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一章 发誓      大雨倾盆,海州首富白府,没有了往日的喧哗热闹,笼罩在一片残云愁雾之中。来往穿梭的丫头婆子,个个小心翼翼,满脸愁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主人的呵斥。   府中最好的位置,一个精致奢华的院落中,漂浮着浓浓的药味儿。东厢房的回廊下,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围着炉子在熬药,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不时转头朝正房方向看去,唉声叹气。   天色黑的几乎要滴下墨来,雨下的瓢泼一般。越发让人的心头,压抑的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主卧内,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平躺着,眼窝深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停抽泣的两个少女,强撑着精神,柔声安慰道:“柳儿,夕儿,别哭了。娘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被站在边上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白皙四十左右的男子打断:“烟儿,胡说什么呢?不过是感染了一场风寒,大夫说了,只要你静心休养,就会好起来的。”   他正是白府主人白念衾,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祖祖辈辈经商,当朝风气,重文轻商,白家一直想出个官老爷,以改变门庭风气,奈何他无论如何努力,这么多年过来了,依然是秀才一枚。   好在他去京师赶考时,被御史千金柳旖烟看中,不顾家人反对,下嫁于他。柳御史心疼女儿,给了她八十抬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到海州。   柳旖烟自小经过御史夫人调教,颇懂理家。短短十几年后,白家也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一跃成为海州首富。   白念衾自然是把夫人当做眼珠子般疼着捧着,平时对她言听计从,从来不曾拂逆过她一点意思。   还是柳旖烟见自己只生下一女,便再无动静后,把自己陪嫁的丫头给了他,奈何那丫头也是个福薄的,在生下一个庶女白千荷后,产后失于调养,竟一命呜呼了。自此白念衾再不肯纳妾。对于白千荷,也是扔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柳旖烟淡然一笑,唇角似挂着浓浓讥讽,很快消失不见,“念衾,妾身的病,妾身自己清楚。等妾身去了,你就续个弦,妾身房中的蕊儿、静儿都不错,你可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个,作为续弦。”   白念衾跨前一步,在她的榻前半蹲下,大手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嗔道:“胡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我这写信去京师,无论花多少银两,也要请最好的太医来给你看病。你别胡思乱想。”   白念衾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起身,温柔替她掖好被角:“我这就去书房写信,你先歇着。”   “夫君,这些时日,累坏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妾身再留柳儿,夕儿说会话。”柳旖烟温柔的笑着,眼神在撇见角落里瑟缩着一个单薄枯瘦的身影时,柳眉微蹙:“荷儿,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先下去吧。”   “是,母亲。”白千荷拘谨的行礼,奈何不常来上房,那手脚拘谨的不知朝哪里放才好,越发让柳旖烟的眼眸中鄙夷更甚。   跪在榻前一个身穿烟柳色湘裙面容明媚娇艳的如花儿般的少女,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白千荷,眼底鼓励的情绪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白念衾和白千荷退下后,少女朝榻前靠了靠,白嫩的小手紧紧握着锦被一角,清澈的眼眸微微红肿,强撑着翘起唇角,语气故作欢快:“干娘,您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干爹说了,要为您请最好的太医呢。”   少女正是柳旖烟的干女儿洛云夕。本是海州赤脚郎中洛曼卿的女儿,八岁那年,无意中救了白府嫡女白千柳的命,柳旖烟就收了她为干女儿,带进白府。   “嗯。”柳旖烟优雅轻笑,眸底闪烁着浓浓的慈爱神色,看看另外一个容颜神情酷似自己,身穿大红色湘裙的少女,见她也正红肿着双目看着自己,眸子里的慈爱越发浓郁起来。   “夕儿,干娘想拜托你一件事,还望你能答应。”柳旖烟的收回凝视红衣少女的目光,神情变的郑重起来。   “干娘,有事尽管吩咐,别说什么拜托之类的话。”洛云夕窈窕的身形朝床榻边挪了挪,神情真挚的看着柳旖烟。在她清澈如泉的眸底,长长卷翘的睫毛下,两个青色的眼窝,显示出她最近休息的并不好。   “夕儿,最近辛苦你了。”柳旖烟看着她眼窝,枯瘦的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等干娘去后,柳儿就拜托你照拂。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干娘都希望你,不要抛下她,好好照顾她……”   “娘!柳儿不需要她的照拂!爹不是说,等太医来了,您的身子就会好起来么?”