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逃命   “师父,敬事房的小张公公来了。”说话的是万公公的一个徒弟。
  
  万公公一听,脸上立马绽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小张公公是他至交好友显公公的心腹,经常帮两人传话,明天就是自己出宫荣养的好日子,小张子这会来,定然是奉显公公之命来跟他辞行来了。
  
  “快请进来!”
  
  他声音刚落,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软纱门帘“呼啦”一下被掀开,小张公公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万公公,大事不妙!”
  
  万公公看着他面容肃穆,眉头紧皱,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不由心头一个咯噔,好友显公公是敬事房的总管,不会是他出了什么岔子吧?
  
  “小张子,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家公公……”
  
  “显公公无事。”
  
  听了小张子这句话,万公公不由得放下了心,可是小张子接下的几句话只震得他汗毛倒竖。
  
  “万公公,显公公让我给您带话。”小张子压低了声音:“我们总管说,有人追查您之前的事情,这事情是福不是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不要等明天了,收拾东西,我现在就送您出宫。”
  
  这句话无疑是个炸雷,直惊得万公公胆战心惊,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若说之前有什么事情,也只有那一档子事了,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找到了他的头上。
  
  “小张子。”万公公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抖得不成样子:“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你了。”
  
  “万公公你放心,显公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晚了可就真不好说了。”
  
  万公公压下心中的惶恐,手忙脚乱地换了衣裳,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出宫,东西已经早早收拾好,万公公与小张公公二人一人拎一个包袱步履匆匆出了门。
  
  万公公在小张子的安排下出了宫,虽然有些惊险,但到底还算平安。站在皇城门外,万公公再次看了一眼笼罩在夜幕中的皇城,那黢黑庞然大物如鬼怪一般的锦绣城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万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自由了。
  
  万公公雇了一辆小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他侄子万荣家中。
  
  这些年凭借着他在宫中的俸禄与油水,他的侄子已经在京城置了房、买了地,做起了小生意不说,他的几个侄孙还请了夫子坐堂,他们万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没有枉费他这些年的牺牲。
  
  万公公的侄子万荣知道叔父明天要出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亲自接叔父回来,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叔父,不仅如此,叔父还是这样一幅急匆匆狼狈的样子,他不由大吃一惊:“叔父,您这是怎么了?”
  
  万公公一把抓住他的手:“什么都别问,进去再说!”
  
  叔父这讳深莫测的样子令万荣不由心神一震,他立马吩咐下人关上大门。
  
  见侄儿这般懂事,万公公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有所放松。
  
  二人携手进门,刚刚坐定,外面的门人就惶惶然跑进来禀报:“老爷,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了。”
  
  当年万父早亡,万母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万家大哥为了养活母亲与弟弟不惜铤而走险去偷吃的,被人发现一顿毒打就断了腿,母亲病重在床,哥哥又一身的外伤,万家老二为救亲人就净了身入宫,那就是如今的万公公。
  
  万荣父亲早亡,他时时刻刻记得叔父的恩情,也将叔父当做父亲来对待,这些年从叔父口中也知道了不少阴私,叔父这么晚狼狈而归,刚进家门五城兵马司的人就上门,他哪里不知道这事情紧急之处?
  
  叔侄两个对视一眼,万荣当机立断道:“叔父,你赶紧从后门出去,出了城之后,去房山翠华家里躲一躲。”
  
  说着,他让人给万公公安排马车,而他自己则大跨步走了出去。
  
  万公公知道,侄儿这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患难见真情,万公公没有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侄儿还愿意照顾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给侄儿带来灾祸。他已经是个阉人不能为老万家传宗接代了,他们这一支只能指望侄儿了,希望侄儿莫受到他的牵连才好。
  
  原以为能荣光出宫,好好地颐养天年,谁知道为皇家卖命了一辈子,如今仍然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一般东躲西藏,一股从来都没有的悲凉漫过心头,他长叹一声,像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从后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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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山县隶属于顺天府涿州,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土地肥沃良田甚多,因为离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很多豪门世宦在这里都有自己的庄子。
  
  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之后善待袍泽,共封了国公侯爵伯爵共六十多个,这些豪门世宦虽说祖上浴血奋战,用性命给后代博了个世袭的丹书铁劵,但是历经百年之后,难保有不肖的子孙败坏祖宗基业。
  
  这六十个多个公候伯或因站错队、或者参与谋反、或因贪墨与犯下大错,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夺爵的夺爵,到了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十几个,其中大部分都在苟延残喘,不过是靠着祖上余荫过日子。
  
  要说那真正还能在朝堂上有所影响的,不过仅仅余下那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的几家了。
  
  武定侯傅家就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家。
  
  秀水庄是武定侯在房山县的一个庄子,庄子不甚大,不过五百多亩良田,住着七八户侯府的下人与十几户佃户。
  
  其他世家也是一样,庄子上安排妥当的下人做庄头,用来管理佃户,照看庄子,年年报账。
  
  要说这秀水庄有什么不同,除了风景更秀丽一些,便是三年前这庄子上竟然住进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孤零零一个人,带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让庄子上的大小下人很是担心了一阵子。
  
  后来,他们发现这娇滴滴的小姐来了之后,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来,侯府居然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
  
  渐渐的,庄子上的下人就不像原来那样战战兢兢了,而这位小姐,为人也非常和善,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从来不摆架子不说,居然还会一手精妙的医术,为庄子上的人治好了不少病,由此,庄子上的人倒是真心的喜欢这位小姐。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小姐的真正身份,还以为她是庄头的亲戚,一直以大夫称呼这位侯门闺秀。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天快撒黑的时候,出诊回来的傅卿和正背着医药箱朝家赶。
  
  堪堪到了门口,她就听到一个带哭腔的声音:“小姐!”
  
  她大吃一惊问道:“木棉,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话刚落音,她就注意到锅碗瓢盆、被褥衣裳、药丸药具撒得满地都是。
  
  她不由眼神一暗,问道:“京里又派人来了?”
  
  “是。”木棉向找到主心骨一样:“来的是大夫人贴身服侍的葛妈妈,她这次还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过来,来了之后二话没说就将咱们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还把这大门上了锁,走的时候她还扬言,若是谁敢开门砸锁,大夫人就免了他的差事,把他丢到顺天府大牢去。”
  
  木棉说着抹了抹眼泪:“小姐,现在庄子上根本没有敢帮咱们,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呐?”
  
  傅卿和摸了摸胸前的一块圆形玉佩,不由怒火中烧。
  
  三年前,她刚来这个世界,原主的母亲病危卧床,临死之际拼了性命求了父亲让她住到这庄子上来,要不然她现在恐怕还在陶姨娘手底下讨生活,她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不、现在不能叫陶姨娘了。
  
  陶氏已经转正成为武定侯府的女主人了。
  
  她避到这庄子上,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虽然逢年过节大夫人会着人来说几句刺耳的话,可那都无伤大雅,她也是一笑而过。没想到,这几天来,大夫人竟然变本加厉,几乎是日日派人来找她的麻烦。
  
  她自然知道,大夫人陶氏所求就是她胸前挂的这一块玉佩,这是原主的母亲临死前交给她的,让她细心保管,谁也不能给。虽然她不知道这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当做一个母亲的临终遗言来遵守,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便知道,这玉佩恐怕大有文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哭丧着脸的木棉说道:“别难过了,这屋子不住便不住,你去找杨庄头来,我有话跟他说。” 正文 惊疑   木棉闻言,欲言又止:“是,小姐,我这就去。”
  
  杨庄头来了之后一脸的为难,不待傅卿和说话,他就叫起了屈:“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开门,而是那葛妈妈身后代表的可是大夫人,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得罪了大夫人,我这庄头也就做到头了,还请大小姐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木棉听了眼泪流得更凶:“杨大叔,你让小姐体谅你,可是谁体谅我们小姐啊,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女,现在被人赶到庄子上不说,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杨庄头听了也是连连叹气:“大小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唉。”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迎高踩低、跟红顶白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傅卿和也知道,如今的武定侯府继母陶氏才是当家主母,他们自然不敢违逆。可就算是如此,傅卿和心底还是生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来。
  
  杨庄头的小儿子得了重病,随时有性命之忧,那还是自己把他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杨庄头就忘了。
  
  这人心,还真是难测啊!傅卿和无奈地摇摇头,拦住了杨庄头:“杨庄头留步。”
  
  “大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养活呢。”杨庄头抱怨道。
  
  “杨庄头误会了。”傅卿和道:“那葛妈妈走的时候,的确说过不许你开了这别院的大门,可是并没有说不给我们主仆地方住。堂堂秀水庄,我就不信真腾不出一两间屋子给我们主仆容身?”
  
  杨庄头听了,犹豫了一下。
  
  傅卿和没有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庄头还是不松口,她冷笑一声道:“杨庄头,别忘了你小儿子的病是谁给治好的,你这个样子,难道不怕以后没有福报吗?”
  
