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 人生如刀 常听江湖上的人说:人生如刀—— 其实我不太理解这句话,可能我不是一个江湖人,也可能是我的练刀和别人不同,使我难有他们的那种感慨。只不过,当五年练气,十年成刀之时,我竟有些茫然——除了属于我的一柄二尺三寸有些锈斑的铁刀,和一个不宜在江湖上公开的据说是魔刀第十六代传人的身份之外,我几乎一无所有。 从小我是个孤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因为我四处为家,身边总带着一些破碗烂杯什么的,走路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后来我被一些乞丐取了个绰号——丁当。虽然做乞丐可能更容易得到吃的东西,但我宁愿拾柴换吃的或帮人打杂也不愿做乞丐。曾经有对好心夫妇想收养我,可是当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算命先生面前后,那个算命先生看了我的手和脸后,连连摇手,口中喋喋不休,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凶煞,命煞。于是,那对夫妇也就丢下了我。直到十岁的时候,我被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看中,他问了我许多问题然后把我带到一座山上,从此开始教我识字、看图、练气,最后学刀。因为不用再愁吃穿了,我反而很享受练刀中的那些种种痛苦。 十五年之后,老爷爷告诉我,我练刀已成,然后他跪在我面前,叫我为“主人”。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接着他流着泪,慢慢的说——主人,你是魔刀教第十六代传人,我是您的刀奴,魔刀斩是魔刀教的最高境界,两百多年来,只有第一代主人、第七代主人和您成功了。但在江湖上,您的身份还不宜公开,将来,会有人来找你的。现在,您该去外面看看了。 当我走到山脚的时候,山上的茅屋起火了,火烧的很快,什么都没留下—— 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流泪,或许这些年练刀的痛苦麻木了我的感觉神经。看着火渐渐熄灭,我也转身,不再回头—— 或许因为贫穷和简陋,我完全没有一点所谓的魔刀第十六代传人的庄严和自豪,反而有点好笑,就象小时候听茶楼里说书人所说的那样。有时候,我想,之所以我的身份不宜公开,怕是如果我这副只比乞丐略好点的穿戴站在别人面前说,我是魔刀第十六代传人。别人不笑掉大牙才怪。 来到保定城的时候,我几乎身无分文。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后,我把仅有的一钱银子预付给了客栈胖老板娘后,就决定出去找事做。可惜,保定城虽然很大,想找事却不太容易,所以整整一天,我没有找到事做。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堂里只有一个人还在喝酒。我很想喝一碗酒,这些年来的练刀使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睡之前喝一些酒能帮助我减少练刀中所受的痛苦。可惜,我已身无分文。 “老板娘,给我一碗——水喝。”我对着柜台前的胖老板娘说道。 胖老板娘丢出一个碗:“开水在边上,自己倒去。要冷水的话,水缸里有。” 水是温水,但比冷水要好。我坐在一个角落边,低着头,慢慢的喝着水,但我的鼻子闻到的是江南的极品女儿红——就是大堂中背对着我那个人所喝的酒。 水已冷,我喝尽了碗中的最后一滴水——“可不可以请你喝一杯?” 我放下碗——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衣着光鲜、三十岁光景的俊秀公子,左手拿着一小坛酒,右手拿着一酒杯,腰间插着一柄刀。酒坛中飘着极品女儿红的香味。 “有没有理由?”我淡淡道。 “我觉得喝酒应该不需要理由——”俊秀公子笑了笑,在我对面坐下。 我摇了摇头:“不对,我觉得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看来你我道不同,请——”我站起了身。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其实我很想喝一杯他请的酒,当酒的香味强烈的刺激着人的嗅觉神经,略显呛味的酒通过人压紧舌根的喉,直接进入胃中,刹那间引起胃间隐隐的一股暖意,然后张开嘴,那醇香的酒味从口中散发而出——我觉得人生可享之美,莫过于此。 只可惜,多年的漂泊和痛苦生活使我养成了做任何事都要一个理由的习惯,我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就象多年前,看着几个小乞丐在一家很富裕的人家门口讨到一碗带有肉丝的剩饭,我宁愿饿着肚子去捡半天的柴,再去那家人家换两文钱,虽然两文钱买不到一碗带有肉丝的饭。 第二天,我依然在城内找事做。保定城的东门外,有很多手中拿着刀的汉子,他们或三五成堆缩在墙角以躲避刺骨的寒风,或爬在墙上来回张望着,也有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寒风中散开着衣襟,露出一身横肉,表示他不怕冷——听人说,那些人都是所谓的职业刀客,其实除了杀人,放火、讨债、绑票,只要有人出合理的价格,他们都会做。 不巧多看了他们一眼,立刻有一个带头样子的汉子上来冲着我道:“要找人做事么?” 我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那汉子又道:“看你面黄肌瘦的,莫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找事做?” 我不禁哑然失笑——再不济,我也不会去做刀客。只不过下意识中,我觉得那些刀客很神秘,甚至有些悲壮。至于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 “哼,刀都没有,也想做这一行。做这行,你可以没有衣服,没有鞋,但一定要有一把刀——”我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那汉子的哼声。其实,刀——魔刀就在我的怀中,只不过他看不出来而已。 很幸运,我不久就遇到一家米店要搬迁,需要几个搬运的人,因为来的巧,刚好被他们录用,成为十二名搬运中的一个。很多来迟了的人都懊悔不己,甚至有些个大汉指着我和另外一个年老些的人大声问米店内五十多岁的老管事的:“老板,你看我多结实,比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和那个没什么力气的老头要好些吧——”因为已经在搬了,所以老管事的也没理他,只是催搬运的人快点干。 干到初更的时候,整整三十大车都装满了,有几个累的当场趴下了。老管事的给了每人两个白面包子和一钱银子。走到我跟前的时候,老管事的看着我说道:“小伙子,我一直在注意你。” “哦”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其实我看得出,那老管事的很实在,再说,一天多时间的活换来两个白面包子和一钱银子在这里毕竟还可以。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看你人瘦弱,力气却还可以,而且我看你很实在,所以想问问你,明天一早要把这些粮食运到京城,当家的虽然雇了几个刀客,但我年纪大了,想让你陪我一起去,来回我给你五两银子行不行?”老管事的说的很实在。 “行”。我用力点了点头,其实我内心有些感激老管事的给我这个挣钱的机会。 老管事的微笑道:“那好,明天早上你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咽下口中的包子,道:“我叫丁当。” 老管事的笑了:“还是个孩子名,好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堂内除了打磕睡的胖老板娘,还有一个人在喝酒。就是昨天的那个俊秀公子,从酒的香味我知道,依然是那极品女儿红。 “我很想请你喝一杯,但我依然找不到理由。”俊秀公子看了我一眼,倒了一杯酒,缓缓道。 我笑了:“那不如我请你,因为我有一个请你的理由。” 俊秀公子微微一笑:“好,我也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看了柜台一眼,然后道:“不过,三两六钱一坛的极品女儿红我请不起,我只能请你三文钱一碗,一钱银子一大坛的土烧刀。” 俊秀公子道:“如果我答应别人请的酒,不管是土烧刀还是剑南春,我都喝。” “老板娘,来一坛土烧刀——”我大声喊道。 酒很快上来了,我倒了两碗,递上一碗,道:“土烧刀就应该用碗来喝,干。” 俊秀公子端起碗一饮而尽:“好,好辣的酒,那么现在我想听听你请我的理由。” “因为我今天挣到一钱银子,明天开始,我还有活干。这理由够不够。”我拿出了那一钱的银子。 “好,好理由,这么说来,我不如你。” “哦?”我不解的看着俊秀公子。 俊秀公子缓缓道:“你有一钱银子就请我一钱银子的酒,而我有很多银子,却只请你三两六钱一坛的酒,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 我笑了,说实在的我还真的没见过为这事说自己混蛋的人。我倒满了酒,道:“好,我喜欢和你这样的混蛋喝酒,干。” “干!” 土烧刀强烈的带劣质的酒精麻醉人神经的速度之快比起女儿红是显而易见的。几碗下肚后,俊秀公子就有些醉意。 “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叫丁当。” “好,好听,我叫柔情。” 我笑了:“人如其名。柔情公子。” “你不懂——”柔情的脸上有些超然,“我是一个职业刀客,不过比东门外的那些人要好些,因为我的价格要比他们高,我还可以有资格挑选。因为做了这一行,家族中的人不允许我姓我的原姓,所以我自己取名叫柔情,其实我希望自己能绝情。” “哦”我无语。 “好了,我今天喝多了。”柔情意识到了自己说多了。作为一名刀客,自己的往事很多人都不太愿意说出来。 “那么,请便。”我淡淡道。 走到大堂门口,柔情站住了,淡淡道:“如果你做完事回来,我会请你喝酒,为庆祝你顺利出远门归来。” “好,我喜欢这个理由。我一定会来的。”我点了点头,道。 正文 第二部 魔刀之魂 从保定城到京城大概有五、六百里路,因为有三十辆车和别的一些货物,我们走得并不快。雇来的六名刀客有两人走在前,两人在中间照看,还有两人在最后押运。几十名伙计各自照看的自己负责的车子,而我和老管事的走在中间,遇上路难走的话,我帮忙推一下车,或者搀扶一下老管事的,虽然累点,但我真的觉的很开心。 三天后,京城已遥遥在望。 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老管事的吩咐大家休息一下再走。 几个刀客照例四处看了看,才在一边吃点干粮,休息起来。 凭感觉,我知道这里有点杀气,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他们肯定不相信。 小半个时辰后,老管事的示意众人继续赶路。 小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顿时树林中人影纷纷,刀光剑影不时映如人眼中。片刻之后,车队的前后左右出现了足有五、六十名强人。 “强盗来了啊——” “大家快跑啊——” ——车队中叫嚷声一片。 几名刀客紧张的看着那伙强人,或许底气不足,竟然不做声张。 老管事的吓得老脸发紫,语无伦次的道:“怎么有强人啊,青天白日的啊——” 前面的强人纷纷让开,走出一名虎背熊腰般的大汉,旁边一人瘦猴模样的道:“当家的,都查清了,除了五、六个会家子,其余都没什么,不用您出手,弟兄们就可以摆平了。” 大汉道:“恩,可别看走眼啊。” 瘦猴道:“您看好了——”转身对那几名刀客道,“几位会家子,是要舍命和我们当家的做对呢还是乖乖要命呢,大爷等你们回答。” 其中两名刀客吆喝着冲上前,瘦猴早有准备,也不让别的强人插手,一人敌两刀,不消几个回合,两名刀客就被他一人一刀劈倒。 另几名刀客吓得再也不敢上前。 大汉哈哈大笑几声道:“看不出,你小子刀法并没生疏。” 瘦猴点头笑道:“不敢,不敢。现在该当家的发话了。” 