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继续我们的爱情(1) 沈安安徘徊在大厅,她很矛盾,也有些慌乱,到底要不要见他呢?见了面,谈什么呢?要以什么样的话题开头,然后引到那个直白的要求,如果他无视呢,她的脸不就丢尽了,以后,连个见面的机会也就没有了,怎么办? 彼时,外面华灯迷离,醉人旖旎,她有一瞬盯着被宽大的玻璃扭曲了的霓虹灯光,觉得诡异而刺激,心里也有了小小的勇气泛滥,那个有些荒唐的初衷竟平添了痴痴迷恋的味道,既然爱着,为什么不去实行呢?她用力握紧拳头,尖尖的指甲正狠狠地嵌进手心,而她竟不觉得有多疼,倒是麻得没了知觉,她知道他在,她很轻易就得到了他的门卡,可是……唉,许是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呼吸便停窒了般,可又所为何来呢,只是见一面,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艰难…… 仍是不能安定下來,她如此反复的犹豫,进出,抬头深呼吸,看到大厅里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游走,揪紧了皮肉,痛到麻木,她忽然就一咬牙,一种近乎颓废而安稳的念头涌上来,就见一面,只当故交,又如何?十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不会忘,而他呢……真的不确定,可是,又是确定的,这三年来,他们鸿雁传情,虽然隐晦而委婉,但彼此的心声又怎会不懂,就像他告诉她的“安安,我到江城了……” 容不得多想了,她奔回大厅,进电梯,然后上升,出来,走出去,门卡嘀的一声,她果断地闪进去。 沐春……沐春…… 宽敞的VIP房,枣红木的精致沙发,晶亮的玻璃茶几,剔透的高脚酒杯,宽大而柔软的床,拉开的行李箱,散乱的衣服,他,不在…… 浴室里有水声,水汽模糊了钢化玻璃门,她看不清里面,自然无从知晓主人的样子,她有些后怕,理智提醒她快些离开,可是,她盯着那白晃晃的轮廓,竟移不开视线……她想象着他的一切,那个宽宽的温暖的胸膛,她清清楚楚记得回城前的那天,她对着他笑,苦涩的却又是生疏而礼貌的,心事再明了又有何用,阻力不是一点两点,那个时候,她和他就知道结果,可是,那天,她就想让他抱抱,她窝进了他的怀里,很久才破涕为笑:“有个哥哥,也不错……” 是啊,仅是哥哥而已…… 他的表情瞬间黯沉,拥着的手臂愈加用力,她贪婪地吸吮他的男子气息,幽幽的静谧的沁人的独有的清冽甘醇,阳刚的带着诱惑的温暖味道,这个男人,再怎样的爱着,终是不能,他背负着沉重的诺言,父辈的呕心沥血,爱恨纠葛,注定了要他去还清去作出牺牲,所以,那时候,一贯冷静睿智的安安终究是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她不敢靠得太近,怕分离时血肉模糊,疼痛无以复加,可是,情不自禁又有谁能阻止,她明白心痛是难免,但少一些契合,伤口会少一些,走的时候,她毅然决然,不敢回头,不敢看他,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温糯而清冷,仿佛誓言般坚定而执着:“……等着我……” 哗哗的水流声响着,她的心里也似流过无数的细致末流,今晚,她的目的赤诚而直白,她所保留的,一直珍藏着的东西,从来不会舍得给了别的什么人,只有他,白沐春,那个清朗美目,挺拔秀颀,宛如阳光般的男人,总是带了温煦如春风般的笑意看着她,给过她太多美好与憧憬的人,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舍得给了别人,她又怎么舍得不要他呢? 沐春,我后悔了,迟了三年,你心里还是那样想的吗?这种焦灼的念头困扰着她,轻轻走近了,看着朦胧而又性感的轮廓,那门上正淌下无数的小水流,他的身体片刻恍惚,局部有了层次,又一阵雾气袭漫了,他的身影失了真,可是,她想象着他的所有,潮湿的热气正吱吱地升腾而起,中央空调也卯足了劲的工作,她只觉浑身燥热得厉害,喉咙干咽难耐,一时间,太多的烘热与潮湿包裹了她,侵袭了她的身体,从内而外的燥热染晕了她的双颊,心中的忐忑与慌乱更胜一筹,她有些烦躁地解了外套的扣子……“沐春,你可知道,我来了……” 手机的嘀嘀声清脆如黄莺啁啾,婉转美妙,有些突然,她一怔…… 手机就在枕边,嘀嘀的黄莺流转,她迟疑着,还是走了过去,是他的手机,黑色的诺基亚**,她买的,同样的牌子,款式,不同的颜色,她的那只是枚红色的,199元,她始终记得这组数字,要长久……永远,有多远,又有多久,那时恨不得生在一起,黏为一人,只是,母亲的一通电话,他的一纸证明,就这样生生隔开了三年…… 键已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了,她拿在手上,蓝色的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可爱的名字,夏至! 一直闪,一直响,她忽然就有了小小的心思,只是看着,任它在手中颤栗就是不去接,一声,两声……终于,它安静了,屏幕上显示了“未接来电”。好吧,就这样,她预备放下手机,走开了,竟又有短信提示:“哥,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沈安安的脑中轰的一下,多么名正言顺,多么理所当然,她要过来?而她……沈安安又在这里做什么?那是他将来的妻子,她算的了什么?初来时的无畏瞬间消弭不在了,幸亏还来得及,她没有扮演那样的角色,现在就走吧,离开……离开…… 她象扔掉一件不祥的物件一样甩掉手机,急措而又混乱的奔向门边,那一刻,她所有的优雅,冷静,从容都被莫名的烦躁取代,那样无比的自信心也被抽离了身子,只剩下急急的喘息和幽幽淡淡的呼气,没了重量,也没了气力,她虚浮疲软地抬脚走向门口…… “安安?真的是你……” 正文 继续我们的爱情(2) 浴室的门开了,除了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提升了,还有就是心颤了一下,这个声音,耳中心中常常回响着的声音,如今,真真的就在咫尺,语气中带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她的心跟着狂跳起来,猛回头,扑面而来的热流让她的胸口有一瞬窒息,而他站在那里,白色的浴袍裹在身上,松松垮垮,腰间随意系了条带子,松松的在前面挽了个结,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那张脸,紧致光洁,在橘红暖色的灯光下,微微泛着光,好像一只熟透的红苹果,三年的时光磨平了锐角,他依旧的俊美,温柔,如她心心念念的以往,“沐春……”那一声呼唤只在喉间混沌,含混不清。 “安安……”似是不确定,他又喊了一声,眉眼笑开,咧着嘴,白色的牙齿晃着,如玉的面庞透着红晕,象孩子般娇憨可爱。 她呆呆地看着,忘了呼吸…… 他走向她,拖鞋踩过地毯,只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她终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傻子般忘了所有,氤氲的水雾散开,朦胧了的双眸又复清盈,她看着他,清清楚楚,刻骨铭心,那个高瘦颀长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她,含着笑,沐着柔情—— 眼眸终是模糊了,眼前的人,连同着记忆,仿佛又定格在那个秋天的午后,那一年,他放假回来,她在那片长满杜鹃花的山坡上等着,就是想让他第一眼看到,她来回地走着,绞着手中的帕子,不时地引颈抬头,低下,簇新的衣裤上沾了些湿湿的水渍,鞋尖踩着落叶,一下一下,沙沙响着……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女孩子咯咯地笑着,她想,怎么这么吵,第一次,她妒忌夏至,为什么偏偏是她?然后,他的身影出现了,阳光中走来,高挺秀颀,玉树临风,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任凭再单调的搭配,穿在他身上,总是那么靓眼,夺人眼球,而他看到她,清朗的眸子里立即闪现了太阳的光泽,熠熠放光,“嘿,安安……等会儿找你去……” “安安姐,哥有礼物送你喽。”夏至就像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轻绕翩翩,笑语不断,她的目光紧盯着那翻飞的碎花裙,心里涌出涩涩的味道,只一投眼,那道灼人的目光仿佛淬了火,让她浑身如火如荼的沸腾起来。 现在,他也是这么看着她,走近她,抬手捧起她的脸,“怎么哭了?嗯?”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我不要当妹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的泪再次落下来。 “呃?”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瞬间清明,他的双眸深黑,幽深如古井,波光粼粼,却深不见底,那眼中的清朗卓然之气又似极品墨玉打磨之后的温润,通透明朗,这个男人,怎么可以生得如此之美。阳光帅朗,温煦和睦,难怪,夏至又怎舍得放开呢? 他看着她,微抿了嘴角,淡淡的一抹弧度,轻言而出:“安安……” “我不是妹妹,沐春,我不做妹妹!“她抬眼,急切而徒劳地辩着,泪水滑下一串,努力地不眨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有着动人心魄的容颜,英挺而又温和,从何时起,他就住进了心里,是12岁那年吗?她来到他的面前,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是白沐春,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我会保护你……” 当时,她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小少年,干净清瘦又英气不凡,心里暗暗笑出来,彼时,贴着胸口的地方是阿婆送她的一块玉,圆圆的有孔,并不美观,却是青白色的融入了山水样的图案,阿婆搓了红丝线吊坠起来就戴在了她的颈上,“戴着,玉养人……”她乖巧地应一声,就搁进内衣里,凉凉的润润的——看着少年,她的身子略前倾些,后又站直了,那块玉仿佛离了皮肉多久之后又熨帖在心口,温温的气息,她看着他,白皮肤,黑眼仁,干净秀致的一张脸,笑意盈盈,如阳春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始终暖融融的,他,就像那块玉,君子如玉—— 忽然就有了久违的勇气和熟悉感,她伸开手臂,揽抱住了他的腰,头一低,埋贴在他的胸膛上,成熟男子的温热潮湿,沐浴露的薄荷香气,清冽甘醇,她的嘴唇吮吸着他的体热,贪恋着不放开,他有些慌了,身子紧绷得厉害,带了微微的颤栗,“安安……安安……”他唤她,分不清是惊喜还是迷乱,同时还有莫名的紧张与躁动,手脚无措起来,却是越勒越紧地嵌入身体…… 她的双手已然在解他腰间的带子,他僵了一下,脸上竟显出一丝羞怯与拘怩,急急地,气息不稳地抱住她,头低下来,亲吻她的发,含了香气,潮润的,温热的,沾了空气中热情与暧昧,他的口中发出低低地吟哦,“安安……安安……不会伤着你吗?安安,真的可以吗?”她还是褪掉了他的浴袍,很快,在他的脚下皱缩成一团,他的身体此时便是一座熔炉,无尽的膨胀,难消的热度,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密密的吻毫不迟疑地落下来,她的泪,她的热情,以及她的无奈心酸,那十年的青梅竹马,三年的翘首等待,她把所有的滋味努力地压制,无法对人企及,可是,他知道,他都知道,他本来就是当事人啊,只是现在,他们都不愿清醒,沉沦也好,堕落又如何,今天,他就要唤醒它们,曾经的故事就在他们彼此的身体上开花,在心里结一个果,那么,期待着那如洪水般的决堤一泄,痛快淋漓,“安安,我的安安,为什么……” 正文 继续我们的爱情(3) 她回应着,心却更痛,泪总也止不住,为什么——为什么——又有谁给过她答案,为什么心里明明是他,却要选择另一个男人,虽然那个男人也是那样媚惑而英俊,但却不是他,不是吗?眼前的这个男人,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伸手敷在脸颊,真实而美丽,这不是肥皂泡,不是谎言,它不是仙度瑞拉午夜前的华丽装扮,是的,这是她盼了一辈子的奢望,怎能不让她感激涕泪,忽然,她怕极了,仿佛眨眼之间,怀中相偎依,正在浓烈亲吻的男人就会不见,那个念头却再也止不住了,“沐春,沐春,要我……”这是心里的声音,她无法再等下去,太苦太累,这是真切的心中所想,也是她此行的赤裸裸的目的——把自己给他! 不知何时,他已将她打横抱起,两人摔倒在床上,他气息不均,手忙脚乱地扯她的衣衫,笨拙的霸道的,那吻坚硬而又错乱地噬啃她的肌肤,每落一处,留下的是痛楚与酥麻,她抬手勾住他,让彼此更贴近,紧紧地纠缠,拼了全力地缠绕着,在她的心上,画个完美的句号吧,“沐春……”她喃喃的低吟出声,笑着流下泪。 “安安,宝贝儿,我的安安,爱你,我爱你……”白沐春再次俯身寻到她的眼睑,吮干她的泪,灼人的热浪,挤压在两人的肌肤熨帖处,如火般燃烧,沸腾,如潮般高亢动荡,那种感觉,让彼此交握,他的欲望涨满,寻到契机,便再也停不下来,他一手扶了她的腰,虽是小心谨慎却又是笨拙地摩挲,进入,一点点,她低低地吃痛,咬了下唇,脸上已是水汽氤氲,分不清泪水与汗水,他缓下来,不安而又心疼地望着那双迷雾般的眼睛,她知道他此时的犹豫,于是,她的手臂盘上他的劲腰,身子弓起,手臂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安安……”白沐春终于如愿以偿地刺透那层屏障,他的眼中柔情万千,深深的疼惜,他俯下身子,吻上她娇嫩的唇,把她的痛与苦涩咀嚼进他的心中,顿时柔肠百结,情难自禁,那吻便顺势一路下滑,脸颊,脖颈,锁骨,然后是她饱满的花蕾…… 她是他的,很久以前就是了,拼了力地想过要拥有却又不得不克制着不去触碰,终于也有爆发的这一刻,等了这些年,忍了这么久,终于听到她开了口,怎么能不尽了全力呢?他卯足了劲地占有着,那种感觉,大浪翻滚,他们是漂浮在其上的小船,荡悠悠自得而忘乎所以,谁有过那种大风大浪里翻卷而来的蒸腾生命,动荡,活跃,刺激却又危机重重,还有一种侵心蚀骨的快乐与疼痛,就这样吧,久久地交缠,不忍放开。 她忽然就睁开了紧闭的眼,那一双眼睛,大而明朗,饱饱的一汪水,柔软,妩媚地望定他,他从来都觉得她是美的,就如同那片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他叫它们映山红,火热妖娆的红,是最寻常最艳丽的色彩,那种招摇无物可及,而他的安安是那种淡雅的明黄,素洁的粉白,优雅宁静,从容而知性,这个女人,理性,聪慧,识大体,顾大局,永远那么淡定,任凭心中翻江倒海,脸上总是一派祥和,他的安安,他永远深爱的安安,如今竟做了不理智的事情,她必定是抱了决绝的心意,他又岂会不明白,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她的脸颊上红云飞起,眼波流转,含了娇羞,怯弱,他的心再次动荡,越加的想要她,身上的动作不觉加快,“安安,爱我……等着我……” 她的泪终于滚落,收拢胳膊,把他的头埋进胸间,肆虐的疯狂的带着胜利与挫败的矛盾的心结,久久地哭泣,用力地抱着他,不让他迟疑,不许他看到,就这么抱紧他,哪怕只拥有这一刻也是好的,沉沦吧,堕落吧,抛开她的良好的教养,理智,道德统统滚蛋,今天,就今天,她要他,今生,可能只有这一次的放纵,那就彻底地放纵吧,“沐春,过了今晚,我们将不再见面!” 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口,沉默,良久,沉闷而清晰的一个字出口:“好!” “沐春……沐春……沐春……” “我在……”她笑了,泪流满面—— 正文 第2章:桐城猎艳(1) 桐城。 初春的寒意仍未褪去,在桐城这座北方小城,新染的绿意已盎然呈现,路旁齐刷刷直立挺拔的杨树上正滋滋地吐出小小的嫩芽,不用多久,便能想到它嘭地一下挓挲开的舒卷芽叶,那便是新的生命,拥有昭然若揭的希望,喷薄而自在的一路高亢,想想,多好! 漫长而蜿蜒的河渠,倒影着岸边的树木,苍劲的柳树总是习惯依傍在身旁,春天的风,无遮无拦地掠过,就如同一双丹青妙手,随意地涂抹之后便倾倒了绿色的染料,放肆而招摇地一绿到底,柳条长且细密,随兴而舞,真如女子纤长的发,飘逸空灵,又有一种别样的清新雅致。 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金色的太阳自自在在地挂在天上,光线随和而懒散,仿似睡眼惺忪的模样,河水悄无声息泛起微微的涟漪,金色的光芒铺洒在河面,炫目而灿烂,在这美丽而宁静的画轴中,最显眼的该是河岸之上的一蔓山坡,算起来,从河对岸望过去,坡的高度有些陡,上面满满的一丛绿意,那是桐城最大的一片野生杜鹃花栖息之地,此时刚冒了新芽,眼见得有各色鸟儿绕来绕去,粉蝶翩翩,看起来还挺热闹的,如果待到深春时,初夏之际,花开香飘,景色更是美不胜收,看看,我们的乔大少正盯着入了神,心里不定起什么幺蛾子呢。 桐城的美在宁静,自然,原生态的,一种慵懒的闲适的情调,鸟儿终是自在,飞来飞去,白色的,灰白相称的,透着绿羽的,脖颈上缠了一圈红领带的,头上有翎毛的像个小扇子的,这些或大或小的水鸟,是要从水中抓些鱼儿入口的,它们平翅低飞,贴着水面,打乱水波的平和,引发河水小小的波动,而那种大鸟,自在闲闲地已然叼住了一只仍在扭动头尾的鱼儿,平伸了翅,一路飞没了影,该是与“家人”分享去了吧,总有各色的鸟儿飞来又飞走,你看它们或俯冲或仰飞总带了一种散漫而慵懒的滋味,虽是觅食,却全无动物世界中雄鹰的凌厉杀气和求生存的惨烈残酷,这里,只有宁静,祥和。 乔一斐又抽了一支烟,不知怎么,他想到了那个浓情的咖啡馆,和那个恬淡的女子,沈安安——她的公然的漠视,挑衅勾起了他的兴趣,但他肯定,与爱情无关。 此时,他看看那几只飞去的鸟,追逐嬉戏,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他的那些莺莺燕燕,烦都烦死了,哪还有什么情趣。 有几只不知深浅的鸟儿,竟拍拍翅膀,落在他的车头,呱哩呱啦个不停,纯白的那只似乎说的是:“嘿,哥几个,这儿真不错,鸟爷我今儿就在这安家落户了。” 灰色翅膀的接道:“偶听说人间有个陈世美,温柔富贵忘了本,你也要当,还不够那个资本。” “嘛资本?”众鸟很不服气。 “有钱,要帅,你的,明白?”灰色翅膀梳理羽毛,得瑟的要命。 “我瞅着咱哥几个,就我还能成个白鸟王子。”纯白的很臭美,自大狂一个。 “切,,看到这辆奔驰车里的人了吧,乔氏少主,英俊多金又风流多情,那是脂粉堆里混大的,听说他换女人的速度那是相当——快的,今儿晚上莺歌燕舞,婉转多情,说不定明儿一早,就对面不识了,嗨,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啊。” “就没人管束管束?“ “听说他就快结婚了。” “我就说嘛,一物降一物。” “切,你还不知道吧,姓沈的女子可不是他的克星,人家也不屑管他的风流帐呢,,自有小女子,形容俊美,举止风流,且性格彪悍能降住此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别人的蜚短流长,乔一斐没心思理会,再说,他也听不懂不是,他现在只知道这地方有水,有树有鸟又有花,空气清新,心情舒畅,看来,当初的那个决策还得实施,不是讲究回归自然吗?而且这里的慢节奏也适合老头居住,行,疗养院就建这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算到了八十一,他那老子不是要修身养性吗,这就是最佳地方。 别看咱乔少是粗人一枚,对那些个超文艺的东西都不甚入眼,但对他老子,还是很有孝心的,虽然这份孝心的背后有着很深的商机待挖掘,他的两只眼睛炯亮有神,除了金钱,还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关注呢?