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前世   嘉和143年,四月。   元嘉帝猝然驾崩,皇后亦于当日薨逝。太子沈煜即位,改国号建元。   建元初年,朝野动荡不安,藩王势力盘根错节,四方外族虎狼环饲。   新帝年幼,所幸有体弱多病却足智多谋的长公主殿下和几位顾命大臣同心辅政,用时三年,方暂平内忧外患。   帝亲笔赐婚,昭和长公主下嫁嘉和国威武大将军。   孰料大婚当日,新晋驸马竟率军逼宫,弑君篡位。   ……   城楼。   沈蕴卿摘下头上的凤冠重重扔在地上,一时之间,血色珠钗四碎,只惊得冰冷坚固的城墙也仿若为之一颤。   满头青丝随风而起,纠葛缠绕着过往的绵绵岁月,化作三千无形利剑。   “皇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蕴卿循着这甜软的声音望去,便只见一片嫣红,和她身上的衣衫同款同色。   自己的驸马对自己的皇妹,倒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何等的讽刺!   沈蕴卿忍不住开始冷笑。   一身大婚吉服的沈曦洛则看似有些神色不安,并没有再与沈蕴卿多言,而是径自走到驸马方景惟的身边,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始终一言不发只满脸阴郁盯着沈蕴卿的方景惟,听了一愣,竟蓦地癫狂起来,一把将沈蕴卿拽过,将其按在城头,迫其下望。   城楼下横尸遍野,血色已经染红了半边的云霞。   而远处与天际相交的地方,则仿佛风雨欲来般的乌云密布。   那是……   西齐大军。   那人终究,还是来了……   沈蕴卿无声的笑了一笑,随即挣扎着站直,冷冷的看着方景惟:“本宫想问你一个问题。”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问什么?”   “你打算如何处置本宫?”   方景惟微微一怔,神情瞬间变了几变,终是狰狞笑道:“长公主殿下还请放心,我所受过的那些痛苦屈辱,你都还没好好地尝遍呢,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死!”   沈蕴卿点点头,面色彻底归于平静。   反是一旁的沈曦洛,神色陡然剧变。   下一瞬,所有人都未及反应,便只见一袭红衣自城头急速坠落。   “对不起啊,又要利用你一次了。”   这是沈蕴卿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给那个不会听见,也不会再见到的人。   城楼之上,方景惟伸出一半的手,久久僵在血腥弥漫的空中,仿若整个生命灵魂,也随着那一跃,变成了黄土里的灰烬。   沈曦洛将方景惟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正有什么东西在土崩瓦解。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难道从头至尾她都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难道原来……   自己不过是他用来报复沈蕴卿的一颗棋子。   不!她不信!她……   好恨!   匆匆赶来却终是迟了一步的西齐帝王,双眸早已如同被鲜血浸染,当先冲入城门跃上城墙,将满腔恨意灌于一剑,挟万钧之势劈空而来。   到了这一刻,沈曦洛却依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来替再无半分斗志的方景惟抵挡。   罢了,便以此来祭奠自己这可悲可笑的一生吧。   皇姐,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啊。 正文 第2章 重生   猛地睁开眼睛,沈蕴卿一阵恍惚。   头顶是鹅黄的帐子,四角镶着金边,在微风的拂动下,轻轻的荡起涟漪。   “殿下,您醒了?”   沈蕴卿懵懵懂懂的转过头,但见一绿衣宫女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满脸关切。   这是……   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于方景惟剑下的……红醉?!   下意识环顾四周,沈蕴卿只觉心头巨震。   周围赫然是她幼时的布置,那香炉仍是仙鹤齐天的模样,是她十五岁之前用过的东西。   蓦地起身,忍住脑袋的晕眩,跌跌撞撞的凑到镜前。   铜镜之中的女子,虽已能大约看出几分仙人之姿,但终究还是一副尚未长开的豆蔻模样。   沈蕴卿呆愣半晌,仿若魔怔了一样低声喃喃:“本宫,本宫这莫非是……怎么可能……”   红醉惊慌地看着她,怯怯中带着焦急:“殿下,您可不能光着脚啊,小心着凉。”   边说边拿起床边的鞋子。   沈蕴卿顿了顿,阖上双眼勉强稳住心神,脑中已开始慢慢清醒。   如此看来,自己确是重新活了过来,且回到了十五岁。   走到床头坐下,沈蕴卿紧紧盯着面前的红醉,她半蹲着服侍自己穿好绣鞋,做事时轻抿嘴唇的习惯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红醉感受到她的目光,不自然的用手蹭蹭脸颊:“殿下,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沈蕴卿摇摇头,刚想说话,面色却骤然一变。   剧烈的咳嗽,和着殿中传来的隐隐异香,好似都能感觉到喉咙处有一股腥甜正在蠢蠢欲动,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滑落苍白的脸颊。   “殿下?您是不是又难受了?紫影,紫影,快去取殿下的药来。”红醉一边扶着沈蕴卿,一边冲着外面焦急地喊道。   沈蕴卿下意识地掐紧手心,不想让口中的腥甜吐出。却在一时之间,觉得腹中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骨肉。   药碗很快端上来。   当那股子药味触及到沈蕴卿嗅觉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些久远的记忆碎片。   上一世,她也是一直是用这个药方将养身子,却在后来被沈曦洛发现其中有问题。   自己便是因此而对她心存感激,即便之后她多次欲对自己不利,也未曾将其赶尽杀绝。   终至大患。   现在想来,只觉一阵恶心在胃中翻涌。这药中的毒素,还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手。   “你们都退下吧,等凉些再喝。”沈蕴卿的面色虽然苍白,声音之中的清冷气势却丝毫不改。   红醉和紫影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到底只对视一眼,便满腹疑惑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只剩下一人,就连空气也好似稀薄许多。   沈蕴卿极力掐着自己几处紧要的穴道,静静地调息片刻,果真感觉好多了。   这个方法还是前世她见某个人用来止痛的,没想到还真的挺管用。   随着疼痛感的消失,沈蕴卿端起那碗黑糊糊的药,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却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敢再喝了。   凤眸一动,正瞥见窗台上的蔷薇。   一个主意涌上心头,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素手一抬,那一碗黑糊糊的东西一滴不剩的全部献给了蔷薇花。   既然前世被发现是慢性毒药,那么今世应该也没有变。   要是此时直接戳破,背后之人还要另想法子害她,还不如将计就计。   蔷薇已开,想必眼下正是三四月的春光时节……   思及此处,沈蕴卿心中猛然一凛,这不正是自己初次遇到方景惟的时候?   桃花树下,男子倜傥潇洒,轻声呵护道:“三公主可是身子不适?让臣下送您去休息吧。”   年少懵懂,以为看到的就是真实的。   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有狼子野心?   可惜,终究是自己瞎了眼,将一头豺狼引到自己身边,还不自知的以为是一条忠犬。   甚至在以为她已经将弟弟送上皇位,完成责任,期盼与他双宿双飞时,得来的却是弑弟夺权,霸占整个大好河山。   上一世,因为自己的善良和愚蠢而葬送了家与国。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现。 正文 第3章 再见母后   “红醉,本宫要梳妆。”   红醉应声,很快的走进来,打开了梳妆台上的妆奁盒。   沈蕴卿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神色中含着感激。   少顷,梳妆完毕。   红醉打量着沈蕴卿,笑道:“这身绣纹滚边裙真雅致,不知道殿下想去哪里?”   “去母后那儿。”   “是。”   凤梧宫距离昭阳宫不远,乘着步撵不消片刻,便到了。   元嘉皇后一见到自己的女儿,连忙拉过她冰凉的小手,假意嗔怪:“身子不适还要到处乱跑,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让人省心!”   而沈蕴卿则早在遥遥望见凤梧宫之时,已然心酸难忍,眼下更是用了两世的毅力方才勉强抑住泪水。   没有那整整五年的生死相隔,一切都没发生,母亲还健在,她还可以承欢膝下聊尽孝道,真好……   暗暗深吸一口气,沈蕴卿乖巧道:“母后,儿臣近日总觉得公主殿内的空气有些发闷。所以,这才特地来跟母后讨个恩旨的……”话语停顿下来,悄悄地抬头瞥着皇后的眼神,那模样倒真是像极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跟自己的母亲撒娇。   “卿儿是想出去?只是这个时节,春意尚寒……”皇后看着女儿明显失望的神情,到底心软,不由微微一笑:“罢了,若是真的想散散心,萧贵妃明天在景山旁举行百花会时,你倒可以参加。”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顾虑着沈蕴卿的身子不好,但现在沈蕴卿要去,那便和萧贵妃好好说说便是。   沈蕴卿笑眯眯的点点头,而后窝在皇后的怀里,汲取着久违的温暖。   她若是记得没错的话,这个赏花会不仅会出现朝野权贵的夫人,还会出现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   只是在嘉和国,尤其是官宦人家,正妻地位向来很高,于族中颇有话语权。   那么如果,她能在这次赏花会上结识几位朝中老臣的夫人,再寻机于朝中扶持她们的儿子,日后便是弟弟登基路上一份不可小觑的助力。   上一世的沈曦洛,便是早早抓住这个先机,而自己则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主动权却尚且懵懂糊涂。   次日清晨,沈蕴卿早早地起身,按照礼仪,宫中女眷应先去凤梧宫给皇后请安,然后才能出发。   所谓冤家路窄,沈蕴卿在宫门前就碰到了沈曦洛。   