大汉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对众人喝道:“你们应该知道爷们向来是要财不要命,但如果有不识相的,大爷可就命财都要了,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吗?” “快拿出银子——” “把货物打开——” “把衣服都脱下来,快——” ——底下吆喝声一片。 “大爷,大爷稍等。”老管事的喘着粗气走上前,连连做揖道,“大爷,我等身上银子都可以给大爷,但车上是米,不是我家的,是人家订的,要送去的,求大爷开恩,放过我们吧——” “呸,银子和米爷都要,老头,你没听见我们当家的说的话么,不是看你这么大年纪了,爷一刀结果了你。把身上银子留下,快滚!”瘦猴一把将老管事的推倒在地。 “不能,不能这么做啊——”老管事的挣扎着要扑上前。我知道我不能再旁观了,虽然我在学刀之初就承诺过学成之后不轻易出刀,但老管事的再这么上前一定会被这伙强人一刀劈倒的。 所以我走上前扶起老管事的,对强人中带头的那大汉道:“等一下。” 瘦猴伸手示意手下的人停下,冷笑的道:“原来这里还有不怕死的。” 老管事的拉住我道:“年轻人,你走开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别白丢了小命啊——” 我阻止了老管事的,然后对那大汉道:“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放过他们?” 大汉和瘦猴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很简单,要么放下钱粮,要么留下命。” 我淡淡一笑:“是不是还有一个选择?” 大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选择。” “如果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会不会放了他们?”我看着那大汉道。 “原来这里真有不怕死的人,你去成全吧。”大汉冷笑着对瘦猴道。 底下,众强人狂笑声不绝。 我知道今天我必须要出刀,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不杀人就可以平息这件事,因为,这些人真的是不值得死在我的刀之下。而且,对于魔刀,我甚至没有一点真正的临敌的经验。但不管怎么样,我已决定要出刀—— “小子,你拿什么和我斗——”瘦猴玩世不恭般的用手拍着他的刀向我走过来。 老管事的拼命的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别意气用事了,快,现在认个错还来得及——” 我轻轻推开老管事的,径直走上前,但我的目标不是瘦猴而是那领头的大汉,只有制服他,才能压制住这伙强人。 所以,和瘦猴面对面的时候,我略一侧身,同时拔出怀中的刀——在我的刀和瘦猴的刀相遇时,我加到了五成的力—— 我直接到了那领头的大汉面前,大汉似乎为瘦猴没有阻止我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再说,下意识的去拔他手中的剑—— 我的刀直接放在了他脖子上的时候,大汉的剑只拔出不到三分之一—— 四周一片死静,我打破了寂静:“我说到做到了,现在看你怎么做了。” “怎么——怎么可能——猴子,你死了么,怎么不动!?”大汉满头是汗,绝望的吆喝道。 瘦猴哭丧着脸,举起了手中的刀,他的刀在我的刀力下自刀尖到刀柄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当家的,我们不是见鬼了吧,大白天的?” 大汉脸如灰纸:“你,你怎么做的?你是谁?” 我淡淡道:“我问你,你该怎么做?” 大汉道:“自然——自然让各位走,但请好汉留下姓名来历,不然,将来对大当家的说起来,我免不了自决。” “听好了,我叫丁当,魔刀教第十六代传人。”我低声道,奇怪的是我居然有一点自豪。 “是,是,是——在下记住了——”大汉忙不迭的道。同时朝瘦猴挥了挥手。 瘦猴一声呼啸,大声道:“招子太亮,闪了!”刹那间,一伙人闪得干干净净。 我放开了大汉,大汉还偷偷看了一眼我的刀——魔刀,然后才和瘦猴闪进树林中。我轻轻将魔刀插入怀中,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两种跳动,一种自然是我的心跳,还有一种居然似乎来自怀中的魔刀,那一瞬间,它似乎和着我的心跳,轻轻的跳动了一、两下。 现在我开始有点相信老爷爷的话了——魔刀是有生命的。他自称刀奴,但在我心底,他永远是值得我尊敬的前辈,虽然我的练刀一生都在他严厉、非人、难以言语的痛苦中度过。 魔刀真的是有生命的,那可能就是魔刀之魂吧——我发现我第一次对魔刀教产生敬意,虽然我还不知道,在江湖上,魔刀教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大侠,你没什么事吧?”老管事的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自嘲的笑了笑:“没事,大爷,让他们整理一下,继续上路吧。” “好,好的。”老管事的应道。 看得出,虽然我救了他们,但因为我的出刀,让他们对我敬而远之,而少了一些常人间的那种信任和亲切——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感觉心口有些刺痛。二十多年非正常人的生活,使我渴望得到常人间的那种亲切,比起因魔刀带给我的尊敬,我更需要它。 过了五天,我和老管事的一块回到了保定。 到了那家米店,老管事的让我稍等,进去了好一会,才走出来。双手略有些颤抖的捧着一把银子道:“大侠,不——丁,丁——” “叫我丁当,当初我们说好的是五两银子——”我捡了块五两的银子,失望的离开。因为我的出刀,他们已经不把我当常人来对待了。 或许——柔情会一如既往的对待我,我很庆幸认识了柔情。虽然他是刀客和我不一样,但至少,对于酒的方面,我们有一样的看法。 来到我原来住的那家客栈,柔情已经出去了,不过叫伙计留话给我——二月初三回来共饮。我感到一丝暖意,还好过五天就是二月初三了。看来这几天我只能独自饮酒了。 五两银子对我来说不少了,但我依然愿意喝三文钱一碗的土烧刀,不是因为省钱,而是我总觉得太舒服或者说太富裕的生活会磨掉一个人的意志。所以即便有钱,有下房的话我绝不会谁上房,同样,有土烧刀的话我也不会喝女儿红。 二月初三,这一天我似乎等待了很久——因为这一天我没有做事。整整一天,我都在客栈的大堂里。 天色渐晚,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一种不祥的迫切感——好象没有见到柔情就有种不祥—— 天色更晚了,门外已经扬起薄薄的寒雾—— “谁叫丁当,谁是丁当——”一个汉子站在门口大声道。 “我,我就是。”我站起了身,不祥之感逾强。 “有人要见你,在城门口的大桥上,叫你快去!” 我冲出了客栈——有生以来,我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迫切感,甚至,我想到了小时候,算命先生所说的——我是一个凶煞,命煞。 正文 第三部 方家集 保定城门口的大桥上—— 夜已深,冷风如刀,残月如勾—— 大桥上赫然站着一个人,冷风中华丽的鲜服随风飘舞着——“丁当,你终于来了——”柔情刚开口就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候我才看清——柔情的脸色,紫得发亮。“你怎么样?”我皱眉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丁当,听我说——好么——我这次任务失败——死不足惜。可是——还有一个——女孩——在雁门关——叫阿——金,你为我买一株——君子兰送她——告诉她不必再等我了——好不好——丁当——”柔情逾说逾吃力。我很想阻止他,但我知道阻止他,他会更痛苦。 “丁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一定帮我做到——好么?” 我只有点头—— 柔情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好快的一刀——”左手拉住我的手——突然,他的喉间发出一声很奇怪的碎裂声——然后—— 我突然感觉脸上很热——是血——柔情的血——柔情还拉着我的手——应该确切的说柔情左边的身子还站在我面前——而右边的身子,已然倒下—— 我呆住了。柔情一定是中了致命的一刀后,用真力护住内脏跑来见我,交代后事,真力一散,内脏粉碎,身躯也就裂开了——这是什么刀法——一刀中分——人世间会有这么快、这么邪恶的刀吗?我几乎要大声喊叫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做什么。但理智告诉我,天亮之前一定要处理好眼前的事,否则天一亮,官兵看见了,我将会有更多的麻烦—— 夜更深——差不多有二更了—— 桥的另一头,不远处,一条人影微一闪,接着另一条——我知道,有两个人就在不远处,至少他们是针对柔情而来。 如果柔情所中的那一刀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击毙他们。但是我顾不得那些了,对于从小孤苦的我来说,如果有一个人临死前将我作为唯一的朋友,托付后事,那么还有什么我不能为他做的呢? 所以,我决定出刀—— 我知道我已经够快,当我射入其中一人的藏匿处时,另一个人还没有发觉。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当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眼中的神情是远远大于吃惊的惊恐,我立刻明白,至少那一刀,与他无关。当我和这个蒙面人缓缓站起来时,十步外另一个蒙面人也吃惊不小的现出了身。 “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我淡淡的道。 “阁下好快的身手,佩服。”对面的蒙面人低低道。 “我不要听这废话。”我冷冷地往魔刀上压下一分力——刀下的蒙面人立刻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我知道,他的颈间开始有血出来了。 “好,我说,我们是方家集的刀客。得到柔情任务失败,所以追踪而来,照例带他回去。”对面的蒙面人低声道。 “可是,他已经死了。”我冷冷道。 “方家集的刀客,原本一失败就是死。怪只能怪他自己。” “哦?”我不解的看着那蒙面人。 “本来他的身价刚提高到是一万两,也就是说,他杀一个人最高可以拿八千两,可听说他想做最后一次后就歇手,这次他要杀一个值八万两的人,失手也是正常的。”蒙面人说道。 “那既然你们知道他已死,还要他的身体做什么?” “方家集的规矩,只要是没有完成任务的刀客,就是死了也要把他挂在外墙上,永远不得入土。”蒙面人道。 “谁的规矩?”我感觉有些愤怒了。 蒙面人低头道:“方家集的当家的高大官人——” 我冷冷一笑:“你们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两名蒙面人对视了一眼,另一人无奈道:“我等技不如人,阁下如果决意如此,方家集只不过多了两具尸体而已。可不可以告诉我们阁下大名,让我等死而无憾。” 我听的出,他的无奈之下还有对我欺辱他们的嘲讽。 “我叫丁当,柔情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他死无葬身的,那么你们告诉我,还有没有不会央及你们方法。”我看了他们一眼,道。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阁下真心不难为我们的话,何不与我们一起去一趟方家集见见高大官人——不就——” “不错,看阁下身手绝佳,想必也不会怕去方家集——”魔刀下的蒙面人居然想激将我。 “听起来我真的有点兴趣了,不过你们老老实实带我去,一路上有什么做鬼,我一定会用魔刀杀了你们。”为了让他们记忆深刻些,我说出了魔刀。 “什么——魔刀——阁下不会是说笑吧?”对面的蒙面人顿时有些语无伦次。 “你看我在和你们说笑么?”我冷冷得说道。 “怎么会——传说中的魔刀五十年前就失踪了——”那蒙面人依然道。 我不再理他,找来一个布袋将柔情——的两个半身装如布袋。只不过,这一次,我强忍住了心口的刺痛。算起来,我和柔情从认识到现在不过半月,或许他可以算我这一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但现在我必须要尽到一个朋友的责任——所以,我必须去方家集。 