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楔子 雕花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凌厉的北风卷着飞絮般的大雪,直扑进来,割在人脸上,倒比刀锋还要锐利几分。 鼻端绕进丝丝清冽的龙涎香,缠绵而蛊惑,这样熟悉的气息,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点燃两人的热情如火,如今,却也同这冰凉的溶月居里经已熄灭的鎏金炭炉没什么两样了。 “风凄雪寒……不知王爷──” 将壶里剩的半盏冷茶倒进杯中,碧色的竹叶青早已被泡的混沌,泛出衰败的形态来,夏侯缪萦望着零碎的茶末在水里浮沉不定,顿住了说到一半的话,停了停,似恍然间记起什么事情一般,续道: “哦,差点忘了,如今该唤陛下了……” 敛的极淡的眉眼,忽的浮起一丝笑,凉凉的,似半片雪花融在枝头,沁出点湿意,未几,便已风干成灰: “不知陛下今夜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 寒风凛冽,将半敞的房门,吹得咯吱咯吱刺耳,男人阴郁的似窗外天色般的嗓音,就在这冷夜冻雪里,犹如来自幽冥地府,兀然响起,说的是: “夏侯缪萦,你害死了琬儿腹中骨肉——” 残戾话声,犹在耳边荡漾,夏侯缪萦甚至来不及张一张嘴,眼前却已蓦地闪过男人玄青色衣衫的一角,电光火石间,执在手中的茶盏,已被男人一掌劈开,白釉细瓷杯,直直撞上墙角,飞溅的碎片,像是破灭的一场好梦,再难捡拾…… 身形未曾半分停滞,男人铁钳般的大掌,转瞬已扼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凶狠的力度,硬生生的将她逼到墙角,任后背重重撞上那冰冷坚硬的墙壁,他掐住她咽喉的大掌,仍旧固若磐石,常年握剑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古铜色的手背肌肤上,有根根青筋盘旋,似随时都会爆裂而出……只要他微带薄茧的指尖,再稍稍一用劲,她悬于他掌下的脖颈,便会脆竹一样折断…… “如果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喉咙又苦又涩,夏侯缪萦抬眸迎向男人冷戾的的眉眼,就是这双眼睛,曾经如水一样温柔缱绻,缠住她心甘情愿的溺在里面,不能自拔,只是如今,就连她倒映在其中的一线影子,他都已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了…… “没有?” 男人冷冽的嘴角,漾起一抹残笑,性感的嗓音,吐出来的一字一句,却字字如刀、声声似剑: “那你香炉里镇的这些能令女子小产的苏离香,作何解释?……琬儿从你房中走出去之后,是夜便流血不止,胎儿不保,又作何解释?……” 窒息之感,由男人不断收紧的掌心,透过颈部肌肤,直窜入心底最深处,将残留在其间的最后一丁点希冀,都毫不留情的焚毁殆尽。 “赫连煊,如今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信了……” 颊边攒出浅浅梨涡,夏侯缪萦笑了笑: “因为失去孩儿的那个女子,才是你长久以来的心上之人吗?——” “还是因为我这颗棋子,再无利用价值?” 胸膛之下跳动的那颗心脏,钝钝的,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果然,痛得狠了,便会麻木……而终有一天,埋在这里的这个人,会冷,会死吧?再也不能牵出痛来……多好…… 男人潋滟的瞳仁深处,有浮光一闪即逝,未达眼底,早已冰冷如刀。 “夏侯缪萦,孤警告过你,安分守己,才是现今的你,活命之道……看来孤从前对你真的是太纵容了,宠的你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心口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像是裸着皮肉在刀尖上滚过一遭,明明早已千疮百孔,却连半滴血都淌不出来……是啊,他说得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抛却了自己的本来名姓,甘心成为他赫连煊的女人……岑立夏……做了太久的夏侯缪萦,她真的快忘记她原本叫做岑立夏…… 眼角涩然,湿嗒嗒的沁出点凉意来,抬手抚上,清寒滑腻,夏侯缪萦垂眸瞧了瞧,莹白的指尖,沾了粘稠的鲜血,像是泼了层艳红的颜料,冷冷的,被风一吹,鼻端便灌进一股腥膻之气……想是刚才撞破的茶杯碎片,飞溅到了她的脸上,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她还以为会是泪,却原来她连哭都没有这个力气了…… 累了……她真的累了…… “赫连煊——” 眉眼轻弯,唇边笑意深了深: “你要的,都经已得到……我对你来说,再无利用价值——” “我求求你,放了我,给我自由……” 如画瞳底,绕进溶溶笑意,绵密如万千蛛丝,暗淡的,像天边泯灭了的一颗星,划破灿烂,烧成一团灰。 她微微抬头望他,浓黑瞳仁里映出他冷冽容颜,跟窗外的无边风雪,也没有什么两样。 男人朗逸眉目间卷起狂暴神色,像深潭里泠泠春水冻成冰凌,漫开一层一层锐利的边,掐在她脖颈上的大掌,倏然用力,修长手指贴着细腻如玉的肌肤,有砰砰跳动的血脉,在指腹下清晰划过…… “放了你?” 吃痛的闷哼之声被男人森寒嗓音没过,似巨石碾着骨头: “夏侯缪萦,你要的自由,在哪个男人身上?……慕淮安?还是司徒锐?更甚或孤的贴身影卫景垣?……” 凝在他身上的眉眼,恍了恍,夏侯缪萦突然笑开: “谁都好……赫连煊,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个人,都不会像你一样伤害我……” 隐忍的惨痛,在这一刹那,从心底轰然崩塌,每一寸筋骨,都像是正被人狠狠扯断着,将血琳琳的伤口,按在她眼前,逼着她再也逃避不了: “够了!赫连煊——我受够了……我要离开你……” 沙哑的嗓音,撕裂如同丝绸,一句话,似已用尽全身的力气,但一双手,虽颤抖仿佛筛子,却仍是狠狠抵住男人的胸膛,那样凶狠的力度,像是要将长在她生命里的某样东西,生生的逼出体内一般,每推开一寸,那扎在灵魂里的刀刃,便往前送一寸,带出两分的痛来…… 扼在她喉咙的指尖,还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箍在他怀里的女人,却挣扎如同一尾亟待破网而出的鱼,赫连煊望着她,她倒影在他眼里的眸色,决绝的似一块冰,再炙热的温度,也融化不了……既然化不了,那就打碎了……就算是毁,也要毁在他赫连煊的手里…… 厉眸沉沉,似掀起无边风暴的夜海,攫住眼底的人儿,粗粝的大掌,在她逃离他怀抱的一刹那,蓦地钳住那纤细的腕,一个用力,便扯着她的身子,重重的撞上墙角,他可以听到她的后脑碰在坚硬墙壁上的轰然闷响,如铁胸膛却已欺身揉上她,将她的心跳紧紧挤在他的怀中…… “离开我?” 阴戾话声,如冰冻三尺,从幽森地府里飘出来,字字淬了剧毒,漫出鲜血的腥膻之气: “夏侯缪萦,杀了孤的孩儿,你还妄想全身而退吗?——” “这一生一世,你都只能困在我的身边……这就是你的报应……” 薄唇如削,蓦地覆上女子娇嫩的唇,齿似凶兽,在她唇上吮吸啃咬,将满腔的狂怒,尽数度进她口中。 夏侯缪萦被他抵在硬墙与胸膛之间,心口处的空气,流窜至喉咙,与男人的清冽气息冲撞在一起,噎的五脏六腑,俱是一疼。 