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总序   清代文学家蒲松龄所写的《聊斋志异》,是一部优秀伟大的作品,这已不用说了。关于聊斋故事类的书,也有不少,我以前也看过很多,觉得很不过瘾,自己又看得懂文言,为何不自己来编写一部《白话聊斋故事》呢,便开始动手了。既然要写,都要写得和前人有点不一样,那本书的不一样在什么地方,首先,采用流畅生动的现代语言,除了表现原作品的精彩,还体现出了现代语言的美感,而不像很多少儿型的聊斋故事那样简单幼稚。其次,在选目方面,我也参考了各种已出本书了的,有关聊斋故事书的选编情况,自己再把《聊斋志异》通读一遍,尽量做到不遗漏优秀编目,删除不必要编目,把最精彩的聊斋故事,呈现给大家。再次,本书极尊重原著,而又富有个人特色,把故事写得娓娓动人,富有韵味,克服了文言转化为现代语言的呆板,显出了故事的传奇色彩,显出了原著的韵致。   改编《聊斋志异》的书很多,希望本书能脱颖而出,真正得到大家的认可与喜欢。   在编写完《聊斋志异》这部伟大的作品之后,对聊斋型的故事,真是嗜好成癖,想《聊斋志异》既然伟大,影响深远,自从唐人小说过后,《聊斋志异》又把文言小说创作推向了顶峰,创造了一个文言小说创作的*,其数量质量都不下于前人。我又根据原先自己的研究,想为何不把那些故事也告诉大家呢,就萌发了编写《续白话聊斋故事》的念头,又经过了一番研究之后,确实觉得在《聊斋志异》的影响下,有很多人创作了大量可称得上和《聊斋志异》一脉相承的优秀杰作,我便又动起手来了。   这些续书仿书很多,又很少有前人的选本作参考,这一项工作的艰巨,就可想而知了,可一来是自己喜欢,二来也想与喜欢聊斋型故事读者共享,倒也乐此不彼。   这部《续白话聊斋故事》,根据继蒲松龄《聊斋志异》之后,效仿《聊斋志异》的著作编写而成,可以说是它们一起构成了聊斋系列作品的伟大,在当时也很有影响力,有些书的作者,也自称是得蒲松龄真传,创作了一个个精彩的聊斋故事,可是说:“不一样的故事,同一样的风格,同一样的精彩。”,有些故事甚至可以说超过了《聊斋志异》,让人拍手叫绝。   我从众多聊斋后续之作中,遴选最优秀,最值得一看的篇章,汇集改编成这部《续白话聊斋故事》,可以说是喜欢聊斋型故事的读者,绝无仅有,不可多得的好书。   编写完这部浩大的“白话聊斋故事系列”丛书,感觉自己似乎和神仙鬼怪成了朋友,像是到奇幻灵异的世界游览了一番,一回到现实世界,感觉时间已过去几个春秋了。  卷一 崔秀才(上)   清朝的时候,把今天的辽宁沈阳管叫奉天。德行学问很好的刘公,就是奉天人。   在刘公还没有发达显耀的时候,他也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后人。   说到刘公年少的时候,真是倜傥不羁,喜交宾客,时常大手挥霍,也毫不吝惜,他家时常都有人去造访,车马不停,门庭若市,路过他家门口的人,都十分羡慕他家的家势,感叹道,即使是战国时候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当年接纳宾客的兴盛也不过如此吧!   有一天,有一个叫崔元素的人,投上简帖,要拜见刘公,刘公看了他的简帖,接见了他,询问他的邦族,崔元素就说:“我是山东临朐的一个秀才,在此地游历已有二十年了,近来听说刘公,您喜欢接纳宾客,因此特意来做食客。”   刘公心里十分高兴,道:“东汉时期的名士孔融有‘座上客上满,樽中酒不空’之说,我只不过羡慕古人的风范罢了。   此后,崔秀才就时时造访刘公,刘公也时常接济他一些薪水。崔秀才大概就是十多天这样来一次,来了,必定会向刘公借贷财物。久了,家里的人见崔秀才到来,都很讨厌他,很瞧不起他,只有刘公并不觉得繁琐,每次都满足他的要求。就这样,过了两年多。   接着,刘公家里接连遭到变故,家产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又过了三年,变得一贫如洗,和一般人家没有区别了。又加上屡次考试,都没有考取。那些亲戚故交,都对他白眼相向,渐渐地到他家来问讯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婢女奴仆等也逃散而去,有的还故意在家里犯错,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请求离去,最后,家里只剩下一个老仆人了。家里面的人,也只剩下妻子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了。   寒冬腊月,准备过年了,家里只有一些御寒的蓑衣,往日用来蒸煮食物的炊具都沾满了灰尘,这年真是无法过下去了。   刘公的女儿,从小读书认字,也会吟诗,见着家里的境况,便自我戏谑地吟道:   “闷杀连朝雨雪天,教人何处觅黄棉。   岁除不比逢寒时,底事厨中也禁烟。”   刘公听见了,也只得苦笑着道:   “今年犹戴昔年天,昔日轻裘今破棉。   寄语东风休报信,春来无力除厨烟。”   他的妻子听了,心里不觉有些气恼起来,看着刘公道:“往日那些良朋密友,想我们富有的时候,对他们可是有求必应,因我家获利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现今,接近年岁了,吃的穿的都还没有着落,还不想想办法,还和儿辈,在那里吟诗推敲,也不觉得出丑。难道是想硬着活活而死,便预先唱起了挽歌吗?”   刘公道:“实在没办法,难道叫我去做贼吗?”   妻子道:“做贼也得,只怕你没那个本事!顺城门外的朱知县,他落魄的时候,和你是莫逆之交,他一天没有你的相助,都没有法子。现今听说他因为在家守孝,做了几年的官,也有一些积蓄了,为何不写一封信给他,向他求助呢,或许也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啊!”   刘公道:“哎呀,不是你说,我差点忘记了。他总不能忘了旧日的恩情了吧!”便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叫老仆人送去,一家人就在家等着了。   等到日暮时分,老仆人空着手回来了,刚一进家门,就破口骂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不必和他来往了。开始看门人说出去了不在家,我就不相信。果然,不一会就看见他送着一个客人出来,看见了我,两只眼睛白眼转动了几下,勉强把书信接了进去。我在外面等着,等了老半天,也不见有个回音,再三催促看门人,才传话出来说什么事情繁忙,来不及回复,最后又说,现在他家主人凡事都需要钱,囊中分文没有,正愁着没有地方借贷,实在不能接济我们。像这种人,还和他来往,还有什么名节。”   刘公在家等了一天,满以为定会如自己所愿,能从朱家那里得到帮助,现在忽然听老仆人如此说,不禁心寒气恼。   妻子苦笑着道:“莫逆之交,不能依恃,然而总角玩伴,也不是泛泛之交,城北的杨君,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吗?”   刘公也觉得杨君与自己是发小,很玩得来,也只能试一试了,于是又写了一封书信,第二天,叫老仆人带去,向他寻求帮助。   没想到,杨君还是推辞,说自己生意惨淡,本利都亏损了,口袋里实在没有钱。   刘公得到了回复,拍着大腿感叹道:“表面上口头上的朋友,他们见我们落到这地步,不肯相助,也不觉得奇怪。唉,明白患难相助的人,只有是道义之交了。”于是挑灯在灯下又写了一封书札,把自己的困境,和自己所遭到的冷遇都倾吐出来。   第二天,又叫老仆人,把书札送到南城的靳公子处。靳家世代都是富贵之家,他家的田园遍布城外各处,刘公家和他家是世交,并且两家还是亲戚。   以前,靳公子和刘公交往,每次他们坐在一起探讨道义,都是不知倦怠,夜以继日,谈论的都是一些有关忠义大节的话,谈论一些为人处世的大道理,相互探讨,相互交换看法,那交情,真如同胞兄弟一样,两人都认为他们的交往,不随俗流,是古代圣人的道义之交。   可是,靳公子读了刘公的书札之后,立即就答复:“自己的知己有求,该当答应,只是,奈何心与力违,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请君勉励为人,做一个崇尚志气之人,不要自暴自弃,又忧虑什么贫贱的呢!况且上天生了刘君,必不会是一个庸碌之辈,暂且处于困境,需坚韧等待,他日必定会大富大贵。如我一般讲求意气的人,在这危急的时候,竟然坐视好友有难,而无法相助,心里实在感到惭愧,这种苦处也知己之人才能谅解了,望刘君能体谅我的难处。”   刘公得到靳公子的回书,既愤恨,又绝望,把回书掷在地上,道:“嗬嗬……平日与我说什么披肝沥胆,说什么道德,先进急切需要相助的时候,却舍不得破废一文,反而与这些表面之辞,来劝勉我。所谓的道义之交,也是这样的吗?”   老仆人见主人如此,也感慨,安慰着说道:“公子平日结交了那么多朋友,我看未能交到一个真正的君子。倒是亲戚之中,也不缺少富贵之人,既然已到了这地步,何不再拼着颜面不要,和他们通融一下?”   刘公感叹道:“五伦之中,朋友也是其中之一,尚且如此,无人肯相助,那些亲戚,又有什么指望呢?”  卷一 崔秀才(下)   刘公说完,听到门外有踏踏的走路声,老仆人出去看,然后进去报告:“是崔秀才来了。”   妻子在一旁,说道:“呸!他来做什么,我们家已如此潦倒,难道还想来搜刮不成!”刘公道:“不是这样。这真是空谷足音啊!”便出去迎接崔秀秀。   崔秀才进了门,看着刘公家四壁萧条的样子,道:“我看刘君不是饿死之相,为何如此贫寒呢?