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慕云英 慕云英，就是我。说来可笑，十六年了，我识得的人就只要有师父而已。 我不是没人要的孤儿，我有一个父亲，虽然不曾谋面，但我知道他是当朝的宰相，慕骞。父亲不将我当做女儿，只是将我交给师父，为以后做准备。 我没有母亲，我的母亲在我五岁那年病故了。我虽小，却也明白母亲的苦处。母亲虽是正室，却不受宠，甚至因为是父亲不愿娶的而在家毫无地位，而母亲又太过软弱，面对诘责，只知道默默忍受，终于郁郁而终。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爱过父亲，我猜是没有。母亲也是被迫嫁给父亲的，全是两家的家长做主，母亲凡事不争，也许不是软弱，而是毫不在乎，反正人生已只剩遗憾和绝望，又何必去争什么抢什么？生无可恋的人对世界早已无所求了吧，若有所求，大概只是一死吧。后来她终于离开人世，反而得到了解脱和幸福。 不知道父亲是否想过，母亲也是受害者，但是父亲太自私，只顾发泄自己的怨气，全然不念母亲也因封建婚姻，丢掉了一生。但我不能怨父亲，毕竟他可以说是我的唯一的亲人啊。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是侧室的孩子，但她却是父亲的心肝宝贝。她住在慕府，像所有的深闺小姐一样，享受全家的宠爱，不像是庶出，倒像是嫡女，而真正的嫡女，我，却像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像一个野种。 十六年里，我遇到过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师父。师父是隐居的大侠，龙映天。如今，师父已经六十了，却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师父多年前欠父亲一个人情，因此才答应父亲培养我。十三岁以前，我每天要和父亲请来的名师学习棋艺、琴艺、书法、舞蹈、绘画、诗词，还要和师父练习武艺、兵法和政治智慧。每天的生活全是忙碌和疲惫，但是我都用心学，傻傻地以为我的优秀会换来父亲来看我一眼。直到十三岁，那些名师们已经无法再教授我任何东西了，我才开始专心和师父研究武学。 师父告诉我，我会在十六岁那年嫁给太子，弘靖。我要用我的所学来吸引太子，然后杀了他，父亲才能拥护六王爷，弘瑞，上位。六王爷，是我未来的姐夫啊。十四岁的时候，我已经长开了，师父夸我说：“你的样子像极了你的母亲，却又更胜于她,艳而不妖，媚而不俗，将来一定会让太子一见倾心。”这些我都知道，我虽年幼，心里却早已是成人了，我明白我的资本，也知道如何善加利用。 如今，我已经不指望父亲来看我了，对他来说，他已经有一个心爱的女儿了，我的姐姐，慕烟雨，他不再需要一个女儿，他需要的是一柄会杀人的利剑。我就是那柄利剑。 我十分喜欢马，和师父一起住在山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追野马，然后驯服它。师父把我当成亲孙女一样看待，我叫他“爷爷”，他受用得很。为了让我高兴，他替我建了一个马场，那里有我驯服的六匹野马，追风、奔雷、闪电、急灵、勇士、迅声。 这就是我那过去的十六年，虽然看起来全是心酸，但也有幸福，是爷爷带给我家庭的温暖，那是我黑暗人生唯一的光芒。 正文 第二章 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是朋友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马了，毛色纯正，高傲不屈。它勾起了我的斗志，我要抓住它，来当我的第七匹战利品。我施展轻功，飞身追上它，勒住它，想使它停下。它倔得很，我实在是筋疲力尽了，却又觉得它是好马，不愿撒手。 战了两个时辰左右，我终于被它一个甩身，甩出老远。我已经累得几乎无法动了，这一摔，估计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过原以为的狠狠一跤却没摔到，有一个人抱住了我，我来不及仔细看看，就没出息地晕了过去。但在模糊里，我闻到了青草的香味。 隐隐听见有一道清俊的声音在喊我“公子公子”的，那声音煞是好听，又有一股清泉滑入我的口腔，我慢慢转醒，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这是我这么久第一次见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岁吧，好俊的脸啊，狭长的双眼隐隐有着笑意，鼻梁高挺，双唇微薄，肤色白皙，却又不显得女气，只觉得英气逼人，好看得很，我第一次觉得心跳如雷，脸颊发热。 “公子终于醒了。” 公子？哦，对了，我是穿男装出来的：“请问阁下是？” “本……在下立青，未请教。” “在下慕云，想来是阁下救我一命，多谢多谢，山水有相逢，大恩不言谢，告辞了。” 