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一章 乡村诡事 我叫周祖山,今年十八岁,家住河北一个叫八龙郡的小山村。因为村子闭塞偏僻,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这里依旧是贫穷和落后的。 自古以来,山村就盛传鬼怪之事,我们这里也是一样,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离奇传说,村子里随便拽个人出来,都能说上一箩筐。 当然,传说终归是传说,那东西杜撰的成分太大,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可信性,不过有两件事却是真的,村子里很多人都曾亲眼目睹过。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七六年,当时为了改善山区看天吃饭的状况,很多地方都大兴水利,炸山开渠,以达到灌溉农田的目的。 这对于八龙郡来说当然是好事儿,所以村民们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开工那天全村老少都聚集到了南山,唯独我爷爷没有去。 原因是他死活都不同意炸南山,说南山炸不得,如果炸了整个村子都要倒霉,当时爷爷的这番话,让很多村民心里都着了慌慌。 因为我家祖上就是给人看风水的,尤其是我太爷爷,观风断水,点穴扎坟灵验的很,村子里的人家,几乎都蒙受过他的恩泽。 虽然太爷爷最终没有熬过旧时的那场大劫,被游街批斗死了,但当时可有不少村民为他求情来着,甚至在他下葬以后,还经常有人去偷摸的祭拜他。 爷爷那会儿才二十出头,不过从小就受太爷爷的熏陶,在十里八乡已经是颇有名气了,所以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这也让很多人踌躇不决。 可当时的村长吴老幺却不以为然,狠狠呵斥了爷爷一顿,最后给爷爷扣上阻碍社会主义发展建设的帽子,把他绑在了村口的大槐树上。 没有了爷爷的阻挠,南山八道山梁顺利埋上了炸药,随着一声炮响,山就被炸开一个大口子,但同时也炸出了不该炸的东西。 一条水桶粗的蟒蛇,被那一炮直接炸烂了,碎肉和鲜血就像下雨一样,当时很多人都惊了,要知道在山村里蛇可是有灵性的,这么大一条蛇绝对是成了精了。 吴老幺当时也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就此收手,一来是炸山开渠关系到八龙郡的民生问题,二来如果他不炸了,岂不是在我爷爷面前栽了面子。 随着他一声令下,剩下的七道山梁同时响了炮,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每一道山梁上都炸出了一条大蟒蛇,据村里的老人讲,当时血把山梁子都染红了。 吴老幺这会儿心里也毛了,冷汗刷刷的直流,很多人都劝他别炸了,再炸村子就真的要倒霉了,赶紧去请周天河看看咋办吧? “他娘的,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那吴老幺也是个倔脾气,别人越是劝,他反而越来劲,支使不动别人以后,自己填上雷管炸药,就要继续朝着山梁子招呼。 但就在这会儿,他媳妇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看见吴老幺以后哇的就哭了出来:“老幺啊,你别炸了,快回家看看吧,咱家可出大事儿了。” 原来从炸出来第一条蟒蛇开始,他媳妇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偷摸跑回去找爷爷了,给爷爷松绑之后,求他赶紧去南山看看。 爷爷没答应她,说你先回家看看吧,把看到的那些告诉你家那口子,让他来求我。哦,对了,你还得把我绑在树上,他绑的我,就得他给我松开。 村民们听说这事儿以后,顿时就炸了锅了,吴老幺这会儿也不敢逞强了,跟着媳妇就跑了回去,到家一看差点儿没给吓死。 家里面全是蛇,屋子里、院子里、甚至墙头房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跟开了锅一样。说起来也奇怪,除了他家以外,别处一条蛇都没有。 吴老幺当时腿肚子都转筋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撒丫子就跑到了村口大槐树那,二话没说直接就给爷爷跪下了,求爷爷救救他。 爷爷虽然生气吴老幺的所作所为,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怄气的时候,所以就提了四个条件,说你完全能做到的话,我就帮你。 这会儿别说是四个条件,就是四百个,吴老幺也绝对连个嗝都不会打,说只要你能想办法弄走那些蛇,保证它们以后不再来,我以后喊你爹都行。 爷爷撇撇嘴说:“你别折我阳寿,你这岁数当我爹还差不多,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要是想活命就先上报乡里,把八蛇岭改成八龙郡,这些蛇早有灵性了,无缘无故的枉死了,肯定有怨气,所以首先给它们一个名分。” “第二就是你要去八道山梁前磕头烧香,三年之内每天都要去,别说是刮风下雨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你都不能耽误了。” “第三,这八道山梁你以村委会的名义承包给我,我在上面干什么你不要管,从今天起更不准村民们去南山,总之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你给钱吗?” 前两个条件吴老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听到第三个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吐噜了一嘴,气的我爷爷鼻子都歪了,说:“你他娘的要命吗?” 爷爷说完之后就再也没张嘴,这可把吴老幺急坏了,说村里一分钱不要,你就是把八道山梁给搬走我也不管,你赶紧说说第四个条件。 看着他急得抓头挠腚的,爷爷也没有再卖关子,说第四个条件是关于我个人的,我家穷,房子和地的又都被收走了,你得给我分田盖房,还要把你家二妮嫁给我。 吴老幺当时就急了,指着爷爷鼻子就开骂了:“周天河你无耻,你他妈这叫趁火打劫,我给你分个屁的田,给你盖个茅房还差不多,至于我家二妮,你想都不要想。” 爷爷说没事,我凭着一张嘴,绝对饿不死,打一辈子光棍也憋不死。倒是你,不按照我说的办,那就等死吧,到时候别来求我就成! 对于爷爷这种无赖式的讹诈,吴老幺是绝对不想妥协的,但架不住他媳妇哭天喊地的折腾,没办法只能愁眉苦脸的答应了。 看吴老幺都答应了,爷爷也就没再抻着,直接去了他家,啥也不说抄起麻袋就开始抓蛇,足足抓了十几麻袋,然后就去了南山。他去南山干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村民们对于这些事情是很忌讳的,躲都躲不及,更别说主动凑上去了。 从南山回来之后,爷爷说媳妇我也不能白娶,这十几麻袋的东西,就当做是聘礼了,说完拉着二妮就回了家,差点儿没把吴老幺给气死。 好说歹说,吴老幺总算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同意帮他把这些蛇弄走,但是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麻袋轻飘飘的,壮着胆子打开之后,顿时都傻眼了。 麻袋里面哪有蛇啊,全是干巴巴的玉米叶子,这下他真的慌神了,拎着两瓶子酒就追爷爷去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据说吴老幺回来的时候,喝的红光满面醉醺醺的。 那件事儿之后的三年,村民们每天都能看到吴老幺去南山烧香,真的是风雨无阻,冬夏不歇,而他家也真的没有再闹过蛇。 经过这件事儿以后,村民对我爷爷简直奉若神明,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原本有些眼红爷爷一分钱没花就包下南山的人,也不敢再有任何意见了。 就这样,八龙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第二年家里添了我爹,又过了二十年我也出生了。听说,奶奶就是在我出生那年去世的。 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爹娘,爷爷告诉我说,我出生就短一口气,看病花了很多的钱,爹娘为了还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每年都会邮寄一些钱和信回来。 虽然我跟着爷爷长大的,却并没有吃多少苦,相反和其他短粮的人家相比,我算是享福的了,因为南山没有人去,所以那里野禽很多。 爷爷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南山一趟,说是巡山看看有没有人偷他种的东西,每次回来手里不是挂着两只野鸡,就是拎着一只兔子,看的很多村民都流口水。 到了我八岁那年,八龙郡又闹了一场旱灾,大多数人家都是食不果腹,而随着八龙郡的一直平静,有的人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把主意打到了南山。 我家隔壁的二蛋就是其中一个,那天他扛着猎枪走进村子,红光满面的走着,别人问他干啥去了,他说去南山打了只兔子,今晚回去好好打打牙祭。 问他话的人是村里的一个瘸子,听完之后朝他背后看了一眼,顿时就吓得叫了妈,撒丫子就跑,仿佛多年的瘸脚都是装的一样。 二蛋不明所以,但他发现只要有人看他后背一眼,就会像见了鬼一样的跑掉,这让他不由的也心虚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去找了爷爷。 爷爷当时没多说啥,走到大黄牛旁边摸了一把牛泪糊在了二蛋的眼睛上,说:“你自己看看这是啥?” 二蛋本来被弄的有些迷糊,可转身一看顿时就打了一个激灵,吓得直接就尿了裤子,地上的哪儿是什么兔子,分明就是一个已经腐烂的死孩子。 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南山了,同时我发现爷爷似乎也有些变了,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发呆,显得心事重重的,最明显的就是他不再间隔半月去巡山,而是每天都去。 到今天,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年! 就像现在一样,爷爷站起来穿上皮袄,拿上鞭子,我就知道他又要出去巡山了。 看着他已经有了些佝偻的身子,我心里不由的颤了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爷爷已经老了,于是就也穿上了皮袄,说跟他一起去。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去爷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是我亲手活埋了他……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二章 活尸 “山子,那东西戴了吧?” 临出门之前,爷爷突然问了我一句,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就甩了甩脖子上戴的油灯样式的铜挂件儿。 挂件儿是我八岁生日时爷爷送的,说我从小就身子骨虚,这东西能辟邪壮魂,带着它能旺阳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欺负我。 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不在乎,我知道这是爷爷的一份心思就够了,更何况戴上这东西之后,我的确感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发冷了。 爷爷如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个黑红相间的鞭子,这鞭子叫赶山鞭,鞭骨用的是百年桃木,鞭梢是用黄牛尾巴和雄鸡毛浸泡狗血之后编出来的,据说能打鬼驱邪。 山里面精怪多,所以经常有人遇到诸如鬼打墙之类的事情,但无论是那些‘鬼东西’,还是黄皮子狐大仙,只要这鞭子一抽,那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啪啪啪…… 进山喽…… 走到南山口的时候,爷爷甩了三个鞭花,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他悠长的号子,回荡在这逶迤苍莽的山野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韵感。 爷爷抽的这三鞭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讲究的,第一是拜山神,第二是驱邪物,至于第三,就是警告山里干着见不得光勾当的人。 山前甩三鞭,各自不相干,说的就是这个! “走吧!” 鞭子的声响还在回旋着,爷爷已经一头扎进了密林里面,我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天,灰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雪。 没少跟爷爷来南山,对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但进去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今天的林子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怕。 “爷,咋回事?” 南山鲜有人来,所以这里的野禽特别的多,以往的时候我进来,老远就能听到一阵阵扑腾的声音,但是现在连个鸟屁声都听不到。 “山子,跟紧了我!”爷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些异样,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天,吧嗒了两口烟锅子,就闷声向着前面走去。 “爷,你来看看,这是脚印吗?”刚追出两步,我就感觉脚被崴了一下,低头看见地上有一行三寸左右的深坑,像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糟了……” 仅仅是看了一眼,爷爷就抽了口冷气:“山子,看样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咱们从进来到现在,一只活物都没看到,该不会是闹山魈子了吧……” 话刚说到一半,他便否定了自己:“不对啊,山魈子是食魂而生的,如果真是那玩意儿作乱,应该有动物尸体才对,该不会是……” 说到此,爷爷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盯着那脚印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说:“山子,我们去别的山梁看看,多加点儿小心!” 就算爷爷不说,这会儿我也绝对会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来,如果真的是山魈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慎小命可能就交代了。 虽然爷爷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山魈子,但我都要小心提防些,因为今天的南山太诡异了,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咦,这棵松树咋枯了?”走过一棵大树的时候,一根干树枝掉下来吓了我一跳,抬头我才发现这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枯了。 “枯了?” 爷爷回头看了看,显得有些讶然:“不应该啊,昨天我来的时候留意过,这棵树还好好的呢,怎么一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爷,这,这有个血手印?” 爷爷说话的当口,我围着树转了一圈,发现在靠近脚印的那面,有一块尚未干涸的血迹,就像婴儿的手掌沾上血按在了上面一样,无比的诡异。 当爷爷看到这个血手印的瞬间,身子猛然的一震,同时眼底浮现出一股强烈的恐慌:“山子,赶紧打锣,我们去水井那儿!” 我不知道爷爷看见血手印为什么会如此的紧张,但这会儿我也不敢多问,从腰间摘下他巡山用了十几年的铜锣,咣咣的敲了两声。 锣声还没落下,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逃窜了一样,而那个方向,正是爷爷说的水井那边儿。 山里面行走,最怕的就是有动物无声无息的扑出来,所以经常进山的人,都会带着一面铜锣,主要是壮声势。但被黑狗血长时间浸泡过的铜锣却不一样,那是镇邪驱鬼的,这东西一响,一般的小鬼精怪都能给吓跑,山村很多人家都有这个。 我一面敲着铜锣,一面跟随着爷爷的脚步往山梁头那里跑,或许是心里着急的原因,爷爷这会儿老态全无,健步如飞,居然把我甩了老远。 当我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爷爷时,发现他正木讷的站在水井前面,在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为浓烈的颓丧之气,嘴里更是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作孽啊,作孽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赶紧跑了过去,当我往井里看了一眼之后,顿时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 井里面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此时堆满了动物的尸体,兔子、野鸡、甚至还有一头野猪,被啃噬的难辨其形。 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趴在那头野猪的身上大肆咀嚼着,乍然看去,就像是小猪在吃奶一样,只不过她嘴巴的每次撕咬,都会带下来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那婴儿抬起了头,看清楚他样子的时候,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皮肤没有婴儿该有的光滑粉嫩,而是充满了褶皱,那颗脑袋大的出奇,长发沾染了血水湿漉漉的垂在两侧,透着阴毒的红色眼睛,伴随着嘴里发出的嘎吱咀嚼声绽放着邪光,无比的恐怖。 嘻嘻…… 在我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那婴儿突然咧开了嘴,露出一排血色的锋利牙齿同时,发出一阵酷似老妪的阴冷沙哑声。 啪! 就在我感觉全身僵冷的时候,爷爷的鞭子已经抽在了那个婴儿的身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咻的钻进了井壁的大洞里。 “追!” 看到那个婴儿消失之后,爷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我从地上扯起来,拽着我就向前面跑去,那个方向是第二道山梁。 “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被爷爷拽着跑了一段路,我也终于回过了些神,虽然想想还是后怕无比,但我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啥? 传承了祖业,爷爷颇有着几分本事,所以村里谁家有点儿啥‘事儿’,都会去找他解决,久而久之的我也对这些了解了不少。 刚才那东西,外形是个婴儿不假,但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个人,或者说,不是个正常的人。 “活尸!” 爷爷显得忧心忡忡的,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没有说话,我看他脸色难看,也就没敢再问,脚下发力急匆匆向第二道山梁奔着。 一路上,我发现爷爷不住的长叹着,握着鞭子的手,也一直在颤抖着。 南山一共有八道山梁,每一道前面都有一口井,听村民们说这是当年爷爷承包了南山之后挖的,用他的话来说,是灌溉用的。 但村里的人都认为他在扯淡,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井里的水一直都只有半米左右,都不够一头牛喝的,更别说浇地了。 我们来到第二口井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一切跟第一口井没有什么区别,里面的水干了,填满了动物的尸体,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看到那个婴儿。 “去前面!” 爷爷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抬眼看了看第三道山梁,话不多说继续向前奔去,他的举动让我很不安,但我知道劝了也白劝,只能继续跟着。 一路所过,我看到不仅仅是第三口井,四五六七口井都是一样,里面的水已经干了,被早已经死去多时的动物尸体所充填。 “作孽啊……” 站在第七道山梁前,爷爷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长长的叹口气后,转身对我说道:“山子,你先回去吧,我再去下面那道山梁看看!” “不,我也要去!”这个时候,我当然是不会自己回去的。 其实从发现那个婴儿开始,我就觉得爷爷有点儿不正常,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事情他知道,却不肯告诉我一样。尤其是现在,他看着心事重重的,并且要支开我,更让我坐实了心中的想法。 所以我不会走,我很想知道爷爷隐瞒了什么,再说从小就是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刚才的一幕又那么恐怖,爷爷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看着我态度很坚决,爷爷无奈的苦笑一声,拍了拍我肩膀说:“罢了,爷爷这门手艺迟早都要传给你,你去见识见识也好!” 既然赶不走我,爷爷就只能妥协了,说完又特意叮嘱了我一句:“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知道了爷爷!”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能完全确定爷爷有事情瞒着我了。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三章 爷爷的劫 “走吧!” 爷爷说完,就率先向着第八道山梁走去,我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总是打着突突,感觉毛躁躁的,就像长了草一样。 还没到第八口井跟前,我就觉得这里冷的有点儿邪乎,风吹在身上仿佛要把人吹透了一样,羊皮大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离着井边远一点儿!” 靠近水井的时候,爷爷特意叮嘱了我一句,我没有反驳,因为这会儿我心里的那种不安愈发的强烈了,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爷爷一步步走向水井的时候,我也走到了山梁前面的一个土丘上,站定之后,才是朝着水井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结了。 第八口井没有干,相反水很多,几乎到了井沿的附近,而且水在这大冷天儿并没有结冰,而是一圈圈的向外荡漾着涟漪。 在那涟漪的下面,我看到了一口棺材,黑漆漆的竖立在井水里,没有上浮,也没有下沉,就在井水的中间静静的悬着。 如果仅仅是一口棺材,当然不会把我吓成这个样子,真正吓到我的是棺材里的人,一个穿着红衣服,脸色苍白的女人。 棺材悬在水里,她站在棺材里,一头黑发像是水草一样的飘着,惨白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那双睁开的眼睛,即便是有井水的阻隔,依旧让我感受到了沁骨的寒意。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此时正恶狠狠的盯着我,露出血红锋利的牙齿,似乎想要把我撕了一样。 咕嘟、咕嘟…… 在我感觉呼吸都困难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类似水沸腾的声音,同时我看到那口棺材开始了上浮,就像有一只大手把它托起来了一样。 “不能让她出来!”就在我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听到爷爷大喝了一声,随后就看的他抡圆了赶山鞭,朝着水面狠狠的抽了下去。 啪! 鞭子抽在水面上,发出脆响的同时水花四溅,而那口棺材在这一抽之下,也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缓缓向着水底沉去。 桀桀…… 我刚松口气,就看到棺材里的女人咧嘴笑了,那尖锐且沙哑的声音让我头皮直发麻,本能的就想去捂耳朵,但手刚举起来我就呆住了,因为那口棺材再次急速上升起来。 “山子,去撤了撑山木,绝不能让她出来!”爷爷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不断抽打着水面的同时,也朝着我喊了一句。 我在这会儿终于是回过神来了,连滚带爬的跑到一块倾斜的大石头下面,将那些支撑巨石的木头,一根根的个抽了出来。 撑山木并不是一种木头,而是说支撑悬崖或是倾斜山体的东西,很多旅游景点都有这东西,巨大的倾斜物下面,有游客安放的树枝,其实主要就是个寓意象征。 但我撤的撑山木可不是那些东西,而是实打实的木头,一共有五根,每一根都有人的大腿那么粗,前四根很轻易的抽了出来,但最后一根我怎么都弄不动。 “山子,快啊……” 爷爷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他甚至已经跳到了棺材上面,手里的鞭子依旧在不断的挥动着,但还是无法阻止棺材的上升。 眼看着那棺材就要出来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攒足了吃奶的劲儿,抱起其中一根撑山木,朝着最后一根狠狠的撞了上去。 “爷爷,躲开……” 随着最后一根撑山木被我撞倒,那块房屋一样大小的石头轰的就滚了下去,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口水井,爷爷这会儿还站在棺材上,让我揪心不已。 “走!” 眼看着那石头就要到跟前了,爷爷左脚在棺材上一蹬,借助那股子劲儿就向着旁边跳去,这也让跌坐在地上的我松了口气。 桀桀! 这口气还没出完,我再一次听到了那女人的笑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她乌青的右手闪电一样的伸出,扣住爷爷的脚脖子,砰的将爷爷拽进了水井里面。 轰! 爷爷刚被拽进去,那块巨大的石头也落在了水井上面,也不知道是砸的井沿还是井里的棺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之后,将那口井给彻底的堵住了。 “爷爷……”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扑到那块巨石的跟前,一边喊着爷爷,一边疯了一样的推着。 但那石头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推不动,而井里面也再没有了动静,无论是爷爷的怒喝,还是那个女人阴毒的笑声,都再听不到丝毫。 “回去找人,找村民们救爷爷……”眼泪哗哗的流着,但我根本顾不上去擦,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找人把爷爷救出来。 这会儿,天已经愈发的阴沉了,呼号的北风卷着肆虐的寒气吹打在我的脸上,就像是刀割一样,但这远远不及我内心的痛苦。 