往日的繁华,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呢,现今的萧索,又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呢?”   刘公不觉叹了口气。   崔秀才又接着说道:“青松的也要凋零,木槿早上开放,晚上就不存在了,还有一个像我崔元素一样,肯上门拜访的吗?”   刘公道:“往日自认为结交了几位朋友兄弟,能有几个终身的朋友,患难相助,不会因为贫困而改变,没想到翻覆如此,我实在不敢再妄谈什么交游了。”   崔秀才道:“也不是这样说,廉将军被罢免了官,他的门客都离去了,翟廷尉恢复了官职,他的那些朋友都又回来了,人情如此啊,刘君你自己不腾达,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智者能明白眼下该干什么事,刘君看,当务之急,该怎么办呢?”   刘公道:“还能怎样,只能束手待毙了。”崔秀才笑着道:“怎么能如此说。我听说背负着重物走了很远的路,忍受不了,不选择地方,也要放下来休息,家境贫困,无法生活,也不计较俸禄多少,也要想办法做些事。为何不投笔从戎,到军中去做事,还可以获得几斗米,来供养家里,难道不比拿着碗去向人家乞讨,受那些守财奴的讥笑强吗?”   刘公道:“平日不曾处于别人之下,只怕我到军中去,要受到别人的折辱。”   崔秀才道:“那你可以出去为别人写写文书,夫人在家里做些针线活,也可以免除冻馁之苦啊。”   刘公道:“如此受别人拘束,就像军中的马一样,我向来都不愿如此,受人拘束。”   崔秀才又道:“囤积稀有货物,看好时机出手,可以牟取暴利。贪图眼前小利的商人,只能赚到十分之三的利,要是放眼长远,就能赚到十分之五的利,为何不去做做生意?”   刘公道:“这种一分一毫也要算计,锱铢必较的事,我向来都不屑于心,怎么好叫我去做呢?”   崔秀才道:“这样,想刘君心里的志向,想要扬眉吐气,那就非做官不可了。想要做官,必须进士登第,想要进士及第,就得整理旧业,认真攻读,要想攻读,又必须先有灯火钱。我看眼下,你很难办得到。我现在有八十吊钱,可以先送来助你。”   刘公道:“你也不富裕,我怎么忍心牵累你呢?”   崔秀才道:“人家丢弃的东西,我就收起来,人家想要了,我就给他,这有什么好推辞的呢!”于是,就和刘公辞别而去了。   没过多久,崔秀才就驾着一辆车,带着八十吊钱来了。刘公十分感激,想准备一餐饭食,来款待他,可是崔秀才把钱送给他就走了。   过了几天,崔秀才又提着一个囊袋到来,说道:“你致力于学业了吗?”刘公道:“新年临近了,有些事要忙。”   崔秀才道:“我想八十吊钱,还不够你省吃俭用的费用,我还储备了一袋的金子,帮你过上小康生活。”就把袋子扔在炕上,就出门去,刘公立即挽留,也留他不住。   刘公回屋打开口袋,里面全是金光灿灿的金子,一家人看着,也感到十分惊讶,刘公权量了一下,竟然有三百两之多。   刘公依赖崔秀才的资助,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崔秀才从走了之后,也没有来过,刘公也不知道他居住在哪里,只是在心里铭记着,对他十分感激而已。   刘公就拿出钱来,买了一处新宅,把以前的家产赎回来,又在新宅之中,掘得两坛白银,于是又变成了富有之家。   原先那些散去的仆人,又都陆陆续续地回来,千方百计地攀附刘家,以求得被重新录用。亲戚朋友也渐渐地来吊问,一年之间,又和原先一样繁华起来。刘公也不再像原先一样,广收宾客,喜欢交游,只呆在家里,用功读书,当年就考中了进士,获得了显耀的官位,到他家去贺喜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又正好碰到了刘公过生日,便派人到处去,凡是亲戚故友中,贫困落魄的人,也都把他们叫去。   等到那一天,亲戚朋友都到他家去道贺,纷纷拿出锦绣金玉等,把大堂都摆满了,给刘公祝贺。   刘公摆下酒宴,招待大家,他自己则坐在上手,招呼大家。喝过几轮酒之后,刘公走出他的席位,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话:“今日各位光临,使我刘某感叹万千啊!”他有意要奚落众人,让他们明白,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相助,如今他发达了,不需要了,却拿着重礼来结纳,他便按照原先想好的计划行事,叫下人把收到的东西,纷纷分到自己请来的贫困的人的前面,让他们各自收藏起来,众人都感到很惊愕,不明白刘公到底玩什么花样, 其中一位年长一点的对他说道:“这些微薄之物,是用来奉送给刘公的,纵然不珍贵,也是众位亲朋好友的一点意思,刘公为何散给他人?”   刘公感叹道:“我今日很幸运,群公齐至,赐我满座好友,只是遗憾席座上,缺少崔秀才一人啊!崔秀才要是在场,一定能知道我为何这样做了!”   刘公说完,从袖子中抽出一张书笺,是一首无言古诗,并让他的儿子当场朗诵,道:   “主人好施予,挥霍无踌躇。   客有谏之者,主人笑曰毋。   君谓财可聚,我意财可疏。   不暇为君详,聊以言其粗。   财为人所宝,人为财之奴。   富者以其有,贫者以其无。   有则气逾扬,无则气不舒。   逾扬人逾亲,不舒人不知。   昔我贫贱时,颠簸无人扶。   有身不能衣,有口不能糊。   贵戚与高朋,相逢皆避途。   居然一厌物,俨若非丈夫。   今日奋功名,食禄复衣襦。   门庭闹入市,势力日以殊。   一寿千黄金,一箸万青蚨。   奢穷欲亦极,无劳用力图。   当时何其啬,今日何其都。   顾兹亲串惠,岂我所愿乎。   昔贫今且富,昔我即今无。   清夜维其故,反侧心踟蹰。   其故良有以,今昔人情符。   周急不继富,圣言不可诬。   忆昔齐晏子,举火蟾葭莩。   又闻范文正,义田置东吴。   设使天下人,能聚复能输。   在在无和峤,处处有陶朱。   流过阿堵物,何来庚癸呼。   堪叹近者富,唯利之是趋。   满盈神鬼恶,往往寄祸沽。   用是常自惕,羞为守虏徒。   况今得之如泥沙,当日求之无锱铢。   君不见栖栖穷巷孤寒儒,此时此际如苦茶!”   众人听了,都明白了刘公的意思,感到十分羞愧,坐在席位上,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自在,坐在角落的人,还偷偷地离开席位,溜走了,刘公也不去挽留他们。   接着,门人进来报告,说崔秀才来了,刘公赶快恭敬地出去迎接,崔秀才进来,刘公向他拱手弯腰行礼,崔秀才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刘公可算是狗国中的疯狗,没有什么东西不咬了!还效仿唐传奇中的杜子春得意时的口舌做什么。况且繁华和萧索,又能延续多久呢,不能看透贫富,,心里的魔障便又降临了。像古时的隐士接舆,光着头,光着身子在桑树之间,忽来忽去,哪还会计较得失荣辱会伤人呢?领略到了时间的人情冷暖,连点点头也算是多余的的事了!”   刘公又向他行礼道:“您说的话句句都是至理啊,我谨记在心,好时时警戒自己。”   当晚客人散去之后,刘公独独要把崔秀才留下来,刘公的妻子也出来拜见崔秀才。   刘公问崔秀才道:“近来你又迁居到了哪里,为何那么久都不到我家来,也让好让我好好酬答你的恩义。”   崔秀才道:“往日我向你索要东西的时候,你指望要我报答了吗?”   刘公道:“实在没有这样的想法。”   崔秀才道:“那难道我就有这样的心里吗?你对我真是不宽恕啊!”   刘公听了,爽朗地笑了,便转问崔秀秀家里有几口人。   崔秀才道:“家里倒也孤寂,上上下下也有十几口。”   刘公听了,高兴的说道:“小女还没有许配人家,想和你家结为姻亲,怎么样?”   崔秀才道:“这万万不可。”   刘公就追问:“有何不可。”   崔秀才支支吾吾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一个长者,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之所以不敢和你家结亲,是因为我并不是人类,其实是艾山的一只老狐。因为你抱有一种高大的志向,气度不凡,才不远千里来和你结交,助你由贫到富,也是你命中该有的定数,也不是单凭我的能力就能做到的。我只不过特意来因人成事罢了,现今夙愿已了,该当永远和故友告别了。”   刘公才恍然大悟,不觉伤心地说道:“你离去当然可以,只是让我成了得鱼忘筌之人,怎叫人安心!”   崔秀才道:“我只不过贪图上天的功劳,来助你,有什么好感激的。从此,你的前程一帆风顺,只是官位不会超过三品,然而财富倒是可以达十万之多。”   刘公点了点头。   崔秀才又道:“虽然如此,在这临别的之际,我还是有句话要留给你,我听说各自的人心不同,就像人的面貌一样,橡树和樟树,要七年才能辨别得出来,对人的了解,也不容易明白。与其贪图名声而使自败落,哪里比得上心神淡薄而保全自己呢!除去自己的固执,而能够与众人相合,这才是成全友情的道理,希望你能记住,不要让猪狗都笑话你。”说完就辞别而去了,后来果真再也没有到来。   刘公后来官至臬司,因为老了,才高老还乡。只是一生感念崔秀才的恩义,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摆下香案祭祀,从不懈怠。  卷一 陪嫁丫头   京城的时雍坊,经常有人在那里卖儿卖女。一次有一个带着十岁的女儿来出卖,举人舒树堂见那女孩容貌姣好,就用三十吊钱买了下来,给她取名叫梨花。   梨花渐渐长大,真是出落得艳丽无比,天生一副秀美的容貌,浓妆淡抹,对于她都不需要。