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梨园深深 【楔子】 昏暗的屋内,摇坠着的纱帐缥缈。她伸出手交个帘外的人。帘内她却是俯身吻着身下的人的锁骨。睡梦中的人溢出一声浅浅碎碎的呻今声。 “呵……”女子妖娆浅笑,直起身,下了榻。扯着那人往外走。由始至终她的手都在他的手里,冰冷。怎么握都不曾温暖。两人出了大殿,在殿前的竹林,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大人,你找殷宁有什么事?” “想你了!”他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下一刻,她踮起脚。他的唇被红唇堵住。 “嗯……”他伸手推开她,“宁儿,这里是昭阳殿!” “我知道,里面睡着的是太子殿下嘛。可是那又怎样,他又没给我名分。我不需要为他守身如玉。”她勾唇,魅然一笑,“大人如果怕死,那还来找殷宁做什么?” 他沉默望着她,搁至在她腰间的手一点一点收紧。火热的裕望抵着她的小腹。可是他终究是理智的,手滑进她的衣裳,握住了她的丰盈。却只是一碰到就松开了。然后他抽手俯身在她耳边道:“你要的药。” 她柔柔一笑,柔若无骨的手搭上他的肩,菱唇吐气,“大人,今晚老地方见!” 四目相对,他痛不欲生。他拨开她的手,转身。 “你嫌弃我。”她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回身凝望着她的侧脸。那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晶莹剔透。他心痛到窒息。“宁儿,你不会相信你是我的女神。” 她嗤笑,“所以你从来不敢碰我,是怕玷污你的女神?明明就是不屑我是残花败柳,人尽可夫。” “宁儿,用这样的字眼侮辱自己,只会让自己伤更深。你不信我的话也无所谓,我楼某看中的人,就算是人尽可夫,我也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她恨的一切,我会双手捧到她脚下,任她践踏。” 他转身走。目送他离去,殷宁抬手抹干脸颊上的泪痕,露出一丝霜花般冰冷的笑。她拿出了心口处那包药。打开之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 醒来,嘴里满是血腥味,这药果然一针见血,当下不醒人事。眼睛还没能适应那光亮,手脚被捆绑着,头无力地低垂着。一阵糜烂的男女暧昧的喘息声传入耳中。 费尽全力睁开眼,看着眼前交缠的两个人。意识清醒,才看见自己被绑在了十字矫架上。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她像野兽一般嘶喊,“放开我!” 那男子转过身来,默然一笑,却是没有停下动作。身下的女子娇吟放浪。 …… 挣扎着,殷宁的眼睛露出了嗜血的光芒。她用尽全力。挣脱那麻绳的时候,手腕上渗出鲜血。脚还被绑着,她整个人往下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狼狈地扭身,解开脚上的麻绳。 还没起身,身子就被拽了起来。看着眼前已经整理好衣裳的男子。她露出一抹笑,“殿下抓了奴婢来这地牢,只是要奴婢看春宫戏?” 她变了,从前的她即使是看着他吻一个女人都会露出心痛的眼神。他握住她的手腕,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变狠心了。对自己也下得了如此重手。” “殿下需要的不就是我这样的工具?”她冰冷的眸子渐渐带上了一丝笑意。 狠心吗?她怎么不觉得,她根本就没心,心已经遗落在那一年,遗失在爱他的的锦绣年华里。 犹记得那一年冬—— 皑皑白雪,湖面冰莹,月光倾泻,霜花剔透。寒风冷冽,刀一般割过她的脸颊。不多时,脸上就已冻得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 她跪在结冰的湖面上,瑟瑟发抖。夜越深,越冷,可她早已没有一点知觉。紧闭的双眼,秀丽的眉上挂了一层寒霜,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落下丝丝冰屑。鼻端透出的气息都渐趋冰冷。终于,她冷得倒下,意识却没有完全脱离,半个魂魄已经离去,还有半个却还在体内游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师傅终于来接她回去了。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费力地转动眼珠,寻觅来人。 她无力地躺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落入眼里的是一双黑色的缎靴,绣着虬龙,张牙舞爪。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撑起身子,却是根本动弹不得。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动物趴在了她的身上,一股暖流包围着她的全身。再然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动物的脸。它轻轻舔着她的脸。渐渐的,她扯开了嘴角,冲着它笑。那白虎却是转身回到了那人身边。 她用手撑着,却只能让自己保持跪坐的姿势,整个下半身动弹不得。她抬头,终于看清了那人。 两步之遥,十多岁的男孩,漠然望着她。 剑眉星目,狭长的眼,眸子里有着不屑的玩味,薄唇微抿。黑发倾泻而下,在风中飘起柔和的弧度。一袭白裘曳地,白裘之下,玄色的锦袍若隐若现。 他站在那里,恍若神坻临世,居高临下望着她。她呆呆望着他,呼吸都停滞。他向前踏了一步。她用尽全力挣扎着起身。却在那一瞬间,尖锐的撕裂声响起。她低头,破裂的裙裾在湖面上随风而舞。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是衣不蔽体。 一行清泪滑落。 他心下一动,大手一伸,白裘脱落,裹住了她的小小的身子。她抬眸,泪眼朦胧,酱紫的唇颤动,几近晕厥。那惨白的容颜,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他一拧眉,伸手抱起了她。抱在怀里才知道她真的很轻,仿佛是羽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领口。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里的?” 他的语气很冷淡,可在殷宁听来,却如沐春风。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梨……梨园。” “被师傅罚跪?” “恩——”原本苍白的脸隐隐透出了一抹红。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安心温暖。 “跪了多久?”明明只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稳重。殷宁舔了舔冰凉的唇,呢喃道:“两个时辰。” “你的师傅是谁?”这天寒地冻的,两个时辰她居然也熬得住。只当他是随口问问,直到第二天,师傅被罚禁食三天,她才知道,原来她遇见的是二皇子。此后的日子一直如常,本以为只是梦一场。却在一个下雨天,再度见到了他。 他只说了一句话。“从今天起你跟着本宫。” 一句话决定了她的未来。从每一日弹琴练舞到舞刀弄剑。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见到他,一切就都值得。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1【献艺】 七年时光,悄然而逝。花开花落,又是一个秋,殷宁也终于到了可以在御前献艺的年龄。她却无心于此,正好她的师傅也百般压制。以至于绝代风华的容颜只隐蔽在梨园深深处。却也难以躲过风雨。总有麻烦会自动找上门。 黄昏那微弱的余光经过那深宫密林,落下的残阳满地。光芒渐渐隐去,最后一丝光束游离在那扇半阖的门。一声尖锐的喊声紧紧抓住这最后一丝光线。在光隐去的同时,那一声尖叫声也戛然而止。静了片刻,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没有光庇佑的黑夜里响起。 “殷宁姐,你怎么了?” “没事。”低沉的语音,压抑着咬牙切齿的痛楚。门外小云却是慌乱,刚刚那叫声如此痛楚,撕裂人心,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心里着急,敲门的手更是把握不住力道,门被敲着砰砰砰得响。 “吱呀——” 门被缓缓打开,小云愣愣望着眼前的人。一袭湖绿的丝裳,荷叶裙摇曳生姿,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她的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异样。 