红衣少女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眸,红润的脸颊看起来比洛云夕还要健康几分,正是柳旖烟的亲生女儿白千柳。   “柳儿,不得胡闹。”柳旖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责备:“以后听夕儿的话,有什么事情,两人商量着来,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亲姐妹,懂不懂?”   “娘……”白千柳扁了扁嘴,刚想反驳,却见柳旖烟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才勉强点点头:“柳儿听娘的。”   “干娘,您放心,夕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洛云夕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坚决。   “好。”柳旖烟满意的点点头:“那你发个誓。”   “发誓?”洛云夕一瞬间,有些愣怔,干娘不相信她么?自小,她就得干娘悉心教导,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又何须发誓?   “怎么,不敢?怕做不到?”白千柳斜睨着她,漂亮的美眸下,一丝鄙夷之色,飞速闪过。   洛云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右手高高举起,脸上神色庄严肃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洛云夕,在此发誓,将来,一定好好照顾千柳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倘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全部章节 第二章 突变   心疼的让伺候在外间的梁嬷嬷扶起洛云夕,慈爱的笑道:“夕儿,回房休息吧。这些日子,干娘生病,你不眠不休的伺候,万一累坏了身子,干娘过意不去。”   “干娘,您是夕儿的干娘,夕儿伺候您,那是应该的。”洛云夕一颗心,没来由的因为刚才的誓言,而有点沉甸甸的。   “干娘这里有梁妈胡妈伺候着,你先回房休息,等休息好了,养足了精神,再回来伺候。去吧。”柳旖烟的眸底,闪过一丝疲惫。说了这半天的话,费了她不少精神,她也乏了。   洛云夕这才重新行了一礼,温驯道:“是,女儿告退。”   见她站起身子,不用在半跪在榻前,白千柳慌忙也站起身子,福了一福,“娘,柳儿就不耽误您养病了,您先好好歇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见她也要走,柳旖烟的唇翕动了两下,终究是无力的一摆手,“去吧,好好歇着,别淘气。”   “娘!柳儿是那种淘气不知好歹的么?”白千柳娇憨的嘟起了嘴,一脸小女儿家家的神情。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下子让柳旖烟笑了起来。   “瞧你这毛躁性子,什么时候能学的夕儿那般温婉……”   “娘,她是她,我是我,都那般温开水般的性子,岂不是腻味死了?娘,您好好休息,女儿先回房休息。”   白千柳打了个哈欠,红扑扑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柳旖烟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夕儿,柳儿,你们下去吧。”   “是。”两个少女同时答应着,慢慢退了几步,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了门,身后厚重的帘子被放下后,白千柳一把推开和她并排而行的洛云夕,骄傲的神情如一只开屏的孔雀:“别认为有娘那番话,就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照拂我的。真是笑话,也不知娘是怎么想的,我一个堂堂白府嫡小姐,还需要你这个寒门小户出生的人照拂?”   洛云夕柳眉微蹙,轻言细语道:“姐姐,娘让我照拂你,是想让咱们相互依靠,有事多商量些,莫让人欺负了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互依靠?你不过是娘闲着无聊带回府中的一只阿猫阿狗罢了,切,你还真当自己是白府小姐?凭你也配?”   白千柳的声音蓦然尖锐起来,修成完美形状的柳眉高高挑起,“倘若不是娘坚持,你认为你还可以赖在白府,锦衣玉食这么多年?”   周围伺候的小丫头们,个个低着头各忙各的,似乎并不曾看到这一幕。大雨下的越发猛,越发急,这般下去,今年庄稼的收成了就差了……   见她神情恍惚,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白千柳气不过,上前一把推开她:“看你这副样子,就来气。真搞不懂哪里,就合了娘的心意。”   “姐姐……”洛云夕娇艳的粉唇动了动,呐呐的吐出这两个字。   “别叫我姐姐,你不配!你什么身份?哈,别说你曾经救过我一命,天知道当时是不是你故意设陷阱害我,又故作好人来救我,以换取进入白府的资格?”   “你——”洛云夕被她这一番话气的脸色通红,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放心,倘若干娘去了,为她守完孝,我自然会搬出白府,去庄子居住。”   “庄子?你莫忘了,那庄子也是我白府的。趁早带着你那病恹恹的娘亲和只知道吃的弟弟滚出我家的庄子。”   全部章节 第三章 示警   白千柳话音一落,满意的看着洛云夕精致美丽的小脸,瞬间由通红变的惨白,这才冷冷一笑,带着大丫鬟寒梅秋枫施施然而去。   “姐姐……”从拐角后,百千荷探出黄呼呼的面孔,一双清澈的眼眸如小鹿一般,里面满是不安局促。   “荷儿,外面风雨大,怎么不回房中去?”见她一张小脸,白中带青,很显然在这里等候她多时了。   “姐姐,你,你趁早离开这里吧。带上你的娘亲,还有弟弟……”白千荷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快速说着,去见主院的门帘猛然被挑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嬷嬷伸出头,警惕的朝她们看来,正是柳旖烟身边伺候的胡妈。