是我亲手埋葬了爷爷,我亲手活埋了他…… 踉踉跄跄的向村子里跑着,一路上摔了多少跟头,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要去村长李红旗家,让他带人把爷爷救出来。 跑回村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加上阴天的缘故,黑暗已经开始笼罩整个村庄。虽然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摇曳,但一切还是静谧的可怕,尤其是树梢上传来的老鸹叫声,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同时,心里也莫名的腾起一股子不安。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就多次叮嘱过我,到了晚上千万不要出门,我问爷爷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告诉我,只是望着南山说:“你还小,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以后你会知道的!” 因此从心里来说,我对于晚上的村子是有些畏惧的,以至于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走过夜路,哪怕是一次。 可这个时候容不得我去多想,别说只是走一次夜路,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必须闯一闯,不然的话爷爷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嘎吱! 就在我吞口唾沫要向前走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借着门缝映射出来的光亮,我看到那个人正是村长李红旗。 看到他,我胆子顿时也就壮了,喊了一声二爷就朝着他奔了过去,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二爷,你咋了这是?”李红旗愣愣的站在门口,面朝着南山方向,眼神呆滞,神色木讷,我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回家,回家……”李红旗自顾喃喃着,对我视而不见。 不仅仅是他,在我跑过来的这段时间,乡亲们也都聚集到了李红旗家这里,我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僵硬,表情更是和李红旗如出一辙。 “二爷!” 这么多的人围在一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联想到爷爷告诫我的话,让我心里直发毛,于是憋足劲儿喊了一嗓子,总算让他们回过神了。 当看到是我的时候,李红旗微微愣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鬼娃子,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出来瞎转悠个啥?” 鬼娃子是我的外号,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喊我,对此也是极为反感,不过这会儿我却不敢计较,毕竟有求于人。 “二爷,你快带些人,去救救我爷爷,晚了可就没命了!” “你爷,你爷咋啦?”李红旗顿时惊了一下。 “爷爷掉到井里去了,山梁掉下来的大石头把井封住了,你快带人去救救他!” 我之所以隐瞒实情,只说爷爷掉到了井里,没说那个红衣女人和婴儿的事情,是怕他们因此产生害怕和恐慌,从而放弃去南山救爷爷。 “你说的是真的?”李红旗那双看透了沧桑世事的眼睛早已经浑浊不堪,但是在这会儿,我却看到了一种盎然的明亮。 “二爷,您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吗?” “好!”看到我再一次的点头,李红旗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投向南山的目光终于让我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出完,耳边就传来了他阴狠的话:“好啊,好!周天河作了一辈子的孽,老天终于看不过去了,这都是报应,报应……” “二爷,你……” 我怎么都没有料到,我跟李红旗说完爷爷的事情之后,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和反应,不仅没有去救爷爷的意思,更是说出了一番丧尽天良的话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二爷,您说什么呢,我爷爷怎么你了,您不去救他也就算了,为啥还要这样说他?” “怎么我了?” 李红旗盯着我冷笑一声:“我告诉你鬼娃子,咱八龙郡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爷爷,他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问问乡亲们,哪一个没有被他迫害过,是不是都整天盼着他遭报应呢?” “不!” 看到乡亲们纷纷点头,我流着泪大吼了一句,李红旗一定是在骗我,他们都在骗我:“不是的,你们血口喷人,我爷不是这种人,不是……” “是不是,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红旗的目光此时阴冷的有些可怕,死死的盯着我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鬼娃子吗,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见过你的父母吗?” “我……” 我不知道李红旗为什么会问我这些,但我真的答不上来,村民们为什么会喊我鬼娃子,还有我父母不是去外地打工了吗? “周天河没有告诉你对不对?” 看到我无言以对,李红旗脸上突然浮现出悲痛的神色,望着南山怆然的喊道:“周天河,你到底要作孽到什么时候啊,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鬼娃子……”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四章 百畜拜山 李红旗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而我也彻底的懵住了,乡亲们听说爷爷遭难之后都是一副仇者快的模样,难道爷爷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 不,我不相信,爷爷是爱我的,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哪怕是头疼脑热,他都会急的手忙脚乱的,我不相信! 他们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他们只是不想去南山,所以才找了诸多的借口,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想去帮我把爷爷救出来。 “你别说了!” 看到李红旗还要继续说下去,我捂着耳朵咆哮了一声,婆娑的泪眼中是他们那一张张漠然的脸:“你们都在骗我,亏了我爷爷对你们这么好,到头来都是一群白眼狼,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人,滚,都滚……” “鬼娃子,以后你会知道我们有没有骗你的!” 李红旗说完,看我神情已经满是木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对着众人说道:“我们走,去抄了周天河的家,受了这么多年,早就够了!” “走,去抄了周天河的家,让他永远都回不来!”那些乡亲们,似乎对我爷爷充满了仇恨,言语里面莫不是一种愤恨和畅快。 木然的望着他们远去,我感觉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我不相信爷爷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但我的心还是产生了一些动摇。 李红旗说的没有错,一个人说爷爷不好,或许是他们之间有仇,两个人说爷爷不好,或许是彼此有怨,但全村的人都这样说,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那么,我到底该相信谁呢? 是相信从小和我相依为命的爷爷,还是相信看着我长大的全村乡亲们,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内心回荡的却是不知道! 早在南山的时候,我就知道爷爷有事情瞒着我,现在李红旗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足以肯定八龙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们都在隐瞒着,以致于到了十八岁的今天,我还被蒙在鼓里。 嗷呜、嗷呜…… 在我感觉自己要崩溃的时候,李红旗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哀嚎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顿时让我惊起了鸡皮疙瘩。 他家的那条黑狗,本来一直对我低沉咆哮着,但是这会儿却跪在了地上,口中发出哀嚎的同时,狗头不住的往地上磕着。 不仅仅是这条黑狗,圈里的黄牛、黑猪这会儿也全部都跑了出来,面朝着南山的方向跪了下来,身体不断的哆嗦着。 嘎嘣! 就在我后背被汗水浸透的时候,黑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直接拽断了链子,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黄牛黑猪紧随其后。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抬眼看到街道上冲来一大群牲口,领头的居然是十几只老鼠。 这些老鼠大出奇,足足有脸盆那么大,眼睛红红的无比骇人,最恐怖的是它们嘴里居然叼着碗口粗的大蛇,一边跑还一边咀嚼着。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借助微弱的灯光我看到每只老鼠都有一张人脸,那些脸我都见过,是前几年村里死去的那些人。 换做往常,这样的一幕足以吓得我尿了裤子,然而此刻我感受更多的却是茫然,我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景象出现? 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而且这会儿也容不得我去想更多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去追李红旗他们,继续求他们帮我去救爷爷。 我心里十分清楚,一旦无法说服李红旗和乡亲们帮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这是我不得不做好的思想准备。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要做的就是制止他们,既然我没有办法保全爷爷这个人,那就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他的东西。 当然,我的心里还有一种侥幸存在着,爷爷的本事很大,我相信红衣女人和那块大石头困不住他的,爷爷迟早都会回来,我要回去等他。 等我冲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歪歪扭扭的倒在了一边,屋子里面更是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打砸过的痕迹,而李红旗他们已经不知所踪。 “爷爷,爷爷……” 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子,我望着南山的方向呼唤着,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对爷爷的依赖是如此之强,没有了他,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要去找爷爷,就算死,我们祖孙也要死在一起!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飘飘洒洒的宛若纸钱一样,落在我的身上,让我内心的悲伤成河,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走在崎岖不平的街道上,偌大的村庄寂静的可怕,除了轻微的落雪声之外,回荡的只有我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在这一刻,我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沙沙,沙沙……“ 当我拖着疲惫身躯走到山神庙附近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抬起头隐约看到南山下有一群黑影,正向我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人?” 看到那些黑影的时候,我心里顿时就燃起了希望,他们从南山那边过来,应该不是李红旗他们,如果我能求他们帮忙,或许能够救出爷爷。 想到这里,我感觉身上消失的力气顿时就恢复了一大半,我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的希望,于是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就要朝着那些模糊的黑影奔过去。 但我的步子还没有迈开,就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被人拽到了一边,还没容我说话,那人的声音已经传入了耳中。 “山子,你不要命了,快跟我走!” 