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大婚 凤凰神守护的翼之大陆,今日又有了一桩喜事了,那就是孔雀王朝之孔雀王步天,将在今日迎娶他的皇后,平原君之女竹露缘。平原君是太后的表亲,一向野心很大,这一点从他给女儿取的名字就看得出一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逐鹿中原,一统天下。而把女儿嫁给孔雀王为皇后,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一大早起来,宫中上下就欢天喜地地忙起来,各处红灯高挂,彩带飞扬,好不热闹。所有皇上大婚所需要的东西都已准备得差不多,只等迎新皇后进宫了。 “启禀皇上,吉时已到。”内侍喜滋滋地进来通报,却被正阳殿上凝重的气氛惊得敛去了笑容,并手并脚地站好,小心地侍侯着。 孔雀王步天静静坐在龙案后,低眉垂目,似乎在沉思。虽说已经登基为皇,他却只有二十岁,塞外诸国的王者不下百位,最俊美的一个就是步天无疑,塞外谁人不知,他惊才绝艳,当世无双。可是这会儿,他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精神,与平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内侍都禀报过好大一会儿了,还不见步天有什么反应,不禁打着哆嗦开口,“皇上……” “朕知道了,去吧。”步天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语声透着说不出口的疲惫,脸上也不见一丝喜色,难道立后成婚,不是他愿意的事吗?竹露缘这个皇后可是太后亲自指定的,而太后对他这个皇上一向很看重,应该不会委屈了他吧? “是,皇上。”内侍长呼出一口气,天下大赦一样地跑出去。 谁料就在这时候,大殿门口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来人居然不用通报,就这样直直走了进来,也不跟步天行礼。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段不高,但玲珑有致,脸容晶莹,五官虽不是精致到天下无双,但就是让人在看着她时,有种要被勾走魂魄的感觉。 “吉时就快到了,皇后娘娘也快进宫来,皇上还不换装出迎吗?”她脸上似笑非笑的,一双手背在身后,样子很奇怪。 步天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下玉石阶。他头戴孔雀翎王冠,身穿蓝绿色长袍,脸如古玉,目如朗星,竟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看他紧抿着唇角,想说什么而不能的样子。这一次错都在他,跟这个女子,也就是林妙姿相识相爱在先,而今日他要娶的却是别的女子,以往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过眼云烟了吗? “阿姿,你这是在骂朕的负心?” 半晌过后,步天才说出一句话来,眼里有深深的痛苦之色。他个性一向偏激,行事易走极端,更容不得半点被背叛,他对人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可是当他先离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对方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卷 2、惊变 我怎么敢呢,你现在都是皇上了,我还敢奢望什么。” 林妙姿笑笑,看起来真的很无所谓的样子,得有从跟步天在一起,她已经渐渐知道步天是什么样心性的人。所以她从不会对步天死缠硬磨。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跟步天之间若即若离,步天就越是离不开她。看来世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对于得不到的,永远觉得是最好的,英明睿智如步天也不能免俗。 “阿姿,朕喜欢你,是真的!”步天咬紧了牙,过去就要握她的手。他原本不想为这件事解释太多,因为身为王者,他有必须背负的责任,一身系天下安危,怎么能只顾自己。 林妙姿腰身一扭,毫不留情地躲开了他,“皇上,都到了这个时候,说那么多做什么,皇上还是快些准备吧,错过了吉时可不是好事。”她对着步天嫣然一笑,轩身飘然离去。可是,既然知道多说无用,她还来这一趟做什么,是嫌步天还不够痛苦吗? “阿姿……” 步天哑声低叫,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又怎么样,谁叫太后替他相中的皇后不是林妙姿,而是竹露缘。 