白千荷的声音高了起来:“姐姐,你教我做玉米野菜窝窝好不好?”   “荷儿,你先回房吧,改天我再教你,好不好?”洛云夕无奈的说道。   “好,姐姐,那我先回房了。”百千荷讨好的冲着她一笑,如兔子一般,跑远了。看着她的背影,胡妈眸底闪过一丝鄙夷,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果然是个姨娘生的,不懂规矩,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   洛云夕心事重重的朝自己的房中走去,干娘很显然已经不行了,而白千柳又非常排斥她,白府,她很难再呆下去了。   她并不稀罕这份荣华富贵,她更想念自己那个普通但是温馨的家。只是,爹出了意外,娘亲身子一直不好,弟弟尚且年幼,离开白府,她该去何处?   等雨停了,她就去庄子一趟,看看娘亲和弟弟。到时候,再和娘商量一番,搬出白府庄子,就算日子再艰难,总也会过下去的。   只是,白千荷那话什么意思?让她趁早离开这里,可是,干娘现在重病不起,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离开?   心事重重中,朝自己的房中走去,见她走远了,胡嬷嬷放下帘子,回到内室。柳旖烟半靠在床头,心口急剧的一起一伏,“胡妈,梁妈,你们都是跟着我从御史府陪嫁来的,是我柳家的老人。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千柳那丫头。可恨我夜夜谋划,却没舍得把千柳早点送回京师,想让她多陪我些时日。哎……”   柳旖烟重重叹了口气,胸腹之中那股沉闷的感觉,如大石压在胸口,让她的心慌的不行,“千柳性子要强,却患有隐疾。将来,一定要让夕儿陪在她身边,那丫头,聪慧美貌识大体,有她在,加上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嫁妆,田租地契,商铺,够她挑个好人家,风光出嫁。我已经写信给爹和姐姐,让他们派人来接千柳进京,无论如何,也要让夕儿陪着千柳一起进京……”   “小姐,您别说这些丧气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胡妈的胖脸上,一双狭长的眸子微闪,红了眼睛,掏出帕子擦了擦那莫须有的眼泪,微微叹了口气:“可怜了小小姐,小姐这么疼她,她知道么?”   “那丫头,唉!”柳旖烟心口越发沉重起来,让梁妈和胡妈上前,扶着她坐起来,枯瘦的手按下枕头下面一个凸起的按钮,床板一侧,“咯吱吱”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洞口。   柳旖烟示意梁妈伸手取出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小盒子用一把精致的锁锁着:“这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留着给千柳当嫁妆……”   话音刚落,却见白念衾忽然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抢过梁妈手中盒子,白皙儒雅的脸孔上,全都是狰狞的笑意:“哈哈哈哈……柳旖烟,你果然会藏东西!这些年,我费劲心机讨好你,取悦你,你居然连一点东西都不肯为我留下,全部要留给你的宝贝女儿。好,好,很好,哈哈哈……”    全部章节 第四章 心机   “白念衾,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柳儿不也是你的女儿吗?作为父亲,你不为她考虑,反倒要打我为她留下的嫁妆主意。把东西还给我……”   柳旖烟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个昔日对自己百依百顺小心奉承的丈夫,居然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她果然是眼瞎心也瞎,居然看中这么个东西,不惜远离京师那烟柳繁华之地,来到海州这个偏僻之所。   “你既然嫁我为妻,你的就是我的,还谈什么你我?别这样瞪着我,这些年,你的内心里从来都不曾瞧得起我!表面上,你温柔贤淑,实则狠毒心肠。别认为夕儿那丫头,你是怎么把她骗进府里来的?要不要我去告诉她?”   “白念衾,你敢!”柳旖烟枯瘦的双手,死死抓着锦被,眼眸里喷射着浓浓怒火,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杀死。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一声不吭的,默默隐忍。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她悉心培养,花费巨大精力银钱培养出来的人儿,不会成为白念衾的猎物吧?   难怪这些年,无论她如何劝说,他都不肯纳妾!原来一直在等待,等待享受她付出巨大心血才得到的一切。   “你看我敢不敢?”白念衾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箱子,神情中满是厌恶,“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御史千金模样,新婚那晚,是割破了手指,滴上的鲜血吧?虽然你带来的药膏很好,可以让皮肤快速恢复,让人找不出端倪,可惜……”   他故意停顿了下,见柳旖烟一张憔悴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这才满意的接着说道:“可惜,我却并不是那不懂之人。是不是原版,一试便知。不过,看在你丰厚的嫁妆可以让白家飞黄腾达,我也就忍了。好在你亲手为我调教了一个如花似玉如侯门千金般的妙人儿,也可弥补你留下的遗憾。”   “无耻!”柳旖烟心口急剧起伏着,很显然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梁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泪眼迷糊:“老爷,您行行好,夫人已经不行了,您就少说几句,把箱子还给大小姐吧。”   “少说几句?这些年,她是如何待我的?动不动不让我进门,身子不舒服,心心念念都是想着那个男人,可惜,白想了,哈哈……”   白念衾的脸颊,呈现出一股怪异的癫狂,“她表面看着温柔贤淑,通情达理,劝着我纳妾,可是我纳了妾,才多久?她就让人把千荷的娘给害死了!其中少不了你这刁奴下的手脚吧?”   “咯咯”,柳旖烟的喉咙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浓痰,让她无法言语。胸前闷的每呼吸一口气,都沉闷的似乎要爆炸开来。   眼眸空洞的看着房顶,满腔的愤恨全都化为不甘。室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的人居然一个人都不曾进来。很显然,她悉心调教的人,全都在不知何时,被白念衾给收服了。   可是胡妈呢?她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一直和梁妈,忠心耿耿,为何今儿个一言不发?心中百般愤怒,却没有宣泄的出口,浑身的血液喧嚣着,朝一个方向奔涌,似乎急切的想要寻找出口……   “噗”一声,漫天腥臭的血雨喷散开来,柳旖烟的眼眸睁的大大的,眼神已经涣散。   “小姐,小姐……”梁妈膝行过去,抱着已经毫无气息的柳旖烟尚且温热的身子,放声大哭。   强烈的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内室,胡妈手里拿着一根白绫,冷笑着朝跪在床前痛哭不已的梁妈走去。   “咔嚓嚓”,一声巨雷轰然在院落中劈了下来,随即瓢泼大雨越发大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破了重重雨幕:“娘子……你怎么就去了,留下为夫的怎么活……” 全部章节 第五章 公子   第二日,风停雨住,红日高照。   海州大街小巷遍传一个消息,海州首富白念衾的夫人京都御史千金柳旖烟因重病不治病故,跟随她多年的忠仆梁妈誓要追随主子到地下伺候她,自缢身亡。   白府老爷情深义重,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师岳家报丧。一面强忍悲痛,亲自办理夫人丧事,并且对外宣布:三年之内,要为夫人守孝,不续弦。   一瞬间,众多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个津津乐道的话题。海州府柳氏病逝,好忠仆生死相随。有情郎三年守孝,情生意重感人肺腑。   一家临街的茶楼,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手中折扇轻摇,一边轻品杯中香茶。听着众人大声夸奖着白府老爷如何如何情深意重时,眸底邪魅流转,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扬,一抹讥讽的笑意挂在唇角。   果然是情深义重么?百姓们只知大宅门里烈火烹油,鲜花锦绣,又哪懂得其中的龌龊?   见他笑的颇有深意,一旁伺候的小厮低声道:“爷可是怀疑些什么?”   “墨松,可是皮痒痒了?”年轻公子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厮一眼,优雅的夹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慢慢品尝着。   “墨松不敢,皮痒痒了,自己挠挠就行了,嘿嘿。”墨松警惕的连忙离年轻公子远了点,他可不想再被公子莫名的收拾一顿儿。   “时辰不早了,再不赶去屏竹禅院,大师可就要离开这里了。”年轻公子站起身,小厮连忙会了钞,跟在年轻公子身后出了茶楼,翻身上马,朝屏竹禅院的方向赶去。   两匹快马,瞬间消失在街道拐弯处,众人伸长了脖子,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赞叹:“好俊俏的公子!”   这等丰神俊朗,气质超凡脱俗,让人想忽视都难。   洛云夕浑身缟素,跪在灵堂中,在她右面,则跪着白千柳,在白千柳下首,就是百千荷。每一个来吊丧的客人,在灵前磕头时,她们都要回礼,同时在火盆里,放上一沓纸钱。   青烟袅袅中,白色的孝巾盖在头顶,让人无法看清她眼睫下真实的情绪。   白千荷跪在另外一侧,瘦弱的身子几乎被繁琐厚重的孝衣淹没。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眸里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不时偷偷看看洛云夕,又看看满脸悲痛的白念衾,眼眸里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恐惧。   白千柳跪着,在又一次回礼后,膝盖腰肢的酸痛,让她一股无名火直朝上冒。她又不是男子,这般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这种事情,让洛云夕跪着就好,她不是一门心思巴结娘亲么?娘亲已经去了,她就大方点,多给她点表现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白千柳冷冷一笑,眼眸一翻,捂着心口,“哎哟”一声低唤,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快来人,大小姐晕过去了。”寒梅急切的半扶半抱着白千柳,嗓音里带着哭腔。   “姐姐,您没事吧?”洛云夕慌忙过去,纤纤玉手刚想搭上白千柳的脉搏,却被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猛然挥开。紧闭的眼眸瞬间睁开,亮的骇人的眸子冷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洛云夕心口那股紧张缓缓放松了下去,对奔涌而来的人淡声说道:“姐姐只是太累了,回房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完,看着寒梅秋枫,柔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还不快点扶大小姐回房休息?”    