地面上此时已经落满了一层雪,借着昏暗的光亮,我看清楚了对面布满恐怖伤疤的那张脸,原来是一直住在山神庙里的朱文烨。 对于这个人,乡亲们所言各不相同,有人说他是个真疯子,也有人说他在装疯卖傻,目的是为了博取同情,享受大家施舍的安乐。 不过有一点是能够达成共识的,那就是朱文烨是要饭过来的,或许感觉八龙郡的民风淳朴,于是就在山神庙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八年。 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但他给我的感觉很正常,平时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去找爷爷下棋喝酒,跟我斗起嘴来更是不含糊。 就像此时一样,他的目光灵动,一张狰狞的脸上充满了焦急之色,并且极力阻止我冲出去找人帮忙,哪有一点儿疯子样? “文烨叔,我不走,我要求他们去救我爷爷,你放开我……”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使劲想要挣脱朱文烨的手。 “山子,你听我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你不能去,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帮你!”朱文烨说着看了一眼那些黑影,愈发焦急了起来。 “我不信,你放开我文烨叔,我要去救爷爷……”有李红旗他们做出的事情在先,这个时候我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朱文烨的话。 “山子,你冷静点儿!” 朱文烨抓着我的肩膀,狠狠摇晃了我两下,盯着我说道:“山子,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能过去,过去你就没命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救爷爷……” 朱文烨百般的阻挠,让我放声嚎啕起来,为什么八龙郡的人都这么心狠,不肯帮我去救爷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你先进来!” 朱文烨拽着我走进庙门,躲到一处残破的墙壁下面说道:“山子,他们是朝着村子这个方向走来的,一定会路过这里,等会儿他们来了,你看清楚之后如果还想去求他们,我绝对不会拦着你,现在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呆在这,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我不知道朱文烨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是进村的唯一一条路,他们一定会路过这里的,更何况他劲儿大的可怕,这时候我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 朱文烨看见我点头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把我们身边的干柴拢了拢之后,朝着我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朝着外望了过去。 依旧是那沙沙的声音,只不过此时已经近了很多,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着一样,回荡在这寂静的夜里。瘆人的紧。 “那,那是什么……” “嘘!” 我一直没有放弃救爷爷的念头,所以目光始终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黑影,但一看之下顿时就打了个激灵,如果不是朱文烨提醒的及时,怕是我早就吓出声了。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五章 鬼蛇驮女 今晚虽然没有月亮,不过雪夜还是可以看清楚的,我看到来人正是李红旗他们,只是他们的样子,与刚才截然不同。 不再是之前我所熟悉的表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狰狞,他们的手里都抓着一些牲畜,正在茹毛饮血的肆意啃噬着。 这样的一幕着实骇然无比,但还不至于把我吓成这个样子,毕竟今天见到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真正把我吓出声的,是他们后面的东西! 水桶一样粗的蟒蛇,并排的游动在雪地之上,巴掌大小的鳞片因为摩擦地面传出沙沙的声音,听得人头皮都是有些发麻。 这八条蟒蛇,每一条的身上都拴着一条手腕粗的铁链,一头深深的嵌入蟒蛇的身体之中,另外一头则是拴在一口棺材上面。 棺材正是之前我在南山看到的那口,但此时已经不再是那种如墨的漆黑,而是一种醒目的红色,就像是被鲜血涂抹过一样。 棺材的上面,坐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惨白的脸上带着邪笑,一阵沙哑且阴冷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她的怀中依旧抱着那个吞食动物的婴儿,乌青的手臂横揽,另外一只长满弯曲指甲的手,在那个婴儿的头上不断的梳着。 在棺材的四周,是那十几只巨大的老鼠,一张张阴邪的人脸浮现在硕大的鼠头之上,将咀嚼过的蛇肉,不断送入婴儿的嘴里。 他们快速的向着山神庙所在的方向走来,除了那沙沙的声音和女人不时发出的邪恶笑声,再没有丝毫的声响,诡异到了极点。 当他们靠近破庙的时候,当我看到棺材后面的那道身影之后,我感觉心仿佛被人一把给攥住了,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爷爷步履蹒跚的走在棺材的后面,身上同样拴着一条铁链,一头被那个婴儿抓在手中,另外一头则是嵌入了爷爷的锁骨里面。 那个婴儿的脸上依旧充满了褶皱,那双望着爷爷的眼睛,依旧是那么的恶毒,而被他抓在手中的锁链,则不断发出哗哗的声响。 伴随着他的每次抖动,我都能看到爷爷脸上浮现出剧烈的痛苦,甚至能够听到锁骨跟锁链摩擦的声音,就像跗骨的蛆虫在啃噬着一样。 爷爷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一头花白的头发尽显凌乱,显现出岁月蹂躏出的老态,唯有那双眼睛里面,还迸射着不屈的怒火。 但他做不出任何的反抗,任凭那个婴儿抖动锁链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只能咬紧牙关紧绷着嘴,一步步屈辱的跟在棺材后面。 “爷爷……” 此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很想冲出去救爷爷,但朱文烨的双臂死死的把我勒住了,哪怕是喊一声,我都是做不到。 沙沙的声音逐渐远去,女人的阴笑声也逐渐变得弱不可闻,而爷爷那佝偻孱弱的身躯,也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面。 这一刻,我感觉视线逐渐的模糊了起来;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清醒过来的,不过我没有再找朱文烨的麻烦,细想起来他说的话是对的,我如果出去的确是能和爷爷团聚,但那个女人多半会杀了我。 可以说,是朱文烨救了我一命,因此我就算心里再记挂爷爷,也不会再冲朱文烨发脾气,如果那样做,我和李红旗他们那群忘恩负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层,顺着脚印看过去,我看到朱文烨正站在庙门口,望着爷爷离开的方向发着呆,他的旁边是一匹木头做的马。 这匹马做的活灵活现的,从地上的木屑中可以看出来,应该是我昏迷的时候朱文烨弄出来的,但我不知道他做这个干什么? “你醒了?” 或许是我挪动干柴的声音惊动了朱文烨,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一声不吭的向着庙外走,再一次的拉住了我:“山子,你要干什么?” “去找爷爷!”我没有朝朱文烨发难,但并不代表我愿意搭理他。 听到我的话,朱文烨沉默了一下,随后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山子,你爷爷虽然没有死,但也差不多了,而且……你这样是找不到他的!” “找不找的到,也不用你来管!”朱文烨之前阻止了我,或许救了我一命,但同样,也是他阻止了我没能和爷爷团聚。 “山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冷静?” 朱文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冲着他咆哮道:“你告我怎么冷静,跟你们所有人一样,眼睁睁看着我爷爷去死,都不肯伸手拉一把?” “山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朱文烨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对他,一边安抚着我的情绪,一边使劲挣脱着我的手。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我看到的是村民们的冷漠,看到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去救爷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话说到此,那种压抑在内心的委屈再也没有办法抑制了,我颓然的松开他的手,贴着庙门跌坐在地上,悲伤的哭泣了起来。 “唉……” 看到我这个样子,朱文烨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拍拍我的肩膀:“罢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跟我来吧!” 我不知道朱文烨所指的事情是什么,但我相信八龙郡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擦了一把眼泪,跟着他进了庙里。 一进去之后,我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香气,顺着火光看去,发现柴火上面架着一只野鸡,被烤的焦黄焦黄的,顿时勾的我肚子叫了起来。 “先把这个吃了,缓缓精神!” 朱文烨将那只鸡递给我,我也没有客气,到了这个点儿我早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更何况我如果还想找爷爷,就必须保证体力。 他看着我大快朵颐起来,走到旁边又给我倒了碗热水:“山子,你在八龙郡住了这么多年,可注意到过什么反常的地方?” 吃了些东西,又喝了碗热水,我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情绪也是平复了不少,所以说话也客气了些:“除了爷爷不让我晚上出门,其他的应该没有吧?” “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最近几年家家户户从没升起过炊烟吗?” 朱文烨不说还好,他说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年左邻右舍的确再也没有升起过炊烟:“文烨叔,这是为什么?” “不要着急问,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爷不让你出门是在几岁吗?”朱文烨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眼里的光芒很是深邃。 “八岁!”我不加思索的说道。 “没有记错?” “没有!” 我肯定的点点头:“因为那年隔壁的二蛋叔去南山打猎,打回来了一个死孩子,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爷爷就是从那天开始,禁止我晚上出门的。文烨叔,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一切!” 朱文烨说完,拿起了桌子上的手电:“你跟我来,我先让你看样东西,看完之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朱文烨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有些反感,可我要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就不得不暂时妥协,于是跟着他走上了山神庙的庙顶。 “山子,你看看那八道山梁像什么?”站在庙顶,朱文烨抬手指向了南山。 “像大蛇!” 虽然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不过皑皑白雪折射出来的光,依旧能让我清晰的看清楚,南山那蜿蜒而走宛若龙蛇的山梁。 “村子呢?”朱文烨点点头,又指了指山脚下的村子。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但从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村庄,此时细细看去,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像,像是一口棺材!” “你看出来了?” 朱文烨略有讶然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示意我向下走去:“山子,你应该听说过当年炸山开渠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你爷死活不让炸吗?” “不知道!” 