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留园惊梦 这一年的秋天,异常的寒冷。 傍晚的时分,时光萧瑟,林灵兮坐在窗边。 纤细的十指,灵巧飞动,绣着一方手帕。 素白的底色,灵动的小花朵,这是林灵兮一度最爱的颜色。 然后,手中的绣活儿被小东打断,林灵兮显得手足无措。 “夫人,爷请您去书房。”小东颠颠儿跑过来,不喘一口气,有些青雉的面孔里,比平素多了几分庄重。 “现在吗?告诉他,我在忙,没空。”林灵兮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可是,眼皮也不抬。 想起前几天,两个人还为了某个事不愉快,怎可如此轻而易举的随了他的意。加之顾允钦从来都是很忙,所以只要有心避而不见,在这么座大宅子里,几天不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夫人。”小东又叫了一句。“请您一定要去,不然,您真的会后悔的。” 小东的声音里,含着急切。林灵兮这才抬起头来,对上小东的眼。 身量很是单薄的少年儿,对上当家主母的眼睛,不自觉的含了一丝不明的意味。林灵兮就这样看着他,不发一言。 “夫人。”小东再次重复一句。这一次,他直视林灵兮的眼,没有再畏缩。 许是觉得这样也不礼貌,斟酌片刻,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缓和了神色。“小东,你告诉我,有什么事吗?” “爷说了,请夫人您过去一趟。”小东的神色异常倔强,却不多发一言。这是作为顾允钦身边人,该有的本分。“夫人,爷在等您。” 小东虽然神色如常,可是这会儿,眼里却有一丝微微愠怒的神色。 不是一个下人多言,这个夫人,确实是没有心没有肝了。果真是不把爷当一回事,也不把顾府当家主母的身份地位当一回事。 爷已经是掏心掏肺,她却把这些心思踩在脚下,何必呢? '“夫人。”小东再念一句。 见着小东这个固执的样子,林灵兮也没有不好意思再次忽视。罢了,那就去吧。 放下针线,踩着细碎的步伐,去书房。 一路上,从庭院的小廊穿过,廊边的一大丛蟹爪黄开的芬芳。蟹爪黄,是林灵犀钟爱的花朵。秋天,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林灵兮暗自赞叹。 可是,随着离顾允钦的院子越来越近,林灵兮刚刚还算愉悦的心情,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迈进顾允钦独居的一个小院,还没有来得及到书房,在院里空旷的地上,地上触目惊心的一抹嫣红,以及那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子,就狠狠得撞击了林灵兮的心房。 这个女孩,叫做念双。念双,这个才十九岁的女孩子,是陪伴林灵犀多年的陪嫁丫鬟,亲如姐妹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这个姐妹一般的女孩子,这样狼狈的躺在地上。那个她称之为夫君的男人,背手站在一旁,神情严肃。这一切,叫林灵兮多么的神伤。 “你疯了。顾允钦,你疯了。”林灵兮歇斯底里大叫,快步奔过去,扶起已经伤痕累累的没有力气爬起来的念双。 可是,林灵兮作为诗书世家出身的女孩儿,身娇力气小,哪里扶得动。 “小东,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林灵兮顾不上其他,大喊。 可是,这个往日里一向听话的年轻男人,此刻,站在那里,望着快要抓狂的主母,再望望丝毫不为所动的主人,为难的低下了头。 夫人,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帮不了你。 “顾允钦,你有病啊,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啊,对付一个丫鬟算什么。”林灵兮气急了,身份地位都顾不上了。 扶不动念双,被力的作用带着,摔倒在地。她的眼圈都红了,可是还是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来。“顾允钦,你无情 你冷血,我讨厌你。” “小姐,别说了,我没事,我不疼。”念双纵然是滩在地上伤痕累累,也不忍见林灵犀再为了自己一介奴婢之身与顾允钦争吵。 更何况,念双比谁都清楚,今天的这一出,是因为什么。向来体恤下人的顾允钦顾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对她下毒手。 这些,念双比谁都清楚,所以哪怕是自己被打死,也要委曲求全获得小姐的安宁。 可是,念双哪里知道,事情就算发生了,哪里还会有求全的余地呢? “我想,你应该得知道,她是为谁受过。”听罢这句话,顾允钦才回过头来,脸上神色未变,放佛这一切的伤痛与愤怒与他无关。 “林灵兮,看来我对你,太过纵容。”他轻启薄唇,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的脸上没有神色,他的手在用力,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被用力撰紧,青筋都依稀看得见。 “林灵兮,我看错了你。”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的,说完这句话,他掉头就走,进了书房。 他一直紧握着的手,乍然一松,一个纸团落下来。 林灵兮捡起那个纸团,脸上刚刚还很悲伤的表情,变得很是惨淡。 微黄的信封,素白的薄笺,再熟悉不过的久违的字迹赫然呈现眼前,犹如晴天霹雳撞击着林灵犀的脑袋。 这个字迹,分明是是楚寒的。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楚寒,楚寒。想起这个名字,林灵犀沉寂已久的心,又悲痛起来。 三年前,不声不响无声无息的离她而去,三年来杳无音讯。 一个空白了好几年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呢。为何一出现,就打破了她现有的平静呢。 这些年社会变迁了,各自身份地位有着质的变化。身旁换了不同的旁人,谁的心里又装着谁的谁。 时至今日,曾经不谙世事的书香世家林府林小姐,成了富商之家顾府的当家主母。 不去问楚寒是谁,能让顾允钦如此大动肝火,自然是不一般的。 陆游的诗,他的情。不去想此情此景所为何事,林灵犀把那个纸团揉成一团,抬起头来,只看到书房砰然重重关上的大门。 记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顿觉一阵心悸难挡,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两行清泪缓缓流过脸颊。 秋风扫过,叶落满地,飘在她的肩上她却全然不知,眼神里空洞得失去了往日光华。 正文 002:三年之约 昏暗的房间,念双趴在床上,光裸的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样的画面,叫林灵兮忍不住心伤。 怎能不痛心呢?念双是谁?十多年的贴身陪伴,这么多年情如姐妹的女子,为了她可以受如此的苦痛的女子。现在身受这样的痛苦,叫她怎能不痛心? 林灵兮的眼泪,忍不住滑下来,为了避免眼泪落到念双的背上灼伤她的伤口,只好别过头,暗暗抽泣。 “小姐,别为我难过了。念双是下人,这点苦,却还是受得的。”许是太过衰弱,她的声音,有点微微的颤抖。 她急切的想要抚慰林灵兮,在她心里,她家小姐应该是优雅的饱读诗书,或者悠闲的绣着花儿,再或者是作为当家主母运筹帷幄,哪里是这个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呢。 下人?林灵兮心里一酸。哪里是下人?这样的情谊,分明就是亲生姐妹了。 念双来林灵兮身边的时候,才八岁。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念双,你这个傻子。”林灵兮声音颤抖,可是除了这句半是斥责半是心疼的话,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你何苦要为了我受苦,允钦他不会把我怎样的。允钦他不喜欢别人骗他,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你何苦要自己找罪受。” “可是,我不想小姐你与顾爷他心生罅隙啊。”念双叹了一句,泣不成声。“小姐,顾爷对你好,你就应该珍惜。至于楚少爷,你就忘了吧,他不值得。” 楚寒?楚寒。楚寒,就是那个送信之人,一手打破林灵兮平静生活的故人罢了。 林灵兮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楚寒是谁?顾允钦是知道的,因为他们也曾相交一场。这封信上的字迹是谁的,顾允钦也是熟识的,毕竟,楚寒的字,一向是极好的。 