小云结结巴巴道:“殷宁姐,你真美。” “小云找我有什么事?” “没,听见你的喊声,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对了,殷宁姐真的没事吗?”小云说着朝里头不停张望。 殷宁淡然一笑,出了门,反手将房门关好。“真的没事,刚刚见着了一只老鼠,吓的。” 小云呵呵直笑。“原来殷宁姐怕老鼠。” 殷宁笑而不答。小云却突然想起了某事,急道:“啊——差点忘了,锦儿师傅要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今晚在昭阳殿设宴,特别吩咐要殷宁姐你去弹琴。” 殷宁微微拧眉。怎么偏偏是今晚,还是推都不能推的夜宴。她不自觉地抚摸着手臂,也不知道受了伤,会不会被听出来琴音不妥的地方。 “什么时辰,可以不去吗?” “戌时,锦儿师傅说非去不可。”说着,小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梨园主殿走去。殷宁吃疼,却是不敢言语,冷汗滴落,她伸手轻轻擦去。 才踏进门,殷宁就察觉到气氛异常的热烈。 “锦儿师傅——” 温柔似水的声音,一群人都回头望着她,殷宁礼貌性浅浅一笑。锦儿一身金红的丝缎,摇曳生姿的走向殷宁。“殷宁,你这死丫头,又是一日不见,又是去二皇子那儿了?” “回师傅,是的。”殷宁无心辩驳,反正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非议她和二皇子的关系。他不在意,她也随意。这宫中,本就是是非之地,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好丫头,真是争气,有二皇子罩着,咱们呐,是…谁也不怕。”锦儿故意大声地讲。惹得梨园里其他师徒是又气又恨。 锦儿扯着殷宁往里头走,边走还边故意喊着,“今晚,太子殿下非要你去弹琴,快——跟师傅梳妆打扮去。” 殷宁无奈却是由着锦儿。因为她知道这样能让她快乐一些。在这寂寞深宫梨园内,这最低下的身份,能被人看得高一点,她就能快乐一点,那么顺了她的心意也好。 端坐在镜前,殷宁任由师傅为她妆扮。 锦儿心想她热衷于逢场作戏,所以总是浓妆艳抹。可是殷宁还年轻,年轻美貌便是本钱,所以只用淡扫蛾眉。也只有她的手能让蛾眉淡扫,红唇轻点也依旧光华照人。 锦儿将一件殷红的石榴裙搁在了殷宁面前,嘱咐道:“素日,你爱怎么穿我都不管你。而今日,你听我的,穿这件。” 殷宁默默拧眉。她不喜浓艳的色彩,钟情于那淡雅的风姿,实在为难。 “殷宁,这是你第一次见太子,太过素淡,若是过目即忘,以后便不会再有机会。这次他特别指出要听你的独奏,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至少是个机会。不指望得他恩宠,至少让自己有个机会可能接近陛下。殷宁啊,你明白吗?” 殷宁伸手抓过那衣服,走进屏风之后。锦儿叹息着坐下收拾着她的首饰。为了让殷宁见到那个人,在那个人面前弹奏一曲。她已经吃了太多苦,而现在机会来了,她不会错过。 一阵脚步轻响,锦儿回头。白若雪的肌肤,殷红的丝裳相映成辉。她抿唇而笑,“我的殷宁真美。” 殷宁垂眸,“师傅,你又取笑我了。” 锦儿微微摇头,“你干娘当年也同你现在一样,倾国倾城,那个时候……”锦儿陷入回忆,难以自拔。殷宁也是双眸隐隐含泪。“师傅,即使我忘了她的摸样,但是我却不曾忘记她的琴音,还有她的心愿。” 锦儿回神,细细嘱咐,“去吧,早些回来。”她是有些担心,为何太子会突然召见,可是她和宁儿能做的只有抓住一切机会。 殷宁走出内殿,只见一群人围在殿前。她微微拧眉,想绕道,却听见有尖细的嗓子喊道:“梨园殷宁,殷姑娘是哪位?” 殷宁停下脚步,走向那公公,笑道:“公公我就是,找我何事?” “就是姑娘您啊,我们是昭阳殿的内侍,来接姑娘您的。”他说着揖手指向梨园门。 撵轿停在梨园门口,金黄的流苏迎风轻轻晃荡。殷宁发怵,“公公,这是让我坐的?” “是的,殷宁姑娘就坐吧。再不走,怕是要迟了。”那公公奉承着上前为她引路。 “可是公公,这于理不合,殷宁不敢。” 那公公嘿嘿直笑,“姑娘莫要担心,殿下的旨意,您怎能拒绝,上去吧。” 殷宁微微拧眉,斟酌片刻,只好上了那撵轿。一路上轿子微微的摇晃,那悬在半空的不安全感迫使殷宁伸手抓着轿帘,好压制那克制不住的恶心。手臂上伤口的疼痛,殷宁轻轻撩起了衣袖。纱布依旧雪白,殷宁松了口气,就怕没有止住血。 “殷姑娘到了。”殷宁急忙松开了手。轿帘被轻轻撩起,殷宁俯身走出了轿子。秋夜清冷,殷宁微微仰头,只见路边槐树上,一排朱红的宫灯高挂,延伸至那湖上的楼阁。 灯火通明,湖面还有点点零星的河灯。殷宁抱着琴,缓步向前。摇曳的石榴裙滑过那鹅卵石,沾染了些许的夜露。刹那,殷宁的心也湿湿黏黏的。不知为何,脚步似乎都是沉重的。身侧的内侍出声询问,“殷姑娘,快些走。今儿个,纪妃庆生,可不能迟了。是她非要传你来,为一睹姑娘您的风采。” 殷宁一愣,不是太子吗,怎么是太子妃。隐隐的不安,殷宁低头望自己的殷红衣衫,是不是不该这么艳丽?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2【伤口】 进得那楼宇,殷宁不由得松了口气。满园旖旎的各色丝裳,华丽雍容。相比之下,自己身上的衣裙倒是平淡无奇。没有听见传召,她便在内室僻静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直到有内侍匆匆跑来,冲着她喊,“殷宁姑娘,该你献艺了,跟我来。” 殷宁起身抱起了琴,踏上了那白玉石阶。她低头紧跟着内侍,直到他停住脚步,殷宁随同他一起跪下,齐口恭贺。“祝太子妃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阵肆意的娇笑响起,伴随着一声浑厚的男低音。“起来吧,好好弹,别扫了爱妃的兴致。” 殷宁恭敬地磕头,旋即站起身。“紧遵殿下吩咐。” 只是这一句,那柔软的声音却是让刘墨胤禁不住投去了视线。只这一眼,他望见了她。手抱古琴,长裙霓红,孑然而立,肤白如雪,眸光淡定,红唇冷情。 只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她提群款款坐下,纤长的手轻轻梳理着琴弦。她侧头对着那击鼓的伶人浅浅一笑。霎时,一阵鼓响,见她十指轻抚,有清幽之声从鼓声中流泻而出。 殷宁垂眸专心抚弄着琴,手臂上的疼痛渐渐清晰。额上有滴滴冷汗冒出,好在有鼓声做掩饰,不然她的琴声定当是平淡无味。本以为一曲不过就是片刻时间,怎奈此时此刻却是疼痛难忍。 支离破碎的琴音,在场并没有人听得出。宴席之上,却有一个人剑眉轻拧。他端着酒杯,轻轻摇晃。怀里的宠姬旁若无人地缠绕着他,献上红唇。他低头,回应着她的吻却是面无表情。在听见那断弦之音时却是猛得推开了怀里的人。 他盯着她,她唇边的笑依旧平静,神色淡定。殷红的丝裳是常见的半敞的领,露出她清瘦的锁骨。殷红的衣衬着她赛雪的肌肤,说不出的诱。惑。平日里,从未见过她穿如此艳色的衣裳。她的美,妖冶凝重,她仿佛天生就适合妖红。转念一想,今夜她似乎点了胭脂。那一抹不自然的淡红,却是引人遐想,红唇娇艳欲滴。 刘墨离不禁在意如此精心的装扮究竟是为何。 耳边喧嚣不断,却能将她的琴声毫无遗漏的听进。她纤长的十指还在轻抚着那琴弦。 并没有断弦,他确信刚刚却是听到了弦断,弦既然没断,那么定是她出错了。她从来不出错,除非……他的眉心更是拧紧,她受伤了? 曲终,已是冷汗淋淋。殷宁站起身,身形都有些许的晃动。侍从抱走了琴,殷宁跪下请安。纪妃娇柔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才色兼备——” 殷宁俯身恭谨称谢。纪妃却是纡尊降贵上前来扶着她起身。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奴婢惶恐。”殷宁不得不故作惶恐,扭捏站起。她不知纪妃这是何意,只能唯唯诺诺。 纪妃淡然一笑,细细打量,片刻后语出惊人。“果然谦和有礼,甚合我意。殿下,你说这样的可人儿,该赏些什么才好?” “琴音若水,清泉琴知音;娉娉袅袅,云霞缎为裳。” 言下之意就是将清泉琴与云霞缎做为赏赐之物。顷刻,殿上众人议论纷纷。倒是纪妃慷慨,笑意深邃,娇声迎合。“就依了殿下。” 殷宁福身,恭顺道:“谢殿下,娘娘厚爱。” 席上,刘墨胤却是眉头微锁,至始至终她的表情恬淡,也没有抬眸望他一眼。是不敢还是不屑? 一番言谈,聊聊数言。她谢过赏,然后退下。至始至终她都没敢抬眼,因为怕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他。见到他,便抑制不住心底里的酸涩。她宁愿只是这喜宴上一现的昙花。只要有人记住她的容颜,即使没放在心上。被湮没在人流里,她选择悄然退场。 夜风清凉,扫落片片秋叶。殷宁靠着墙,身子缓缓滑落,伸手挽起袖子。那点点绯红浸染了白纱,那疼痛侵袭着她的神经。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警觉地放下袖子,猛得站起身,望向来人。 见到他的瞬间,神经松懈,身体却僵直。只是片刻,她迅速下跪,快得连他都来不及搀扶。“给二殿下请安。” 刘墨离不禁拧眉,为何此时此刻她的举动那么碍眼。 他冷冷开口,“起来吧。” 殷宁谢过,站起身,循礼告退。