当初的事情我的确是听说过,但真要问我为什么,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爷爷从没有跟我细说起过当年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八道山梁和村子!” “为什么?” “因为……” 朱文烨说到此,顺着台阶往下走的身体忽的颤了一下,仿佛面对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 “你刚才也说了,山梁像大蛇,村子像棺材,打小你就跟着你爷走街串巷的帮人看风水,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听完朱文烨的话,我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子,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难道是,八,八蟒拉棺?”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六章 八蟒拉棺 一命二运三风水,风水之术,玄之又玄,但自古流传至今定然是有着几分道理的。小到安宅改运,大到定国兴邦,无不和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承了太爷爷的衣钵,所以爷爷经常去给人看风水,从小耳濡目染,我对这方面当然也了解一些,而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八蟒拉棺和九龙抬辇。 八蟒拉棺在风水之中是一个大凶之局,刚才朱文烨让我看的,完完全全的契合了这个局,所以我才会惊出一身的冷汗。 八龙郡的南山有八道山梁,寓意着八蟒,而村子的形状又如同一口棺材,这就叫做八蟒拉棺,是千古难见的险恶之地。 如果南山再多出一道山梁,如果山梁的前面有一条河,那这个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成为九龙抬辇。非但不凶,更会成为宝地之中的宝地,这种地方往往都会成为帝王冢。 但偏偏,南山只有八道山梁,而且附近的唯一的一条河又在村子的北面,这样一来八蟒断水难化龙,便会产生滔天的怨气。 这股怨气倒灌到村子里,如果有一口棺材埋在村子正中间,那绝对会养出来恐怖的‘东西’,这也是我真正害怕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个局是人为的,还是自然形成的,但我隐隐猜测到了一点儿,村子里的一切诡事,应该都跟此局有着关联,于是有些紧张了起来:“文烨叔,那个女人还有那口棺材,该不会是从村子里挖出来的吧?” “你猜对了一半!” 朱文烨叹口气,示意我坐下烤烤火:“那口棺材的确是从村子里挖出来的,但那个女人不是,确切的说那个婴儿才是?” “这怎么可能?” 听到朱文烨的话,我不小心低呼了出来,因为我真的想不透其中的关联,那两人看着分明是母女,怎么棺材里是婴儿呢,如果棺材里是婴儿,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我知道你有疑问,不过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朱文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脸上的表情我也有些看不懂。 看着朱文烨这副样子,我没有再说话,而他则是喝了口水后,流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随着他的讲述,我终于知道爷爷隐瞒了我什么。 事情还要从炸山开渠说起,当时爷爷之所以拼死拦着,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八蟒拉棺这个局,并且一直在准备着破掉此局。 没成想,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吴老幺就把山给炸了,八蟒困在无水的山间,本身就是怨气盈野,无缘无故的枉死以后,更是煞气滔天。 爷爷在愤怒之余,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弥补,所以才提出了四个条件,前面三个是为了安抚枉死的八蟒,化解冤煞之气。 至于最后一个,的确是出于个人的目的,因为他没有把握化解这个局,所以必须要给自己留个后,以免绝了香火。 吴老幺当初拎着酒去追了爷爷,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的,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给了他一块金锭子作为聘礼,更因为答应帮助他挖一口井。 八龙郡这个地方很邪性,村子里从来挖不出水,村民们吃水都要去北面的河边挑,如果爷爷真的解决了这事儿,不光是做了善事,而且他吴老幺面子也好看。 于是吴老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并且要去村里找人,但爷爷制止了他,说这口井只能他自己挖,而且必须晚上挖,对于此吴老幺当然是费解的,但拗不过爷爷,也只能作罢。 爷爷这样做,并不是要独贪功劳,而是因为别人做不来这件事儿,他要挖的不仅仅是井,最主要的是八蟒拉棺里的那口棺材,那玩意儿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耗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爷爷终于将棺材给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古代女子,身着红衣,腹部有微微的隆起。 看到这女子的瞬间,爷爷就倒吸了口冷气,这个时候他已经能确定此尸是被人养的了,而且是养的是子母尸,简直就是作天下之大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留的。 爷爷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把这具女尸给毁掉,但始终不能如愿,他知道这是因为被煞气滋养时间太长的原因,只能一点点的化解。 如果是一般的尸体,挖出来放在太阳下面暴晒就行了,但是这具尸体不行,不仅重逾千斤,更是煞气凶横,只能另想他法。 思虑再三,爷爷去南山挖了八口底部相通的井,然后把装着女尸的棺材扔到了第八口井了面,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借助八蟒的怨气压制女尸身上的煞气,让其无法作祟。 做完了这些,爷爷又花钱去镇上买了许多的桃树,种在了村子和水井的中间,桃树辟邪,不仅能阻止煞气回涌到村子里,更能将女尸身上的戾气一点点化解掉。 做完了这一切,爷爷仍旧是无法安心,所以每隔半个月都会去南山,名为巡查他包下来的山梁,实则是去看那女尸的情况。 “原来,这才是爷爷巡山的目的!” 朱文烨说到这里,我明白了爷爷巡山真正缘由的同时,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八蟒拉棺的事情我不意外,毕竟这是风水中最凶的局,挖出子母尸一点儿都不奇怪。 说句难听话,这样的地方,对于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宝地,要是不养点儿什么,都对不起八蟒拉棺这个局。 我费解的是那个女人,因为朱文烨曾经说过那个女人没有头颅,可当时在水井里面我看的很清楚,那个女尸是有头的,这要怎么解释? 我的问题还没问出来,朱文烨已经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分明有头,我怎么会说没有头呢,对不对?” “对!”我点点头,朱文烨能够猜中我的问题很正常,毕竟换做是谁,怕是都会产生这样的疑惑。 “因为……” 话说到一半,朱文烨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怔怔的望了我好半天,才是悲叹了一声:“因为,今晚你看到的并不是那具女尸!” “那,那是谁?”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朱文烨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我更疑惑了起来,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他的表情愈发的痛苦起来,隐隐间竟然泛起了几分狰狞。 “那是,那是……” 我的问题,就像是一根绳子勒住了朱文烨的心,他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最后抓起一个酒葫芦狠狠灌了两口酒,才长叹一声:“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吧!” 最终,朱文烨还是没有告诉我,坐在棺材上面的女人是谁,他不说我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或许是因为爷爷真的找到了化解那煞气的办法,棺材置入南山深井二十年,村子里一直都风平浪静的,爷爷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期间,不仅我爹已经长大成人,我娘也过了门,就连我,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从娘胎里爬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对于我们家来说,这二十年是平静的,也是幸福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全家都盼着我降生的时候,酝酿了二十年的灾难降临了。 生我的那天,家里彻底乱了套,因为接生婆说胎位不正,没有办法顺利的生产,必须要人轮流推拿矫正胎位,不然的话,生个死胎都是轻的,很有可能大人也保不住。 对于这个,爷爷和我爹都束手无策,奶奶跟两个产婆商量了一下,就说咱们轮流着来,就算真的无法保住孩子,也要保住大人。 矫正胎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临盆的时候,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所以一晚上家里充斥的都是我娘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脸更是扭曲的有些下人。 同为人母,奶奶和两位产婆当然能体会到我娘的感受,但她们不能收手,于是就用床单将我娘的头盖了起来,以免看着心里难受。 三个人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起到了效果,随着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也顺利降生了出来,据说当时因为缺氧,憋的全身都是青的。 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奶奶松口气之后,就抱着我想让我娘看看,让她知道,一切的辛苦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但是,当奶奶把床单掀开的瞬间,一张脸顿时就没有了血色,愣了好久之后,悲呼了一声作孽,就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没了气。 听到屋里的动静,爷爷和我爹赶紧跑了进来,看到我娘之后,表情和奶奶如出一辙,因为恐惧身体都是出现了颤抖。 我娘静静的躺在炕上,但是脑袋却不见了,四周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迹,而且那断口有些干枯灰白,显然不是新伤。 我爹还有凑上来的两名产婆看到这一幕,直接就吓晕了过去,而爷爷则是拿起赶山鞭就去了南山,直接将那口棺材打捞了出来。 当看到棺材里那个身穿大红色衣服,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时,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爷爷,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那个人正是我娘! 她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脸上挂着安详且诡异的笑容,白皙的小腹裸露着,上面印着一张充满褶皱,长发垂肩的人脸。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七章 木马行尸 轰! 听完朱文烨的这番话,我感觉有一道天雷落在了耳边,炸的我几乎都无法呼吸,以至于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都丝毫没有察觉。 “你,你是说,刚才棺材上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娘……”过了好半天,我才恢复了一些神智,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朱文烨的胳膊。 或许是我弄疼了他,他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没有骗你,这些的确都是真的!” 朱文烨说完,看我神情依旧恍惚,于是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清楚了吧,这就是他们喊你鬼娃子的原因,因为你是从死人肚子里出生的!” “我……” 一直以来,我以为乡亲们之所以喊我鬼娃子,是因为爷爷那个老神棍的缘故,没成想,我居然是从那具女尸肚子里出生的。 我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我并没有再去折腾或是喊叫,今天看到的所有,根本就没有一件是能够解释清楚的。 无论是生食动物尸体的婴儿,还是深井里面上浮的棺材,亦或是朝着南山磕头的牲畜、长着人脸的老鼠还有奴役八蟒的女人,都是如此。 “山子,你没事儿吧?”看到我一直没有说话,精神状态更是差的可怕,朱文烨过来拍了我一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文烨叔,我没事儿,你继续说吧!”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麻木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通过朱文烨的嘴,弄清楚所有的一切。 