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最后一趟镖   走阴镖又称“走西口”,专替阴鬼押镖。   走镖的人,通常被称为镖师。镖师有两种,一种是吃阳间饭的,这种我们在电影题材中最为常见,为人押送财物等,刀口舔血,苍茫一生。传统吃阳间饭的镖师早已经随着现代化的交通、通讯逐渐发达,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另一种镖师,则较为隐蔽,他们吃的是阴间饭,走的是阴镖,专为死人、阴鬼押送财物、器物而生。在满清时候他们常被称为“阴腿子”,意为下作、无耻、见不得光之人,常为吃阳间饭的同行所瞧不起,甚至不允许立镖旗、住镖店。   正是因为地位低下,行业的隐蔽性,走阴镖极少为外人所知。   时至今日,传统的镖局早已江河日下,走阴镖却因为特殊性传承了下来。   我叫秦无伤,自清末同治年间老太爷创立黄泉镖局以来,老秦家子孙世代以走镖为生,长居巫山酆泉小镇。   鬼门有水陆之分,长江沿巫山、巴东一带就有通往阴间的鬼门水路。   酆泉乃是中国九大鬼门之一,郦道元《水经注》曰:“近巫有酆途,人莫能辨,阴难艰阻,唯掌灯可寻!”   正所谓人鬼殊途,是以在这一带经常会出现一些离奇的怪事,当地人出门都爱看黄历,往往每逢七月鬼门大开又或是一些忌、凶之日渔船不出,目不视江,以图安生。   然而,常人惊骇莫名的大凶之地,对于我们走镖、通阴之人来说,却是方便之门,上至川、渝,下到两湖、两广的风水、奇门行家,常有所见。   也许有人问了,这人一入土,黄土加身魂悠悠,哪还用得着身外之物,最多每年烧烧纸钱、元宝,聊表敬意罢了。   这话看似有理,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阴司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是一个比起阳间更残酷的世界,弱鬼强食,阴谋诡计,鬼的生存更是为不易。所以,千万别幻想自己烧的纸钱、元宝能到达死去的亲人手中。再者,你烧的东西,他们在阴间未必能用的上,在那边或许还不如一张废纸。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事,来往于阴阳之间,拿人钱财,替鬼消灾、排难。   然而,鬼途艰险,鬼比人更凶残、奸诈,镖师从走阴镖的第一天起,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我们老秦家世代单传,男丁不兴,这倒不是秦家男人不中用,而是阴阳有别,常年在阴间走动,伤身、伤神,能单传已经算是不错了。   时至今日,阴镖世家越来越少,大多是死绝在鬼途之中,又或香火难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繁琐的规矩所限。   阴镖局一旦开张,雇主下单,无论膘肥、镖瘦,阴镖局都得出活,往往走一趟镖挣的钱,还不够路上给小鬼的买路钱。   但这就是规矩,“走镖,走的也是良心!镖在人在,镖亡局散。”   秦家,历代镖主都是自己立镖旗,拉镖师走趟子,到了我父亲这一代,由于信这行的人少了再加上敢走阴路的会家子大多改了行,镖局的规矩又多,走阴镖已经没落了。   毕竟这年代,随便给大户人家看个风水都能赚百八十万,谁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着断子绝孙的危险去挣这种讨命钱。   到我八岁那年,我父亲走了人生的最后一趟镖。   我现在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人,父亲跟那人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我父亲跟母亲大吵了一场,我母亲哭的很厉害。在我印象中,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极少落泪,父亲常年在外,她既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我和奶奶,很是不容易。   但她的眼泪还是没能留住我父亲,他领着手下的镖师走上了不归路,从此再也没回来。   父亲走后的第七天,母亲封了镖局,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烧了,慢慢的,父亲和所有的一切就成了回忆。   时至今日,我已经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临走那天,他摸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伢子,莫怨我,老子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中。   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冥冥之中,我总觉得父亲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随着父亲痕迹的抹去,黄泉镖局也算是寿终正寝了,然而秦家的人注定逃不过宿命的纠缠,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江东,帮七叔打理他的快递生意。   我的七叔叫秦剑,是黄泉镖局最年轻的镖师,排行老七,父亲生前对他一直很照顾。在我印象中父亲对手下的镖师向来严厉,唯独对这个嘻嘻哈哈,酒不离手的七叔不闻不问。   最后一次走镖,父亲与手下的镖师没能再回来,唯独七叔活着,因为他没去,为什么没去,没人知道。   镖局解散后,七叔来到了江东,开了间快递公司,用他的话说,这辈子就是个操心劳碌的命,镖局没了,给鬼走不了镖,那就给活人送货。   七叔几乎是酒不离身,但他从来没醉过,该送的货很少耽误。所以他只能算是个酒鬼,而不是醉鬼。   二月,春融白雪的季节,我那坚强的母亲终于熬到了生命的尽头。其实,母亲的心随着父亲离开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死了。   我向七叔告了假,临走的时候,我问七叔会回来给我母亲奔丧不?   七叔犹豫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哎,我没脸去见嫂子。”   我知道那跟我父亲的事情有瓜葛,这是禁忌,他从不说,我也不问。   我连夜从江东回到了酆泉,见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脸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已经快不行了。   弥留之际,母亲告诉我,这些年她夜夜梦到,父亲在阴间吃了亏,被鬼差折磨,烙火筒子、穿铁鞋,滚刀山,生不如死。还说父亲责备她不该封掉镖局,秦家人在镖在,只要是个喘气的男人,就得把镖立起来,别丢了老秦家的脸面。   母亲在说这话的时候,我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母亲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十五年了,她第一次提到父亲,她甚至已经不会流泪了,在那些寂静无人的黑夜里,她已经悄悄流干了眼泪。   “这个是镖门的钥匙,你拿着,像你父亲一样把镖立起来,一定要找到你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魂。”母亲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把镖立起来,找到父亲。”我用力的捧着她的手,烙在脸上是如此的冰冷。   “无伤,你,你七叔很不容易,你要像对父亲一样尊敬他,凡事与他……”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倒在我怀里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母亲走了,下葬那天,我远远的看见对面山头,一袭白色长衫的七叔久久伫立着,那夜,笙箫呜咽。   葬礼过后,我收拾完母亲的遗物,手中握着镖门的钥匙,站在镖门口,望着大院那长满绿斑的青石大槛,始终不敢踏进半步。   秦家,黄泉镖局,曾几何时是多么的威风凛凛,在阴阳两界,黄泉镖旗一扬,人鬼皆敬三分。   “镖旗一扬天下惊,阴阳两避黄泉动!”   盛极之时,即便是比起吃阳间饭的会友镖局也不落下风,就连曾公这种朝廷重臣,想要托镖,也得亲自渡江登门拜访,丝毫不敢慢了礼数。   我想象可以看到,老一辈镖师们意气风发的神采,祖上巍然、豪爽的英雄之风,然而如今这斑驳爬满青苔的大院,只剩无尽的落寞。    第一卷 第二章下马书      要是他们知道秦家的子孙,堂堂黄泉镖局的最后一代传人,连镖门都不敢踏进去,估计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在逃避,害怕走进我父亲的记忆,对那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恐惧与敬畏。这种懦弱、自私,让我没法像先辈们一样,踏上这条充满死亡与荣耀的道路。   但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想让我的母亲失望。   “母亲,我一定会重振黄泉镖局,重振秦家的声威。”我暗自咬牙发誓。   回到了江东,我把想立镖的事情跟七叔提了,七叔听了,当场给了我一个爆栗子,“莫脑壳的,几把不懂,就想走镖,你当时是喝水撒尿么?”   我这人平时嬉皮笑脸的,但认真起来,心也是坚如铁石,“七叔你莫看不起人,凡事不都是学出来的吗?哪有天生就会的,不走走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呢。”   我虽然没走过镖,但毕竟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在我看来,走镖不外乎两点本事,有身手,明能治人,暗能防鬼,另一点,会看阴司的地图。   打架,驱鬼,我是不行,但我知道有个人会,而且这人肯定也会跟我一起干。   看地图,那就更不用说了,挂在大厅的阴司那幅九幽黄泉图,从小看到大,我看的比中国地图还通透,早就烂熟于胸了。   