  她是好脾气,但是不代表没有脾气,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好歹她也是侯门的小姐,这主仆的身份杨庄头总不敢越过去。
  
  最终,他还是把傅卿和主仆安排进别院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傅卿和又要求他找几个人帮自己收拾东西,这才放了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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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皇帝原是前朝的一名戍边武将,当时皇帝年幼,皇太后把持朝政,外戚专权,蒙古连连来犯边境。朝廷内忧外患,起义不断。得知太后娘家弟弟吞没了粮饷之后,太|祖皇帝当时就振臂一呼举了大旗,一路打进京城建立了这大熙朝。
  
  因为是武将出身,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很是善待袍泽,房山县土地肥沃离京城又近,自然就成了功勋世家分封土地的首选。
  
  现在房山县的土地大部分都归豪门贵勋所有,零星的也有一些土地属于当地的富农与小康之家。
  
  傅卿和自打来了这大熙朝,除了刚开始的三个月,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这秀水庄渡过,因此,虽然顶了侯门小姐的名头却并不妨碍她行医治病。
  
  请她治病的患者,除了秀水庄以及这周围的几个庄子上的佃户之外,剩余的便是那些普通的诗书耕读农户人家。
  
  昨天晚上傅卿和主仆被赶了出来,只能栖身下人住的小院子,这并没有妨碍她的心情。
  
  入秋之后一直在下雨,难得这几天天气晴朗,她要抓紧时间赶制一批治疗伤风感冒的药材出来。否则等过了中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冷,生病的人多,她的药难免就不够用。
  
  主仆两个起了一大早,正准备生火煮饭,没想到有人比她们更早,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小傅大夫,小傅大夫,快开门,我家有人病了,请你赶紧出诊救命。”
  
  傅卿和拉开门,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焦急地喘着气:“小傅大夫,我是曹秀才家的。我家亲家老太爷病得十分严重,眼看着就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曹家就在秀水庄跟富安庄中间,大约有几十亩良田,因家主是个秀才,姓曹,因此人称曹秀才。
  
  “好。”傅卿和也不多言,接过木棉递过来的药箱,吩咐她关好门,就登上了曹家的马车。
  
  马车跑得很快,庄子上的路不甚平坦,直颠得傅卿和几乎坐不住。
  
  不过救人要紧,她理解病人家属焦急的心情,因此便十分配合地抓紧了车子两边的扶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马车却吱呀一声停了,傅卿和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帘子一掀,傅卿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曹家大院外面居然站了一圈的官兵,官服的前胸与后背上都写着大大的“兵”字,傅卿和认得这是兵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所穿的衣裳。
  
  五城兵马司负责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更兼抓捕盗贼、救火巡夜之职,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
  
  曹秀才是曹老太爷的老来子,最是老实不过的人,曹老太爷两个月前刚刚新丧,料想那曹秀才二十岁不到,绝不对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怎么会惹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
  
  她虽然是侯府的小姐,但她可以肯定出了事情绝对不会有人来救她。而且,若是因为她给侯府惹上了什么官司,不说别人,就那位祖母恐怕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傅卿和本能地就想退,可是那小厮却催促道:“小傅大夫,快些吧,我家亲家老太爷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厮的话让傅卿和一怔,她这番来是给人治病的,已经到了门口,要退缩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见死不救也不是她的性格。
  
  傅卿和也不踩下车椅,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从车里拿出医药箱,跟着小厮一起进了曹家大门。
  
  要说门口的官兵令傅卿和惊诧,这院子里的情况更加令傅卿和心惊了。
  
  不管大门二门,门口都有两个手握大刀的吏目把守不说,院子里一个下人也看不见,曹秀才颤巍巍地站在一边,他不停地搓着手显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古铜的肤色,脸色严峻,看着大约二十岁上下。
  
  他穿着便服,傅卿和不知道此人官居何位,可是他身上那凛冽的气势以及冷峻的面容令人不容小觑。
  
  他正如审问般地质问曹秀才,曹秀才胆战心惊,显然十分害怕,颇有几分语不成句。
  
  “小傅大夫来了。”傅卿和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黑衣男子应声抬头,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在傅卿和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白面大汉就大声地质问:“开什么玩笑,怎么是个小姑娘?这附近没有其他大夫了吗?”
  
  曹秀才立马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这附近就只有这一个大夫,另外一个大夫在二十里之外的庄子上。大人,小傅大夫虽然年纪小,却医术十分高超,小人先父的病就是小傅大夫给治好的。小傅大夫治病的手段那是众所周知的,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好了,不要说了。”白面大汉见他啰啰嗦嗦就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就见他低下头去跟那坐着的黑衣男子请示:“大人,你看?”
  
  黑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既然如此,先让她试试吧。”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傅卿和的耳中,却令傅卿和大吃一惊。
  
  她看的很清楚,那白面大汉穿得分明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的衣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连副指挥使都惊动了,而且看那副指挥使的态度,那黑衣男子的官职显然比他还要高。
  
  傅卿和压下心底的疑惑,由那小厮引着,进了屋内。
  
  “小傅大夫。”曹秀才的妻子万氏红着眼圈迎了出来,她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后低声对傅卿和说道:“是我叔祖父病了,病得十分厉害,你快给看看吧。”
  
  既然是万氏的叔祖父,那就不是这附近的人,看来,外面的那些人十有八九是冲着万氏的叔祖父来的了。
  
  傅卿和冲万氏点点头,然后进了内室。
  
  室内打扫的很干净,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他身体微胖,头发全白了,脸色蜡黄,躺在床上毫无生机。
  
  “患者可曾吃过什么东西?”傅卿和问道。
  
  “没有,吃什么吐什么,一直反胃,恨不得将苦胆都吐出来。”
  
  “好,我知道了!”傅卿和点点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细细打量了万公公一会,然后退了出来。
  
  “小傅大夫,不切脉吗?”万氏疑惑地问道。
  
  “不必,患者昨天晚上可曾吃过什么?”傅卿和坐到明堂的椅子上问道。
  
  “这个……这个……”
  
  “大夫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含糊不清,你这样,大夫如何诊治?”
  
  万氏正在犹豫间,那黑衣男子就走了进来,他不过是平平常常地问了一句话,万氏就被他吓得一哆嗦。 正文 身份   他虽然没有大声呵斥,也不曾说什么威胁之词,但是让人听了,就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别说是万氏,就连傅卿和都有些受不住。
  
  这人简直就是个罗刹!
  
  傅卿和不敢抬头看他,只目光在他身上绕一圈就收了回来。可就这一眼,直震得傅卿和胆战心惊,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个黑子男子的的身份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怕。
  
  他走进来的时候,手就不由自主放按到自己腰上。
  
  傅卿和顺着他的手朝他腰间望去,双目不由一睁,绣春刀!
  
  能佩戴绣春刀的自然非锦衣卫莫属,怪不得刚才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对他毕恭毕敬,此人竟然是锦衣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大名鼎鼎能令小儿止啼的锦衣卫都惊动了。
  
  这一瞬间,傅卿和突然想起来那里面躺的那个人面白无须,几乎看不到咽喉不说,靠近他的时候,还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尿骚味。
  
  她听说,因为太监被净了身,小便总是淅淅沥沥不爽利,所以大多都会有尿骚味。
  
  再一联想到门口的这位锦衣卫,傅卿和心中不由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这床上躺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位锦衣卫大人与此人是什么关系?最最奇怪的是,居然是锦衣卫跟五城兵马司这样奇怪的组合。
  
  心思百转千回间,傅卿和听到“噗通”一声,原来是万氏吓得腿软跌倒在地上。
  
  曹秀才见妻子跌倒在地,也不顾害怕,立马跑过来扶起妻子,然后又卑躬屈膝地解释道:“大人,小人的叔祖父虽然是昨天晚上到的。可是昨晚他们一直没登门,只把马车停在林子里,在马车里过了一夜。车夫今天早上来到小人家,小人才知道叔祖父来了,立马去接人。叔祖父本来在睡觉,小人接了他下马车,他突然指着林子旁边的河水哇哇大叫,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傅卿和听了心中就叹了一口气,万老翁昨天晚上不上门恐怕也是谨慎使然,只是没有想到短短一夜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这么说你早上见到万老翁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见到河水之后他才发的病,对吗?”傅卿和问道。
  
  曹秀才很肯定地说道:“是的。”
  
  “那你可记得他喊的是什么?”傅卿和继续追问。
  
  “本来叔祖父好好的跟小人说着话,他一见到小河,就吓得直哆嗦,指着河水说有虫,有虫,然后就弯腰扣嗓子要呕吐,还没等他呕吐出来,叔祖父就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小曹叹息一声,眉头紧皱目露怜悯:“叔祖父胆子也忒小,居然被虫子吓成这样。要是庄户人家个个都像他这么怕虫子,恐怕田也荒了,地也没办法种了。”
  
  被虫子吓过的人傅卿和见过,可是若说被虫子吓这么狠,傅卿和不相信。患者并非无知孩童,更不是懦弱的妇女,怎么会这么怕虫子?就算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见不到虫子,也不可能被吓成这样。
  
  “虫子长什么样?”傅卿和问道。
  
  “就是水里那种小小的红虫子。”
  
  “带我去看。”傅卿和站起来,不等他回答就走了出去。
  
  她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曹秀才跟妻子万氏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目光瑟缩地看着那黑衣男子。
  
  略一思忖,傅卿和就说道:“大人,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要开药必须先知道病因,大人你看可否让曹秀才带我去小河边看一下?”
  
  黑衣男子依然面无表情,只盯着傅卿和看了一会,然后道:“可以。”
  
  傅卿和听了不由大喜:“谢大人。”
  
  要治病,居然要先去看河水,傅卿和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对她而言却是治疗万老翁病症的关键所在。
  
  那锦衣卫大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令傅卿和有些诧异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曹秀才在前,傅卿和在后,紧跟着他们的,是那个锦衣卫以及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
  
  走在锦衣卫的前面,傅卿和虽然后脑勺没有长眼睛,可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锦衣卫是一把出鞘必见血的刀,多少豪门世家、公卿王侯一朝倾覆于锦衣卫绣春刀之下。人人都忌惮锦衣卫也害怕锦衣卫,甚至咒骂锦衣卫。但是那些人却忘了,锦衣卫是刀,而皇帝才是拿刀的人。
  
  锦衣卫是天子近侍,只听命于天子,没有天子的授意,锦衣卫怎么可能在大熙朝横着走?反观那些被锦衣卫抄家的公卿世家,鲜少有无辜之辈。
  
  对于傅卿和而言,可怕的不是锦衣卫,而是锦衣卫身后的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想到曹秀才家床上躺的那个人,傅卿和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河很浅,河水泛着一种淡淡的红色,春末夏初水草生机勃勃长得旺盛异常,红色的河水,黄绿色的水草,看上去很像现代派的风景画。
  
  身后突然传来哇啦哇啦的呕吐声,傅卿和一回头,只见那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正扶着小树吐得稀里哗啦的。
  
  堂堂五尺大汉,竟然被这河水吓得面无血色。
  
  那锦衣卫大人见了就轻轻皱起眉头:“穆九,你不要紧吧。”
  
  那副指挥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大人,我无事。”
  
  原来,那位副指挥名叫穆九啊。不过,这个锦衣卫也着实令人吃惊,看他刚才皱着眉头,傅卿和还以为他要出言训斥呢,没想到居然是关心人的话,虽然就这么一句,虽然冷冷的,但是依然让傅卿和对他略有改观。
  
  这河水本是清色的,之所以会呈现淡淡的红色,是因为河水里面布满了无数个红色的小虫子。一粒米那么长,三分之一米粒那么细,就像是缩小无数倍的蛇,正摇头摆尾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会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犯恶心,那个穆九就是例子。
  
  可是,万老翁绝对不是密集恐惧症,傅卿微微一笑,心里有了底,她大致知道万老翁是怎么回事了。
  
  “小曹哥,你刚才说随着万老翁来的,还有一个车夫,是吗?”
  