那俩鸟还真没磕碜他,这不又盯上了,瞧那两眼突突往外鼓,看那边,呀,美女! 正文 桐城猎艳(2) 那边站在柳树下的身影,高挑纤细,长长的大波浪卷的发随风舞动,在阳光中发着暗褐色的光泽,那样如缎光滑,如瀑而泻,他真的很想用手抚摸一下,当然,想一下又不会犯错。 女子背对他的方向站着,风掠过她的衣服,呼呼啦啦的,显得身形过于单薄,只见她穿了白色的毛衣,吊带的深蓝色牛仔裤,裤腿肥大,就在风中荡来荡去,紧贴了一侧,越加让女子有了一种仙袂飘然,卓立孤寂 之美,从那女子身侧望过去,她的面前支了画架,而她正对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画着,难道说,她在画水? 切!真是奇怪的女人,水有什么好的,即使画出来也是死的不是,倒不如画一画身后这辆黑色程亮的奔驰车里悠闲坐着,并一直觊觎她样貌的帅哥,搞艺术的人不都懂得秀色可餐的道理吗,她若回头看一看,绝不会失望的,乔一斐也很奇怪自己的举动,他竟然在关注一个陌生女人,也希望她能转过身来,最好来个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他忽然兴起很想看看女,子的样貌,是倾国倾城呢,还是丑陋不济,抑或是大众样子,但,这一头卷发着实讨喜,让人想入非非,他把车子开过来,尽量偏向那人些,希望从窗子里看看女子的正面,这样单薄削立的身子,一颗小小的脑袋,又能拥有如此诱人的发丝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错,乔一斐是喜欢女人的,当然,也是有原则的,照理说,不情不愿,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他才不屑去碰。这年头,有俩钱的不都好这口吗,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银子花在点子上,反正是图个乐子嘛,眼前的小女子让他消停了几日的欲望嘭地开闸,或许也正应了越是不得,越要求得的道理,他还真较上劲了,全然忘了他自己此行的使命和将要为人夫的事实,他只管打着方向盘绕过去,快了,就快看到了,可是,下一秒,那女子低头,长长的卷发掩住了她的脸,她从兜里拿了手机出来,她的手撩拨一下长长的发,甩头,然后,就把手机扣在耳上。 乔一斐从侧面看过去,那女子甩头发的动作潇洒至极,他猛地想到了某部电影中的某个桥段,心里竟莫名地淌过一丝热流,好像那女子的发丝正拂过他的脸颊,丝丝撩着他的心,有些痒,还有……尖尖的刺痛。 他忽然有了想喊人的冲动,摇下车窗,看那女子接了电话,很灵活而俏皮地转着身子,低头说些什么,偶尔以手掩嘴,只是那卷发太碍眼,他总不能如愿以偿,心中着实懊恼,急得他欲开车门冲过去,站人姑娘眼前,吼一声,你丫能不能把那头发撩一边去,老在眼前飘啊飘的,瞅着眼晕。 估计那女子也回敬他一句,我飘啊飘,我摇啊摇……我乐意,管得着吗你。 可见,我们乔少是有预感的,他和她的“折腾”,可能就是以这种你打我一拳,我赏你一脚的方式进行的,只是现在,他座上的手机响起来,是政府办的小陈秘书,说是人早到了,得赶紧的,麻溜的。 要说起他看中的那块地儿,其实算是“名花有主”,人家交了部分定金,只不过正式批文还未下达,之前也有个口头协议,可那边因为资金或是什么原因的至今未动工,他乔少一来,麻烦也就来了…… 乔一斐随手丢手机在一边的座位上,这才又抬眼寻找那女子,咦?她不在那儿了,走了?回了身子,透过窗玻璃,在他来时的砂石路上,那个单削的小小身影,斜背了画夹,正一步步远离了他的视线,他看到风扬散她的发,仿佛有无数只手揪住了他的某个部位,挠一挠,揪一揪,异样的难受,怅然—— “妈的,折腾了半天也没见着样子。”他心里多少有些挫败,如果这在文化人心中,那可以定义为一场美丽的初级邂逅,他们信缘分,坚信冥冥中自有一双手会将那条月老撒下的红线慢慢放松再收紧,真可谓道路是曲折的,结局是美好的。可对于乔一斐这个没有多少墨水的大老粗,他想不到那么多,他只是稍稍有点遗憾,仅此而已,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随心所欲,无往不利,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苗条的丰满的清纯的性感的,老子有的是钱,只要你乐意就好,那时,心高气傲的他还不知道有些事,日后总要付出些代价的,正如某人说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盯着那条已没有了人影的砂石路怔忪一会儿,他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子,然后一旋,上了主路,这条砂石路宽阔而平坦,相比于两年前他来时,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了,那时的路——唉,他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后怕,当时,那辆六百多万的悍马就陷在泥浆中,打着滑硬是出不来,后来……他踩油门,吱地一声,如离弦之箭,只不过,这样天干物燥又微风轻扬的大半晌。他那疾驰而过的车子掀起一路风尘,漫天弥散犹如刮起一场沙尘暴,搅乱了一池平静,掀起波澜…… 正文 第3章:今夕何夕,情何以堪(1) 沈安安站了有多久了,她自己都恍若不知了,来这里,只为了求个心安。 面前的老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红瓦绿漆墙,早已斑驳脱落的不成个样子了,若还有人住着,沾了些人气,自会多了些生气与活跃,不似这般苍凉与荒芜。 仍是高大的树木,浓密枝枝桠桠,多了些繁杂的凌乱,相叠相交,总不过是独立的个体,零碎的漏下来的阳光,映在她的脸颊,衣服上,洒上点点的金鳞,人也生动了许多,而她只是循着那高枝望去,残缺了的被遮住的日头就这样落进她的眸子,仿似漂染了无数亮点,那细细小小的金点子带着独有的光亮一直延展到她脚下的砂石路面上,她的眼光早已瞟向了隔壁的院落…… 他,不在这里!她是知道的,他和她的承诺,他应下了,就一定会做到,对此,她深信不疑,奇怪,阳光这么暖,奈何胸口处寒意丛生,她不由得摁住那里,竟有些难以克制的钝痛,怎么会那么疼……是真的疼! 沈安安没有要进到哪个院落的意思,她的心思如放逐了的野马,无边无际地驰骋。现在的她,多么自由,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儿放肆地去实现,还不会有人说什么,况且,那个会做她丈夫的人,也应该是不介意的,就如同她一样不屑于他的那些莺莺燕燕,既然要玩,就玩得痛快些,大家都公平。 