睁大眼睛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男人,猩红瞳仁里,映出彼此的容颜,他与她离得这样近,呼吸相闻,唇齿相依,亲密如同两株缠在一起的合欢树,枝蔓交错,拼命勒进对方的生命里,终至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这一场亲吻,无关风月,只有发泄。 报应吗?赫连煊……爱上你,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报应…… 垂眸,将眼底的水汽逼尽,夏侯缪萦突然回抱住身上的男人,牙关一合,发狠的咬上他灵活的舌,鲜血的热辣之气,瞬时溢满口腔,腥甜的、苦涩的,在唇舌间辗转厮磨…… 男人冷郁如风暴的眸子,似卷进了这鲜血一般的赤色,望在面前女子眼中,狠绝的寒芒,炽烈焚烧,压住她柔软身子的胸膛,却更加紧逼,像是要将自己生生的揉进她体内一样,依稀可闻骨头相撞的脆响,掐在她后腰的大掌,陡然用劲,指腹狠狠嵌进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怀中娇躯瞬时轻颤不能自抑,咬在他舌上的皓齿,无力的一松,细吟划破喉咙,甫逸进口腔,便被他裹住,尽数吞入腹中…… 有蒙昧水泽,从夏侯缪萦眼眶里漫出来,像流逝的某种执念,再也抓不紧。 “赫连煊……放开我……” 挣扎,似一条频临灭亡的鱼,明知不可能,却还是绝望的扑腾在干涸的水洼里,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男人古潭般的眸子,浓黑的深不见底,映着女子决绝的容颜,像欲破茧而出的蝶……想留住她,只有折断她的翅……他不介意…… “从一开始……夏侯缪萦,你就逃不掉……” 阴戾的嗓音,锋锐如刀,剐过女子的耳畔,一字一句,似利刃狠狠割开皮肉: “夏侯缪萦……你是我的……” 没有任何的怜惜,他重重抵进她的身子,将他凛冽的气息,烙进她的骨髓里、血液里,像他们曾经有过的每一次欢爱,开出痛苦而欢愉的花…… 夏侯缪萦睁着眼,望住眸底的男人,他英俊冷毅的面孔,在她眼前浮沉升落……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是她一生倾心相付的良人……她曾经以为,这些缠绵与缱绻,会是两个人的情不自禁……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她自己的沦陷…… 夏侯缪萦——不,岑立夏,你是怎么容许自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空洞的眸底,倏然浮出一丝笑,融进唇间,衬着嘴角鲜艳的血色,像开在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朵荼蘼花,绽放出极致的妖娆…… 赫连煊……如果早知今日……永安城的那一夜,我就该杀了自己,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了……该有多好……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1章 夜色似泼墨般的倾泻下来,浓黑的底子里,坠着一地月华如洗,碎银子样铺洒开幢幢的流光,清辉满照,柔润若离。 凉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烦躁闷热,幽静的像浸在一汪泉眼里,眸底水波荡漾,望出去,便仿似沉入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里,所见所想,一切都不是真的。 若真的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穗儿——” 将鲠在喉咙里的那一抹叹息,生生的咽回到肚子里,岑立夏缓缓转过半个脑袋来,瞅了一眼恭谨着立在一旁的俏婢,眉角跳了跳,直接忽略掉撞进眸底的那一袭扎眼的翠绿色古装,继续开口道: “我给你的那张方子上的药材,都备好了吗?” 便见那小丫鬟似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赶紧回道: “公主请放心,奴婢特意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将药妥帖的藏在了那里,而且按照公主的吩咐,这件事,只有奴婢一个人知道,绝对没向任何人透露过——” 望着她一副紧张兮兮,急于表忠心的模样,岑立夏心情再郁郁,此刻也不由的扑哧一笑,遂起了逗弄之心,调笑道: “我知道……就像我那不争气的七哥夸你时说的,穗儿你办事,我放心……” 因语气中特意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轻薄之气,果然便见这俏婢一张脸红了红,嗫喏嗔道:“公主——” 正笑着,一瞥眼间却望见墙角镇着的那只不知疲倦的铜壶滴漏,瞧来差不多是戌时的模样,想到明日这个时候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岑立夏便觉嘴角一僵,赶紧将跑远的玩笑之心收了收。 “好了,不逗你就是。穗儿,帮我办一件事——” 敛了敛面容,显出几分郑重其事来,岑立夏认真吩咐道: “按照我给你的方子,将那一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然后趁热端给我……还是只能你悄悄的做,别叫其他人察觉,明白吗?” “奴婢明白。” 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那穗儿即要领命而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便踟蹰着停在原地,憋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公主,那副药,您是要自己喝吗?奴婢虽然不通岐黄之术,却也知道,那药药性凶猛,最是伤身不过——” 瞧着她小心翼翼的关切,岑立夏心里一暖,笑道: “看来这段时间,穗儿你跟着我也学到不少药理,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出徒了……放心好啦,你家公主我医术高明,不会有事的。你赶快去熬药,一会儿我服下,睡一觉,明日大婚才有精神不是?” 果然一听“大婚”两个字,那穗儿顿时神情紧张,复杂的望了她家主子一眼,欲言又止。 “还不去?” 岑立夏只做不察,半是调笑的瞥着她。 直到小丫鬟应了一声“是”,迟迟疑疑的离去,岑立夏凝着的一张面孔,终于忍不住垮了下来。 明日……就是她这个冒牌的吕梁国十三公主夏侯缪萦,跟那传闻中的西秦国三王爷赫连煊的大婚之喜了…… 将整幅身子,都深深的埋入偌大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波,似能洗去周身的疲累,将僵硬的四肢百骸,慢慢泡的绵软,只可惜一颗心,却依旧重如千钧,不得放松。 浸在水里,如能把俗世的一切都隔绝起来,烦躁渐渐抚平,四周沉静,仿佛可以叫人想通很多事情……但她岑立夏,却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变成这吕梁国的十三公主夏侯缪萦呢?