  “是的。”曹秀才点点头。
  
  “好,我们回去,我有话问他。”
  
  穆九看了傅卿和一眼,小声对那锦衣卫说道:“大人,给人治病不是号脉、开方子拿药吗?怎么这个傅大夫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见大人没有回答自己,穆九又摇了摇头,大人,就是话太少了。
  
  走在前面的傅卿和却落后一步,问那锦衣卫:“这位大人,我有一事想跟大人请教!”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冷冷的声音:“但说无妨。”
  
  傅卿和抿了抿嘴,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大人此行是为了追捕万老翁的,是吗?”
  
  “是的。”这次字更少,就两个字。
  
  穆九赶紧补充道:“京城有一户人家失了东西,我们怀疑万……万老翁跟此事有关。”
  
  傅卿和点点头:“多谢大人。”
  
  万老翁会入室偷盗,说出去谁会信啊,他身上的穿戴可不差。不过,也许他说的没错,万老翁偷了皇宫中的东西,或者万老翁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回到曹家,傅卿和叫来那车夫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对曹秀才夫妇说道:“万老翁的病我心中已经有数了。”
  
  闻言,穆九与那锦衣卫以及曹氏夫妇都抬头望着她。
  
  “你们等着,我先去号脉。“傅卿和说着,走进了内室:“小万嫂子,你来帮把手。”
  
  “好。”万氏应声而来,没想到傅卿和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问她:“小万嫂子,万老翁知道外面有人看着他吗?”
  
  提起这件事,万氏还有几分慌乱,忙不迭地点头:“早知道,我就不告诉叔祖父了,这都是我的错,害他病情加重……”
  
  “好了,你先别着急,我来问你,那万老翁有没有见到外面的人?”
  
  “没有。”万氏摇摇头:“外面的那位黑衣大人进去的时候,我叔祖父当时正好睡着了。”
  
  “好,你在门口看着,若有人进来,你就跟我说一声。”傅卿和郑重道:“这很重要。”
  
  万氏点点头:“小傅大夫,你放心吧。”
  
  傅卿和转身进入内室,那万老翁正在阖目而眠,傅卿和看了看他的脸色,也不说话,一伸手就给他号脉。
  
  若说刚才傅卿和只是猜测的话,那现在傅卿和已经可以肯定了,床上躺着这位的的确确是个内官,就是俗称的太监。
  
  傅卿和手指一动,在他的太渊穴上略一用力,万老翁一阵吃痛,眼皮一抖,就醒了过来。
  
  “你是谁?”万老翁惊疑地看着傅卿和:“是谁派你来的,你要做什么?” 正文 秘密   “万内侍,别声张,我是大夫。”
  
  这一声万内侍一下子就点名了万公公的身份,他腾地一下就想坐起来,却只无力地抬了抬头:“我已经快死了,行将就木之人,要大夫何用?”
  
  “万内侍,你放心,你的病,我能治。”傅卿和轻声说道。
  
  万公公却颓废地摇了摇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注定难逃一劫,我死无所谓,只希望我侄儿,侄孙女不要受我的拖累。”
  
  说着,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傅卿和看着不由心中一动,还有担心还有不舍,就证明并不是真的不想活,而是知道自己无法扭转局面。
  
  傅卿和压低了声音,跟他保证道:“万内侍,你放心,我治得了你的病,也救得了你的命。”
  
  万公公眼睛倏然一睁,不敢置信地盯着傅卿和:“不可能,那些人追到这里来,如跗骨之蛆,我若不死他们绝不会罢休。”
  
  傅卿和就道:“万内侍你想差了,若那些人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来,为何迟迟不动手?不仅如此,还请了大夫来给你治病?万内侍,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见万公公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傅卿和再接再厉道:“万内侍,你可知外面是何人?我告诉你吧,为首的那人可是锦衣卫。这世上能指使锦衣卫的,也只有那一位了。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那位锦衣卫似乎并不想伤害你,还对你的病十分紧张。万内侍,我想,大概是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或者夹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惊动了天子。”
  
  傅卿和的这几句话,直在万公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惊异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傅卿和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是太监,又年岁大了,所以傅卿和倒也不是很在意。
  
  “万内侍,我一个乡间郎中,怎能窥得帝心?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我说的对不对,难道您心中没数吗?毕竟那东西或者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晓啊!”
  
  万公公听了脸上露出郑重的表情,紧跟着就哀痛道:“你说的没错,是咱家太惊慌了。可是如今已经晚了,咱家喝了那河中的水,搅得咱家坐卧不安,吃不下喝不下,还呕吐不止,现在虫子恐怕已经钻进了咱家的五脏六腑,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要死了。”
  
  虫子经过一夜早就消化了,至于坐卧不安与呕吐,全是由于太过惊惧而导致的。
  
  傅卿和本来想跟他解释一番,可是看着万公公那灰败等死的脸,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万内侍,你的病我能治。我祖传有一种药,专治你这种病,这乡下经常有人误食河中之水,你这样的病,我治疗了不下十个了。”
  
  若说刚才的话让万公公惊异,现在这一番话无疑给万公公带来生机。偏偏傅卿和先发制人,已经给万公公留下了聪敏机智的印象,让他不得不相信。
  
  而且傅卿和说话的口吻还那么肯定,还举了例子,这简直让万公公大喜若狂。
  
  “小大夫,我信你!”万公公再一次按住傅卿和的手,轻声对她说:“你治了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从皇宫中带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秘密?傅卿和本能就不想听,可是她还没有拒绝,万公公就小声又迅速地讲了一句话:“我跟你说,当今天子并不是太后亲生。”
  
  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直惊得傅卿和握两手汗。
  
  天子不是太后亲生!
  
  天,最近到底怎么了?
  
  她在庄子上平静地生活了三年,先是继母陶氏来人三番两次找麻烦,现在秀水庄都不平静了。得知了这样的一个秘密,傅卿和觉得这哪里是秘密分明就是催命符。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窥得这个惊天秘闻,她也只有把秘密压在心中。
  
  出了内室,傅卿和径直走到院子中,对院内的人说道:“万老翁的病,我能治。”
  
  穆九与那锦衣卫对视一眼。他们追了一夜,终于找了万公公,谁知道他却在惊惧之下突发疾病,如山崩树倒一般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万公公整个人奄奄一息,病得十分严重,眼看着就危在旦夕。依着穆九的意思,自然不管他死活先把人带走再说,可是大人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嗨,真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好顾忌的!穆九心中感叹一声。
  
  见众人盯着自己瞧,傅卿和道:“只是这病来得突然,寻常医药无法医治,我祖上传下来有一方药,正对此症。只是我手上暂时没有,我现在赶回去做药,两个时辰之后送过来。”
  
  穆九听了,立马阻止道:“不行!”万一这女孩子跑了怎么办?
  
  大人自打进了锦衣卫处处受排挤,活要干,功劳却全是人家得。他虽然不知道大人是奉了哪位长官的命前来追捕,但是他却明白这一次是大人的一个很好的机会。万一泄露了消息,那大人岂不是又要跟前面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
  
  傅卿和要回去制药,却被穆九阻拦了下来,场面一下子陷入胶着的状态。
  
  床上躺的毕竟是万氏嫡亲的叔祖父,她面露哀求地望着那锦衣卫,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去求道:“求大人发发慈悲,救我叔祖父一命,他眼瞅着就不行了。”
  
  他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后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抬腿就走,根本不管傅卿和同意与否。
  
  傅卿和抿了抿嘴,快步跟上。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子,对万氏叮嘱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不要去打扰万老翁,让他好好休息。另外,小万嫂子,你赶紧煮点山药粥,再杀一只肥肥的老母鸡炖上,我待会有大用。”
  
  穆九与那黑衣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治病。
  
  傅卿和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惊讶一样,对二人说道:“二位大人,我们走吧。”
  
  早有人备好了马车,傅卿和坐车,那锦衣卫与穆九骑马,很快就到了秀水庄。
  
  秀水庄,是武定侯傅家的庄子,这个女孩子跟也姓傅,她跟傅家是什么关系?
  
  穆九心声防备,低声对那锦衣卫说道:“大人,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被他唤作大人的那人名叫卫昭,是锦衣卫的一名千户。他之前救过穆九一命,穆九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卫昭也没有想到居然扯上了武定侯傅家,一夜未阖眼,此刻他感觉有些累。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等会你安排几个人,把这女子以及曹家众人监视起来。等我们走了之后,才放他们自由。”
  
  “是。”
  
  卫昭叹了一口气,他擅长的是上阵杀敌,做锦衣卫这样的勾当,他真的有些左支右绌。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那么多人里面偏偏选择了他?这一年来,在锦衣卫,他也受尽了窝囊,只希望这件事情了了,能让他回到军队去。
  
  红漆的大门,高高的院墙,青砖红瓦,隐隐可见院内峥嵘的格局,分明就是武定侯傅家在秀水庄的别院,只是大门上铁将军把关。
  
  他正在诧异间,傅卿和已经下了马车,沿着右边院墙外的甬道拐到宅院后面,推开了一个小小的对扇木门,这院子显然寒酸多了。
  
  卫昭与穆九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回来了。”木棉打开门,迎了上来。
  
  就这一句话,傅卿和就感觉到身后的气氛明显一滞,卫昭与穆九脸上写满了诧异,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一个大小姐住这样的屋子还在外面行医?
  