他也向我拱拱手，表示告别。我走出了小屋子，才发现我刚刚躺在猎户搭建的房子里，难道他是这里的猎户？不像。山里打猎的人没有那么白的。又何必在乎他是谁呢，萍水相逢罢了。我转了个弯，发现刚才那匹马正乖乖地在树下乘凉吃草，见我过来，打了个响鼻，好像是不屑。 这匹马怎么在这？想回身去问问，却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贤弟是否想问我这马是怎么回事？”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表情。 这是在羞辱我？ 我转身就走。 他好像觉得失礼了，忙拉住我：“生气了？我只不过是逗你玩玩，这马是我养的。” “你养的？可这像野马啊。” “你不信啊？”他转身面向马吹了个口哨：“旋风！” 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哪里像刚才对我的凶狠，完全是乖巧的状态。 “立青兄真是厉害，这样的马居然臣服于你，在下佩服。” “云弟，这是我最出色的一匹马，我看你是爱马的人，你若喜欢，可以送你。” “送我？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况且我喜欢自己驯服的马，不想凭空接受这么大的礼。” “有意思，”立青笑了，“那么以后切磋武艺、谈论驯马，你看如何？” 这倒不错，我还有几个月就要失去自由了，送死去，或者说是和太子同归于尽，不如现在自由一次，免得死了也不知什么是自由。 “好呀，以后每天下午，我来这里找你，你可方便？” “方便得很，我是实实在在无事可做的，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是朋友。” “告辞。” 正文 第三章 无拘无束的我 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屋里传来一声：“云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爷爷，我今天驯马去了，只可惜没成功，那匹马倔得很，我险些摔死。” 爷爷忙从屋里出来：“伤到哪里没有？” 我做个鬼脸：“怎么可能？我可是爷爷的徒儿！” 爷爷慈祥地拍拍我的头：“鬼丫头。”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爷爷，只剩两个月了，徒儿只能陪您两个月了，徒儿舍不得。” “丫头，爷爷也舍不得你，可惜，爷爷没办法，你答应爷爷一定要以自己的命为先，活着回来见爷爷，那时爷爷就算还清了你爹的债，就带你离开这里，让你找自己的幸福。” “我定不会让爷爷失望的，我会活着回来，一定会的。”可是杀了太子，我又如何全身而退？ 一夜都睡不着，我的命运越来越近了。 一早起来，练完了早上的基本功，做好了早饭：“爷爷，吃饭了。” 爷爷慢悠悠地走出来：“云英啊，怎么又是青菜配米粥啊？” “还不是因为爷爷最近有些风寒，不能吃得太油腻。” “我的风寒早就好了。咳咳。” “还没好呢，转秋了，爷爷你还是小心点吧，别着急，等你风寒都好了，我做十个大菜，全是肉，好不好？” “哎，老头子只能吃白菜咯。”爷爷故作无奈的笑笑。 终于到了下午，我向小屋走去，心里全是他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紧张和兴奋。 我还是男子打扮，只是换了一件方便较量的衣服。 他穿了件黑色的衣服，看得出面料昂贵。 “云弟，今天精神的很，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闲话不说，先过两招。” 我全力地战斗，他却还是轻轻松松的，不着急赢我，只是耍着我玩，看来他的功夫远远在我之上。 大概半个时辰，我就累到不行了：“歇一歇，我实在比不上你的好体力。” “哈哈，云弟，不如改成文斗，下盘棋，如何？” “好啊，我先喝口水，立青兄，你要吗？” 他点点头，我便开始自来熟地倒好水，喝了个痛快。 下棋是我的强项，可是棋逢敌手，实在是难下啊。 下棋靠的是智慧，通常兵法熟悉，棋艺自然会非比寻常，我自认和爷爷一起习兵法多年，就连我的棋艺老师也不是我的对手，可是和立青下棋，只觉得累，勉强守得住，实在无法进攻。 绞尽脑汁和他对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他看着我，目光里全是赞许：“云弟，真是好本事，除了我的父亲，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和我对上这么久的。不过，你输了。” 我仔细看看棋局，果然，我的败局已定：“立青兄，真真是好手，你是这么久第一个打败我的人。看来，我真是武也不行，文也不行。” “我听着这话，怎么全是酸溜溜的味道。同我说话，为什么总是显得有距离。我倒觉得我们难得投缘，不如拜个兄弟，如何？”