全部章节 第六章 妒忌   白千柳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真是个贱人,她的大丫头她也敢以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然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就先让她嚣张一会。等母亲的丧事办完,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赶出白府。一个寒门小户人家的闺女,凭什么在她白府,金娇玉贵,当成个嫡出小姐来养着?   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不仅仅在衣食住行上对洛云夕如她一般无二,更是高价聘请先生教导她棋琴书画,歌舞诗词,更可恨的是,这洛云夕比她学的还快,还好,每每得了先生的夸奖,都让她的心中极其不舒服。   她才是白府嫡出的千金好不好?先生应该全心全意教导她一人才对。   半倚半靠在寒梅秋枫身上,任凭她们把她扶回闺房。摘下满身缟素,鞋子一脱,把僵硬的身子朝床上一扔,舒服的感觉从四肢百骸逐渐蔓延。   这几天,先便宜那洛云夕,让她替她在母亲面前尽尽孝。无论她怎么孝顺,娘的心中都是一直只有她一个女儿的。   一晃三天,洛云夕一直跪守在柳旖烟的灵前。困了,就在边上的棉褥上歪一会儿,饿了,胡乱吃上几口。而白千柳,自从那天“晕倒”后,一直没有出现,说是身子太虚,在吃药调养。   直到第四日中午,柳旖烟下葬。海州规矩,长辈故去,女眷不能跟去坟地。只等圆坟之时,每人兜上一兜土,洒在坟茔上,才算是亲人手中土,圆了长辈坟。   宽大高级的楠木金丝棺材一离白府,亲朋好友们男丁跟着下地,女眷们则纷纷告辞离去。热闹了三四天的白府,忽然消停了下来,有种渗人的安静。   洛云夕摘下孝衣,换上寻常白色衣裳,又在乌黑顺滑的发髻边,簪上一朵小白花,算是为柳旖烟带了孝。   想起白千荷眼眸中越来越浓的焦虑之色,她的心口沉重如磐石。白千柳并不欢迎她继续留在白府,正好借口出去一趟,看看娘亲和弟弟,抽空搬出白家就是。   假装随意的朝府中后门走去,以前她也曾出府到过庄子,就是从后门出去的,却见后门中,几个粗壮的嬷嬷守在哪里,竟是任何人也不让出府。   心中越发沉重,回身朝前门走去,未曾走出几步,却感觉身后探头探脑的跟着两个人,一回身,却是白念衾身边的小厮。   奇怪,他们是在监视她吗?监视她什么?她又不会偷拿府中一针一线。   心中越发不安起来,白千荷也许知道些什么,她还是去白千荷那里,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拐弯,匆匆朝前面走去,要想到百千荷居住的地方,必须要经过府中花园。一抬眸,却见白千柳一身素雅的秋香色衣衫,正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大红色月季,凑在鼻端懒洋洋的闻着。   看着洛云夕一身白色,衬托的她越发气质出众,不染纤尘,白千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浓浓的妒忌和愤怒,扔掉手中月季,冷声道:“洛云夕,娘亲去了,你怎么还不滚出白府?死皮白赖在这里,好意思你!”   洛云夕停住脚步,静静站立着,如一朵纯洁的山茶花:“我这就离开白府。娘亲和弟弟也不会继续留在白家的庄子里,大小姐尽管放心。”   心中却有着一种长长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并不是白家买来的奴才,还是自由的。倘若不是碍于干娘的情分,求她留下来她也不愿意。   “柳儿,不得对夕儿无理!”大步赶来的白念衾,白皙儒雅的脸上,对白千柳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转过头,大手握着洛云夕柔若无骨的白嫩小手,脸上满是和蔼:“夕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爱住多久都没问题。”   “干爹,请自重。”洛云夕浑身一僵,胃里一阵猛缩,恶心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慌忙抽出手,左手拇指猛掐住右手内关穴,狠狠掐了下去,方才把那感觉压了下去!    全部章节 第七章 绝望   “爹,我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向着一个外人说话?她不过是个寒门小户出身的贱丫头,你也和娘一样,护着她?”   白千柳的嗓音蓦然高了起来:“别认为你私底下做了什么,女儿不知道。爹,你把娘的陪嫁交出来,你爱留这个贱丫头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管不着。否则,就让这个贱丫头滚出白府。”   “柳儿?”白念衾惊讶的抬起眼眸,柳儿既然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声不响任由他放手去做?要知道,对方可是时时刻刻为她的将来谋算的娘亲啊。   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倘若拿出来给他捐个一官半职,以他的聪明才智,只怕早就是这海州知府,一手遮天了。   “爹,做个决定吧。”白千柳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他的话,冷笑着看着洛云夕。哼,只要把她赶出白府,她还能保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日子?   到时候,她每日为衣食劳心,还拿什么和她这白府嫡出的大小姐相比?   “干爹,您就听姐姐的话,让夕儿离开白府吧。夕儿家中尚有母亲弟弟,断然没有继续留在白府的理由。”   她并不是那无家可归之人。在东海郡,爹当年尚留下三间茅房,收拾一下,勉强可以住人。