  卫昭思索了一会,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做出来的腤臢事,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看来,不光是自己本家会欺负孤儿寡母,这些京都豪门也一样不例外。
  
  木棉见傅卿和脸上都是疲色,一边接过医药箱,一边心疼道:“一忙就是一个早上,连饭都顾不上吃。小姐,不是我说,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年纪,一顿两顿还好,长期这样下去,你肯定会饿的长不高,我给你留了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呢,你先洗把脸歇歇,我去给你盛饭去。”
  
  木棉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这才发现傅卿和身后居然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冷若冰山,一个高头大马还穿着官服,她立马有些害怕:“小姐,这二位是?”
  
  “咳,木棉,这两位是从曹秀才家来的,跟我一起来拿药,这位是穆大人,这位是……”
  
  “我姓卫。”
  
  傅卿和忙道:“这位是卫大人。”
  
  “原来是曹秀才家的亲戚啊。”木棉松了一口气,招呼他们两人在院中坐下,倒了滚热的茶水,然后就去给傅卿和盛饭去了。
  
  傅卿和就在厨房用了饭,饭菜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
  
  穆九跟卫昭两个从昨天下午忙到现在都没有用饭,穆九的肚子“咕噜噜”发出一阵响声,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大人,你是知道,我穆九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吃……”
  
  突然他脸色一变:“大人,你怎么了?” 正文 胃病   卫昭捂着肚子,脸色非常难看难看,他强忍着腹痛道:“没事,捂一会就好了。”
  
  穆九这才想起来,卫昭有胃病。忙活这么久又不吃不喝不睡,他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大人还有胃疾?都是那死阉人害的,自己不想活了,还连累别人。
  
  看着卫昭捂着肚子,强自忍耐的样子,穆九忙道:“大人,现成就有大夫,要不……”
  
  “不必!”卫昭言简意赅地阻止了他。
  
  卫昭是想忍,可是越忍他的脸色越难看。古铜色的面皮因为疼痛而变得刷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大夫,大夫,快过来,我家大人不好了。”穆九人高马大,这着急地大喊就像是放炮仗一样,直吓得傅卿和一口热粥卡在了嗓子里。
  
  不好了!怎么个不好法?这人可是锦衣卫,要是在自己院子里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头了。
  
  傅卿和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见卫昭强忍着疼痛捂着肚子,她连忙坐在旁边,一边搭脉一边问道:“是哪里疼?胃还是肠?”
  
  卫昭脸上都是汗,嘴唇毫无血色,勉强吐了两个字:“胃疼。”
  
  “嗯。”傅卿和点点头,指尖传来卫昭脉象的信息,脉象弦细且沉,应该是胃病无疑。
  
  “来,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傅卿和道。
  
  见卫昭面色一僵,穆九连忙说:“大人,病不避医啊。”
  
  卫昭看了一眼傅卿和,见她神色认真地盯着自己,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正镇定地望着自己。
  
  神差鬼使一般,他就张大嘴巴,将舌头吐了出来。
  
  舌苔薄白,舌胖大有齿痕,傅卿和看了一下,然后道:“可以了。”
  
  “木棉,拿医案来。”
  
  眨眼间,木棉就拿了一本厚厚的医案放到傅卿和面前的石桌上,并十分贴心的铺开到白页。
  
  傅卿和按照前世的习惯,开始记录:“姓名?”
  
  “卫昭。”
  
  “年纪?”
  
  “十九。”
  
  十九?傅卿和笔端一顿,迅速抬起眼皮在卫昭脸上扫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若不是穆九一直盯着她看,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胃疼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将近两年。”
  
  “是否有其他并发症?”
  
  卫昭没有回答,穆九问道:“大夫,什么是其他并发症?”
  
  傅卿和停下笔问道:“大便是否溏稀?两胁是否疼痛?饭后胃是否发胀?”
  
  “无溏稀,不疼,有些胀。”
  
  傅卿和心想,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她手下不停,一边记一边说道:“大人,你这胃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为你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这两天虽说已经入夏,可早晚还是有些凉,加上你长期不注意保养自己,所以这胃病便又发作了。”
  
  “我要是没猜错,你今天早饭定然也没有吃吧?这可不行,以后要按时吃饭,不要吃凉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叶,不要吃辣……嗯,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饮暴食以免胃承受不了。”傅卿和本来想说不要吃辣的,后来才发现,这个时代还根本就没有辣椒。
  
  “这胃病呢,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你先吃着,等过十天后你再来复诊吧!”
  
  傅卿和刷刷在医案上写下今天的日期以及复诊的日期,写完之后才想起来对方是锦衣卫估计不会来复诊的。
  
  “木棉,给两位大人盛粥,我去拿药。”说着,她也不问过二人的意见,起身去了屋子里面。
  
  昨天继母陶氏身边的葛妈妈来大闹一场,药都抖乱了,可要花好一阵功夫找了。
  
  穆九一边喝粥,一边煞有介事地对卫昭道:“大人,这位傅大夫别看年纪小,治起病来可真有一套。她刚才给大人治病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佩服,就是比之太医恐怕也不逊色。我看她的样子,竟是对大人的病很有把握的样子,说不定您的病就让她给治好了。”
  
  卫昭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也觉得穆九说得有道理。可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的病就能被她给治好,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她说得还真是精妙。只是,自己是个男人,每天来去匆匆,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能腾出时间来吃药?
  
  那大包小包的药他也不是没吃过,苦不说,还特别费事。他又不是内宅无所事事的妇人,可以整个围着药罐子过日子!
  
  穆九却小声地背诵着傅卿和刚才的叮嘱:“要按时吃饭,不要吃凉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叶,不要吃辣,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饮暴食。”
  
  他挠了挠头:“居然连茶叶都不能吃吗?酒也不能喝?凉的也不能吃?”他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卫昭,心中觉得卫大人真是可怜,以后这些东西都不能吃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人,本来是打算给您开十天的药的,可是这药不够了,只有五天的量,这些你先收着。”
  
  卫昭见傅卿和将五个巴掌大的瓷瓶放到自己面前有些发愣。
  
  “大人你日理万机,很多事情恐怕都无暇顾及,让你天天煎药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我这里是丸药,你按照瓶子后面的说明书服用,五天……应该有所改善。”
  
  傅卿和郑重道:“我再跟大人说一次,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大人觉得自己年轻,定然不会将这病放在心上。可是请大人想想,若是你刚才发病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该怎么办?又或者你在跟歹徒博弈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远的不说,就说殿前失仪这个事,要是被那些缠人的御史抓住了当做弹劾的由头,也不是好玩的。”
  
  “我言尽于此,大人你先歇着,我现在就给万……万老翁制药。”
  
  她说着又转身就走,只留下卫昭盯着这小小的药瓶若有所思。
  
  这药瓶上的字,居然不是竖着写的,而是横着写的,好生奇怪,还有她刚才把自己的病记下来的时候,好像也是横着写的。他见的人也算不少了,横着写字的,倒是头一回。
  
  “香砂养胃丸。”卫昭轻轻念出了药瓶上的字,翻过瓶子的另外一面,写着用量与服用方法。
  
  “大人,傅大夫也是好意,您还是……”
  
  这一次,穆九还没有劝说,卫昭就道:“收起来吧。”他说着,还将其中一瓶放入自己怀中。
  
  穆九见他这个样子竟是愿意服用,不由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将剩下的药瓶子悉数兜入自己怀里。
  
  ********************
  
  小小的院子,却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中间还有一颗葡萄藤,松蓬蓬的一大片,颜色青翠欲滴。藤上面挂着青涩的葡萄,看着穆九正仰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在找葡萄,那模样十分滑稽好笑,卫昭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愉快。
  
  他的长项是在战场上与敌人短兵相接,皇帝却钦点了他到锦衣卫做百户。虽然锦衣卫的名头令人闻风丧胆,可是相对与这威风凛凛,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奋力杀敌。
  
  可是皇帝却告诉他,只有做锦衣卫他才能一雪前耻,为母报仇。就为着这一句话,他就干了锦衣卫的行当。
  
  半年过去了,他由百户升到千户,越发受皇帝的器重,却也受到了同僚的排挤。
  
  他真不知道皇帝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次,皇帝派了这个任务给他,要他把万大海全须全尾地带到御前。他本来以为很轻松呢,却没有想到锦衣卫中的一位镇抚伙同另外几名千户明目张胆地给自己下绊子,害得自己无人可用,只好求助于穆九这位昔日战场上的好兄弟。
  
  想到自己竟然被同僚带着在城内转了大半夜,卫昭不由一巴掌打在石桌上,暗暗骂了一句“可恶!”
  
  要不是穆九的人,自己险些就完不成任务。
  
  可就算如此,等他找到万大海的时候,他却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皇帝要的是全须全尾的人,现在自己该如何到御前交差?
  
  那些人太也可恶!自己可是奉皇命办事,他们居然也敢阻挠,看来自己这一段时间还真是好脾气,纵得那起子人蹬鼻子上脸了。
  
  这隐忍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也时候让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秉性了。
  
  他摸了摸腰中的绣春刀,暗暗下定了决心。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药香味,冲淡了他心中的烦躁。想到怀中那个携带方便的药瓶,他突然很想知道这药丸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傅卿和已经做好了药丸,正在自制的小炉子上烘烤,她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烤盘上的药丸,随着她一双手熟练地在烤盘上来回拨弄,药香越来越浓。
  
  听到脚步声,傅卿和应声抬头,见是卫昭,她微微颔首道:“大人不要着急,这药已经做好了。” 正文 神医   傅卿和说着用隔热布端起盘子,径直走到院子里面,把药丸放到阳光下晾晒:“再过大半个时辰,这药丸就可以服用了,到时候万老翁的病就好了。”
  
  卫昭点点头,没有说话,傅卿和还以为他不相信:“大人,我说的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这药下去立竿见影,万老翁的病立马就能好,你且看着好了。”
  
  穆九在葡萄藤下没有找到葡萄,却抓到了好几个肥肥的大青虫,木棉则忙着收拾昨天打乱的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穆九成功地抓到第八只大青虫的时候,药丸也已经晾干了。
  
  傅卿和拿了纸,把药丸包起来。
  
  穆九看着那如龙眼核大小的药丸,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才两粒?”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信心在握道:“两粒足矣!”
  