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是认真和期许。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不知立大哥年纪，小弟今年16了。” “还是个孩子啊，我已22了。” “大哥可曾婚配？”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侧室有两个，全是家里的安排，身不由己。将来的正室，也是安排好的，却不是我想要的，只能说是无奈吧。算了，反正我也从未遇到过令我心仪的女子，大概一生就是这样。云弟呢？” “我还年幼，家里还未让我成家。”虽然最后还是要嫁出去，但在你面前，请让我忘记那些痛苦，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我吧。 正文 第四章 杀手 我们见面很多次，除了比较武艺，还谈论诗词，有时也谈谈政局。我好快乐，那是真正的我，没有负担，没有阴谋，虽然用的是假身份，我看得出他用的也是假身份。 两个人用假名字、假身份，却用的都是一颗真心。那是真实身份里不敢奢望的。 “立大哥，今天去骑马，如何？” “对你，大哥哪能说个‘不’字？”他满脸笑意。 “立大哥这么一说，好像我是什么蛮横的人。”我故作生气。 “哈哈，大哥可不敢。大哥心甘情愿。”他对我多少都是有些宠爱的，我甚至觉得他有时对我纵容着。 这么一句话，说的我脸颊有些烫，我知道，我喜欢上他了，只是不会有结局，就做朋友吧。只求下辈子，我是个自由人，我会勇敢告诉他，我的喜欢，我会义无反顾地抓住我的幸福。 我们各自骑了自己的马，他翻身上马，那样子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让我无比眷恋地凝视他。我无可救药了，沉沦了。那么，就让我以弟弟的身份去享受他给我的陪伴，两个月。只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一个多月已经流失了，时间加深我们的感情，也加快我们的分离。多矛盾啊，世界就是这样。 大片的绿草，任由马儿奔跑，四处都是我们的笑声。他说遇到我的这些日子里，他笑的比过去20多年都多。我又何尝不是呢？多希望我能自己选择幸福，留住这个男人。 忽然之间，我听见很多的脚步声，立即进入戒备状态。眼前出现了一大群黑衣的杀手，听声音，功夫不差，大约有十几人。这世界上知道我的人少，不大可能是冲我来的，看来是冲立大哥来的。 我看向立大哥，他示意我快走。果然是来找他的。他的脸上全没了和我在一起时的随性和不羁，全是严酷与杀气。 “立大哥，并肩作战，我们是兄弟。”更因为我喜欢你。 眨眼间，黑衣人已经来到眼前。我只管杀去，可是大部分黑衣人都冲向了立大哥。我和三个杀手缠在一起，费了不少劲才杀了一个，不时看看立大哥，他的功夫真是好，严肃的表情，皱着的眉头让他狭长的眼更迷人，薄唇抿着，煞是好看。 我才分神了一会，剩下的黑衣人已经来到我身边，千钧一发，我仰面刺去，我的剑穿过了他的心脏，而他的剑挑开了我的发髻。 我望向立大哥，他的衣服上全是血，我冲过去：“立大哥，你受伤了？”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是我的血。” 我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他一直盯着我，我才想起我散落的头发，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女子？” 我只能点点头，我看着他，他的眼里波澜不惊，严肃淡定，看不出生气还是怎么。 忽然，他抱住我，在我耳边轻笑：“呵呵，你这个小骗子。” 我嗫嚅：“对不起，立大哥，对不起。” 他依然紧紧抱着我：“傻瓜，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原来你是女子。” 我傻在原地，这是在说他也喜欢我吗？ 我还在发傻，他看着我，邪肆一笑，就将唇压向我的。 我傻得更厉害了，只感觉到脸越来越热，还有唇上那柔软温热的触觉。 半晌，他放开我：“傻瓜，你要愣到什么时候？”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有些着急：“我、我……我失礼了，我不该冒犯。” 我才反应过来，他以为我觉得生气，故意不理他。我一把抱住他的腰：“立大哥，我喜欢你。” 这回换他傻了，不过只是一瞬，他的唇又压了下来，轻轻摩擦着我的双唇，舌头顶着我的牙，滑入我的口腔，我享受这种感觉。好幸福！ “立大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不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嘛？不行不行，我要听理由。” “我喜欢你的好武艺，我喜欢你的好文采，我喜欢你的政治眼光，但是这些都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就是你而已。” 