吉时已到,礼官已将皇后迎进正阳殿,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尤其平原君,更是一脸的志得意满,只要女儿当上皇后,接起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群臣大都很了解他的为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只是彼此交换个眼色,自然是心知肚明。 “恭迎皇后娘娘入殿!“礼官一声通传,殿上群臣立刻安静下去,竹露缘身着凤冠霞帔,缓缓走了进来,此时她想必是高兴莫名,也激动莫名吧,看她拉着红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呢。 步天背着双手站在龙椅前,视线微向下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就像跟他无关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礼官得太后首肯,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扬声叫:“吉时已---”谁料最后一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唰”一声响,一物以流星一样的速度直入殿中,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快躲!”听到异响,步天本能地抬起眼眸,已经看清是一支羽箭,直奔竹露缘而去,他武功虽高绝,怎奈此时他是站在玉石阶上,这一下变生肘腋,终究还是鞭长莫急。 “什么?” 竹露缘怔了怔,才要回头看个究竟,就觉得后心尖锐一痛,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穿出去,“夺”一声钉在了玉石座后的墙壁上。少顷,血从她心口疯狂涌出,她身子巨颤了一下,居然还低下头看了一眼,跟着委顿于地。而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保护皇后娘娘!”群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呼啦涌了过去,可是,人都被射中了,再说什么保护不保护,有什么用。尤其是平原君,老半天才醒过神是女儿中箭了,他大吼一声,疯狂拨开众人就扑了进去。 就在众人一片大乱之际,就听“唰”一声,又是一箭毫无征兆地射进来,这次的目标是正要飞身而下的步天。来人显然算计好了一切,先攻击竹露缘,等到步天露出破绽,就可以直接要他的命。所以很明显的,对方真正想要杀的人是步天无疑。 第一卷 3、刺客 “该死!” 步天低声怒骂,半空中险险一个拧身躲开这一箭,跟着飞身而出。大殿外的广场上,一名黑衣蒙面人正张弓搭箭,再次对准了他。见到步天出来,黑衣人也不怕,手一松,箭如飞而来。“孔雀王,受死吧!” 这个刺客的胆子还真是大,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步天,而且他身边居然一个同伴都没有,他这么单枪匹马的,怎么可能一直闯进正阳殿上来,难道皇宫中那些侍卫都是吃素的吗? “今日叫你有来无回!”想到宫中可能有刺客的内应,步天怒极反笑,脚下踩着奇异的步子,他整个人就化作一道绿色的影子,如鬼似魁,叫人眼花缭乱。 “要走也要先杀了你!”黑衣人怪笑一声,扔了弓箭疾退,这样近身交手,弓箭已经失去了效用。可是,这一交上手他才发现,步天武功之强超乎他的想象,不过十几招之后,他已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说,谁派你来的?”步天手上稍稍缓了缓,冷声问,如果不是受人指使,这人怎么会自寻死路,前来行刺他。不过问归问,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除了鹰王朝,不可能是别人。 “到阴曹地府去问阎王吧!” 都什么时候了,黑衣人还有心思玩笑,倒挺有胆识---如果他手上的功夫跟嘴皮子功夫一样强的话,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惜,他手上的功夫还真就差了一大截,就听“彭|一声响,步天已一掌击在他胸口,他痛得闷哼一声,摔跌出去,狂喷出一口鲜血,爬不起来了。 “你若说了,朕给你个痛快。”步天一步一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容冷峻,眼中有浓烈的杀机,敢行刺他,就该先想好要怎么死。 “你杀了我,我就告诉你。”黑衣人怪笑一声,剧烈地喘息着。一般情况下,杀手都是经过训练的,一旦出任务,结果只能是不成功,就成仁,想要他说实话是没可能的。 “那么,朕就成全你。” 步天冷笑,條地扬高了手,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的,那就没有必要哆嗦。