“二殿下若是没事,奴婢先告退了。” 擦肩而过,刘墨离扯住了她的手臂。没有防备的她直呼疼。 “你受伤了。”他开口,有些愠怒。 “是——”,殷宁知道瞒不了,“所以请二殿下松手,奴婢好回去上药。” “跟我回宫。” 刘墨离开口,不容争议,随即向着离落宫走去。 殷宁没有多说半句,只是乖乖地跟着他。她走在他的影子里,踩在他心口的位置。月光转换,他的影子缓缓移动,那一瞬间,他的手接近。她伸手,却只见那影子在她的指缝间一闪而过。一抹涩涩的笑在她的唇边一闪而逝。就连她的影子,她都不敢握。 缓步走着,才踏进殿内就听见他不耐烦的声音。“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伤口!” 殷宁一闪身,绕到屏风后。 琉璃宫灯,山水画屏,轻解罗裳。曼妙的身姿在画屏后晃动。水流动的声音轻柔淅沥,卷起淡淡的异动。 片刻后,她轻柔平淡的声音响起,“好了——” 侍女撤去屏风。眼前的她,一袭薄薄的单衣,整个右臂光裸,有狰狞的伤疤盘踞。他微微拧眉,手指轻弹,药粉一点点洒落。锥心的刺痛,殷宁咬牙,冷汗滴落。不敢望他,便侧头寻觅可以摆放视线的东西。宽敞的床榻,朱红流苏垂曳,摇摇晃晃,神思也渐渐远走。 “可记得我吩咐你的?”刘墨离清冷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 她默默垂首,回道:“记得。”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我说过什么?” 殷宁眸光闪躲,却也只是片刻,旋即直视他淡然回道:“我是属于殿下的,尤其是这具身体,谁都不可以碰它一丝一毫。”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3【回忆】 回忆 那一日,他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她,在她耳边说:“你是属于我的,谁都不可以伤你一丝一毫。”曾经因为他这句话欣喜过,却在无数次的事实面前,心上伤痕累累的她才明白。他在乎的不是她,而是对她的拥有。 “既然记得,为何还伤成这样回来见我?” “我的对手不允许我全身而退,要想拿下白虎堂,这便是代价。” 他松开了她,回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这次严府之行,有什么收获?”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一个首级。” “你化妆了?” 莫名其妙的问话。殷宁一愣,抬眸望他,却是很快再次低头。他眸子里的兴味,让她心里有丝丝窃喜。卑微的心,只想得到他一点点的关注。见她低头不语,刘墨离伸手,指腹轻轻磨蹭着她的下巴。“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不要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 殷宁淡淡一笑,抬头望着他。“是,殿下。”不是不想看着他,是怕望着他的时间久了。会不小心将那情愫泄露,再次被无情的他嘲弄。 梨涡浅浅,言笑晏晏,在她的眸子里却是再也不曾有过他的影子。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确定,她在乎。 刘墨离眼神一凛,冷冷问道:“告诉我,今晚为何要去昭阳殿?”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太子殿下传召,我必须去。” “仅仅如此?” “是——”事实本就如此,殷宁无话可说。刘墨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红衣似火,让她的美烈烈燃烧。不知不觉间她已悄然绽放。若不是今晚她刻意装扮,他还没有留意到。素日,总是白衣如雪,依稀是那小女孩的模样。想到她为了赴宴,刻意的装扮,心里不禁开始有一丝怪异。 “如此精心的打扮,你是打算攀上他,做他的暖床宠姬?” 他略带调侃的语调,殷宁的心一窒,淡然一笑。“奴婢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我不配。” 刘墨离盯着她,她坦然的回视。黑白分明的眼珠,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淡定的目光,却让他的心犹如被针刺到。他不禁回想,是何时开始她的笑变得如此冷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殿下,殿下——”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一道粉红的身影在殷宁眼前晃过,一阵浓烈的脂粉味。不看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殷宁即刻站起身,拉下袖子,垂眸福身。“不打扰殿下休息,奴婢告退。” 也许是她太过匆忙,刘墨离一阵不悦,冷然开口。“站住——”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殷宁停住脚步,乖顺地开口。 望着她恭顺的样子,他不禁有些诧异,刚刚他是为何要喊住她?身侧,宠姬却是不满地抗议。“殿下今晚和姐姐去了昭阳殿,留我一人在宫里,音儿想殿下了。” 他微微抚额,笑自己的异常,随即淡然道:“没事,你退下吧。” 看着她福身,退去,再没有望他一眼,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甩头离去,不带一分留恋,他的心一阵失落。 出了离落宫,她抬头望月,有泪水从眼角处滚落。她提群狂奔,镜湖前,她终于止住了脚步。蹲坐在地,任由泪水滴落,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月光将她的容颜投进湖水,被她的泪水打散,重聚,再打散。 那无数次的重复中,过去的时光渐渐清晰,浮出水面。 娉娉袅袅十三余,那一年二皇子及冠。宫里的人都在为他挑选一位冰清玉洁的女子,让他识人事。她奢望那个人会是自己,于是将庚帖交给了管事公公。也许是上苍眷顾,真的选到了她。那一夜,她很快就等来了他。见到她的刹那,他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在她没反应过来的同时他冰冷的声音传来,“谁让你来服侍我的?” 她畏惧,却是勇敢开口,“我自己。” “你的任务就是做好我交给你的事,你只是我的奴,我的工具。做我的女人,即使是侍寝,你都不配。” 五年来,他待她冷淡,却从不曾打过她。这一夜她终于确定自己什么都不是。 殷宁默默盯着他,隐隐含泪,却是没有滴落。“我知道了,不打扰殿下休息。” 那一夜,她只身回到梨园,受尽奚落。一切的冷言冷语,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她知道是自己身份低微,不配。次日,她听闻那一夜陪他的不过是另一个宫女。 她无限委屈,那时的她不知天高也不知地厚。她质问他为何要说那话,他只是漠然望着她,嗤笑,“你也想要做我的女人,得到一个名分,从此摆脱低贱的身份?” “我知道我不配,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一个名分。”她含泪凝眸,她只是爱他,仅此而已。 他冷冷一笑,“知道自己不配就好。” 说这话地时候正值两人对招,殷宁闻言走神。尖锐的剑锋滑过她的手臂,一道血痕,渗出的点点鲜血染红了那白衣。剑跌落在地,他的剑扣在她的颈间。他冷冷开口,“专心点,多想无益。你只要知道,你是我手中的剑。真的对战,若是因为你我可能没命,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舍弃。” 依稀记得,她十三岁的生日,天下着鹅毛大雪。她为让青龙加入行云阁,不得不应战。终于胜了他,却是受伤。回到宫中,她躲在镜湖边,用冰雪清洗着那伤口。 他寻来。天寒地冻他的袍子却温暖了她的心。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她的伤口,对她说:“你是属于我的,尤其是你的身体,谁都不可以伤它分毫,记住了。” 每一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沦陷再也无法挽回。她以为他心里有她,所以痴痴幻想。 她及笄,生辰那天,也依旧是漫天的大雪。 纷纷扰扰的雪花洒落,打斗的两人在相撞的刹那,被冲力撞得分开。两人执剑而立。他气喘吁吁地开口,“你的剑术是突飞猛进,只觉吃力,你终于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是长大了,大到可以离开你,不再做你的奴了吗?”她倔强地望着他,话问出口,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他冷冷打量着她,依旧是那一句。“你不配。” 隔天她回到梨园,在众人奚落又妒忌的话语中。