如同有什么牵扯了她的脚,轻轻走几步,就连同自己也感觉不到就到了门前的柿子树下,阿婆家门口的这一棵是她来了之后栽上的,十几年的光景,枝干粗壮,横枝斜拉,很有遮天蔽日的感觉。以前,就会有邻村的叶老爹帮着修修剪剪,而今,向上盎然生长的枝条大有冲上云霄的气势,而那些斜披的枝条已经重物压坠而下,低低的足够你踮起脚尖一触即着。 阿婆走了有几年了,她也回了城,没人管束着,而它愈发枝杈横生,大有相思成灾的意味,如今已是春来到,人间四月天,小小的苞蕾蓄势待发,很是生机勃勃。 那一年,是谁嚷着柿树无花,他被被她磨叽烦了,背了她来细细地看,她贪恋他的背,心里窃喜,嘴上嘟哝:“这是真的吗?怎么植物老师没跟我提过?” “你以为你是谁啊?”白沐春梗着脖子扭着头白她一眼,“都让你平时多看看的。” “现在看也不晚,哎,你别晃来晃去的,我要掉下去的……哎,说你呢,你别老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看看,看看,眼珠子要掉下来了,夏至来,快接着……”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那些个昨日前尘,旧梦夕影,如同昨日发生,就这样清晰地在脑中一遍遍地掠过,一帧帧,一重重地拼凑出记忆的年轮。 “安安,我背你……” “才不呢,谁不知道你经常背你的小媳妇,我才不要呢。” “怎么了,前几天你还赖皮地让我背过呢。” “那……那不一样。” “背我背我,哥背我,我是哥的小媳妇儿。” “去,小不点儿,你知道小媳妇是啥意思不,净跟着添乱,一边等着哈,安安姐来就好。” …… 谁说她不耍心眼,但看到他了然而满足的笑脸时,她心中没有愧疚,反是志得意满的喜悦,趴在他宽阔的肩头,双腿夹紧他的细腰,他的身上是阳光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十八岁的男孩子,好闻的肥皂味,她的脑袋里就想到了隔壁王婶时常说笑的那话:“看看,沐春又背着他的小媳妇儿了。” 或许那时不知羞,她在他背上,折了枝子,抽打着他的屁股,边“驾驾驾”地吆喝,他嗔她,却又不舍得放她下来,她愈加不识好歹,疯闹不停,他撒了手,略直直腰,吓得两腿夹紧,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并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处,柔软的唇擦过他的皮肤,迅速灼烧了大片…… 这里的气氛陡地升温,两人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呼吸也变得快而压抑,她再一次把脸埋进去,久久地贴合着不肯起来。 十岁的夏至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一双细长的眼看过来,带着不明所以的困顿与懵懂,忽然,她大哭起来,长长的睫毛沾了水,眼睛里蓄满水,饱满而莹润,如雨后初尘的蝴蝶轻轻扇动羽翼,那泪滴在心上,竟成了伤…… 正文 今夕何夕,情何以堪(2) 现在,她就这样站在了装满记忆与美好的老屋前面,她不敢踏进去,生怕打乱了宁静,触碰了记忆的弦,那些泛滥心头的温暖恰恰是她的疼痛所在,答应自己,允许这一次的放纵,几天之后,婚姻城内,一切的一切,全是新鲜而刺激的就会把那些曾经的片段生生推离心脏的位置,那样,多好…… 所以现在,还是允许她记忆成灾吧。 “安安姐?”一声清亮而娇婉的女声带了些怯怯的惊讶,在清晨的薄熙中,沾了些清露的呢喃,就这样将她的整个人拉拽会现实中。 她扭头望过去,一道清瘦的身影已然走近了,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飘,瓜子脸,细眉长眸,俏鼻丹口,是个清丽的女子,她穿了粉色的小短袄,深蓝色的牛仔裤,黄白相格的帆布鞋子,背着浅色的半旧帆布包,活脱脱一个女大学上吗。女子的皮肤透白,虽细致温婉,但难掩苍白疲倦之色。 “夏至,好久不见。”沈安安虽然惊讶于会在这个时候看见白夏至,但她有喜怒不行于色的良好教养,所以,她的话平静而淡定,没有起伏,没有波澜。 “那个,安安姐,是来找哥的吗?”夏至的脸颊显出一些不自然的绯红,她的话,吞吞吐吐,声音渐渐细弱了下去,仿佛很不确定却又急于想知道的样子,她偷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弱弱地说:“哥他不在这里……” “夏至,你没有去学校吗?”沈安安答非所问,她知道夏至现在是X校广播系的大二学生,现在的这个时候,学校既不放假,也没搞什么活动,她应该在X市才对。 “哦,那个……”夏至很不争气地以手轻怕后脑勺,看来,她是想扯个谎却又偏偏不怎么擅长,她想说明自己现在的状况,但越是着急越讲不出话来。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沈安安不免又多了些担心,“夏至,是不是又犯了?我爸爸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我帮你问问看?”沈安安并不是存心卖弄,对于夏至,她又爱又怜,又有些微微的妒忌,可是,身体上的疾患以及发作时的气势汹汹,又让人难以视而不见的,从十岁那年,她的风湿性关节炎每每发作,让她小小年纪就痛苦不堪,而她和沐春,也是感同身受,对于夏至,自然就多些关心和体贴,唉,她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只不过,她们之间隔了个白沐春,彼此的情谊,十年的两小无猜早已变得淡而寡味,就如同那一杯落了尘的白开水,淡淡地蒙了一层灰,想喝下去就不大可能了,可就此弃它而去,总有些不落忍,只是把玩着,看漂浮其上的一层薄膜,一块块剥离,龟裂,仿佛不是她的本意,那时,是许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祝愿的,只是从何时起,她对这个小妹妹一样的女子多了一层防备,少了一丝坦荡,是她的错吗?那就是吧,她并不自私,却也不无私,她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就是这样,她努力过,想忘掉过,也想过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最后,她还是那样做了…… 那么夏至呢,这个可怜的小女子,她又在坚持什么,静静守候那个人来到她的身边,执着她的手,亲手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她是不是就会安心,所以,她固执地等下去,哪怕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沈安安看向她,干净而美丽的瓜子脸,细长狭眸,风情婉约,长而垂的睫毛敛净眼中的波澜,明明是在偷看,看她双手绞在一处,又在拨弄着衣襟边子,慢慢卷着,把她此时的紧张暴露无疑,偏偏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安安咧嘴轻哂:“你哥他,能够有你你,是他的福气。”