山脚,水傍,梅间——我真的想不到方家集是坐落在这么一个美仑美奂的地方。如果说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和陶源明笔下的桃花源相比的话,方家集绝对能算一个。 温暖的阳光,清香的梅花,还有淡淡的泥土的芬芳,一如我练刀岁月中很少有的——可以歇一会,吃一点还有点热的红薯,喝一口山泉,依着夕阳下有些暖意的岩石,放开双掌,放开思绪;一如半夜中我在疼痛中醒来——脸上还挂着泪,在潮湿但有些暖意的被窝中辗转反侧;一如很多次,我想离开那地方——但每每看到老爷爷越来越弯的背,越来越粗的喘息,越来越久的夜咳,我就流着泪紧紧的抱着那把刀——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 我似乎有些意识到,当初的日子并不完全是痛苦,其实痛苦中还有快乐,只不过,那时我还没有感觉到而已,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在经历过一次风雨后,回味过来,才发现风雨中原来也有欢乐,只不过当时没有发觉而已。 “到了,请阁下稍候,我们这就去通报。” 我的思绪这才回来,不只什么时候我感觉眼中有些湿润,不知不觉中我已跟着他们走过两道明岗,三道暗哨,来到方家集中的最大建筑——高山流水宅。宅门上四个大字——高山流水——勾如铁,弯如水,意境更是俨如超然。 “好,好一个高山流水——”我不禁暗暗喝彩道。 大门内有人高声道:“大官人有请贵客!”立刻有一名家丁出来恭身引路。 几座花坛,一座莲池,一弯小桥——之后,我肩扛着柔情的尸体,来到了大厅——大厅正上方书有四字——高遏行云。大厅中站立着一个四十多岁,脸如白玉,身型略显富太的中年人:“你好,我姓高,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高大官人,听说你叫丁当,那么,我们就算认识了。” “既然我们认识了,是不是我也该称你为高大官人?”我淡淡一笑,将柔情的尸体慢慢放下。 高大官人看起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还有一点。熟悉我的人就直接称我大官人。”但是,对于柔情的尸体,他没有看一眼。 “哦,那要看我们这次见面后的结果了,也许有天我们可以熟悉到我称你为大官人,高大官人可以称我为丁丁。”我淡淡道。 “好,年轻可畏啊。这狗师爷,我早说了,帮我找几个好的年轻人来,就象你这样的,可他,找来的全是不入流的。来人,快把赵师爷给我叫来!” “是!”门口有人应了一声。 “请坐,喝茶。我这里的茶可是江南杭州的极品龙井,请,请。”高大官人笑着道。 我缓缓坐下,但并没有喝茶。 “怎么,丁当兄怕茶中有毒么?” “可能你我生活习惯不同,高大官人认为喝茶是一种享受,而我只不过认为在口干后才会喝茶。” 高大官人笑道:“不错,不错。习惯不同,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说话间,一个五短身材,精瘦如猴的中年人走进了大厅。 高大官人起身介绍道:“这位贵客是柔情的朋友,叫丁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魔刀教的,是不是?这位是方家集的大师爷,赵大师爷——” “不敢不敢——”赵师爷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道。 高大官人继续道:“实在抱歉,方家集内的事,我已经多年不打理了,都交给赵师爷了,丁当兄既然有事找来,我们不如一起商量,如何?” 赵师爷点着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我站了起来,淡淡道:“那么,我现在带来了柔情的尸体,请问二位要怎么处理?” 赵师爷看了高大官人一眼,道:“来的时候,我都听说了。实在抱歉,按理,柔情任务失败,不得入葬。何况,这次任务本不属于他,他一再要求的,老夫和他关系不错,所以也就——丁少侠如果用强,只怕不能服众啊。” “我只想知道两件事——”我冷冷道。 赵师爷道:“丁少侠请明示。” “第一,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柔情入土;第二究竟柔情的这次任务是什么?”我看着赵师爷和高大官人。 “这——”赵师爷求助的看着高大官人,显出为难之色。高大官人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赵师爷额角已然有汗—— “如果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赵师爷,你就——”高大官人慢慢踱到门口,冷冷道。 正文 第四部 殇 大厅内只有一种声音——大桌上摆放的西洋摆钟所发出的低沉的嗒嗒声。 赵师爷居然连擦汗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高大官人则仰头看着大厅外。 “有了——”赵师爷低叫了一声。高大官人看样子被吓了一跳:“有了还不快说说?” 赵师爷看了我和高大官人一眼,咽了一口口水才道:“小的想起了一个典故,或者可以说是一个先例。” 我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我在想,如果真的解决不了,那么我只有用我的魔刀解决了,虽然这是我最不愿的,但不可否认,这也是我最后的解决方法。 “昔年中原第一快刀钟南,投身于杀手城。一日受命行刺大将军何威,然未果。毙于其军营中,后钟南挚友快剑长孙云寻于杀手城内,喝问其友死因下落。杀手城主不得已相告,长孙云终杀大将军何威于剑下,取得钟南尸首,厚葬于南山小十坡——” “赵师爷知道的还真不少。”高大官人道。 赵师爷终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丁少侠的两个问题可以合起来成为一个问题。只要丁少侠愿意为柔情做未完成之事,我们当然可以将柔情的任务相告,这对于买家而言不算泄密,到时候在下可以代为解释。丁少侠成功后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柔情厚葬入土——到时候不要说方家集,所有和刀客有关的组织,还有谁会有异议呢?” “好,好办法,丁兄以为如何?”高大官人拍着手大声道。 我知道,这个办法的最终得利的人还是高大官人,因为不管如何,继柔情之后,这件事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受到半点损失的。但,现在至少出现了可以解决这件事的转机,只不过,关键环节转到了我这里。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当然会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如果我答应——这肯定不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是,我是为了柔情——如果你唯一的一个朋友过世,你当然不会希望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我答应了,成功之时,那笔银子还算不算?” “算,算,当然算,那笔交易是八万两整,按柔情的比例,事成之后你可以拿到六万四千两。”赵师爷忙不迭的应声道,“还有一点,如果丁少侠事成之后不幸有恙的话,可以立个字据,言名那事成之后的银子受益人,我们也会照办,将银子交给他。” “那好,我同意。”我缓缓道。 “好,那么这事就算解决了,太好了,不如我们共饮一杯如何?”高大官人笑着道。 “不必了,高大官人,如果事成之日我还活着的话,我说不定会陪你喝一杯,现在的话,我看不必了吧。我希望这段时间里,能安放好柔情的身体。”我冷冷道。 赵师爷点头道:“那是一定的。不过,丁少侠,既然我们能合作,就该坦诚相待,可否告诉老夫一句真话,丁少侠真的是魔刀教的?” “不错,我是魔刀第十六代传人。”我淡淡道,我居然感觉到了一些尊严和自豪,而没有半点之前的可笑。 “哦,实在难以置信,对不起,老夫不是不相信,实在是——”赵师爷喃喃地说道。 我笑了笑道:“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聊聊。” “好啊。有机会一定,一定。”赵师爷说道。 “那么,就此告辞,不过,我想要的资料——” 赵师爷道:“这好说,不过现在不急,丁少侠先休息几天,养足精神,告诉我们一个歇脚点,到时候会有人送来,而你可以顺便将你指定的受益人的资料交给他。这是方家集的规矩。” “好,一个月之内,我在保定的福来客栈——就是柔情所住的那家,等你们的消息。”我点了点头说道。 “好,一言为定,这件事我做主了。”高大官人高声道。 “告辞——” “慢走,不送。” —— 其实,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虽然柔情的那件任务价值八万两,可是从那个杀他的人的刀法来看,我觉得可能远远不止。也就是说,单从柔情的对手身手的估算,恐怕能值十五万以上。我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还存在买家故意压低价格而引起卖家判断失误的可能。只是,我没有对他们说起的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是为了银子而来。而且,那所谓的受益人我也想好了,不管我死或不死,将柔情厚葬之后余下的钱,我都会交给那个——阿金——柔情的阿金。除非——除非我会失败,想起那邪恶的一刀,我不敢肯定我的决心。或许因为,我有魔刀,这是我唯一的理由。可能在别人看来,这不成理由。 想到这,我甚至感觉有些羡慕柔情——至少,他还有一个他挂念的和挂念他的人,而我,什么都没有。 夕阳——雁门关的夕阳——如血,美丽的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就连关外的大片黄沙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血色的霓裳。 我很快找到了那个叫阿金的女孩,真的如我想象中的温柔,美丽,楚楚动人——只不过我没有想到,阿金还是一个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东西的女孩(我真的不能用“瞎”字,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在犯罪)。如血的夕阳下,似乎上天注定了一种残缺的美——只不过,那种美——太凄惨,让人在“闻筝黯然见花落,何堪残月助凄凉”的伤感中泪意如潮。 “我叫丁当,我是柔情的朋友。”当我把君子兰交到阿金的手中时,我感觉到一丝泪意。 “啊,一定是君子兰吧,柔情知道我喜欢的。谢谢你,丁当,你的名字真好听。”阿金欢快的笑道。 我勉强笑了笑,我甚至忘记了其实阿金看不见:“哦,是吗。” “丁当,我想你一定是柔情很好很好的朋友吧?”阿金微笑的问我。 “哦,可以这么说。”或许因为我会对她隐瞒一些东西——比如柔情的死讯,我竟然在她面前很被动。 阿金甚至有些狡猾的笑着道:“那你一定知道柔情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对不对?” 我无助的望着苍天,如果这时候有人能替我回答,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可惜,那只不过是如果—— “阿金,你一定很爱柔情,对不对?”我只能反问。 这是江湖中常用的伎俩,如果你回答不了别人的问题,那只有反问他——想不到我居然会卑鄙到在阿金这里用这种伎俩,我反问后,心口就有了种异样的刺痛。 阿金脸上泛起了红晕——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也——是的”女孩子特有的矜持让她没有说出那个“爱”字。但,这已足够,如果柔情能听见的话,我想他真的可以说此生无憾了。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丁当——” “听我说。”