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死乞白赖在别人家?何况,刚才白念衾一把握着她的手,大手拇指重重在她掌心按了几下,他的意思,她还不明白的话,那就是傻子了。   白府,断然不能再留下去。   “柳儿,你娘已经去了,爹身边也没有个女人,你看……”下面的话,白念衾没有说下去,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姐姐!”听到白念衾公然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洛云夕一颗心瞬间直坠冰窖。求救的目光看着白千柳,心中只盼着她看在干娘的情分上,放过她。   白千柳退后一步,目光来回在白念衾和洛云夕身上来回扫视着,最后停留在洛云夕祈求的目光上,恶毒一笑,眼眸里浓浓讥讽:“爹,娘亲棺木刚刚下地,你就这么猴急,不怕人家议论?”   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洛云夕的眼眸骤然黯淡了下去,而白念衾则是眼眸一亮,温文尔雅的表象全部没了,猥琐笑道:“白府乃是海州首富,夫人去世,养女不甘被逐出府中,设计本老爷,别人又如何会议论?”   “干爹?!”洛云夕如遭雷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就是平时总是一副儒雅风度的干爹?竟然是这般龌龊的小人。   “哈哈,好,爹果然好妙计。不过,把她挪出府去,你爱怎么就怎么,不碍我的眼就行。”白千柳一口答应,鄙夷的看着洛云夕:“只要别坏了白府规矩就行。什么脏的臭的都朝府中拉。”   “……”洛云夕一颗心瞬间痛的几乎麻木。这就是她发了毒誓,要一辈子照拂的好姐妹?   提着裙角,转身就朝大门口跑去,一想起白念衾那猥琐的笑容,下流的举止,她的心中,就是满满的恐惧。   “贱人,还想跑?得了白府这么多年的照拂,是时候回报了。”白千柳冷笑着看着洛云夕窈窕的身材,啧啧,一想到她以后的命运,心中一阵阵快意。   “柳儿,你放心,她跑不了。”白念衾满意的说道,不紧不慢的朝洛云夕跑去的方向走去。   “贱人!”白千柳冷冷一笑,伸手摘下几朵白色的月季花,凑到鼻端,闻着它们清新的香味,又瞬间猛扔在地,狠狠的践踏了下去。   一颗不起眼的粗大柳树后面,白千荷的身子瑟瑟发抖,青白的小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全部章节 第八章 恶奴      洛云夕提着裙子,拼命朝大门口跑去,近了,更近了,只要出了前面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她就是自由身了。   都怪自己糊涂,在收到白千荷的警告后,光顾着干娘昔日的情分,想要等她丧事办完后,再离开白府,谁料自己早已经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眼见着角门就要到了,更让她惊喜的是,那门竟然是打开的。透过门,可以看到外面远处的街道,以及三三两两行走的百姓。   就在她离那个门还有四五步远时,却见两个粗壮的嬷嬷,猛然关起了门,其中一个,干净利落的落了锁。转身,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笑:“洛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洛姑娘,洛姑娘!   不再是以往的称呼,“云夕小姐”,看来,白念衾对她的心思,除了干娘和自己,府中是人尽皆知。   不,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倘若留下,只会有无穷无尽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一颗心,跳的几乎要蹦出胸腔,贝齿紧咬下唇,提着裙角,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后背上,香汗涔涔,心底那股无比的冷意,一个劲儿把她淹没……   白念衾笑吟吟的让人搬把椅子,坐在那十字路口,如抓到老鼠的猫般,看着落云夕提着裙角折返回来。   “跑啊,乖乖,无论你跑到哪个方向,都要回到我的怀抱中来。我就知道,舍不得离开我。”   这府中,任何一个出口,他都派人把守着,洛云夕就算插翅也难逃出他的手掌心。   这么一个娇艳如花朵般的妙人儿,柔软的腰肢,温柔娴静的气质,婉转娇啼,一定蚀骨。   想到这里,白念衾只觉得小腹一紧,一股热流顺着小腹部朝四肢百骸奔涌,“来人,抓住洛云夕,直接送到我房中。”   两个粗壮的嬷嬷,不知哪里奔了过来,一人扭着洛云夕一只胳膊,把她朝白念衾的房中脱去。   洛云夕万念俱灰,身子一软,眼前一黑,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该死!”白念衾低低咒骂了一声,他要的是千娇百媚的妙人儿,而不是晕过去如一根木头一样的人,“先把她送回自己房中,请郎中为她医治。”   这几日,这丫头整日跪守在灵堂,极度疲惫,再加上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所以太晕倒的吧?   这么多年他都能等了下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要想她心甘情愿从了自己,得派个人好好开导开导她才是。   只要她还留在白府,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个贱人终于死了,是他白念衾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越想越是兴奋,随手拉了一个丫鬟,进了自己房中。   一干下人,自顾自忙碌着,似乎这一幕,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一般。   洛云夕躺在床上,眼眸紧闭,浑身一动不动,脑子里的思绪却乱成了一团。干娘已死,干姐对她恨之入骨,而干爹却又有着颗虎狼之心。