终于知道了他说她不配的原因。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配。叶紫烟,那个出身名门高贵典雅的女人,她在他及冠那一天成了太子的侧妃。 知晓此事的她,再也没奢望过。心甘情愿的做他手中的剑,肆意的杀戮。一年时间,她学会了冷然面对,却学不会忘了爱。看着他怀里抱着别人,心还依旧会疼。她为自己悲哀,她连侍候他的资格都没有,还要奢望他的心。 “宁儿,宁儿——” 殷宁抬眸,她似乎听见了锦儿师傅压抑的喊声。她匆忙擦干眼泪,站起身,迎向锦儿。锦儿见她双眼通红,心下自是了然,能让她哭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宁儿,回去了。这大晚上的,万一让人看见了,还得解释,你也不想二殿下再次为你澄清。”殷宁点头,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躲着他。见一眼,痛便多一分,不若不见。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4【相处】 清澈的鹰啸声,惊醒了床上的人儿。殷宁起身推开了窗,清冷的风将睡意打散。一只灰鹰飞落,停在她的左臂。抽出了信笺,鹰高高飞起盘旋在空中。展开纸条,寥寥数笔却是让殷宁的脸色骤变。 换好衣裳,在井边洗漱。掬一把清水扑面,水珠从睫毛上滴落滑进眼眶。温温热热的泪和着井水,啪嗒啪嗒掉落。纤手一抹,便算是洗漱过了。推开半掩的后门,穿过那竹林就是梨园之外,再爬过山就是皇城之外了。 清晨的竹林,芳香四溢。殷宁裹着披风,脚步如风。半山腰的地方有一间小茅屋,素日里她就在那里歇歇脚。今晨出来得着急,便带了麦饼,想要歇脚的时候也好吃个早饭。 眼看着茅屋近了。殷宁不由得跑了起来。 绣花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气喘吁吁地停在茅屋前,才想要伸手推。却是听见了浅浅碎碎的呻吟声。继而又听见一阵脚步声。殷宁直觉躲开了。 吓得心跳骤停。也不敢探头去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清,你快回去吧。梨园那边这么早不会查房。我们分开走。” 不久后又有一个陌生的男音出现,“锦儿,你自己小心。” 听见男人的声音,殷宁整个人摇摇欲坠。这是怎么回事?锦儿师傅和一个男人在这里,莫非是……站在茅屋的侧面,透过稀稀疏疏的竹子可以看见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缓步向山下走去。 又是一阵叹息。耳边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直到视野里再没有两人的影子,殷宁才从屋侧挪回前廊。这半山腰间的茅屋,屋侧只是一个只够一人贴墙而站。费了半天的劲才回到前廊。殷宁来不及多想飞快地赶路。越过山,又走过一条年久失修的索桥,到了瀑布顶上。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人,即刻出现。 “殷姑娘,收到信了?” “是的。这件事二皇子本来就甚为在意。一直以来都是亲自监督。所以一收到你们的信我就来了。”殷宁抬手抹汗,却是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五官紧皱。 “姑娘的伤,没大碍吧?” “轻风不必担心,没事。”殷宁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前天晚上我已经失误了。昨儿个晚上,你们的行踪泄露,你们以为如何?昨儿个没能偷到江大人和韩大人的那封信。今日早朝,殿下就要自毁诺言。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原因,否则……” “殷姑娘,以你之见,我们怎么办?” “彻查,究竟是谁泄露了机密。一直以来,就算我们自己准备不充分而失误,也从来没有被人瓮中捉鳖过。昨天我们却被设了埋伏。不觉得很诡异?找到那个人之后,就交给白虎堂的堂主。”殷宁喘了口,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下。“另外,宫中人人皆知我和二皇子关系好。所以我其实是最被动的。很多事我都不能做。所以人你们交给白虎堂的堂主带给二皇子。” “殷姑娘,轻风知道了。这是我们撤退的时候捡来的剑。这一次他们的剑异常的锋利。我们这里伤亡严重,为了能带回两具尸体,多了五人受伤。此外,我已经让人查了这剑。是永盛剑坊的。” “永盛剑坊?”殷宁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深宫生活对坊间不是很了解。很有名的剑坊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铸剑师的师傅姑娘认识。” “我认识的铸剑师只有一个……”殷宁猛地抬起头盯着他。“你说真的?雪师傅身居深宫,整整十年。他怎么会有徒弟在外?他会铸剑也只有我和二皇子知道。” 轻风作揖,“那个铸剑师叫青色。说是天下第一铸剑师,青雪的传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色?”殷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他,冷声道:“我会回去问我师傅。至于天下第一铸剑师青雪,他已经死了。” “我明白。姑娘一路回去小心。” 殷宁微颔首。“轻风也请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这把剑,可不可以给我?” “姑娘带回宫去,这一路回去,被人撞见。” “我自有办法。”殷宁伸出了手,接过他递来的剑,鞠了一躬。“就此别过。” 看着她鞠完躬转身走,轻风也回礼道:“姑娘走好。” 跟她共事也都五年了,她还是一样,彬彬有礼。虽然很谦和,却终觉得难以亲近。也许是天性中的那份谦卑,她总是习惯卑微。他很想跟她说,以她的能力,以二皇子赋予她的权利。她完全可以凌驾于人上,只是她从来不。这一点,他既佩服又心疼。 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师傅的事,心不在焉的。直到到了后院门,手上的剑撞到了那门。她猛地回过神来。侧身一看,数了四根竹子之后,她用脚踢了踢。那土松松地飘了起来,她蹲下身用手挖了一个坑。然后将剑埋了进去。 起身拍了拍手,推开门进了后院。丫头们都已经起来了,在后院吊嗓子。见殷宁走来,有几个转过头来看。 “殷宁姐这么早,去哪儿了?” “因为太早,怕打扰到你们,便在院外寻了个僻静处练习。” “殷宁姐好勤快。”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殷宁转身,看见了那摇曳身姿走来的情锁。殷宁微微一屈膝,恭敬道:“情锁姐姐。” “昨儿个,太子爷赐给你的锦缎,可不可以分我点,我想做一件罗裙。” “哈……”无数的抽气声响起。众人开始嘀咕。这一匹云霞缎是何等的稀有。太子殿下赏了一匹,也不过只够做一套衣衫,她就要一件罗裙,剩下的一点点,岂不是只够做一件小夹袄。 “情锁姐姐,那缎子我送给师傅了。真对不住!”殷宁依旧低着头,柔顺的样子,娇弱的姿态,让情锁不由得怒火攻心。“那……那把琴总还在你那里吧?” “情锁姐姐要用的话,尽管拿去用。日后我若要在太子宫献艺要用,可以跟你去拿。”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5【美人】 情锁掩嘴一笑。“你还想有下一次,你也不看看太子妃是什么态度。你别想着再有机会去太子殿下面前了。那你让小云把琴送到我那儿,反正你也没用了。” “好。”直到她离去,殷宁都没有抬起头。 小云恨恨跺脚,“殷宁姐姐,你干嘛这么让着她。你和她也算是同辈,她凭什么这么嚣张跋扈?你的琴为什么要给她?” “小云……”殷宁无奈地笑,“她比我年长,比我先成为师傅的徒弟。所以她就是我的师姐。既然是师姐,就一定要尊重。小云,你也是。我若是对你有那么无礼的要求,你会不会容着我?” “当然,殷宁姐从来都没有无礼过。我还真喜欢你对小云无礼一次。” “傻瓜!”轻笑着抓起了她的手,“走吧,帮我做一件事,很无礼哦。”小云跃跃欲试,跟着她进了弄月楼,才知道,只是帮她擦琴而已。 “殷宁姐,我去给你端早膳。” “谢谢小云。”殷宁低头仔细地看着琴,小云心下奇怪也没问。等到她端着早膳回来。看着殷宁在拆琴板,搁下托盘凑上前来,“殷宁姐你在做什么?这琴……” “恩,我在想能不能掏空了装别的东西。”她说着站起身,拿起了墙角的那把琴,轻叹了口气。“琴,是好琴,但是不适合我。只可惜也不适合情锁姐。小云,麻烦你把这琴拿去清月楼。” “好!”小云屁颠屁颠地出了门。殷宁好容易拆了那琴板,比量了一下,那把剑应该可以放下。拆下了琴板之后,装上去也是很容易的。她抱着琴走出了弄月楼。等到她去取了那把剑回到弄月阁。 很多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练琴。弄月阁是临水的建筑,出了门,就是木制的走廊,架在水面上。