那些小草野花,随意摘来插在她头上,简直就和画上的美人一般,其他的女丫头效仿她,也学着她那样做,反而是东施效颦,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并且梨花生性非常灵慧,一家人对她都非常怜爱。   舒举人有个女儿,小的时候就许配给了德公的次子。等到舒小姐出嫁的时候,舒家就把两个丫头作为陪嫁,跟着舒小姐一起嫁过去,梨花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叫春棠,也是一个貌美的人儿。   舒小姐则偏偏特别喜欢梨花,德公家的公子对梨花也很优厚。作为陪嫁丫头,作为小姐的陪嫁丫头,是可以和小姐的丈夫发生关系的,成为其丈夫的侍妾的,因此,公子多次想和梨花亲近,奈何梨花时时小心地防卫着,不让公子接近,要不是找借口推脱或是和小姐呆在一块,好让公子不能下手,舒家小姐倒也劝过她,她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公子多次用言语挑逗她,梨花还是不为所动。   后来,德公到粤西去赴任,从张家湾买了四条船,德公和夫人坐一条,德公的幕僚尚介夫坐一条,仆人从属坐一条,并作为供应膳食的厨房,还有一条就是公子夫妇和梨花、春棠坐的了。   四条船,走的时候,就像一条接着这一条行走,停靠的时候,就横排成一排。   一天傍晚,船行走到了吴城,便停靠在那里。当天晚上,月光明亮,如同白昼。   德公的幕僚尚介夫苦于闷热,五更天了,睡不着,还起来乘凉。那时候,众人都静静地睡下了,尚介夫忽然听到第三条船上,有门的声音,尚介夫以为是盗贼一类的强人,尚介夫就偷偷地站起来,靠近过去看,见到是一个女子起来站在船沿边,然后站在那里小解。虽然隔着两只船,因为月光明亮,尚介夫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竟然是一个男子。尚介夫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梨花,心里便觉得十分怪异。在心里暗想着,梨花十岁到了舒家,现在已有十八岁了,在舒家的时候我也认得,哪还会有什么假呢?可是那船又是公子坐的船,人又是梨花,而出来的梨花竟然是一个男子,种种疑团在心里,实在想不通。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到第三条船来吃早饭。尚介夫观察梨花,也看不出什么来。大家吃完之后,就离开了,尚介夫一个坐在船舱上冥想。   德公有个姓张的老仆人,也一个人坐在船头,在那里兴叹,并且自言自语道:“我已六十岁了,阅历也不少了,为何我没有见过的事,总是接连不断地出现呢!”   尚介夫见他这样说,觉得奇怪,就追问他。   老仆人道:“鸦头梨花,人是女子而声音却很雄厚,我真是想不明白。”   尚介夫道:“你老,见多识广,熟谙世上之事,我有一个疑惑,拿来向你请教可以吗?”   老仆人道:“是什么让你感到疑惑,你说说吧!”   尚介夫看近处没有人,才低声把昨晚看到的事告诉老仆人。   老仆人听他说了,惊讶地说:“我本来就很怀疑事有蹊跷,为何不能去和老爷说说呢?”   尚介夫道:“我本来想去说,只是想到自己在他属下做事,不适合和干涉人家家中之事,因此便缄默不语了。”   老仆人道:“这是什么话,先生不早说出来,恐怕就要出怪事了!”   尚介夫道:“我想先告诉公子怎么样?”   老仆人道:“可以,我可以先去和他说说。”   当晚,船停靠在了青山,老仆人请求见公主,走到公子的船上,然后对公子说:“二爷,你知道家里有妖怪吗?”   公子笑着道:“你说什么呢?”   老仆人道:“妖怪不在别处,就在二爷船上。”   公子感到很奇怪,老仆人就靠近他,在他耳边,告诉他其中的怪事。   公子听了,感到十分惊骇,就进入船舱,询问自己的妻子,妻子也是瞠目结舌,感到很奇怪,过了许久,才感叹道:“怪不得她如处女一样守护着自己的身子,而且十八九岁了,都还没有来那个,我也感到很疑惑,现在这样,一切都明白了。”   公子立即把梨花叫来追问,梨花一脸羞涩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公子把门关起来,想要查验,梨花极力抗拒,公子乘着伸手探摸他的*,果然是一个男子,公子大怒,道:“分明是男子,为何欺骗说女子,混进来做丫头,跟我去见老爷。”   公子带着梨花等来到德公的船上,德公也错愕不已,叫人下人排列两旁,刑具也摆在左右,准备追究其中的原委,梨花见这样,心里便害怕起来,才留着泪着把实情说了出来,道:“当年,被饥寒所迫,为了生计,父母卖儿卖女,当时女子价格比男子多十来倍,因此父母才把我打扮成女子,只望能多卖得几个钱。现今事情暴露了,我知道罪该万死。只是自想也没有做什么非法的事,还请求保全我的蝼蚁之命,当极尽忠义报答老爷的大恩。”   德公怜悯他的遭遇,并且辨明他果然是童男之身,也就原谅了他,还叫他剃发改妆,恢复男儿身,改名叫珠还,用来记住这件奇异的事。全船上的人,没有不感叹这件事出奇怪异的。   到了任所,因为觉得珠还聪慧敏捷,就让他掌事看门,十分的能胜任,德公待他也十分优厚。那个姓张的老仆人没有儿子,德公就叫他认珠还为儿子,并且把春棠许配给珠还。珠还和春棠平日熟识惯了的,如今变为夫妻,自然十分恩爱。   公子本是个少年好奇的人,在珠还结婚的当晚,偷偷跑到他的窗外去偷看,在隐隐约约的灯光之下,说真是一幅绝妙《折春图》。现今,珠还和春棠已抱上孩子了。 卷一 香云(上)   乔生是湖南零陵人,十七岁就成了孤儿,家里十分贫寒,又没有什么事做,便依靠舅舅,跟着舅舅摇船为生。   他们曾经驾船在襄阳和汉阳之间来往。有一次,载着几位商人到荆门去,经过黄金峡,因为滩头险恶,天有要黑了,所以不敢再往前走了,就把船停在古城前面。   舅舅叫乔生到山中去砍一些竹子来,好作为撑船之用。沿河两岸,竹子十分繁茂。乔生便上岸,走进山中去砍伐,不一会儿就砍了好几条,然后准备回去,可是一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竹子,不知道从哪里出去,在那里左右彷徨。   不一会儿,看到一个老媪走在林子中,年纪大概在七十岁这样,拄着拐杖,摇摇摆摆地沿着一条林中的山路,朝西边走去。   乔生见到有人了,便立即追上去,向老媪询问:“老人家,从哪里可以通到岸边。”   老媪笑着道:“江岸在东,你却朝西走,相差太远了。天快要黑了,你又走错了路,到了晚上,虎狼就出来活动,你一个稚嫩少年,你认为你还能回得去吗?不如暂且到我家留宿一晚,明早一早再回去。”   乔生在山中迷了路,心里早就惊悸不已,听了老媪这样说,心里的害怕不觉减去了几分,在心里暗自高兴,然而还是要礼貌性地推辞一下:“只是与老婆婆素不相识,怎好造次。”   老媪道:“你小子呀,言不由衷,让人听了感到厌烦,还说什么,快跟我去吧!”   于是,乔生便跟着老媪到达了深山之中,弯弯曲曲地走了好几里,才到老媪家。老媪家,后面背靠着一座高山,门前是深深的山涧,屋子就是经靠着山崖装饰起来的洞窟。   老媪敲门,叫道:“香云。”   一个女子答应着,就出来了,则是一个年方二八的美丽女子,面色犹如刚盛开的莲花一般,身上散发的香气比麝香还要香,那女子见到了客人,十分的羞涩,想要避开。   老媪道:“我儿又做什么娇态?这位小郎君迷了路,要是没有一碗胡麻饭来招待他,就太没有地主之谊了。况且我儿常常嘱咐我,我既然答应了,怎么会可惜自己的心力,不极力为你去做呢?今天,物色到了一个风流蕴藉的郎君,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老媪如此说,香云更加感到羞涩,转身跑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老媪请乔生坐下,笑着对乔生说道:“娇养惯了,一见到生人,就做起了儿女情态,幸好郎君也不介意。”   乔生道:“岂敢,岂敢!”跟着老媪走进屋室之中。屋室都是在山崖上开的穴洞,不过装饰得十分精美洁净,也只有三间,中间一间算是厅堂,西边的一间,垂吊着墨色的帘子遮蔽着,就是香云的闺阁了,东边的一间,驾着炉灶,放着案板刀具等,应该就是厨房了。   老媪让乔生坐下,自己去厨房中烧火做饭,把乔生招待得十分周到。   乔生问老媪姓氏,老媪说:“夫家姓古,老身寡居已有十六年了,只生有一个女儿,就是刚才出来的香云,还没有许配人家,我家世代居住在这里,今天有缘见到郎君,就暂且委屈你在厨房中睡了。”   乔生道:“我有一席之地落脚,就可以了。”   当时天已黑了,乔生就到厨房中的空出睡下。   乔生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已经亮了,他便去见古媪,想和她辞行。他站在帘子外面叫道:“古老太太,我要回去了,多谢你的关照。”   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应,乔生又说了一遍,才听到香云道:“娘有事情早就出去了,想现在也快要回来了,请你稍等一会儿吧!”香云的声音清朗明锐,如同雏莺的叫声一样婉转动听,听了便让人生起怜爱之心。乔生唯唯而应,然后默然坐下,心神如静水中扔下一颗石子一般,不觉荡漾起来。   没一会儿,忽然就看见古媪和另外一个老媪和女郎,她们也好像是母女,一起回来了。   古媪道:“香云,你杜姨和你的八妹来了。”   乔生立即站起来,弯着腰站在旁边,不敢抬头仰视,杜媪站着仔细观看乔生,然后想着女郎道:“果然是一个俊俏的郎君啊!你古姨的眼光真是不错。”女郎也看了两下乔生,然后笑着,走进内室去了。   随着,便听见女郎想香云开玩笑说:“姊姊好没有礼啊,我娘特意为你大事才到来,都不出去迎接?”   可是,没有听到香云怎么回答,只听到低低的笑声。   