这个皇妹是萧贵妃所出,只比她小了一个月,眼下正是豆蔻乍开的年华,艳色初现。   上一世的沈蕴卿身居庙堂高位三载,或许别的方面终究有所欠缺,但喜怒不形于色却早已修炼得最是娴熟不过。望着沈曦洛,容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不料沈曦洛见到她,竟立时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沈蕴卿颇觉纳罕。   从小到大,这个飞扬跋扈的皇妹何曾对她这般有礼过?反常即为妖,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虽经一宿思量,已决定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奈何心中芥蒂太深,实在不想与其虚以委蛇假以辞色,所以只草草回了个礼,便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当先入殿。   沈曦洛见她神情冷淡,倒并不以为意。   旁边的侍婢小桃却不满嘀咕道:“有什么可神气的,看她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类似与这样对沈蕴卿不敬的话,在四公主殿中,根本司空见惯。有时候,沈曦洛一高兴还常常有赏。   然而这一回,她却沉下面色,对近身服侍的大宫女伊人交代道:“打发了她。”   便随后跟着沈蕴卿入殿请安。   小桃木愣愣站在原处,尚不知发生何事。   将沈曦洛这些天突如其来又毫无缘由的诸多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伊人,虽不明缘由,却已然隐约感觉到自己主子的心思,恐怕是与以往不同了。   虽说没有再动辄打骂宫人,可这样忽然安静下来的四公主,却不知为何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看来今后做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才行,否则恐怕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儿,伊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摇摇头叹口气,领着欲哭无泪的小桃走了。 正文 第4章 姐妹交锋   景山虽然也属于皇宫的一部分,却到底是处开阔园林,连天空都仿似比那四角的地方要蓝上许多。   沈蕴卿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原本郁郁沉沉的心情也随着一路的红花绿柳,莺歌燕舞而好转起来。   “殿下,这里真美啊。”   沈蕴卿看着红醉的一脸灿然笑容,不禁暗中希冀,倘若这一世一切顺利,待到皇弟继承大统,天下太平,她便想法子离开那困了自己两辈子的地方,行遍万水千山,看遍世间美景。   倘若,一切顺利……   抬眸处,恰见萧贵妃正与几个命妇说笑。   这是沈蕴卿重生后第一次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艳丽妖娆,也怪不得父皇那般宠着爱着。   再看看自己的母后,因为前段时间身子不好,连中宫的权利都移交给了萧贵妃,空有皇后的头衔罢了。   心中微微叹气,脸上却带着笑意,沈蕴卿走到皇后的身边:“母后,累了吧?”   “嗯,还好,只是这依山傍水的地方,还是觉得有些凉。”皇后握着沈蕴卿的手,眼里的慈爱之色甚浓。   “让她们去取衣服吧。”沈蕴卿听到母后说身子冷,自然心里焦急,却发现跟着母后的宫女不知去了哪里。   看出沈蕴卿的疑问,皇后微微一笑:“刚刚萧贵妃说缺人,我让她们帮忙去了。”   沈蕴卿皱皱眉,心里很是不舒服。萧贵妃自己的人都不去,偏偏要指派母后身边的人,欺人太甚。   “好了,她们估计一会儿就回来。”皇后却混不在意。   沈蕴卿心疼自己的娘亲,而红醉却出恭去了,只得道:“母后,你等着,我给你取披风来。”   说完,也没听皇后娘娘的阻拦,就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转过回廊,沈蕴卿仰头看到远方蓝蓝的天与黛色的景山交相呼应,好不漂亮。   凤眸一转,瞥见前方一晃而过的一个身影,心里豁然一惊。   那是个侍卫的影子,怎么感觉……   像极了那时城下的他?   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定是自己一时眼花。   但那身影却又委实如此熟悉……   疑惑在一瞬间加重,心里又担心母后的身体,两难抉择之时,沈蕴卿恰见母后贴身宫女翠茗与红玉沿着回廊走来。   “翠茗,去取母后的披风来。红玉,回去找到红醉,让她来寻我。”   沈蕴卿简单的吩咐后,便快速穿过月洞门,寻着适才那身影消失的方向。   却被一个脆脆甜甜的声音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皇姐真是好悠闲。”   竟是赏花会开始后,便安静本分得一反常态的沈曦洛。   沈蕴卿勉强压下对她的厌倦,不想浪费精力与她兜圈子,遂开门见山:“皇妹所为何事?”   她倒也甚是干脆:“自然是有事的,皇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蕴卿微微眯一下凤眸,如今的沈曦洛始终不过是个身量都尚且未曾长成的小姑娘,也不会武功,能厉害到哪里去?   遂点头应允。   两人一前一后兜兜转转,不想又来到了那景山脚下,十里桃林之地。   远望,点点嫣红,蒸腾霞蔚煞是好看。   