从他的话中,已经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无论我的出生,还是爷爷遭的此难,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或者说因为八蟒拉棺。 那么,村民们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话,朱文烨没有再卖关子,继续说道:“看到你娘之后,你爷爷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完,同时也明白了那个女人的目的!” “什么目的?” “借尸转生!” “借尸转生?” “对,这是你爷爷说的,至于怎么转生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说是他疏忽了,当初那个女人并不是没有头,而是头在小腹之中,也就是你娘肚子上的那张人脸,确切的说就是今晚你看到的那个婴儿,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当初棺材里挖出的是那个婴儿了吧?”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爷爷看到二蛋打回来的那个死孩子之后,才会整天忧心忡忡的?”我想到了我八岁那年的事情。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南山看到婴儿血手印的时候,爷爷会那么的紧张,甚至锲而不舍的追了八道山梁。 “对!” 朱文烨点点头:“我听你爷爷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婴儿降生,一旦降生就糟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跟我说过!” “爷爷不让我晚上出门,也是因为这个?” “不全是!” 朱文烨又灌了一口酒,随后把酒葫芦递给了我:“他不让你出门,是因为二蛋打回来死孩子那天晚上,村子里就出事儿了!” 看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说了下去! 二蛋打回来死孩子当天,朱文烨跟爷爷喝酒喝到了很晚,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爷爷拦住了他,说今晚不适合走夜路。 朱文烨不明所以,还没问就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跟爷爷来到天窗往外一看,顿时就吓了个激灵,一身的酒意顿时就醒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所以朱文烨看的很清楚,八条蟒蛇拉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从村口那里缓缓而来,我娘坐在棺材上面,唱着幽怨哀婉的调子。 调子回荡在寂静的村子里没一会儿,靠近村口的人家就打开了门,接着一家人动作僵硬的走了出来,缓慢而笨拙的爬进了棺材。 当他们爬进棺材的时候,朱文烨看到我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膨胀了一分,虽然这种想法很荒唐,但他就是有那种感觉。 调子依旧在村子上空回旋着,而后家家户户的门也都打开了,那些熟悉的乡亲们,纷纷举止僵硬的靠近了棺材,争先恐后的爬了进去,随后我娘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几分。 朱文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他想问问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转头望过去,发现爷爷正抱着我,无声的哭泣着。 第二天,朱文烨出门,看到昨天爬进棺材的乡亲们居然还都在,只是气色稍微差了一些,让他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于是,他跑回去问了爷爷,但爷爷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边往我脖子上挂着油灯样式的铜挂件儿,一边抚摸着我的头说:“山子,你记住,人都是有魂儿的,魂儿要是丢了,人也就完了。这东西能壮魂儿,一辈子都不要摘下来……” 此后的两天,每到了子时的时候,街道上都会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和幽怨的调子,壮着胆子打开天窗,朱文烨看到村民们又爬进了棺材里面。 这次,我爷没有再袖手旁观,天一亮就又去买了很多的桃树,栽到了村子的每个出口处。而朱文烨发现,从那天开始,每个晚上村民们都会聚集在一起,嘴里嚷嚷着回家,朝着南山的方向走去,只不过每次都被困在了桃树林里。 到了白天,他们曾经想过去挖了那些桃树,但我爷每次都会及时出现,赶山鞭一抽,吓得他们纷纷缩回了家里,再也不敢造次。 朱文烨一口气又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口渴,不过他没有去喝水,而是从我手里又将酒葫芦拿了回去,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朱文烨,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来,他不像是在说谎,况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骗我的必要。 通过他的话,我知道了为什么村民们不肯去救爷爷,只是我不知道爷爷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这样做值得吗? 如果爷爷从发现八蟒拉棺那个大凶之局开始,就举家搬迁,想必是不会生出如此多的祸事的,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走? 是因为舍不得那份乡情,还是放不下悲天悯人的那份心,亦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 这些,显然不是朱文烨能够回答我的,因为从他讲述这件事情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目光里面也是充满了疑惑之色。 “山子,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从始至终朱文烨一直都在喝酒,所以这个时候,显得有些醉了。 “你知道我爹去哪儿了吗?”朱文烨所说的一切,大多都是围绕着我、我娘和爷爷的,但从没有说过关于我爹的任何事情。 “他……” 听到我的这句话,朱文烨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之后,声音里充斥着一股子萧瑟:“或许死了吧?” “也许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从听到那个女人是我娘的时候,我就猜测我爹或许早就没了,因此当朱文烨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爹娘这个字眼,从小对于我就是陌生的,跟我相依为命的爷爷都已经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了,我又何必去管那个从没有见过的爹? “你能不能告诉我,爷爷被那个婴儿抓去了哪里?” 朱文烨之前说过,我爷爷并没有死,所以我要去找他,就算爷爷熬不过这一劫真的走了,我也要将他的尸体给带回来。 “我不知道!” 朱文烨摇了摇头,随后从香案下面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说道:“你爷爷应该早就料到了今天,所以很早就把这东西寄放在了我这里,如今就交给你吧!” 接过布包,我刚想着打开看看,耳边又传来了他的话:“山子,我也要走了,天一亮你也走吧,八龙郡不要再回来了!” “文烨叔,你去哪儿?” 朱文烨的话里面满是悲凉之意,望着他的背影,我感觉到一阵莫大的伤感,一夜之间,一个村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去找人!” 朱文烨说着已经是向外面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太多,有关心、有担忧、有欣慰,同时还有一些无奈。 “山子,你记住,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这里已经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了!” “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这句话落入我的耳中,顿时让我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时候我才蓦然意识到一点,屋子里燃烧着火堆,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朱文烨的影子。 凉意瞬间袭遍了我的全身,拿着布包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当我无法忍受这种恐惧蔓延的时候,打开门追了出去。 此时,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借助那光亮,我看到地上有着两行脚印,除了朱文烨踩出来的那一行,还有一行马蹄印。 转身,我看到墙边的那匹木马,不见了!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八章 鬼称骨 失魂落魄的走回庙里,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的感觉,偌大的一个八龙郡,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朱文烨的酒葫芦没有带走,我从香案上拿下来,拔掉塞子就狠狠灌了两口,那种辛辣入口,我知道或许以后离不开这东西了。 坐在地上,我打开了朱文烨交给我的布包,里面除了一些钱之外,再有的就是一张皮卷,上面满是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我把皮卷揣在兜儿里,把火撩拨的旺了一些,蜷缩在角落里望着漫天的风雪,一口口的喝着酒,很快就有了醉意。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爷爷走了进来,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山子,天一亮就走,走了就不要回来,永远都别回来!” 爷爷…… 就在我伸手想要去抓爷爷的时候,他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我娘的样子,但是这次我没有看到那恶毒的目光,她婆娑的泪眼中满是歉疚。 “山子,不要怪娘,娘也是身不由己,你好好照顾自己!” “娘……” 我哽咽着想要扑到我娘的怀里,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满脸充满了褶皱的婴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狠狠的瞪了我娘一眼,沙哑的尖叫着:“你还想着他,我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的冷漠,你既然还放不下他,那我就杀了他……” 那婴儿说完朝着我扑了过来,一只乌青乌青的手臂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觉浑身泛起寒意的同时,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了。 “放了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娘看到这一幕,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婴儿细小的身子,不断的哀求着。 “嘻嘻!” 那婴儿这才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松开手盯着我说道:“你想救你爷爷吗,想救你娘吗,那就学好你爷爷的本事吧!” “不要……” 我娘尖叫一声之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婴儿的阴冷目光中,没敢再继续说下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走入了风雪中。 “娘……” 看到我娘消失在了门外,我大喊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火堆烧了一夜,现在已经快熄灭了,于是我就想着添一些柴火,但刚伸出手,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剧痛,低头一看手腕上有个小手印。 这一下我脑子就炸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刚才我不是在做梦,爷爷和娘还有那个婴儿真的来过这里? 我低头看了看外面,发现雪地上除了朱文烨离开时的脚印,再也没有其他的,这显然是没人来过的,那我胳膊上的小手印怎么解释? 这一点想不通的同时,我想到了刚才爷爷告诫的我的话,于是再也不敢呆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跑出了山神庙。 风雪中的八龙郡,显得异常萧瑟,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向了南山,我想在离开八龙郡的时候,再去看看爷爷出事的地方,也算是跟他告个别。 