接着,杜媪也走进内室之中,笑着道:“外了我甥女的事,天还没亮,踏着露水早早地到来,心里着急,步子迟缓,翻越山崖,跨过高低不平的山路,东一脚西一脚,颠颠簸簸,几次几乎差点坠落到山崖中去了,不是你妹妹搀扶着,我早就掉身山崖,粉身碎骨了,你该如何感谢我呀!”   乔生在外面听到香云带着笑小声说,似乎在问候杜媪相关起居之事。   没一会儿,杜媪就出来见乔生,问道:“郎君尊姓?年纪多大?”乔生道:“我已十九岁了。”   老媪道:“大两岁,刚好合适啊!有父母兄弟吗?”   乔生道:“父母都去世了。”   老媪道:“娶亲了吗?”   乔生道:“还没有。”   老媪又问道:“做什么事营生?”   乔生道:“跟着舅舅行船。”   杜媪道:“少年孤子,正好拿来作为依靠啊!干着苦力活,可以放弃了。这里主人古媪,是我的姐姐,她的女儿香云,也就是我的甥女,天生丽质,淑仪有致,想郎君已看过了,!老姊叫老身做媒,想招赘你做个半子,你能屈尊答应吗?”   乔生突然听到这样说,暗自欢喜,高兴得口上都说不出话来。   杜媪笑着道:“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便叫古媪上坐,叫乔生行拜见之礼,自己在一旁说道:“就这样说定了,山野之家,没有什么顾忌,等嫁衣做好了,就可成婚了。”   第二天,杜媪告辞回去,留下她的女儿陪伴香云,帮忙她一起制作衣裳。屋子之中,剪刀裁剪布匹的声音,一颗也没有停息,几天过后,就缝制好了。   杜媪又到来了,摆下筵席招待亲戚,赴宴的人接踵而至,都是一些粉白黛绿的少妇和老妇,并没有一个男子,众人欢快地说笑,互相开着玩笑。更加奇怪的事事,屋子里摆下十几桌,屋子本来就不宽广,此时也不觉得狭隘。   婚礼上,杜家女郎,拿着酒壶,倒酒给香云,然后说:“杯儿双双,今夜做个新娘。”又倒酒给乔生道:“杯儿对对,今夜莫须死睡。”   乔生和香云都不禁要笑了出来了。乔生和香云把杯子中的酒喝了一点,都没有喝干,女郎笑着道:“这余下的酒,怎么办?”便自己喝了下去,然后笑着就出去了。   大约三更天的时候,众人才散去,女郎又去掀开帘子走进去:“姊姊好自为之,三天过后,来馈送食物的时候,再好好感谢我呀!”说完,就吃吃地笑着出门去了。   从此,乔生和香云,如胶似漆,尽享鱼水之乐。认为这一辈子,就如此安慰幸福地过下去了。   过了一个多月,古媪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了,杜媪带着女儿来探望,还没有坐下来,忽然听到有人进来报告说:“小娘子亲自来探望阿姆的病来了。”   杜媪和女郎都感到有些惶遽,急忙走出去欢迎,香云在厨房中,也整顿仪容出去迎接。 卷一 香云(中)   乔生不知道是什么贵客驾到,站在窗口边偷看,看见外面有一架马车,车子周围用红色的帷幔遮蔽着,有十多个女奴站立在两旁伺候,拥着一个女子从车上下来,那女子大概十五六,穿着彩色的衣服,容貌无比白皙,非常艳丽,就像画工画在纸上的仙女。   杜媪和女郎,还有香云都跪在路旁迎候,女子下车,拉杜媪起来,说道:“阿姆也在此啊?”   杜媪道:“知道主姑还挂念着老妈子,听说她病了,必定会不怕烦劳,亲自来过问,因此才带了翠翠在这里等候。”   乔生才知道,杜媪的女儿叫翠翠。   翠翠和香云对女子拜了几拜,女子道:“起来吧!”她们才起来。   香云站在左边领着那女子进屋。女子进去见到古媪,便握着她的手问道:“阿姆的病怎么样了?”   古媪道:“老婢已年近岁暮,如落尽齿牙的犬马,睡在床上已有二十来天了,不能自重,致使主姑担忧,即使是死了,也当衔环结草报答主姑。”   女子道:“自从儿懂事以来,以前的阿姆都已不在了。现今还在的只有你和杜姆了。儿听说,人能见到本性,就会看透生死,没有生也没有灭,喜怒哀乐,虽然不可制止,但可以节制,都是自己医护的,不要让心神消逝就行了。”   说完,就出来坐在堂上,也叫杜媪陪坐在旁边,十几个女奴都排列坐在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嬉闹。   香云献上茶,礼节十分地恭敬。   女子接过茶,说道:“香云越发长得漂亮了,杜姆应该给她找个好郎君,也好让古姆后半世有个依靠。”   杜媪离开座位,向女子禀告道:“主姑说起,正好要向主姑请罪呢!香云已有佳偶了。”   女子道:“几时成的婚?”   杜媪道:“没有及时禀告主姑,罪不可恕,已有一个多月了。”   女子惊讶地说道:“郎君在哪里?”   香云大惊失色,看着杜媪,看她如何主张。   杜媪道:“甥女,快叫你的夫君出来,拜见主姑。”   香云还没来得及回答,翠翠已催促着乔生从房里出来了,然后伏在地上叩头。   女子用袖子遮住脸,叫乔生起来,然后斜眼看了乔生一会儿,就让他退下。   女子便恼气起来,道:“杜姆与古姆都是老糊涂了,不值得责备。香云婢子,怎敢如此大胆,不禀告一声就嫁人了,并且嫁了一个多月,也不去面见我,不是欺负我深处幽闺之中,幼稚羸弱,不足以做你的主姑吗?”立即命令侍女,准备杖责香云。   杜媪大吃一惊,和翠翠一起跪在地上求情,女子的脸色才宽和一些。香云也一直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女子站起来,拂动衣袖,叫乔生出来,然后一把拉着他就走了。   走到一处茂林深处,也是靠山修建的洞穴,十几间屋子连亘相接,辉煌的大门,绮丽的窗户,如一座大夏一般。屋子里的桌子床榻都是用白石做成的,器物十分奇异,布置得雅致,各种花卉,罗列在屋廊前,实在是一处洞天福地。   那女子的侍女,也有好几十人,个个妖冶无比,对女子百依百顺,争先恐后地侍奉。   乔生被女子禁锢在那里,也整天供女子使唤奴役,并且那女子的性情十分蛮横,稍微有不如意的,她手里的鞭子就打过去。   那里不是一个好地方,乔生整天想念着香云,然而怎么能见到香云的面呢。乔生私下询问那些侍女,主姑和香云是什么关系,那些侍女只是笑而不答,这让乔生更加感到疑惑。   一天,到了女子的生日,乔生见亲戚都来祝贺,对女子都是行婢子下人的礼节。   杜媪和翠翠也在其中,只是再也不敢和乔生说话。   不一会,古媪和香云也来了。   香云见到乔生,不觉流下泪来,女子出来,见到他俩,恼怒地说道:“*荡的小婢子,又在献媚了,还念着旧情吗?”   然后,叫侍女把香云拉出去,绑在树上,接着说道:“今天是喜庆之日,不便于对人用刑,等到了明天,你就死去吧!”   众位亲戚都战栗害怕,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劝说。女子把香云绑住之后就转回去了,众人也不敢上去给香云松绑。   乔生心里悲痛欲绝,出门上前去看,香云流着泪道:“郎君都不能舍身相救吗?”   乔生心里十分悲痛,上去解去绑住她的绳子,刚解开,便听到有侍女在叫唤乔生。   香云便乘机逃走了。   女子询问乔生,知道了情况,更加恼怒,举起鞭子,就打了乔生十几下,平时只是轻轻地抽两鞭出出气,此时却被重重地打得鲜血直流,跌倒在地上。   古媪大哭道:“主姑如此折杀老身,老身有什么对不起主姑的地方?纵然不念哺乳之情,难道不记得扈十郎肆意作恶,是老身横身掩护主姑,用头撞向扈十郎的小腹,夺取了玉如意,让主姑免于受到羞辱窘迫的事了吗?为何不能放过这点小错,让人家骨肉分离。香云身体纤弱,即使不被虎狼侵害,也一定会遭到暴徒侮辱啊!这难道不让人心痛吗?”   女子还是恼怒地说:“老婆子,你知道什么,一下就要死!”   古媪哭叫着,说话也不怕侵犯女子,女子也不让步,更加恼怒,又想鞭打乔生,乔生伏在地上不能起来了,女子心里才感到有些可怜,心里的气,才稍微平静了一点,问道:“知道了错,能够改正吗?”   乔生道:“有错该改。”   “还思念香云吗?”   乔生道:“即使死了,也不能忘记。”   女子想不到他这样说,不觉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痴儿郎,也知道恩义啊!”便向古媪道歉,并再三安慰她,感觉到自己做得不对了,立即分派人出去寻找香云,找到的人,传给一门法术作为奖赏。众侍女便争先出去寻找,古媪才停止哭泣。   第二天,一个侍女走回来,报告说:“香云出去,藏在山谷之中,被扈十郎抓去了。扈十郎百般*迫,想要玷污她,香云誓死不从,现在正被关在石屋中,不吃不喝已有一天一夜了。”   古媪听说了,又哭着道:“我儿性情贞烈,必定不肯遭受侮辱。”   扈十郎,就是女子的表兄。   女子叫杜媪前去索要,扈十郎道:“想叫我放了香云不难,需要主姑亲自来交换。”   杜媪不觉恼怒,回来告诉女子,女子也十分恼怒,拿上宝剑,跨上一只白鹿,其他的侍女也穿着紧身衣拿着短兵器跟在后面,去找扈十郎计较。   女子叫乔生和翠翠埋伏在树林中作为疑兵,自己则亲自上门去要人。   扈十郎腰间挂着弓箭,手上拄着画戟,护卫很多。   女子道:“快把香云放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扈十郎一副自得的样子道:“放香云不难,需得把妹子留下。”   女子道:“废话少说,难道怕了你不成。”便挥动宝剑,向扈十郎那边掩杀过去。   扈十郎十分勇猛,其他的侍女都支撑不住了,都如鸟一样散开了,女子也急忙退下,她骑的白鹿,中了扈十郎的箭死了,女子披着头发,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又把鞋子跑掉了,便跑不动,刚好遇到乔生跑来,把她背在背上回去了。 卷一 香云(下)   侍女渐渐地集拢来,无不心惊胆战。女子十分悲恸,感激乔生的恩德,便称他为兄,日常饮食和器用,都让乔生和她一样。又聚众谋划准备营救香云,众人都说:“劲敌,实在难以抵挡。”   只有翠翠说道:“正是彼强我弱,就得非救不可。想要成功,非请得太君来不可。”   当晚,就叫翠翠去请太君。