我的脸热的很，有这么一个人，喜欢我，没有其他理由，只因为我是我。 虽然，我知道不久之后我就要离开了，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喜欢他，这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是失控的事。 “怎么不问我今天这些杀手的事？” “你若想说自然会说，你若不愿，强求的也是无趣。” “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也陷入危险。但你放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会用尽全力来保护你，决不会伤害你。” 正文 第五章 幸福 知道彼此的心意，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享受着幸福，却知道这不能长久，又是多么痛苦。 我大概做错了，我这样和立大哥在一起，几天之后嫁给太子，我又怎么舍得，立大哥又是怎么难过？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真的无法离开立大哥，怎么办？怎么办？我问自己答案，却没有。我只想和立大哥快乐的度过这几天，对于快死去的我，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点甜蜜的记忆吧。 这是我第一次穿女装去见阿靖，紫色的裙子，绣着青竹的鞋，带着流苏的发饰，有一个小铃铛的手镯。 我有些羞怯地站在阿靖面前，轻轻叫了声：“立大哥！” 他就那么看着我，呆愣了一会儿：“云儿，你真美！” 我觉得脸着了火，烧得我只想低下头去。 只见一双黑色的鞋映入我的眼，那如白玉般的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脸颊，满眼的笑意：“害羞了？嗯？” 我做了个鬼脸：“立大哥取笑我，我不理大哥了。” “我哪敢呀？”话音落下，他便吻了吻我，只是浅浅的，我却感觉到了甜。 “立大哥，今天我们去市集逛逛，好不好？” “怎么想去市集了？”他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一脸的爱意。 “就是想去啊，我都没去过！”我只是想多留下一些和立大哥的回忆，等到我嫁进宫里，面对着我要杀死的太子时，我可以多想一想立大哥，当我死去时，我可以多想一想大哥。 “好好好，云儿说去，我们就去。遇见你，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完完全全无法拒绝，也心甘情愿不去拒绝。” 我好喜欢听他的情话，那样动听，那样甜蜜。 市集真是热闹，红男绿女，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演绎着不同的表情，传达着不同的人生。 我第一次逛街。立大哥牵着我的手，全然不顾路人的眼神，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有无意的。我才不在乎，世俗礼法通通走开，我和立大哥开心就好。 立大哥的嘴角一直噙着一丝笑，拉着我走向卖糖葫芦的小贩：“云儿，吃糖葫芦吗？” 我开心地点点头，以前爷爷也会买给我，酸酸甜甜，又美味又幸福。 他取下一串，付了钱，送到我手里。 我咬了一颗，嘴里边吃着，边用含混的声音说着：“立大哥，你也吃。”便递到他嘴边。 他看看我，优雅地咬掉一颗。 他继续拉着我向前走，我们逛了整条街，买了糖人，买了水粉，买了风筝。心里全是快乐，嘴边全是笑声。 走着走着，我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我有些不好意思，立大哥却是微笑看着我：“我真笨，走了半天也不记得带你吃饭去，我们去得月楼，那的菜很好。” 我顺从地牵着立大哥，随着他走。 立大哥熟门熟路地走上楼的一间雅间。小二也随着进来了。 “一份红烧鲈鱼，一份狮子头，一份黄金鸡，一份素水生菜。多加辣椒。”立大哥点了几个菜，便示意小二出去。 “立大哥怎么知道我爱吃的菜，还知道我爱吃辣？” “大家日日见面我当然都有留意啊。”对喜欢的人，多小的习惯都会留意到。 “立大哥，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怎样？” “不知道。也许会伤心，也许会恨你，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在我的心里，我依然爱你。” “立大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忘了我，好不好？”他一向都依着我的，这一次也依着我吧。 “不好，这一天，永远不会来。