…… 五月五号,立夏,她二十一岁的生日,她平生最要好的两个闺蜜,却当着她的面,为了一个祸水男人,大打出手,她左右开弓,试图拉架,推搡间,被掼倒在地,脑袋磕到桌角,人事不知……醒来之后,她却已经成了这异世里占着旁人身体的一缕游魂…… 呃……穿越—— 以一个二十一世纪,中医院的学生的智商而言,她至今仍解释不了这么恶俗的情节,为何偏偏出现在她身上? 更恶俗的是,她那一双便宜爹娘,吕梁国现任国君以及王后,在听得她胡乱诌得个失忆的借口之后,却似乎明显松了一口气,带着整座皇宫,都绝口不提好好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何会撞得头破血流,几乎药石无灵……且只等得她身子刚愈,便已迫不及待的打发她上了花轿,远嫁这西秦国和亲来了…… 和亲……呃……她的印象之中,古往今来,只有受制于人的国家,才会需要靠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来换取自身的一时安稳……这吕梁国也不例外—— 就在三个月之前,吕梁国与墨国的交战中,大将军喻锦程率领半数兵力被困夏邑,死伤无数,功败垂成,指日可待……惶恐之下,她的所谓父王,只得赶忙向一衣带水的西秦国求救…… 得到的答复是——出兵可以,也没有别的条件,惟有一样:吕梁国的十三公主夏侯缪萦需得嫁给西秦国的三王爷赫连煊…… 据闻通牒关文里说的是什么三王爷仰慕十三公主风华之类的外交辞令……真相若何,便不是现在的岑立夏可以知道的。 但除了她之外,又有谁关心呢?以一名公主,换取整个国家的苟安,在这战乱纷繁的大离王朝,本也算不得什么新鲜的事。 原先的夏侯缪萦倒好,一头撞下去,求仁得仁,一死了之,却将她无端端的扯了进来。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它还真不是东西! 一想到明日要嫁的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便宜夫君,岑立夏便顿觉不寒而栗,欲哭无泪。 也不知他长成怎样一副德行?……听说那名讳唤作赫连煊的西秦国三王爷,今年芳龄二十有四,少有战名,为西秦国开疆辟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至于为人,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话他凶残暴戾,杀人如麻,但亦有人赞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总之,传闻多多,真伪难辨。 不过也算了,反正如果她不能一觉醒来,穿回到现代,那么明天,她势必要顶着夏侯缪萦的身份,嫁给那西秦国三王爷,到时他是神是鬼,也就自然一清二楚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的忧愁,明日再算。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岑立夏屏住呼吸,将一颗埋在温热的水波里的脑袋,探了出来……偌大的房间里,水汽氤氲,像笼在半梦半醒间的一场幻境,飘飘渺渺的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迷蒙之中,岑立夏缓缓抬起半开半阖的眼眸,触目所及,一张男人的脸,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撞入瞳底,倒映成一片巨大的阴影……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2章 偌大的房间里,水汽氤氲,像笼在半梦半醒间的一场幻境,飘飘渺渺的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迷蒙之中,岑立夏缓缓抬起半开半阖的眼眸,触目所及,一张男人的脸,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撞入瞳底,倒映成一片巨大的阴影…… 不,确切的是,那是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 男人整张脸孔,都掩盖在面具背后,将一切胖瘦美丑、喜怒哀乐都尽数隐藏了起来,惟余一双眼睛,漆如夜海,深不见底,万千河山,仿佛都只在这双眼睛里,一睨一瞥,似有魔力,坠的人一直往下沉……终至溺在里面,不能自拔…… 岑立夏的目光,就这么肆无忌惮的钉在男人身上,混沌的思绪,还游离在方才的辗转之外,一时间,根本分不清眼前这平地里冒出来的神秘男子,究竟是真实发生,抑或只是魇住自己的幻像……连带着,全然不觉,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在此地的男人,以及现下她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妥…… 男人讳莫的一双眸子里,却有精光一现,陡然划过如墨的双瞳……寻常女子,深更半夜,闺房里蓦地闯进一个陌生男人,即便不立时三刻,大惊失色,呼天抢地,却也绝不会像眼前这般……平静。 除去最初刹那的惊诧,女子澄澈清亮的一双眼瞳,微微扬起,黑漆漆的眼珠,似盛着一汪凉夏的泉,干净,坦荡,爽脆,仿佛叫人一眼望去,便可触碰到水底,全无肮脏污秽……这稚子般的澄清,不知搅浑了,会流露出怎样的风情?…… 眸色沉了沉,瞳底暗涌,转瞬即逝,男人灼灼的目光,淬着寒霜冰凌,如高高在上的神祗,睨视着即将堕入股掌的猎物: 她晶莹的脸庞,被温热的水汽,蒸的菲如彩霞,像雪地里开出的第一株娇艳的红梅花,铺在剔透的颊上,衬着窗楹外泻进的溶溶月色,似最上等的汝窑佳器,绘着妍丽的云纹,轻薄珍贵,非得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才不算唐突了这样精致的一件东西……然,世间越是美好的,越是叫人有狠狠将它打碎的冲动…… 邪肆的目光,沿着女子细长白皙的颈项,一路向下窥探……偌大的浴桶,水汽缭绕,香汤如织,铺满密密层层的嫩蕊花瓣,不知掩藏在其中的一具娇躯,会有怎样的曼妙滋味…… 男人隐在面具下的一张薄唇,邪魅一挑,缓缓勾起抹残戾轻笑,透进的一双眸子里,若梨花三月雪,欲融未融,平白惹人绮思荡漾…… 这似笑非笑的神情,刺进岑立夏眼里,电光火石间,陡然清醒……真真切切有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而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的望着她沐浴…… “你是什么人?” 敛去心底那蹭然而起的慌乱,岑立夏暗自深吸一口气,镇定开口道。两只眼睛却悠悠打着转,扫过一旁隔着一臂之远的衣衫……如何在男人双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包裹住,这是一个问题……幸好,方才为了舒缓疲劳,她在洗澡水里撒了大片的玫瑰花瓣,这才误打误撞,遮挡住了此刻春光外泄之虞…… 但眼前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人,究竟是如何躲过那些送亲的兵卫,径直闯进她的房间来的呢?他到底是什么人?来此又有什么目的呢? 岑立夏心中,陡然一沉之余,当机立断,张口喊道: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3章 但眼前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人,究竟是如何躲过那些送亲的兵卫,径直闯进她的房间来的呢?