天没亮,翠翠就回来,说:“太君来了。”   女子带着大家跪在地上迎接,乔生也跟着大家去迎接。   太君也是一个驼背的老婆婆。   女子哭泣着诉说被欺辱的因由,太君说道:“有太婆在,我儿就不用受气了。”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囊袋,把翠翠叫到跟前,道:“可拿着这个前去把十郎装来。还要尽快和香云回来。”   翠翠答应着,就去了。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翠翠和香云就一起回来了。翠翠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当着太君的面打开来,忽然一只黑狐狸从面窜出来,伏在地上战栗不已,高耸着脊背,像是在乞求哀怜。   太君呵斥着道:“不知好歹的孽子!筋骨毛发还没长全,就想放肆了吗?不看在你祖上的面子上,我老婆子一棍子就敲死你。”   扈十郎磕头谢恩。   女子走上前去,用鞭子鞭打,说道:“你这恣意妄为的东西,平日那副显赫的威风哪里去了,咆哮的样子,如今怎么不显出来啊!”   太君制止女子,说道:“我儿,可以了,老身重重惩罚他就是了。”又说道:“我儿住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何不举家和我去了呢?香云和乔郎,他们有夙世因缘,还不能摆脱,且听由他们去吧!”又对香云道:“你们去吧,你的母亲留在我那里,等到三十年后,你该回来了。”   香云跪下磕头,领受太君的话。   太君叫乔生和香云先走,女子赠给他们很多贵重的物品,装束好搬上车,叫侍女先护送出山,然后自己和翠翠还有古媪杜媪在后面送乔生和香云下山,送到了路口,哭泣相别,然后才回去。   乔生带着香云到了襄阳,拿出资本造了一艘船,叫做“满江红”,专门搭载来往游历的官宦,来往于江州,黄州和吴楚一带。   一天,载某太守家的公子和家眷到江南去,船在汉口停靠。香云偶尔出去打水,被太守家的公子看到了。公子立即被香云的美貌所迷惑,乘乔生不在的时候,便秘密派两个侍女,带着吴越的丝绸,去和香云说:“公子是个年少多情的人,富贵权势,真是炙手可得。今天看到了你的容貌,十分倾慕,不吝惜珍宝之物,特意叫我们拿来送给你。这真是千载难遇的好机会,不可错失啊!你要是不从,只怕随时都是不测之祸,要是从了,那自然珠翠环身,锦绣披肩,吃着粱肉珍馐,一生可是穿不尽,吃不尽了。做一个船夫的妻子,穿得粗糙,吃得清淡,整天埋在船舱中,这不是明珠暗投吗!况且有一句话说,恪守经训固然是立身的关键,但是权宜变通也是处世的方法啊。又譬如牧野的牛马,本来是不能驾驭它们的,可是让人把它们的嘴巴套上,把它们的鼻子穿住,就可以左右驾驭了。现今按照形势而论,乔生就像是牛马,公子就人,想要不被公子强行驾驭,行吗?我们是可惜你怜爱你,才把其中的利害说与你,你自己看看吧!”   香云嫣然而笑,说:“贤姊姊说得对,公子风雅气韵都好,我也羡慕他好久了,今天幸亏能得两位姊姊牵线。今夜等众人睡下之后,我就到公子船上去,叩击船舷作为暗号,叫公子开门,我好和他相会。”   两个婢女十分欢喜,回去就和公子夸耀,公子听了,也是欢喜若狂,重赏了两个婢女。   到了三更天,全州的人都入眠酣睡了。   公子却在房中,起坐不定,像是鹿撞在胸口一样,激动不已。在屋里侧耳倾听,一会儿,果然听到有叩击船舷的声音,敲了一下,接着又敲。   公子急忙开窗接纳,果然是香云,没有穿外衣而到来。公子这时像在梦中一样,一句话话也不说,把香云让进屋,就和她亲热。   香云忽然惊叫道:“是谁?”   公子刚好已尽兴,俯下身子,好像没听见一样。香云又惊叫起来,家里的都被惊醒了,怀疑有盗贼,照着烛火,走进公子的房中,见两个人*裸地睡在地上,拿着蜡烛走进一看,则是公子和他的妻子正在裹在一起,都识趣地避开了。   夫妻两人都感到很不好意思,过了好久,公子才问妻子,为何赤身来到他的窗外,妻子道:“我在后舱熟睡,实在不明白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公子既羞愧又恼怒,便把乔生抓去见太守,说他用妖术迷惑人。太守不是个正直廉明之人,竟然把乔生关押进狱中。   乔生被关在监狱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正在那里痛苦,然而到了半夜,香云忽然到来,用手拂了一下门上的锁,锁就自动打开了。香云拉着乔生走出监狱,那些狱卒都像没看见一样。   于是,乔生和香云就流居到了南昌,成为当地的富有之家。两年之间,就有了大船二十多艘,行走在江楚一带的船夫,没有不羡慕的。   香云跟乔生三十年了,还像十七八岁的人一样,已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很有香云的风范。   乔生也找时间询问香云的出处,香云道:“起初不敢立即就告诉夫君,担心夫君因为我是异类而嫌弃我,现在也抱孩子了,说来也不怕了。”便说,她本是狐,那个被称作主姑的女子,也是狐,只是她是一山之主。杜媪和翠翠等女子也是狐,只有太君已成为天狐了。乔生才恍然大悟,后来渐渐地泄露给别人知道了,便有人来求见,香云有时让人见,有时不让,见到的人,都羡慕她的美貌。香云厌恶别人来打扰自己,便又再迁到夔州。   一天晚上,香云正坐着和乔生说话,翠翠忽然到来了。乔生和香云都感到很惊喜,走下来欢迎,说:“阿妹别来无恙吧?”   翠翠答道:“离别多久了,乔郎的髭须都如剑戟一样,并且都斑白了。以前的风采可再现吗?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听说你在山中的时候,性情淡薄,无所欲求,像这样好的资质,为何要自我抛弃呢?”又对香云道:“姊姊从乔郎几十年了,还吝惜自己的所得,而不告诉一条道路,唤醒乔郎吗?”   香云道:“奈何他屋内全都一片污浊了。”   翠翠道:“并非如此,金制的酒器,和瓦制的酒器,各有不同,但是他们作为酒器是相同的。”   香云叹息道:“庄重了,就不够亲近,亲昵了,又相互简慢,即使是能工巧匠,也只能把手缩在袖子里,无能为力了。”   翠翠凄惨地流下泪水,乔生也郁郁不乐。   当晚,香云伴着翠翠睡在内室之中,第二天中午都还没有起来,乔生进去呼叫,也不见答应,疑惑不解,推门进去,她两人早已不见了。听说主母不见了,全家人都惊扰起来,乔生大哭起来,不能忘怀。   乔生八十多岁了,都还健在,两个儿子生了儿子,他们的儿子都又生儿子了。女儿嫁出去也有孙子了。   每隔五六年,香云都回来探望一次,后来又三四年来一次,她容貌一点也没有变老,亲戚初次见到的,往往把母亲当女儿,又把女儿当母亲呢!   闲斋氏先生在乾隆庚午年(1750),跟随祖父从陕西如福建,路过武昌,月夜饮酒,便聚集船上的人,一起饮食,各自说说自己听到的离奇怪诞的事,船夫都说此事,争说不已,并且指着江上的一艘湘船,说:那就是乔家的东西。   闲斋氏先生便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卷一 阿凤   某尚书辞官在家,用几千两银子买了一处巨大的宅子,在宅子的后面,有一座九间大的楼房,里面没有人居住,只是存放一些杂物,门也常常锁着,那里时时有发生怪异的事情发生。   尚书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已嫁给了富贵人家,三个儿子也已和名门望族结了亲。只有第四个儿子,刚十六岁,还没有娶亲,他房里的侍女叫海棠,已到了出阁的年龄,长得颇为聪明伶俐。   当时,刚好尚书出门游览还没有回来。   一天夜里,海棠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抬到后面的楼上,见那里挂着锦绣屏风,照着明亮的蜡烛,正在举行盛宴,里面坐着十几个客人,男女各半,一个挨着一个,喝酒吃肉。   有一个女子叫海棠起来,叫他穿好衣服,也叫她加入一起喝酒。   海棠脸色羞红,说自己不合适来拒绝她的邀请。那女子还很稚嫩,丰姿妖冶,头上的头发,梳理得像一朵朵云儿,衣袖十分宽大,拿着刻有彩纹的犀牛角杯子,含着笑,对海棠道:“你不是四郎房中的婢女吗?我和你家四郎向来有些缘分,不久我就会嫁过门去,到那是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害羞。”   海棠靠在柱子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穿着靓丽的女子,比刚才那女子还要小,开口带着骂说道:“天生的奴仆,哪能受得抬举。看她闭口不言,满脸怒气,像是谁要去巴结她一样。这样的人只能服侍人梳头洗脸,拿着扫帚扫扫地,哪里知道歌舞场上的事。三姐,还耐烦和她说什么话?”   又有一个少年男子道:“我说不要把她叫来,三妹硬是不听,现在怎么样?反而还浪费了我一双新的袜子,让她沾了是个脚趾印上去。”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响彻整个屋子。   前面的那女子,显得有些尴尬,对着少年道:“四个何必太小家子气,也学着九妹来笑话我!海棠虽然卑微,可是容貌姿色,我看远胜过四艘。现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肯做出那些倡优人的伎俩,正见得她有自己的尊严,何必要为难人家呢,况且一双袜子值得几个钱,也值得说出来。只因为她刚睡下,不方便让她赤脚到来,才姑且和你借了,现在我立即还给你,要是有什么污迹,我代替她还给你八双。”少年被女子如此抢白,也不再去争辩,离开座位说道:“三妹娇养惯了,性情还和往日一样,只不过逗你玩一下,为何这样不留情面?”   