只不过,当年的自己是在一个小宫女的刻意指引下,信步而至。   如今,却是跟着沈曦洛而来。   “现在宫里宫外各方势力都在为争夺太子之位而虎视眈眈,皇姐可曾担忧?”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沈蕴卿,万没料到沈曦洛居然开诚布公到如此地步,顿时一惊。   前世的萧贵妃和沈曦洛从来都是三皇子一党,为何如今她会主动来与自己谈这个?   何人授意?目的是什么?诚心试探还是惺惺作态?抑或是假意投诚到最后关头再反戈一击,就像,当初血染的城头?……   即便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沈蕴卿也只轻飘飘的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皇姐的聪慧,怎会不懂?”沈曦洛别过视线望着眼前的花海,掩饰住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沈蕴卿默然少顷,清冷的声音在氤氲着花香的空气中划过:“皇妹说的什么,我自然不明白。”   沈曦洛也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皇姐,刚才的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这里的桃花甚美,你可要好好的欣赏啊。可惜,我生平最讨厌桃花,要不,还能与姐姐多说几句。”   说完,便翩翩转身离开。 正文 第5章 又见方景惟   沈蕴卿起身踱了两步,望向平静无波的桃林深处。   可惜被这么一打断,现在怕是再难找到什么踪迹。   不过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多疑,毕竟此处的守卫戒备如此森严,非皇族及其随侍是断断无法入内的。   沈蕴卿疲惫的揉揉额角,恰见有残损的花瓣落在了肩头,   伸手想要拂去,却又被那一小抹殷红似血的颜色勾起了深埋的回忆。   放任心头刺痛,终不禁一声苦笑,含几许自嘲几许恨意。   唯有痛得深刻,才能明白得深刻,也才会更加决绝。   待到转身离开那一刻,沈蕴卿便隐隐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只当是今日有些累着了,并未在意。   却不料随着缓缓走动,腹中竟开始绞痛起来。   所幸沈蕴卿自己还算镇定,依着之前那样按压几处止疼的穴位,却还是敌不过那翻江倒海的剧痛。   “殿下?您怎么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沈蕴卿的头顶炸响。   沈蕴卿迅速抬起苍白的小脸,凤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寒光,直射说话之人。   将方景惟惊得连连后退。   都说三公主性子柔顺温婉,如何这双云眸中却隐藏着浓浓的杀机。   此时的方景惟尚未加冠,也未经沙场磨砺,仍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因见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人,沈蕴卿有了片刻的清醒,发现他的到来,简直比按压那几处穴位还让人神智清明。   意识到自己杀意太重,遂闭了闭眼眸。真没想到,自己躲来躲去,还是遇见了他,果然是命定的事情于是避无可避么……   沈蕴卿支持不住的蹲了下来,来抵抗腹中不断的加剧的疼痛。   方景惟虽然被她刚才的眼神吓到,却知道如果自己此时不救,事后定有责任,他还想在三公主面前取得信任,这不是最合适的机会吗?于是再次惊慌的伸手,想要扶起身前的人。   “让开……”   疼极的沈蕴卿,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强撑着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去。   今生,她就是死,也不想让这个男人再碰一下。   脚下虚浮,身后是方景惟焦急又疑惑的问话:“殿……殿下?”   沈蕴卿知道赶不走他,只得任由他跟着自己,一步步的向前挪动。   可腹中的痛,经过刚才已经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更何况身后还有只驱散不去的狼!   然而,本就虚弱的身子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折磨。沈蕴卿的头脑开始渐渐失去意识,模糊的视线中似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似乎是……   沈蕴卿在恍惚中有了丝丝惊喜,脚下的步子也产生了力量,向着那个身影快速的走去。   终于仅距一臂之遥时,单薄的身子缓缓倒了下来。   沈蕴卿在两眼一黑的瞬间,看清了前面人的面目。   是他,真的是他,真好……   陆承霭本能的上前一步,张开双手稳稳的接住昏厥少女。那双凤眸中的期盼全数落在他的眼底,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撞击到。   怀里的女子,柔弱而小巧,甚至连身形都未长成,恰如当年自己的皇妹,在香消玉殒之时,躺在自己怀里的状态。   特别是闭上云眸那一刻的期盼与满足,像极了她,却又不是她,似乎更多了一种说不清的依赖情愫与成熟之色。   陆承霭一时失神,就这样拥着少女的身子,狭眸里冷清而带着温和的光,怔怔的落在怀中苍白的脸上。   