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连她自己都鄙视自己了,她什么时候也净说些官方之言了?算啦,就这样吧,不想再说,不敢停留,为这些年的情感画个句号,给了对方一个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提示,她向前一步,笑意盈盈,仿佛是祝福一般,但只一瞬停留,她转了身,大步离去,只是你僵硬的笑一点点敛去,竟是满脸的冰凉,她越走越快,不想被人看轻了,就快点离开吧—— “安安姐,哥他现在在江市,有个课题……”白夏至的声音急急出口,她知道哥哥心中念念不忘的人是谁,所以,同样善良的她给了他们机会。 沈安安脚下一顿,她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调整了面部表情,努力地营造出一种得体的笑容,而后转身,重又走向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在口袋中,力气之大竟让她的手痉挛而麻木,“夏至,我不是来找你哥,我只是……回来看一眼,就走!” “安安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他没回这里,直接去了江城,你知道,他和白爸爸……” 安安当然知道沐春父子之间的不愉快,原因太多,因为他的母亲,以及夏至的养母,也因为那个承诺,或许还有她的因素,但她却对白父恨不起来,她只是觉得那个老人也很苦,爱得苦,守得苦,实行起来更苦,她的心中对他是敬畏的。 “安安姐,我回来取点东西,正好你帮我看看,哥他会不会喜欢……”说完又似觉不妥,便又飞快地瞟一眼沈安安,发觉她脸色无异,便快速地吐吐舌头,脸上泛起娇羞和不好意思来,她伸手,牵了她的手,“安安姐,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行吗?” 沈安安只觉胸口塞滞得满满当当的,她本能地抽出手,看到夏至惊疑又无措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的可恶,她想到那日她说出永不再见的话,他埋在她的胸前沉闷地应着,而后,竟是愈加激烈地撕咬,啃噬,而她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只怕抱得不够紧,贴合得不够,混乱,狂欢,就如世界到了尽头……安安看着夏至,年轻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太过情绪化,从小她就这么敏感,而她,平静温和的眼眸闪过一抹了然,她轻轻笑,拉夏至的手,夹在两手间,她的手一直这么瘦,硬硬的却细而长,她摩挲着沉默了一会儿,静静无波的声音悠悠传过来:“夏至,我要结婚了,所以,恭喜我吧。” 正文 第4章:父子对面不相识(1) 乔一斐坐下来,手中把玩着车鈅匙,玩世不恭地笑着看向对面的这个男人,六十多岁,头发斑白,脸庞刚毅清瘦,剑眉朗目,很有一种清风道古的卓然之气。 当然,乔一斐盯着他看的原因并不是想才那张历经岁月镌刻的脸上找寻昔日的年轻英俊,他只是感觉这张脸似曾相识,当然,他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还是一年前,他到这边来办事,那时正值六月天,正所谓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来的时候虽然坑坑洼洼,好在他的悍马不是盖的,他的车技又了得,这点小CASE根本就是小儿科,只是回来时下了雨,车子陷进泥里,把他气得直想跳脚骂娘,后来,也聪明了,拳打脚踢,骂骂咧咧都不顶事,纯粹浪费他的小宇宙,倒不如赶紧找人帮忙。 当时,他下车冒雨进了就近的一处房屋,那房屋破旧得厉害,一溜十间,晃几下锈得没了漆的铁栅栏门,也没抱多大希望,可草绿色的里屋门大开,走出一个身形矫健的老人,他问:“年轻人,有事?” 他点头又哈腰,递烟又掏火,许是被雨水浇糊涂了,这种天气怎么抽?老人推开,接着,他回身进屋,呆了会儿又折回来,身上穿了一件军绿色的旧式雨衣,手中拿了一把长柄雨伞,他把手中的雨伞递给乔一斐,说:“走吧,帮帮你。” 到了出事地点,他惊奇发现,原本孤零零的车子旁竟来了许多穿着雨衣的男人,他们都是老人“叫”来帮忙的,他这才记起,老人进屋去了一会儿,难不成就是那时,他叫了人来帮忙。 果然人多力量大,他那辆六百来万的悍马终于冲出泥坑,他下了车,摸出皮夹而人们竟笑着拍拍他的肩,冲对面的老人打声招呼,就都散去了,他有些不大明白,混商场多少年了,谁不知道有钱好办事,难不成是那老人一并收了再分发?于是,他大概估略了人数,就抽了一沓出来,每人一百,只多不少,谁知,老人却推着他,“快走吧!”老人也往不远的房子去,了,没回头。 事后,他常想起这事,就觉得那老人的威信一定很高,瞧他那一呼百应的气势就该是个领导者。 这件事情过了有小半年,他那名正言顺的老子才美国回来,对他的态度仍如从前,再加上丽姨从中言语,他在乔家的地位并没有因为这几年他的努力得到重视,老子仍没有让位的意思。 他乔一斐并不是寄生虫,他凭着自己的实力拿下乾宇,虽然手段不怎么文明,但重要的是发展得有声有色,从前接个万儿八千的单子就欢呼雀跃,而今中非铁路的单子是1800万,还有立德高速,苍木高架桥都是不下千万的单子,钱如流水进账,也如流水一样地出去,他就不明白了,放着这样一个能捞钱的主儿,他老子为嘛就不喜欢他呢? 以前,他以为是因为母亲的原因,他的母亲,从他记事起,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影像,爸爸从不提起,他就一个字,忙!奶奶在世时,他问过,奶奶只轻蔑地哼了一声,仿佛他的母亲就是垃圾堆里的一滩,提提都让人恶心,没有人告诉他原因,却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去问族中的叔伯,他们讳莫如深的笑让他更觉惊悸,不久之后,在学校里,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胆敢叫他“野种”,他是谁,乔一斐,可是彪悍的主儿,狠狠揍了那个死孩子,家长找到学校,他被记过,学校通知爸爸去领他,他缠着爸爸的胳膊,任性而稚气地扬着笑脸,希望他老子和老师解释清楚,可是,这个他一直敬爱的老子却说:“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迷惑,担忧,感到自己如溺水的人手中抓住的浮木正碎裂,肢解,他自身的重量又难以掌控,正在一点点下沉,沉下去…… 后来,他厌倦了学习,不去学校,爸爸知道后,也只是说:“:随便你!”