他心里明明心知肚明,偏偏要问个究竟。 他明明知道结果是怎样的,偏偏要念双亲口承认。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却狠狠的惩罚了她的身边人,撕毁了她的颜面。 顾允钦,你好狠啊! 成婚近三年,顾允钦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给予了所有当家主母应有的尊荣。这一番的狠戾,倒是第一次。 楚寒?到底是什么原因?在各安天涯近三年之后,送了这么一封扰乱自己生活的充满罪恶的信呢?林灵兮想不通,一切都是不得而知的。 林灵兮一边给念双抹药,机械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心思,却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 从少女成为妇人的这三年,自己也曾想过,若是当初顺顺利利的如了自己的愿,成全了自己的少女心事,如今会怎样。 可是,没有如果。背着顾夫人的名头,处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生活上富足,内心里暂且不提,从前心底里那些稚嫩的恨意,也渐渐淡化了。 若是还是矫情的怨天尤人,林灵兮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自处。 人生?这个时代,身为女子,真的有自己的人生吗? “小姐,我已经好多了,你还是去看看顾爷吧。”念双的声音,打破了林灵兮的神思。 “爷那么疼你,只要去认个错,不会有太大的惩罚的。”念双的目光,尤为认真。仿佛,设身处地的为林灵兮着想,倒是一件最好的事。“小姐,念双已经努力了,证明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只要你好好哄他,会重归于好的。” 林灵兮低着头,沉默的不说话。在这样一个聪明的丫鬟面前,不敢流露出过多的情绪。 见林灵兮久久不说话,念双鼓起勇气,试图开解眼前这个沉浸在感情迷雾里的女子。 “小姐,你可是舍不得楚少爷?” “不,没有。”林灵兮连忙摇头。怎么会呢?那个故人,到如今,连恨意都渐渐消失了。 “那么,你可是不想跟顾爷好好过,对他不满意?”念双继续问。 “不,他对我是极好的。”林灵兮再次摇头。无爱无恨,没有怪罪,有感动,无关风月。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跨过心里那道坎吧。 “那就去吧,爷在等你。”念双一闭眼,苍白的神色凝重起来。“小姐,三年之期,已经到了。” 三年之期?是啊,三年之期到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要逃也逃避不了。 林灵兮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再次站在顾允钦的小院,林灵兮心里涌起的,是一种酸涩的感觉。 成婚三年,虽因着心里的别扭,不至于恩爱夫妻,却也是相敬如宾。到今日,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一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他,大概也是怕了。 毕竟,他曾经亲眼目睹,自己对那个人的一腔少女的痴念。 他大概以为,自己与那个人藕断丝连吧。不,没有真的没有。在自己同意嫁给他的那天,那个人的记忆,就断了。 可是,他相信吗? 有没有彻底忘记?林灵兮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到底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断了曾经那么炙热的想要不顾一切在一起的心思。 不再是天真单纯的林小姐,而是顾府的女主人,顾林氏。 以他之姓,冠我之名。 林灵兮,时光教会了珍惜,珍惜如今的拥有。 毕竟,活在回忆里的人,从来都是不快乐的。 那么,对于顾允钦是怎样的感情呢?林灵兮亦说不清楚。 相识近二十年,从一出生就认识了,要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是,要说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感情上有点牵强。太习惯他的存在,就像是密不可分的亲人。这种感情,一开始就不是爱情。 林灵兮的漫步踱进顾允钦的小院,穿过那条蜿蜒的蛹道,站在房间的门外,抬起的手,却不知如何敲下去。 到底还是心里忐忑,到底还是不知道结果,到底还是不知道,他对她有多生气。 林灵兮敲门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如此纠结了好几次。 正当懈下气来准备退回去想清楚组织好语言再来,还来不及走出小廊,门,却从里面开了。 屋内传出一个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来了还想走,林灵兮,你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拉着她,把她拉到屋内。 门,怦的一声关上。 正文 003:有名无实 几近黄昏,天光暗下来,屋子里一片黑暗。 林灵兮背靠着墙,男人的身体重重的沉下来,压着她。 在巨大的压力下,雕花的格子烙得她的背生疼,可是林灵兮咬着牙,大气不敢出。 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这样的气息,叫她害怕。 对,顾允钦对她是那样的好,两个人的相处里,林灵兮从来是不怕他,不怕他不依,不怕他生气。 此刻的害怕,不过是因为三年之期快到了,两个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也不作数了。所以,她怕了。 林灵兮突如其来的害怕,是因为此刻的关系非常奥妙。 “你很怕我?”他原本钳制着她的胳膊向上挪,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收紧。 “这是为什么呢?”他冰凉的唇,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你又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要怕我呢?” 黑暗里,林灵兮看不见他的神态,可是他的语气那么苍凉,叫人猜不透。林灵兮深知,在她面前,他从来不屑于伪装,有什么做什么。 如果说,刚刚在门外,她还纠结着,要如何开口化解这两厢误会的尴尬。可是现在,除了想要奋力挣扎出这情迷的漩涡,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林灵兮使尽了劲儿,原本只想挣脱他的身体。可是后来发现,这样的力气根本不能动他分毫。习过武的成年男人,这样无谓的挣扎,对他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别动。”他在她耳边,这样说。“不然,我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放肆,三年之期还没到呢。”慌乱之下,她找不到说辞,但是也被恐吓得停止了挣扎。“你不能对我做什么,不然你怎么对得起顾伯父在天之灵。” “我要是真的把你怎么样了,我父亲不是很乐意吗?”顾允钦呵呵冷笑,反问道。“反正,三年之期也是我们之间的推脱而已,如今也快到期了,提前一点点想必是没问题的。反正,你迟早就是我顾允钦的女人。” 他这样不痛不痒的玩笑话,虽的确是在情在理,却刻骨的伤害了林灵兮的自尊。 林灵兮无法接受,那样守礼重教的少年顾允钦哥哥,变成了这样流氓无赖的人。那时候,林灵兮还不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混蛋。”林灵兮尖叫,情急之下,力气变大,右手挣脱开来,就要反抗。“你混蛋,你连三年守孝都等不得。” 可是,她的手,被他抓住了。 “是我守孝都等不得”他冷笑着逼近她,语气更加轻佻。“还是你想为你的楚寒守身如玉。”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像足了抓住妻子偷腥的丈夫。林灵兮在这样的逼问下,恼羞成怒,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电光火石,风起云涌,不过是一瞬间,像足了一眼万年。 她不再挣扎,她的头抬起来的时候,昏暗日光下,满眼触目惊心的荒凉。 “即使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努力的三年时间去学会怎么做顾府夫人,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她眸子里,涌现出来的,是自嘲的笑。