  她自信勃勃的样子看上去令人不由精神一震,穆九感觉自己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跟回来的时候一样,傅卿和坐车,穆九与卫昭二人骑马,三人回了曹家庄。
  
  穆九心中很急,恨不能一步跨到曹家,因此拍马疾驰,车夫也连忙扬鞭子加快车速。
  
  曹氏夫妻早已经在门后翘首以望了。这会见到了傅卿和,两人大喜过望,特别是万氏,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卿和也不说其他的话,直奔主题:“小万嫂子,准备温开水与恭桶,马上让万老翁服药。”
  
  “是、是。”万氏忙不迭地去准备,好像傅卿和说的是圣旨一般。
  
  卫昭这才注意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一切准备妥当,傅卿和将药丸交给万氏,然后叮嘱她:“跟万老翁说,这药是我祖传的,喂他服下去,然后让他坐到恭桶上。”
  
  万氏接了药丸去了,不一会就出来了,她对傅卿和道:“傅大夫,我叔祖父已经服了药了。”
  
  “嗯。”傅卿和点点头,然后对卫昭与穆九说道:“再半个时辰,一切自有定论。”
  
  这一次她还是那样,有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穆九已经急的来回踱步了。
  
  “哎呀!”房间里面突然传出来万公公那又尖又细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
  
  卫昭与穆九当先而动,立马手按刀柄冲了进去。
  
  “哎呀,哎呀。”刚到门口,里面又传来万公公惊喜中带着几分轻松的声音:“神医,神医,真是神医!”
  
  二人退了出来,万氏走了进去,立马又退了出来,手上拎了一只恭桶。
  
  穆九探头一看,再次弯腰干呕起来。
  
  而卫昭看了之后,脸上惊诧的表情怎么也掩不住,那恭桶里面飘得分明就是那河里的虫子,这是怎么回事?
  
  傅卿和脸上依然是那淡淡的表情,她柔声对万氏说道:“已经没事了,给万老翁服用一碗山药粥。”
  
  万氏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傅大夫,你可真神,就这么两丸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叔祖父就好了一大半,我刚刚进去,他的脸色明显跟刚才大有不同,您,您真是神人。”
  
  傅卿和微微一笑:“这些客气的话以后再说,照顾万老翁要紧。先让他一碗山药粥,若过会不再腹泻,就给他服用鸡汤,他又累又乏,年事已高,该补些元气才是。”
  
  “是、是。”万氏喜笑颜开地去了。
  
  傅卿和走进内室,见万公公已经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就笑着问道:“万内侍,可都好了?”
  
  “好,好。”万公公连连点头,神色激动:“小大夫,多谢你妙手回春,救了咱家一命,这个人情咱家记下了。”
  
  “好,您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就可。”傅卿和压低了声音道:“另外我有一句话赠您。”
  
  “你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就有没有过不去的坎。”
  
  万公公点了点头:“好,小大夫,希望我能承你的吉言,能迈过这个坎。”
  
  傅卿和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间。
  
  见卫昭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面,她就走过去道:“大人,万老翁的危机已经解除,眼下他的身子已无大碍。”
  
  卫昭转过头来,问道:“那他现在能不能远行?”
  
  “若是骑马,定然是不行的。”傅卿和考虑了一下道:“乘马车无碍。”
  
  卫昭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卿和想着一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但为着保险起见,她还是问道:“大人,我现在能否回去?”
  
  傅卿和问这话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是万公公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当今圣上并非太后亲生。
  
  房山离京城又不远,京城有个风吹草动,这边立马就能听到消息。皇帝与皇太后这对母子为了立储之事生了嫌隙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传言皇太后与皇帝大吵一架,已经半个月不愿意见皇帝的面了,甚至连六宫之主皇后都受到了牵连。
  
  万公公那句话听起来虽然毫无根据,可是傅卿和却相信他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能关乎朝堂,关乎立储,关乎国之根本,料想那万公公绝对不敢胡言乱语,那个时候,他也根本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作为这个秘密的知情人之一,傅卿和却宁愿自己没有掌握这个秘密。
  
  她心中百转千回,却迟迟没有等来那人的回复,傅卿和不由抬起头来,正对上卫昭那所有所思的眼神。
  
  那眼神犹如针芒一般,她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来。
  
  傅卿和这才想起来,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与他对峙让她感觉到有种泰山压顶的负重感。
  
  就在她心惊肉跳想要后退一步之时,头顶却飘来他的声音。
  
  “你还没有告诉我,万大海所患是何病症。”
  
  傅卿和没有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来这样一句话,她不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还是为了回去之后好复命,但是不管是出于哪一种,自己都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万老翁之病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小疾。”
  
  见对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人,万老翁其实并没有什么病,若真说有病,也不过是吓出来的。大人您也知道,万老翁既然跟京城失窃案有关,自然知道有人追捕,大人您又摆了这么大的阵势,万老翁焉有不惧怕之理?昨天晚上万老翁应该是连夜仓惶逃奔,为了稳妥起见,他都不敢来敲曹秀才的门。”
  
  “此为其一,其二,万老翁昨夜喝了那小河中的水,早上起来看到河中有虫,便以为那虫子通过肠胃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再加万老翁年纪大了,一夜奔逃,恐怕也来不及用食,极度疲乏之下,接二连三地惊吓过度,导致他一病不起。”
  
  卫昭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由嗤笑,虫子进了肚子早就被克化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进入五脏六腑?要真是这样,那之前自己在战场上饥饿的时候可没少吃虫子,那自己怎么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穆九却对傅卿和的话嗤之以鼻:“傅大夫,你简直就是胡扯,虫子进了肚子,自然被我们吃掉了,就像猫吃老鼠,鸡吃虫,鸭子吃鱼一样被克化掉了,怎么可能会钻进五脏六腑?”
  
  他这一番比喻非常贴切,傅卿和对他点点头,奉承道:“大人见经识经,自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世人并不总是如大人这般犀燃烛照,别的不说,万老翁就是一个例子。”
  
  傅卿和的这几句话,直奉承的穆九心花怒放,高兴地直挠头,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夸过聪明呢。
  
  “既然如此,那恭桶里面的虫子从何而来?”卫昭一阵见血地问道。
  
  不愧是锦衣卫,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傅卿和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大人,那根本不是虫子,不过是红色的线头罢了!”
  
  诚如傅卿和所言,万公公身体本身没有什么病,那脉象也不过急遽受惊之下而产生的数脉,再加上其四肢冰凉,面色苍白,眼神闪烁游移,无不证明万公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认为自己命不久矣,将会被虫子吃掉,那死相也太恐怖,太恶心,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住,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傅卿和完全可以告诉他,虫子已经被他消化,对他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可是万公公只会认为那是傅卿和的安慰之词。
  
  如卫昭穆九之流,你跟他们说虫进腹中会吃人,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万公公既然这么认为,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好的。
  
  傅卿和就顺着万公公的想法去解决问题,既然他笃定虫子在他体内,那就让他排出虫子来好了。
  
  所以傅卿和就用包着红色线头的腹泻药丸给万公公服用,万公公已经被吓坏了,说是杯弓蛇影也毫不夸张。
  
  傅卿和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又说这药是祖传秘方,相当于给他吃了定心丸,这一通腹泻,他看到恭桶里面的红色的东西,模样与虫子差不多,他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 正文 灵药   傅卿和仔仔细细地跟卫昭解释了事情的前后始末,然后道:“大人,特殊之时,当用特殊之法,现在万老翁心结已去,已无大碍了。”
  
  穆九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天,那恭桶里面居然不是虫子,傅大夫你不仅医术精湛,这谋算人心的本领也是一流,连我都被你骗到了,更何况是他!”
  
  对于医学专业的学生而言,心理学向来都是必修之课,这门课傅卿和学得还算不错,今天这个案例,她用的更多的,不是医学,而是心理学。
  
  很多时候,掌握患者的心理,对于治病而言,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当然,我来之前就说了,别看他病得那么重,两粒药足矣!”提起老本行,傅卿和比谁都有信心。
  
  而卫昭却将傅卿和的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特殊之时,当用特殊之法……”
  
  “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傅卿和再次问道。
  
  “可以,你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卫昭说着冲穆九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走到一边。
  
  听到卫昭对自己说的几句话,穆九大吃一惊:“大人,你真这么打算?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
  
  “不会出纰漏的,那些人见不到我,绝对不会对你起任何疑心。”说着他信心十足道:“这一次,我定然安然无恙地将人带到御前。”
  
  穆九被他他语气中的胜券在握与成竹在胸所感染,立马正了神色,一个抱拳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启程,这一次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看着卫昭转身而去,穆九不由叹了一口气,大人本来在五城兵马司做的好好的,皇帝非提了他去做什么锦衣卫,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名声却十分不好听,人人都骂锦衣卫不说,大人在里面还处处受人排挤,办个事还要左支右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人才能离了锦衣卫那个地方。
  
  *****
  
  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傅卿和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开的,定然会派几个人监视自己,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位卫大人亲自监管自己,所以,就算她出了曹家的大门,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并没有减少几分。
  
  这一回,马车可比来的时候慢多了。
  
  傅卿和撩起车帘,见日已过午,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便寻思着木棉估计已经做了好午饭等着自己了。
  
  想到一连好几天大夫人陶氏都派人来骚扰自己,傅卿和心头又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派人来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胸前的玉佩,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用?看大夫人陶氏的架势,得不到这个玉佩想来不会罢休,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否则这样天天被人骚扰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心中正思量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急促的声音:“小傅大夫是不是在马车里?”
  
  傅卿和一掀帘子,见外面的人是隔壁富安庄上的一个名叫韩大的佃户,他见到傅卿和眼睛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立马扑到马车前面:“小傅大夫,真的是你!我家虎子出事了,眼瞅就不不行了,你……你快去看看。”
  
  韩大满面焦急,额上都是汗水,眼中也隐隐有水光。
  
  傅卿和知道事情紧急,立马大声问卫昭:“大人,我能否去出诊?”
  