七叔一听我还有理了,抬手又在我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懂个屁,天下之大,有实力的镖局,有本事的人多了,但折在阴司鬼路上的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鬼迷心窍,鬼迷心窍,跟鬼打交道哪有你小子想的那么容易。”   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时不爽,出口说,“是啊,像某些人就当了缩头乌龟,现在只能每天当醉鬼,当个快递员。”   我话一出口,七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血红的醉眼,狠狠的盯着我,眼神锋利的像刀子,刺的我生疼。   他真生气了,盯着我好一会,这才摆了摆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老子这辈子算是欠了你的。”   我从没见七叔这么生气,其实他跟我一样,都不敢去触碰我父亲的事情。   他是为了我活着,是受父亲的嘱托吗?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吗?”七叔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平复了些。   我摇了摇头,七叔背过身,大口的咽酒,因为喝的太急,他呛得弯下了腰,那一瞬间,我突然觉的七叔有些老了。   其实七叔年纪并不老,我爸出事那年,他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如今刚刚四十出头,然而长年来的饮酒、萎靡生活,他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脸上永远挂着青色的胡渣。   “你名字是我取的,因为你命太硬,命硬则损,伤人损己,而且性情暴躁冲动,所以我给你取名无伤。”七叔说。   我有些呆了,内心很是震撼,原来我的名字是七叔取的。   事实上从小我就跟七叔亲近,名义上是叔侄,私底下更像是兄弟、朋友,是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但此刻我意识到了,我不该那么伤害他。   父亲的事情,原本就是个难解的局,谁也不知道那趟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叔说到底也同样是一个受害者,他失去了兄弟、信仰与动力,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七叔……”我摸了摸鼻子,那句对不起始终说不出口。   七叔扬起手,示意我闭嘴,返身走进里屋,约莫十几分钟后,他拿出两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些奇怪的字,歪歪扭扭的,根本无法辨认。   “你不是想立镖吗?拿去,贴在大门上,能不能有识货的人,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七叔把符纸递给我,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将两张纸贴在了快递店的大门上。   贴好符纸,我问七叔,这上面写的到底是啥?   七叔白眼一翻,咂了砸嘴说,左边那一张是你秦无伤镖主大人的简历,右边是走镖下货的明文,俗称“马书”。   说到这七叔很无奈的凑在火炉子边搓了搓手,“奶奶个腿的,我咋觉的替你写张马书这么丢人呢,黄泉镖局这四个字,可不好担啊。”   我问七叔,干嘛要写这些鬼画符,这谁看的懂啊。   七叔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懂,这个是冥文。在看不懂的人眼中,这就是鬼画符。看的懂的,那就是缘分,走镖讲的就是你情我愿,雇主信咱们,是给脸,那再难的镖也得接着。镖师,不管走的是阴镖还是阳镖,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风骨,这个比命还重要,没脸的人,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冥文,就是阴司通用的文字,用于在阴间行走,跟各方鬼神打交道,真正懂冥文的很少,但在任何一家阴镖局必须至少得有一人精通冥文,否则在阴司寸步难行。   说完,七叔给我扔了一本发黄的旧书,“臭小子,给老子好好看,七天内要看不会,立镖就不要谈了。”   这是本冥文书,上面有很多七叔的心得与笔记。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在紧张、激动中,冥文倒好说,我虽然没七叔那双丹青妙手,但脑子还算好使,再加上七叔的讲解与注释,几天下来,我已经基本上能识得大部分的冥文,进行简单的交流。   到了第七天,我已经紧张的吃不下饭,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设立的阴镖规矩。   开阴镖局走货必须下马书。   马书有两种,第一种是立镖走新马,马书张榜七日,若无人问津,只能说立镖的新马名气不够,实力不强,这时候就该趁早关门,以免成为笑柄,待来年实力增长再下马书。在老一辈时,但凡有人走新马,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会象征性的接马书,下货开镖。这时候新立的镖局,才算是名正言顺,下货开镖的人则是证明人。   第二种走老马,一般是上了道的镖局,贴马文做生意。老镖局,有名气的镖局是不屑走老马的,因为他们永远不缺雇主,有走不完的马。走老马的镖局,多半是没落接不到的活的,多为同行所瞧不起。   黄泉镖局,自然不是新马,但每个镖局,到了换代的时候都得按照惯例意思下。镖局走的就是面子,上一代英豪,下一代窝囊废,不被人待见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也有例外,在我父亲之前,黄泉镖局因为名气之盛,成为极少数换代不立新马的镖局,只是到我父亲的时候,镖局整体衰落,人气极低,只得重新走新马。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认识冥文,又愿意接下我的马书,过了今晚十二点,我就要等到来年才能立镖。   想到父亲此刻或许正在阴司备受酷刑,我更是心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偌大一个江东,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眼人么?   倒是我的七叔,没心没肺的与取快递的美女打趣着,臭不要脸的问人家女孩的三围,该喝该睡,完全没事人一样。   就这样,熬到了晚上十一点,眼看走新马没戏了,我近乎绝望的关上了大门。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七叔没心没肺的在一旁歪着嘴叼着香烟,轻松的跟着电台哼哼唧唧。   这个该死的老光棍!活该他一辈子娶不到婆娘。   咚咚!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老天保佑,一定是接马文的。”我双手合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打开了门。    第一卷 第三章饿鬼疽   门开了,伴随着一声银铃般的欢呼,一个穿着白色披风打着灯笼的少女像风一般卷了进来,进了屋兴奋的指着墙上的闹钟,跳着脚欣喜道:“哎呀,太好了,赶上了,赶上了,还好赶上了走新马。”   我定眼一看,这丫头披着白色鹅绒披风,粉色的小短裙,粉色的小靴子,那脸模子也像是画里人儿一般,明眸皓齿,琼鼻小嘴,端的是一个清亮的可人儿。   不过这丫头看着挺水灵的,却有点神经大条,赶上有个屁用,没接马文的,老子就要关门大吉了。   “大叔,你长的好有男人味,好像梁朝伟耶,我妈最喜欢的他了。嗯,你就是黄泉镖局的镖主秦无伤大叔吧。”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凑到七叔面前就是一通夸。   七叔哈哈大笑,其实小丫头挺有眼光的,七叔长相温润、雅逸,只是因为满脸颓废的胡渣,让他显得有些出老。   “阴阳冥途有来使,掌灯光耀九幽路!”小丫头见七叔笑而不答,眨了眨眼,朗朗念道。   “南北鬼门谁人知,天机明晦万事安!”七叔对道。   七叔和小丫头一唱一和是有来由的,如果我没猜错这丫头应该是个掌灯镖师或者后人,再看她手提的是灯笼呈七彩状,根据颜色分辨,应该也是掌灯名人之后。   她亮明了身份,虽然在辈分上她低了七叔一辈,七叔还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七叔是天机子,除了通冥文以外,还擅长辨识阴间诡异莫测的气象。   “镖旗一扬天下惊,阴阳两避黄泉动!”我见小丫头正眼都不看我,很没面子,当即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摆了个很严肃的正腔念道。   小丫头听完,有些愣了,走到面前惊讶道:“哎呀,闹了半天原来你才是黄泉镖主秦无伤啊,镖主哥哥有礼了,小妹白灵见过镖主哥哥。”   这丫头虽然有些大神经,但这两声哥哥喊得我心都酥了,有气也发不出来。镖局正缺个掌灯,如果我没猜错白灵应该是白氏一族的人,白氏一族自民国后就消失了踪迹,他们曾经是通往阴司最好的开道者,没想到竟然如此巧遇。   “伤哥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哇,爷爷果然没骗我,九宫星出黄泉动,黄泉镖局果然要重建天日了,没亏我从杭州跑到江东来。好险、好险差十分钟就要错过了呢。”白灵拉着我的手,像是放连珠炮一般。   她这话一出,我和七叔都是面面相觑,这白家老爷子的占星术也太神奇了吧,凭借着九宫星算,就能推出黄泉镖局走新马,而且位置就在江东。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没人接马书,一切都是白搭。”我没好气道。   “谁说没有,伤哥哥要走新马,我当然得送上见面礼啊,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这倒霉鬼。”