少年男子又吩咐人,把海棠太回去,放到原处。海棠汗如雨下,内心十分惊惧,立即把和自己同睡的两个婢女捶醒,告诉她们缘故,那两个婢女也感到可怕。   第二天,海棠就和四郎说。四郎又去告诉他的母亲,母亲也觉得恐怖,说:“这必定是狐狸在搞鬼。”就告诫众人,不要到后院去。   四郎私底下问海棠,海棠就把晚上遇到的事详尽地告诉他。四郎羡慕那女子貌美,又听那女子说和自己有缘分,心里不觉好奇,时常到后院察看,在那里徘徊,忽然有一个东西掉在他前面,拾起来一看,是一只镂金的手镯。四郎收起来,然后回去,拿出来给海棠看,海棠道:“这就是狐女的东西,不能要。”   四郎不听,海棠怕老夫人追究起来,连累到她,便即使跑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管教儿子,向来十分严厉,听海棠说了,把四郎叫去,恼怒地说道:“你这不肖子,叫你不要到后院去,你去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听说,不听老人言语,吃亏在眼前吗?快把那镯子交出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的东西。”   四郎不敢不交出来,老夫人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用柳条编织的一个圈子,十分气恼,道:“我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快给我好好的惩戒这孽子,竟然把这东西,当宝贝一样看待,看是被迷惑得不知方向了。”便命令下人,准备杖责四郎。   四郎的兄长嫂嫂等,听到院子中喧哗,都跑出来,问明了原因,都跪下替四郎求情。   正在那里纷纷嚷嚷地闹着,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北面的窗子下,厉声说道:“那是你家的光宗耀祖的子弟,怎么能够随便就打,所谓的慈母,就是这样的吗?”   老夫人知道是狐狸,便把刚才的怒气转到了那女子身上,道:“人家教育儿子,关你狐狸什么事!”   狐女道:“呸!真是关我什么事!只是想到四郎年少,不忍心看他被重打而已,不然打死,又有何妨?”   四郎的哥哥大郎恼怒起来,想要出去抓住狐女,把她杀了,在里面嚷着要去找刀,二郎三郎阻止了他,不让他去。   狐女那边也来很多,众狐狸都在那里嚷叫,扔一些瓦片进去,砸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都碎了。老夫人也感到惧怕,再也不敢出声,那些狐狸,过来好久才安静下来。   从此之后,家里不管白天黑夜,都会发生怪异之事。   二郎骑马到衙门去,往往走都半路,马鞍的两只脚蹬就不见了。海棠上厕所,忽然遇到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少年,搂着她接吻,海棠极力抗拒,又不知道那个少年到哪里去了,其他的侍女也遭受到同样的情况。大郎刚被授予中书舍人,同僚们都来道贺,到了那天,门庭若市,一片喧闹,客人坐下之后,丰盛的酒肉摆上桌子,举起酒杯,叫众人喝酒,然而酒都变成了马尿,拿起筷子来夹菜,夹到的全是粪土蛆虫,客人纷纷喧哗起来,觉得太恶心了。大郎才想到是狐狸在作怪,便极力向客人说明其中的缘故,客人觉得很没意思,陆续地离开了。大郎送走客人之后,十分愤恨,便跑到楼下,大叫大骂,骂了一阵,二郎才来把他劝说回去。大郎也觉得饿了,他的妻子道:“厨房里还有很多饭菜,要吃吗,我去叫人拿来?”于是,就叫婢女去拿了一些点心来,吃的时候,感觉到十分美味,等吐到了喉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发出呱呱的声音,大郎立即呕吐出来,则尽是一些小蛤蟆青蛙,不觉呕吐起来,也不敢吃东西了。等到天要黑了,亲戚族人等告诫他不在家里吃东西,可以到市场上去吃,那样狐狸就无法作弄,果然才在市场上饱吃了一顿。   大郎有个内弟(即妻方的弟弟),是一个侍卫,年少好事,他来看望姊姊,说到狐狸的事,他便笑着说道:“一百只凶狠的鸟,也比不上一只鱼鹰,你家没有胆大的人,怎么能镇压得住妖魅,今天我在这里,必定能得到安宁,即使做不到,我也是它的劲敌,让它不敢肆意妄为。”大郎道:“你长得像个女子一样,狐狸见了你,恐怕要图谋不轨,你怎么能镇得住?”侍卫道:“你等着瞧,今晚就见效果!”当时,老夫人回娘家去了,大郎便把侍卫留了下来,看他有什么能耐。   等到了晚上,侍卫就带着被子,到那楼下去睡,他的姊姊和二郎三郎都劝说他,他都不听。刚是初夜,也不见有什么声响,胆子更加大了,过了好久,觉得困倦了,就睡去了。   到四更天,大郎醒来,裹着被子坐起来,点火吸烟,听到床下有打鼾的声音,觉得很奇怪,就把他的妻子摇醒,一起点起蜡烛察看,见到一个人裸睡在床底下,不觉惊叫有贼,婢女老媪等听到叫声,都跑过来,把那人按住踢打,那人惊醒过来,叫嚷起来,才知道就是大郎的妻弟侍卫。   众人都感到很惊骇,侍卫也觉得很羞愧。大郎就从衣柜中拿出他的衣服先让他穿上,然后询问他缘故,他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那里。等到天亮了,准备骑着马回去了,他自己的衣服鞋袜,才找到在厕所中,污秽得已穿不上去了。   三郎的妻子白天睡觉,身上起了火,烧着了自己衣服,用手扑打,燃烧的更加旺盛,她赶快脱下来,可是刚脱下来,衣服又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烧着,便十分恼怒地咒骂。从此,狐狸作崇更加厉害,闺房中污秽的东西,也被常常挂在大门上,或者是家人的内衣,被抛掷在堂屋中,衣服还没有缝好,就被撕破了,镜子才刚擦亮,又被弄模糊了。   过了几十天,尚书从外面游览回来了,老夫人把家里的事告诉他,和他商议,要不要迁居,逃避祸患。   尚书道:“都是你们妇女,相信有妖邪,心里便产生了疑虑惧怕,你不再担心会被妖邪侵扰,自然就安静了!”   半个月下来,果然没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上下都认为是尚书的福分护佑着全家。尚书也颇为得意,自夸着说:“怎么样,可见见怪不怪,那怪事就自动消失了。”   又过了几天,看门忽然急急地跑进去,报告说:“方大人来拜访!”侍郎方公的诗文的名气非常大,并且是尚书乡试的考官,要是他到家里来,一家人都感到很荣幸。   尚书立即穿戴好衣冠,出去迎接。尚书把方公请到大堂上,询问他的日常起居。方公叫他坐,他才坐下。   方公坐了很久,都不离去,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又深深责怪尚书,为人疏懒,不去拜问他。尚书汗流浃背,直向方公谢罪。   方公是未时进的门,酉时吃的饭,从傍晚又到半夜了,还喋喋不休地说话,尚书头都昏了,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了,全身都困倦了,只是勉强支持着,勉强面带笑容,点头应付。   过了好久一会儿,终于没听到方公说话了,像是聋了哑了一样,尚书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向大郎使了个眼色,叫他过去看看,只见方公面部上都是一些毛茸茸的小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回来低声告诉尚书,尚书疑惑不解,自己上前去细看,哪里是什么方公,只是一个用草编制的草人坐在座位上。父子都感到惊骇,接着就知道是狐狸在搞鬼了。尚书大笑起来,说:“骗得好!骗得妙!”当时,上下的人都笑了起来,原来忙活了大半天,都是在招待一个草人。   天亮了,尚书拄着手杖,到楼下去,说道:“主人家有话和你们说,我听说社庙里的老鼠不能用水灌,屋子中的老鼠不用火来熏,只因为它们依附社庙木柱,获得了生存的地方。况且狐狸本是世间灵物,日子久了,还能成仙,既然是兽类中的灵物,又何必和人作崇呢?如果是为了炫耀幻术,那么幻术岂能够服人,要是用来戏弄愚蠢的人,那么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看使用这样的手段,实在不是什么高明之举。我现在和你们约定,用一道矮墙作为界限,那九间屋子,任由你们居住,墙的南边,就由主人居住,两边互不侵害,言归于好,如何?要是你们不罢休,还要来侵扰,那我也只能背城决一死战了。”   楼上没有应答的声音。   尚书请工匠修了一道矮墙,有十多丈长,横贯东西。   一天晚上,尚书深夜独坐,见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妪,相貌十分古怪,带着男男女女七八个,拜倒在地上,向他致歉:“公真是豁达大度之人,你说的话,我们不敢不接受。只是你家四公子将要有大的灾厄,我愿意把我家的三女儿阿凤嫁给公子,早晚呵护,聊以报答您的大恩,希望你不要嫌弃。”   尚书问阿凤在哪里。老翁就指示给他看。尚书仔细一看,不胖不瘦,刚好合适,真是国色无双,自己一生都没见过,就欢喜地答应了。问哪天迎娶,老翁道:“按照旗人的风俗,不用迎亲,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当立即叫他过门来侍奉,不敢谈什么婚嫁聘礼。”说完就去了,家里再也没有什么作崇了。   过了三天,尚书和夫人正做着说话,忽然见一个女子进去,穿着彩色的衣服,脸面白皙,向他们下拜,自己说她叫阿凤,尚书也认得,确实是阿凤,说奉父母之命,特来侍奉四郎。   