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岑立夏心中,陡然一沉之余,当机立断,张口就要喊: “来人……” 只是一个“来”字,尚未吐出半分,男人却先一步察觉她的意图,悠悠开口道: “十三公主若是不怕明日整个西秦国都在谈论,大婚前夕,吕梁国十三公主有失妇德,与男人有染这件事,大可以现在就嚷的人尽皆知。” 男人低沉粗噶的嗓音,听来似利器刮过钝铁一般,又冷又硬,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个人若是连面貌都遮着,又怎么能希求他一把嗓音是真实的呢? 岑立夏落在男人身上的一双明眸,眯了眯,似一只慵懒的猫瞧着令她迷惑的毛线团;眉间不自觉微蹙着的探究,却渐次春风化雨般的散开,饱满润泽的两片红唇,更是缓缓攒出艳丽笑意: “你说得对——” 顿了顿,女子眸光流转,似溶溶月色,跳跃在半湖碧水之上,连澄澈的眼瞳里,都沁着舒心的笑,语声曼曼,将后半句话,一并吐了出来: “我不怕……” 她看到男人沉如古潭的眸子,似有浮光闪了闪,就在这个当口,岑立夏却已扯着嗓音,喊了起来: “来人啊……抓刺客啊——” 她清亮的嗓音,在静谧如水的夜色里,似一阵不期然的凉风,吹拂着檐下环佩叮当的风铃,撞出连串泠泠的脆响,划破一室涟漪…… 男人原本就晦如沉夜的瞳仁,此时黑濯石般的眸色一深,越发似泼了最上等的漆烟墨,晕开大片大片的浓暗,仿若幽不见底的漩涡,坠着人一直不停的往下折堕,未落到尽头,你永远不知道,等着你的是别有洞天,柳暗花明;抑或是龙潭虎穴,万劫不复…… 岑立夏凝着的一股气,鲠在喉咙间,滞了滞……偌大的房间,还弥散着她方才未消尽的余音,在沉寂如坟的空气里,缠绵的极长…… 除此之外,再无半分的动静。 一夕之间,那些千里迢迢担当送亲大任的兵卫,在此时此刻,却都仿佛集体失了聪一样,听不到他们家公主撕心裂肺的求救之声,自然也不会在她水深火热的这个时候,跳出来英雄救美,成就一段佳话…… 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岑立夏预料的方向发展,轨道偏离的有些让她一时之间接受不来,只愣愣的望着那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面具男…… “若是十三公主打算唤人来救你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妙。任你叫破喉咙,你那些送嫁的亲卫,也是听不到的——” 男人刻意压住的嗓音,听来刺耳而诡异,岑立夏直到此刻,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发毛: “你将他们怎么了?” 心里滚过一阵莫名恐惧,岑立夏抬头望住面前的男人,却只看得清他一双冷戾的眸子,精光潋滟,晦暗难测。 “也没什么,只是落了些叫他们昏睡的药而已——” 漫不经心的说着这话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浴桶里的女子,但见她妍丽的俏脸,褪去点点血色,泛出丝丝惨白来,像浮在枝头的一朵欲开未开的海棠花,轻轻一碰,仿佛就会淌出鲜嫩香甜的汁液来……她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倒担忧一群奴才的安危,倒也有趣…… 男人眼底眸色,又深了一深。粗噶话声,愈显妖异,似笑非笑间,渗出缕缕阴鸷可怖的声调来: “这样一来,待得十三公主你与我成其好事的时候,就不会有无谓之人多加打扰了——” 男人虽然刻意敛着自己的真实嗓音,但话声中,此时此刻,透出来的那份轻佻,却是半分也不假。 那下流至极的“成其好事”四个字,直撞进岑立夏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明明是炎炎夏夜,却突的冒出无边的冷气,就连泡在温热水里的一副身子,都陡然薄凉了不少,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往心口窜,滋滋跳个不停。 “原来你并非什么刺客,不过一介鼠窃之辈,采花之徒而已——” 压了压狂乱而羞愤的心跳,尽量将一把嗓音放平,精致的眉间,攒开几分凌厉的气势,岑立夏目光凝霜,射向对面银面罩容的男子。 形势越不利,越要镇静,这是她自小就懂得的道理。所以眼下她绝对不可以自己先慌了,只有稳住了心神,才能有机会寻到脱身之计。 男人古潭般波澜不惊的寒眸,望住那映在他瞳底的无畏女子,灼灼双目,沉郁幽深,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凶猛野兽,攫住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你说得对……在下这个采花大盗,正是来采十三公主你这朵娇花的——” 阴森嗓音,从男人唇齿间溢出,与此同时,忻长的双腿,却果真已缓缓提起,一步一步向着岑立夏逼来。 岑立夏只觉他每一脚都像踏在自己眼皮上,突突跳个不停,心底更是一阵紧过一阵,收缩的几乎连呼吸都窒住了,眼睁睁的望着他高大的身躯,渐行渐近,在她眸底,笼罩成一片蓬勃阴影。 “你别过来……啊——” 最后一个字,余音还在房间里悠悠飘散着,转瞬却已化作半声痛呼。岑立夏甚至来不及反抗,欺身而至的男人,已将他灼灼的大掌烙在了她左手腕间,随之而来的一股巨大力量,瞬时拽着她整个人从水中提了出来…… 未着寸缕的肌肤,尚沾着晶莹的水珠,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冷的叫人打颤。 岑立夏彻底僵住了。脑子里只余一片混沌的空白,连下意识的挡住外泄的春光,都不曾记得。她就那样石化般的立在原地,五官六感都仿佛退尽,惟有被箍住的手腕之处,传来丝丝滚烫温度,如同无数微小的沙砾,一粒粒极有耐性的揉搓进皮肉里,刺得人又麻又痛。 眸色一深,男人硬如寒石的瞳底,在射向这近在咫尺的玲珑娇躯之时,有不受控制般的波动…… 岑立夏此刻尚被迫站在浴桶之中,半副身子暴露在空气里,另半副身子,却仍旧浸在绵绵层层的花瓣之下,欲掩未掩,遮挡住了最后的春光。 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荆棘一样缠绕在她的身上,刺得岑立夏整个心脏,从骨髓到皮肉,都渗出火辣辣的疼痛之感。 “下流……” 游走的神思,在这一刹那陡然归位,又羞又怒,岑立夏本能的抬起尚得自由的右臂,蓦地向面前如斯轻薄的男人脸上甩去……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4章 “下流……” 游走的神思,在这一刹那陡然归位,又羞又怒,岑立夏本能的抬起尚得自由的右臂,蓦地向面前如斯轻薄的男人脸上甩去…… 这一记耳光,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势汹汹,眼见着纤纤指尖马上就要沾到男人罩容的银色面具,柔软的手腕,却陡然传来钻心一疼……男人强硬的大掌,铁钳一样箍在她的腕上,将几乎就要着落在他脸上的这一巴掌,生生的截了住…… 不待岑立夏做出反应,这股硕大的力量,已拽着她如丝绸光滑的手臂,往自己怀中一带……半裸的身子,就这么直直的撞向男人硬似坚石的胸膛,半分不由人的姿态,像极了飞蛾扑火一般…… 痛呼还流窜在喉咙间,未来得及一吐而出,耳畔却蓦地钻进一缕烫人的温度,如鬼魅夜行,气若游丝,将男人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轻飘飘的送入她的鼓膜之间: “下流?