今天,他负责守卫这片地方,顺便趁机与张太医碰面,吩咐些事情。   两个人刚刚穿过桃林,却面对了这样的一幕。 正文 第6章 侍卫   “放开公主殿下!”一声叱喝,从前方传来。   陆承霭这才知道,自己怀中的女子竟然是公主。不过却并没有因那声呵斥而放手,只是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   原来,是庆安侯家的二少爷。   如今的庆安侯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封爵,仗着老辈子的军功,才吃着皇粮,更何况是个庶出的少爷。   “我让你放开公主殿下,你没有听到吗?”方景惟因为刚才无缘无故遭到沈蕴卿的冷眼,心里很是恼怒。现在见一个小小的侍卫竟不知死活的揽着她,更是怒火中烧。   陆承霭狭眸一扬,几道如冰似剑的目光刮过对方的脸庞。   不想再理会什么,只转而简单的吩咐身后的张太医:“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方景惟见这莫名其妙的侍卫阻挡了自己亲近公主的机会,哪里肯罢休,上前一步阻拦道:“你是谁?凭什么给公主看病?”   陆承霭眼皮都未抬,只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声音淡的没有任何感情:“张太医,诊脉吧。”这话似乎是对张太医说,又似乎在提醒方景惟,张太医的身份。   果然,方景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原来是太医,我当是什么人呢。”又一想刚才三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就是醒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如去请皇上与皇后来,还能露个脸,于是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喊人。”   说罢,径直离去。   张太医细细的诊完,从随身的挎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刚要掰开沈蕴卿的嘴,却被陆承霭挡住:“我来。”   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巧的下巴,轻轻的掰开没有血色的唇,把药丸放进去,快速而轻的一抬下颌,药丸便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太医纳闷的看了一眼陆承霭,他可是向来对什么人都不太在乎,缘何会对这个病弱的公主如此关注,嘴上则依然如实答道:“公主殿下身子不好,似乎是吃了一种叫秋水素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平时只会让身子虚弱,最后慢慢侵入四肢百骸造成衰竭而亡,至于为什么发作的如此突然……”   说到这里,张太医皱眉抬头看向四周,神情豁然明了:“如果用一种引子,就会发作得很快。这里正好是十里桃林,桃花繁盛。而桃花香气就是这种致命的引子。”   “这毒能解吗?”   “能。刚刚我给她服用的正是其中的一味解药,如果想痊愈,还要辅以其他的药材。”张太医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救她?”   陆承霭没有搭理。   张太医却沉不住气,接着道:“这件事儿,必定是宫中有人暗算。据说三公主从小就体弱多病,如今想来恐怕就是因为这毒的关系,既然这么久都没有被查出来,可见太医院上下都是一条舌头,万一……”   “有人来了。”陆承霭忽然打断了张太医的话。 正文 第7章 陷害   “公主?殿下?你在哪里啊?”红醉急急的跨过月洞门,猛然看到沈蕴卿倒在地上,一下子扑了过来:“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可不要吓奴婢啊。”   “她没事。”一个男声响起,红醉吓得一惊,这才看见一旁站着的两人:“你……你们是谁?对公主做了什么?”   “我是张太医,这位是宋侍卫。我们是看到公主晕倒在这里,才过来的。”张太医赶忙上前解释:“殿下可能是因为疲劳导致昏倒,刚刚我已经给她服用了提神的药,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红醉满脸狐疑的打量了一下他们,又看到沈蕴卿的确像是睡着一般,才稍稍放下心。   “记住,如果不想公主殿下的名声有损,就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   红醉一愣。   “当然,张太医要留在这里,一切听他的就行。”陆承霭沉声对红醉说完,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桃林深处。   少顷,一群人快步向这边而来。   “卿儿,你怎么了?”   皇后急匆匆的当先赶至,身后的萧贵妃轻蔑一笑,而沈曦洛则眼神幽暗的看了方景惟一眼,附在萧贵妃的耳边言语了几句。   见沈蕴卿昏迷不醒,一向温和的皇后娘娘声音里也带出了几分严厉:“红醉,到底怎么回事?”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张太医行礼。   皇后娘娘满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随口道:“起来,你是谁?”   “回娘娘,微臣是这景山行宫的太医,公主只是暂时昏迷,等下就会醒过来。”   “那就好,来人啊,把公主送回去。”皇后娘娘刚出声,就听一把娇媚的女声紧跟着笑道:“等等,刚才方景惟来报,说的可是红醉没有在这里啊,是不是?”   被点到名字的方景惟,深深的看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沈蕴卿,神色微微动了一下,缓缓道:“是,当时是一个侍卫与太医在这里的,并没有红醉姑娘。”   此话一出,顿时大哗,几位朝廷命妇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几变。   “一派胡言!”皇后的话音里已带上了怒意。   方景惟慌跪下道:“皇后娘娘,四公主,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照这么说,你和太医就有一个说谎的喽。红醉,你说!”萧贵妃的眼神里充斥着阴冷。   “回娘娘,是奴婢去喊的太医,当时公主说不舒服,奴婢就让公主在这里等着,正好瞧见桃林里有人经过,说自己是太医,来这里采桃花入药,所以……”红醉急中生智,不愧是跟着沈蕴卿多年,为了保住公主的名声,自然拼尽全力。   “是这样没错。”张太医点头附和。   萧贵妃柳叶眉一挑:“皇后娘娘,方景惟与他们两个的说辞不符,我看其中一定有诈。到现在三公主都还没有醒过来,这两人必定是串通好了,要谋害三公主!”   皇后开始还因为怕沈蕴卿的名声受损,耐心的听几个人的辩解,此刻见女儿如萧贵妃所说还是未醒,心里也跟着焦急:“公主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回禀皇后,药效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果。”张太医老实的回答。   “之前我与皇姐在这里碰见过,那时候她身边虽然没有跟着红醉,但身子还是好好的。”   沈曦洛句句意有所指。   言下之意,现在沈蕴卿的身子就不好了。   一语双关,闭着眼睛的沈蕴卿都想替她鼓掌。 正文 第8章 反击   萧贵妃冷笑:“来人,拉下这两个谋害主子之人,一定要审问清楚,那个男人是谁!”   很好,刚刚还是侍卫,现在所幸直接称之为‘男人’了。   就在几个人听命要来拉红醉的时候,沈蕴卿猛然睁开眼眸,断喝:“本宫还没死呢!”   眼神中的凌冽,惊得几人慌忙后退。   “卿儿。”   “殿下。”   “你(您)醒了?”   皇后与红醉异口同声,沈蕴卿冲着最亲近的两个人点点头以示安抚。   其实,她早在萧贵妃说话时就已经醒转,之所以装作昏睡也只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想怎么样对付自己。   到头来,却不过就是抹黑陷害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沈蕴卿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话语倒是温和:“适才本宫突感不适,多亏红醉喊来了恰巧路过的太医及时为本宫诊治。”说罢,定定的望向方景惟,话语沉沉:“这位公子,你是否看错了?”   沈曦洛微微眯了一下丹凤眼,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而方景惟则自从沈蕴卿醒过来后,就一直低着头。   踌躇着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众人身后忽地走出一位雍容夫人,上前对着皇后行完礼,然后转过头对他低声斥道:“孽障!还不快与娘娘说清楚。”   方景惟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嫡母,咬咬牙:“回娘娘,当时小人离得远,也……确实是没怎么看清。只看到一开始是两位公主在这里说话,后来四公主急匆匆的走了。小人猜想,可能是看着三公主的脸色不好,叫人去了吧。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应该是红醉姑娘。小人因为之前跟着皇上游园时喝了点酒,眼睛有些花,故而才认错了的,没想到竟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说完,连连磕头:“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请皇后娘娘惩罚。”   那夫人也跟着跪下:“皇后娘娘,是臣妇管教不严,您尽管依律惩治就好。”   萧贵妃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只觉气愤难当。   现在明明是她管理六宫,这个庆安侯夫人倒去求那个老村妇。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曦洛悄悄拉住。   沈蕴卿慢慢站起,疼痛已消,只是身子还有些虚,斜斜的靠在红醉身上,不再多言。   在她的记忆中,安庆侯庸碌无为,事实上是这位侯夫人撑起了偌大的侯府。只因没有儿子,才不得施展,倒便宜了方景惟这个来路不明的庶子。   不过,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儿子,而安庆侯的长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呢?   前世对此未曾在意,如今倒值得深思一下。   侯夫人不去求萧贵妃,是因为知道怎么求都会受到处罚,所以才会转而向母后告罪。   依照母后宽和的脾性,她又没什么大碍,估计是不会给予什么惩罚了。   