就算有一天你骗了我，我都会把你牢牢留在身边。不要想逃跑，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立大哥真的已经这么喜欢我了吗？我是不是错了？我好像太自私了，立大哥以后会伤心，会恨，而我却还是要骗他，我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还有十几天，我就要回京都，嫁给太子了。 “云儿，现在我还不能把身份告诉你，我有我的担心，可是，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这样你是不是比较有安全感？” 我点点头，时日不多了，恐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是谁了。 “不管你是谁，现在，你就是我的立大哥，我的立青，是我的。” “嗯，是你的，小丫头。”他宠溺地笑着，笑得真好看，比阳光更晃眼。 快乐的日子过得好快啊，我的大婚之日还剩十天，明早，我就必须赶回京都，才能来得及完婚。在走之前，这是我和立大哥见的最后一面，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立大哥，今天我们去哪玩？” “今天去钓鱼，你喜欢吗？” “嗯。” “钓完鱼再去上次的茅屋里烤鱼，带两瓶好酒，怎么样？” “好啊，我喜欢。” 这是我们最后的回忆了吧。 正文 第六章 钓鱼 一人一根鱼竿，一人一张板凳，坐在湖边。湖水真好看，绿得发蓝，又连着山。 “立大哥，这儿真好看。” “喜欢啊，以后就常来。” “好。”常来？如何常来？不可能了。 “诶诶诶，好像有鱼咬钩了，立大哥快，快帮我拉一下。” 他立即放下自己的竿，拉起我的：“好大的鱼啊，云儿真是厉害。” 我红了红脸：“立大哥，再钓一条，我们就去烤鱼吧。” “好啊，小馋猫，倒是挺着急的。”他又是那样宠溺地笑，快要将我淹没。 拎着鱼，拿着酒，我们在小茅屋里忙开了。忙碌而幸福，真想就这样一辈子和大哥在一起，为什么我生来就是这种命？注定得不到幸福。 “鱼好了，云儿，快尝尝。”立大哥挑好了刺，将鱼送到我的嘴边。 “好吃，大哥也吃。” 我们吃着鱼，喝着酒，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我的脸因为酒而热热的，立大哥也微醺，眯着眼，看着我笑，笑容里全是宠爱。 我鼓起勇气，拉起立大哥的手放在我的腰，伏在大哥身上，在他耳边说：“立大哥，我想做你的女人。” 立大哥忙收回手，惊讶地看着我：“云儿，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楚地知道我要什么。” “云儿，你会是我的女人，在我给你名分之后。” 我满眼含泪看着立大哥：“你不要我？” 立大哥急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要你，这辈子我都只想要你，可是，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之后才会让你成为我的人，完完全全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变成你的，就在今天，一定要。” “云儿，你怎么了？你没有安全感？” “对，我害怕，所以把我变成你的女人，好不好？” “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 立大哥看着我，目光炽热。他伸出手，轻轻解开我的衣带，我有些紧张。 “害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用一种大无畏地眼神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唇就立即覆了过来，舌头侵入我的唇，和我的纠缠在一起，手也伸进了我的衣领，抚摸着我，让我一阵战栗。我有些害怕，又不愿回头。 立大哥的身体真好看，纹理优美，没有一丝赘肉。 他咬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喘息：“会有些疼，忍一忍，我会轻轻地。” 我点点头，双手抱紧他的腰。疼痛、愉快、愧疚，这些都在心里纠结着，大哥的吻混着汗液，一个个落在我的脸上，那温柔深情的律动，耳边低喃的爱语，那一声声“宝宝”那么动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阳光洒进屋里，我张开眼皮，只见立大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温柔又深情：“醒了？” 我点点头，依偎进立大哥怀里，眼泪却滴了出来。 立大哥急了：“怎么了？后悔了？”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他抱紧我，下巴蹭着我的脑袋，说：“丫头，给我十天时间，我一定退了亲，来娶你。”