——” “这个词,等到稍后,十三公主在我的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再骂也不迟。” 眸里精光陡盛,男人掐在她腰间的大掌,倏然用力,迫着她柔弱无骨的娇躯,更加紧贴住他,处子似有若无的清新体香,交织着玫瑰花甜幽之气,瞬时冲撞在鼻间,激的整具身子,都是一绷。 岑立夏只觉被他箍住的腰身,像是要拗断了一样,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从头顶一直长到脚底,连牙关都仿佛僵硬,任由那半声惊呼卡在口腔里,忘了该发出怎样的字眼。 不,不能慌,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越得沉得住气,不能自个乱了阵脚……岑立夏敛了敛呼吸,抑压住亟待跳出腔子的一颗心,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将一张面容,攒出冷淡而强势的神色,硬声开口道: “你既知我是吕梁国的公主,明日要嫁之人,更是这西秦国的三王爷……你若胆敢对我不敬,我只怕你到时候,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眉眼眨也不眨的直盯在男子身上,岑立夏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漆黑眼瞳里的狼狈模样,心底莫名的颤栗,刀锋一般一阵阵的滚过,激的她双眸涩然,几乎撑不住,但是她绝对不可以退缩。现在只希望这人能够顾忌两国的身份,不敢对她动手,否则—— 真正不堪后果的人,会是她。 男人清冷精锐的目光,在听得她口中吐出那西秦国三王爷的名号之时,似有不自觉的一闪,转瞬即逝,复又坚硬凛冽,似锋利的刀子,攫住她,一点一点的将她隐藏在强自镇定之下的不安,抽筋剥骨,剖膛开肚,无所遁形。 “怎么十三公主你以为,你那位未来夫君,会为了你,奈何得了我吗?” 岑立夏听到他幽冽的话声之中,有毫不藏匿的嘲讽与昭昭冷意,似想到了某件极之有趣的事情般,朗朗出口: “看来十三公主你对那素未谋面的三王爷,当真是误解极深——” 岑立夏只觉心头不由一跳。听这人的口气,他竟似完全不将那赫连煊放在眼里……他到底是什么人?与赫连煊,抑或是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 从骨头里渗出几缕寒颤,迷惑与莫名的恐惧,齐齐涌了上来,就像是被一只手,从背后将你狠狠的推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但你却根本看不清那致你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 男人眸底现出女子略带懵懂的神情,像一只无意闯入禁地的精灵,机警却又彷徨。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十三公主,你说呢?” 俯首,男人冰冷的银色面具,紧紧挨住岑立夏,将烫如烈火的吐息,尽数送进她的耳畔,明明听似轻浮与调笑的话声之中,一笔一画,却仿佛浸了无边恨意,渗出沁寒入骨的冷气。 抬手,男人一双大掌,突兀抚上女子的面颊—— 这样动人的一张脸,这样美妙的一副身子,若是毁去了……一定会让那个人痛不欲生吧?…… 如画眼瞳,似泼了墨,愈加深不见底,惟有泠泠笑意,一点一点在眉间晕开,残戾而冷酷。 僵硬的身子,又是一颤。岑立夏下意识的垂眼看去,凝在她脸容上的男人的手,细长而直,骨节分明,指尖沁凉,略带薄茧,似有意似无意的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这样恰如轻怜密爱般的动作,也许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拧断她的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直觉,惊得岑立夏心尖跳了跳。敛住一切紧张,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的握成拳,任嫩葱似的指甲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渐次沿着整条手臂,传遍身心,嫣红的嘴角,却忽的绽开一抹虹般的弧度,明丽笑意,如溶溶积雪初化,天地间冒出的第一朵春花,带些冷意的妖艳: “你说得对……” 清亮的嗓音,从女子如樱的唇瓣间,似泉水叮咚,缓缓流泻而出,与此同时,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已从水底游了上来,竟藤蔓一样攀上男人的大掌…… 如玉清透的小手,覆着那古铜色的大掌,远远望去,竟似爱侣间,亲密无间般的缠绵。 男人双目炯炯,潋滟精光,望向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那银蛇般滑至他腕间的小手,绵软轻暖,滑腻的肌肤,尚沾着湿意,紧紧贴住他手腕横纹向上两寸处,像落在上面的一朵白梨花,娇嫩而柔弱…… “你会武功?” 男人暗哑的嗓音,似乎愈见低沉,冷冷平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来。 岑立夏将扣在他腕上外关穴的手势,又紧了紧,唇上笑容,明丽似漆黑里流泻一地光华的夜明珠: “好说,幼时跟着师父学过几年拳脚,专门对付你这种登徒子——” 这一刹那,岑立夏打心眼里感激师父他老人家……她出生时是早产,自小体弱多病,老爸老妈为了给她调养身体,辗转寻到一位有名的老中医。那精神矍铄的老头,呃,看她骨骼清奇,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教授着她药理医术;除此之外,他早晨锻炼身体的时候,打个太极、练个咏春之类的,也会顺便拉上她,说是女孩子家,既可以强身健体,又能够做防身之用…… 却没曾想,她在现代时一直用不上,穿到这古代来,倒显出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了。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男人却似未有丝毫受制于人的惊惶,只目光沉沉,紧紧钉在女子的身上,眸中暗流汹涌,晦暗难明。 将心底浮起的短暂恍惚抹了去,岑立夏定了定神,正打算手起刀落,将这胆大包天的采花盗给放倒,一抬头,却正触上他射过来的两道寒眸,那深邃如潭的双瞳,似裹着一袭漆暗的风暴,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会掀起无数惊涛骇浪,将她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十三公主有没有高估自己在赫连煊心目中的地位,暂且不论。倒是在下,看来却低估了十三公主你——” 眸光一厉,男人眼底有刀锋般的锐茫,一闪即逝。 眼前这个女子,与他情报中得到的那个十三公主夏侯缪萦,完全判若两人……难道她真的是将脑袋撞坏了,忘记所有一切,性情大变? 这样岂非太便宜她与那个人? 