“你从来不信我,不信我真的会对你感恩,不信我会忘记了那段少女心事去好好做顾夫人,你当我是没有心么?” “难道你是有心的吗?”她的自嘲,激发了他的暴戾。她的语气无关痛痒,他的愤怒却比她更猖狂。“对啊,你是有心,你是有心把我当做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不闻不问,你用那可笑的三年之期约束我,别人不要你的时候我用我能给的所有尊荣把你取回来,你却回报以过河拆桥。” 他猛的松开她,一拳打在她身后的雕花格子墙面上,薄弱的木板墙,纸糊的窗户,嘎吱嘎吱响。“你的确有心,他丢你的时候弃之如履,现在还可以来给你写情信。你呢?是不是很乐意很高兴呢?是不是还要算计着如何给我扣帽子吗?” “可是那封信长什么样子我都没看过。”她尖锐的喊。“我没做过的事,如何叫我承认?” “你撒谎。”他走开了,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灯,提着烛台,走到她面前。 “你当我看不出,那封信,那张纸,除了正面的一首诗,表现他对失去你的怅惋,它的反面,还有一句话。”他再走近一点,嘲弄更深。“说的什么呢?让我好好想想。嗯,是这样的。” 他收敛了他的冷漠冰霜,捏着嗓子用一个深情的口气念道。“灵兮,我知我对不起你,感谢你对我的谅解,我有更多的话想与你说,明日午时我在观音庙等你,不见不散。” 林灵兮遭了。背后的这句话,她是没有注意到的。 若是顾允钦骗自己,想是没那必要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句话,那么楚寒为何要写那么一句话呢?到底是谁之前替他传过信,做出了被谅解的假象? 这个人会是念双吗?念双会私自扣押信件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她呢?如果念双没有这么做,那么到底是谁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越来越多的问题,压在林灵兮脑袋里。她还来不及细想,可是顾允钦却不肯再给她更多解释的机会。她这样冥思苦想的表情,在他眼里,无异于是思考对策,无异于是默认了。 顾允钦怒火攻心。 “难道这些,不足以证明这封信不是交接了吗?”他眼睛一沉,单手捏着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扣进骨头里。“都已经约好了要见面诉衷肠,下一步是不是要计划如何要逃跑。如果这些不算扣帽子,非要我亲手抓到你们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也冷眼瞧向他。“虽无夫妻之实,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也是有一些了解的。你宁愿相信一纸死物,还是不信我,我无话可说。” “铁证如山,我为何要相信你。”他狞笑着逼近她。“不是说要我守孝三年吗?今日,我就为你破了这个例。” 正文 004:使君有妇 肌肤上冰凉的相触,不带一丝情意。 她再次被抵在墙上,一具身体重重的压下来。她下意识的想要逃,可是,在他的铜墙铁壁里,她已经无法撼动分毫。 他的手和脚,分别紧紧禁锢着她。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腕上的力气有多大,似乎要把她的手握断才甘心。 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下,林灵兮放弃了抵抗,头别向了一边,不忍再看。 她不敢正视他,挣扎中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睛,又仓促的转过来。她冷冷的闭着眼睛,像块不懂思考的木头,任由他疯狂。 生活就是如此,既然不能反抗,那就接受吧。此刻,她名义上的丈夫,确实是在对她做类似于勉强的事儿。 她知道他心中有怒,她知道眼下反抗也是无济于事,她知道解释和劝解更是没有办法消灭他的怒火。她知道,除了沉默,她别无余地。她不是不反抗,而是不屑。 往日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分,到今天,都荡然无存。 她感觉到了脖子上牙咬般的疼痛,她听到了布帛被撕碎的声音,她始终不为所动,如一具被宰割的死鱼。 她的脖子,在他的努力下,濡湿一片,掀起一点酥麻的感觉。这种感觉,叫林灵兮如此陌生。  他眼眸微微一沉,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似乎要把她融进他的手里。 他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的耳垂,张了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被他禁锢在胸前的两只手不断地捶打,耳垂上的疼痛让她不禁尖叫起来。 林灵兮还是个完整的姑娘,这样耻辱的样子,叫她害怕。她终于彻底的怕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尖叫,再次开始用力反抗。 “别这样,放开我。”一开始,她的语气还是生硬的。一向疼爱她的顾允钦,她尚且还做不到向他低头。 可是,这样生硬的语气,不能够让他动容、怜惜。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本能的继续他的动作。林灵兮那一句算不上哀求的示弱,在他心中没有丝毫的作用。 “求你了,顾允钦,求你放过我。”见他真的不肯放过她,她更加害怕了。她的语气开始切切实实的哀求,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没有跟他通信,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啊,你放过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终于停下来,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有一下每一下的滑过她的胸口。在这个状态下,林灵兮被迫与他对视,他的脸上带着不可置疑的神态,语调缓慢。“你骗谁?林灵兮,你当我是傻子呢还是瞎子呢。” “可我真的没有,爱信不信。”认错求饶从来就不是专长,况且是对一个从前那么宠溺她的人低声下气,林灵兮早也没有了耐性。 她移开与直视他的目光,绝望的别过头,软弱无力的语气,化作了最伤人的软肋。“不信我便算了,想做什么你就做,反正,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坏了。”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坏了,是的啊,就是这样。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别再挣扎了,别再矫情了。三年前就该给予的贞洁,留到今日,恐怕真的是守不住了。 世间事,本没有很多是值得坚守的。 眼下,还有谁是值得她亲近和信赖的人呢?父亲母亲,都可以为了所谓的当户对罔顾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对她弃之如履。 亲情尚且如此,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无坚不摧的感情呢? 她的恋人抛弃了她,娶了更加有钱的她的闺中密友。 一夕之间,亲情友情爱情同时失去。现在的她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没有依靠没有温暖,只能独自守着自己的伤心。 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越想越引人难过。 既然那个时候,是顾允钦成全了她的体面,公私兼顾的把她娶了回来,那么现在,就当做是报恩吧,那就从了他吧。 不就是还没满三年吗?不就是顾允钦父亲三年孝期未到吗?不就是这个被人冤枉的方式感觉屈辱吗?有什么关系呢? 她,本来就一无所有,不是吗? 想到这里,林灵兮放弃了抵抗,甚至是放弃了言语。她的头别向一边,她挣扎着的胳膊无力的滑落,重重的打在身旁的床单上,她的目光随着脑袋的倾斜度,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房间阴暗的角落。 她的状态,活像,一具,死人。 这个样子,反而叫顾允钦刚刚起来的性致,索然无味了。 成婚以来,她对自己有恩情无爱情,不是不知道的。三年之前她嫁给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两人也是心知肚明。