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依偎在他怀里。他也不说话，只是搂紧我。 半晌，时间过了不少，我该走了，我抬起头：“立大哥，我饿了，我想吃得月楼的菜。”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笑着说：“好，你等我回来。”便起身，优雅地穿好衣服走了。 我立即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信里只有几个字：“互不拖欠，永不相见。” 正文 第七章 回京 原来，京城这么热闹。小时候的京城生活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母亲那双眼睛，似乎汇聚了灵气，知道临死的时候，那样死寂。路过了一路的山水，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外界的喧闹，不绝于耳，而我的心，却死一般的沉寂。立大哥现在在干什么？是愤怒还是伤心？是决定忘了我还是疯了一样地找我？然后，恨我，恨我这样不堪的白眼狼？此生别无所求，我只求立大哥能尽快忘了我，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幸福着，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愿望，求求你，上天啊，一定要帮我实现它。 回府准备一切，我要独自一人面对我的所谓亲人，完全陌生的亲人。爷爷不能进京，早在城外就离开了，他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留着命回来。” 我的父亲，我曾经期盼的父爱，我终于见到了。他一脸的官场气息，想来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久了，都会变得那样令人没来由地，嗯，厌恶。甚至于面对我这个女儿，也是这样的态度。 “云英，走上前来，让爹看看。” 乍一听多么像慈父啊。我似乎应该雀跃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父爱，但是，我的心中为何只有悲凉？ 我依言走近他，他打量着我，似乎是在审视我的样貌，是否足以打动太子的心。 “十几年不见，这个丫头果然长了一副好样子。”父亲大悦，对着那个现今的宰相夫人，慕烟雨的母亲，笑得一脸和气，继而又将脸转向我，笑容消失了，只是说：“过来，带你认识认识家里的人。”他指了指那个中年女人：“这是你的二娘。”又指了指另一个年轻些的：“这是你的三娘。” 我漠然地冲慕烟雨的母亲，我的二娘，点点头，又冲三娘点点头。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爹爹，妹妹来了吗？” 我转头看去，一个温温婉婉又不失俏皮的女子，美丽，娇俏。 “你就是云英吗？我是烟雨，以后，要叫我姐姐哦。”她笑得天真无害。 我看着她，微微扯动嘴角，点点头。 “哎呦，老爷，”那个三娘发出一阵令人恶心的黏腻的声音，“这不会是个哑巴吧？” 慕烟雨对着艳俗的三娘冷冷哼了一声，拉起我的手，开心笑着：“妹妹，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可是我缠着爹爹，他才让我亲手布置的。” 幸福如她，我的父亲，甚至都不告诉她，我是如何成为她人生路上的垫脚石的，她就可以永远活的幸福快乐，毫无负疚感。而我，舍弃了唯一的亲人，爷爷，舍弃了我爱的人，甚至还要舍弃我的生命，换来的不过是冰冷，敌意，嘲笑。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也许我还能有些许的幸运，能够活下来，也许找到立大哥，也许他还爱我，我们便可以和爷爷一起生活。想到这些，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到了这种时候，还抱着这种可耻的幻想。 正文 第八章 筹备婚礼 嫁给太子不是一件小事，慕府上下都在忙碌。我早已打听过了，在京城里，慕家的嫡小姐自小便跟随名师，能文能武，聪慧过人，貌美无双，若不是天子提亲，只怕门槛都会被踩破。 看来，慕骞早就已经为了女儿能嫁入天子之家做足了准备，造足了舆论。煞费苦心，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情况吧。 宫里早就将嫁衣送来了，刺绣精美的红袍，镶嵌满了宝石的凤冠，一应的首饰，赏给慕府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和珠宝。嫁给未来的天子，当真是尊贵无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就此死去，不再过问一切。