我艰难的说道,“柔情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临走前让我来看看你——可能——他会去很久很久,在这些时间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么?” “以前他也常出远门的,还能来看我啊,这次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我感觉到心口在撕裂——“或许五年吧,这些时间里,我还会来看你的,还给你带君子兰。” “谢谢你,丁当,你真是个好人。”阿金依然微笑的说道。 可是我真的不敢再看她的笑颜,仿佛她的笑颜中有种看出我谎言,穿透我内心不安的梦魇的精灵。 “阿金,我要走了,我会来看你的——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谎乱中我只有想起了告别。 “那好吧,再见,丁当,和你聊天很高兴。”阿金微笑着朝我挥手。 我几乎有些狼狈的离开了阿金,内心却依然疼痛——如血的夕阳,看不见东西的阿金,美丽而残忍的谎言,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结果——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又或者都是。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没入西山的时候,天空中已是一片阴霾。起风了—— 起风后,很快又下起了雨。风雨中,我浑身冰冷,狼狈不堪,甚至我如丧家之犬般扑在泥潭中——彷徨,无助,都丝毫减轻不了我内心深处的痛苦。虽然我这次坚定了出刀的决心,但是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信心,必胜的信念。那邪恶的一刀,仿佛来自地狱的一刀,时刻出现在我的脑海。 泥潭中,我甚至没有什么感觉,仿佛离死很近很近,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无能,无力和无助——这是我前所未有的痛苦,仿佛有种左右我的意志的魔意不断的侵袭着我,我觉得自己象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不断的被抛起,又丢下——抛起,又丢下—— 许久,雨渐停—— 我半死的倦缩在泥潭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多久,隐隐间有股温暖传来,温暖的源头居然来自怀中——魔刀——隐隐间一股坚定、厚实的温暖—— 我忽然想起老爷爷曾经和我说起过的——刀成之日并不是说明你真正拥有魔刀之魂,只有当某一天,你真真切切感受到魔刀以它的方式向你传递它的力量,那时候,你才有资格说你真正拥有魔刀,而魔刀也才会和你真正融为一体。 或许是我这一次前所未有地坚定了出刀的决心,或许这一次我毫无保留的将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彷徨发泄出来,而引发了魔刀深处原始的本能—— 我本能的调节着自己,伴随着我的心跳,魔刀几乎可以协助我调节我内心的气息,我知道只要我将自己的气息调节到最佳状态,那时我再出刀,魔刀就会给我一个终极的回应。可以说,那个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从泥潭里爬起来——奇怪的是我居然一点都不吃力,我感觉身体更轻更有力了。我的内心空如镜,静如止水——我终于明白,我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全新的境界。 或许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如果不是柔情的死带给我的失友之痛,不是面对阿金给我的懊悔之痛,不是因为失去的信心的彷徨之痛,不是这场冷雨带给我的无助之痛——我绝对不可能在和人决战之前有如此神迹般的突破的。 凶煞,命煞——我相信这是我的命中之殇。 正文 第五部 身入江湖 回到保定,福来客栈的时候,我身边的银子已所剩无几了。 胖老板娘显然还认识我这个熟客,不等小二来就笑着迎出柜台:“公子,您又来了,是不是给您来间上房?” 我掏遍全身,只有三钱不到的银子,我把银子全放在柜台上,淡淡道:“老板娘,我想住一个月时间,可不可以想想办法?” 胖老板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冰住了——“对不住,本店不赊账!阿二,送客!” 一旁的店小二应了一声。 掌柜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从里间走出来,拦住了要赶我的小二,看着我拍了一下手道:“公子莫非是丁当丁公子?” 我疑惑的点了点头,道:“我是丁当。” “请请。阿二,快为丁公子准备上房!”掌柜的对小二说道。 胖老板娘立刻叫起来:“怎么,你疯了不成?” 掌柜的向胖老板娘瞪了一眼,胖老板娘往边上躲了几步,口中却依然低声的喋喋不休。 “等等,掌柜的,怎么回事?我可没有钱住你的上房。”我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笑着搓着双手道:“丁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上月大发米行押运货物,在京城外一百多里处,遇上强人,幸好丁公子出手相救,大家才得以无恙啊。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 “哦,可是,这事和掌柜的没什么关系啊,你何必对我客气。”我淡淡道。 “大发米行的管事的就是小人胞兄,他现在去了京城,否则定会通知,让他上门拜访。无论如何,小人也该谢谢丁公子才是啊。”掌柜的说道。 原来如此,我想到了那个很实在的老管事的。因为他,我能够赚到五两银子,其实我也应该感谢他。 “可是,他要住一个月,那还不是亏死了。”胖老板娘叫道。 掌柜的怒声道:“放肆,对胞兄的恩人还谈什么钱!” 我淡淡一笑道:“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住你这,否则我宁愿另找客栈。” 掌柜的道:“丁公子请吩咐。” “我就三钱不到的银子,请掌柜的叫人清理一下柴房,我就住一个月。” “这,这,这——怎么可以,不能啊。”掌柜的有些急道。 “就这么说定了,请叫人去整理柴房吧,我想休息了。”我对掌柜的道。 柴房不算很破,虽然房顶上有几个不大的洞。其实我很习惯甚至喜欢睡在柴房,因为比起上房里的香草叶味,我更熟悉更习惯柴房内那新柴的清香混合着旧柴的微霉的味道,那是我因为习惯而有些喜欢的味道。 其实,我没有等一个月。在我入住福来客栈的柴房第十六天,三月初三,我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方家集的手信。 信中简单明了,姓名:迎风斩冷无血,性别:男,年龄:不详,使用器械:刀,身高:六尺八寸,特征:无明显特征,当前住处:河南开封,任务期限:见信后两月内—— 我决定再用几天时间做事,等我赚到三两银子就可以去河南开封了。其实开封就在方家集的附近,相距百里左右,只不过是我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而已。 看得出,掌柜的对我很好,知道我在找事做,又不可能接受他的钱财,所以有时会为我介绍一些活,让我省去不少周折。 三月初八中午,我拿到最后一笔做事的报酬,怀中的银子已经有三两多了。我决定下午休息半天,明天一早就动身去开封。 黄昏,我懒懒的坐在大堂的角落,慢慢的喝着还是三文钱一碗的土烧刀——我不知道我的事完成之后,我还会不会来这。毕竟,至少在这里,我尚且感受到一点常人间的关怀。 客栈门口出现了一匹高头大马,店小二忙不迭的上去招呼。 我正在低着头,慢慢品尝着碗中的酒,但我用余光看到马上下来的那一身白衣,脚着官靴的人在大堂内看了看,就缓步向我走来。 “你好。” 我抬起头,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个年轻可人的女子,却是一身公子哥的装扮。 “我很好,谢谢。”我淡淡的道。 “在下彭燕,请教兄台大名。”年轻女子大大咧咧的抱拳道。 我皱了皱眉,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碗:“我叫丁当,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 彭燕道:“丁当?这么说兄台就是魔刀教的丁当了?” 我心中微一动,淡淡道:“天下叫丁当的可能不止我一人,相必姑娘认错人了吧。” 彭燕冷笑:“认错人?来人,把那两个家伙带上来!”说话间轻轻一拍我面前的桌子,“哗”的一声,那桌子一下四分五裂。 我无奈的捡起酒碗,可惜,碗中已然无酒。 掌柜的和店小二刚要上来劝说,彭燕掏出一块腰牌,冷冷道:“京城六扇门办事,闲人让开!”顿时,大堂内的人纷纷躲开,掌柜的和店小二也吓得躲进了内间。 门口——两名官差各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我看清,被押的两个人居然是当日押运大米所遇到的强人,虎背熊腰的自然是那领头的大汉,精瘦如猴的是那瘦猴。 两人都有些鼻青眼肿,在彭燕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抬起头,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彭燕指着我对两人喝道。 大汉和瘦猴飞快的扫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就是他,他说是魔刀第十六代传人。” 彭燕示意将那两人带下去,回头看着我,冷冷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找我什么事?” 彭燕道:“魔刀下死的人有案可查的至少有十人,虽然是多年前的旧案,但你身为魔刀教的人脱不了干系。如果你乖乖受罪,我可以通知保定府衙,给你准备一间干净的牢房,改天押解到京城审问,如果抗捕——这就是榜样!”我身侧的另一张桌子又粉粉碎,成了警告我的牺牲品。 我缓缓的站起身,道:“我明天要去赴一个约,如果因为那些旧案你要审问我,可不可以等我赴约回来。” 彭燕冷笑了一声道:“是不是你要去三个月,三个月后的此时此地等着我?” “不用三个月,一月足够。”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江湖大侠么,你的话哄小孩去吧,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我的忍耐不是无限的,但我还是淡淡的说道:“我认为人与人之间是讲道理的,所以,应该有一个办法能商量解决的。” 彭燕反问道:“你认为官与贼之间要讲道理么?” “这么说,你我之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不期然地感觉到魔刀开始和着我的心跳。 彭燕还在冷笑:“我可不可以把这理解为贼对官的反抗之意?” 我努力克制着出刀的冲动,慢慢低下头,半闭上眼——门外,风吹来,尚且带着几分春寒。风中,我感觉到一个人在客栈的不远处,紧紧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其实,我早注意到了那个人,只不过他的气息是那么细微,我几乎察觉不到。现在,因为他离这里又近了几分,所以我才能用意识捕捉住。 “呯”的一声,地上多了一副手锁,彭燕看着我道:“我在等你的最后反应,是受捕还是拒捕,你决定。” 我缓缓道:“我不会受捕的。” “这么说——” “不必说了。”我冷然道,目光看着门外,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彭燕不解的扭头看向门口——门外三丈处,果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灰衣,暮色中给人一种不期然的萧然之意。 彭燕居然扑了上去,我真的想不到,她会这么做,一瞬间,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怀中的魔刀—— “哥哥——你怎么来了?”彭燕开口道。 我几乎又气又好笑,我还以为她是奋不顾身抓那灰衣人。 我看清了那是个中等身材的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起来,有些淡漠,但一双眼神让人有些寒意。 “兄台就是魔刀丁当,在下彭十一。”中年人抱拳向我道。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彭十一?莫非阁下是商州彭家的彭十一?” 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当今天下,传统的七大派渐渐没落,唯有益州梁城宋家的剑和商州彭家的刀可以说得上傲视江湖,至于魔刀,因为五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谈论起。 “不错,在下就是。”彭十一微然一笑道。 我看着他道:“不知道兄台今天的来意是——” “看来是舍妹扰了丁兄的酒兴,如不嫌弃,在下陪丁兄喝几碗酒如何?”彭十一笑着道。 说实在,我真的搞不清这对彭家兄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酒很快上来了,酒是西凤酒,比起土烧刀来,西府台的名酒当然更香更醇,入口更温和。 “今日之事,纯是误会,来,丁兄,干!”彭十一举杯道。 “西府台的西凤酒,好,好酒。”我举杯一饮而尽。 一杯见底后,彭十一接着道:“在下虽是个江湖粗人,但舍妹有幸步入京城六扇门。其实,我兄妹正在查找两个与近来江湖上的血案有关的人,一个是天杀刀何风,另一个是迎风斩冷无血——” 我禁不住道:“哦。” 彭十一接着道:“近来江湖上从富商巨贾到名门大派的掌门的死,不少于数十件,大多与这二人有关。原本舍妹在追查何风的一件血案,正巧因为遇到京城外平头山上的一伙强人,所以牵扯出与兄台有关的事。” “哦”我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当日丁兄实为出于义行。至于昔年魔刀的事,实属陈年旧事,舍妹意气用事,还望丁兄勿怪。”彭十一倒满了酒,道。一旁的彭燕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无奈。 “多谢彭兄实言相告,彭兄请。”我举起酒杯道。 “请。” 彭十一饮干了酒,然后问道:“不知丁兄最近在做什么?” 我淡淡一笑:“人有手有嘴,手做事养活口而已。如果能赚一钱银子,我可以喝一碗土烧刀,如果赚不到,我就喝碗水。” 彭十一略有些吃惊的道:“想不到丁兄这么放得开。” “无所谓放得开放不开。人生在世,只要开心,其他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说的是真心话,说实在的,凭我的魔刀要赚个万儿八千的并不困难,但是,我觉得那是对魔刀,对自己这些年来奋斗的一种亵渎,我当然不会快乐,反而在给大发米店做事的那几天,我觉得很开心。身入江湖,我不知道以后的路,但我决心要做对得起自己,让自己开心的事。 正文 第六部 萧 杀 彭十一点了点头,道:“丁兄当真是高风亮节,在下自愧不如啊。” 我笑了笑道:“彭兄过奖了。” 彭十一看了彭燕一眼,接着道:“其实,自舍妹从那两强人口中得知丁兄之后,我们就开始注意丁兄了。” “哦。是吗?”我慢慢道。 彭十一淡淡一笑,喝了口酒,道:“天杀刀何风,迎风斩冷无血二人身手非同一般,又冷酷无比,放眼江湖真是鲜有对手,凭在下一人之力,很难战胜。” 彭燕道:“哥哥,还有我和六扇门的几位总捕,难道我们真的吃素的不成——” 彭十一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你以为你们六扇门的人真的很厉害么?如果不是我在帮你,恐怕你现在早没命了。你知不知道,象你刚才苦苦逼着丁兄,换成别人,手下无情的话,哼——” 我笑了笑,道:“彭兄过奖了。” 彭十一接着说道:“所以,我一直在查何风,冷无血二人确切下落,如果有幸得知,届时想请丁兄出手,不知丁兄意下如何?” 我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我明天要去赴一个约,如果一个月后还能活着,我说不定会答应彭兄。” 彭十一道:“原来是生死之约。” 我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彭十一肃然道:“那我只能祝丁兄马到成功了。” “多谢。” “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丁兄早点休息,我们告辞。” “彭兄,请。” “请。” 想不到,我还是会遇到一个同道的人。虽然我没有说出我的目标就是迎风斩冷无血,但如果我事成之时,我一定会告诉彭十一的。 三月初九,黎明,有雨。 黄历上说今年的三月是寅在月日被克木无气,申月冲寅木杜爻为冲破,是为月破,而初九,在这月中没有生扶,是为日破。换句话说,今天是今年中最凶的一天,诸事不宜。 但是我依然决定动身。与其说我不相信黄历上所说,不如说我更相信自己原本也是个不太吉祥的人,所以,我觉得都无所谓。 “丁公子,外面下雨,您要出去吗?”门口,掌柜的看着我问道。 我淡淡一笑:“不错,如果顺利,一个月后,我可能还会来。” 掌柜的道:“可否改天再走,今天——不太好,还下着雨。” “没事,我不太讲究这些。”我拉了拉衣襟,准备出门。 “丁公子,等等——”掌柜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转身入内间,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油伞和一个小布包。 “如果,丁公子看得起我老头,千万请收下。”掌柜的的眼神中满是真诚。 我感到一丝暖意,接过——小布包中是些银子。 “那多谢了,如果顺利,我回来给你做伙计。”我知道如果再拒绝,一定会让他失望,所以我接过,笑了笑道。 掌柜的也笑了:“说笑了,等您回来再说。” 我向掌柜的微一抱拳,道:“那,我就告辞了。” “我这里还藏着一坛上好的汾酒,如果丁公子回来,一定请丁公子。”掌柜的道。 “好,那我一定回来。”我甚至有些感激。 “丁公子慢走。” 从保定到开封,大概一千里左右,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很累,所以,我走得不算快。十天后,我才到了开封城。 在开封城内一家不起眼的“悦来”客栈安顿下来后,我才出去打听消息。 想不到就在城门口贴告示的地方,我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大概两天后,会有一群马贼来开封,据说是为半年前死于开封的一个马贼首报仇,开封城的商贾害怕受其害,集资请能退马贼的人,而接受这件任务的就是一个据说叫冷无血的人。 这件事整个开封城都已经传遍了,所以我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解,我问城门口买红薯的一个老汉:“大爷,为什么官府不管这事,而要开封城的商贾出钱请人?” 老汉看了我一眼道:“小哥,你不懂,官家只要有税银收就行,只要那些马贼还没在开封杀人放火,他们就不管,可那些有钱人就不这么想了,有钱人就想着命要紧。” “哦,原来是这样。”我慢慢的点了点头道。 “两天后,城门外就会有场好打,小哥,不想受牵连的话到时候可得躲远些。”老汉道。 “多谢老人家提醒。”我对老汉笑了笑道。 三月二十三,清晨,有雨。 城内一片寂静,甚至连小贩都难得一见。 我靠在城门口下的城墙上,看着城外两里外的一个小土坡——那里,一个人在雨中戴着一顶竹笠坐在小土坡上。我知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迎风斩冷无血了。 城门口,有几个胆大的人探头看着,不时的说着——怎么还没来。 什么时候下雨,是由季节而定,比如,现在就是下雨季节。但是,马贼什么时候来,就没有人知道了。这一天,马贼没有来。 暮色来到的时候,我看到一整天如雕像般坐在小土坡上的那个人终于起身,向城门口走来。 雨还在下。那个人当然浑身已湿,只不过他戴着竹笠,我看不清他的脸。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候在城门口的那些人自觉的让开——然而,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停下了——我没有看他,因为就算再看,我也看不清竹笠下的脸——但我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隐隐的杀气,很淡但很清晰甚至很坚定,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有这种特殊的萧杀之气。 他经过我的时候,我依然看着城门外。“明天,马贼一定会来!”那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现在只有我和他相距不足两步,城门口的其他人似乎因为有些怕他,至少离开他十步开外,他的话无疑是对我说的。 我来不及吃惊,但我依然看着城门外,随口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告诉我。” “直觉这东西,不太准的。” “可是,我的直觉一直很准。” “哦。”他一定要这么说,我当然无话可说。 “是不是等我退了马贼,你有话对我说?” 我微微有些吃惊:“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道:“现在,我想喝一碗酒,你怎么样?” 我淡淡道:“现在,我只想睡觉。” 那人不再说,径直朝前走去。 我知道,因为在这一整天里,我一直注意着他,而他,一定也注意到了我,所以他才会这样对我说。 三月二十四,清晨,依然有雨,细雨。 我依然靠在城门口下的城墙上,城门内,依然有些胆大的等着看戏。城外两里外的那个小土坡上,依然是那人戴着一顶竹笠,雷打不动地坐着。我甚至在想:如果今天马贼依然不来的话,到时候,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话对我说。 幸好,我的这个想法没有成真。 将近午时,我看到远远处——十里开外,出现一个黑点,接着又有一个,二个——很快一片黑点,移动得很快,不一会就成了一大片黑影。 “来了,来了!”有人用手指着前方,表示他已经先看见。 “啊,真的来了,快看啊!”有人应和道。 “哇,好多啊,杀气腾腾啊!”也有人表示自己的老成。 城门口议论声响彻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马贼当然是骑着马而来的。那一大群骑着马的人很快在离城两里的地方停下了——足足有一百多人。因为戴竹笠的那个人已经站起来了,就拦在他们面前。 我开始有些后悔——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向戴竹笠的那个人确认一下身份,我不知道他能不能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的马贼。如果他死了,我甚至无法确认他就是迎风斩冷无血,那么我当然不能算为柔情完成任务。 城门内外,一片死寂,偶尔听到的是一两声马的吐息声。 突然间,马嘶不停,人影乱串,叱喝声不绝——我知道,撕杀开始了。 我已经看不到那个戴竹笠的人,因为一百多马贼已将他围在中间,不断有马贼从马上掉下——我低下了头,这一切对我来说,真的是过于血腥了。城门口内不时有叫好声响起,甚至有人大呼过瘾,好象在撕杀的是他自己一样。 我已经打消了刚才的担心,看了不一会,我就知道,那些马贼身手不怎么样,虽然有三、四个带头的似乎能和那个戴竹笠的人抵挡几下,更多的马贼其实很平常,说不好听的只不过是凑人数而已。我甚至想象得出,那个戴竹笠的人根本还未用全力,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我能感觉到他身体内隐藏着一股萧杀之气,在那样的撕杀中,他居然没有散发出那种骇人的萧杀之气。我只能解释为:只有在他面对一个真正的对手时,在他全力以赴时,他才会散发出那种萧杀之气——比如——比如某个时候,或许我会有幸领受—— 我不再看那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撕杀,只不过,当我低下头,闭上眼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丝冷意。 正文 第七部 谜 雨停了没有多久,又开始下了起来,从毛毛细雨开始,渐渐变大—— 城门外——撕杀已经停止。因为,马贼这一方已只剩不到三十人。