白灵吐了吐舌头,走到门外,拉着一个面若憔悴,畏畏缩缩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男人,我和九叔都愣了愣,与其说他是个人,更不如说他像个鬼,甚至比鬼还要丑陋。   他的脸很奇怪,就像是所有的肉都被挖去,只剩下一层死灰色的牛皮黏在骨架上一般。他很瘦,瘦的皮包骨,要不是他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细小的眼珠子在灯光下散发着黯然的光芒,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个人。   但就这么个人,他身上穿的全是名牌,阿玛尼西装、劳力士手表,脖子上金项链就像套在竹竿上一般,很不搭调,显得有些滑稽。   看到我和九叔,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珠子顿时有了神采,嘴里嘟哝着,“死不了了,死不了了。”   说着,他把那两张马书恭恭敬敬的递给我,激动的发出沙哑的声音,“小师父,我,我接了马书,我要下镖单,求求你们救救我。”   他本来形貌丑陋,这一激动更是狰狞如鬼,差点没把我给吓到。   “秦大镖主,你还愣着干嘛,时间不多了,规矩不需要老子教你了吧。”七叔在旁边咬着香烟,半眯着眼睛扫了我一眼。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我虽然从没走过镖,但因为耳濡目染比较多,再加上闲着无聊时,也会缠着七叔教点,是以对立镖、接镖的规矩也是略知的。   “今本镖主秦无伤,接下……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才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   “我叫方有德,祖籍南昌,是个生意人。”   “方有德,走的是物镖还是人镖,先说好人镖最多只能到半步多。”我说话之余,咬破指尖,兴奋的在马书上盖了个手印。   按理来说,我不该一上来就接镖,走镖的确看的是面子,上门是客,但并非什么人,什么镖都接。只是这是我走新马的第一单,方有德无论什么过分要求,我也得认了,除非我愿意再等一年开新马。   镖,阳镖有六种,阴镖却只有两种,从阳间押送阴鬼所需之物,又或是带活人入阴间。   “我既然押送物镖,也要走人镖……”他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或许是怕我生气,赶忙又道:“你放心,我绝不是有意为难,至于钱嘛,不是问题,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我看七叔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我让方有德盖了血手印,时间刚好是午夜十二点,立镖第一步走新马算是完成了。   “方有德,你别愣着,快跟伤哥哥说下你的情况啊。”走新马成了,白灵似乎比我还高兴,兴奋的俏脸通红。   老实说,我真不习惯被女人叫的这么麻酥酥的,但不得不承认,白灵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我只能受了,而且眼下立镖在即,我也不想刻意疏远跟她的距离。   方有德叹了口气,脱掉外套,开始解衬衣的扣子,白灵尖叫,你要干嘛?   方有德摇了摇头,颓然说,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当他把衬衣脱下来,白灵发出一声恐怖的大叫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发誓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要不是因为镖主的面子撑着,我肯得吐了。   方有德的整个腹部完全凹进去了,像是所有的内脏都被掏空了,肚皮上长满了铜钱般大小的绿斑。而在他的胃部有一团绿色的黏稠液体,有点像绿色的塑料袋被烧的时候那种翻腾,当然比起塑料袋的焦味,他腹部上这滩绿渍更是腥臭难当。   吱吱!   陡然他胃部的那滩腥臭的绿渍中,剧烈的蠕动了起来,并发出奇怪的声音,那些绿渍慢慢的变大,渐渐有了形状。在灯光下,我清楚的看到,那分明是一张人的脸,那吱吱的怪叫声正是从这张人脸中发出来的。   那张人脸拼命的挣扎着,像是想撑破绿色的黏稠钻出体来。   “啊!”方有德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原本恐怖的脸扭曲的快要变成,双目疼的滴出了血泪。   “七叔!”我转过头看了七叔一眼,他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白灵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几乎同时与七叔开口道:“饿鬼疽!”   “不愧是老白家人,渊源深厚。”七叔微笑了一下,抬手示意方有德把衣服穿上。   “师父果然是能人,就是这玩意,把我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方有德颤抖手,慢慢的扣上衣服。   白灵这时候推开我,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还会……”   七叔抬手打断了白灵的话,让方有德讲讲怎么被种上饿鬼疽的。   方有德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吸了两口,这才娓娓道来。    第一卷 第四章桥眼诡事      原来方有德是来自南昌的投资商,这人很有头脑,几年前来到江东后,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挣了不少钱。   正所谓,钱、德相生,方能长久,做生意的在生意场上使点手段是可以的,但必须得修德,这样财运亨通。   偏偏方有德属于那种有钱无德之人,当时江东下属县城的一个小镇修桥。   镇子没什么名气,商人都是无缝不叮的苍蝇,方有德使了些手段承包了修建工程。   修桥期间,方有德没少偷工减料,借故克扣桥工的工资。因为有上面的关系,修桥的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暗地里叫他方扒皮,以泄愤。再者,修桥的苦工多半是当地人,毕竟是给自己镇上修桥,也只能把这口气给忍了。   就这样,耗了将近一年,桥总算到了完工的日子,可是方有德的麻烦来了。   或许大家都听说过这么个传闻,修桥、修路完工的时候得填桥眼、路眼。   桥跨水而成,山、水有灵,是河神、水鬼一类的地盘,所以必须得设桥眼,还得有个看桥的,但凡有阴灵过道,得跟河神、水鬼汇报。   说白了,要想桥安宁,就得给河神、水鬼找个跑腿的,当差的。这样一来,这座桥就是有主桥,为这片流域的某个厉害河神、水鬼所罩,外来的鬼怪也就不敢在桥上兴风作浪,谋财害命,起幺蛾子了。   人是没法给河神、水鬼当差的,如此一来,只能找鬼了。   但这个看桥鬼哪来呢,随便找师公抓个鬼是不靠谱的,这个桥眼是留给活人的,填桥眼的人叫阴仵。活人魂生,从另一方面也是给河神的献祭品,这样不会惹河神发怒,确保此地一方太平。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大工程,会派一些监狱的死囚去帮工,这些倒霉鬼就是用来做阴仵的,事后就说修桥时发生了点意外,不幸丧身,就算完事了。   当然像长江、黄河这样的大江、大河上修桥,就不是找阴仵填桥那么简单了,这些龙王呆的地方,得请神,填的也不是桥眼,叫桥祠,可能就是怕小鬼不够资格给龙王爷跑腿吧。   方有德的麻烦是啥呢,找不到阴仵。   修桥的都是当地的工匠,谁不懂这里面的窍门啊,完工前就一个个放了话了,别想耍心眼,老子死了你方扒皮也别想活。   这眼看着桥完工了,不能耽误日子啊,到哪去找阴仵啊,调死囚吧,方有德没这本事。   这时候,他请的师公就出了个主意,让他随便去街边找个流浪汉,反正这些人没人管,是死是活也没人在乎。   方有德一听有道理啊,他是比较信这个的,当即就让人找了个流浪汉。   这流浪汉三四天没吃个饱饭了,饿的晕乎乎的,头脑也不是很清醒,也不管方有德是找他干嘛,要求就一个,让他吃顿饱饭。   等方有德的人把流浪汉骗到了桥眼里,准备封水泥的时候,流浪汉也稍微清醒了些,就哀求填土的人,“我反正要死了,你们就让我吃点东西,走的安生点,别做饿死鬼啊。”   方有德怕耽误良时,哪里管的了这么多,就让手下的人封水泥,结果那流浪汉就开始指天发毒誓咒骂他。   方有德毕竟是生意人,不在乎这些,也没当回事。但据当地的人说,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时间内,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桥眼里传来可怕诅咒声。   “伤天害理,必有报应!”   四十九天后,方有德就开始染上了怪病,无论他怎么吃,吃啥,都会感觉饿,而且是那种让人感觉恐惧的饥饿感。   这期间,他看了无数的医院,都得不出原因,随后他一天天的被饥饿折磨,身上也出现了恐怖的饿鬼疽,成为了现在的死德行。   病急乱投医的方有德,治病无效,只能到处神拜佛,后来他找到了当初让他填桥眼的师公,这师公就给他走了趟阴,说他是患了饿鬼疽,让他去半步多找一个叫周八的,可以治他的病。还让他准备三千金元宝,三千银元宝到路口给烧了。   方有德一听有救,赶紧去白事店拉了满满两车冥币、金元宝、纸楼、美女,在路口烧了个痛快。   纸钱是烧了,可是方有德反而病情加重了,而且还梦见一个穿黑袍的人拿鞭子夜夜抽打他,说他不懂人事,尽弄些垃圾玩意糊弄。   方有德这下可惨了,既要受饿鬼疽的折磨,又要受那黑衣人在梦里的精神折磨,好几次差点没自杀了。   最近那黑袍人又托梦,说让他找阴镖局,让他们押送三千金银元宝,来半步多相会,届时再给他治病。   方有德就傻了,他哪里知道什么阴镖局啊,结果那人就给了他看了一张奇怪的符纸,让他在江东找。   方有德这些天把江东大街小巷转变了,就在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七叔快递店门外的马书,一看可不正是黑袍人让自己找的吗?   偏偏凑巧,白灵也找到了这来,就拉他当了顺水人情,做了我立镖走新马的雇主。   