谁料就在这时候,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来,有什么人正慢慢靠近。步天目光一凝:难道这名刺客还有帮手? “皇上。”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原来是林妙姿,她在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看她神情怪异,脸色苍白,眼神更是绝望而恐惧,就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阿姿?你来做什么,这里很危险,快进去。”回头见是她,步天皱眉,又回过头来,敌人还没有断气,他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他不想林妙姿看到他杀人,那会吓坏了她。 “我来,是想求皇上一件事。”林妙姿咬着牙,右手负在背后,一步一步靠近。 “什么?”步天头也不回地问一句,自从林妙姿跟他在一起,三年来从未求过他任何事,今天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她会有什么事求他? 第一卷 4、背叛 说话间林妙姿已走到步天身边停下,步天才要问,脖子上却突然一凉,林妙姿手中的短刀架在了他颈间动脉上,右手则扣住了他左肩琵琶骨,她轻声但清晰地说,“放了他。” 步天一怔,僵直了身体,半晌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淡然一笑,“阿姿,你别告诉朕,你跟他是鹰王朝的人。” 翼之大陆上各王朝虽一向相安无事,但近年来却不断有权势之争,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孔雀王朝跟鹰王朝,两朝此消彼长,互不相让。为控制对方,一统翼之大陆,双方各出狠招,无所不用其极。这其中最最残酷、最最冒险,而通常又最最有效的,就是互派内应,伺机给敌人致命一击。只是步天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跟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林妙姿,竟会是鹰王朝派在他身边的人。 “放了他,我不杀你。”林妙姿也不否认,声音虽在抖,手却稳如磐石,不愧是效忠于鹰王朝的地狱门训练出来的杀手,够坚忍,也够绝情。因为她很清楚,她跟这个刺客的命就维系在步天身上,逃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杀不了朕,你回去怎么交差?” 一朝知悉真相,步天居然不恨也不怒,反而一直在笑。他最恨的明明就是被背叛,而一直最得他信任与情意的人,却偏偏背叛了他,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亏得他还一直为不能立林妙姿为后而感到愧疚,现在看来不必了。 林妙姿痛苦地咬紧了嘴唇,微微低下头。步天如果骂她、恨她,她还会觉得好受一点,可他越是这样,她对他的愧疚感就越重,拿刀的手也要开始颤抖。 “林妙姿,杀了孔雀王,快!”黑衣人嘶声大叫,挣扎着爬起身来,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一步一晃地过来。 宫中侍卫听到异响,早已围拢过来,将他三个团团围在了中间,可步天在敌人手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同样的,林妙姿要杀步天易如反掌,但她和黑衣人就万万不可能活着离开。 “你先走,我断后。” 看清了场中形势,林妙姿猛地抬头,以眼神示意黑衣人快走,步天在她手上,是一张很好的护身符,哪能那么容易杀。 “先杀了孔雀王再说!”黑衣人急了,抬脚就要上前,却被侍卫亮闪闪的枪尖给逼了回来。完成任务固然重要,可要有机会活命,谁愿意死。 “朕现在才明白,怪不得他可以孤身一人深入皇宫,原来是因为你,”步天右半边身子已有些麻木,眼神却越发冷静了,“阿姿,你真忍心背叛朕!” “谁叫我跟你是天生的敌人!” 林妙姿死死咬唇,唇齿间已有鲜血渗出。三年来,步天对她的确情深意重,她又不是感觉不到。可是,世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她效忠的是地狱门,而地狱门则是效忠鹰王朝的,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天生的敌人?呵呵……”步天轻笑,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天生的敌人,如果她愿意,其实有很多事情是可以放下的。