抬着手背擦擦嘴,走到他车前,打开车门拿回被秦时丢在后座的包。一句话也没有,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段明月,是你对不起我,凭什么摆出一副我才是负心汉的模样?不屑看我,不屑理我,不屑接受我的帮助,那就活好一点,别像一滩烂泥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还是悦耳如金玉碰撞,哪怕冷冰冰说出刻薄的话,也不会觉得刻薄。当初她就是犯贱,哪怕每天被他骂,每天受他的白眼,还是不要脸的贴上去。被他骂,就告诉自己,打是情骂是爱;忍受他的白眼,就说是他终于愿意看她一眼了。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才会害了别人害了自己。   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是对的,强求从来没有好结果,得不到的东西根本想都不该去想。   她继续往前走。   “好,你果然够坚决。果然不再是以前的段明月。”   他在后头说话,话音里有微微的笑。前一句不过是他的试探,他在试探她对他还有多少的痴心妄想。段明月掐着虎口的指尖都在发抖,脸孔绷得几乎要炸开。   “既然如此,这条项链恐怕你也不稀罕,丢了罢。”   项链?她蓦然转身,对上他如闪烁星光的眼,似谑,似诮,似傲,似怜。似想放声大笑,笑她如此愚蠢,容易上当,似想趁胜追击,一击击中她最脆弱的方位,再将她狠狠一脚踩在脚下,看她如从前那样匍匐丢却尊严。   身上那样重的背包,不由意识控制,脱手丢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掷向他站立的位置。   “秦时我不欠你什么!不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   她突然咬牙切齿的喊出来。背包晃晃悠悠从半空落下,掉在仅仅一米远的地上   秦时幽暗的眸倏然一缩,光阴流年都似针盘上的刻度,从他眼中一滑而过,顷刻又归于平静。他微眯的眼又变得冷淡,藏了一抹讥讽在内:“段明月,你在害怕。”   明月分明的眼定定望向他,不屑的笑了:“怕你?现在的律师还真是自大,你属水仙?”   “口舌之争无用。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打赢官司,这才是重点。”   “停停停,”她抬手做出阻止的手势,万般可笑的凝他,“谁答应让你当我律师了?我就算罚款坐牢一天打五份工也不用你帮,谢了您!”   她弯腰去捡包,被弯腰而下的阴影笼罩,一只手盖到她抓住背包带子的手上。段明月眼皮上翻着看他。   “你拒绝,我会去帮原告。我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你确定你能承受结果?退一步讲,就算你可以接受不明不白坐牢,你母亲呢?”   “秦时!”听到他提母亲的名字,段明月似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正文 第八章:无脑生物      与她的锋芒在背完全不同,他徐徐勾起嘴唇:“律师界最杰出女性的女儿,却因为亏欠房东补偿金额以及非法持有假币罪被判刑,你觉得,会有多有趣?”   段明月手心里一阵冷汗冒出来,又一阵狂冲的怒火冲上来,她死死盯着他,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来。   “卑鄙!”   “谢谢。”   “我不是在夸你!”她强压着上前狂踩乱揍的冲动,从他掌下抽出手来紧握成拳。   “赞或损,一线之隔,我从来不介意言不由衷的夸赞。”   他嘴角噙着一抹薄笑,轻浮的就像随意挂在脸上的面具,晃晃悠悠,丝毫不介意她看破他笑后那张惊人冷冽的面容。段明月差点儿忘了他之前是学什么的,哲学系大才子,她和他斗什么?   发恨提起她的包,段明月转身就走。   “锦山公寓1005,我只给你三十分钟,六点之前自己来找我,否则,我说到做到。”   她理也不理,固执的一步一拖,拦车,上车,关门。   后视镜里,他仍旧站在原地,似乎知道她在偷看他,双目精准无比抓住她偷窥的眼,讥讽,冷峭。似寒山冰魄骇人心魂,似柔情暗藏空留一抹时光。段明月眸光里闪过一丝慌张,即刻别过头看向窗外。   心潮一瞬间汹涌。