老子的不闻不问很让他颓败,他心中有了冰凉的疼痛,但本能的,他又极力表现,证明自己,以图他老子多看他一眼,哪怕给个温暖的笑也是好的。 大多时候,他总是失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金钱真他妈是个好玩意,有了它,才会有朋友,女人,美酒佳肴,也才会有安全。 乔浩天的身体衰老得很快,最主要的是他的精神萎靡,仿佛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他是想颐养天年啦,而且,乔一斐也发现了他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一堆卷轴发呆,而每当这时,丽姨的鄙夷不屑又是那么明显,看着他的时候,鲜艳的红唇撅上了天,他乔一斐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打扮的那么珠光宝气出门给谁看?说真的,他又有些同情他老子了。 后来他知道,那些卷轴是他母亲生前所画,因为奶奶早就告诉过他,那个女人早死了。至于为什么死的,版本很不高雅,他也从不对人提起。只是当他老子终日沉浸在那堆东西时,他真的很担心那老头,对旧人恋恋不忘很让他心头舒畅,这说明老头爱他母亲,又怎么会不爱他呢?可能是他用情太深人也就深沉了,不善于表达吧,想到此,他多疼惜那老头,很想劝劝他,身边的丽姨就很不错,那女人,四十刚出头,皮肤白,眼睛大,媚眼如钩,很是动人撩人,身材保养得也恰到好处,根本想不到她是一个十八岁女孩的妈。 想到Amny,乔一斐心头一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虽不及她妈妈那般风情妩媚,但她单纯而善良,是他贴心的好妹妹,也是基于此,他对丽姨也留了几分情面,凡事不与她太计较,纵使她骂:“喂不熟的白眼狼!”“乔家的一分一毫,你想都别想!” “你不提我还忘了,这一提正好提醒了我!”乔一斐邪邪地笑。 “乔一斐,你就是一流氓!” “这话对口,向着您的目标,努力!” “你……” 正文 父子对面不相识(2) 说实话,盯上那片地,是被对面山坡上的那片杜鹃吸引了,野生的,蓬蓬勃勃,漫坡的张扬到极致的烂漫,深绿的叶,伸展杂乱无序的枝条,五彩的花,风一吹,花枝摇曳生姿,香气袭面,任谁都会被这一片花海吸引,沉醉,说起来,他是不大会享受过程的,只注重结果,花儿再艳,总免不了凋谢的寂寞,留下的美只会惹人伤感,当然,像他这种粗枝大叶的人学不来文人酸酸的调调,他只要觉得这儿不错就够了。 后来,又来看过几次,上次拉了个哥们一起来,胡志东那厮一看便高兴得连蹦几个高,爪子黏在他肩头,腆着脸,笑得不怀好意:“哥们,怎么找到的这地儿,不错嘛,连绵花海,又依山傍水,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不着世俗,比陶渊明的桃花源还桃花源。” “你成心找抽是吧,知道老子识不了几个大字,跟我这儿卖弄。”乔一斐白他一眼,抬手扒拉下那只爪子。 “呦呦呦,说您不认字,谁信啊,我可是见过啊,您乔总大手一挥,那签名多棒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前天你签的那张支票,后头那零是不是多了点,那些个残花败柳,没个正行,你出手这么大方,怕是脱不了身。” “你懂什么,钱这东西,来时如流水,,也如流水去,这才痛快。” “别得瑟啊,我是怕那女的缠住你,到时,嫂子问起来……那啥,是不……”胡志东自然知道他要结婚的消息,说起来还是从carrie那妖女口中知道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那小妖女对他们这老大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天八百遍有事没事地溜去他的办公室,别看乔一斐性子暴躁,但对carrie还是存了耐心的,胡志东也旁敲侧击过,你道乔老大说什么,“你有病啊,她是Amny的好朋友,不照顾点,等那丫头回来,我怎么交代?” “行了,甭装了,谁不知道你乔少老少通吃,你还有那份心?骗鬼去吧。”胡志东非常鄙视地斜睨着他。 “不行不行,怎么都感觉像是乱伦。”乔一斐摇摇头,砸吧砸吧嘴。 “我看啊,这沈家的女儿怕是降不住你,看那丫头,文文静静的,你别把人吓跑了,财神爷可就没了……”胡志东还是一个劲地打趣他。 文静?什么眼神?那女的绝不像看到的那样温柔恬静,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坐在咖啡厅里,他想到沈安安对他说过的话,忽然心里就有些烦躁,本能地想避开这些话题,看姓胡的还有砸吧嘴大吐特吐的欠揍样,便不耐烦地嚷嚷起来:“滚你丫的,说正事,你就说这项目行不行吧,前景,利润,收益怎么样?” “敢情不是为你家老爷子啊,亏我还感天动地对你崇拜有加,就知道你小子浑身铜臭。” “我倒想送,怕老爷子不领情不是。”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胡志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一脸的献媚。 “我哪知道?哎,我说你啥时候成狗仔了,鼻子到处乱嗅,拐着弯的想搞什么呢,明说,不过事先说明,Amny的消息非重金不卖,想知道?连同上次,上上次的一并付了,拿钱吧。” “乔一斐,你就一流氓,你你你,趁火打劫!”胡志东气得嘴巴都歪了。 “呀,跟你岳母对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么说,照你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这小子还真是个无孔不入的主,还能钻字眼的漏洞,乔一斐佩服,真佩服——“你得瑟个什么劲,我同意有屁用,我就一妹妹,你别欺负她,对了,她七月份回国,自己看着办。” 两人商议定了,按照姓胡的那说法,这地方挺适合养老的,赶明儿再找个专家什么的来看看,搞不好就弄个温泉什么的出来,回头,再开了宾馆,商贸中心,就整休闲旅游一起抓,拿钱,刷刷地来呀,挡都挡不住。 