弄月阁的走廊有些窄,看见了有人坐在了走廊尽头拐弯处。 转弯处,他坐着,脚悬在水面。冗长的衣袖铺在了他身后,遮住了整条道。抱着琴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可以借过一下吗?” 眼前的人,缓缓转过了头。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殷宁并不曾见过。“我没有见过你,你也是梨园的吗?” “不是,我是因为昨晚听了你的琴,所以想要再听一次。” 殷宁慌张放下了琴,跪下了来。“是哪个宫的主子,奴婢有眼不识。”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要听琴而已。可以用昨晚太子送你的琴为我抚一曲吗?”那人站了起来,走没两步,蹲在了她面前。 逼进的距离,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的味道。很清幽的味道。殷宁规矩地垂下了头。“主子,那琴现在不在。可以换另一把琴吗?” “就用你手上的这琴,如何?” 殷宁点头。他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扯着她起身。殷宁冷汗直滴。他手握的地方正是她的伤口。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温和的声音,淡淡的男子特有的体香,他脸凑得很近。殷宁不安得拧起了眉。 “回主子,我没事。” “你可以喊我五爷。” “原来是五殿下,奴婢该死。”殷宁重又跪下。刘子云轻笑出声,“起来吧,不必这么拘束。我是来听琴的。” 殷宁站起身,抱着琴恭敬站在了一旁。“殿下请进弄月阁。” “就这里,你可以开始了。” “这琴坏了,我是拿去找师傅的。”殷宁有些尴尬。 “是吗?我看看。” “不,奴婢不敢。还请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去拿琴,您稍候。” “你不必这么紧张。” 殷宁一福身,站起身往回跑。等到她抱了另一把琴出门的时候,走廊已经没有人。空荡荡的走廊,她一个人站着。风吹来,冷飕飕的。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最可怕的是,她搁在地上的琴,不见了。被他拿走了吗? 满树的紫薇花,迎风一片盛开,迎风万点飘零。那淡出水的蓝,一树绽放的火热的花。殷宁坐在廊下,脱了鞋,将脚浸在水中。凉凉的水,轻轻地再荡漾,冲淡了脚心的疼痛。 “刘子云……”轻轻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殷宁姐,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小云送完琴,吃了一肚子的闲气,不过一看到殷宁又露出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殷宁转过头,看着她一脸的红痕,伸手抚着她的脸颊,着急道:“她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小云说着推开了她的手,“是我不好,撞坏了她的茶盏。” “她们真是无法无天了。”殷宁的眉紧拧,“算了,以后你就不要过去了。不要和她们争执,总也是越吵越输。以后小心点,让你受委屈了。” “殷宁姐,你今天不练琴?” “恩,这就去。”她说着站起了身,光着脚走过那走道,水珠滚落在地,在阳光下散着美丽的光斑。小云痴痴望着她。殷宁姐似乎很喜欢光着脚走路。尤其是喜欢趟过水后,水和地板接触的那种声音。总是乐此不疲地在地板上踩踏。 看着她手舞足蹈,紫色的衣袖在飞扬。她在原地旋转,青丝飞扬的弧度那么美。 回廊尽头,那不请自来,又悄无声息离开的人这会儿又回来了。依靠着廊柱,看着廊前飞舞的人。纤长的手在空中变化着妖娆的姿势。纤细的腰在扭动,紫色裙摆下修长的双腿不停交换。白皙的脚上盈满水珠。每一个回旋,总可以看见她的笑靥。凤眸半睁半闭,朱唇微启。“美若天仙。”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正舞得尽兴的殷宁吓了一跳。然后她脚底一滑。砰一声,她跌倒在地板上。 “殷宁姐你没事吧!”小云想要扶她起来,可是脚踝好痛。小云力气不够扶不起她。殷宁扭头望去,只看见满树的紫薇纷纷坠落。繁华中有他的影子慢慢浮现,渐渐清晰。浮光掠影中,美得不真实。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6【轻薄】 双手撑地,伏跪在地。“见过五殿下。” “起身吧!” 殷宁倒是想起来,可是脚好痛好痛。强撑着站起来,下一刻又是重重的摔倒在地。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她的手,拽着她站起。低头看见了她红肿的脚踝后,将她打横抱起。 “啊——”因为事出突然,她惊叫出声。 刘子云倒是不以为意,瞟了一眼一侧的小云,吩咐道:“去拿药来。” “是,殿下!”小云跌跌撞撞地跑着离开。抱着她在水池边坐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脚按着浸水。“我可跟你说,肿成这样,用这样的冷水泡着,会很舒服的。” 殷宁慌张推开了他的手,“殿下,奴婢自己来,脏了你的手,奴婢万死难持其咎。” 刘子云松了手,起身坐到了另一侧,碎石子铺满的地,被太阳晒得滚烫滚烫的。他一坐,就仿佛是屁股着了火,猛地窜了起来。然后脚一滑跌进了水池中。殷宁一看,着急伸手去抓。忘了自己脚还没好,站起身的后场就是跌进水中。 一时间她挣扎,她不会水,何况现在脚还受了伤。周身的水淹没了她的五官淹没了她的意识。也许就要永远沉沦下去。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她放弃了挣扎。放纵自己的身躯无限地下坠。 有温柔的手抱住她的腰,拖着她上岸。 “咳——咳——”她呛出了好多水,好容易才将她拖上岸。小云看着狼狈的两人,一时着了慌。“殷宁姐……这可怎么是好?” “把药搁下,去取干得衣裳,我抱她回弄月阁。”刘子云抱起奄奄一息的她,进了弄月阁,将她搁在椅上。 殷宁无力地靠在扶手上,全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喘着气。 “你不会游水?” 她点了点头,伸手拨开了覆住眼睛的发。 刘子云抬眼看她。稍稍缓过神来,气才顺了一点,她起身行礼。“谢五殿下救命之恩。” “我救了你的命吗?”他原来不知道救人一命这么容易。“起来吧,没有必要战战兢兢的。唯恐有什么不周到。你……” 他说着蹲下了身,扣住了她的下颚轻轻抬起。脸上的水珠未干,出水芙蓉一般的脸,就算是这狼狈的模样也很美。他抬袖想要为她擦满脸的水,才发觉自己一身湿透。甩袖站起身,正撞见小云拿了衣裳。 殷宁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室。在小云的帮助下才勉强换好。 “殷宁姐,外头那位是五殿下。怎么啦我们梨园?” 殷宁只能点头,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小云蹲下身,为她抹药。看着那肿得不成样子的脚踝,心里难受。“殷宁姐,你这样子有好久都不能走路了。这可怎么是好?” 一想起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殷宁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啊,不能走路真的是很麻烦的事。” “殷宁姐,我们在内室,外头没人伺候五殿下。是不是不妥?” “对,你赶紧出去。”殷宁拿了她手上的药膏,催促着她出去。抬起脚放在椅上,艰难地擦药。听见有人走近,她抬起了头。看见是他匆忙扯了下裙裾,盖住了脚,想要站起身却被他阻止。 他在对面坐下,撩开她的裙裾。伸手抓住了她往后缩的脚,轻轻地揉捏着。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折煞奴婢了。” “我劝你不要动。摔到了我不负责。” 殷宁愣住,不敢再动。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殷宁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手抓着扶手一点都不敢放松。尴尬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那把琴里的剑,是谁的?” 殷宁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脚在他的手里,一使劲却是扯着他倒向自己。连带着梨花木椅一起向后倒去。 看着压在身上的人,殷宁忍不住翻白眼。遇见他到现在,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鬼,一直在摔跤。刘子云扶着她起身。“以后那么重要的东西,记得收好一点。” 