方有德刚讲述完,白灵就生气的跺脚,厌恶的指着他,“早知道你是这种无耻、没良心的臭坏蛋,我才不帮你,人家流浪汉就是想吃顿饱饭,你害人不打紧,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活该他诅咒你,你这种人就该死。”   方有德低下头,颓然的叹了口气,“白小姐说的对,我确实该死,但只要我能活,我一定会把钱都捐出去,我保证……”   “好了,保证的话以后再说吧,你放心我们接了你的单,肯定会把你送到半步多。”七叔皱着眉头,不悦道。   我也是暗叫倒霉,没想到接了这个人渣的镖,偏偏还是走新马,推辞不得,真他娘的背啊。   不过讨厌归讨厌,方有德的讲述真正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个师公。   这人身为奇门中人,但心比恶鬼还黑。   封桥眼这种事,我无法评判它,因为存在几千年的规矩了,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但一个临死之人的遗愿,仅仅只是一顿饱饭而已,成全又有何难呢?那座桥修的时候,本就是怨气冲天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再让阴仵发毒咒,怨上加怨这也太毒辣了。   只是那师公能有通阴本事,修为必然不低,这报应就落在了方有德身上。   方有德坐在椅子上,一直哎哟的哼哼,七叔无奈的摇了摇头,书了一道符文,让我拿到灶台烧了,取纸灰与符灰相融一碗水。   对于符文,我略了解,七叔画的这道是请表灶王爷的符咒,当即按步骤融了水端给了方有德。   方有德接过符水一看,尴尬的摇了摇头,“师父,这符水我曾喝过,不管用。”   七叔剑眉紧锁,“不可能,难不成你连灶王爷也冲撞了。”   灶王爷主管人间生气、火工,是饿死鬼的克星,灶神符虽然解不了饿鬼疽,但能短暂的压制。   方有德满脸冷汗的哆了哆嘴唇,“实不相瞒,我私生活比较随意,所以……”   “啥意思,私生活跟灶王爷有啥关系?”白灵有些不解的插了一句。   “他在厨房这种家宅主地,灶王爷的地盘,跟女人发生了剧烈的运动,犯了忌讳,灶王爷还能保他吗?你这下懂了吧。”我没好气的瞪了方有德一眼,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白灵解释。   她歪着头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咬着嘴唇,羞得满脸通红,“方有德,你,你真无耻。”    第一卷 第五章赵黑子      哎,方有德这种人,真是无可救药,不知道为啥,看着他我竟然有种恶心的感觉,我还从来没这么厌恶一个人。   “你先回去吧,明晚到三里坡等我们。”还是七叔懂我,他有些不爽的挥手让方有德滚蛋。   方有德又感激了一番,这才离去。   “小丫头片子,时间不早了,我不介意留你下来。不过先说好,床只有两张,你就跟我大侄子凑着挤挤吧。”七叔扬起嘴角坏坏的吐了个烟圈,笑道。   老实说,七叔真的是个很有韵味的男人,淡蓝色的烟圈下,他那种慵懒,随意而又潇洒的神态,有几分梁朝伟的感觉。   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你说七叔那么帅,我咋就这么普通呢,大眼睛、大鼻子,一点特色都没有。   “大侄子,你那半个月没洗的香港脚,可别熏着人家白大小姐了。”七叔继续补刀,无耻的拿我这个镖主当逐客令。   白灵白了我一眼,“怪不得你身上有股酸臭味,跟臭爷爷一样让人讨厌,我才不跟你挤呢!”   这丫头来的急,走的也快,话音一落,人已经到了门外。   关了门,我问七叔,什么叫饿鬼疽,为啥不让白灵说完。   七叔顿了顿说,饿鬼疽不该出现在世间的,昔日民间瘟疫横行,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饿死之人,死后多为贪婪之鬼,因为不服五谷,他们的怨念更大,秦广王烦不胜烦,是以,阴差对饿死鬼大多采取流放态度。这样一来,饿死鬼怨念更大了,最后怨气凝聚,形成了饿鬼疽,凡人一旦沾上,就会被饿鬼疽活活榨干。   最盛的时候,民间之人为饿鬼疽所驱,竟然易人而食,纲常顿失。   到了隋末,高僧玄奘目睹隋炀帝荒政混乱引发的民间疾苦,百姓孤苦不堪,时值饿鬼疽大兴,多地出现易子相食的惨事。   圣僧感念民间疾苦与饿鬼疽带来的孽难,有心度化,奈何佛法有限,无法消除饿鬼疽的怨念。及至贞观年间,陇西一带大旱闹饥荒,饿鬼疽再次横行,圣僧遂坚定西行之意,亲赴西方求得真经。   最终回到东土于大慈恩寺,召集上千高僧齐诵燃灯古佛定法真经,古佛感应,遂显真身,以大智慧驱散饿鬼疽怨念,又亲赴地狱,为恶鬼开持。至此,饿死鬼怨念才平息下来。   说到这,七叔沉默了片刻,认真的看着我,“古佛显灵是真是假,无从考究,但饿鬼疽再现却是不假的事实,方有德这事不简单,此次走镖,你要有心里准备。”   我点了点头,想到饿鬼疽,依然头皮一阵发麻,“七叔,你不是说我八字硬,不是普通人吗,为了老秦家,再难也得闯。”   七叔微微一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过咱们走镖的人要的就是这股劲。”   “七叔,这回我非得狠狠敲方有德一竿子,赚个钵满盆满的。”我打趣道。   “赶紧睡吧,你明天记得去找姓赵的小子,把金元宝啥的都备齐了,他要是愿意跟咱们一起走,让他备齐了家什。”七叔嘱咐了一句,咬着香烟往卧室走去。   “放心吧,我肯定能搞定他。”我信心满满道,嘿嘿,好久没见到那家伙了。   在走进卧室之前,七叔嘀咕了一句,“一个饿死鬼就能把饿鬼疽弄到阳间来,这也太邪门了吧。”   我浑身一寒,心中顿时阴云密布,妈的,别老子第一次走镖,就砸了老秦家的锅。   第二天,我一大早,我开着七叔的金杯,就去了西陵白事市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老赵家的白事店。   要说江东就是人多,白事市场热闹的紧,唯独老马家还像往常一样冷冷清清。   我掀开门口的帘子,刚走进去,就看到白灵正撅着嘴在跟赵黑子讨价还价。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小气,不就是五十块钱嘛,你就不能通融通融,给我打个折吗?”白灵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宝钞,嘟着嘴嗔道。   “少一分不卖。”赵黑子背着身子,看都没看白灵一眼,只是低头裁剪着金纸。   “哥哥,我真急着用,要不你给我个电话,我下次还给你,今天身上真没带够哦。”若是别人,看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可爱姑娘,这一声哥哥,五十块钱免了也就免了。可惜白灵遇到的是赵黑子,他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你听说过买死人东西欠债的吗?还亏你是干这行的。”我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扔进了旁边的箱子,替白灵付了钱。   “香港脚,你怎么来了。”白灵见了我欣喜道,不过这称呼让我顿时满头黑线,险些崩溃。   我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在黑子身边坐了下来,随手就要拿起一个纸人。   刚要说话,赵黑子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手,“不买就别碰,沾了人气,就是你的了。”   “靠,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哥们了,不就一个纸人吗,咱们可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我也是你哥吧。”我笑道。   “滚犊子!”赵黑子利索的送了我三个字。   老赵家,历代传人都是江东最有名的巧匠,是阳间为数不多,制作阴司之物能在阴司流通的奇人。   正因为奇,价格也是相当的高,而且极少卖给普通人。   试想在普通人眼里,十块钱能买上亿的宝钞,但在这里就只能买一个纸糊的金元宝,他们当然不能接受。   凡来江东办事的奇门中人,必定来赵氏白事店,能否买到东西,就看运气了。   事实上,赵黑子是个性格很古怪的人,做事全凭心情,一旦他心情不好,就是龙虎山张天师驾到,也休想从店里拿走一张纸钱。   像这样的人,是很难有朋友的,很幸运,我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赵黑子,其实并不黑,而且很耐看。   他有着一张刚毅的脸庞,轮廓刀削般,不算帅,但很男人。   他一米七出头,不胖不瘦,典型的南方人。古铜色的皮肤下尽是钢筋铁骨,如同猎豹一般,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让人心寒的斗志。   再配上他刀子般森冷的眼神,长满老茧的双手,谁都知道,这绝不是个好惹的茬。   事实上,他确实很能打,直到现在,我见到他打趴过无数人,而且从没输过。   我和古怪的赵黑子之所以能成为朋友,除了是世交以外,更奇特的是我们是同一天生日,不过让赵黑子不爽的是,我比他早出生那么半个时辰。   我爷爷在世时,与赵家老爷子是拜把子的弟兄。   小时候,每逢过年,赵老爷子带着他来我家拜会,总会虎着脸让他叫我哥哥。   他虽然倔,但却也不敢忤逆赵家老爷子,每次都含着眼泪委屈的叫我哥哥,然后我就高兴的拍拍他的头,从兜兜里拿出糖给他吃。   上初中、高中那会,我比较叛逆,在学校没少惹事,但并非我一脸胡子,长相凶恶能唬住人,而是因为有赵黑子罩着我。   他不混社会,也不爱打架、说话,但只要我喊他揍人,他绝对连眉头都不眨一下,也不问原因,指哪打哪,江东一带的学生混混见到他都打哆嗦。   高中毕业后,我上了大学,赵黑子承接了赵老太爷的班,至此我们联系就少了。   我回到江东后,因为忙着送快递,极少与他见面,感情很稀疏,老实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他加入黄泉镖局。   “三千金银元宝,装箱。”我说。   赵黑子也不多说,麻利的走到里屋,很快拿了两个大箱子,扔在屋中间,“老价钱,金元宝十块,银元宝五块,半价折扣,恕不赊账。”    