南山依旧是无比的寂静,空旷的山野里只有我的脚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走到井边,望着那块大石头,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爷爷就是在这里出事的,而且是我亲手活埋的他,如果不是我非要跟他一起来南山,他可能就不会有事儿,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爷爷,你说让我离开八龙郡,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听你的话,只是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了,我给您磕几个头。” 地上因为巨石堵住井口溢出的水,此时早已经结了冰,但对于这会儿的我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于是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头。 抬头的时候,我看到石头缝里卡着爷爷的赶山鞭和一块衣服料子,应该是当时爷爷慌乱之时留下来的,就走过去收了起来。 “爷爷,我走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口井,我没有再做逗留,转身向着村子北面走去,来南山之前,我看到朱文烨的马蹄印是通往那个方向的。 我在八龙郡生活了十八年,除了跟爷爷给人去看风水之外,真的没有走出过几次,所以我很茫然,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来到大河河沿,我看到马蹄印消失了岸边,看样子是进入了河里,我不知道朱文烨是怎做到的,但我绝对是做不到。 这条河有几百米宽,据说河当间儿有一百多米深,每年都会淹死不少人。我虽然守着河边长大颇通水性,但还没有自大到无视这湍急河流的地步。更何况这是冬天,就算淹不死,八成也会给冻死,所以我只能向着沿着河沿向下游走去。 距离八龙郡几十里的地方,我记得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码头,当年我曾经跟爷爷去过,看到过几条小船停泊在那里。 山路本来就难行,加上风雪一直没有停歇的迹象,所以这几十里路我足足走了一天,夜色降临的时候我才抵达目的地。 码头旁边有一座供人休息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经残败不堪,此时闪烁着火光,显然是有人的,加上北风愈发的急了,所以我三步并两步就冲了进去。 推开门,我看到屋子里有五个人,正中坐着一个包着头巾正在喝酒的汉子,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看样子他就是掌船的把式。 左手边有两个胖胖的男人,他们远离着火堆,蹲在墙角嘀嘀咕咕着,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他们身下有一摊水渍。 无论是那个掌船的把式,还是那两个胖男人,都显得很是怪异,打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直勾勾的望着我,看的我有点儿发毛。 “娃子,过来烤烤火!” 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有人喊了我一声,转头我看到是一个面容慈和的老头儿,正笑意吟吟的朝我招着手。 他旁边是一个跟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浑身透着温婉之气,摇曳的火光里,是一双灵动的眸子和一张甜美的脸蛋儿。 无论是这个老头儿,还是这个看了一眼就让我有些心跳加速的女孩儿,给我的感觉都无比亲切,所以我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大晚上的咋一个人走夜路呢,你要去哪儿?”老头儿往边上挪了挪,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让给了我。 这老头儿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切的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是看到马蹄印消失在了河畔,所以才要想着过河的,于是就胡乱编了一句。 “去河对岸串个亲戚!” “晚上串亲戚,亏你想的出来!”那个女孩儿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说话的声音真的挺好听。 “小琪,怎么说话呢!” 老头儿瞪了女孩儿一眼,随后笑呵呵的说道:“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不过话糙理不糙,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过河了,明天天亮了再走吧!”他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看对面的三个人。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家人在等我,看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我之所以着急过河,并不是为了去找朱文烨,而是我怕那个婴儿再来找我,想到手上的那块淤青,我就浑身打哆嗦。 而且爷爷也说了,让我赶紧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唉,其实也不差这一晚上,晚上过河终究是不保险啊!”听到我的话,那老头儿叹了口气,目光朝着闪烁粼光的河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辰到了,要过河的走了!”就在我感觉这老头儿古里古怪的时候,那个船把式站起来喊了一嗓子。 “老伯,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要过河,就先走了!”我心里当然知道晚上出船不安全,但留下来怕是更不安全。 “唉……” 看到我执意要上船,那老头儿长叹口气站了起来:“小琪,我们也上船吧!” “可是爷爷……” “别说了,上船!”叫小琪的女孩儿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没有说完,就被那老头儿给打断了:“走吧,你也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女孩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搀扶着老头儿走到了那船把式的跟前,将手掌伸了出来。 “骨重三钱,上船!” 那个船把式摸了摸老头儿的手,说了句让我有些发懵的话,还没等我回神,他的手又落在了小琪的手背上:“骨重二两一,你确定要上船?” “上!” 女孩看都没有看那船把式一眼,转过身冲着我喊道:“还不赶紧过来!” 我真不知道这姑奶奶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的,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当那个船把式把手碰到我手背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打个哆嗦的同时耳边传来了他的话:“骨重一钱,上船!” 一钱? 当船把式说完之后,老头儿顿时低呼了一声,脸上闪烁出了一抹诧然,而小琪更是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同时眼中划过了一抹恐慌。 那两个胖子,此时也走了过来,我听到船把式说他们骨重分别是二钱、三钱,随后催促他们赶紧上船,我在迷糊中也跟了上去。 当我踏上船的那一刻,一阵风突地吹在了我的脸上,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泛了起来。 因为这会儿我想起了爷爷说过的一句话:“称骨摸运,人骨不过斤,鬼骨不足两!”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九章 鬼把式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头皮都炸了,因为从称骨来说,人的骨最轻是二两一,最重是七两二,根本不会超过一斤。 但即便是最轻的骨,也应该是有二两一钱才对,就像这个小琪一样,如果连两都达不到,那就说明这已经不是人了。 可偏偏,刚才那把式称骨之后,除了小琪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骨重能过两的,最重的就是那个三钱的胖子。 我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了,因为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难道说除了小琪之外,在场的都不是人? 甚至,包括我! 从昨天到现在,我见的古怪事情已经够多了,但没有一件事儿能让我像现在一样六神无主的,毕竟船把式说我的骨重只有一钱。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娃子,你过来!”就在我感觉浑身僵冷,大脑无法思考的时候,那个老头儿又喊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走了过去。 “把你的手给我!”此时,那两个胖子已经到了船的那头,船把式在解开绑在船坞上的绳子,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们。 “果然是一钱!” 摸了摸我的手之后,那老头儿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仔仔细细的把我打量了一番,眼中闪烁出狐疑:“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老伯,你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这个老头儿要干什么,而且爷爷的那句话,让我对他也有些畏惧,毕竟他的骨重也是一钱,我想我应该离他远一点儿。 “老伯,你先放开我……”老头儿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或许是因为被风吹着的原因,我感觉他的手也是冰凉无比。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于是我就使劲儿挣脱了一下,因为用力过大,我直接向后退了两步,身上穿的羊皮大袄也是敞开了。 “这是什么?”我刚站稳身子,那个老头儿突然就窜到了我跟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爷爷送给我的那个油灯挂件儿。 “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你别打它的主意!”我不知道这老头儿是什么目的,加上称骨的事情,所以我升起了几分警惕。 “怪不得,怪不得……” 老头儿显然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挂件儿,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态,目光里面燃烧起了振奋之色:“娃子,今晚我一定把你送到河对面去!” “爷爷!” 小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过来搀住了老头儿,但还没等她说话,老头儿已经率先开了口:“小琪,一会儿你跟他一起过河,过了河该去哪儿你应该知道,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爷爷……” 我不知道老头儿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注意到,这个时候的小琪,已经是蓄满了泪水,如果不是她强忍着,怕是早就哭出来了。 “都站稳了,开船了!” 就在这会儿,那个船把式走了过来,操起船桨把我们往里面赶了赶,往外一撑,小船就直接进入了湍急的河流当中。 这条河的水很急,想要过河的话,就只能在往下漂的同时运用巧劲儿一点点的移动,使用蛮力累死人也是过不去的。 这条船不是特别的大,不过我们六个人在船上还是很稳的,就这样一直向下游漂去的同时,也慢慢的来到了河的中间。 河的中间水深,所以行驶起来显得平稳的多,按理说这会儿船把式该加把劲儿才对,但是他却放下了船桨,自顾喝起了酒。 “到家了,都下去吧!”就在我百思不解,想要开口问的时候,那船把式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水里撒了一把东西。 虽然是晚上,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那船把式扔下去的是一把纸钱,这纸钱落在水面的同时,我看到那两个胖子站了起来。 他们转过身子,朝着船把式深深的鞠了一躬,直到这会儿我才看清楚,原来他们并不是胖,而是浮肿,那是被水浸泡过的浮肿。 他们的脸色显得无比苍白,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落着水珠,到了这会儿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骨重不足两了。 其实如果我够仔细的话,我早就应该能看出端倪的,在船坞的时候,他们不肯靠近火堆,而且蹲着的身子下面有一滩水渍,已经证明他们是落水鬼了。 噗通,噗通! 我刚想要提醒小琪一声,耳边就传来了两道落水的声音,侧头一看那两个水鬼已经到了河里面,正在争抢着那些纸钱。 “你们也赶紧下去,下去我就收工了!”看到我们三人没有下水的意思,那个船把式有些不高兴了,狠狠瞪了两眼。 “你把我们送到对面去!”迎着那个船把式的目光,老头儿没有丝毫的惧怕。 “做梦呢?” 船把式冷笑一声:“老家伙,多少年了,你死活都不肯上船,今天上来就别想下去了,还有你什么时候见过鬼把式把人送到河对岸的?” 