强迫她不是自己的本意,三年过来了,那么再多等几天,名正也是无妨。 可是,看着她这个目空一切的样子,顾允钦本来故作冷硬的心,又撕裂了一个小口,动了恻隐之心。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下床,冷眼瞧了瞧她,扯过被单丢在她身上。他说:“书信的事,我会好好去查,别说我冤枉你。” 他拔腿大步而去,快要出门的时候,似乎是想起来了,又转过头来,幽幽道:“念双的事是我气急下了重手,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他摔门而去,秋夜的天气,刮起一股强大的门风。 待确定他离去,林灵兮才揭开被单,站起来。 她站到镜子前,看着脖子和胸口显眼的牙印和红痕,一点一点的把滑到肩膀的衣服拉好。回头想起今日那封信,心中思索万千。 楚寒,既然早已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文 005:相敬如宾 顾允钦是知道,关于楚寒的因果缘由的。 林灵兮的父亲是本城知名乃至天朝都知名的学者,林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林老爷从前在朝为官十数年,老来得女,疼爱至极才会解甲归田,归隐故乡。 楚寒是落魄官僚子弟,是林老爷从前故交的儿子。幼年父母双亡,只剩年迈的奶奶与之相依为命。 楚老太太对唯一的孙子甚是严格,光耀门楣重振旗鼓的所有希望都放在孙子楚寒身上。多次上门林府,才说服了林老爷再次出山,收了楚寒为弟子,助他潜心科举。 楚寒来到林府,除了林府小姐林灵兮,还认识了林灵兮的手帕交杜颖儿,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年少烂漫好相处的年纪,三个人倒也相处甚欢。 楚寒很努力,几年过后,楚寒成了学识渊博的小少年。彼此青春懵懂的年纪,与林府小姐林灵兮,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异样情谊。 当这样隐藏的情谊被长辈发觉,林老爷不同意。两个人,就那么僵着。 后来,他们年少的爱恋,也就黄了,楚寒火速的娶了杜府的千金杜颖儿。再后来,顾允钦的父亲因病不久于人世,在父亲的意愿下,顾允钦求娶那个世交多年的因私定终身而颜面尽失颜面尽失的林小姐。 作为虚长几岁的兄长,二十来年,顾允钦,与林府一直是来往密切的。 对于那个时年十七岁的因被抛弃而郁郁寡欢的仿佛生无可恋的少女,虽然提不起更多关于女人关于异性的性致,但是认识多年的世交妹妹的情谊,却还是有的。 顾允钦,仍旧是以顾府所能给的最大的尊荣,把她娶进门。 三年来,虽然相敬如宾,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时至今日,平衡打破了。楚寒回来了,虚伪的夫妻颜面,都打破了。可是,发火又能怎样呢。 顾允钦对林灵兮虽算不上过多的了解,但是在少时的印象里,也知晓她是心高气傲单纯天真的小姐,倒不像是说谎的人。 不管怎样,顾允钦还是决定,既然她执意不认,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首先验证事情的真实性,再量体判刑。 是洗刷冤情继续相敬如宾的生活,让她继续做着顾府的当家主母?还是,犯了七出,遣送回家?顾允钦,也说不清楚。 他低着头,急急的从小院里穿过。微风拂过,院子里的蟹爪黄,随风摇曳。 这些花儿,原本就是为了她而种的。不管只是因为她是妻子,还是因为对她的情谊,顾允钦都给予了所有他能给的温情。 自父亲逝去,他再没有亲人,他可以把这个女人当做他如今唯一的亲人,只要她愿意。哪怕,她对他还是没有作为妻子的体贴温存。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哪怕只是,一院子的花。 林灵兮的不解风情,顾允钦可以顾全颜面包容。顾允钦的伤,又有谁能体谅呢? 刚刚摔门出来,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还滞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若是还没走,现在回去岂不是尴尬了。顾允钦站在夜里的院中央,突然地觉得,那么孤独。 顾允钦抬头,望着头顶的月光,那么的苍茫。 黑夜里,树影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影,让他感到异样。 “谁?”顾允钦喊了一句。“鬼鬼祟祟干什么,给我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人出来了。是念双,是林灵兮的贴身大丫鬟念双。 想到白天还审问过她,打过她,顾允钦心里有点不自在。这个丫头,以前在林府的时候,有过交集觉得她年纪虽小倒也伶牙俐齿。现在觉得,不止伶牙俐齿,简直是嘴硬不怕死啊。 顾允钦眉头一皱,想奚落几句,却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动手的是他,挨揍的是她。已经失去了风度,再要自己落井下石,说出去不像话啊。 顾允钦皱着眉,看着念双,明明是她搅断了自己的思路,呵斥的话,却不知道怎说出口了。 “你刚刚挨了打,不在房里呆着,出来干嘛?还想再挨一次打?”顾允钦冷眼瞧着这个倔强的丫头,语调淡漠。“你的主子已经自身难保,护不了你了,你还是安生呆着吧。” “我......”念双唯唯诺诺的语气,有点瑟缩。“小姐出来好久了,我怕出事,去找找她。” 念双一紧张,连自称奴婢都忘了。 念双话一出口,顾允钦就明白了。念双话里所谓的小姐出来好久了,应该是指林灵兮去了他的院子里好久了,林灵兮应该是从念双处出来直接去了他的院子。她大概是怕了,怕她家小姐出事。 难道,她是怕他再把她家小姐揍一顿? 想到这里,顾允钦唇角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这样的微笑,叫念双心里直发毛。 “自己都半死不活,还管你家小姐。”顾允钦表情未变,木然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养伤吧,不然怎么残了都不知道。” 顾允钦的残,不是残废了的残,是长残了的残。顾允钦,作为男人,还是在乎容貌的。不过,就算有愧疚,她的背,会不会留疤,那已经不是顾允钦关心的事了。 顾允钦独自离去,在将要走出院门的时候,听到后面轻飘飘的声音。“爷,不要生气,小姐真的没有背叛你,那封信也是奴婢不认识的人忽然给的,奴婢也是很意外,您莫不信。” “您,不要生气,不要难过。”似是宽慰,似是狡辩,只知道是在为林灵兮解释,但是,顾允钦已经不在乎了。 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还是想着给主子解释,顾允钦拂袖而去。 顾允钦离去以后,念双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一转头,还是一瘸一拐的继续去找林灵兮。 刚刚出门,小东迎面而来。看到顾允钦,走近他,低声说道。“爷,已经去念双所说的那家布料店,自家分号,好好的打听了一番,查到了一点线索。” 小东说的那家店,是顾家产业,小东作为顾允钦的得力副手,去打探消息,自然是容易的。 念双今天出门,原本是去给林灵兮取布料的,回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了那封信。顾允钦的动怒,并不是忽然而为。 小东再走近一步,凑在顾允钦耳边,低低絮语。 顾允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正文 006:虎落平阳 夜那么黑,放佛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林灵兮的衣衫完整的端坐在顾允钦的床沿,身后的床上,被子床单都是整整齐齐的,丝毫看不出刚刚挣扎扭曲的痕迹。 房子里的一切,与她进来之前并无二致。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烛台上的红烛,又短了几分吧。 林灵兮早就就着这个男人房间简易的生活用品,打理好自己的头发,还有脸上的泪痕。此刻洗尽铅华的坐在这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怕出门吧,是找不到出路吧,她想。 对于林灵兮来说,除了这份少女一生一次的贞洁,她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的父母,已经不信任了,曾经极力反对她与那个小书生,可以为了所谓的面子尊严把她嫁给有钱但不爱的人,哪里会真心的把她的幸福放在心上了。