不过,他这样想对林妙姿来说并不公平,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只能说是各为其主。 “放他走,快!” 林妙姿狠狠咬住牙,手中刀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刀刃在步天颈上划出一道细丝般的红痕,就算不忍心又怎么样,如果步天不开这个口,她真的会杀人。 侍卫个个屏住了呼吸,不敢逼得太紧,万一步天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万死难赎。看来双方势必会僵持不下的,林妙姿虽然制住步天,心里却很清楚,步天恐怕不会就范。 “放他走。”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林妙姿要绝望、打算玉石俱焚的时候,步天开了金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是!” 侍卫轰然响应,往两旁让开,留出一条直通宫门的道来。 “快走!” 林妙姿大喜,急切地叫,只要黑衣人能够走,她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了。 “孔雀王,后会有期!” 黑衣人狠狠摞下一句,捂着胸口快速离去。都走要走了,还逞什么劲,要不是林妙姿,他死几次都不够瞧的。话又说回来,他就这么走了吗,甚至不想一想,林妙姿要怎么办?直到黑衣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林妙姿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松手后退,“当”一声响,短刀掉到了地上,很明显,她根本没打算反抗,也没打算求饶。 “杀了我吧。”她笑了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步天慢慢回身,眼中杀机一闪,右手一抬,“彭”一掌,狠狠击在她心口。随着她身子飞起,过往的一切,在眼前碎成无数片,落地成尘…… 第一卷 5、忘情 两年的时间有多长?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变淡,而后永远地忘记;可是有些事情,即使你付出一生的时间,也不可能忘记的。孔雀王朝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侍卫侍婢们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朝臣们则逢三六九上朝,太后更是时时关注着朝中大事。而对步天来说,却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看望竹露缘。半个时辰后,步天慢慢自寒洞中出来,因为长久待在极寒之地,他脸色都有些发青。 “皇上没事吗?” 守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迎上去,很担心的样子。他穿一身紫衣,脸上带着奇异的面具,看不清脸容。身为紫衣卫指挥使,他宁天行一向这样神秘,谁能说什么。 “没事。” 步天冷冷抛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去。其实,怎么可能没事呢?自从两年前被一箭穿心,竹露缘其实已经气息全无,香消玉殒。可步天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她已经死了,就将她放入冰棺之中,以保她尸身不腐,而后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她死而复生。可这怎么可能呢,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不过,上天有时候就是爱跟人开玩笑,一年多以前,翼之大陆上突然有了一句诡异的预言,再次让步天看到了希望。只可惜,这件事情成败与否,却并不掌控在他手里。 “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了皇上几次了,说是皇上要她相侯。”宁天行跟上他的步子,不远不近的,刚好落后他两步。 太后很相信竹露缘已死,因而国丧之期一过,她就立刻为步天立了另一名女子为后,即长乐公之女秋霜影。可惜,被心爱的女子背叛,步天对世间女子都已失去了信任,不可能再爱上她们的。 “那就去。”步天无声冷笑,真就转了个方向,往锁麟宫那边过去,皇后不是想见他吗,那就让她见个够。 虽是一国之君,步天却极不喜欢被前呼后拥,飞扬跋扈,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做着些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的事。