很久没有这种波澜起伏的感觉,久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已经提前进入老年期。不日就可剃度出家遁入空门,如果以她的学历够格进现在高大上的“佛门清净地”的话。气血翻涌,不辨滋味的滋味一齐在小小胸腔里翻腾,段明月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抱紧装了她身家性命的背包。   一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的小个子,穿着幼稚至极的海绵宝宝T恤,傻子七分相的站在门口马路牙子上。看到她出现,兴奋的在头顶猛晃她两条麻杆粗的手臂。   好,来得好,来得正好!段明月左右开弓,将包背到背上,大步沉沉踏到顾小白面前。   “明……月……”   后一个字从牙齿缝里颤颤巍巍飘出来,顾小白怯怯的望着段明月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杀伐之气,小腿肚都虚弱了。   “你这是……”   “顾小白你他妈就是只猪!让你别跟人说你非说,还捅到那个贱人耳朵里!我有没有和你说我就是罚款坐牢去要饭也不要那个贱人帮忙!你是没带脑子出门还是你妈根本就忘了给你装个脑子?他妈气死我了!死滚!”   她一把推开她,手上力道一点儿没控制,顾小白就崴了一下,可怜兮兮跌到旁边,伸手拉住段明月背包上的带子:“明月你生气了?”   “你他妈没脑袋,连眼睛也瞎了不成?”   她火成这样,就差没把她生吞活剥了,还用问?   “可是你一直说,一直说的‘那个贱人’是谁?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改还不行吗?”   所以说邱尊那个黑面罗刹冰山雕座会看上这么个无脑生物,还有事没事喜欢锁在身边,是得有多自虐,多毁智神伤的一件变态事?敢情她在这儿发了半天飙,这姑娘是连她眼皮上沾的是芝麻还是杀气都没瞧出来?    正文 第九章:钻石王八蛋   ‘那个贱人’是谁?除了秦时,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贱人”这两个大字?段明月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有这种奇葩当朋友,有那种贱人当敌人,她觉得自己英年早逝不会是件太遥远的事,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死了干净!   “我不想见到你,暂时。”   她推开顾小白的手往旅馆大厅里走。顾小白一下就急了,拖着她的袖子脚跟先脚尖往前要拦她,扑倒在地。负荆请罪的戏码就从戏文里跳出来落在了段明月脚背上。   “明月明月,我不是故意告诉冷大律师的,可是冷大律师是除了秦BOSS以外事务所里最好的律师,如果他能帮你,你的官司一定不会有问题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可是,可是我着急,我一着急我就……我就赶紧来找你了。明月明月,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不敢了。我这就去和冷律师说,跟他说不用他帮忙了!”   她边说边擦鼻子,一副真要哭的样子。膝盖从地上撤离三分,下一秒就要拔腿狂奔,跪求冷大律师收回仁慈同情,不必怜悯他们这些底层小市民的架势。   等等,冷大律师?段明月一愣,忙拉住她:“冷大律师?那是哪个王八蛋?”   “就,就录取我的冷师兄。他叫冷观,人很好的。”   顾小白抽抽噎噎的回话。段明月深吸口气,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她的事情不是顾小白捅到贱人那儿去的。   顾小白虽然常识短识差了点,念书却是一流。当初两人一起高考,她就马马虎虎勉强靠着艺术生的资格进了一家三流大学,顾小白却轻轻松松上了国内最好的律法学院。她大一的时候有个学长死乞白赖的在一年一度重播《新白娘子传奇》的季节天天在楼下喊“顾小白,哥想你”。那年段明月去她那儿躲债,一大早被吵醒,火到深处,拿了一桶隔夜泡面就砸下去。她记得那个学长姓的也是“冷”。   “大一那年追你的学长?”   “唔……”顾小白贼眉鼠眼的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邱尊的踪影,才快速的点点头。   “你他妈不是说他就比你大三岁?我记得刚进事务所那会儿,你说只有你是二十郎当小姑娘,他妈其他都是三十如狼的钻石王八蛋!”   “是,是王老五!”顾小白赶紧更正,自带呆样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老了那么多岁。”   段明月翻了个白眼,草!她还能再白痴点吗?冷观那贱人里的贱人,摆明了当初假装风流潇洒好学长,想吃了她拍拍屁股走人。要不是她一桶泡面终结了他的夏日序曲……   猛抽口气,她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站起来:“我明白了,你回去吧,跟你的冷观好学长说,谢谢他好意,我有人帮了。”   “那,那你……”   “不生气,特淡定,真的。”   顾小白见她似乎真恢复气定神闲,赶紧爬起来:“那好那好,我这就回去和冷大律师说,让他不用操心了。”   “乖。”   目送她一路蹦跳跃上计程车,段明月转而拦下另一辆出租车,跳上去报出地址:“锦山公寓。”    正文 第十章:秦贱人你耍我      很多年没有出入这么高档的住宅区了。这几年她去过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那栋位于市中心有起码二十年楼龄,至今仍未“退休”的杂志社所在地——写字楼。   不用怀疑,高档住宅区的保安眼睛都会长得比一般住宅区的向上一点儿,她这一身破牛仔发黄T恤外罩帽子都没了的棉外套,没被人直接拎着丢出去算他妈家教好。盘问一两句严实的,完全在正常接受范围。   倚着门卫半开的窗户,听保安打电话给秦时,那恭敬到像真人在前般点头哈腰,让段明月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是在哪里看过这样场景的,负手而立的身形总让她瞥到背影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眼眶发热,她下意识去摸领口的项链,抓了一手的空,才想起来链子被人。   “段小姐,秦先生请您现在就上去。”   “多谢。”   她一点头,把眼睛里莫名其妙的热气都晃出去,背着重重的包往那大堂里走。   十层,二十层,三十层,她迎着打开的电梯走出去,左右一共两户人家,1003室和1005室。她转过脸去,正对了1005,指尖盖到门铃上。   包里的手机忽然跳跃起来,疯狂的唱起那首“三只小猪”。段明月翻了个白眼,靠到墙上把包放下来,掏出手机。   “哈尼,有没有想我?”   欧阳进不正经的声音传过来,段明月忍不住弯起了唇,身体靠到墙上:“摩洛哥美女怎么样?胸够不够大,屁股够不够翘,声音够不够甜?”   “你这是在吃醋?”   “不敢。小女苦首寒窑十八年也会守身如玉等着大人归来。”   他满意:“算你识相。”   “最近还好?”   段明月垂眼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背包,“嗯”了一声:“还没死。”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地上门板的阴影缓缓拉开,段明月惊了一下,她慌忙掩了话筒,道:“不和你说了,忙,有空再聊。”飞快挂了电话。   一回首,秦时着一身棉白T恤,双手环胸薄淡微冷的觑着她,唇边弯起一抹讽笑:“苦首寒窑十八年?”   段明月垂下眼睛,将手机收好,抬头直视不讳:“我人已经来了,请秦先生兑现你的诺言。”   秦时眼睫微低,扫过她丢在地上那只装得过分的包,鼻端微微冷哼:“我不记得对你做过任何承诺。”   他翻脸如翻书,甩手不认账的本事比店小二还高出十分。段明月怒:“六点之前,在锦山公寓前的私人路上,你自己跟我说要是我拒绝你当我的律师你就他妈的帮原告弄死我,现在你跟我说任何承诺,你他妈玩我?”   无波冷淡的视线对上怒火汹涌的双眸。秦时更正:“我说你拒绝,我会帮原告,并没说你接受,我就要顺理成章成为你的代表律师。给予建议和达成共识是两回事。”   不禁发笑,明月望着他:“耍赖?”   他淡冷视线从她身上一收,推动门板。逐客之意,溢于言表。   “秦贱人你耍我。”   “段小姐,”他将她抵住门板的手指一根一根,无比绝情冷漠的掰开,“请注意你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