我冷眼看着这些忙碌，仿佛要嫁出去的不是我，仿佛我只是个局外人。 慕烟雨虽然抢走了我的宠爱，但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好姐姐，她单纯，养在深闺之中，对世间的丑恶一无所知，她善良，天生的高高在上，让她多出了感情能同情别人，她活泼，家里所有的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就连那个尖酸刻薄的三娘也不敢造次半分，她美丽，继承了二娘的风华。她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关心我的人吧，她没有参与那些政治阴谋，也不知我放弃了什么，只为她的美好未来。但是我对她没有任何的敌意，反而生出了好感，因为她给我的温暖。 “云英，你只回来这么一会就要走了，家里能和我好好说话的人又没有了。家里真是无聊。” “姐姐若是觉得无聊，大可来宫里找我啊，顺便还可以常常见到你的六王爷。” “云英真坏，就知道打趣我。六王爷？虽然早已提过亲了，但是我也只见过他几回，我还不知他中不中意我呢。” “六王爷若是不中意姐姐又怎会来府里提亲呢？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姐姐这般好，六王爷将来一定离不开你。” “六王爷确实儒雅，对人也温文有礼，而且俊朗阳光。” “看来姐姐很是中意六王爷了？” 慕烟雨脸色泛红，点了点头。 对啊，这样才对，起码这样一个好姑娘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用为了政治而牺牲自己。 “云英，你见过太子殿下吗？” 我摇摇头：“自然是没有，我这么多年都不在京城，哪能见到太子殿下呢？” 慕烟雨笑笑：“看我糊涂的。太子殿下当真是俊朗无双，你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光用想象的，就觉得配的很。不过太子殿下为人沉稳，性格不像六王爷那般开朗，你还是要小心相处。” “姐姐别为我担心了，无论太子是怎么样的人，我嫁过去早已是定数，我会事事小心的。” “云英，我好难过。平时都听娘说宫里斗争厉害，我就你一个妹妹，舍不得你进宫里。” 我的眼圈红了，我还是有家人的，我见面不久的姐姐，她还是担心我的。 “烟雨，瞎说什么呢？”一声怒喝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慕骞满目的怒气，转向我：“准备好了吗？宫里就要来迎亲了，不要失了规矩。” 我只能低下头，恭谨说道：“早已准备妥当，父亲大人不必担心。” 他便不再看我，转向慕烟雨：“烟雨，别耽搁了云英收拾，去你娘那吧。” 慕烟雨翘起小嘴：“爹爹，你何必这么凶嘛，我就是想和妹妹说说话，爹爹这么凶，我都不要理爹爹了。” 慕骞笑着：“是是是，爹爹说话太大声了，你娘确实在找你，快去吧。” 慕烟雨这才笑着出了门。 慕骞变脸可真快：“云英，进宫要做的事好好记着，尽快完成。” “是。”除了这个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我的父亲。小时候爷爷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所有的父亲都是和蔼可亲的，就像慕骞对待慕烟雨那样。大概他从来不觉得我是他的女儿，我大概只是他的垫脚石而已吧。 二娘、三娘都分别来和我道过别，二娘的反应不痛不痒，三娘则是一脸尖酸，很是看不起我这个不受老爷待见的女儿。想来也是，我进了宫也没什么好处给她们，她们自然也不会热情讨好。 正文 第九章 入宫 皇宫的车架真是极尽豪华，我坐进车里，一家人送至门口，看起来我们多么像亲密地一家人啊。 大家都是一脸笑意，只有慕烟雨站在慕骞背后和我说了句：“云英，要照顾好自己。” 也许我是应该恨烟雨的，她的所有天真无邪都建立在我的污秽黑暗之上。她霸占了我的父亲，霸占了我的地位，霸占了原本属于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在她的真善美衬托之下，越发的令我觉得恶心。我注定要失去一切，她注定要从我的伤口里获得幸福。但是，我却恨不起来。她太过美好，那么善良，那么天真，那么是我渴望成为的人。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三个让我觉得不舍得人了吧。我注定再也见不到大哥，可能也没命再去见师父，我人生中最后碰到能关心我的人应该就是她了。我甚至有些感激她，感激她是那么美好的样子，那么我的一切牺牲，至少成就了一个好姑娘！ 入宫吧。明明那个父亲那么厌弃我，我却还是会去卖命，有时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这样做根本换不回一丝父爱亲情。