不管他在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出现,都没有人敢质疑半句,谁问,谁就会后悔地知道,“后悔”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孔雀王朝自有其朝令律法,王者步天则拥有任意修改这一切的权力。除了天命所归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一身绝世修为,不敢说天下无双,至少不会有人比他高太多。所以,朝臣对他不服也得服,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有一件事只他不想做,也不得不听从太后的吩咐---立后,生子,延续孔雀王朝命脉。如今这皇后他是立了,至于生子,依他如今对女子的恨,只怕有些难办。所以,只要他不肯,十个皇后也生不出什么来。 第一卷 6、皇后 后寝锁麟宫珠玉垂落,清脆有声,宫内一切陈设皆精巧而淡雅,桌上熏炉香气氤氲,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请。” 皇后秋霜影年方十八,细眉凤目,肤白如雪,云鬓高挽,头上斜插一枝孔雀钗,随着她抬首低头摇曳多姿。太后自己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亲自选中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人再美也没用,入不了步天的眼。 “朕不胜酒力,皇后自便。” 侧卧于软榻上的步天淡然一笑,睁开了双眸,眼波荡漾,如梦如歌。感情他虽陪着皇后在饮酒,却是一直闭着眼的,是怕这个倾国倾城的皇后脏了他的眼眸吗,还是怕自己面对这样的美色,会做出什么事来? “臣妾……不敢。” 秋霜影笑容一僵,随即强展笑颜,颤抖着指尖将酒杯放了回去。人是她是请来了,可要这样战战兢兢的陪着,又有什么乐趣。这两年来,她算是知道步天的喜怒无常了,就算是身为皇后的她,一样不得他另眼相看。 “皇后不是要陪朕说说话儿,怎么又没了话?” 步天侧过身,半眯的眼睛里是锐利的光。立了这个皇后两年了,他却从没有在锁麟宫过夜,也很少找秋霜影相陪。有时候秋霜影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了,会在太后面前很委婉地诉一下苦,而后太后就会稍稍劝说步天一两句。因为秋霜影还算知道进退,所以步天对她就算没有情意,也从不会将她怎么样。 “臣妾不敢---” 秋霜影心猛地一沉,已笑不出来,她是太后亲亲的皇后没错,可不入步天的眼,一切都是白搭。两年来她极其小心地侍奉讨好步天,可她的一腔情意却注定要付之东流,她怎么能不伤心绝望。步天连一句好话都不给她,叫她说什么?好在这时候,门外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解了她的窘迫和不安。 “奴婢晋见。” 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帘外,纤细的人影一晃,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屈膝跪倒,神情恭敬;一身水绿色宫女服饰,满头秀发只在头顶简单梳了个发髻,其余尽数垂于身后,乌黑亮泽;看她脸容不是绝对的美,却细眉凤目,眼神沉静,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这份气度,与她的年纪极不相衬,端的是不简单。 “什么时候跟朕论起这些个繁文缛节来了,宁儿,想讨打吗?” 步天总算好好地睁开眼睛,人跟语声一样慵懒,这话儿说的,便如夫妻之间在玩笑一般。而且瞧他这个样子,与宁儿必然是天天如此的。他对皇后不冷不热,对一个婢女反倒亲热得很,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第一卷 7、婢女 秋霜影眼神一变,深深低下头去,步天一向能洞察人的心事,她怕心中所想会为其看穿。她贵为皇后,都不曾享过此等殊荣,宁儿一个地位卑贱的婢女凭的是什么。其实真要说起来,还真就不凭什么,应该是一年多以前吧,宁儿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宫里,更是莫名其妙地得步天另眼相看。这件事一直为后宫的人所津津乐道,却都不得其门而入。 “奴婢知错,皇上恕罪!”宁儿巧笑嫣然,已站起身来。虽然隔着珠帘,她还是看得到秋霜影脸容的变化,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敛去了笑容。 “进来。” 步天笑意不改,以肘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他形态那般优雅,真如一只傲视天下生灵的孔雀一般,狂傲、清高、孤独。 