她从前的小恋人,也不信了,在他与杜颖儿成婚那天,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而这个丈夫,对她,是什么意味呢? 好?大概是好过的吧。这样的好,更像一种粉饰太平的相敬如宾,而不是她少女时期所向往的契合坦诚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予了所有的尊荣,生气的时候,仍旧顾不上她的面子,仍旧践踏她的尊严。 平心而论,他会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己总归是她的妻子,那样的一句话也确实叫人误会。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在哪买多下人面前罔顾她的尊严,这才是,不可轻易原谅的。 林灵兮记得,在他摔门而去的那一刻,自己得到最后那句话。“顾允钦,别让我恨你。” 于是,林灵兮咬着唇,坐在床沿,一直保持着发呆状态。 “小姐,你在不在?”有人在院子门口,小心翼翼的喊。林灵兮听的出来,这个声音,是念双的。 念双今天刚刚挨打,不在床上养伤,出来干嘛呢?想必是见自己没有回去,出来寻找的吧!林灵兮本来应该立刻出门的,可是乍一站起来,又开始犹豫。 脖子上那道暗红的印记,确实是不想曝光于下人面前。这,是属于全府皆知的尚为处子之身的主母的最后的尊严的。林灵兮与顾允钦,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分房而睡。 灭了蜡烛,林灵兮蜷缩在床角,默不作声。 “夫人应该不在吧,没看到人。”有一个女声传来,阻止了念双的进一步行动。“夫人不在,爷也不在,你请回吧。爷的院子,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可以进来的。” 这个猖狂的女声,是顾允钦的院子“悠然居”的大侍女小南,掌管了院子里的所有的杂务。可是现在,这样说话的态度,确实是太不尊敬了。 念双以前是何等身份?作为顾府主母林灵兮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在顾府一众丫鬟属于最高级别的,谁敢看轻她? 想必,悠然居所有下人都看过念双是如何毫不留情的被打。宅子里的流言一向是传的很快的,想必就算事情并没有在明面上曝光,但是关于林灵兮的那封信,在府里一众下人面前就无处遁形了。 想到这里,林灵兮心里的埋怨,又加深了一分。 了不得了,还没下马,只是闹了点小矛盾,顾允钦的丫鬟就敢不把她的丫头当一回事了,这还了得? 林灵兮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门为念双出头去的时候,小南的下一句话,截断了她想要挺身而出的想法。 “我看你还是回去好生呆着吧,挨打那么多下,难道不疼么?”小南语气里,是诉不尽的揶揄意味。“嫁到了这边,就应该跟我们一样改口,顾府的主母,称她为小姐像什么回事,应该是夫人才对。” 小南的语气里,除了对念双的揶揄,还有对林灵兮的嘲讽。 顾允钦曾经也是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的好性子,是顾府里多少青春正好的丫鬟的心上幻想对象。对于横空出世的林灵兮的到来,自然是无奈的。只是后来,三年过去了,两人还没有实质的夫妻关系,众丫鬟心里又多了一点别的念想。 尤其是现在,林灵兮还出了这差错,不管是真的出墙了,还是被嫁祸,这帮丫鬟都要乐呵了。趁着主子不在,挖苦几句她的丫鬟,心里也是解气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你还知道我家小姐是夫人啊。主子们的事,你哪里管得着。”念双见自家小姐与自己一同被羞辱,也不甘示弱。“我家小姐在这里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她出来。” “我是爷的丫鬟,自然要负责守着他的所有事物,你要不走,我也走不了。”小南见念双还有胆子反击,声音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 平时,是没有多少下人敢跟她叫板了。在整个悠然居,内院贴身大侍女,就只有她一个,几乎是跟爷一起长大的,年份最长。其他的小丫鬟,白天在这里做事,晚上是要回去下人房睡觉的。只有她,在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因为,爷的饮食起居,还离不了她。 但是小南静守职责是不错,这话说来,却有一丝防着念双的意味。念双哪里听不出来呢?本来才刚受伤就身体虚弱,现在被小南气的,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干其他的事的,你什么意思。”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南抱臂站在风口,气定神闲的样子,目光阴冷。 “你......”念双小脸涨得通红,奈何身体羸弱,体力不支。 林灵兮忍不住了,出去就出去吧,哪怕脖子上的印记被笑话也罢。 屋外,两个女人的吵架,刹那间又停止了,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赫然是小东。顾允钦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小东,顾府地位重仅次于老管家的人。 “念双,你且就先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你家小姐没事的。”小东对念双释然的一笑,明明是冷漠的神情,却看到一丝温柔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转头看着小南,口气便没有这么好了。“悠然居的下人,不管人前人后,对主子都要尊敬。小南,你犯了戒,我就先放过你一次,下不为例。” 注视着念双离去的方向,小东若有所思。 院子里,很快又恢复平静。 林灵兮站起来,推门出来,站在院子里。脖子上的暗红印记,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暧昧的光辉。 正文 007:青葱少年 空旷的院子,直到最后,终于陷入了死寂。隐在暗处的小东走出来,凝望着林灵兮远处的背影,心情复杂。 下午奉爷的命令,去查这件事。因为事关夫人以及顾府的名誉,所以这件事只能隐在暗处进行,并且要绝对保密。 通过念双所说,小东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大概是真的与夫人无关。可是,这也不影响那个人是她的旧情人,是为了她,才做出这些事。哪怕真的与她无关,她也是导火索。 作为顾允钦最信任的人,小东,对这一对夫妻之间的事儿,是知道的十之八九。 小东叹口气,趁着月色,去了爷的书房。小东前来,不过是为了爷取一样东西。爷,他没回来,今晚是不在家里的。 小东很快就取了顾允钦要的物件,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人知道,更深夜重,寂静荒廖,富甲一方的顾允钦顾爷,呆在郊外的别院里,望着月色出神。 不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是因为,这座别院,离观音庙太近了。顾允钦,终究还是不甘心。 “爷,睡吧!”小东站在顾允钦身后,大气不敢出,不敢再打扰他本来就慌乱的心思。“一切的一切,明日就知晓了,今晚也是多想无益啊,去睡吧。” “小东,你知道吗?我也会怕。”顾允钦并不回头来看,他用手撑着额头,头脑里一片混乱。“我也会怕,原来我顾允钦,什么都没有。T^T” 是的,什么都没有。顾允钦,还有什么呢? 他的母亲,早早的就去世了。他的父亲,自母亲去世后总是闷闷不乐,终于在三年前也去世了。他没有其他的亲人,父亲与母亲都没有在世的亲戚,据说,因为人丁稀少,也都不在了。顾允钦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甚至连表亲都没有。 年少的时候,最亲近的,就是林府那个叫做灵兮的小姑娘。 他可以微笑着给她讲故事,推着她荡秋千飞的老高老高,一块糕点就可以把她哄很开心,在她心中,允钦哥哥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这一切的亲密,在她十岁以后就不复存在了。自从十岁以后,她有了年龄更相近的玩伴,这个所谓的顾允钦哥哥,也可以不要了。 大了好几岁的冒牌哥哥,始终是不如年龄相近习性相近的好少年。林灵兮、楚寒、杜颖儿,三个人的友情里,顾允钦,自然而然的被排除在外。 从此,顾允钦又回归了孤独一人的生活。再后来,少年成长、男女大防,大家渐渐的都陌生了。 顾允钦忆起,十三岁的时候,林灵兮与他,其实还是亲近过的。 那时候顾允钦十六岁,可是已经身量修长,俨然已经是清俊挺拔的翩翩少年郎。那时候,顾夫人还在世。 