毕竟,若是安庆侯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受到惩罚,而嫡母却袖手旁观,回去的日子也必然不太好过。   皇后娘娘见女儿没什么大事,果然道:“罢了,只是令郎再不可因酒误事才好。”   “谢皇后娘娘不醉之恩。”   “母后。”沈蕴卿的眼角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张太医:“女儿觉得服了这张太医的药,身子似乎感觉轻快了好些。女儿的身子这么久了都一直不见好,不如干脆就换个太医试试?”   皇后听到她这样说,觉得也有道理,便对张太医道:“你就跟着一起回宫吧。”   “微臣谨遵懿旨,谢皇后娘娘!”张太医愣了一愣,终是叩首谢恩。 正文 第9章 下毒   百花会结束已然多日。   此刻的昭和殿内,沈蕴卿正暂于榻上小憩,红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沈蕴卿连眼皮都不曾抬,只用手示意了一下。   红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劝道:“殿下,您还是喝点吧,要是觉得苦了,奴婢就给您加点蜜饯。”   “嗯知道了。你们都退下,我乏了。”   “是。”   粉色的蔷薇开始在自由而新鲜的空气之中放肆地妖娆起来,沈蕴卿站起身,轻轻将窗推开,同时不动声色将手中的药尽数浇到花根下。   她的面容在三月的寒风里越发的苍白,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红醉端着蜜饯去而复返,见状顿时吓了一跳:“殿下,怎的开了窗?风这么凉,再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蕴卿由着她将窗关紧,伸手指了指那盆蔷薇花的根部。   只见绿色的枝干上已经呈现出黑褐色的斑点,甚至都有些腐烂的迹象。   红醉一见,面色陡然大变。所幸到底是在宫中当差多年,又与沈蕴卿主仆情深,往往只需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便能彼此明白。   勉强平复震惊,跪下低声:“奴婢该死,只会浑浑噩噩度日,竟要让殿下先发现不妥。奴婢……”   沈蕴卿扶她起来,缓缓道:“不怪你,是以前他们做的太好了。”   红醉陡然抬头。   以前做得太好,那么现在呢?他们是为何突然露的马脚,殿下又是为何突然发现了的?……   再联系这几天沈蕴卿的种种异常,红醉的脑袋中突然涌现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怕想法。   可是……   她悄悄地打量了沈蕴卿几眼,又觉得太过荒谬。   若说是假扮,这未免也太天衣无缝了吧……   沈蕴卿看到她的样子,不禁一笑。   到底是自幼便随侍在侧的贴身宫女,她的变化终究是无法完全瞒得过的。   “你别乱想,本宫不过是病得久,突然看透人性罢了。”   红醉闻言,抛开疑虑,重重地点点头。   看着沈蕴卿越发清瘦单薄的身子,只觉心里酸涩得厉害。   若在寻常的富贵人家,这个年岁的小姐还该是在娘怀里撒娇的孩子吧。   皇家的人虽说身份贵重,却一生都活在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中,磨难重重。   沈蕴卿则无暇理会她的感慨,打发她道:“去请张太医过来。”   上一世在这方面吃了大亏,当然是不敢再相信一直为自己开方的李太医了。   至于为什么偏偏会选张太医……   很简单,因为这一世的沈蕴卿知道,他其实是陆承霭安插在这宫中的人。   张太医刚刚调进宫,平日在太医院也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来得倒是很快。   按着礼数把脉时,果如沈蕴卿所料,在他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震惊。   “殿下的身子虚弱,李太医之前的药方正是滋补的,殿下精心养着便好。”   诊完脉,张太医将双手隐入宽大的袍袖,面儿上却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沈蕴卿心中冷笑,口中则缓缓道:“对了,本宫数日前看过一些张太医的医论,觉得想法甚是新奇,倒是想与张太医讨教一二。”   张太医的眉头一皱,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因太过离经叛道,一向都是被太医院的老学究嗤之以鼻的,何以,这个不通医理的小公主竟然能看懂?   沈蕴卿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便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那日,多谢张太医出手相救。只是我也没想到秋水素的引子,竟然是桃花香。”   眼见张太医的瞳孔一缩,沈蕴卿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日,说是昏迷,但能听见人说话。说不是昏迷,却浑浑噩噩,如梦境一般。   朦胧中,只听到秋水素几个字眼,所以今天想试探试探这位太医。   果然惊到了这位,沈蕴卿也不等他回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太医虽百般不想参合到宫中争斗,却因为她刚刚的一句话而踌躇万分。   沈蕴卿苍白的脸色因剧咳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半晌方终于勉强缓过气来,挣扎着坐正,摆摆手哑声道:“不妨事,老毛病,本宫……早都习惯了。