当着她的面,说出那般话来,那是料到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难不成母亲和弟弟,也出了事?   一颗心,只如油煎一般。然却丝毫不敢大意,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她。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走廊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有嬷嬷低声行礼问安的声音,洛云夕一颗心瞬间提起。   外面果然有人在看守着她。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随即就是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豪不避讳,直直的走到床前,犀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在洛云夕姣美的脸颊上扫了一番,冷声道:“别装了。今儿个我就告诉你,就算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老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你还当自己是大家闺秀,侯门千金?”   正是柳旖烟的陪嫁嬷嬷之一,胡妈。   洛云夕躺着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和原来一样,甚是平稳。胡妈说了半天,见床上人丝毫没有反应,心下疑惑,走上前,一把扯去洛云夕身上的被子,手搭在她腰间软肉处,狠狠一拧,用的劲儿非常巧妙,既让人看不出伤痕,又能让人痛彻心肺。   洛云夕却依然无知无觉,胡妈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晕了过去。   “哼,下贱秧子,这福还没享,弄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给谁看?真是晦气,还得花银子请大夫……”   口中一边嘀咕着,一边出了门,又大声吩咐走廊下的丫鬟婆子,看紧点儿,万一让洛云夕逃了,仔细她们的皮。    全部章节 第九章 恶父   一滴清泪,自洛云夕的眼角滑落。猛吸一口气,快速下床。由于这些时日,衣不解带的伺候柳旖烟,再加上守了这些天的灵,不曾好好进食休息,一起来,眼前发黑,脚步猛然一个踉跄。   伸手扶住床前柱子,闭上眼睛,直觉眼前金星乱冒。稳稳身形,努力让心中静了下来,脑子急速运转。白念衾已经等了她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急于一时,反而会命人好生调养她的身子。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假装顺从,伺机而动。   赤足下地,如猫般,悄无声息的来到窗棂前。悄悄掀起窗帘,朝外看去。走廊下,果然看见两个小丫头子以及两个粗壮嬷嬷,在廊下守候。   心神一黯,白念衾果然防她防的紧。又悄悄绕到后窗户,见后窗户也有人影晃动,一颗心,瞬间绝望无比。   心如死灰般,重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睡去。睡的迷迷糊糊间,听得耳畔有人说话,声音极是熟悉,知是经常进府为柳旖烟诊病的大夫。   “回老爷,小姐是因为伤心过度,心神俱耗损厉害,方才昏迷不醒。只要按时吃药,修养几日便无大碍。”郎中替洛云夕把完脉,“刷刷”开好药方,递给白念衾。   白念衾接过来看,不过是些养血补气调养身体的方子,也深知洛云夕这些时日是累坏了,儒雅道:“先生费心了。胡妈,把先生带下去,多封些银两。”   郎中大喜,告辞离去。对于白念衾一个大男人,独自留在已经成年干女儿的闺房里,虽觉不妥,也不好说什么。   听闻外面脚步声渐远,洛云夕一颗心紧张的几乎停止了跳动。白念衾静静的站着,看着洛云夕貌美如花的小脸蜡黄,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柳旖烟,你没想到我白念衾也会有今天吧?费尽心力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倒是白白便宜了我……”   伸手在洛云夕光洁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低低又笑了起来,“为了柳儿,精心训练出这么一个妙人儿,只是为了给柳儿当踏脚石。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说着,那手顺着洛云夕的脸颊,朝下面摸去,刚刚摸到脖子,门却被大力推了开来,白千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爹!娘留给我的首饰呢?咦?你在干什么?”   “柳儿,这般风风火火,成何体统?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么?”饶是白念衾脸皮厚,可猛然间被白千柳撞破好事,还是恼羞成怒。   “爹没有大家风范,又何必要求女儿有大家闺秀仪态?”白千柳不屑的撇撇嘴,不仅不避开,反而走了进来,对着昏迷不醒的洛云夕,冷笑道:“爹还不趁着这贱人昏迷不醒,趁早占了她,好让她死心,还在这怜香惜玉。  “放肆!这种话儿,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也好随便说出口?”白念衾见白千柳说破了他的心思,一张脸涨成了紫猪肝。   白千柳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走到椅子前坐下,冷笑,“难不成爹还要抬了她为姨娘?就凭她也配?趁早打发人牙子,把她卖了,这等姿容,想必也能卖个几百银子。爹要是舍不得卖,那就把她移居别院。反正不要让我再看见她!”   白念衾眼神复杂,反问道:“柳儿,难不成你不知道你娘的心思?她接洛云夕进府,这般着意调教,是为了……”   “我知道。”