  卫昭骑在马上,脊背挺得笔直,闻言也不答话,只冲傅卿和点点头。
  
  傅卿和心头一松,忙对韩大说道:“快上来,咱们边走边说。”
  
  从韩大口中,傅卿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大的儿子虎子今年才刚八岁,只不过,跟那些大户人家天天嬉闹玩耍的孩子不一样,小小的虎子既没有钱读书也没有功夫玩耍,他的任务是喂饱那两头黄牛。富安庄上黄牛很多,喂牛的工作就落在小孩子头上,这样也可以贴补家用。
  
  同虎子一起放牛的还有另外七八个小孩,今天上午放牛的时候,虎子与其他几个小孩起了争执,那些人仗着人多就把虎子的头硬生生按到他的裤裆里,双手也反剪,虎子被闷得昏死过去,等到大人发现的时候,虎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韩大说完这些,傅卿和叹了一口气,心中责怪那些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细细思量该用什么药。
  
  因为要救人,马车驶得飞快,一会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韩大说的那个田头上。
  
  韩大娘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硬挺挺地被他母亲搂在怀中,显然是人事不知了。
  
  韩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娘子身边:“虎子他娘,傅大夫来了。”
  
  “真的?”韩大娘子慌忙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傅卿和,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傅大夫,你快给看看,我们虎子……”话没说完,她就哽咽了起来。
  
  傅卿和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卫昭的声音:“这位大嫂,你不能这样搂着孩子,快松手,给孩子拍拍背、拍拍胸口顺顺气。”
  
  韩大娘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拍打着孩子的前胸后背,这样一拍,那孩子脸上的青色渐渐退去了,可是仍然闭着气,毫无气息。
  
  他是武人,自然知道这小童极有可能是受了重伤,卫昭暗暗叹了一口气,再过一会,若这孩子再不能呼吸,怕就救不回来了了。
  
  “韩娘子,你先把虎子放到地上,别这样搂着他。”傅卿和一边说一边托着虎子的头,跟韩大一起将虎子放到一边。
  
  她熟练地号脉、探气息、翻看虎子的眼皮,然后又迅速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倒出一些药粉,又用随身携的水壶冲了药粉,让韩大娘子把药粉给虎子喂了下去。
  
  卫昭不由大吃一惊,望向傅卿和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喂了一点点药水,虎子就恢复了气息,脸色好了许多,嘴唇有了血色,刚才僵硬绷直的身体也柔软了很多,虽然眼睛依然紧闭,但是明显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有此起生回生之效?
  
  只一瞬间他就收回了惊诧了目光,神色又变得平常,这个女孩子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异能的高人,只不过自己从前没有遇到罢了。
  
  傅卿和见虎子渐渐回转过来,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一些,人能不能救回来还真是难说。
  
  韩大娘子见儿子脸上的青色渐渐退去,不由喜极而泣,拉着傅卿和的手道谢:“傅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谢谢,谢谢……”
  
  韩大见儿子保住了命,心中也是高兴异常,他连忙说道:“傅大夫,我出门太急,身上没有带钱,等一会我把药钱送到你家去。”
  
  傅卿和点了点头,然后又包了三包药粉交给韩大娘子,并仔细叮嘱道:“一包分两次,用温水冲服,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这些药用完应该无事了。”
  
  “是,是”,韩大娘子握着药粉连连点头,好像傅卿和说的是金科玉律一般。
  
  这一会功夫耽误下来,傅卿和觉得腹中空空,实在是饿的厉害,她轻声安慰了韩大夫妻几句,然后就对卫昭说:“大人,事情已经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卫昭见她脸上略有疲色,不由点了点头,目送傅卿和登上马车之后,他才翻身上马。
  
  刚到家门口,傅卿和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也不踩凳子,直接从马上上跳了下来。
  
  见卫昭还坐在马上,傅卿和问道:“大人,你怎么不下马?”
  
  卫昭却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回答:“事情已了,我该回京城交差了。”
  
  傅卿和一惊,转瞬就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估计穆九已经把人转移到妥当的地方了,所以他就没有再继续监视自己的必要了。
  
  见卫昭腿一夹马肚子就要离开,傅卿和忙道:“大人,请稍等我片刻。”
  
  卫昭有些疑惑,还未出言相问,傅卿和已经腾腾几步跑回了院子,不大一会她又跑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个纸包。
  
  傅卿和走到马旁边,仰起头,高高举起手将纸包递给卫昭:“大人,日已过午,已经到用午饭的时候了,你胃不好,最好不要挨饿。”
  
  阳光细细碎碎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肌肤如羊脂玉一般光洁明亮,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额头光洁饱满,唇若花瓣一般鲜艳,阳光映着她耳边细细的绒毛,将她整个人照成了金色的。
  
  特别是那一头乌黑油亮又带着几分自来卷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
  
  卫昭一愣,异样的神采在眸中一闪而过。 正文 侯府   “大人!”
  
  听到傅卿和唤他,卫昭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俯身弯腰,接过了傅卿和递过来的纸包,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了过来。
  
  卫昭打开一看,却是两个粗粮做的大馍。
  
  他也不说话,将纸包放进衣襟里面,一个抱拳,双腿一用力,马儿就迅速向前冲去。
  
  送走了卫昭,傅卿和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
  
  她饿得厉害,身体也有几分疲倦,帮着木棉把饭菜布好,两人就坐在院子的石桌边用起午饭来。
  
  不得不说木棉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从三年前木棉对着锅灶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到后来在傅卿和的指点下学会烧菜,到现在没有傅卿和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张罗一大桌子菜来,这进步不可谓不大。
  
  饱餐一顿,傅卿和觉得异常满足。
  
  她刚刚放下筷子,就听见“砰砰”一阵拍门声,傅卿和刚要站起来,木棉已经当先一步去了:“小姐,你坐着别动,我去开门。”
  
  本来打算吃过饭睡一觉的,看来又要泡汤了。
  
  木棉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杨庄头,怎么是你啊?”
  
  杨庄头脸上带了谄媚的笑容,与昨天的样子大相庭径:“大小姐在不在?府里来人来了,要接大小姐回去。”
  
  木棉回头,满脸的愕然,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和,而傅卿和跟她一样震惊。
  
  这乡下郎中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是自由又快乐,这样的生活她觉得十分舒适惬意,一旦回到那高高的宅门,她的医术就要被束之高阁,再无用武之地不说,整个人也如笼中豢养的鸟一样,毫无自由可言。自己便像那牵了线的木偶,任由别人摆布。
  
  在乡下过得好好的,侯府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接自己回去,想着继母陶氏之前派来的几拨找麻烦的人,一旦回了侯府,自己还不是任人鱼肉?
  
  她的头脑飞速地转了起来,还未想出对策,杨庄头已经走了进了,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三个婆子,为首的那个五十出头,端的是精明强干。
  
  傅卿和的心不由一沉。
  
  那婆子环视一眼院子,看了傅卿和一眼,就快步走到傅卿和面前,轻轻地行了一个礼:“大小姐。”
  
  傅卿和一把托出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礼,口中道:“怎么是杜妈妈您亲自来了?老太太身子可好?府里一切可好?”
  
  杜妈妈微微一笑:“大小姐果然孝顺,见面头一句就关心老太太,不枉老太太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大小姐。府里一切都好,老太太身子也康健,就是年岁大了,越发心疼小辈,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老太太想着眼瞅到过节的日子了,没得阖府上下的人都在,独独漏了大小姐一个在外头,所以就派了我来接大小姐回去。”
  
  傅卿和原本以为是继母要找自己麻烦,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人居然是武定侯傅太夫人的贴身侍婢杜妈妈,她是傅太夫人的陪房,打小就在傅太夫人屋里服侍,深的傅太夫人的信赖,是傅太夫人的左膀右臂。
  
  这样人来接自己回府,看来这真的是那位太夫人要接自己回去了。
  
  傅卿和自然不会相信,那位祖母天天惦记着自己,至于要接自己回去过端午这样的幌子不过是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
  
  可原主本身不就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傅卿和少不得做出十分惊喜的样子:“真的?老太太真的要接我回去?”
  
  傅卿和的样子令杜妈妈非常满意,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语气比刚才还要柔和:“当然是真的了,所以,老太太才会让我亲自来大小姐。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大小姐,咱们快走吧。”
  
  这么快?那自己岂不是根本没有时间安排其他的事情?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继祖母会来个突然袭击,把自己弄了个措手不及,傅卿和当即说道:“妈妈请稍等片刻,我跟木棉略收拾一下就走。”
  
  杜妈妈看了看傅卿和身上那灰扑扑甚至有些破旧的衣裳,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收拾的?大小姐要什么,老太太自然会给你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这些东西,不要也罢!”
  