只是,太医因我一言入宫,定要受到其他太医的排挤,辛苦了。”   一句简单认命的话,从那不过十五岁的稚嫩嗓音说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辛酸凄凉。   张太医一咬牙,四处打量一番,突然开口,声音则小不可闻:“殿下,黄芪和白芷。”   他的语速很快,等到沈蕴卿抬眼看他的时候,便只听到一声响亮的:“是,微臣告退。” 正文 第10章 故人   沈蕴卿目送张太医匆匆消失于宫门外,抬头看着天空中凝聚的晚霞,面沉如水,脑海中却是陆承霭的脸孔。   想起,前日也是这样的夕阳斜下,满天的晚霞如上好的丝绸铺满天边。   沈蕴卿贪恋景色,遂与红醉一起悠然缓行,途经御花园。   远远听见前面亭子里传来的吵闹声,沈蕴卿忍不住蹙眉道:“红醉,你去看看,皇宫内院,是谁大声喧哗,真当皇后不问事了么?”   前世的沈蕴卿即便后来被迫决断杀伐,但性子到底是随母后的温和宽仁,许多事只要不伤及根本都不太追究,却也因此而埋下了不少祸根隐患。   如今的沈蕴卿则不得不警醒起来,要从细微之处开始严加整顿。   红醉不敢忤逆,当下便快步走向亭子。   御花园此时并无其他人。   沈蕴卿独自站在原地,恰巧瞥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自小径路过,心中一动,未及细思便下意识张口将他唤了过来。   那侍卫的步子一顿,随即依言近前。   是个弱冠青年,英俊挺拔眉清目朗。   沈蕴卿在看清对方的样貌后,脑中一片空白。   那天桃林中昏迷前的一幕,沈蕴卿只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万没料到,竟是真的……   当初给予自己最后一丝温暖的人,甚至今生甫相遇便救了自己一次的人,此刻就这样站在面前,如此猝不及防。   沈蕴卿心中万般思绪翻涌之际,陆承霭则已然低眉敛目,规规矩矩的行礼:“不知殿下唤属下所为何事?”   蓦地回过神,沈蕴卿轻轻咳一咳,苦笑:“那天……谢谢你。”   陆承霭低下头,浓重的长眉微微一挑,阳光投射下来的角度恰好挡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有声音不变:“公主所言,属下不明白。”   嘴角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沈蕴卿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涩声:“噢,是本宫认错人了。”   陆承霭不管她说什么,都始终守着该有的臣属本分,并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但不知何故,总能莫名地感觉到什么地方似有异样,却也只是眉心一闪即逝的错觉,沉入心底。   “回宫吧。”沈蕴卿转过身子,心里的苦意不胜凄凉,却又无处诉说。   “属下恭送公主。”陆承霭的声音淡淡。   沈蕴卿眼底的悲恸在一瞬间深深地蔓延开来,最终还是忍不住侧首回望。   恰恰陆承霭心中异样,想看看她醒来时的模样,同样在一瞬间抬头,与她目光一触,只觉仿佛心中某个深不可及的地方,骤然一颤。   未及回味思量,沈蕴卿却已收回视线,神色如常的缓缓离去。   徒留陆承霭站在原处,心中怅惘,而不知何故。   夜晚降临,月色高照,暗沉而神秘的黑夜似乎也被这皎洁所打动而分外的温柔多情。   窗外一株独立飒飒的蔷薇,落了满地的嫣红。   男人彷如鬼魅,无声无息立于阴影处,望着那青窗薄纸上淡淡的如玉身姿,或是沉眸,或是扶额。   蓦地微微侧耳,旋即身子一晃,踪影不现。   “是谁?!”   几乎同时,寝宫内昏昏小憩的沈蕴卿陡然惊醒,厉声叱问。   “殿下,是我。”从回廊拐角匆匆走来的红醉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入。   沈蕴卿眉心微蹙,便听红醉又接着说道:“殿下,奴婢方才好像看见有个人影在窗前不远处,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在这安静的氛围下显得越发诡异。   沈蕴卿面色一沉,思量半刻。   难道竟是有谁在监视自己?又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而似乎自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什么正悄然偏离上一世的轨迹……   “殿下,您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或许,刚刚只是奴婢眼花。”   沈蕴卿看着红醉满脸担忧的样子,又望一眼夜色沉沉的天际,敛眉应了。   片刻后,殿内灯盏渐次暗下去,终归寂静。   伏在屋顶的男人这才稍稍松口气,自己进宫探听消息,却无意中经过昭阳宫外。想起那日她躺在自己怀中的娇弱,与御花园中憔悴的模样,就有心来瞧一瞧。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能看到,心里跟着荡起一丝失望。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与大业无益。   男人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无谓的思绪,旋即施展轻功于屋檐间游走穿梭,飘然无声,最终没入一处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