晴天霹雳,殷宁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五殿下?” 小云闻声走进内室,见状扶着两人起身。 “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刘子云冷声吩咐。小云磕完头,起身退了出去。殷宁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人,忘了如何反应。 “看来二哥也不是很会挑人。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笨。岂不是破绽百出?” 殷宁紧盯着她,咬唇不说话。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是把你这件事告诉大哥呢,还是……”丹凤眼一扫,隐约可以看见一丝邪魅。殷宁心下畏惧,僵坐在椅上,手抓着扶手。眼神却开始四处游离,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敌是友?最坏的打算,只有一条……死无对证。 心下一动,她伸手抓起了案上的瓷碗。 “你想做什么?”调笑声响起,下一刻殷宁只觉得手腕被握住,疼到她不得不松开了手。手上的瓷碗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转了个身,将她抛到了贵妃椅,倾身压住她。殷宁手脚并用,推着他。“你要做什么?” “就算是死也解决不了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闭嘴。想想看什么能让我闭上嘴?”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撩开散落在脸颊旁的碎发。薄唇吻上她纤细的脖子。 殷宁倒抽了一口气,咬牙道:“如果你是要我从了你。那么你的人品就不值得我信任。不若死了干净。” “哈哈——”刘子云大笑,搂住了她的腰。“你现在是求死不得。”说着他吻上了她的唇。樱唇不仅看着诱人,尝着竟有甜甜的味道。 挣扎着,用脚踹,可是无济于事。他的舌头顶开她紧咬的唇,大掌抚上她的丰盈。好怕好怕,她不知道怎么办,上下牙齿一合,就咬了下来。 “啊——”刘子云猛地松开了手,捂着嘴站起身。 殷宁蹲下身,一手擦着嘴角的血渍,一手抓起了那碎片。就在她看准了地方要割下的时候。刘子云慌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够了,跟你闹着玩的。”被她咬了一口,口齿不清。舌头应该都肿了。 殷宁站起身,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刘子云捂着嘴,打量眼前的她。身上衣裳凌乱不堪,青丝散乱,红唇微肿。小鹿一般无辜又惊惧的眼神。一想起刚刚她义无反顾要割脉的情景,他似乎是玩过火了。 无奈叹了口气,“不要再多想了。是二哥要我来取东西的。这不是好带出去的东西,不曾想你倒是想了个好办法。不过没用武之地了,我已经拆了。”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7【诱吻】 闻言殷宁无力地跌坐在地。虚惊一场,她被吓到神经紧绷,这会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了。子云伸手拽着她起身,“害你跌倒,真的很对不住。” 殷宁斜靠在椅上,伸手扯了扯前襟,撑着站起身。“衣裳不整,还请殿下允许奴婢去整装。” 他却只勾唇一笑,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光洁的脸庞,刀刻般的五官,如茶靡花一样诡异的妖媚。“这么小的一张脸,怎么可以这么美?” 殷宁睁着眼看着他,彷徨,无助和恐惧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最后染上了一抹绚烂的笑。“多谢殿下称赞。” “你的美即使是不经脂粉都带着一丝脂粉气。”仿佛是生来就魅惑人的长相,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闻言,殷宁只是轻声笑,眸光熠熠。“那是因为奴婢是这梨园的戏子。没有脂粉气就不是戏子了。” “呵——说的也是。”他松开了手。等她换装的时间,他将那琴拆开,拿出了那把剑。又修好了那把琴。殷宁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饮茶。 “弹一曲吧,用这把琴。” 殷宁盯着他手上的剑,片刻后垂眸坐下。一曲阳光三叠,琴声淙淙,清越动人。曲罢,他干脆地起身。殷宁送他出门,恭敬福身。“恭送殿下。”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殷宁姐,你没事吧?”守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云哭泣着开口问。殷宁蹲下身,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小云,我真不希望你看见。但是梨园就是这样的地方。我长在梨园,看惯了太多太多的不幸。只要是主子,你就必须任其为所欲为。但是,不要忘记学会保护自己。” “殷宁姐!”小云早已泣不成声,许久许久之后,她抬起了头。“下一次,若是再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会跟他拼命。” “傻云儿,这是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你会活不下去。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遭遇这样的事。只要你安分守己,日子并不是那么难过。” “殷宁姐!我知道了。”她答应着,却是暗暗发誓。就算是失去生命,她也会保护她的,因为她活着唯一的梦想就是跟在殷宁姐身后。 “好了,把眼泪擦干,跟我出去一趟。”小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弄月阁,却是碰见了锦儿师傅。 “要去哪里?” “是时候练舞了。” “来我房里一下,师傅有话同你说。” 门板合起,锦儿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她拿起了那个环佩。“这……”殷宁慌张低头在腰间摸着。“这是我的环佩!” “今天早上,你去过半山腰的茅草屋?看见了什么吗?” “没。”殷宁着急,“是去过,但是我不知道原来师傅也去过那里。” “是吗?”锦儿师傅显然是松了口气,“没事了。还在想那么早你一个人去 那里做什么。” “去练舞。那里没人。”说着她站起了身,“师傅没事的话,宁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锦儿无力地挥了挥手,转过头面对着镜子。殷宁出去后,转身关 门,照见了那菱花镜中落落寡欢的容颜。明知道不可以,却不想劝师傅。这梨园的日子太苦,是心苦,即使只有一瞬,她能开心,也好。 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枝,落下斑驳的光。那光就在她的四周跳跃。阳光照着她的剑,闪耀的光让一旁的小云抬起了手遮眼。 殷宁的脚不能动,手不停地挥舞着,很快就累了。气喘吁吁地搁下了剑。小云拿着布擦着剑刃。“殷宁姐,你脚受伤了,还是不要练剑了。我去给你取琴吧。” “小云,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吧,帮我看着那扇门。” “殷宁姐,你是不是就在这里见二殿下。究竟做什么?”一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小云依旧还是胆战心惊的。殷宁拍着她的手,淡然一笑。“小云,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美色所迷。但是每一个人对美色都会投以关注,因为可以利用。” 小云摇头,“我不明白。”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去吧。” 小云答应着起身离开,出了院子,站在了门口。不多时,刘墨离带着随身的白虎,朝着这院落走来。小云怕死了那只虎,躲开了好远好远。直到他进了院子,她才壮着胆子回到了门口。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关于他,她已经着火入魔,就算是脚步声都能认出来。殷宁站起身,缓缓跪下。“给二殿下请安。” “没有外人,不必请安了。”看着她站起身的动作那么困难,他伸手扶了她一把。“听五弟说你受伤了?” 殷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愣愣点头。看着她的赤足,那红肿的脚踝,微微拧起了眉。“你这样,这几天的事,准备让谁去处理?” 