第一卷 第六章坟场开镖      赵黑子话音刚落,一旁的白灵就跳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大叫道:“凭什么卖他半价,刚刚我也要金元宝,你不是说没有了吗?合着你骗我的,你个大骗子,臭黑子。”   我乐意,赵黑子冷冷说。   臭骗子,还有你这个大臭脚,你们就是存心来恶心我的,气死姑奶奶我了,白灵气鼓鼓的冲了出去。   我就郁闷了,我哪又得罪这姑奶奶了。   我麻利的从口袋里掏了钱,也不多说,扛着两个箱子,慢慢的往门口走去。   我在等,赵黑子问我,因为他若不问我,我说什么都是狗屁。   就在我走出门口的那瞬间,赵黑子放下了手中的剪刀问,“干嘛用?”   我心中大喜,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若开口问了,至少还把我当朋友,否则以他的性格,我就是一团什么也不是的空气。   “我昨晚走新马成了,接了趟去半步多的活,你信吗?”我用很随意的口气说。   事实上,我们都是世家,立镖有多么艰难,他再清楚不过了,而且这还是一件关乎秦家黄泉镖局与老赵家手艺存亡的大事。   我信,赵黑子表情依然很平静,但当他重新坐下来拿起剪刀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发颤。   “黑子,一起去吧,我这里还缺个掌旗的,你这身本事,不应该只是守着这么个小店。”我放下箱子,转过身朝他走了过来。   赵黑子有些乱了,手一抖,剪刀卡啦一声,歪了一嘴。   好好一张黄泉水泡过,晒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的冥纸就这么给毁了。   “我守在这因为我乐意,而且我很厌恶你们秦家人。”赵黑子说。   我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没错,但这不影响咱们一起出镖,我想你也相信他们还活着吧,从生下来咱们就注定是同心连枝的兄弟,有着共同的使命,即使你讨厌我,这也是无法否认的。”   那个晚上,我父亲的最后一趟镖,因为知道此行不易,他少有的找了人助拳,助拳的人就是赵黑子的父亲。但遗憾的是,赵世叔也没能再回来。   赵黑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眶红的滴血,对所有跟老秦家有关系的人来说,最后一趟镖,就是颗扎在心里的刺,一碰就疼。   “我恨你们老秦家!”赵黑子揪着我的衣领,锋利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从小到大,我就知道你是个废物,无用的世家子弟,你怎么走镖?”   “我是不是废物,不走走,怎么知道?今晚子时,三里坡,来不来随你。”我平淡道,我有种预感,黄泉镖局肯定能在我这一代重振雄风。   我拨开赵黑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回到店里,我和七叔简单收拾了下来,赶往酆泉老家,因为带有阴气极重的元宝,怕惊动江里的厉害东西,我们没敢走水路,开着老金杯回到酆泉小镇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残阳如血,洒在落寞的青石大院,刺眼的疼。   我伫立在那扇朱红色的院门口,院门上的横槛上蛛丝斑驳,黄泉镖局四个模糊的字眼,是如此的沧桑、沉重。   “进去吧。”七叔站在我身后,淡淡道。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沉重的镖门。   吱嘎一声,院门开了。   冬寒料峭,院子里落叶在寒风中纷飞,无尽的寂寥。   我和七叔缓缓的穿过院堂,边走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父亲那伟岸的身影仿佛重现,一股热血在心里激荡,澎湃不止。   进了大厅,气派的镖厅依旧,正中央是“义”字牌匾,牌匾下供奉着关公,正首是镖主的虎皮太师椅,底下两排七座朱红色紫檀木椅整齐的左右摆放。   左为镖师座,右为雇主座。   “十五年了,还是回来了。”七叔坐在左边最后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椅把上摩挲着,完全不顾上面积压的厚厚灰尘。   “大侄子,坐上去。”七叔冲我大喊,他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这么叫我。   我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走到秦家历代镖主的虎皮太师椅慢慢的坐了下来,一坐下来,我的心就宁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在我的掌中。   “走,拿家什去,连夜赶回三里坡。”坐了片刻,七叔起身道。   到了后院,我用母亲留下来的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镖箱,镖旗、镖服等一应行镖所需之物,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箱子的东西并不多,但我知道黄泉镖局的魂就在这了。   三里坡,是个坟场,阳镖走阳路,午时开镖。阴镖走鬼路,子时开镖。   夜晚,阴风呼啸,寒风刮在身上刀子一样疼,四周莽莽坟堆在黯然的月色下,影影憧憧,诡异莫名。要不是七叔陪着,光是这一关我怕就得撒腿跑了。   七叔手脚麻利的搭好了神台,供了关公神像、秦家开镖祖师、香坛、又用朱砂书了请鬼神、祈福的符咒。   待弄的差不多了,七叔就靠在神台边抽起了香烟,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话打发时间,等待子时的到来。   臭小子,这就怂了,瞧你那点尿性,有点出息好吗,七叔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   我问七叔,他这一身本事是从哪来的。   七叔虽然跟我一样姓秦,但并不是我的本家,在我印象中,从睁开眼的第一天起,似乎他就一直在我老秦家。关于他的来历,却极少有人所知,就好像突然凭空出现的一样,但偏偏一切都那么合理。   七叔打开精致的黄铜小酒壶,泯了一口,歪着头想了半天,这才咂了砸嘴,“我说天生就会你信吗?知道你叔为什么爱喝酒吗?”   说着,他把酒壶递给了我,我泯了一口,“难得糊涂呗。”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点悟性,老子果然没看错你。我活了四十一年了,很多事情别说你不明白,老子自己都是迷迷糊糊,我从哪来,要到哪去,为谁而活,全他妈一团糟。”   “七叔,你跟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我试探性的问道,在此之前,我是决计不敢问的,七叔是个老痞子,但只要有关我父亲的,他向来不说。   不过看起来,他今晚心情不错,因为他回答我了:“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跟他是怎么认识的,我也忘了,不过那不重要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之一?七叔难道你还有别的好兄弟吗?”我问。   七叔没有回答我,仰天呆呆的看着夜空,过了良久才用力咽了一口酒道:“是的,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不过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说到这,七叔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该来的都应该来了。”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盏七彩的灯笼从远处坟山飘了过来,灯光很柔和,但给人一种通透之感,仿若整个坟地都变的暖阳了起来。   待到近前,原来是白灵领着方有德来了。   “原来这就是三里坡啊,害本小姐一顿好找,还好我有小彩带路。”白灵撇了撇嘴,有些得意的冲我扬了扬手上的小灯笼。   这么冷的天,我和七叔嘴上都结冰渣子了,但白灵身上却没有一丝水渍,看来掌灯白氏一族确实不简单。   方有德跟在白灵身后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的跟我和七叔问好。    第一卷 第七章鬼手煞      我和七叔都是洒脱之人,懒得搭理这个人渣,只是冷哼了一声。方有德见我们不太想鸟他,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抽烟。   “人齐了吧,七叔,咱们赶紧拜神,然后走镖吧。”白灵有些迫不及待的拉着七叔的手,眨巴着眼睛。   七叔看了看表,一瞅都快十二点了,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赵家那臭小子还摆上谱了,不来拉倒,大侄子,咱们自个玩。”   我心里一沉,赵黑子不会真的不来了吧,他要不来,黄泉镖局就不算完整。   阴镖局开镖,至少得四人,镖主坐龙头,天机识鬼心,掌灯辨鬼途,掌旗镇镖魂。   原本还有个掌号的,也就是说黑话,对号子的,走镖走的就是江湖,不管阴阳,这个是必须知道的。   掌号,我和七叔都会,但掌旗却代替不了,一旦遇到地头蛇、强鬼挑衅,就得看掌旗的了。   说白了,掌旗的就是整个镖局的底气,七叔能不能打,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行,只能是看赵黑子的了。   赵黑子,你要不来,老子就当瞎了对眼,看错了你,我心里暗骂着。   这时候,七叔已经用柳枝浸染符水替关公神像开了光,香案已经码的整齐,就等请神了。   不等了,请神拜关公,七叔面色一凛,朗声道。   “四方鬼神、九天神佛,且听弟子唱书,黄泉镖局立新马,丹青侠胆走阴途,镖心光明通九幽,各方鬼神护通途,急急如律令!”   七叔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符纸陡然绽放,继而猛地化于神坛金盆,仰天痛饮。   正当我和白灵傻眼的时候,七叔猛地张开嘴,喷了我一个劈头盖脸。   “靠,七叔,你干嘛啊,这么冷的天,你……”白灵撅着小嘴就要抱怨,七叔哂然笑道:“丫头,这是规矩,你可别怨我啊。”   也是怪了,那符水喷在身上,非但不凉,反而有种暖融融的感觉。   七叔一看我的表情,拍了拍手,“成了,能驱阴气,说明唱书成功了,四方鬼神给面子。”   “喷口水,就知道成不成,也太假了吧。”白灵嘀咕道,她有七彩灯,水汽很快就干了,是以体会不到我这种特别的感觉。   “你个丫头片子懂啥,真要失败了,这会儿金盆……”   七叔的话还没说完,四周陡然温度大降,四周坟头冒出了黑色的烟雾,一双双惨白的手,夹杂着恐怖、凄厉的惨叫声,慢慢的从坟头伸了出来。   百鬼出坟,阴气冲天,金盆也在瞬间凝成了冰。   “我的妈呀,方有德这王八蛋呢?完了,鬼手煞!”七叔一看不对劲,左右两手各黏了一张符,神情肃穆,将我和白灵护到了身后。   “秦镖师,快救救我。”方有德从不远处的一个坟堆里提着裤子钻了出来。   “好死不死,你非的在这鬼地方撒尿,破了老子的法。遇到你这个灾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七叔没好气的骂道,抬手符纸一挥,火光闪现,逼退了一只鬼手。   “啊!”白灵发出一声尖叫,我回头一看,也不知哪冒出来一只鬼手,刚好抓在她丰满的臀部,这丫头蹦跳着,甩又甩不掉,吓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我这时候也是自顾不暇,还得保护方有德这孙子,稍有不甚,大腿根就传来火辣辣的疼。   我一摸,妈的,见了红,还好没被抓中要害,这要是再往上一公分,我就只能进宫了。   还好七叔及时赶到,几张火符逼退了鬼爪。   坟头的鬼手越来越多,仿佛狗尾巴草一般,看的人头皮发麻,这时候七叔的符也用的差不多了。   “完了,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连这些不成气候的鬼爪子都奈不何了。”七叔擦了擦额头上汗,冲我努了努眼,那表情很明显,咱们叔侄等死吧。   “七彩冥火,不动如山,驱阴辟邪,急急如律令!”   随着白灵颤抖的念咒声,七彩灯笼陡然光芒大盛,四周的鬼爪发出惨叫声,如潮水般的退到了光晕以外,虎视眈眈的扭曲着。   “怎么办啊,我修为不行,七彩幽冥灯支撑不了多久的。”白灵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我有些急了,大叫道:“七叔,你不是老吹你本事很大,天下第一吗?”   七叔没好气道:“你不都说了,我是吹的吗?老子能画几张符,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这英明神武的七叔,其实就是个坑,瞧他躲在白灵身后那怂样,真让我苦笑不得。   七彩幽冥灯的光线越来越暗,鬼手又渐渐围了过来,方有德那倒霉鬼偏偏这时候还饿鬼疽发作,地底的厉鬼就像是老虎闻到了血腥味一般,这孙子哀嚎之间,半边身子已经入了黄土。   方有德死了,人镖就没了,黄泉镖局也就废了,眼看着要黄,一道黑影横里杀出,大喝一声,“赦!”   金光沿着黑影四下飞散,眨眼之间,阴风尽散。   好险啊,差点就栽在这了,七叔道。   原来,这镖局开张,是很有讲究的。   阳镖开张之日,尤其是一些名气不大的新立镖局,往往会有刺头来挑战、找茬,若是镖主本事不够硬,就会被砸了招牌。   而阴镖开张,给四方鬼神唱书道明后,若是四方鬼神给面子则相安无事,但也有犯忌讳的,惹恼了鬼神,招来了横祸,不但镖立不成,人搞不好也得栽了。   七叔一亮黄泉镖局的号子,按理来说,不会出啥岔子,可偏偏方有德这孙子,尿了一泡,他本就是品行败坏之人,污秽不堪,如此一来犯了忌讳,招来了鬼手煞。   赵黑子从地底拔出一把一尺来长的戒尺别入腰间,对七叔恭敬的点了点头,“七叔,我来晚了。”   七叔抬手给了赵黑子一拳,长舒了一口气,“好小子,有点道行啊,有几分老子当年的风范。”   赵黑子少有的笑道,“七叔,我要有你当年一点皮毛就知足了。”   七叔没皮没脸的,很是欣受,我都无语了,啥时候赵木头也会拍马屁了,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看来人不可貌相啊。   我见着两人一聊起来就没完,赶紧打断道:“哎哎,子时快过完了,这镖还走不走。”   七叔问赵黑子,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赵黑子点了点头,齐全了,江边候着。   七叔大笑,打开神坛下的镖箱,给我们一人拿了身黑色的长袍,一顶削了顶的竹篾斗笠让我们换上。   走阴镖跟湘西赶尸一样,尽量图个低调,同时,懂行的人,一看这行头,就会避让。见不得光,这也是为什么走阴镖的为阳镖所看不起的原因。   待我们穿戴整齐了,七叔把黄泉镖旗交到我手上,大吼道:“镖主扬镖旗,出阴镖嘞!”   我手一抖,黄泉镖旗迎风而展,镖旗正面是九幽图腾冥龙,背后是日月,象征阴阳。   镖旗扬起的那一刻,七叔的眼中隐约有泪花闪动,而我、白灵、赵黑子心中热血沸腾,因为我们知道,轰轰烈烈的走镖之途,就要开启了,等待我们的是茫茫未知的旅程。   “掌旗,收旗!”七叔见我像傻叉一样,美的不行,一脚将我从坟堆上踢了下来。   我揉了揉屁股,卷好镖旗双手递给了赵黑子,“黑子,拿好了。”   赵黑子冷冷道:“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我伸出了拳头,赵黑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与我碰了下拳,“我加入,不是因为你,我希望你知道。”   我哂笑道:“这个不重要,反正以后咱俩的命算是连一块了,一世人两兄弟,你不认我,我认你。”   赵黑子看了我一眼,当先往江边走去。    第一卷 第八章大凶之日      到了江边,一叶扁舟在岸边停靠着,上面堆着几个鼓鼓的包裹,想必这就是赵黑子准备的家什。   走阴镖跟阳镖是不一样的,阳镖可以用镖车押运,打着镖旗,堂堂正正的走阳光大道。   但阴镖越隐蔽越好,而且不到一般时候是不能亮镖旗的,专走荒村野岭,偏僻之道,怕的就是贪婪之鬼,多生变故。   俗话说,鬼心眼多,防人容易防鬼难,就是这么个道理。   七叔走到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开船。   赵黑子撑着瘦竹竿,嘴里念念叨叨的,在江中慢慢的游走,巫山酆泉这一带,猛浪若奔,就是一般的大船也是极难行走。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大本事,船身稳如山岳,没有丝毫的颠簸之感,看来赵家确实有过人之处。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四周又昏昏沉沉的,船尾传来了方有德的呼噜声,这孙子亏他还能睡的着。   黯淡的月光洒在江面上,饶是寒风激荡,却依然阻挡白灵的大好心情,这丫头靠在我胳膊上,像孩子一样,非得让我陪她欣赏。   我那个气啊,这江面上除了水还是水,有个啥好看的。   白灵冲我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我往底下瞅,我一看,差点没吓出魂。   你猜怎么着,船底下密密麻麻的全是大白鱼,形成一堵鱼墙慢慢的往前移动,我说赵黑子咋那么大本事,一根瘦竹竿就能在江中驱船,闹了半天,原来是玩的这招啊,怪不得这家伙嘴里叽里咕噜的,敢情是在念咒法驱鱼。   又过了一阵,船慢慢的靠近巫山的一侧的山洞停了下来,山洞里传来湍急的水流声,水流在洞口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很是凶险。   也亏得赵黑子掌船本事了得,换了旁人,甭说稳稳的停下来,不被卷进漩涡喂鱼就不错了。   “到阴路了,丫头能不能找到鬼门就看你的本事了。”七叔在船头,向白灵招了招手。   白灵欣喜的松开我的胳膊,提着她的七彩小灯笼,小蛮靴滴答滴答的跑到了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纸,快速的折了一只纸船,合于掌心,嘟着小嘴兴奋的念完了咒语。   白灵把小纸船放于水中,小白船晃晃悠悠的就飘动了起来,白灵拍了拍手,举着七彩灯笼欣喜道:“七叔,好了,咱们跟着小白走就是了。”   七彩灯笼的灯光始终不离纸船一丈,虽然不是很明亮,但足够指路了。   赵黑子小心地驱使着船跟着纸船绕过漩涡,在漆黑的山洞里行走。   “伤哥哥,快过来。”白灵冲我招手。   我走到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七彩光下,她的俏脸红通通的,美的让人心动。   “你看小白美吧。”她指着小白船问我,脚上的小蛮靴踢打着船沿,说不出的自豪。   “美!”我点了点头,她靠在我肩上,发香让我有些迷醉。   “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罩着你,哪怕是天涯海角,你也不会走丢的。”说着,她调皮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哎,就这种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笨蛋,谁罩谁呢。   “白灵,你多大了?”我问。   “20,白家姑娘二十就可以出山了,所以,臭爷爷让我来找你啊。”   一看这丫头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要不是她胸前发育良好的隆起,我真不敢相信,她有二十了,简直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学生,真不知道她家那位白老爷子,怎么舍得让这么单纯无邪的小丫头,跑这么远,跟一群大老爷们冒这风险。   正聊着,船尾传来方有德沙哑的声音,“秦小哥,这是到哪了,咋这么冷呢。”   这时候船已经上了阴路,阴寒极重,不时传来的几声野鬼苦笑声,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不过,一路上倒还好,野鬼畏惧七彩幽冥灯,也没太大动静。   要说灾星就是灾星,这孙子醒来的真是时候,话刚一出,小白船就散了,七彩幽冥灯的烛火摇曳了起来。   “小白没了,七叔怎么办?”白灵惶恐的大喊。   屋漏偏逢连夜雨,赵黑子手中的竹竿应声而断,原本附在船底的鱼群悉数散去,船在水洞中晃晃悠悠的打起了转来。   