  傅卿和听了,微微有些赧然:“杜妈妈说的是,只是这些东西我都用惯了,一时舍不得丢,还请妈妈不要见怪。若是车上装不下那就算了,若是能装下的话,我还是想带着。”
  
  傅卿和话说得很和软,杜妈妈不由在心里暗忖,这位大小姐,恐怕性子也先头的大夫人一样绵软,府里的几位小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位大小姐回了府,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想到这里,杜妈妈心里就有了几分怜悯:“瞧小姐说的,您要带东西,马车定然能装下,实在不行,我们从庄子上再借一匹马车就是,断没有让您的东西放不下的道理。”
  
  老太太吩咐她,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位大小姐带回府,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在乎这位大小姐再带其他的东西。
  
  傅卿和心中暗暗点点头,不愧是傅太夫人身边的人,从进门到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恰到好处,傅卿和真诚地跟杜妈妈道了谢,然后就带着木棉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小姐……”木棉这一开口,傅卿和立马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
  
  果然,跟着杜妈妈一起来得那两个婆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大小姐,杜妈妈让我们姐俩个帮着您收拾。”
  
  “多谢两位妈妈,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请两位妈妈把那几包药材包起来,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是、是、是”,两位妈妈虽然诧异,还是热情地应了。
  
  不大一会,杜妈妈就看到大小姐主仆收拾好了,傅卿和主动走到杜妈妈身边:“杜妈妈,这三个包袱,一个是我跟木棉换洗衣裳,一包是我药材,还有一包是已经做好的丸药,妈妈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杜妈妈微微一笑,十分感概道:“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跟大夫人一样喜欢研究这些医术啊,药材啊。”
  
  她说的大夫人,是傅卿和的生母,武定侯的原配尹氏。
  
  傅卿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是闲着无事瞎琢磨罢了,妈妈别笑话我。”
  
  杜妈妈结果傅卿和手中的包袱,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大小姐切莫妄自菲薄,我听杨庄头说,这附近庄子里的人病了全都是找您医治,由此可见,您的医术的确算是大成了,回头我有个头疼闹热的,不找别人,直接来找大小姐,大小姐可不能多收我诊费。”
  
  杜妈妈是傅太夫人的心腹,跟这样的人打好关系于自己有利,傅卿和虽然有意藏拙,可依然舍不得放过这个跟她拉近关系的机会,她脸红着说道:“妈妈真会说笑,你身子康健着呢,我这里倒是有一种精油,人累的时候闻一闻可以提神,坐车坐轿头昏脑涨的时候也可以减轻不适,妈妈要是不嫌弃,就收着吧,或是送人,或是自己用都成。”
  
  傅卿和说着将三个小小的白瓷青花纹的小瓶子递给杜妈妈,杜妈妈也不推辞,笑着接过来,打开其中一瓶,放到鼻子上一嗅,一股带着清凉的味道从鼻腔直通脑中,说也奇了,闻了这个味道之后,杜妈妈立马感觉自己头脑爽利了很多。
  
  原本也没有放到心上,不过是应景接过来,现在一闻,杜妈妈立马对傅卿和刮目相看:“大小姐,这个药叫什么名字,真是好闻的紧。”
  
  “这叫风油精,主要成分是薄荷,所以闻着清香,若是夏天被蚊虫叮咬了,还可以止痒止痛。”
  
  杜妈妈听了,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这可真是好东西,我可舍不得送人,我经常出门帮老太太办事,车子坐多了,难免有些疲乏,这东西刚好可以提神,谢过大小姐了。”
  
  “妈妈客气了。”
  
  有了风油精做人情,傅卿和跟杜妈妈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一路上两个人倒也十分融洽。
  
  傅卿和不动声色地跟杜妈妈套近乎,而这位杜妈妈也在悄悄打量傅卿和。
  
  越打量她越是惊讶,三年不见,这位大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她不随父亲,也不随她的生母尹氏,竟然跟老太太有六分的相似。特别是两人都长着乌黑油亮却又自然曲卷的头发,不仅如此,那一双大眼睛也是一样分外明亮。
  
  老太太最最遗憾的,就是大姑太太、二姑太太长得都不随她。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倒有几分老太太的品格,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另眼相看? 正文 忧思   第一代武定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靠着军功挣得这偌大的家业,子孙靠着祖宗的余荫过日子,大部分的子孙都分出去了,有的在京城其他地方,有的去了南京或者其他地方做官,这一代代分家,偌大的家业也没剩下多少。
  
  眼看着武定侯府要跟其他世袭的公侯伯爵一样衰败了,谁知道上一代武定侯傅虎,傅卿和的祖父由于平定南疆有功,先皇又给武定侯封赏了不少田庄,还御赐了一座宅邸给武定侯作为侯府。
  
  那御赐的宅邸在国子监街,原是一个亲王的王府,因为犯了事被抄家,所以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这座宅邸修建得十分精致,虽然有很多人打这宅子的主意但都因为是亲王府,所以不得不望而却步。没有想到,这宅子最终回落到武定侯手上。
  
  老武定侯傅虎已经归于尘土,如今的武定侯是傅虎的嫡长子傅恩泽,傅卿和的父亲,管理内宅的自然是傅恩泽的继室夫人陶氏。
  
  进入城门之后,外面热闹的声音就一阵接着一阵的传进来,货郎挑、摆摊的、卖货的、算命的、写字的、办事的、赶路的,形形色|色的人就像清明上河图上画的那样热闹。吆喝声,叫卖声,让这座城市变得鲜活生动而有趣。
  
  从车帘的缝隙里,傅卿和就可以看见马车、路人穿梭往来,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傅卿和不由心中暗叹,不愧是大熙朝的京城,帝都之繁华仅仅在外城就可见一斑。
  
  马车缓缓行驶了一炷香左右,就进了安定门,此时喧嚣的声音渐渐变得少了,马车一转弯,拐进了国子监大街,打国子监大街上的四座牌楼走过,再往前行驶了一会,傅卿和就看到了久别三年的武定侯府。
  
  三间开的红漆大门,上覆绿色的琉璃瓦,门头上挂着大红的绞纱灯笼。
  
  不管是门前的白玉石台阶,还是台阶下石狮子镇宅,无一不昭示着武定侯府的气派与繁华。门口站着的几个门房,也是清一色的统一着装。
  
  如傅卿和想象的一样,马车在门口没有停,而是顺着侯府高高的院墙,拐进了左边的通道。
  
  看着马车从角门驶进了院子,傅卿和的心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个繁华牢笼,回到秀水庄,做个自由自在的乡下郎中。
  
  下车换了一顶青帷小轿,由四个小厮抬至垂花门,傅卿和方进了内院。
  
  庭院深深,一进接着一进,回廊游阁,处处精致华美。
  
  随处可见穿红着绿的丫鬟,皆是步履轻盈,来去匆匆,竟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杜妈妈随手招来两个人,让她们带着傅卿和主仆去安置,然后又对傅卿和告了饶。
  
  三载未见,侯府还是繁华富贵一如往昔,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如今的侯府,端的是非常凡响。
  
  顺着右边长长的游廊,再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傅卿和记得,这是侯府东边的小花园。
  
  在去秀水庄之前,傅卿和住的是侯府西路的励荣院,这方向分明不对啊。
  
  傅卿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然后问道:“这位妈妈,咱们这是朝那里去,不去励荣院吗?”
  
  听了这话,走在前头的那个妈妈立马住了脚步,笑盈盈地回答道:“哦,大小姐恐怕不知道,励荣院如今跟侯爷住的英华院合并了,如今统称英华院。”
  
  另外一个妈妈补充道:“如今小姐少爷们都大了,少爷们都已经移到外院住了,小姐们都住在这花园子里头。二小姐、三小姐住在漪翠楼,四小姐住轶岚阁,五小姐住在海棠馆,您回来之前老太太已经吩咐了,安排您住在畅心斋,就在前面。”
  
  原来如此,傅卿和暗暗点头,年长的小姐要自己出来住,这是武定侯府多年的规矩,傅卿和倒也知道。
  
  将傅卿和主仆送进畅心斋,吩咐里面的小丫鬟好好服侍傅卿和,两位妈妈这才转头过来跟傅卿和说话:“大小姐,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呆会老太太屋里自会有人来请你。新的衣裳已经放到你房里了,呆会要见老太太,这身衣裳可不行。”
  
  傅卿和谢过两位妈妈,亲自将她们送至门口,与院子里五六个丫鬟厮见了,就赶紧让丫鬟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热水备好,傅卿和让那些丫鬟都退下,留了木棉守门,便将自己泡到浴桶里。
  
  早上她还在跟锦衣卫周旋,无意中又听说了那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刚用过午饭就在杜妈妈的催促下上了马车,这回将近傍晚了,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先是继母陶氏连番派人去找她的麻烦,接着傅太夫人又突然接她回侯府,要说着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她实在不能不信。
  
  想了好大一会,傅卿和也没有想出其中的关键之处,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变故太突然了,而她的信息也十分的闭塞,若能探知到更多的消息,或许她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现在她人已经来到侯府,哪怕前途再扑朔迷离,她也要打起精神来,消极等待,不是她的为人处世的风格。
  
  傅卿和呼啦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见旁边的花梨木屏风上搭着软软的两件中衣,伸手一摸,不由微微笑了,竟然是上好的松江棉布,自己有多少年不曾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自由不自由先不说,至少在这侯门,衣食住行绝对不会比原来在秀水庄差就是了。
  
  傅卿和向来是个积极乐观之人。
  
  屏风外面的床上,放着的几件衣裳更是华美,傅卿和将衣裳穿了,就唤了木棉来给自己梳头。
  
  木棉见傅卿和小脸因为沐浴而变得红润光泽,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不由就愣住了。
  
  傅卿和见她憨憨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我不过换了一身衣裳,你就不认得了?”
  
  木棉被傅卿和这一笑,不由红了脸,她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不是认不得,是没有想到,这一身衣裳好漂亮,小姐你穿着可真好看。”
  
  傅卿和微微一笑,将梳子递到她的手中:“别傻站着了,快给我把头发梳起来。”
  
  木棉接过梳子,将傅卿和头发打开,小心梳理一遍之后,便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便给傅卿和梳了一个双平髻,又从面前盒子里挑了两个黄灿灿鎏金发簪准备给傅卿和戴上。
  
  傅卿和立马阻止了她,这种黄灿灿似暴发户的东西她才不要戴,顶着这种东西在头上她岂不是连扭脖子都要小心翼翼,她在盒子里找了半天,见里面有一对带珠子的绢花还不错,便让木棉一左一右给她戴在了头上。
  
  “小姐,你饿不饿?”木棉小声对傅卿和道:“外面桌子上有点心,等会要去拜见老太太,估计有一会忙呢,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傅卿和想到等会恐怕需要自己打叠起精神来应付,就点了点头跟木棉来到中堂,她刚吃了几块点心,就有人来报:“小姐,老太太院子里的杜妈妈来了。”
  
  傅卿和赶紧擦了嘴,快步迎了出去。
  
  杜妈妈已经进了院子,刚走到门前,见傅卿和出来了,她眼睛一亮,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侯府出身的大家闺秀,虽说之前朴质了些,却也难掩其清秀,这番不过是洗漱了一番,还未怎么收拾便这般娟丽明媚,要是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杜妈妈脸上当即扬起一个笑容:“大小姐,您这样一收拾可真是漂亮的紧,不愧是侯爷的女儿。”
  