啊呀呀,走神了——对面的老人看着他,他也看过去,仿佛隔了时间的长河看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那样的深色皮肤,炯炯的眼神,挺直鼻梁……老人的脸上现出些惊讶,他微张了口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难怪有点面熟,见过的,一个只会用钱打发一切的富家子,而对面的乔一斐也轻扬唇角,略带轻佻的笑,真的没办法让他喜欢,所以,老人只是略一愣神便将目光移开,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他的一双如树皮般粗糙的手就搁在桌上并交握在一起,骨节凸显。 而乔一斐看到老人的眼中闪过的惊悸,诧异后,便有些得意而忘形了,怎么样,老子的眼神够酷吧,杀人于无形啊,美女们尚且无招架之力,何况你们这种村野莽夫,于是,他咳咳两声后说:“只要您同意,十万块钱的定金,还有四十万的违约金……” “不,我没打算放弃。“老人的眼神瞬间凌厉而坚定。 正文 第5章:前尘往事 老人说这话时,或许并没想到外面会有偷听着,那人也不避讳,一时冲口而出:“老白……”这声音有些急促也有些不安,说着话,人已然冲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政府办的秘书老李,他急得跺脚啊,五十万啊,老白要重修福利院,这笔款子就是及时雨啊,桐城这么大,有待开发的地儿多了去了,干嘛非挤到一处? 这老头就是倔,倔的像头牛,有了这笔钱,还用得着你东挪西凑,这个机构那个部门地跑断腿,磨破了嘴皮,像乔一斐这样的大鱼,能来投资多不易啊,万一挤兑走了,他们的临江商业街规划的钱不就打了水漂了?于是,他也顾不得多少了,一把拉起老人,冲乔一斐点头示意后,便出了门。 这边,老李把白志坚拉到办公室,又是一通开导,诱劝,而白志坚高大的身子绷得笔直,他的脸庞坚毅而冷峻,双目幽深,任谁都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俊美无边,看看现在的白沐春就可知道,只是,白志坚的面色微黑,而白沐春却是随了他的母亲苏碧华,皮肤是那种莹润的白,活脱脱的玉面书生。 任凭岁月蹉跎,皱纹已然爬满眉梢眼角,但那份卓然之气却是掩饰不住的,老李一直在说,而他的心却始终记得那个约定,她要他守住的一个承诺。 所以,等到老李口干舌燥,起身踱到桌边拿杯子,喝几口润润喉咙,准备再次教育时,白志坚终于说话了,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沙尘,也有朦胧的绿意,背对着他,说:“你还记得陆雨潇吗?” “谁?”主要是问得有些突兀,老李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竟在嘴里咕噜了半天,这才想到要咽下,而又急了些,竟生生噎了一下,待平复下来,他的脑中已然清晰地影映出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丽女人的轮廓,清瘦,大眼睛,长卷发,冷而艳的一个女人,到底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那份诧异只在脸上现了一下就藏匿起来,他的话没来得及在脑中转一圈就冲口而出,“她不是——”疯了吗? “她的病拖不得,现在人在加拿大,是她妈妈的学生介绍的一个医生,效果还不错,只是,刺激不得。”他的身子没动,眼睛始终盯着外面,窗下是一溜墨绿的冬青,低低的,平整的,偶有燕子飞来,追逐而嬉戏,而他只盯着那对流转盈飞的双燕,良久出神—— 一泓清泉,潺潺溪动,岸边岩石,清晰明朗,泉边柳条,随风起舞,明丽舒畅的春日里,只有两只无忧无虑的燕子翩翩追逐……这便是她的《春嬉》,是她来到他的身边后作得唯一一幅明快而喜庆的画,春天是多么蕴含希望的季节,她在他怀里,仰着头望着他,笑得纯真而浪漫,而他竟怎会不知,那双深情的眼底,流出汩汩的湿意,究竟是为了重逢的喜悦,还是失去的痛楚,她不说,他不问,唯有紧紧相拥,她说:“不会失去,浩天答应过,明天,最晚明天,我们就能见到小白……” 可是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情呢? “咳咳……”老李呛了一口茶,他的脑子有点短路了,不知老白同志为何提起她,“那么……”他舌尖绕过嘴唇舔过,只觉有些干涩得难受,刚要端杯子河水,举到唇边,拿眼斜着窗边的男人,又放下了杯子。 “她的心愿,我的承诺,总要兑现。” “那碧华呢,她怎么办?”老李的口气明显地不善了。 “我们不是离了吗?她现在也挺好的,美国的那个老头儿待她不错,前几天,我们还通了电话。”说着话,已然转了身,脸上是云淡风轻的温和笑意,这样的表情,煞是气人。 “你,嗨,你呀你……”老李终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扒拉着头发,瞅他一眼,见他也不恼,呵呵笑着摆摆手出去。 这个老白也不知搞什么,放着个漂亮又有钱的老婆不要,偏偏对着那个疯女人讲什么承诺,不行,这事由不得他,关系到桐城的开发建设,马虎不得,得给沐春打个电话,他是经贸学院的老师,觉悟一定比他老子高,而且,那小子嘴巴上一套一套的,让他劝劝他老子。 那边也不知商议得如何了,安静得很,许是散了会。他知道老白的固执,没有听到他的大嗓门,就知道这次的事没准就在他掌控之中,姓乔的得不到这块地,临江商业街的计划八成得泡汤,等书记从党校回来,双手一叉腰,两只小灯泡眼一瞪,原先批示的财政拨款,老白连个毛都捞不着,还怎么建福利院,那些孩子,本来就可怜,而且那房子也破旧得厉害了,夏天漏雨,冬天通风,呀呀呀,不能想,一想自己的心都柔软得能滴出水来,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谁不知道老白的举动利国利民造福下一代,可人姓乔的那也是孝心感天动地不是,初衷是为老子建疗养院,当然,日后也将会吸纳老同志入住,到时候,说不定城里那些退下来的老干部们厌烦了城市的喧闹和人情世故,而愿意到这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的地方来,咱这儿的野生杜鹃多美啊,如果这个计划可行,光一年的纳税收入也是可观的。 老李同志左想也对,右想更不差,还是决定给白沐春挂个电话,怎么着,人民教师的嘴皮子功夫都是不善的,这孩子又是个识大体顾全局的,一定能让他老子回心转意。 谁知,那边沉默了有一会儿,老李同志以为信号不大好,大了声音又问了一句,“沐春,听得到不?” “嗯,李伯。” “那这个事?” “我爸的事,他自己拿主意。” 嘿,这小子,跟他来这一手,他也不管,老子的事老子做主,他做儿子的不予干涉。不待他反应利索,白沐春一句,“李伯,我上课呢。”就把电话撂了,老李同志寻思来寻思去,要不再找夏至劝劝,夏至这孩子历来乖巧,懂事,说不定她的话——算了算了,还是先去前厅听听事情进展得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