鬼把式? 听到这三个字,我差点儿摔在船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这种东西都能让我给碰上,这回小命怕是真要交代了。 听爷爷说,经常淹死人的河里,都会有鬼把式,他们撑着鬼船行走,将死去的水鬼送到阴司那里,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就能投胎转世。 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鬼,只要上了鬼把式的船,就只能乖乖的被送到阴司,如果不顺从的话,鬼把式就会把船给弄翻。 我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上船之前,那老头就曾经不止一次阻止过我,可因为心中对于那个婴儿的惧怕,我没有听他的话。 “老伯……” “娃子,我知道你想说啥,但这事儿怪不得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头子没有了当年的血性,只因为怕得罪那些东西就没跟你说清楚。不过你放心,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们送到对面岸上去!”我的话刚出口,就被老头儿直接给堵了回来。 “老家伙,那你就试试吧!”那鬼把式站在船头,此时满是狰狞之色,说完之后,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直接跳进了河里。 “小心!” 鬼把式跳入水里的刹那,老头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提醒了一句之后说道:“小琪你去船头,不要让任何东西上来,娃子,你力气大,赶紧去摇船桨!” 这会儿我们可不敢怠慢,毕竟性命攸关,小琪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但这会也顾不得去看了,抓起船桨就使劲摇了起来。 但是,这船桨实在是太沉了,每摇动一下,我都得把吃奶的劲儿给使出来,与此同时我感觉脚下已经是变得湿淋淋的了,八成是漏水了。 但是当我往船底一看的时候,吓得我差点儿把船桨给扔了,因为我的脚下根本不是什么船底,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那些人头面部朝上,每一个都显得狰狞无比,宛若水草一样的头发向着四周蔓延出去,随后扎入水底,阻拦着船向着岸边靠去。 “娃子,不要看脚下,专心划船!” 我愣神的功夫,老头儿的声音已经是传了过来,当我回神的时候,发现两边的船舷上,扒满了一双双已经被泡的腐烂的手臂。 那些手臂被泡的浮肿不堪,但是指甲却长的可怕,就像是钢钩一样,深深刺入到船体之中,挣扎着想要爬到上面来。 “老伯,接着!”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爬上来,所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羊皮大袄的袖子一甩,就将爷爷的赶山鞭给扔了过去。 “哎呦,娃子你怎么把这东西扔给我……” 接到鞭子的刹那,老头儿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右手连连的甩动,把赶山鞭甩到了一侧,当鞭子碰到两只手臂的时候,那手臂缩回河里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对不起,老伯,我忘了你不能碰那东西的!”我早就猜到这老头儿不是人了,只不过慌乱之下给忘记了,这下倒好,不仅没帮上忙,还给添了乱子。 “小琪,你可以用鞭子!”老头儿不能用,是因为骨重不足两,但水云琪骨重可是正常的,所以我连忙喊了一声。 “你自己留着用吧!”小琪看都没有看那鞭子一眼,就直接拒绝了,就在我刚发出一声苦笑的时候,突然看到她脸色变了。 “小心……” 因为刚才扔那鞭子,所以我暂时转过了身子,听到小琪惊叫的瞬间,我就知道糟了,转回去的同时,赶紧弯下了腰。 但是我的腰还没有弯下去,就感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被一张泡的浮肿的脸贴面的同时,身体也是坠入到了河水里面。 第一卷 山村遗孤 第十章 镇魂棺 刺骨的冰凉,瞬间就侵袭了我的身体,但比这更冰冷绝望的,是我的心! 坠入水中的同时,我看清楚了面前的那张脸,那是一个女人,面部已经是被泡的腐烂不堪,遍布红丝的眼睛绽放着邪光,冷冷的注视着我。 嘎嘎! 即便是身体已经坠入了水中,但我仍听到了刺耳的笑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她的嘴巴裂开了,直接撕扯到了耳朵根部,随后便朝我扑了过来。 我这会儿已经被吓懵了,不过逃生的本能还是给了我挣扎的力气,我知道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赶紧上船,不然就真的上不去了。 我一边迅速向旁边游着,一边仰头看了看上面,想知道哪里上船最合适,但我看到的,只有那一头头垂入水底的长发。 这些头发不知道有多长,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河底水草疯长出来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些头发的存在,才把船稳固在了湍急的河流之中。 身后的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到跟前了,所以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就扎到了头发堆里,虽然这个时候我没有办法呼吸,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腥气。 那个女人距离我已经是越来越近了,她的头发就像是水蛇一样灵活毒辣,扫到我脚踝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刮骨一样的剧痛。 这样的剧痛让我身体顿时迟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直接将我推倒了绝境之中,那个女人的头发,已经是缠住我了我的脖子。 缠住我的瞬间,我感觉那根本就不是头发,而是铁丝,不仅冰凉而且无比的坚硬,就像是要直接刺入我的肉里一样。 咳咳……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明知道不能在水下张开嘴的我,也只能剧烈的咳嗽挣扎着,充满了腥气的河水,直接呛入了我嘴里。 我想挣脱开,但根本就做不到,一来是因为水中的阻力,二来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撼不动丝毫。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浑身的力气也在迅速的消失着,最重要的是缠在我身上的头发已经越来越多,就像要把我包裹成一个茧一样。 我的意识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模糊了,眼前的东西也是看不清楚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在逐渐消失着,整片世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噗通! 就在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动,我聚集所剩不多的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老头儿朝我游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产生了幻觉的原因,这个时候我看到的老头儿,就像是一条鱼一样,穿梭在那些长发的之中,无比的灵活。他一面向我游来,一面挥舞双手比划着,嘴巴也是不断的张合着。 终于,就在我眼睛将要闭上的时候,他赶到了我的身前,把我托了起来。我感觉身体迅速向上浮起的时候,身上的长发也脱落了。 哇! 当我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直接趴在船舷上吐了出来,但还没容我喘口气,小琪的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直接将我拖了上去。 “你们走!” 我这会儿虽然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出来了不少,不过还是无法开口说话的,所以当看到那老头儿使劲把船推向对面河岸的时候,我只能使劲儿的摇头。 “爷爷……” 出乎我的预料,水云琪并没有去将它爷爷给拉上来,而是哭着喊了一嗓子,抓起船桨使劲儿的摇了起来,恍惚中我看到她的眼泪已经成河。 “用力!”老头儿此时还在水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上船的意思,身体在水里用力扑腾着,帮助小琪将船往河对岸靠着。 “老家伙,下来了,就别想走了!” 在我感觉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时候,之前跳入河里的鬼把式从水中冒了出来,那张脸无比的狰狞,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我注意到船底的人头纷纷脱落了下去,拖着那一头头的长发,迅速向着老头儿靠了过去,彻底将他给包围了起来。 “爷爷!” 看到这一幕,小琪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将船桨扔下,就要跳到水里去,而我眼睁睁的看着,根本就无法去阻止。 “小琪,走,走啊……” 看到小琪要跳下来,老头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走啊,快走,记住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忘了……” 老头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没有了声音,我挣扎着爬到船舷上,看到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迅速向着河底沉去。 “爷爷……” 小琪朝着那水面喊了一嗓子,随后转过身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抓起船桨疯了一样的摇动了起来,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没有了头发的缠绕,所以船行驶起来快了很多,加上小琪全力的摇动,所以即便是船底漏水了,还是慢慢的靠了岸。 噗通! 登上岸的一瞬,小琪就直接摔在了地上,我这会儿已经是恢复了一些,所以勉强从船里挣扎着爬了出来,爬到了她的身边。 小琪的脸色苍白无比,但是却没有再流眼泪,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说她已经不伤心了,相反,她将所有的悲伤都埋在了心里面。 “小,小琪,对不起!”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道歉,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即便是这道歉本身就是苍白无力的。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就是混蛋,当初是我要跟着爷爷进山,所以才发生了那档子事,以至于爷爷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又是我,假如不是我死活都要今晚登船过河,那小琪和她爷爷就不会上船,这个时候他也就不会被那个鬼把式给拽进河底。 说到底,一切的罪恶根源都在我,一切的孽都我做下的! “不关你的事情!” 小琪似乎真的没有生我的气,目光望着早已平静的河面,哽咽的说道:“爷爷本来也决定要走了,并不是专门为了救你!” “小琪,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小琪这句话说得稀里糊涂的,联想到那两个落水鬼和鬼把式,我觉得一切并不是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原本,我想的是我遇到了鬼把式和那两个落水鬼,他们想要害我,但小琪和她爷爷想要阻止,阻止不了才会登上船,目的是伺机救下我。 但她的这番话,显然不是我想的那样,而是蕴藏了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说即便是我不上船,小琪和她爷爷也是会上去的。 “有些事儿你还是不要打听了,我们走吧。”显然,小琪并没有打算为我解释清楚这一切,说完站起身就朝着河套边的林子里走去。 望着她孤独萧瑟的背影,我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没有过亲身的经历,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大概昨天的我,也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吧? 我不知道小琪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明白,我欠他们一个天大的恩情,这个恩情我必须要还,哪怕是用命去还! 临走前,我转身看了看河面,除了奔腾而去的浪花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除了,那口黑幽幽的船! “那是……” 目光落在那艘船上,我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而是一口棺材。 确切的说,是一口镇魂棺! 这时候,我隐隐明白了小琪那番话的意思,同时我似乎也知道她爷爷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