夏侯缪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逃不过该有的惩罚—— 漆如夜海的双瞳,瞬时卷起滔天骇浪,藏在面具下的一张薄唇如削,却轻巧的吐出两个字眼来: “有趣。” 那最后一个“趣”字,激的岑立夏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下一瞬,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还锁在男人外关穴的手势,却不知怎的,一个翻转,已被他反扣住她的穴道,半条手臂刹时一麻,完全动弹不得…… 岑立夏心底一惊,男人却已欺身压下: “春宵一刻值千金……就让在下看看,十三公主的这副身子,是不是跟这张倾城倾国的脸一样,这么叫人欲罢不能——”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5章 岑立夏心底一惊,男人却已欺身压下: “春宵一刻值千金……就让在下看看,十三公主的这副身子,是不是跟这张倾城倾国的脸一样,这么叫人欲罢不能——” 男人森凉话声,还未散尽,岑立夏半裸在外的身子,却陡的一轻,竟是凌空被人从浴桶中抱起,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出一连串清脆的水声,像是一条咬住勾的银鱼,呼啦一下,被岸上守着的渔夫拽了上来…… 整副身子,再无任何的遮挡,尽数暴露在男人的眼底。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一震,哐当一声,搅成一团浆糊,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岑立夏的承受范围,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此番景象是怎么一个情况,只又呆又愣的望着眼前那张银色的面具,连呼吸都几乎停顿。 迷迷瞪瞪间,那好似轻飘飘浮在半空中的一副身子,却陡然一沉,重重的被抛向床榻,裸露的肌肤,沾着光滑的锦被,铺开微微的凉意,激的岑立夏心底一颤,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扯过被子来包住自己,指尖还未来得及动,眼前却是蓦地压下大片阴影,似晴空烈日里滚滚而来的黑边乌云,将整个天地都罩进他的股掌之中。 柔软的床榻,猛的往下一陷,发出轻细的咯吱之声,岑立夏眼睁睁的望着那欺身压在她娇躯上的男人,暧昧而屈辱…… 有热血一下子冲到脑门,聚散开大片大片的又羞又怒,烧的岑立夏骨头都打颤。 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下的女子,但见她晶莹的面色,在一瞬间,绯红如霞,下一刹,却陡然褪尽血色,似扑洒三月的梨花雪,苍白的近乎透明。 “十三公主,你感觉到了吗?——” 凉薄的指尖,沿着女子精致的眉眼,轻巧而缓慢的划过她滑腻的面颊,似爱怜,似折磨,轻而易举便惹来女子不能自抑的颤抖……眸色一深,男人墨玉般的双瞳,有一簇欲望之火,渐次点燃,烧至眸底,却淬成千年不化的寒冰,氲出隐隐的毁灭之气…… “啊——” 不能自抑的惊呼,从岑立夏干涩的喉咙里溢出: “滚开——” 倒抽一口冷气,惊惧与愤怒,瞬间袭遍全身,岑立夏不由拼命的挣扎起来,似一只发了狂的小兽,堕入网中,奋力扑腾,想要逃脱,但那覆于她身上的束缚,却在这挣扎间缠的更紧…… 男人沉如泼墨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铁钳般的大掌,蓦地扯住那猫儿一样拂向他面具的利爪,一个使力,便将那不盈一握的皓腕,紧紧压制在了床榻之上,掌心之中。 俯首,他冰冷的面具,挨着她透白如纸的脸颊,将炙如烈火的吐息,一字一句的送进她的耳畔: “我劝公主你还是省点力气,与其做无谓的反抗,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取悦我……或许我会让你舒服点——” 这下流的字眼,一个一个的钻进岑立夏的毛孔中,裹着男人粗噶阴沉的嗓音,像生了锈的钝刀,揉开了皮肉,一点一点的刮着骨头,将人所有的精气神磨尽了,拍散了,连渣子都不剩…… “你若敢碰我……他朝——” 心底滚过一阵莫名恐惧,岑立夏咬牙道: “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女子琉璃般的眸子,浸过一层水汽,越发似漆黑夜里的一颗明珠,流转出晶莹剔透的光华,将藏在瞳仁深处的不安,隐隐映出来,与满目积攒的凌厉交缠在一起,勾出一幅笔墨浓淡相宜的山水画…… 不知撕碎了之后,她这一身的傲骨,还撑不撑的起来? 眼底划过一线阴狠,摧毁的欲望,似炽烈的火苗一般,舔过男人戾鸷的眉眼,掩在银白面具里的一张薄唇,却缓缓弯出一抹残笑: “在那儿之前……不如十三公主你,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6章 眼底划过一线阴狠,摧毁,似炽烈的火苗一般,舔过男人戾鸷的眉眼,掩在银白面具里的一张薄唇,却缓缓弯出一抹残笑: “在那儿之前……不如十三公主你,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玄色衣袖拂过岑立夏眼帘,带出一片蒙昧阴影,等她凝眸想要细看之时,束在男人腰间的同色锦带,却已一把扯开。 四指宽的腰带,仿佛还沾染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凛冽气息。 四指宽的腰带,游蛇一样覆上她因惊恐而睁大的瞳仁,微凉的触感,瞬时铺天盖地压下。 浸出满目影影绰绰的暗光,似青天白日里,陡然席卷而来的一场风暴,将整个世界,都沉入无边漆黑之中…… 被蒙住的双眼,陷进突如其来的黑暗,像毫无预兆的一场失明。 透不出半点光亮,未知的境遇,无限放大了心底的恐惧和不安,亦令周遭的一切动静,在耳廓边,迸射的异常清晰…… 血脉砰然跳动如敲鼓的间隙,岑立夏听到,有窸窣的响声,一点一点的漾开……依稀可闻,他修长的指尖,那轻浮而优雅的动作,她看不见,却能够异常清晰的感觉到…… “你干什么?……放开我……” 心底划过一道冷颤,岑立夏本能的挣扎起来,拼命的想要逃离这危险的境地。 但男人,却如同巨石,愈反抗,愈折磨,似被猫爪下压住的一只小鼠,玩的尽情之后,方才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干什么?……当然是——” 男人一把邪魅的嗓音,却到这里,堪堪停了下来,只叫那未出口的可能,更让人不安。 砰动如乱鼓的心跳,刹那停窒。 不安的身,却是陡然一僵,动也不敢动。 清亮眼底瞬时漫过一层水汽,岑立夏死死的咬住唇,将已经冲到嘴边的惊呼,狠命的压了下去…… 纵然她在现代时,只见识过猪跑,没吃过猪肉,但此时此刻,这样暧昧的形势……却再清楚不过…… 透白如最上等汝窑佳器的俏脸,渐染上血色般的红晕。 漫出羞赧而愤怒的神色,似垠垠雪地里,铺开一层薄樱,清冽中缭绕着若有还无的幽香。 一双点漆的明眸,虽被黑绫蒙住,眼角却似有朦朦雾汽氲开,像寒星笼了轻烟,飘渺成一幅半就的写意山水图,等待着人落笔。 