老夫人见她聪慧美丽,心里也很欢喜,原来听尚书说,还有些疑虑,现在心里才觉得安定。   阿凤侍奉公婆也十分细心周到,妯娌之间相处得也十分要好,夫妇俩也是异常缱绻情深,并且阿凤还十分勤快,她的手工做得很是精妙,和海棠更是亲密。   夏天到了,一天下着暴雨,响着炸雷,阿凤惊慌失措,抱着四郎躲在帐子中,现形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狐狸,四郎没有办法摆脱,心里忐忑不安,霹雳寻绕屋梁,不断发出啪啪的响声,回旋了好几回才静下来。   狐狸又变成了女子,跪在地上,向四郎道谢,一脸的欣喜。   到了半夜,就不知道阿凤去哪里了,后面也没有回来了。   四郎十分思恋,也见不到。后来四郎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富贵,官至殿阁大学士。   原来,是狐狸想躲避过劫难,才故找四郎庇护。老狐说四郎有灾厄,是他找的借口。看阿凤逃过劫难,一脸欣喜,去了就回来了,刚开始对四郎很有情意,最后无声无息地就离去了,从这些就可以知道明白了。 卷一 红衣骷髅   江西峡江县,濒临赣江便有一座古庙,匾额写着“巴丘古迹”,庙中有往日停放的棺材,已尘封很久了。   浙江天台人邵公,原来是临江府管理出纳文书的小官,三年后考核政绩,被授予峡江县县令。   到任两个多月,颇有政绩,声名很好。他的儿子邵廷铨,正直妙龄,十分秀美,又生性恬淡,没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到处游览、邵廷铨十分喜欢城外的景色,就向邵公说,想到城外居住。邵公也就答应了。   在周郎庙的西边,修筑了几间屋子,编织竹篱作为墙,也在周围种些花草,把那里作为修习学业的地方。   邵廷铨和县学里的边生、魏生也成了好朋友,空暇的时候相互往来,也不分早晚。   边生在乡试中了举人,邵廷铨前去祝贺,酒足饭饱之后,才回去,当时太阳已落山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邵廷铨回到柴门便,遇到一个姿态娇娆的女郎,不肥不搜,刚好合适,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很有姿色。   邵廷铨不觉心旌荡漾,走上前去鞠躬施礼。女郎目光流转,又眯着眼睛注视着廷铨,显得十分羞涩。   邵廷铨指着屋门说:“那就是我的住处,可以进去休息一下,天都快黑了,你孤身一人,我真为你感到害怕。”   女郎一脸正色道:“少男孤女,互不往来,是哪里来的书生,这样缠人!我要不是丧服在身,凡事需要隐忍。不然我立即去告诉家人,帮你的筋骨都给我敲断。”说完,恼怒地离去了。   邵廷铨觉十分的羞惭,走到草堂中坐下,头脑一片空虚。   当时书僮已经入睡了,邵廷铨一个人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忽然听到有人来敲门,敲了两下,又停止了,接着又敲。   邵廷铨感到惊骇,轻手轻脚地走下台阶,偷偷地跑到篱墙下面去向外察看,好像是傍晚遇到的那个女郎,心里真是喜出望外,便立即去开门,女郎慢慢地走进去,又叮嘱邵廷铨把门关好,然后相互拉着走进屋里去。   邵廷铨向女郎作揖问道:“你一下就把我弃绝了,我以为如黄鹤一样一曲不复返了。为何又回转来,光临我的草堂,难道回去告诉家人,商议好了,要来向小生问罪吗?”   女郎嫣然而笑,说道:“我纵然是残忍的人,也不会如此做!刚才唐突你,只不过戏弄一下罢了。我本来是想进城里面去的,只是路途远,走不到了。蒙受你的关照,担心我身子孱弱。现在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想到你这里借宿一宿。你我互不相识,你果真愿意借我一席之地,渡过今晚吗?”   邵廷铨心里十分高兴,道:“你不来,我都准备追上去,探访你在何处呢,如今况且你亲自降临了,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女子媚眼看了邵廷铨一下,邵廷铨哪里还能把持,便拥着她百般绸缪,如胶似漆,缠绵到一起了。   雄鸡报晓,叫了两遍,女郎把衣服穿好,准备离去,在临别的时候对邵廷铨道:“我就是近村曹家的女儿,父母远到黔地为官去了,只因为身子病了,才独自留在家里,家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奶妈在家烧火做饭,她又聋又瞎,哪还能约束我,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让我每天夜里都来和你私会,还要慢慢地与你做长久之久。”   邵廷铨恭敬地答应,并把她送到门外,再三叮嘱,怕她不履行她所说的。女郎对着他发誓了,然后才离去,邵廷铨的心,也才终于落了下来。   从此,女郎没有一晚不到来的。   邵廷铨既然被她迷惑了,形貌神情,都和平日大不一样了。   边生和魏生来拜访他,见他精神萎靡,都觉得很奇怪,就私下询问书僮。   书僮道:“你们不问,我也正打算和你们说呢。我家公子半个月以来,饮食都减少了,越来越消瘦,诵读诗书都停止了。天刚黑,他就要关门睡觉了。每想着要去告诉主人,只是没有机会进城。”   边生道:“你只留心观察,见到什么,立即来告诉我,要是见到什么,要保守秘密,不要泄露出去!”   书僮听了边生的话,当晚,就在屋子外面的树下,假装睡着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有笑声从邵廷铨房中传出来。   书僮便偷偷地起来,去偷看,一看,见邵廷铨在床上,正拥抱着一个身着红衣的骷髅,在灯下戏谑。那骷髅也抱着邵廷铨,扭捏着做出种种媚态。   书僮见了,一阵惊恐,缩着头慢慢地走开了。   第二天,就把昨晚见到的事告诉边生和魏生,二生惊讶地说:“哪里有和一具枯骨缠绵,而不遭到侵害的呢?我们都是他的好友,要是不向他说,就不合道义了。”然后又对书僮道:“你先不要说,我们自由办法处置。”   刚好碰到同社的人刘生,从广东回去,边生和魏生准备了饭餐,为刘生接风,也邀邵廷铨一起去,桌上有一道菜,就是甲鱼。   魏生伸筷子,夹住甲鱼的一块骨头,在嘴里咀嚼着,说:“真怪,甲鱼又不是禽也不是兽,又和其它的水生物不同,长着肉和裙边时,尚且一点也不好看,何况只剩下一块白骨了,还这样舍不得丢去。”   这话是有意在警醒邵廷铨,边生也明白,便接着又说道:“之所以恋恋不舍,只留恋它的美而已,美没有,还有什么留恋呢?”   邵廷铨却说道:“并非如此。古时候千金买马骨,骏马在哪里?只因为见到骏马的骨头,就像见到骏马一样。”邵廷铨没有心思酬答,然而在无意之中,说出的话,却正好和边生魏生的话针锋相对,两人相互会意,都沉默不说了,知道转弯谏说是没有用了。   于是,过后,边生和魏生便秘密告诉邵公。邵公知晓了,吃惊地说:“我儿年少,血气未定,荒郊野外不能久居,麻烦你们劝说他回署衙来,以绝除后患!”   边生道:“叫公子入城,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要是妖魅今天不能称心,必定又要继续为害,这不是消除祸患的长久之计。不如稍微缓一两天,我和魏兄秘密搜查,找到了她的踪迹,然后除掉她,这样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的,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魏生道:“这不行,邵兄正处在危急之中,间不容发,不能在拖延了,不立即救他,还要考虑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按照边的意思,恐怕不行吧!”   边生笑着道:“不对,等睡醒来了才寻找蜡烛,害怕黑暗就不去睡觉,这不是本末颠倒吗!邵兄被迷惑,已有半个多月了,还没有达到委顿的地步,难道会在这一两天里就出事吗?”   邵公道:“边先生说的话不错,我也不用担心了,一切都都交给你去做吧!愿意要你挑选好马鞍座,还有十几个干办都听你指挥。魏先生也要带六个人,作为副手,从旁帮忙。这事就有劳你们。”   边生自信地答应了,便准备人马,叫大家吃饱了,好出力。   眼看太阳落山了,他们便前往而去,埋伏在丛林中,并且先和书僮商量好,叫他在那里侦探,等鬼到来了,立即就报告给他们。   夜已深了,书僮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来了。”   边生早已部署好了,各自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他自己带着书僮来到屋窗下面,往里一看,见邵廷铨正和女鬼准备睡去。   边生悄悄地退回去,招呼众人共同埋伏在屋门外,等到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边生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轻轻地开启柴门,便看见邵廷铨送着一个女子出来,然后又关上门,就进去了。   边生偷偷尾随着那女子,见她步履轻盈地走进了周郎庙中,边生返回告诉众人道:“她的巢穴就应该在庙中了。”   立即命令众人点燃火把,拿上器械前往捕拿,然而到了庙里,什么也没见,空无一物,只有一口黑漆的棺材,停放在屋廊下。   边生掀开遮盖在上面的东西,见棺材上写着“故曲江县丞曹公之女秋霞之灵柩。”   边生询问附近的居民,都说:“棺材停在那里已有二十多年了,也没有主人来取,实在不知道是她在作崇为害。”   边生立即叫人回去报告邵公。