倒霉的是,方有德身上的阴戾之气,惊动水洞里的脏东西。   唪!慌乱之际,白灵手中的幽冥灯居然熄了。   掌灯白氏的指路灯熄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摆明了,这条阴路是不让走了,搞不好人也得搭在这。   “七叔,走邪了。”赵黑子扔掉竹竿,声音有些发颤,他虽然少年老成,但毕竟是第一次走镖,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要说七叔虽然不能打,但可是多年的老江湖。   “别慌,把照明灯打开,死人的路看不到,咱们就走活人的道。”   赵黑子赶紧从包里摸出一只手电,啪嗒打上了,光线照在水洞里,犹如被灰色的幕布包裹一般,能见到极低。   更难受的是,因为阴雾太重,空气也像是被压缩了一般,水面升腾着墨绿色的雾气,更是腥臭刺鼻,让人头晕目眩。我感觉大脑开始有些晕沉起来,险些一头栽到水下。   “伤哥哥,我,我有些困。”白灵头一歪,晕倒在我怀里。   我一看,七叔和黑子也是面皮青的很,想必跟我一样难受的紧,倒是方有德像没事人一样,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们。   这倒怪不得他,他本身已经算是半个死人,又有阴毒的饿鬼疽附体,对这种阴瘴之气反而抵抗力更强。   “无伤,黑子,咬破舌尖,定神抱阳。”   七叔眉头紧锁,鼻子一耸,四下闻了一番,两耳快速的有节奏的动了起来,这会儿幽冥灯熄灭,四周尽是阴鬼的嘈杂之声和水流声,想要辨听什么简直难于上青天。   我咬破舌尖,顿时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顶,人也清醒了许多,在看白灵脸色开始憋的发紫了,当下也顾忌不了那么多,覆上她的唇将舌尖血度了过去。万幸,这丫头虽然没醒过来,但脸色好看多了,呼吸也平顺了不少。   真没想到,我的舌尖血连阴瘴之气都能搞定。   “大侄子,今儿个是啥日子?”七叔问我。   “二月初七!”   七叔快速的掐算着手指,嘴唇快速的哆嗦着,几秒钟后,脸色一变,骂道:“五鬼为天符,当门阴女谋,相克无好事,行路阻中途。七不出八不归,还他妈赶上了这么一个黑道大凶之日。”   在奇门中,七为阴,九为阳,七月为鬼门大开之月,七日为阴鬼乱阳之日,这回真是衰到点上了,典型的开张、出门没看黄历。   “七叔,你那套天机之术,弄出点啥了没?”赵黑子也有些急了,忍不住问道。   在这压抑的环境中,阴鬼哀嚎,让人有种近乎绝望的崩溃。   七叔道:“怕啥,老子当年在幽冥河上都没慌过,一条水路能难得了我,前方是死门,今儿个大凶之日,阴司肯定是封了鬼门,不能再走了,咱们先退出水洞再说。”   “七叔,麻烦了。”黑子嘟哝了一句。   我顺着黑子手电光往水里一看,头皮都麻了。   墨绿色的水面像是滚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一条条人胳膊粗的黑色长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从水里探出头,歪歪扭扭的往船沿边上爬了过来。   没有了白灵的七彩幽冥灯,水里的阴物全都爬了出来。   我向来有密集恐惧症,全身顿时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天啦,这什么鬼东西。”   “这鬼地方哪来的尸蛇?”七叔纳闷了一句,事实上,秦家定居酆泉,就是因为这条水路能通鬼门。    第一卷 第九章尸蛇      从清末押镖一直走的就是这条道,我父亲没出事之前,来往也历来无事,没想到短短十五年时间,已变的如此凶险。   “无伤,别发愣了,该你显身手了。”七叔从背包里摸出三把短刀,拉起我的左手,照着掌心划拉了一下,献血顿时渗了出来。   “我去,七叔,我是你大侄子不,你这也太狠了吧。”献血沿着掌心,滴在船舷上,被血粘过的尸蛇就像是被泼了硫酸一般,发出痛苦的惨叫,化成了一滩腥臭的墨汁。   “臭小子,谁让你的血好使呢。”   “赵黑子,你在坟头不是挺牛逼的吗?尺子呢?”我大喊道,四周声音嘈杂的刺耳。   “那不是尺子,是赵家枪,杀气哪有那么好蓄的。七叔,刀!”赵黑子神情凝重道。   七叔用血沾了刀,隔空给黑子、方有德扔了一把,三人一阵乱刀劈砍。   我正要说话,一团墨绿色的东西往我眼前飞了过来,我顺手一抓,捞住了那玩意,滑不溜秋的。   凑到眼边一瞅,是半截尸蛇,蛇首居然是一张细小的人脸,满嘴细小尖锐的牙齿与血红的舌头,喷了我一脸腥臭涎水,吓的我赶紧又扔了出去。   尸蛇被断后,掉落在水里,这种怨毒、贪婪的阴毒邪物,因为争抢蛇尸,互相吞噬、撕咬了起来,一时间吱吱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山洞。   随着尸蛇的减少,河道里不再像先前那般拥挤,“走!”七叔抹了一把脸上的绿渍,扔掉短刀,从背包中里拿出一根伸缩钢管扔给了我。   赵黑子也从腰间摸出他的尺子,手一抖,尺子延长丈二有余,嗡的一声,雪亮、森寒的枪尖弹了出来,还真是把长枪。   我俩咬紧牙关借着洞壁的回力,一点点的往前挪。   七叔这时候也是累的不轻,他无力的靠在船头,凭借着他那双敏锐的耳朵,根据以往的经验给我们指道。   “坎位有活水,往反方向朝离火位走。”   在阴路上,活水代表着连接外面的水上阳道,只要照着活水退,总能回到江面上。同时,阴路尽皆死水,因此反方向行走,就能找到正确的阴路。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水面渐渐平静,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开出了尸蛇洞。   “吁,奶奶个腿的,总算是活着出来了,哎,要是老子五脉还有一脉在,老子何至于落魄如此啊。”七叔站在船头,边喝酒边感叹道。   “叔,脉是啥?”我好奇的问。   “你懂个屁,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七叔懒得鸟我,一脚将方有德踢下了船。   我这个七叔真是个怪人,问他吧,一问三不知,好不容易想套他点话,每次都说的没头没尾,真头疼。   “黑子,把东西收拾下,咱们不走水路了。”七叔坐在岸上咬着香烟,吹着烟圈。   赵黑子正光着上半身清洗身上的绿色黏稠,晨光下,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仿若散发着金光,隐约又像是有无数的符文在流动。   听到七叔叫唤,赵黑子有些愣了愣,但他没有多问,老老实实的提了背包上岸。   “七叔,为啥不走水路了,咱们老秦家世世代代不都走的这条路吗?”我可不像赵黑子一样对七叔言听计从,放着上百年的老路不走,非得换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等你长了本事再走酆泉这条道吧。”赵黑子少有的开口跟我说话。   “为什么?”我这人好奇心重,越是不清不楚,就越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赵黑子看向七叔,七叔点了点头,他才道:“山洞里的尸蛇你也看到了,这是邪派之术。乃是用活人藏于蛇瓮,日夜被蛇噬咬,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方怨恨、痛苦而死,这时候邪师再把怨魂拘于蛇身,再以阴毒之法炼制成尸蛇。尸蛇,蛇首化人形,至少需要整整十五年。”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父亲最后一趟镖就是从酆泉走的,也就是说那条水道在我父亲出事后,就被邪人占据练尸蛇了。   “若是尸蛇倒也不打紧,尸蛇不过是头阵罢了,这条阴路至少有十八弯,长约三百六十里,天晓得后面还有些啥。而且,就算咱们过了水路,也未必能进鬼门关。”七叔站起身,双手叉腰对着山洞方向眯着眼,松了松筋骨。   “这条路不就是通往鬼门的吗?”这回轮到赵黑子纳闷了,若能过水路,不就到了鬼门口了吗?   七叔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炼制尸蛇的邪师,本就是来自阴司某个派系余孽,他既然敢这么大胆封锁酆泉,阴司肯定早就打点好了,所以就算是咱们过了水路,很可能也是白忙一场。”   “堂堂鬼门,说封就封,难道阴司的秦广王就不管吗?”我皱眉不解。   七叔冷哼了一声,耸了耸肩道:“阴司浩瀚,派系林立,非是想管就管,等你到了那,你就知道它比你想象的还要‘美好’。”   他这么一说,方有德吓的不轻,连忙问,“秦镖师,那怎么办啊,你,你们可答应我的,一定会送我到半步多的。”   “你放心吧,黄泉镖局言而有信,阴阳皆知。”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大爷的,这该死的邪师尽给老子添麻烦,等老子长本事了,非得宰了他不可。   方有德连连嘟哝,那就好,那就好。   “无伤,背上白家丫头,咱们上岸。”七叔道。   白灵这丫头,依然在沉睡中,洁白的脸蛋上在阴森、昏沉的阴路上格外的醒目,甜美娇柔,美的让人窒息。   哎,我在想啥呢,她可是小学生啊。 呜呜!我们上岸的地方离尸蛇洞已足足百里,这鬼地方四面环山,为阴面陡壁所围,终年不见阳光,阴风阵阵不说,隐约还能听到深山中时不时传来的诡异怪叫声,也不知道是鸟还是走兽所鸣。   七叔摸出一张符,化了水,照着白灵脸上一喷,这丫头就幽幽的醒了过来。   “完了,镖跑了吗?”白灵醒来的第一句话,让人苦笑不得,这镖瘾也太大了吧。   “可不是,你这丫头一睡就是个把月,不跑完才怪。”七叔一本正经的放下碗,严肃道。   白灵一听,泪珠子就下来了,可怜兮兮的撅着嘴说,“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到了阴司都不叫我,我,我……”   说到这,她委屈的呜咽抽泣了起来。   “白灵,七叔跟你开玩笑的呢。”我这人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了,连忙安慰他。   “不信,你也是个大骗子。”白灵摇了摇头,生气的不搭理我。   方有德一撩衣服,“白小姐,小哥说的是真的。”   白灵一看方有德身上的饿鬼疽依然还在,这才破涕为笑,在我手上掐了一把,娇蛮问,那咱们怎么会在这,这是哪啊,好黑哦。   疼,姑奶奶,咱们能好好说话吗?我呲牙咧嘴的把尸蛇洞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当然忽略了我给她度阳血的。   