殷宁恭顺地垂眼,“回殿下,奴婢可以走路。” “是吗?”墨离狐疑地看着她,“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不必来我 宫中弹琴了。乘着这个机会好好练练琴。” “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之后再跟你说吧,你先好好养伤。”他说着就要走。殷宁福身请安。“恭送殿下。”眼前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片刻后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扣住了她的下颚,“他跟我说,要我把你给他,怎么办?” 闻言,她猛地抬起了头,微启红唇,难掩错愕。看着她的反应,墨离勾唇一笑,“你觉得我该怎么答复?” “奴婢不知。”微微垂下了眼,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不要敷衍本宫,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他凑近,鼻端呼出的气息骚动着她敏。感的耳后。殷宁不甚自在地撩了一下发。纤长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滑过,他张口咬住。殷宁直觉抽手。他却仿佛知道她会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轻舔过她的手心。 身子一阵颤抖,声音发颤。“关于主子的任何决定和吩咐,做奴才的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真的是这么想?”他松开了手,退开了一步,环抱着胸,上上下下打打 量着她。 “奴婢听凭殿下做主。”她明明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一幅反应,一股无名火直冒。一把揽过她入怀。薄唇贴上了她白皙的脖颈。 她浑身都在颤抖却只是闭上了眼。“他这么对你了?” “殿下,身为奴婢,不能拒绝主子对我做什么。”说着这句话,她的心在滴血,却无人知。他伸手抚这她的唇,“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沉默,红了眼眶,隐忍着倔强不落泪。 墨离失去了耐性,“说——” “他吻了我。” “还有……”殷宁缓缓摇头。下一刻,红唇被封住,舌粗暴地顶开了她的唇。一手紧紧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牙齿轻咬着她的唇。侵犯她的菱唇,舌探入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他一刻不曾放开过,剥夺着她的呼吸。意识一点一点模糊,身子瘫软。 只感觉到心好痛,好痛。她无力地瘫在他怀里,只听见他的声音在云中漂浮。“你是我的。” 殷宁趴在他怀里,不停地喘气,却还是执意问,“殿下,奴婢可以知道你为什么吻奴婢吗?” 娇喘着说话,声音魅惑。墨离垂眸看了她一眼,将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坐在石桌上。“你不是一直想要做我的女人吗?现在……愿意吗?” 殷宁心慌,手往后撑着。微微躲开了些距离。 “殿下,奴婢不配。所以不是不愿意,是不可以。”她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只当他是开玩笑,依旧给了一直以来的答案。却不料他雷霆大怒。 “今夜本宫要你侍寝!”他甩开了她的手,甩袖离去。直到他愤而离去,殷宁依旧是不明所以。她的手就搁在了石桌上,烫得红红的。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8【掠夺】 他转身走,可是白虎却依偎在殷宁的脚边。它轻轻地蹭着她的脚,发出低沉的虎啸声。殷宁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脑袋。它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掌心。殷宁不由得笑出了声。 “小白——”墨离走到半路,没有看见自己的宠物,怒气冲冲地折回。 见他寻来。殷宁抽回了手。不料白虎追着她高抬的手,猛地跳起。殷宁不敢伤了他,硬生生被虎爪打到了肩。整个身子落在了石桌上,右肩发麻。一时间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墨离伸手拨开了那只碍眼的白虎,扶着她起身。他的手碰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打到哪里了?” 殷宁咬牙,伸手指着右肩。抱着她起身,踢了一脚在一侧的岿然不动的白虎。 两人一虎,一前一后进了水榭。将她放在贵妃椅上之后,回身在木架上寻找药膏。“这里没有金疮药了?” “回殿下,应该还有,奴婢昨儿个才……” “找到了。”那一刻,他雀跃转过了身。那灿若艳阳的笑容,让殷宁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默然垂眸,看着脚边的白虎。白虎撒娇的姿态,让她不由得心情畅快。看到他走了回来,自觉地拨开了衣裳,露出了右边的肩膀。 他的手在她圆润的肩上轻轻地揉着。药很快见效,火辣辣的。殷宁不由得哼了一声。 “疼?”墨离抬起了头,看着她。殷宁慌忙摇了摇头,“回殿下,奴婢不疼!” 闻言,墨离手上稍稍使力。殷宁只觉得冷汗都要滴出来了。紧紧咬着唇。墨离忍不住笑出了声,“疼的话,喊出来,不要发出暧昧的呻聆声。” 殷宁沉默别开了脸,自牙缝挤出了一个字,“疼——” 她侧身坐着,轻解罗衫,香肩微露。青丝散落紧贴着她白皙的脖颈,妩媚诱或。微一倾身,薄唇印上了她的肩。在她要躲闪的同时,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殿下——”殷宁慌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本能地后退。可是她并不抗拒他的触碰,全身发麻。 “说,愿不愿意?本宫没有习惯勉强女人!”说话间,她已经衣裳半褪。 她不知道,紧张到只能逃避。声音在颤抖,“殿下,不要……” “不要?”他冷笑。殷宁紧张得闭上了眼,片刻后她听见他的声音,暧昧低沉,“睁开眼,看着我。” 习惯了听从命令,所以她睁开了眼。看见了他赤果的胸膛。不安地别开眼,感觉到他湿热的唇流连在她的锁骨。克制不住溢出声来。 他轻笑,挑弄着她敏感的耳后,唇含住她的蓓蕾。 “殿下,求你,不要!” “说,你是我的。”他说着抬起了她的腿,缠上他精壮的腰。浑身无力,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哭音,“奴婢是殿下的。”从来都是,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心已经是他的。 “很好——”他低沉地笑,咬牙说出了这两字。突来疼痛让她泪湿眼眶,别开眼不看他。她怕在他眸中看见沉溺于此的自己。 撕裂一般的痛楚,让她整个人痉挛。他眸光中带着无限的柔情回视着她,一个热吻落下,吻去她眼角的泪。 日光渐渐隐没,她早已昏睡过去,全身软弱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整装。殷宁抓起散落的衣裳,快快地套好,强忍着痛楚,下榻为他整理衣裳。墨离望着跪在地上,忙碌着给他戴佩环的人。伸手抓着她起身,浅啄了一下她的红唇。看着贵妃椅上,白色罗裙上的血渍,微微蹙眉,“去玲珑轩,我命人给你准备药浴。” “是殿下。” 她太听话,听话得过分。所以他不由得担心,是不是任何人要她,她都会平静接受。“记住,你是我的。不论是谁都不可以碰你。记住没有?” “殿下,奴婢记下了。” 出了门,没几步。殷宁只觉得气喘吁吁。下一刻,她被打横抱起。 “养好伤后,我有任务给你。” “是,殿下!”她垂首,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纵容自己享受这一刻的温存。就这样一路被抱着进了内室。 泡完药浴,换了衣裳,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些。出了内室,他已经不在。偌大的玲珑轩,只有她一个人。风从木窗灌入,吹起她的衣裙。镜中明明是自己,可是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她终于如愿成了他的人,可是为何没有一丝欣喜,有的只是凝滞的沉重。为何殿下突然之间改变一直以来的心意。她不是不配吗? 玲珑轩坐落在镜湖中央,要回梨园要再度经过那水榭。缓步走过回廊,不时侧头看着湖面自己的倒影。风过,吹起她的衣裙,翩跹起舞。脚踝还疼着,走姿看起来有些滑稽。 水榭到了,经过的时候,透过雕花木窗。她瞥见了那张贵妃椅。她伸长手去推窗,露出了手臂。看见了胳膊上红红的印记。想起他的狂野,想起他的话,不由得拧起了眉。 