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了一个念头：我应该为父亲达成野心。 进到宫中，先是拜见过皇帝、皇后。盖着盖头，我完全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表情。宫中威严，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我便被送入了东宫之中。 不知太子是怎样的人。想来相貌应该继承了皇帝和皇后的优点，应该是英伟不凡。之前也听说过太子的事迹，太子的政治手段确实了得，将来必定是明君。不过，我也不关心这个国家的命运，我关心的只是我的任务。 太子迟迟都没进新房，我只好静静坐着。想必太子也是不愿娶一个陌生女子的。太子的那些事迹，我可以知道他必定是个独立决断的人，而且之前他也曾提出过退亲。不过我还是会极尽所能，让太子折服，然后杀了他。我不会拖延，玩什么感情招，只要有机会便杀了他。不过他武功好，我要趁他全无防备才好下手。我的一生就是这样了，我已经失去了大哥，还有什么留恋的理由？ 终于，我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了一双绣龙的靴子，花样繁复。双脚停顿在我的面前，来人却迟迟不动。我盯着那繁复的花纹，许是等的太无聊了，我已经数清了龙的鳞片。过了半晌，终于我的盖头被掀开了。我抬头一看，我的人生就此改变了。 来人也是无比惊讶：“原来这就是你离开我的理由？” “立大哥……” “原来就是为了这太子妃之位，你才离开了立青，你离开的时候，立青就已经死了。你可知我找你多时，心中有多绝望，有多担心。可是你却是为了荣华富贵离开，我的爱真是愚蠢。从此以后，我都不是你的大哥，我只是太子殿下。”说完，弘靖便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居然是立大哥，那么我又要如何下手杀死立大哥？我做不到，我要怎么办？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正文 第十章 宫中艰难 第一夜新婚，我便被太子嫌弃，太子去了侍妾的房中，我在宫内的地位便已经定了。 我先去拜见皇后，皇后已经是苛责多多：“太子妃，新婚之夜太子便没有临幸你，我知道你的委屈。但是女子要在宫中立足，还要自己争取，不要做出让太子厌弃的事。”这话表面上是鼓励，实际上却是苛责。我也无话可说，只能不声不响地应着，我要怎么说出我们的过往？ 我的沉默似乎更让皇后嫌弃。皇后皱起好看的眉头：“慕家千金，本宫本以为是知书达理，能说会道的，定能收回太子的心，现在看来，却是多了几分木讷。这样无趣，是无论如何也吸引不了太子的，你若是想在宫里稳固地位，就得自己好好想想。” 我还是沉默地应下了。皇后实在看着我觉得无聊，屏退了我，带着侧妃游园去了。 回到宫中，直到下午，两个侧妃来请安，却也是随随便便，似乎认定了我无法得到弘靖的宠爱，所以态度也就没有那么谦卑。不过我的身后还有整个慕府，她们也不敢太过出格。我的心里乱的很，实在也不想和她们斗来斗去，草草打发了她们，便自己坐在殿中。我的宫里除了基本的洒扫宫女和太监，身边就只有一个贴身侍婢，湘云。 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杀死弘靖的，而我的一生都是致力于成为父亲手中的一柄剑，替他杀掉太子。我的人生真的正确吗？我这十六年来的人生似乎都没有自己的目标，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父亲实在让我心寒，我又何必继续下去？不过，如果我摆明了不再替他杀掉弘靖，他一定还会另想计谋杀死弘靖，要保护弘靖的安全，我还不能逃，我还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在弘靖身边，才能够抵挡慕骞的毒手。可是，这场战争，只会有一个赢家。如果弘靖赢了，那么慕府必定会和六王爷一起被处死。我不是舍不得那个家，那个家根本不属于我。只是烟雨那个好姑娘，不该这么被毁掉，而且我的母亲也曾经生活在那个地方，我舍不得就这么把它毁了。我该如何选择？我也不知道。 我在宫里呆了一个月，弘靖却从来没有来过我的寝宫，也没有带我去过任何场合，我们只在册封太子妃的大典上见过一次，还只是遥遥相望。想必他还是很恨我，一个月都不肯再见我一面。而我却是那么思念他，思念他说话的声音，思念他喜欢做的小动作，思念他微笑时挑起的眉毛。 而慕骞倒是进过两次宫，每次假装慈父问候，却只是来责备我不得太子欢心，才一直没有机会除掉他。 我的生活真是无聊，仿佛我已经在这里孤单了几十年，心都老了。但我要撑住，要阻止慕骞派新的人来伤害弘靖，绝对不能让弘靖身陷险境。即使大哥不再爱我，不再见我，我也会好好坚持下去。似乎，到现在我才明白，阿靖才是我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