宁儿不再多言,起身挑帘而入,恭敬地站在步天身前,向秋霜影施礼:“奴婢宁儿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皇上与宁儿有事要谈,臣妾告退。” 秋霜影识趣地退出去,背对着宁儿时眼神怨恨。可就算明知宁儿一直得步天异乎寻常地宠爱,她却一丝一毫也不敢对宁儿怎样。前些时候,某妃不忿宁儿受宠,寻个借口打了她一记耳光,然后,步天便将她右手拧了下来---是生生拧下来,就着衣袖,连皮带骨。于是,再没有人敢对宁儿有丝毫不满,即便有,也是暗地里罢了。 “奴婢坏了皇后娘娘兴致吗?” 宁儿咬着唇低下头去,看起来很不安。秋霜影一向对她不满,她又不是不知道,可这一切又不是她所能掌控,步天硬要这样对她,她又有什么办法。 “宁儿别坏了朕的兴致就好,”步天慢慢起身,如玉的脸移过去,唇已凑近她耳边低语,“宁儿,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宁儿只是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看她这淡然的样子,应该不止一次听到这问话了吧? “你来见朕,是为什么?” 没有听到预期中的答案,步天也不恼,倚回身子去,就算逼问得再紧也没用。 “回皇上,东海王进宫了,正侯在抱云宫。” 宁儿低声答道,唇边始终是浅浅的笑,很与世无争的样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虽得尽步天恩宠,也并没有树下多少敌人的缘故吧,当然秋霜影是个例外。 “朕正要见他。” 东海王三字入耳,步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亮:这次东海王离开已有月余,看来又为他寻到美人了吧?想想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出了夜锁麟宫,左拐直行,一里路的尽头就是抱云宫,步天安寝之地,只要不处理朝政,他都会歇在这里。足见平日里秋霜影只能独守空帏,真难为她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话又说回来,就算耐不住也得耐,当这皇后之位是那么好坐的吗? 第一卷 8、强迫 抱云宫内已有一人正静静等待,看身形应是男子,却那么纤细,仿佛弱不禁风。转过去看,果然是个男子,白衣束腰,容貌俊美,薄唇轻抿,不染纤尘,好个绝色佳公子。以二十岁之龄得封孔雀王朝东海王,不知道他凭借的是什么,如同宁儿的离奇身世一样,这个东海王,一直也是一个谜。他正低首沉思,有人突然自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放手。”他轻轻一颤,语声清冷,却并不挣扎,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 “多日不见,你难道不想我?” 步天也不恼,左手扣住右手腕,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东海王这样细的腰身,堪比女儿家。 “那就别怪臣对皇上无礼。”东海王眼神一寒,右手指尖有银光一闪即逝。 步天條地松手,后退一步,慢慢举起右手,手背上一粒嫣红的血珠,小如情人眼中的沙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伤我?”看来他对东海王是太宽容了,他才会如此放肆。 “臣为皇上寻得的那位美人已同意入宫,不日就会送上京来。” 东海王振臂收手,眼神冷静,面无表情,居然不怕步天,是笃定他不会伤他,还是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哦?这次又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绝色?” 步天看着他,眼神有微微的迷离。现在想想,两年前初见东海王时的惊心动魄,仍近得像是在昨天。不是指别的,而是东海王那苍白、锐利、绝决的美。于是,他把一身是伤的东海王带了回来,一直留他到现在。可惜的是,东海王一直厌恶他的靠近,不但每次都拼死抗拒他,更可笑的是他居然寻遍天下美色进献给步天,只为让步天对他放手。这样的法子,还真亏他想得出来。 “是臣的封地,东海郡下塔祺族人,貌美无双,皇上不会失望的。” 东海王始终不曾抬眸,看不清他眼中是何表情,这些年他为步天寻了无数美人,也知道步天的眼光又高又独到,不是那么容易让他满意的。不过,这次这个人绝对不同寻常,步天一定会满意就是了。 “是吗?” 步天笑笑,转到他右面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东海王那张俊秀的脸简直毫无瑕疵。这于他而言,有种无法压制的诱惑,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就慢慢抬起,却在顿了顿之后,又放了下去。 “臣告退。” 事儿一说完,东海王回头就走,他不喜欢跟步在一起,意思很明显。 “朕准你走了吗?” 对步天来说,能够这样温柔地说话,只是面对东海王一人而已。但东海王还是煞白了脸,颤抖着指尖,他想尽办法与步天周旋,就是不想遭受他的污辱,可如今看来,只怕还是躲不过吗。 “不想跟我多待一刻?” 步天笑笑,脸容很纯净,他喜欢看到东海王,这样的感情是最简单、最干净的那种,为不给东海王任何压力,他从不勉强他半分。可越是这样,东海王离他就越远,远到快要超过他允许的距离,这是他无法忍耐的事。 东海王脸色一变,沉默了一下,伸手到腰间,抽出长鞭递了上去。 “你---” 步天怒极,手一挑,皮鞭呼啸着落到远处,他明白他的意思,宁可被他打一顿,也不要做什么苟且之事---好绝决的人。 “皇上息怒,臣告退就是。” 东海王无声冷笑,再次转身,落在步天手中他认了,任他打,任他骂,任他折磨,但是,绝不允他践踏半分,因为这是为人的尊严。 “东海王,你躲不开朕的!” 步天叱一声,花影乱身法條地展开,欺身而上,一掌拍出,掌风凌厉,绵延不绝,山呼海啸一般涌去。 对了,这才是你。东海王嘴角一挑,无声一笑,侧身让开步天这一掌,而后挥掌迎上,原来他也是个高手,只是面对步天,他就显得太纤弱了些。 第一卷 9、放手 “内息又强了几分,可惜还是不行。”步天摇头叹息,很惋惜的样子,跟着双掌一错,一掌拍向东海王胸口。他是放缓了掌势的,不然东海王必定躲不及。 谁料东海王还是没躲开,“嘭”一声响,东海王胸口已结结实实中了一掌,整个人斜飞出去,摔落到地上。“卟”一口鲜血吐出来,他反手捂住胸口,微微地喘息着。看他的样子,伤的应该不是太重吧,步天的功力已臻化境,可以收放自如。只不过步天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成全他。 “如果受伤了,就不用陪朕了,是不是?”步天浅笑,如水的眸子逼近他的脸,“可惜,这次你错了。”话落他一把扯起东海王的手臂,往床榻那边去。想要他放过他这一次,东海王可以有很多法子的,谁叫他用这么笨的一种。 “放开我!” 东海王涨红了脸,拼命挣扎,可他越是挣扎,步天用的力气就会越大,他甚至可以听到手臂骨头所发出的呻、吟声。 “没有人可以命令朕,你也一样。” 步天咬着牙笑,手上加了两分力道,看来他是得给东海王几分厉害尝尝,免得他越来越不懂规矩。 “步天!” 东海王低声怒吼,声音却在颤栗,他怕步天,从心里怕。于公,步天是君他是臣,这是身份上差距;于私,不管步天对他如何,他始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欠着人家情份。 “如果你叫得再温柔一些,朕会更喜欢。” 步天却不急不恼,手一甩,东海王就重重摔在榻上,“嗯……”胸口无法忍受地剧痛,他口一张,又吐出一口血来。步天对他宽容时比天,可让他任意飞翔;狠绝时却比剑,双刃剑,伤人伤己,都不留余地。他挣扎,步天用力,他又用力,步天再用力,直到他再也动不了分毫。胸口如针扎一样的痛着,东海王死死咬牙,早知道这样逼不退步天,他何苦挨这一掌。 “你现在的样子,让朕……” 步天眼里是灼灼的欲望,慢慢低下头去,眼看着这张脸越来越近,东海王却突然放松了自己。“认了?”感觉到身下的人蓦地绵软了下去,步天微感愕然,反倒抬起身来看着他,很奇怪的样子。按理说,东海王应该会誓死不从才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弃。 “你想的事,我答应,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东海王美眸盯着步天的脸,很认真,很坦诚。 “你说,朕答应你就是。”步天来了兴趣,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自打东海王留在他身边,这是第一次对他提出条件,还真是不容易呢。 “无论我有什么错,你都不会迁怒东海王府上下。” 东海王笑笑,说出这话的时候很随意。原来,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为自己而求步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想到可能的后果,然后给他身边的人留下退路,却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他这种行事的风格,跟步天还挺像的。 “好。”步天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他要的是东海王,与别人有什么有关系,何况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滥杀无辜之人。但当他看到东海王眼里隐隐的笑意,他立刻明白过来,上了人家的当,“你---” “君无戏言。” 东海王浅笑,眸子里是诡计得逞后的笑意。