  傅卿和自然知道自己这具身子容貌出众,所以她之前在秀水庄从不打扮自己,当然那时候也没有时间与条件。
  
  “杜妈妈说笑了。”傅卿和装作羞涩的样子低下头,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自己这一次回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等一下就要揭开谜底了吧。
  
  初夏时节,小花园里花红柳绿,暗香浮动,彩蝶戏舞,娇莺声声。
  
  杜妈妈在前面引路,傅卿和跟在后面。
  
  却见杜妈妈出了院子之后,并没有顺着来时的路,沿着园子的小路走,而是径直拐到畅心斋的院子的右边的鹅卵石小径上。
  
  小径两旁花朵烂漫,绿叶娇柔。
  
  傅卿和心中诧异不已,却并没有说话,只用力地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地跟在杜妈妈后面。
  
  鹅卵石小径不长,傅卿和可以看到它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恍然大悟。
  
  果然,杜妈妈笑容可亲地说道:“说起来,还是老太太疼您,特意将大小姐安排在畅心斋,这畅心斋离老太太的泰和院最近,那边有一个小小的对扇月洞门,每天卯时开,亥时关,您要是请安啊,不用绕过大半个园子,直接从角门就可以进入老太太上房的游廊了,倒是极方便的。”
  
  是啊,这畅心斋离老太太的院子这么近,自己每天晨昏定省方便了,按说这么好的地方其他姐妹怎么没有早早地住进去?她可不相信老太太会未雨绸缪为了自己单单把这个院子留下来。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这个畅心斋与老太太的泰和院不过一墙之隔,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边立马就能知道,角门一开,这畅心斋便暴露在泰和院的眼皮子底下了。 正文 众人   傅卿和虽然知道那位老太太的意图不过是要监视自己,可仍然是要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来:“老太太最是知道心疼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
  
  “那可不是,满京城谁不知道老太太最是疼爱孙女。”杜妈妈笑眯眯道:“自打大小姐离了京城,老太太可是一直念叨着呢,眼瞅着您一天天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您放心好了,老太太自然要为您做主。”
  
  见傅卿和望向自己,杜妈妈忙作出无心失言的样子掩口而笑:“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傅卿和没有接话,面色不动地收回了眼神。
  
  她脸上表情丝毫变化没有,让杜妈妈好一阵纳罕,是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懂?这一瞬间,她倒不好判断了。
  
  杜妈妈看似无心之失,傅卿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不会这么惨吧,刚回来就要嫁人?难道老太太想让自己与人联姻?或者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缺胳膊掉腿品行特别不堪的人?
  
  傅卿和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处境堪忧。
  
  进了角门,傅卿和跟着杜妈妈顺着挂着画眉鸟的抄手游廊径直来到祖母傅老夫人住的泰和院,傅卿和稍作等待,杜妈妈已经当先一步进去禀报了。
  
  站在台阶下面,环顾这五间九架,厅厦两头的上房正院,竟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奇巧,处处透露着豪门世宦的泼天富贵。
  
  这富丽堂皇令人咋舌的同时,傅卿和同时也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游廊屋檐下站着一排垂首而立,随时等候差遣的丫鬟婆子,大约有十来人,不仅无一人交头接耳说话,居然连咳嗽声都不闻。
  
  傅卿和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看似富贵荣华的侯府,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青石大方砖铺就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大理石的台阶光鉴照人,院子里的栀子花枝叶繁茂,浓翠欲滴,花朵如白雪琼玉点缀其上。
  
  帘子一动,有个身穿月白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来,她笑容可亲地对傅卿和说道:“大小姐,请跟我进来。”
  
  进了内室,明堂并无人,那丫鬟带着傅卿和去了右边的房间,门口侍立的两个丫鬟打起五福捧寿的湘妃竹帘子,傅卿和就走了进去。
  
  门口两边各摆放着一个八仙庆寿大香炉,正冉冉吐着香烟,傅卿和快速地瞟一眼,发现这香炉非铜非铁,竟然是白玉雕成。
  
  遥遥望见屋中坐了几个穿红着绿的女眷,见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妇人,料想这便是祖母傅太夫人,傅卿和加快了脚步,丫鬟递了蒲团过来,傅卿和忙屈膝跪拜下去:“孙女傅卿和见过老太太。”
  
  “快起来吧。”上头传来一个无惊无喜地声音:“到我身边坐。”
  
  “是。”傅卿和抬起头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就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
  
  傅卿和一抬头,的确让众人都怔了一下。
  
  三年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出落的更加精致美丽,比起在侯府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娇养的千金小姐还要有气派。
  
  哪里像在庄子上生活了三年的人?这张脸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最最关键的是,她长了一头曲卷的黑发,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跟老太太一样。
  
  而傅卿和自己则好像没有发现似的,低眉敛目走到傅太夫人身边,见她右手边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色罗裙的少女,傅卿和就坐到了傅太夫人的左手边。
  
  见她不言不语十分乖巧的样子,傅太夫人不由暗暗点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住着,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找你母亲。”
  
  三年前她去秀水庄的时候,陶氏还是陶姨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如今却变成了嫡妻不说,自己还要称呼她为母亲。
  
  真是世事难料!
  
  “嗯。”傅卿和忙站起来应了,这才趁机打量这位老太太,她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纹葛云稠褙子,曲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五福捧寿簪,咋一看跟普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并无不同,只是那一双眼神异常犀利明亮,显示着这个老太太的精明强干。
  
  特别是那一头曲卷的头发,跟自己如出一辙。
  
  傅太夫人也在打量傅卿和,见她眸子黑白分明,五官也长得极精致,虽然皮肤黑了些,却掩不住那丹唇皓齿,明眸善睐。
  
  其他几位孙女也是容貌出众的美人,可是跟她站在一起,立马就逊色了几分。
  
  那头发也跟自己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卷发,但是这个孙女之前长得并不像她,可今天一看,竟然越看越像。
  
  傅太夫人自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生的儿子、女儿竟然没有一个像她的,这是她的遗憾。如今来了个模样跟她相似的孙女,她心里对于傅卿和就多了几分喜爱。
  
  这样的容貌品格,不管是嫁给湘王殿下还是嫁给镇国公世子,都绰绰有余了。
  
  傅太夫人心中思量一番,然后又道:“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家里很多人、事都生疏了不少,快见过你母亲、几位婶婶与姐妹们。”
  
  “是。”傅卿和点头,转过身来。
  
  傅太夫人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一品红妆蟒缂金丝提花纹锦对衫的妇人,她头上戴着几个金灿灿的簪子,打扮的十分富丽堂皇,看着傅卿和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是她的继母陶氏,傅卿和虽然不甚甘愿,但也口中唤了一声“母亲”,盈盈拜了下去。
  
  大夫人陶氏死死地盯着傅卿和,要不是有人在,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最终还是在太夫人傅太夫人一声咳嗽之后,大夫人绵里藏针地说道:“不必多礼,既然回到家里,以后要紧守本分,不能像原来在庄子上那样无法无天,去做那抛头露面的行当。你是侯府小姐,走出去代表的是咱们家的体面,我既然管家,就绝不会任由你做出毁坏傅家名声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这几句话不可谓不露骨,久别重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母陶氏说着这样一通话,令傅卿和诧异的同时也隐隐有些鄙视。
  
  这陶氏性子也太急了,浅薄而无城府,狠厉有余而心机不足,这样的人不足为惧。
  
  傅卿和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点头称是之后,就转身去了她的对面。
  
  对面坐的是三夫人,三老爷是庶子,早年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一直卧病在床。
  
  这位三夫人知道丈夫是庶子,又没有什么本事,所以特别柔顺,从不与人结仇。
  
  她穿得特别素淡,面容祥和。
  
  拜见过三夫人,傅卿和又去了她的下首。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素色褙子的妇人,傅卿和缓缓走了过去。
  
  这一位,便是二夫人了。二老爷与大老爷都是傅太夫人所生,但二老爷英年早逝,所以,傅太夫人对二房特别优待。
  
  傅卿和与她接触甚少,记忆力没有她的印象。
  
  但二夫人身边的盛装少女,傅卿和却很熟悉。
  
  三年前,就是她把原主从假山上推下来,原主昏迷不醒,她这个异世的灵魂才得以来到这个古代。
  
  原主的母亲,当时已经快要临盆,因为担心女儿,再加上腹中怀的是双生子,所以难产,最后她拼劲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了孩子,却双双都是死胎,她自己也因为生产伤了身子,连月子都没出就撒手人寰了。
  
  而原主母亲临死之际,交代傅卿和的两件事情,其一是好好保管着玉佩,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离离开傅家,等长大了才回来。
  
  傅卿和拜见了二夫人,才发现这位二夫人容貌十分出众,保养得当。
  
  见过几位婶婶,又与几位姐妹见了,傅卿和这才回到太夫人傅太夫人身边坐下,而太夫人右手边的那位穿大红色衣衫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庶出的妹妹二小姐,傅卿娇。
  
  当然,陶氏被扶正之后,傅卿娇如今也是嫡女了。
  
  她看着傅卿和个子高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上身穿着的海棠红折枝牡丹纹葛云稠褙子,底下配了墨绿色绣玉簪花暗地织金褶裙,衬得她整个人如好花含萼,似明珠出胎,竟然将一身大红裙裳的自己都比了下去,她不由恶狠狠地瞪了傅卿和一眼。
  
  傅卿和倒不惧怕她,只装作没有看见,那傅卿娇眉头皱的更深,要不是碍于太夫人在侧,她估计就要跳起来了。
  
  太夫人拉着傅卿和话了几句家常,就道:“这天也不早了,眼瞅着就到了摆饭的时候,我原想留你在这里用饭,但想着你刚回来,好多事情都不习惯,等日后你熟悉了再留你吧,横竖你以后在家有的是时间。”
  
  傅卿和起身道了谢,其他几位夫人小姐趁机起身告辞,太夫人也不留,一群人鱼贯而出。
  
  她初来,自然要给别人让步,所以就落在最后面。各色裙裾如水波一般在她眼前荡起阵阵涟漪,还有好闻的脂粉香味,直传到傅卿和的鼻中。
  
  暗香浮动,裙裾蹁跹间,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