看来剩下的马贼终于明白他们不是面前那个人的对手,所以,围着戴竹笠的人空跑了几圈后,一声呼啸,丢下近百具尸体向着来时的路飞退。 城门内,观看的人又是一片叫好声。 戴竹笠的人已经在向城门口走来——这一次,他居然直接在我面前站住。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了?” 我现在有点相信他的直觉了,肯定也是直觉告诉他,我找他有事。 “我只希望不会打扰你休息。”我看了他一眼道。 “现在,我想喝一碗,你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既然和他谈谈,我当然会和他一起去,所以我跟在他身后——身侧,满是看热闹的人,或许有人把他杀退马贼的消息传出了,大街小巷的人多了起来,尽管雨还很大。 我跟着他走进了一家稍显偏僻的酒庄,这里客人不多。 “来一坛竹叶青。”他终于拿下了头上的竹笠,我看到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留着浓密短须的中年人,他顺手把刀放在了酒桌上。 虽然刀在刀鞘中,但我依然感觉得到那柄刀的森然之气。 酒已上来,山西的名酒竹叶青带着它特有的醇香略甘的味道吸引着我的味觉神经。 “你知不知道,整个开封城只有这一家酒庄有竹叶青。”他先给我倒了一碗。 我无动于衷的看着他道:“我来这和你谈谈,并没有说和你喝酒。” 他似乎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可惜,可惜了。” “哦?” “我一直以为,好酒应该有人共享,岂非比独饮好得多。难为你跟了我两天,却不肯和我喝一碗酒。” “我来这只想知道两件事。” “指教。” “第一,我想知道阁下是不是迎风斩冷无血。” “不错。” 想不到他回答的这么爽快,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第二,柔情是不是死在阁下的刀下?”我冷冷的看着冷无血道。 “柔情?我不知道。”冷无血喝了一口酒,神情有些冷漠。 “那么,我想我会领教阁下的那刀一刀中分的刀法了。”我缓缓起身道。 “等一下,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冷无血道。 “很好,你能记起来了。”我缓缓松了口气。 “可惜,你所说的那个柔情不是我杀的。因为,你所说的那一刀是数十年前江湖上的传说——一刀中分,左右分开,我也想不到会见到,我曾经以为那只是传说——”冷无血又倒了些酒,漠然道。 我吃惊的看着他,说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信他。 冷无血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那天是二月初二,我受一个朋友之托送御史大夫张大人回京,就在离京不远处,遇到了五名刀客。那都是一流的刀客,我虽然杀了其中的两个,但还有三个让我对付的很吃力,就在这时,又来了一名蒙面刀客,仅仅两刀,两名刀客就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还有一名刀客虽然转身就走,距离三丈外被那人一刀刀气劈中——生死不知。我当时也愣住了:我听说过天下最快的一刀是一刀中分,左右分开,但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想不到会真的亲眼目睹。” 我几乎呆住了,看到冷无血那略显失落的神情,我知道他说的应该不假,大凡一个高手,如果见到一种高于他的刀法,一定会对自己有些失望。如果那一刀是他所为,他的确不必否认。那么说来,是方家集的高大官人和那个赵师爷在骗我了,柔情的任务根本不是对付冷无血。而是有好几个人同时接受行刺冷无血所说的御史大夫张大人。 冷无血接着说道:“可惜我无缘和他相识,事后,他没说一句话就离开。我想我就算想问他恐怕也追不上他。” “这么说来,我要找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了。”我淡淡道。 “其实,我也想见见那个人的真面目,可惜——”冷无血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或许是这件事原本就没有我原来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当然不会和冷无血动刀,但我一定要把这事查清,然后再去方家集。 离开冷无血,走出酒庄的时候,天色已暗,雨还在下。 我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杀气,我甚至感觉到某一个角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我还不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包子,新鲜的包子!”走过一个拐角,我居然看见一个买包子的小摊。 买包子的摊贩似乎没看见我,对着空无一人大街,机械般的继续低声喊着:“——包子,新鲜的包子——” 说真的,我有点饿了,所以我走到摊贩面前:“给我两个包子。” 包子递到了我面前,我低头去掏钱——一瞬间,背后冷意骤起——杀气,刀气,低沉的破空声,我缓缓抬起头——面前的摊贩露出一丝冷笑,然后,我感觉眼前一花,一刀——干净利落的一刀迎面而来,刀风,甚至带动了我的发稍。 其实,我真的不想出刀,尤其在这种毫无道理可讲的情况下。我一直以为,那些动不动就拔刀的人,是不配做一名刀手的,尤其是江湖上的那些人,有时一语不合,就拔刀而起——我觉得那真的很可笑。 可是,现在,我也不得不出刀了,只不过这次真的在被动、无奈的情况下出刀——所以,我有些黯然。 怀中的魔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响应着我的拔刀—— 面前和身后的刀几乎同时到达,目标自然都是我。我没有让开,而是直接出刀——我的拔刀和出刀是同一个动作—— 暮色中,似乎有种不经意的光暗暗闪了一下,只不过,那道光闪起时,天地间不是亮了一下,而是更加暗了一些。因为,魔刀,原本是黑色的—— 刀起——刀起的时候,我莫名的感到我的内心一片空——魔刀如电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自我的身后到身前。 我身前和身后的刀已经停住,距离我不过半尺。 魔刀早入我怀中,我侧过身向前走去——身后隐隐响起一种萧声。那是魔刀在瞬间划破他们的咽喉,在咽喉间形成一股空气,当不久后血冲出来的时候,经过有空气的咽喉,形成一股小小的气流,气流和血从喉间的刀口喷射出来时就产生了这种特殊的声音——萧声。 这是当年我练刀时,老爷爷告诉我的——只有在魔刀斩最高境界的作用下,你才会听到这种萧声。然而,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萧声。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种萧声的一瞬间,我的全身冰冷,仿佛体内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抽动。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的正前方,几十丈开外,一条人影如标枪般站立着。 身后那两人倒下——然后那条人影一闪不见。 暮色更沉,风起——风中,我甚至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杀气,笼罩着整个开封城。 三月二十五,午时,大雨。 因为大雨,我一直在我住的悦来客栈的酒堂里喝酒。酒是当地的老白干,很辣,酒精成分也很高,所以我喝得也很慢。 门口外的大街上,原本因为下雨而行人稀少,这时忽然响起一阵阵喧哗,酒堂里也有人跑到门口去看——我不由的抬头望去。 两名汉子拖着一名秀丽的年轻女子在大街上走,那女子在拼命喊着救命。围观人群中有人想要上前,其中一名汉子拔出一把刀,用刀喝叱着围上来的人让开。这时,那女子趁机挣脱开,左右看了一下后竟然直接冲进了悦来客栈的酒堂里,弄得掌柜的拦也不是,让也不是。 那两汉子骂骂咧咧的跟着冲进酒堂。 酒堂内,除了我还在喝酒,其余的都在门口看热闹,那两汉子一冲近来,都纷纷让开,生怕趟进这浑水。 那女子浑身是水,几乎慌不择路的冲到了我面前,跪下哭求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我还没有站起身,那两汉子冲到了我面前,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为这娘们出头?” 我几乎要笑出来了,这出戏演得可不怎么真,我还没有什么表示,就已经知道我要出头了。 我忍住笑,淡淡道:“出头怎么样,不出头又怎么样?” 左边的汉子道:“要出头也容易,这娘们欠我家主人五百两银子,你帮她付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哦”我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有呢?” “若没有银子,乖乖滚一边去,别妨碍大爷做事。”右边的汉子瓮声道。 “公子救救我!”那女子想要扑上来,被其中一个汉子一把揪住头发,不能动弹。 我淡淡道:“我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哪来那么多废话,玩耍大爷。”喝声中,左边的汉子一刀劈出。 那一瞬间,我发觉我几乎犯了一个错误——我明知道这场戏有些假,却想不到这个汉子也不是寻常的暴徒,而是一名真正的刀手—— 那一刀够快,我本能的用手中的酒碗迎上——叮一声。酒碗破出一个刀口,在我的真力下,那汉子仅仅退了一步。 两名汉子对视了一眼,突然其中一人将那女子一把抓起抛向了我——我没有想到他们会使出这招,但我已没有时间考虑,因为,在那飞扑过来的女子身后,两名汉子也已经挥刀而来—— 正文 第八部 魔刀教 风——夹杂着女子特有的胭脂和体香扑面而来——我几乎感觉到她的吐气如兰。 我迅速的斜跨一步让开她,同时,出刀——魔刀斩闪电般击出。 那两名汉子一瞬间似僵住了—— 耳边破空声又起——我一侧身,十数道光已扑面而至。 我连续挥出两刀——魔刀挥处,地上是数十枝断成两截的短箭。 在一阵隐隐的萧声中,那两个汉子笔直的倒在地上。年轻女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好,好快的箭。”我冷冷道。 箭是袖箭,从年轻女子的衣袖中射出。或许她惊讶的是,想不到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密集的箭居然没有射到我。 只不过片刻,她就又反映过来,手中一柄剑向我击来。我随手一刀,“叮”一声,她的剑飞出了数丈开外。 魔刀就放在她的颈上。她面色变白,冷冷道:“技不如人,杀了我吧。” 我强忍住右边胸口的疼痛——虽然我的魔刀很快,但正因为快,所以所有的袖箭都被我一劈为二,而其中的一支袖箭头射入了我的右胸口。 胸口的血,这时才慢慢渗出。 “我只想知道,你的箭中有没有毒。”我问她。 她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么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用多废口舌,你应当知道我不会说的,还是干脆点杀了我吧。” “既然你不愿说那走吧。”我收起魔刀,用手按住渗血的胸口,淡淡道。 “你不后悔?如果放了我,我还会找机会杀你的。”年轻女子冷冷道。 “既然我放你,就不怕你来杀我,何况我的刀下不杀女的。”我缓缓道。 年轻女子看了地上两名汉子的尸体一眼,一转身冲出了客栈门口。 客栈内外,是一双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我知道,这里我是不能再住了。我随手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然后走出了客栈。 大街上,雨依然在下—— 我感觉我的意识有些涣散,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大街上已然没有别的行人,除了我,只有一个人,十几丈外的街中,一个人抱着刀,低着头,面对着我在雨中一动不动。