小云好容易送走了那只白虎。慌慌张张跑进了院子。“殷宁姐——” 喊声让她回过神来,别过眼看着跑来的人,露出了一抹笑。小云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殷宁姐,你的衣裳?你不会……” 殷宁笑着摇了摇头。小云跺脚,有些生气。殷宁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问:“小云,你不信我?” 小云盯着她,恨恨低下了头。殷宁叹了口气,“小云,有的时候你不要相信你看见的。我们回去吧。” 小云不再说话,伸手搀扶。两人才踏进梨园,就撞见了情锁。殷宁微一福身,“情锁姐,好巧。” 情锁微微挑眉,“你从哪里回来的?你身上的衣服……”殷宁一阵心惊,心虚不已。不料情锁只道:“很漂亮,没见你穿过。还有谢谢你的琴了。” 她说着扭身离去。小云冲着她的背影摆了个鬼脸,殷宁淡笑着扯着她离开。“好了,别闹了!太阳都落山了,闲置了一天,我要去练琴了。” 第一卷 梨园深深 009【大人】 两人说笑着进了弄月阁。一树的紫薇,迎风招摇。那一棵紫薇下,一身玄色死缠,青丝垂坠。有摇坠的紫薇落满了他一身。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过了身。两人匆忙跪下,“给五殿下请安。” “你还是一样,规规矩矩。起来吧。” 殷宁站起身,抬眸看着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他露出一抹笑容。那笑,仿佛是枝头绽放的紫薇,在她的指尖绽放。很纯很透彻。“今夜前来,只是真的想要听你弹琴。” “殿下,里边请。”她侧过身,迎他入内。落座后,她拨弄着琴弦调音,片刻后笑问,“殿下想听什么?” “陌上桑。” “是,殿下。”殷宁垂眸,十指微微弯曲,缓缓地拂过琴弦。渐入佳境,她眉宇间渐渐地多了一丝愁绪,难以舒展。琴声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曲终,她淡淡开口,“殿下,奴婢献丑了。” “你谦虚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他就蹲在琴前。殷宁不安地垂下了头,“殿下有话尽管问。” 沉默了好久,犹豫了好久,他才忐忑不安地问,“二哥说会帮我问你。他有问你吧。你愿意吗?” 殷宁愕然,“奴婢,不明白殿下什么意思?”是指的要她这件事吗?只是这事不必经过二殿下同意吧。他也是她的主子。 “也罢!”刘子云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二哥他在乎你。这一次,是我为难他了。” 殷宁不知如何接话,尴尬地笑着。“殿下,奴婢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刚从前线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奴婢不知。”殷宁的好奇心被勾起,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烛光映衬下,他的薄唇近乎苍白。“是二哥要我回来的。” “怪不得,我从来没有见过殿下。” “因为我最不得宠,所以被派至边疆带兵。” 殷宁不敢多说,只低头拨弄着琴弦。见状刘子云大笑,“你真的很谨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安慰我一句,也不会吗?” “殿下,能离开这深宫重围,应该是幸。不是吗?” 每每她说话的时候总会露出不自觉地伤感。刘子云知道,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初次见她舞蹈,他就知道她内心里的天真娇俏。他想她是和他一样的人。为了生存下去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握住她的手,无比认真地开口,“如果你想离开,告诉我。 “如果你想离开,告诉我。”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心上还没有羽毛的重量。可是为何她一阵心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对着她说出这样动人的话。 话出口,刘子云也愣住。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之后才开始后怕。若是她答应,皇兄那里。只可惜她连让他害怕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殿下,奴婢不想。” “是吗?”他干笑着,松开了手,站起身。“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来听你抚琴?” “殿下若要听琴,不必纡尊降贵到梨园来。只要派人传句话。” “这么说来,这一整个下午你都是去某个主子弹琴了?” 殷宁不解地抬头看着他,眼神闪烁。相对沉默了半晌,他勾唇一笑,“你可知,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 “奴婢该死。以后殿下要来,可以派人说一声。” 看着她,刘子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末了叹了口气道:“我走了,以后我会提前同你说的。还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目送他离去,步伐稳健,霸气天成,可以想见他统领万军的姿态。可是总有那么一丝伤感挥之不去。 不再多想,殷宁调了调琴,吹灭了弄月阁的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 “哎……”又是一声叹息。殷宁睁开了眼,问道:“云儿,还没睡?” “殷宁姐,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跟我说你跟二殿下没什么。可是刚刚锦儿师傅慌张地扯了我问话。说二殿下本来派了人来说要她准备,说今晚要你侍寝。后来又派人来说不必了。而今天下午……师傅要我问你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突然小云翻身坐起,“你敢说今天下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如果真有什么,你想做什么。告诉锦儿师傅?”殷宁打了个哈欠,佯装困倦非常,“这么晚了你不睡都在想些什么?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殷宁姐,锦儿师傅要我跟你说。如果二殿下对你做了什么一定要跟她说。她说她会给你准备药。” “真的没什么。”殷宁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睡吧!” 脚伤的日子难得的惬意。不用练舞,总是睡到日上三竿,休息够了才去弄月阁,谁也没有来为难她。 直到到了每个月给梨园大总管例行请安的日子。 说实话,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位被人称做雪大人的大总管。他总是坐在那帘幕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听说他沐浴都带着面纱。有记忆以来,殷宁只记得他从来没有踏出过流水阙一步。但是他却是将梨园内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被晨雨吵醒,殷宁了无睡意。梳洗后,她到了锦儿师傅门前。等候了片刻,两人一起前去流水阙。流水阙是建在瀑布边上的悬崖之上。四角飞檐,看上去就像是四只仙鹤欲飞。飘起的水汽,还有那山间的薄雾,很是清空缥缈。 两人走进流水阙的花厅。看见了已经来了许久的金师傅和情锁,以及其他几位师傅。殷宁一一请安后,站到了角落。 “殷宁的脚好些了吧?” “谢金师傅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一干人等寒暄着。突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公公独有的声音,“雪大人到——” 殷宁抬眼,那薄纱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人等皆站起身,然后跪下行礼。“给雪大人请安。” “这一个月辛苦你们了。” 锦儿师傅代替所有人道:“雪大人言重。这是奴婢们应该的。” “锦儿师傅,听说你教出了个好徒弟。” “雪大人说的可是殷宁?” “我记不得她的名字。锦儿师傅说是她就是她了。从今天起,让她跟在我身边。” “雪大人是要殷宁做什么?” “这你就不必过问了吧。” “是。” 殷宁就这样被留在了流水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