那日是随着顾夫人过来窜门的,后来顾夫人与林夫人相谈甚欢,支开了顾允钦,顾允钦百无聊赖,闲逛着去了小花园。对于林府,就算后来来的少了,他也是熟悉的。 在花园里,他遇到了林灵兮。 除非刻意寻找,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淡漠得不容易见面。这次偶然的相遇,顾允钦知道,她已经长大了。 十三岁的少女,已是初长成,相貌与身姿隐约可以窥探。 她还是少女的样子,简单的姑娘发鬟,并无多余的饰物。不施粉黛的脸,晶莹剔透。清风之下,衣抉翩翩。觉察他的路过,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点头微笑。 那一瞬间,顾允钦只觉得这个姑娘,已经不是很久以前耍无赖的缠着他叫着允钦哥哥的样子,她看起来那么的端庄。只是简单的一个微笑,那样的清丽无双。 “你在做什么?怎么只有一个人呢?”他不自觉的走过去。他大概忘记了,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妹妹的女孩,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这只鸟儿掉下来了,我们想把它送回去。”小丫头似乎是不好意思,不由自主的脸红了。她把手捧起来给他看,她的手心,躺着一只极小的还没长全的小鸟。她的脸蛋红扑扑,含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羞涩。“那个,楚寒和颖儿去找梯子了,我在这里守着。” “哦,鸟儿怎么会掉下来?”顾允钦含笑着走近一步。“搬梯子多麻烦,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因为,鸟蛋也是我们的了。”小灵兮的脸更红了,摊开了另一只手,她的掌心,捧着几枚小小的鸟蛋。 “额……是你们掏下来的?胆子可真大。”顾允钦眼角划过不可思议的笑意,从林灵兮手中接过小鸟。他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了她的掌心,他慌乱的收回来,就当做是不在意的样子。他说:“我来帮你。” 顾允钦是习过武的,这样一棵树还是不在话下。借着几个树枝突起部分,旋身飞上去,飞快的把小鸟放回窝里。 “以后不要如此调皮了,女孩子家,要乖乖的。”他像个大人一样训话,看似一本正经的样子。 林灵兮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据理力争的狡辩。额,她真的无辜啊,这个鸟窝,是杜颖儿一时兴起爬上去掏的,她和楚寒劝都劝不住。 林灵兮埋着头,好久才低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自始至终,她再也没有叫过一句“允钦哥哥”,他也再没有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叫她“小灵兮”。像是突然陌生,像是忽然都长大了,彼此都有不同的生活轨迹,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一时相对无言,顾允钦做完他的事掉头就要走,冷不防后面的姑娘喊他。 “嘿,顾哥哥。”她说。“能不能帮我把鸟蛋也放回去,我们不要了。” 抬眼看见不远处楚寒和杜颖儿已经架势很大的叫了下人过来,顾允钦嘴角浮起弯弯的笑意。 顾允钦回到母亲那儿去,她和林夫人已经悄悄话诉说完毕,母子俩推辞了晚饭回府。 时至今日顾允钦好生悔恨,自己那时候沉浸于自身的小伤感,没有多注意自己的母亲。 从林府回来没过几天,缠绵病榻多时的顾夫人,终于孤独的离开了这个人世。她解脱了,去了极乐世界,留下了她失去妻子的丈夫和失去儿子的母亲。 顾允钦这才知道,那一日去林府,原来是回光返照。 葬礼时,一向对自己亲近的林夫人,抬头望着个子已经比她高的顾允钦,语气温柔。她说:“好孩子,从此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 顾允钦只能沉默的点头。 父母一直是伉俪情深,母亲病逝以后,父亲也忧思成疾,二十岁的时候,终于还是撑不住了随她而去。 从那以后,顾允钦,就成了孤儿,最孤独的人。 正文 008:心有不甘 这一日,顾允钦持续着心神不宁的状况。心神不宁、坐立难安、说话偶尔有点不着调,心事重重。 在视察店铺的时候,顾允钦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瞟着小东,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不顺的事?” “没有啊。”小东莫名其妙。“爷,你问这个干嘛呢。” “小东,你有木有喜欢的女孩子?”顾允钦走近一步,眼里的意味更加的不明。 “没有啊,爷您开玩笑吧。”小东脸忽地一红,退后一步。“爷,今日你如此奇怪,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说的什么话。”顾允钦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今天下午看起来蛮闲的,准许你告假,做什么都可以啊。” “比如,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媳妇,去观音庙求求姻缘也可以啊。”顾允钦故意不去理会,脸上忽然燃烧起来的一团火云,清了清嗓子退到一旁。“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好意领不领情是你的事。” 小东一愣,忽地想起昨日审问念双的时候,念双她武力打压没有效果,心理威胁才招了,送信的那个人提醒她,切记要告诉林灵兮午时观音庙的约定。 那个丫头一开始死不开口,坚决不承认这封信来自于楚寒。顾允钦气的动手了,还是没效果,真是一个嘴硬的丫头。如果不是使出杀手锏,搬出了楚寒的名字,威胁她坦诚对林灵兮才有利,她才不会半是沉默半是承认呢。倒真是个硬气的姑娘,小东沉默一笑。 想到这里,小东已经明白了顾允钦的意图。明明是自己心里还在介意,就是舔着老脸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咳咳,那就去吧,我去求个媳妇。”小东站直了身子,忍住了笑意,瞧着顾允钦,轻声细语的友好的问。“爷,您要一起去吗?有媳妇没关系,去长长见识也好。顺便体会体会,一个大男人是如何求姻缘的。” 最后一句话,小东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小东与顾允钦一般年纪,虽是下人,可从小贴身伺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亦是旁人不可比拟的。在无人的时候,只要不关乎公事,也算是个能开开玩笑的主儿。 林灵兮昨日睡的很晚,因为心里藏着事儿,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鸡叫的时候,又醒了,从此再也合不上眼。 吃过午饭,仍旧做着昨日的绣活儿。很多个闲暇的时候,都是这样打发时间。 林灵兮虽是主母,可家里有一个能干的老管家,还有一个万能的当家的,能要她处理的事儿,并不算太多。更多的时候,林灵兮觉得自己还是像在林府的时候,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姐。只不过,身份更高了权利更大了而已。 以往得心应手的绣花儿,今日居然错了好几次。不出意外的,林灵兮的手上被扎了好几次。 站在一旁伺候的小西,看起来比林灵兮更忧伤。“夫人,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要不今儿先不做这个了吧,扎了手指爷看了也心疼。” 念双出事以后,就准了她假养伤。原来房里的小西,升级为大侍女。小西人很聪明,做事也还算稳妥,当初是林灵兮挑的人并且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做人做事再圆满,还是比不上从小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念双。 比如,念双就知道,此时此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林灵兮烦躁的把东西丢进旁边的小篮子里,抬起头来瞟了小西一眼,终究还是低下头去,训斥的话儿没有说出来。说什么呢?自己的贴身丫鬟被自己的丈夫打了,说什么都是面子上过不去,失尽了颜面。 迎上林灵兮的目光,小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虽然念双挨打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是夫人与爷从此心里有个梗是由可而知的。 “对不起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爷一向那么宠爱夫人,奴婢一时情急忘掉了昨天那事儿。小西低着头,慌忙认错。“夫人,请原谅奴婢的无心之失。” “罢了罢了,不绣了。“林灵兮心里烦躁,看什么都是碍眼的。她站起来,目光涣散的看了小西一眼,道:“我要出门,你去备马车。” 行到大街上,才觉察到自己本来就没有去处。只是,呆在家里,呆在那座属于顾允钦的宅子里,压抑罢了。 林灵兮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说不清自己对顾允钦的感情。那么的想要他明白理解自己,他的不信任让自己忧伤,可是,真的只是因为他是成婚三年的丈夫,还是她对他已经产生了别的感情,林灵兮真的看不清了。 “夫人,您想去哪里啊?”眼看马车在林灵兮的指引下,已经快要出城了,小西终于忍不住了。“夫人,您还没有考虑好去哪里吗?您是想要出城吗?要是不想的话,要不要打道回府?” “已经快出城了?”林灵兮一愣,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掀了帘子,探头一看,果然,快要到城门处了。 是要回去码?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打道回府吗? 城门外,貌似,貌似观音庙就在不远处呢。 林灵兮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住了。从昨天到今天,自己就一直在纠结。三年后,当各自身份变化,他的回头,能改变些什么吗? 他们各自已经有了另一半,不论是相濡以沫相亲相爱,还是相敬如宾两看相厌,他们都不再是三年前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这是事实。若时光倒流,一切还会发生吗?时光能倒流吗?能回到当初还两小无猜的时候吗?不能。 那么,现在他的回头,还能怎样呢?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不过是给自己增加罪过罢了。顾允钦那样的帮助过她,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背叛他,真的是最大的罪过。 林灵兮正想要车夫调转车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样回去,真的甘心吗?三年前到底为什么让他对她失约,事到如今还没有搞清楚,真的就这样放弃吗? 林灵兮愣了。 “夫人,到了城门,要出去吗?”车夫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林灵兮的遐思。 “额......”林灵兮一时语塞,再次掀了帘子往外看,总是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城门,就在眼前。就像三年前,自己叫不起车徒步跑过来那样,这个热闹的城门,从来就没有变化。 “出去吧。”林灵兮一低头,咬咬牙。“去观音庙。”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困扰三年还不清楚的事,给自己,想明白的机会。 林灵兮的眼睛,散发着一种看不清的柔和的光芒。“顾允钦,我只是想弄明白而已。顾允钦,我不会背叛你。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对不起。” 正文 009:君若负我 顾允钦站在小东身后,看着小东在功德箱里投了银子,拿着老和尚递过来的香,装模作样的跪拜。 只见小东双眼闭合,面上忽然的浮起一丝微笑。片刻之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小东,你笑什么?”顾允钦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儿,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心中怀着美好的憧憬,自然是面带微笑了。”鹤发童颜的老和尚,对顾允钦慈祥的一笑。“施主,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不要,我是有媳妇的人。”顾允钦退后一步,觉得有点尴尬。自己一个大男人,却...... “没事,不只是求姻缘,其他的诸如父母健康、生意兴隆、金榜题名、兄弟友爱,都可以啊。”年老的和尚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施主,很灵验的哦。” 父母健康?不,我已经没有父母了。生意兴隆?不,现在这个样子就够了,家大业大会更累的。金榜题名?不是举人,不需要。兄弟友爱?不,没有兄弟。最亲近的小东,他对我很忠诚。看来,顾允钦顾爷,已经可怜到连愿望都没有了啊。 “不要,都不要。”顾允钦一阵心烦意乱,冲出门去。 身后的老和尚,用自己听得到的苍老的声音,叹着气。“什么都有,或者什么都不要的人,才是最最可怜呐。” 顾允钦快步的冲到院子里,站了半响,没看到楚寒的影子。 听说他们约好的是午时,这都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呢? 顾允钦不愿承认,即使自己是在寻找楚寒的身影,潜意识里,是真的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林灵兮的。不希望,很不希望。 心里烦躁,急需发泄,顾允钦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离庙门越来越近了。 马车在不算平坦的郊外马路上飞奔,林灵兮坐在这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西坐在一旁,想起自己在顾府里的时候还说错了话,现在竟然大气都不敢出了。祸从口出的道理,大家都懂。既然说了可能会错,那么不开口不就是了。 可是,夫人来观音庙干什么呢?姻缘已经有了。顾爷人长得好看,性格也温柔,那么有钱,对夫人也很好。这么好的夫婿,打着灯笼都难找,顾府那么多大丫鬟小奴婢羡慕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家世呢?夫人出自于有名的书香世家林府,虽不显贵,却是大家出来的小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瞧夫人年轻貌美,品行也好,上天对她如此眷顾,这可是极好的。 子嗣,大概就是子嗣了。 成婚第一天,顾府的人就知道,老爷的三年孝期还没过,夫人与爷一直是分房而睡的。眼看老爷的忌日不过就几个月了,加之出了这种事,她大概是要求子嗣吧!小西低着头这样想着,心中想法不敢表现出来。下人么?这些事,想都是不该想的。 “夫人,观音庙已经到了,下车吧。”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林灵兮的思绪,爷惊醒了正在YY的小西。 车夫掀开帘子,林灵兮跳下车去,小西连忙跟着跳下去。 “请师傅就在此等等我吧,回头回去还要用。”林灵兮回头看了小西,对她说道。“你就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林灵兮走在不算平坦的路上,望着不远处宏伟的大门,还有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游客,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三年前那一次来观音庙的过往。 时光倒退至三年前,林灵兮十七岁,还只是林家小姐。 落叶妖娆地在风中打着旋儿,仿佛在最后的生命里尽全力去舞出最美丽的结局。这个深秋在漫天消逝的生命罅隙里被时光拉得老长,肃杀紧紧地包裹着林灵兮。   林灵兮撑着路旁一棵粗壮的落叶梧桐,整个人瘦弱得仿佛不堪一击。她望着这棵树,原本只是想靠着它小憩一下,却没想到思绪越飘越远……    ……  “灵犀,等我,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来找你。你在观音庙旁的梧桐树下等着我,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着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答道。   那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为他做任何事她都愿意,包括私奔。 他要她等,于是她便安心地等。可是,他没有再来。 