身上一股杀气隐隐传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成了别人的目标,如果我能把刀压在那人的脖子上,我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胸口的剧痛使我的意识又稍稍恍惚了一下,我的右手稍稍活动一下都有些困难——因为我封住了我伤口周围的穴道的缘故。所以,我向前缓步走去的时候,解开了穴道。血,立刻渗透而出——很快湿润了我的整个胸前。但毕竟,我的手又恢复如常了。 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大街中的那人只距离我不到一丈。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灰衣人,一张死灰色的脸透出冷漠般的死气。 “你伤得很重。”灰衣人冷冷道,说话时没有一丝表情。 “不错,所以我想找家客栈,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有碗酒喝。”我淡淡道。 “如果我拿下你的头,我答应你把你的头放在酒缸里。”灰衣人道。 我淡淡一笑:“如果是我,我不会那么浪费。” 身后,似乎人影闪动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身后三丈外又出现了几个人。 “我见到过你的出刀,很快。那么快的刀,我想每出一刀至少会消耗你三分之一的体力,而因为你的受伤,体力的恢复又会比之前要慢近一倍。现在,以你的体力来看,你还能出几刀?”灰衣人没有一丝表情的说道。 好犀利的眼光,居然一眼就看出我的要害。我承认,如果仅仅是他一人,我能够对付,但现在身后又有了几个人。如果他们一个一个的上,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过的了这一关。因为,以我现在的体力和状态,我最多只能出——两刀。 身后,破空声响起,刀气如飞而至,我毫不犹豫的出刀——魔刀闪点般在我身后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形——两名汉子很干脆的倒下了。 几乎在我出刀的同时,面前的灰衣人已然出刀,那一刀够快,我甚至还没有听到破空声,刀气已临至。 我的一刀已下,已来不及回刀,所以我只有退后——刀气如影附身而来。 一刹那,我感觉自己昏眩了一下,电光火石般一下,但我知道不太妙,因为,我立刻觉得刀气已没入我的右肩——我咬住牙,回刀而上——这一刀我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才有这个回刀的机会。 当魔刀很干脆的划过灰衣人咽喉的时候,我几乎已站不住,但我努力回过身,面前三丈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手中举刀,但脸上的表情证明他尚徘徊在出刀与不出刀之间。因为地上的三具尸体在左右着他的想法。 我知道我的血已失去得足够多,但如果这一刻我只要有些踉跄或身体的细微摇动,都足以使那中年汉子不顾一切的出刀,那时,不是失血了,而是要丢命了—— 我缓缓仰起头,道:“为什么这么犹豫,趁我现在还有些体力,快出刀吧。” 中年汉子再也不犹豫,转身,身形一射一弹,立刻消失在大街那边的尽头。 我松了一口气,想笑,但我觉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我感觉眼前一暗—— —— 白色的纱帐,白色的床,白色的床被——甚至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白色的。 我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一切都是白的——是不是一个人死后,所面对的都是白色的? 为什么我只感到浑身无力,我想动一下身体,可惜我办不到。 “主人,您醒了。”耳边传来温柔动听的声音。 我努力地侧过了头,终于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娇美可爱的十八九岁美丽女孩子,看见我已转过头来,竟孩子气般的拍手笑道:“太好了,主人,您真的醒了。” “你是——谁,我在哪?”我吃力的问她,我不知道她为何叫我为“主人”。 女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回过头,对着门外道:“通知两位长老,主人醒了。” “是”。门外有人应承了一声。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对那女孩说道。 “主人,您受了伤,不要多说话,我是您的丫环,叫我风儿就行了。有什么话,一会儿两位长老来了,您再问他们吧。”女孩依然笑着轻声道。 主人——在我印象中,只有在我离开老爷爷的时候,他才称我为主人,莫非——我下意识的伸手摸向怀中,怀中,已然无刀。 我微微一惊,然后我看到了它——魔刀,就放在我睡的床前的那张桌子上。我松了口气,这时,我才发觉我的胸口和肩上的伤已包扎好了。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风儿看了一下,道:“主人,两位长老来了,您见不见他们。” 我当然要见他们,还有许多事要问,所以我点了点头。 “两位长老,主人有请。”风儿回身说道,然后退在一旁。 进来的是两名身穿白衣的老人,其中一人略瘦,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另一人年纪显得更苍老些。两人走到离我丈余的地方,跪下一条腿,齐声向我说道:“主人。” 风儿在一旁道:“这位是马无常马长老。”苍老些的老人向我一低首。 “这位是朱有明朱长老。”略瘦的老人向我一低首。 我挣扎的想坐起来,风儿早上前来帮我轻轻扶起,坐在床上。 “两位请起,你们确定没有认错人?”我看着两人道。 马无常道:“主人说笑了。”我淡淡道:“哦?“ 朱有明转过身将桌上的魔刀捧起,然后送上前,我伸手接过。朱有明道:“我们当然凭魔刀才能确认主人。“ 马无常道:“一言难尽,不如主人您有疑问问我等,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了想,道:“那么,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马无常道:“不瞒主人,自主人练刀而成,您的刀奴就飞鸽传书通知我们。而我们就立刻派出无形和无影两人,自主人下山后不久就开始追踪您了。” 我吃惊道:“这么说,这些日子里我的所作所为都在他二人的监视之下了?” 朱、马二人低首道:“是的。而且还记录在魔刀教的教史中。” “想不到,这么长的时间里,我竟然不知道有两个人一直跟踪监视着我。那么你们是在考验我么?”我冷冷的说道。这些日子里作为魔刀的传人,关于魔刀教内的事,我居然象一个局外人,这不得不使我感到愤怒。 马无常道:“无形和无影虽然在刀学造诣上属平常,但是他们在追踪和辩听能力上有着天生的异常,所以主人没有察觉也很正常。” 朱有明道:“我们知道,主人肯定有些不高兴。但是从第七代魔刀手开始,就传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练成魔刀的传人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置身于魔刀教之外的综合考验,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魔刀刀手。因为据传,以前确实有过学成魔刀之后任意妄行,作奸犯科的魔刀传人。” “哦。”听他们这么说,我不禁有些释然。 马无常道:“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段时间内对主人的了解,我们才知道主人是多么的高风,伟大。” 朱有明道:“我们沉迷刀学几十载,让我们对主人敬佩的不是主人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而是主人平淡的包容之气概。” 我淡淡道:“言重了,人各有志,各人喜好修为不同而已,两位长老不必太抬举我了。” 马无常道:“主人一定想知道,那些行刺您的人是谁。” 我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你们已知道。” “是无形在主人昏迷时将您带回来的,而无影也探明了行刺您的那些人的身份,是离开封不远的一处叫方家集里的刀客所为。”马无常道。 果然是高大官人在做鬼,我庆幸没有和迎风斩冷无雪动刀,我要找的,除了高大官人外,就是那个——一刀中分,左右分开的人。 朱有明道:“我们知道主人在外的事还未了,但现在作为魔刀刀手,您应该做您应该做的事。” “哦,我的事?”我看着二人。 “因为主人之前一直致力于练刀,对于魔刀的事或者说魔刀刀手的使命一定不知道,而刀奴又没有权利和您说这些。”马无常道。 “那么主人您准备接受您的使命了么?您应该想清楚,一旦明白接受了您的使命,那么其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立刻抛弃。”朱有明道。 柔情,阿金,方家集,传说中的一刀中分——一切都出现在我的脑中,难道要我半途而废,放弃我曾经的努力? “等一等!”我缓缓说道。 正文 第九部 魔刀往事 朱、马二人显然有些吃惊—— 马无常皱眉道:“主人,您可要想清楚。” 我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我应该接受我的使命。但我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找到杀我朋友柔情的人,我已经骗了柔情的至爱——那个女孩阿金一次了,我不想再骗自己一次。现在我真的还不能接受我的使命。” 朱、马二人一时无语。 “我想,主人伤还未好,已经很累了,是不是等他休息好再商量?”风儿轻声说道。 马无常点头道:“对对,我们也说了很久了。等主人休息好再谈这事吧。” 朱有明也只有点头。 看着二人走出房间,我有些感激道:“风儿,多谢你。” 风儿一笑道:“主人,您怎么跟我客气了。说真的,马、朱二位长老看起来一直很严厉的,尤其是朱长老,从来说一不二,我刚刚真怕他会和您翻脸。”说着,脸上露出些害怕之色。 我点了点头,道:“不过,今天我真的有点累了。” 风儿上前扶我重新躺下,替我盖好床被,然后轻声道:“主人,您先休息,我吩咐下去给您做吃的,一会儿再叫您。”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 再一次醒来,是在一阵清新的菜香中——我睁开眼,看到桌上摆着几碟菜和一壶酒。天已黑,而风儿就坐在桌边,微跳的烛火中,不断的晃动着她秀丽的身影。 “主人,是不是饿了?”风儿看见我醒来,轻声对我说道。 我淡淡一笑:“是酒香吸引了我。” “在无形和无影给我们的消息中,我就知道了您喜欢喝酒。所以我给您准备了一壶好酒。”风儿扶着我坐到桌前。 我伸手去取酒,风儿拦住我的手,笑着道:“等等。” “哦?”我不解看着风儿。 风儿调皮地眨了两下眼睛,笑着道:“既然您那么喜欢酒,我给您闻一闻酒壶中的酒,如果说得出酒名,您就全喝了,如果说不出——” 我问道:“怎么样,总不至于不给我喝吧?” 风儿笑着道:“那怎么至于,最多给您喝三杯,怎么样?” 说真的,我很享受风儿活泼可爱的性格带给我的快乐,虽然我甚至对她还不甚了解,但她对我却无拘无束,就象和我认识了很久了一样。 风儿看着我道:“主人,怎么了,您不高兴了?” 我掩饰着自己的走神:“哦,没什么,我一看见酒就太高兴了。好,我闭上眼,你打开壶。” 风儿又恢复了欢快的笑容,见我闭上了眼,笑着道:“我要打开壶盖了,说好了不可以偷看哦。” 很快,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醇香酒味,那酒味,清香而不腻,没有土烧刀的浓烈的辛辣,也没有女儿红的近乎妖艳的动人浓香。恰如眼前的风儿,美而不艳,清新可人,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般的淡淡哀思。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我曼声吟道。 “哇,好厉害,主人,连这您都知道。这真的是桑落酒啊。”风儿拍着手,满脸的惊喜。 其实我并没有喝过桑落酒,只不过有一次闻过而已。