越过玲珑小巧的鼻端,是被皓齿紧紧咬住的两片唇,那饱满鲜丽的唇色,仿佛挂在五月枝头上熟透的红樱桃,柔软的一碰,便会流出香甜…… 修长指尖,缓缓抚上那唇,如磨着一块美玉,将浓丽的成色,一点点破开,泄出莹润流光…… 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凝住近在咫尺的女子,将她美丽,尽收眼底…… 墨黑瞳仁里,有烈火一簇而起,烧至半途,转瞬却已化作一片冷戾…… “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的手指,冷蛇一样,一寸一寸爬过她的唇。 寒冷传遍全身,由嘴角直烙进骨髓,岑立夏听到自己破碎的吐息,余音未散,已化为一声痛呼: “啊……” ……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7章 “啊……” 身体有如撕裂,像一柄刀,直刺她最柔软的地方,痛意伴随着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激的岑立夏眼角也不由滚出一滴泪…… “你现在知道了吗?这就是我想对你做的——” 冰冷的面具,紧紧挨住女子惨白的脸容,阴狠的话声,仿佛来自不见天日的幽冥地府,从男人一开一合的薄唇间,咬牙吐出,送进她的耳畔…… 岑立夏听不分明他嗓音中似有的烈烈仇恨,这突如其来的破瓜之痛,窒着她一阵紧过一阵的心跳,脑子一片空白,惟剩本能的抗拒: “滚开……” 这细碎的嗓音,尚鲠在喉间,男人却猛地用力,痛吟瞬时冲进岑立夏的口腔,打颤的牙齿,惟有拼命咬住下唇瓣,才堪堪将这羞辱的声音逼了回去,这隐忍的苦涩,噎的她五脏六腑,都似被锋锐的刀尖绞着…… 拼命的睁大双眼,岑立夏想要看清这压在她身上,夺去她清白的男子,但隔着玄青的布料,她能望见的只有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光…… 男人露在面具外的一双冷眸,闪过一抹赤红的浮光,攫住身下的人儿…… 疼痛,无止境的疼痛,每一次,岑立夏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新的折磨,却似汹涌的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袭来,男人似一头凶猛的兽,毫不餍足,一次一次,将她推入无边的悬崖…… 摧毁的欲望,在男人冷冽如冰的寒眸里,炽烈燃烧,浓黑的瞳仁,似深不见底的夜海,讳莫难测,映出在他身下被迫承欢的女子……那清润如玉的脸容,褪尽一切血色,近乎透明,隐忍的痛苦之色,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像寒风凛冽里,开出的第一株白梅花,真是叫人想要毫不留情的蹂躏、摧毁…… 痛吗?……夏侯缪萦……你的痛……才刚刚开始…… 眼底残笑,浓如阑珊夜色。 一室如荼。 ****** 悠悠睁开双眼,一点昏黄的烛光,瞬时拂入眸底,刺得岑立夏本能的将眼睛闭了闭,顿了须臾,缓缓睁开,触目所见,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一灯如豆,摇曳的烛火,已燃了大半,浸出层层不规则的蜡泪,凝固似雕像。 瞳底划过一片迷蒙,半响,岑立夏才反应过来她身处何地。 指尖无意识的抬了抬,却瞬时牵扯出阵阵酸痛,岑立夏深吸一口气,只觉周身的骨头,似刚被千军万马狠狠碾过一般,无一处不疼,火辣辣,有如炙烧,轻轻一动,连心跳都仿佛一并沾染上了这锐利的苦楚。 岑立夏试图坐起来,锦被下的肌肤,未着寸缕,露出大片大片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昨夜的疯狂与折磨……而那个带着银色面具,造成这一切的神秘男人,却早已不知所踪,独留下满室奢靡的气息,经久不散…… 岑立夏将自己的整副身子都缩入墙角,臂弯紧紧抱住双腿,半张脸都埋进膝盖里,但男人残留在她身上的狂戾气息,却仍旧挥之不去的冲进鼻端,像是已经烙进了她的血管之中,这一生一世,都再也抹不掉了一样。 闭着眼,将跳跃的烛光隔绝在瞳孔之外,整个世界都沉入一片昏黑里,却阻挡不了眸底的酸涩,越来越清晰。 就是那样一个占了她的身,毁了她一世清白的男人……可她却连他长得是美是丑,什么模样都看不清……他日,只怕是他脱了面具,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他是她的仇人来…… 夏侯缪萦更紧的将自己抱了住。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8章 岑立夏将自己更紧的抱了住。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命运坏成这样,还是原先的夏侯缪萦太过倒霉……其实,如今又有什么分别,从她鸠占了她的躯壳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纠缠到了一起……她就是她……或者她真的应该开始学会适应夏侯缪萦的身份了…… 这副身子,就当是被狗咬了吧……其实也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岑立夏缓缓睁开眼,心底却仍旧不由自主的漫过一阵苦涩……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惊了岑立夏一跳,裹着满身青紫,不由往被子里缩了缩,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谁?” “公主,是奴婢穗儿——” 听得俏婢熟悉的话声,岑立夏心里定了定,将被子又往身上拢了拢,她现在这副样子,本来是不打算让人见到的,但转念一想,正因如此,才有几件事更着实需要她来办……罢了…… “进来——” 敛了敛沙哑的嗓音,岑立夏应声吩咐道。 镂花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便见那穗儿踩着小碎步进了来,因手里捧了个药罐子,顺势就直冲着一旁的八仙桌而去,一面往药碗里倒着黑漆漆的药汁,一面向她家主子喋喋不休的报告着: “公主,你要奴婢熬的莪棱汤,已经熬好了……都怪奴婢没用,先前那一剂药熬到一半的时候,奴婢居然睡着了,醒来之后一看,药罐子都差点熬干了,奴婢只得重新再煎了一副药……还好公主你没有睡,要不然奴婢就给公主耽误事了……” 望着那漆黑的液体,缓缓倒入青瓷白底的药碗里,蒸腾出来的袅袅热气,带着中药特有的苦涩之香,仿佛能将整个房间里,男人残留下的暧昧气息,都给盖了住…… “穗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打断俏婢尚带些未醒睡意的语声,岑立夏突然开口问道。透过半敞的窗户望出去,天边夜色朦胧,似铺了层黑缎子,深的没有底,半阙冷月不知何时早已沉了下去,独留几颗黯淡的孤星,依旧固执的留低,影影绰绰的散着微光,像打碎了的细水钻,缀在满匹丝绒上,寂寥且无望。 “公主,现在已经是丑时末了……” 那穗儿似乎并没有料到她家公主会突然问起时间问题,愣了愣,方才答道。一回头,却正触到她家公主望向窗外的半边侧脸—— 晦暗烛火里,她细腻的肌肤上,泛出一点点惨白的面容……看起来气色似乎不大好…… “公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穗儿不放心的问道。 “我没事……” 将飘远的眼神收了回来,岑立夏定了定心,没有多说什么,只伸出手去,将她端着的一碗莪棱汤接了过来,苦涩的药香,缠绵绕在鼻端,浸氲出来丝丝的暖意。 “穗儿,帮我再去熬一副药——” 顿了顿,岑立夏嘱咐道: “药方只能你一个人知道……谁也不许问,不许说。你明白吗?