他让她等得太久,从满心的甜蜜等到了满心的失落和疑惑,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枝头,去朝拜祈福的善男信女稀疏离去,她依然雕塑一般站在庙前的梧桐树下,秋风扫过,叶落满地,飘在她的肩上她却全然不知,眼神里空洞得失去了往日光华。 他,再也没有来。她被父亲派来的人抓回去,后来她得到了他与杜颖儿大婚的消息。 后来,她病了,得了很严重的风寒。再后来,身体勉强恢复后,顾父病重,顾允钦上门求娶。她,成了顾允钦的妻。 顾允钦在院子里闲庭碎步,本是无意中闲逛,眼光却是四处扫射。没错,他就是在找那个叫做楚寒的男人。 可是,让顾允钦意外的是,最后,他没有看到楚寒,却看到了他的妻子——杜颖儿。 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她与楚寒的大婚,他去送礼。再后来,杜颖儿这个人,连同她的丈夫楚寒一起,在这个城市消失了。 顾允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杜颖儿了,那个站在从小跟着灵兮的调皮的小姑娘,对于他只是很遥远的回忆。可是,这个时刻,并不妨碍顾允钦一眼把她认出来。 来人不是楚寒吗?怎么成了杜颖儿?顾允钦纳闷了,走上前去。 杜颖儿一看到顾允钦就要逃,顾允钦伸长胳膊抓住她。想跑,那自己的那些憋屈问谁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杜颖儿使劲挣扎着,脸都涨红了。 “颖儿妹妹,记得以前你也是跟灵兮一起叫我允钦哥哥的,现在怎的如此见外。”顾允钦并不放手,走前一步,满是揶揄的看着杜颖儿。“记得你成亲之后,不是就跟你的夫婿离开了吗?现在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好让你的好姐姐灵兮见见你啊。” “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上门去拜访灵兮姐姐。”杜颖儿目光里全是慌乱,现在只想夺路而逃。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出现,没有见到林灵兮,却看到了这个男人。这样,叫她如何不害怕?事情办不好,回去了还要挨骂的。 “想跑,还没好好叙叙旧呢。”顾允钦轻轻一笑,可是这样的笑容,在杜颖儿看来,比冷笑更加寒冷。 “楚寒呢?信是他写的,楚寒呢?”顾允钦脸色一变,声音也迅速的降到了零点。“告诉我,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 “没有什么目的。”既然顾允钦把话挑明了,杜颖儿爷不再忐忑,胆子大了起来。“我就是约灵兮姐姐见面,我有很多话想说,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场所。这个地方,我们以前一起来过。” 正文 010:女人的苦 马车在路上驶的飞快。 林灵兮的脸色太难看,小西嗫嚅很久,终究还是不敢问出那句:“夫人,你怎么了啊?” 林灵兮一路上,眉头紧皱,没有再说话,只是进城门的时候,催促了一句。“师傅,回顾府,能不能快点呢?最快的速度。” “夫人,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呢,再快可就不安全了呢。”中年车夫一边驾着马儿,一边安慰道。“夫人且宽心,晚饭之前必定送您到家门口。” 林灵兮止住了声音,揉揉额角,没有再说。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就算自己飞车赶回来,顾允钦却没有回来。 也许是他的马车比较慢吧,也许待会儿就回来了吧。林灵兮只能这样想。 可是,半个时辰后再去“悠然居”询问的时候,得到的仍旧是爷没有回来的答案。一个时辰后、两个时辰,答案仍旧没有改变。 爷一整晚没有回来,爷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来了。而且,这一次,就连他身边的小东,爷没有再回来。 林灵兮在顾允钦的房间枯坐了一夜,天亮时分,才踩着露珠带着疲倦回去。 最憋屈的感觉莫过于此了,不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而是当你想要解释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在面对“怡然阁”一众丫鬟的时候,小南的气势并不因为小东的提醒而消减半分,反而更甚了。是的,她知道,连续两个晚上,已经证明这个名义上的顾府主母,已经失势了。 杜颖儿这一晚上并不好过。 傍晚时分,马车还行驶在路上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了一块大石头,车身颠了一下。那时候,杜颖儿曾经邪恶的想过,不如就这样马车失事撞死了吧,撞死了就一了白了。 可是,她舍得吗?不,舍不得,她还有未完的牵挂,她也不知道,自己就算为了他死去了,那个人,会不会心痛半分。大概,他也会解脱了吧! 马车在一处没有名字的宅院门前停下,杜颖儿跳下车来付了钱,站在门口,整整仪容,弄弄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管怎样,虽然预料了只要进门去,这短暂的安宁也没有了,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进去啊。 因为,屋子里,还住着她最爱的人。 沉重的木门,“砰”的一声打开。杜颖儿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坐在大厅上等她的那个男人。 男人很年轻,样子英俊帅气,谦谦君子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缎子的衣衫,就像很多年前初见一样,一样的潇洒风流。 那时候,杜颖儿年少无知,非要不信命,拼了命也要得到这个男人,到如今,杜颖儿甚至不敢承认,这个男人是他的丈夫。 是的,是丈夫,只是,不是爱人而已。 一个茶盏飞过来,堪堪从杜颖儿额角擦过,掉在地上。杜颖儿的脸上,眨眼间起了一个青淤的大包。杜颖儿低垂的眉眼,一动不动,甚至,苦至极处,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了。 “杜颖儿,这点小事,你也办不好了?”男人的声音很轻,他在笑,他的语气里带着温柔,他的眉眼里也尽是笑意,看起来,那么的温柔。可是,杜颖儿知道,这点笑意是最残酷的温柔,是发飙的前奏。 果然,杜颖儿一句狡辩的话还来不及说出来,男人又丢下了一大串,让人难堪的话。 这一次,再也不复温柔,那样冷冽暴躁的语气,似乎她是他势不两立的仇人。“杜颖儿,你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一个事,你都做不好了是吗?是不是最近的生活太安逸了。” “抱歉,我都没有看到林灵兮,所以......”杜颖儿正想说,对方与他们一样耍诈,都是派了别人前来。 杜颖儿心中还有一丝庆幸,假如,他知道那个女人心中再也没有了他,会不会死心?会不会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放过她? 可是,事实很快证明了,杜颖儿的侥幸完全是多余的。 当一个男人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的时候,那么她无论如何委曲求全,无论如何牺牲付出,他的心里也不会记着她的好,也容不下她。 “杜颖儿,别给你的错误找借口。”男人站起身来,走到杜颖儿面前,捏着她的下巴,似乎是要把她骨头都捏碎了的巨大力气,杜颖儿苍白的下巴上,立马起了几条很明显的青筋。 十六岁以前,杜颖儿的脸,是很健康的苹果脸。可爱的圆润的小脸,健康的肤色,还有珠圆玉润的身姿,透露着青春活力的气息。那时候,林灵兮姐姐,白皙的肤色,标准的鹅蛋脸,纤细的身材,病如西子胜三分。杜颖儿虽然会赞叹她的弱柳扶风更美丽,会羡慕她得到了楚寒的怜惜,更多的时候,是庆幸自己,还拥有健康的体魄。 可是,时至今日,当杜颖儿也成了一个纤细苍白的美人的时候,她拥有了曾经羡慕多时的楚寒,站在这个位置上看人生的时候,心里面,却是诉不尽的悲凉。 她低垂的眉眼,甚至不敢反抗。男人对她的一切不公,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 男人似乎是很享受她的这种柔弱,眼眸里的颜色变得深沉,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快步的走向卧室,丢到床上去。 浓重的不适感,困扰着她。在这样本该愉快的时刻,杜颖儿发现,她早已没有了作为女人的快乐。 是的,杜颖儿无法不承认,早在两年前,那一次意外,她就没有了,快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