白千柳冷冷打断他的话,傲然道:“以我的容貌,想要嫁入高门贵族,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娘实在是多虑了。”   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爹,娘的陪嫁,真金白银大概也有十几万金吧?这些你尽管都拿去。你只要把那些铺子田产给我就行了。”   白念衾心中一惊,脑子急速运转。当初柳御史心疼女儿,给的嫁妆十分丰厚。真金白银倒是次要的,进账最丰厚的乃是京师的几间铺面以及京师附件的几处田庄。   白家乃是世代经商,对于这些收益心知肚明。可是无论他想尽办法,都无法在这些铺子里塞进自己的人,是以才恨极了柳旖烟,恨她心中眼中没有他这个丈夫。   要是把这些东西交给柳儿,将来柳儿出嫁,这些自然是她的陪嫁。白家失去这些产业,就等于被抽走了脊梁。莫说拿银钱去上下打点,只怕海州首富的名头都得异主。   见他沉吟不语,白千柳明显不耐烦起来,“爹,快点拿出来。莫不是你想贪了娘的嫁妆?爹,你可莫忘了,等几天,姨母就会派轻扬表哥来接我进京。到时候……”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却听的白念衾眼眸一暗。看着得意洋洋的白千柳,一个恶毒的念头浮了上来,白千柳断然不能再留下来了。    全部章节 第十章 恶念   暗暗打定主意,脸上笑的和蔼,招手道:“柳儿,你过来。爹带你去拿你娘的嫁妆。以后呀,你娘的嫁妆匣子,就交给你保管,谁让你是咱们白家唯一的嫡女呢?”   “这还差不多。”白千柳高傲的从椅子上站起,那一脸的轻慢,和柳旖烟时常流露出来的情绪一模一样。   白念衾笑的越发慈祥,笑容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卑躬屈膝的讨好味儿。白千柳见爹那般模样,心中越发瞧不起他。   鼻子里冷哼一声,慢腾腾走到白念衾面前,仰着脸蛋,鼻孔朝天,“爹,走吧。莫非你还舍不得这个贱人?放心,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折腾她。”   “走,咱们千柳,不知不觉长成大姑娘喽。”白念衾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摸摸她的后脑勺,白千柳冷不防转过头来,厉声道:“爹,你干什么?”   却见白念衾快速拿起桌子上的铜烛台,狠狠的敲在她后脑勺上。被烛台砸到的地方,血流如注。白千柳身子轻轻一晃,“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呸!找死的下贱胚子,跟你娘一个德行。瞧不起我?再瞧不起,我也是你老子!贱货!”一边骂,一边狠狠踹了过去。   白千柳的身子软绵绵的,一动不动。白念衾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举起烛台,刚想再补几下,忽然想起,白千柳刚才说什么来着?她姨母要派楚轻扬来接她回京?   柳旖烟的姐姐柳旖旎可是嫁给了当朝的忠勇侯楚华清。要是楚轻扬来了,而白千柳却死了,让他怎么解释?   柳旖烟刚刚下葬,尸骨未凉,她唯一的嫡亲女儿就跟着去了,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不行,白千柳现在还不能死。   身子猛然僵住,扔下手中烛台,弯腰抱起白千柳,快速走了出去,大声道:“来人,快请大夫,大小姐不小心滑倒,后脑勺磕烛台上去了。”   外面忙忙的一阵忙乱声,一个瘦小干瘪的女孩,趁乱悄悄溜了进来。   “姐姐,姐姐……”那女孩正是白千荷,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着洛云夕,低声道:“姐姐,我给你留了两个馒头,你快吃了。”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两个干馒头,搁到洛云夕枕头下面,低声道:“姐姐,你要是醒了,赶快吃了,可别浪费了。”   然后一阵风般的,沿着拐角跑了出去。   门口的婆子送完白念衾出去,拿了软布,走了进来,细细擦去烛台上的血迹,嘀嘀咕咕道:“这大小姐的脾气,毛毛躁躁,是时候改改了。”   擦完烛台,重新放好,见洛云夕依然躺着一动不动,摇了摇头,这也是个没福的。   静悄悄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后,室内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洛云夕身子微微颤抖,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抓住床单,骨节发白。   刚才白念衾是想要了白千柳的命!她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把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可是后来又住手,想必是想起忠勇侯府要派人来接白千柳进京,怕到时候没法交代,方才住手的吧?   白千柳再飞扬跋扈,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干娘那么美貌如花心肠温柔的女子,怎么会嫁给他这个人渣?这大半年来,缠绵病榻,还想方设法为女儿多攒点嫁妆,而作为白千柳的亲生父亲,为了能够得到妻子为女儿攒下的嫁妆,不惜要了女儿的命。   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她的心头。这个念头,让她全身越发如坠冰窖,冷的牙齿“咯咯”响。   干娘的身体一直都是健康的很,自从大半年前的一次风寒后,药石无效,身子越来越差,到最后,一命呜呼。   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送了性命?   干娘最信任的人是梁妈和胡妈。梁妈跟着干娘去了极乐世界,可是胡妈很显然,是白念衾的心腹。当初干娘的药都是由梁妈或者胡妈看着熬的,倘若胡妈在那药里,添点什么,或者减少点什么的话,时间一长,就可以要了干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