——” 眉眼隐在缭绕雾气里,看不分明,岑立夏忍不住在心底浮出一丝苦笑……她今夜要喝的看来不止这一剂能让葵水之期提前的莪棱汤,如今,更要多了一碗叫女人不会受孕的避子药…… 那穗儿虽有满腹疑问,但看着她家公主心事重重的样子,遂不再多问,只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对了,穗儿,一会儿吩咐杂役,再烧两桶水送来……” 将一碗莪棱汤饮尽,嘴里瞬时溢满磅礴的苦涩,滚烫的药剂,滑过喉咙,漫进肺腑,已化作一片冰冷…… 岑立夏抚了抚心口处……这满身的污浊气息,是应该好好洗洗的…… 她不会单纯到以为那个戴着神秘面具的男人,只是采花盗……过了今夜,天亮之后,那即将到来的大婚,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一卷 君若扬路尘 第9章 火红色的嫁衣繁琐的套在身上,铺展开一片喜庆的艳丽,满头珠翠压的岑立夏头昏脑胀,强顶着精神,忍住满身不适,任由一众侍婢为她打点着妆容。 想容斋上等的胭脂水粉,一点点的匀到面上,将那略显苍白憔悴的脸容掩了住,焕出娇艳的动人之色。 菱花铜镜中的女子,脸如皓月,眉若青黛,弯弯的眼角,似卧着两只春蚕,中间盛着一汪清泉般的黑色瞳仁,晶莹剔透,顾盼流离,一睨一瞥,皆尽妍态;一管挺直的鼻梁,精致小巧,像立体画里雕出来的;底下一张嫣红小嘴,抿成彩虹般的弧度,饱满浓丽的唇色,似五月盛开不败的太阳花,绽出妖娆甜美的姿态,笑与不笑,都是风情…… 不可否认,她占着的夏侯缪萦的这副身子,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记得初初见到这张脸的时候,每次照镜,岑立夏都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而如今,对的时间长了,竟也渐渐熟悉起来,就像是这样一副皮囊里,从来都住着她的灵魂一样,原本的模样,倒慢慢的模糊了…… 岑立夏,抑或夏侯缪萦,如今不过是两个不同的名字符号而已……从她穿越到她身上的那一刹起,其实,她就已经成为了她,占据着她的身份,延续着她的命运…… 既然回去的路途,遥遥无期,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既然她注定要顶着夏侯缪萦的身份活下去……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夏侯缪萦—— 她会以这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将手中攥着的一本古书紧了紧,只见泛黄的封页上,飘逸的狂草,书写着四个大字:《禹氏秘录》。 这部毒经,是岑立夏刚穿越来,无意间在吕梁国皇宫密室里发现的,据闻乃是这个时代里,百年难遇的一代毒圣禹箫寒留下的毕生心血……她好奇翻过几章,里面所书,大部分是下毒害人的法子,再间杂些解毒的秘方…… 她当时只觉有趣,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以为,作为一个以救死扶伤为目的的现代医学院学生,她要做的只是精炼自己的医术……而如今,经过昨夜……如果她连自身的周全都保护不了,又何以救人? 看来这本《禹氏秘录》,她今后须得细细参详……不为害人,只为自保…… 将书页珍而重之的收好,岑立夏心底还是不由漫过一丝叹息。 “启禀公主……” 半老喜娘恭谨而喜气的嗓音,隔着整扇镂花门传来: “西秦国三王爷派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行馆外恭候了。还请公主移驾,上喜轿——” 这么快就到了吗? 西秦国三王爷……那个名讳唤作赫连煊的男人;那个即将与她拜堂成亲的男人;那个她此生的良人……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呢?…… 摇摇头,不再多想。既然很快就要面对,那么又何须再纠结呢? 那些未知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命运无法逃避,她只有不停的向前走,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总归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如血艳丽的大红盖头,在眼前拉下一片蒙昧暗影,将现在与过去隔绝……岑立夏,不,夏侯缪萦,缓缓踏出房门…… ******* “新娘子到……” 喜官嘹亮的嗓音,兀然浮现在耳畔,似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激起沉睡的命运。 火红的盖头,在眼前泻下一片浓重暗影,纵使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但被喜娘搀扶的脚步,停下的那一刹,夏侯缪萦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府邸,流淌出辉煌如白昼的灯火,以及因着她的出现,鼎沸嘈杂的人声,转瞬间陷入的一片死寂。 强压着的狂乱心跳,在这一刻失控,砰砰然如鸣鼓,急促促似洪流,夏侯缪萦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眩晕。 她知道,现在的她,与大殿里,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只隔着一道门槛,踏过去,从今往后,她与他的命运,就将纠缠在一起,无论未来是好是坏,无论是心甘情愿,抑或被逼无奈,都不能逃避…… “公主——” 身畔的喜娘,压抑着嗓音,有些急促的提醒着。 拽住喜稠的右手,不由紧了紧,掌心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滑腻的几乎握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夏侯缪萦抬起脚尖,踏过半高的门槛,在喜娘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她未来的夫君…… 嘈杂的喜乐,在耳畔隐隐约约的响着,奏出一片良辰美景的好景致,夏侯缪萦听不分明,只觉头皮发麻,脚下机械的挪动着,紧拽着喜稠的掌心,累的微微酸痛,如玉白皙的手背肌肤,渐现出一点点凸起的青筋;而那滑腻的掌心早已汗湿如潮,整只手,却冰凉的似埋在雪地里…… 压抑着呼吸不知走了多久,鼻端却蓦地闯入一丝似有还无的龙涎香,那清冽而缠绵的气息,在满堂混杂的味道里,像飘开的缕缕轻烟,看得见,摸得着,显得格外明晰。 下一刹,僵硬的手背,陡然一暖,微带粗粝的触感,轻轻覆住她的肌肤,一点点温着她的冰冷,似三月纷飞的柳絮,平地里撩动着人的情思…… 低垂在喜帕里的眉眼,不自觉的抬起,透过蒙昧光影,夏侯缪萦想要看清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惟闻鼻息间龙涎香淡而冽的气息……隔着一方喜帕的距离,她仿佛能够感觉到,一双灼灼的眼睛,正穿透厚实的大红盖头,直落进她的眸底…… 他可是即将与她拜堂成亲的赫连煊? 耳畔嘈杂的喜乐声似渐渐的远去,恍惚间钻进一缕淡薄的男声,依稀说的是: “公主,你在紧张吗?不要怕,有本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