步天要对他用强,他没办法反抗,不过他可以保证,这样的事只会有一次,他有办法永远躲开步天。唯一怕的是步天会拿东海王府泄恨,所以才要了他的承诺来。 “你赢了,明天你亲自去把美人接回来,朕很期待。” 步天起身站过一边去,美人其实不用东海王去接,他只是想离开东海王远一点,以灭去对他生出的火气,不然,他不保证不会在下一次被东海王激怒时,不会出手伤他。 “是。”东海王慢慢起身,捂着胸口出去。得意只是一时的,这个法子不会每次都管用,还是要想办法,永远的、远远地离开步天才行。 第一卷 10、受宠 刚刚东海王出来的时候,宁儿有些紧张地上下看了他好几眼,确定他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直侯在抱云宫门外,虽听不清步天跟东海王在说什么,但两个人交手,她还是听得到的。 “宁儿。” 步天在里面叫一声,宁儿立刻收敛心神,小心地走进。 “皇上有何吩咐?”该不会在东海王那里受了气,步天要拿她泄愤吧?要真那样,她可冤枉死了。 “朕有事情,交代你去办。” 步天看上去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到东海王面对他的亲近时那厌恶的眼神,他心里就有股莫名的火气。其实他又何必气呢,不管怎么说东海王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被另一名男子欺侮,换做是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 “皇上请吩咐。” 宁儿暗暗松了一口气,静侯吩咐。 “东海王为朕寻得一名绝色佳人,明日启程前往将人迎进宫,你一同去。” 真要说起来,这件事情又奇怪得很,步天对东海王既然用情至深,难道会把别的美人瞧在眼里?东海王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还那么辛苦做什么。而步天为何不对东海王言明,他要的只是他,别人谁都替代不了? “为何?”宁儿一怔,愕然抬头,本能地反问,东海为步天寻觅佳人已非首次,何时与她有过牵扯?可当看到步天微一笑时,她神情一震,随即低头:“奴婢多言,皇上恕罪!”在步天面前,她又多说话了。 “因为,东海王身体不佳,你一同去,借你一身超绝医术,保他无事。” 步天并没有宁儿预期中那样怒,而是温和地解释。刚才他出手虽不是太重,但东海王受伤吐血却是真的。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有宁儿跟着,他也可以放心。 宁儿恍然明白过来,脸上红了红:“皇上谬赞了,奴婢才跟百里公子习歧黄之术年余,怎及得上他之万一。”她的医术要称得上“超绝”,那师父简直就成了神了。 百里公子年仅二十二岁,一身医术却无人能及,无论什么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交到他手上,绝对可以活。不敢说起死回生,至少只要是他愿意救治的人,阎王就都不会收。只是此人身份至今成谜,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如此看来,看来孔雀王朝中尽是些不为人知的人,步天也不怕有朝一日,这些人会反了他。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步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命宁儿随百里公子习医,还时不时命她小试医术。幸好宁儿先前也有些底子,否则就这一年的时间,哪里敢给皇室中人诊病。 “宁儿,你越来越大胆了,朕要用什么人,自有主张,何需你多事。” 步天脸容依旧平静,眼神突然锐利,很明显,他不喜欢宁儿质疑他的任何决定。这个宁儿怎么就是不记事,刚才差一点惹怒步天,却不知道学乖。 “奴婢该死!” 早知道不能多嘴,为何总是说不该说的话,宁儿煞白了脸,屈膝就要跪。 “怕些什么,朕又不会生宁儿的气,这满朝上下,哪个不知?” 步天唇角一弯,温柔地笑,这份柔情若是给对了人,对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但若是给错了,那就是莫大的折磨。偏偏宁儿就是个不对的人,造化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皇上,奴婢惭愧。” 宁儿脸容惨白,眼神却镇定下来,这至少表示,步天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 “去吧,事情若出个什么差错,朕唯你是问。”步天手一挥,闭起了眼睛。 “……奴婢告退。” 退出帘外,宁儿才长出一口气,越是看起来寻常的话,越是容易犯步天的忌讳,真是不知道,他的这些忌讳,到底是怎么来的。宁儿苦笑着,加快脚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