大侄子,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比如说……七叔拍了拍嘴,关键的补了我一刀。   七叔,你不贱会死啊,我冲他吹眉瞪眼,还好白灵没想起来,低着脑袋捂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啥。   七叔看了看表,“现在是白天,阴路还算太平,咱们先在这休息,晚上再赶路。” 此刻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虽然有四周悬壁所阻,但已然有了光亮,虽然昏昏沉沉的,但也不似先前那般阴森。   到了下午二点过后,众人吃了点干粮,阴路上天已经昏沉的厉害,朦朦胧胧的阴气再次笼罩河滩。   “秦师父,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方有德凑上来,看着我和七叔狼吞虎咽,馋的直流口水。   他是不能吃东西的,因为吃了也等于白吃,反而还会引起饿鬼疽的躁动。   七叔看也没看他,指着我,问老子干嘛,他才是镖主。   我这个镖主当的其实挺窝囊的,论打,不如掌旗的黑子,论经验,不如七叔老道,就连白灵这丫头还能带个路。而我呢,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七叔放血了。   想到这,我郁闷的抓起一块牦牛肉干,狂啃了一番,此时不补,更待何时。    第一卷 第十章舌血冥文      方有德见我和七叔不鸟他,讨了个没趣,只得灰溜溜的走到了一边。   “伤哥哥,你就说说嘛,天都黑了,咱们再不上路,啥时候才到阴司啊。”在这里除了方有德,白灵恐怕是最想去阴司的了。   嚼完牛肉干,我坐在河滩的石头上,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白灵连忙走到我身后,给我捏拿着,凑到我耳边轻轻道:“伤哥哥,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再搞砸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说着白家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乖了,原来是怕我让她滚蛋。   作为一个掌灯,关键时候手中的引路灯熄灭,对于整个镖队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失误。真正的厉害的掌灯,哪怕是在幽冥血海,灯都会掌的稳稳的,确保镖队不会迷失方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不过嘛,多少也得有点处罚,这一路的伙食就交给你了。”我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摆出镖主的派头。   白灵一听大喜,双手在我头上一顿乱搓,“好说,本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钱。”   “是吗?我听着咋这么虚呢。”赵黑子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嘟哝了一句。   白灵瞪了他一眼,又讨好的将我凌乱的发型用手指捋了捋,“伤哥哥,你快说,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我看了七叔一眼,他别过头装作没看见,我知道他是有意考我,看来本镖主不露一手是不行了。   沉下心来,我脑海中快速的映现九幽黄泉图,对于地图,我天生有种异样的敏感。   也是怪了,我父亲在时,很少管教我,唯独挂在镖厅的九幽黄泉图,让我熟记,小时候顽皮,因此没少挨他的爆栗子。   到了八岁那年,他点哪,我都能准确的说出冥标。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早就想到了我会走他的老路子,只是可惜的是,九幽黄泉图,后来被我母亲烧掉了。   “通往鬼门的地方一共有九处,水路有邪人作祟怕是没法走了,咱们可以顺江而下往西川酆都一带,走陆路,这是最近的选择了。还有一条,就是南下走檀溪水路。”我说的只是通往阴司的阳间路程,大致以三国地图为准,至于原因,我也不明白。   但凡通往阴路的阳道大多数是古今凶地,西川一带酆都鬼城(并非完全指今酆都),乃是有名的杀戮之地,后又因为张献忠血腥屠川,是以到了今日成为了阴路。而檀溪更是项羽杀戮之地,霸王一怒,尸横溪涧,三月血流,怨气滔天,就连昔日刘皇叔都差点折在此地。   这两个地方,都是杀戾重地,是以阴气极重,能通鬼门。   说完,我有些飘飘然了,看来哥还是有点用的。   “不行,檀溪水路是蔡家掌控的,秦、蔡两家世代水火不容,他们不可能会借路给咱们。”赵黑子脸一沉,反驳道。   “那咱们就从酆都走,从巫山上西川,乘船只需半日即可。”白灵歪着脑袋,趴在我背上,笑道。   “更不行!”七叔摇了摇头。   “咋又不行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啊。”白灵不悦的撇了撇嘴。   七叔背着手,踱步道:“丫头,看来你爷爷藏私了啊。酆都鬼城天下闻名,谁人不知,但千古以来,凡走阴之人,极少走这条道。”   “为什么!”我和白灵异口同声问。   “酆都鬼门一日九变,而且直通阴司王城,甭说咱们,就是张天师驾到,想要进酆都鬼门,都千难万难。当然,也不是没人走过。”七叔摩挲着下巴,目光深邃,娓娓道来。   “谁这么大本事?”白灵问。   七叔哈哈一笑,“当然是我了。”   “切,又来了,不吹牛皮会死啊。”我对七叔比了比中指,满脸的鄙视,他也就画画符,辨辨位,而且还是神经刀,时灵时不灵的。   “你个屁事不懂的蠢货,老拆我台,信不信我揍你丫。”七叔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目光中很是无奈。   “咳咳,素质,有美女在,注意形象啊。”我赶紧躲开他的铁栗功。   “七叔,你们别闹了,这也不能走,那也不能走,难不成要散镖?”白灵有些急了,跺脚娇嗔道。   我、七叔相顾无语,走镖无路,天奈其何。   “啊!”   正说着,方有德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脸色蜡黄,痛苦的扭曲起来。   “怎么回事?黑子,打灯。”七叔急道。 赵黑子打开探照灯,顿时河滩上明亮了起来。   灯光下,方有德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地上,痛的直打滚,更为恐怖的是,原本他腹部的饿鬼疽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移动到了他的喉咙上。那张可怕的饿鬼脸模子,发出奇怪的阴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哇!   方有德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发疯似的往喉咙里塞,瞅那架势,恨不得将自己整只手活活吞下去。   “七叔,狗血来了。”赵黑子从一个小坛子里倒了一点狗血粉末,早碗里冲了水放在我手里,与七叔左右去按住方有德。   方有德双眼滴着血水,犹如一只疯狗般挣扎着,别看他身体已经被掏空,但力气却大的惊人,七叔与黑子竟然被他生生弹开了,怪叫一声,狂奔到河岸边。 “该死,这孙子的饿鬼疽发作了。”七叔骂了一句,也是束手无策。   方有德跪在地上,扯出老长一段舌头,痛苦的趴在地上。   因为长期没能进食,他的舌头灰黄的吓人,“哇!”方有德开始吐血,殷红的血水从他的嘴里喷洒在地上。   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方有德像只狗一样,用舌头凑在血水里一通乱扫,嘴里发出恐怖的怪笑声。   白灵当场就吐了,我想去把方有德拉回来,却被七叔一把拽住了。   片刻后,方有德终于消停了下来,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赵黑子像拖死狗一样,将方有德从河边拉了回来,以防暗河里的水鬼、河怪作祟。 七叔打着强光手电,手指摩挲着鼻梁,站在血水前,凝神而视。   “无伤,过来。”   七叔叫我过去,指着地上的血水问,看出什么了?   我捂着鼻子,强忍着腥臭之气,看了一眼触目惊心的乱迹,不曾想这其中竟然有端倪。   方有德并非发疯,还是中了术,他用舌头蘸着自己的血,在沙滩上乱扫了一通,粗一看,乱七八糟,但其实写的是冥文。   “七日之期,过期不候,生死天定,黄泉无信!”   “哼,看到了吧,咱们不急,人家倒是急了。”七叔冷哼了一声,“看来有人想跟咱们玩玩,那咱们就奉陪到底。”   方有德的冥文肯定是来自半步多那位黑袍人,这是暗示方有德只有七天的寿命了,若是再不去找到黑袍人,怕是小命难保。   最让我气愤的是后面一句,这孙子放下话来,若是七天内黄泉镖局不能把方有德送到半步多,还不如关门拉倒。   气愤之余,我心里很是不安,这黑袍人修为当真可怕,竟然能隔着阴阳施术,这样的人在江东怕也不多。   “七叔,要不咱们就南下去找老蔡家借借道。”这趟镖看来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阴司通往鬼门之路有九道,但阴阳殊途,并非每一条鬼路都为世人所发现,同时也并非每条都允许通行,这也是秦、蔡两家能独霸阴镖这行的原因。   “不行,蔡秦两家死对头,蔡家要知道你立新马,肯定得使绊子。”七叔咬着香烟,抬头望着天花顶,颀长的身躯充满了神秘。   在我看来,虽然七叔嘴里很少靠谱的话,又爱吹牛,但我对他却有种莫名的信任,这是来自内心底的一种力量。   “路是人死的,人是活的,我相信七叔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爷爷说过,七叔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白灵拉着我的手,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温暖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