邵公亲自到来,打开棺材查验。衣服的颜色正好和众人见到的一样,头部还剩下几片白骨,只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凹下去的地方也渐渐地长出了新肉,她的枕边放着一把白玉尺子,正好是邵廷铨的。   邵公惊叹道:“如此怪异,怎么能不成为妖怪呢,要不是边先生,我儿子就去给鬼去做夫婿,早晚会没命呀!”   邵公立即下令叫人搬来柴草,对着焚烧,直烧到太阳升到空中,才烧为灰烬,那臭味传出了几里远,尸体还发出啾啾的叫声。从此,当地的怪异便绝迹了。   邵廷铨被督促着返回署衙,心里闷闷不乐,等问清楚了其中的原委,才感到恐惧可怕。从此再也不敢有什么妄想了。 卷一 古刹夜遇记   娄芳华是辅氏地方人,二十岁了,还没娶妻,他的舅舅姓杨,在蓝田做县尉,娄芳华跟着舅舅生活。   在县里,有一位董举人,是辋川人,学问丰富,杨县尉就叫娄芳华跟着他学习,从杨县尉家到他家来往的路途较远,在半路上,有一座古刹,娄芳华通常走到那里,就在那里歇息一晚,第二天才赶路,娄芳华大约一个月回他舅舅家一次。   没过多久,古刹中的和尚忽然就减少了,最后只剩下一位两眼都瞎了的老和尚。娄芳华到了古刹中,找不到什么话和老和尚说,就独自住在西边的院子中。   一次正是仲夏,娄芳华又到古刹中歇息,天要黑了,娄芳华坐着无聊,就到寺门前去散步,忽然觉得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一会儿香味渐渐变得浓烈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一个女郎,后面跟着一个婢女,沿着山道从东向西何去。   那女郎在十六七岁这样,姿态容貌都很美,娄芳华从来都没有见过。女郎用袖子半掩着脸,几次回过头来,看娄芳华,好像是在特意看他。婢女和那女郎的年纪也差不多,明眸皓齿,也很妩媚。   娄芳华心里不觉向往,就抄近路,跑到女郎的前面,向她作揖,说:“深山之中,天色已黑,小娘子想到哪里去?”   女郎停下脚步,显得十分羞涩,仓皇地把衣袖提起,遮住脸,而那婢女却是十分坦率,直接上前来,用身子挡在女郎的前面,应答道:“哪里来的小子,厚着脸皮来和人家闺中的女儿说话!我家小姐出身高贵,向来矜持,不随便和人说话,更何况你是路上的陌生人,你如此冒昧,难道欺负我们主婢俩年小稚弱,任由你欺辱吗?”   说完,掩着口,向女郎笑了笑,女郎也露出了笑颜,娄芳华察觉她们并没有真正的气恼,反而像是在喝自己开玩笑。他也假装冒犯了她们,不安地对着那婢女道歉,说:“小子无礼,冒犯了。只是见你们两位女子,天黑了,还在路上行走,不免担忧虎豹等出来伤害你们。我想我住的地方,就在不远处,正空着一处床榻。我知道我的愿望太过分了,想留你们住一晚,我能有幸,作为主人招待你们,就好了。小娘子要是不愿意,还望你为我说说情,为何反而来讥笑我?所谓能干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婢女格格地笑了起来,道:“这书呆子,还如此狡诈,真让我无法回答了,我当怂恿小娘子来和你争辩。”   于是,婢女在那女郎耳边,小声说了好久的话,女郎才掩着口,笑着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以睡在一起吗?”   娄芳华听了,欢喜得不得了,对着她们鞠躬,并走向前,说:“古刹虽然狭隘,但足够你们歇脚,要是窄了,同榻而眠,也是权宜之计。”   女郎不说话,浅浅笑了起来,婢女就一手拉着娄芳华的袖子,一手拉着女郎的手腕,叫他们接近,然后说:“好呀,好呀!千里姻缘一线牵啊!今天郎君这样说了,巡游的神也听见了,泉水松风之声,都是你们的媒人,就去吧,不要辜负了如崔莺莺和张生一样美好的幽会。”娄芳华就带着她们进古刹去了。   娄芳华觉得古刹中寒酸俭朴,恐怕被美人儿笑话,很为此感到惊慌担忧。   女郎笑着对婢女说里面的破旧情形,婢女也笑着道:“主人这样仓促,也好苦苦留客人?”   女郎就叫娄芳华到佛殿前,架起长梯,婢女婀娜地登上梯子,沿着屋檐取来十几个鸟雀蛋。   然后,婢女又从袖子中拿出盛菜用的银盘,又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了一些油,那油的颜色像酥糖的颜色,婢女把鸟雀蛋煎好之后,装了满满的一盘,又拿出一壶酒,那酒的颜色是碧绿的而香气十分浓烈,味道极其甘醇。   娄芳华和女郎两人坐着吃喝,当晚就同睡,娄芳华真是差点就成了温柔乡中的鬼了。等天亮了,两人握手话别,一起约定相见的日子。   女郎道:“这里虽然偏僻,还像是生活在人境之中。我家在西边,从这里去刚有十几里,有几椽屋子,可以躲避人间的喧嚣,在门外放着几块白色的石板,有五株杏树和一棵甘棠围在屋子前面,你可以记好,傍晚的时候,我会叫一个侍女来接你去,你从那里经过,就看到了。”娄芳华答应了:“好的。”   女郎和婢女就出门而去了。   娄芳华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离去,怅惘了好久,于是就不打算到辋川去了,一天在古刹中,进进出出,伸着头盼望女郎叫人来接。   到了傍晚,婢女才来,见了娄芳华就笑着说:“郎君站在树林下面,身子缥缈,就像神仙一般,也难怪小娘子急切地盼望着你,老是催促我快来接你。”   娄芳华见婢女来了,欢喜若狂,问女郎在哪里。   婢女道:“你只管跟着我去,不用多问,一会儿就到了。”   娄芳华跟着婢女,越过山涧,跨过沟壑,颠簸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上,经历几处坎坷之处,娄芳华的鞋子袜子都破了,感到很疲惫,然而婢女淌过溪流踩在石头上,走起来像飞一样。   大约走了十几里,在山谷中看到一片橡树林。当时太阳已落山了,风吹动树林,像是在吼叫,但是又觉得一片浓荫,掩映在身上,林子空旷青翠,觉得肌体十分的清爽,渐渐地便有奇异的香味随风扑鼻而来。   不一会儿,就到达了一处精致的屋舍前面,那里花木繁盛,泉石清幽。婢女道:“到了,郎君又不是第一次仓猝相见,立即进去就可以了。”   娄芳华走进去,见女郎倚靠在栏杆上,等着自己。两人相见了,十分欢喜。   婢女摆设家具,纷纷把食物呈上,各种山里珍惜的食物都有,然而,要算鸟雀蛋为上等好菜,娄芳华想那一定是女郎最喜欢吃的。   房内的布置,都和世间很不同,女郎喜欢作古妆打扮,除了原先那位婢女之外,还有六七个垂髫女子,都长得苗条妩媚。女郎管理下女十分严厉,那些婢女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然而对前面那位婢女却极为宽和,常常叫她的名字:“收香。”几个下女中,也是收香特别聪慧狡黠。还有一个老妈子,大概七十岁了,专门负责烧火做饭,也来窥看娄芳华,然后转身笑着对其她的婢女说:“我看这穷小子,是我百年前药笼子中的东西,小娘子少见多怪,遇见了,就和他如此亲昵,我担心这不会长久。”   娄芳华听见了,心里很是惭愧,收香看见了就替他出气,对老妈子道:“他俩自己相好,你*什么心,又干涉到你什么百十年前的事!你老是提起百十年的事,让人听得都烦了,奈何今天你又在唠叨,除了烧火做饭,缝补衣物之外,其它的事,你不必过问!况且郎君在这里,对你也大有好处,你不想想碗中的肉菜,有谁和你争抢!”其她的婢女听了都笑了起来,表示应和。娄芳华和女郎也拍掌,老妈子就惭愧地离去了。   过了一个多月,娄芳华想回去看他的舅舅,女郎感到很为难,收香也感到郁郁不乐,就狠下脸来,用两只手抚着娄芳华的背,把她推出门,说:“郎君执意要回去,即使强行留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乐趣,请你快点走,不要滞留。”   娄芳华还没来得及回答,两扇门已经合上了,娄芳华悒悒不乐地找着旧路返回去了。   刚到古刹,就遇到了他的舅舅,带着好几个仆人,纷纷攘攘地到来,见到了娄芳华大家都喧闹起来,说:“你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娄芳华不得已,就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央求舅舅找媒人去给他说媒,要娶那女郎为妻。   然而,他的舅舅吃惊地说:“深山之中,哪里会有什么人家,据你所说,遇上的必定是妖魅。”   他的舅舅便又集合十几个乡勇,催促娄芳华带着他们进山去。走到山谷之中,来到了橡树林,娄芳华便踟蹰不前了,舅舅非常恼怒,对他进行叫骂,娄芳华始终说自己迷失了路,实在记不起来了。   他的舅舅把两只手靠在背上,说:“这没有办法了!”   正准备回去,忽然众人都闻到林子中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于是有返林子里,跟着香气飘来的地方找去。   找到了一个山洞前,藤萝缠绞在石头上,乔木长满了洞门,旁边还有高大的古树。洞口的香气更加浓烈。   娄芳华的舅舅道:“这一定就是妖物的洞窟了,不可擅自进去,用火熏,就行了。”   于是,就叫众人在山里找来枯木干草,堆在洞门口,点起火来。烟雾全灌入了洞中,又被风吹来,直往里面吹,发出飕飕的响声。   接着就看到一群野兽从里面跑出来,乡勇追上去,用锄头奋力击打,都在岩石下面被打死了。   大家停下来查看,见打死了两只香獐,七只狐狸,一只苍狼。   娄芳华的舅舅用驴子拉着就回县衙去了,回去之后,把肉剥来吃了,然后把皮留下来作为垫背用。   娄芳华心里很是痛恨,不吃饭也睡不好觉,一个月之后,就病得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