而且这酒不是普通酒店能拥有的,也绝非普通酒客所能享受得起的。人生真是一场玩笑,就在不久前我还在为三文钱一碗的土烧刀节俭自己的其他开支。而现在,我却在这里品尝着可能很多酒客一生都品尝不起的人间琼酿——桑落酒。以前因为贫苦,除了柔情,我没有朋友,而现在,因为高高在上的位置,我更可能没有一个知己。 想到这,我不禁索然无味。杯中的桑落酒,喝了一半后,我就再也没有兴趣了。 “主人,怎么了,您又不高兴了。是不是风儿说错什么了?”风儿轻声道。 我淡淡一笑:“我没事,只不过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些事而已。风儿,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恩。”风儿为我斟满了酒,才轻轻走出了房间。 我不知道,等我的伤好了后,朱、马二人会不会还来劝说我,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先为柔情安葬好,查出那个人,然后再谈其他的。 仅仅十天,我的伤就痊愈了,伤好的这么快,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但是,我也快等不及了,无论如何我要尽快去方家集一趟。 所以,我直接到了议事厅,让风儿请马、朱两位长老。 很快,马无常和朱有明来到了议事厅。“主人,身体可好?”两人同时恭身道。 “两位长老,我的伤没事了,今天这么急找你们就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的。”我点了点头说道。 马无常道:“这么说来,主人还是没有改变您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先去一趟方家集再说。” 朱有明粗声道:“主人决定了?” “不错,我想你们也不希望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我看着两人缓缓道。 马无常和朱有明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上前两步——身侧的风儿下意识的挡在了我的面前:“两位长老,你们要做什么?主人的伤还未痊愈。” 马、朱忽然同时笑了起来——哈哈哈。 风儿不解道:“你们笑——笑什么?” 马无常笑着道:“你这丫头,从小跟着我们,跟了主人才几日就一心向着主人,倒防备起我们来了。” 朱有明也笑着道:“谁叫我们主人风流倜傥,少年美男,难怪小丫头一心向着他。” 风儿脸上一红,低声喝道:“你们——你们胡说!” 我皱眉道:“两位长老,你们究竟要说什么?” 马无常正色道:“请主人放心。我和朱长老虽然有对主人监督、建议的权力,但一旦主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那么包括我们和众弟子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主人——这,也是我们魔刀教的教规之一。” 我不禁心头一热,道:“多谢两位长老。” 马无常道:“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主人。” “哦。” 马无常看了朱有明一眼,朱有明双手捧上一只精美的长锦盒。 “请主人打开。” 从他们凝重的眼神中我知道长盒里的东西对于魔刀教来说一定很珍贵。所以我用双轻轻打开锦盒——展现在我面前的赫然是一柄刀鞘,外表古旧,毫不起眼,但整个刀鞘给人一种厚实庄重的感觉。 “主人,这就是魔刀的刀鞘。多少年来,它一直由我们保存着,直到我们等到我们的主人,才交给他。“朱有明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从怀中取出魔刀——寒意,不羁,血气,还有一种隐隐的温暖的坚定——这是魔刀给我的全部感觉。然而在我把魔刀归入这炳刀鞘中——所有的这些顿时消失殆尽。 “如果没有必要出刀,魔刀就不应该显示它的杀气。其实魔刀的最高境界是——不出刀就能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使用魔刀。魔刀教护法长老请主人谨记。“朱有明一字一句的道。 “请两位长老放心,我记住了。” 马无常道:“魔刀教主除了振兴本教以外,还有一个最终的任务,那就是要和寒冰剑的传人一决生死!” “寒冰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吃惊地道。 马无常道:“请主人听属下慢慢说来——传说,寒冰剑和魔刀一直相互存在的。江湖上,只要有魔刀出现,寒冰剑就会跟着出现。同样,只要是其中一个消失,另一个也会销声匿迹。” “怎么会这样?传说的并不可信啊。”我吃惊地道。 “这些也是魔刀教代代相传的,我们是没有见到过,但是据说前几代主人都遇到过。” “魔刀和寒冰剑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说起来,魔刀和寒冰剑是出自同门——当年,正是秦王嬴一统大业前,楚国有位著名的铸剑师,叫公孙从。因秦国战甲攻楚都,他就带着家小逃往齐国。途中偶得一千年难遇的上好寒铁石。后来在齐过定居下来后,他将那寒铁石反复提炼、淬火,终于得到一块足以铸成两把好剑的寒铁。当公孙从费尽心血铸成一柄剑时,正逢其夫人难产。夫人最后为他产下一子,自己却死了,临死前,问他铸剑的情况。公孙从答——一剑已成,另一块寒铁尚未铸成型。夫人说——寒铁原本不祥之物,今又因铸剑将其分离,恰似你我之此景。若要消此煞,除非在我死后将另一块寒铁陪葬,再请五百道士做足七七四十九场法事,方可。公孙从虽然因夫人去世而悲痛不已,但要将另一块寒铁与夫人陪葬,出于一名铸剑师的本能,还是有些舍不得。于是,公孙从的徒弟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将那块寒铁熔下一小块给夫人陪葬,余下的寒铁依然可用来铸剑。但是,因为,已经熔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寒铁不足以铸成一把三尺锋芒,无奈之间,公孙从把它铸成一把二尺三寸的刀。因在铸刀过程中他都是在一种无比痛苦、悔恨的心情下进行,而他的身体也不幸染上了风寒。所以刀成之日,公孙从吐血而亡,刀身上就浸上了公孙从的血。后来,那把剑就叫寒冰铁剑,被传给他的儿子,刀就叫魔刀,传给了他的徒弟。若干年后,公孙从的儿子练剑大成后找其师兄,即公孙从的徒弟。但发觉他已被人杀死,而魔刀已不知下落。悲痛中,公孙从的儿子发下了一个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杀了那个拿魔刀的人,他做不到,他的后代就继承这遗志。” “所以这么多年来,只要魔刀在江湖上出现,那寒冰剑的传人就会找来和魔刀一决生死。” 我从没有听过悲壮的故事,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这样的事被震撼。 马无常道:“好了,关于魔刀的往事,主人也知道了,我们只想请主人在外面的时候注意安全,不必和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纠缠。” 我不解道:“怎么,魔刀教和江湖各大门派也交恶么?” 马无常冷冷一笑道:“据说当年魔刀除现江湖时,各大门派还和魔刀刀主有过来往,后来魔刀成立教派后,应教规严明,而且本教在刀学的造诣上确实高出各大派许多,引来了这些传统大派的嫉妒,深怕其江湖地位被取代,所以联合起来以打击邪教为名,和魔刀教为敌。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叫着消灭魔刀,而魔刀上一次出现江湖还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他们以为魔刀真的被消灭了。” 正文 第十部 江湖事(一) 这么说来,各大派和魔刀之间有很大的仇视,怪不得前些日子我说出自己是魔刀的传人,那些人要么不信要么吃惊。 “关于魔刀,自从上一代的老护法不知在何处归隐后,我们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请问主人什么时候走?”马无常道。 “我想明天就走。” “那好,明天让无影驾车,风儿陪着主人同去。”马无常道。 我摇头道:“不必了,何况风儿是一女孩子家。” 马无常道:“关于怎么保护您的安全,我们比主人更有经验,请主人在这件事上听属下的。” 朱有明笑道:“请主人放心,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无影和风儿都有能力自保。” 原来如此,看来我也小看了外表柔弱的风儿了。我不由得看了风儿一眼,风儿见我看她,做怪偷偷一笑。 无影是一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但是,微黑的脸上有着点点条条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却使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无影驾的车却能使我偶尔会忘了自己是在飞奔着的马车之上。马是西域宝马,共五匹。要知道,使五匹西域宝马跑得步伐一致的确不太容易。 一路上,我有点懒,吃得很少,但睡得很多。常常由风儿提醒才想起该起来吃点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没有食欲,越接近方家集越明显。风儿为我准备了波斯的葡萄酒,或许我有点喜欢葡萄酒的那种略酸的味道,所以我只有在喝葡萄酒的时候才吃一点别的食物。 风儿在我身侧,或许是受我消沉的影响,一路上她似乎不再喜欢笑了,而且话也不多。大多数的时间里不过替我敲敲腿,或者整理食物。有时我想:是不是因为风儿对我照顾的太好了,所以我才会那么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那五匹西域宝马已经显示出些许疲倦。 黄昏的时候,乌云密布,看来就要下雨了。 “附近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我问无影。 “前方十里处有一个小镇。”无影答道。 “好,今晚就在小镇上休息。”我点了点头。 小镇真的很小,只有一条街道,勉强可以让马车通过。街道两旁,是十几家小店,打铁铺,木匠铺,茶坊,客栈,还有一家小酒肆。 走下马车的时候,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酒肆并不算大,只有摆放着六七张酒桌,而且因为下雨的原因,除了最靠角落里的一张酒桌空着,其余的都坐着酒客。 或许是我们的马车过于吸引人,我们三人走进酒肆的时候,几乎所以得人都看着我们。 “几位爷,还有小姐,要点什么?”小二上来招呼道。 “你这里有什么酒?”我问道。 “有西北的高粱酒,江南的女儿红,还有郎酒,董酒,还有本地的土烧酒。不知爷想要什么?” “女儿红。”我淡淡道,听到女儿红,我就想起了柔情,“还有一盘牛肉,一盘羊肉,再来几样蔬菜,一碟花生。” “好嘞,爷稍坐,酒菜马上就上来。” 我坐下后,无影在我右侧坐下,风儿却依然站在我身后。 我示意风儿坐下:“外面不比家里,不用这么拘束,再说别人看着也不好。” 风儿摇头道:“不,我要伺候主人喝酒,等主人喝过酒我再吃。” 小妮子有股犟脾气,我不再勉强她。 酒菜上来后,无影不喝酒,只吃了点肉。而我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默默的浅尝着女儿红。 雨越下越大,酒肆外又进来七八个人,手中各提着刀剑,风仆尘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甚至拿着长柄大刀,看起来威风凛凛。一行人显然是行走江湖的人。 “小二快来好酒好菜来!”一行人中有人嚷道。 小二迎上前,为难道:“几位大爷,不巧,现在没有空位了。” “什么,外头下这么大雨,要我们上哪去吃饭。”一人大声喝道。 掌柜的忙上来打着揖道:“几位爷不如稍等,让小人和他们商量一下,匀出一桌让于爷如何?” 其中道士模样的中年人道:“这倒可以。” 掌柜的向着几位熟客作着揖,低低的商量了一会,几个三三两两的酒客合了一桌,让出一空桌。 “喂,老板,这桌只有两个人,让他们也让出,我们八个人正好坐两桌!”拿大刀的人居然手指着我们这边,向掌柜的喝道。 “这——他们也是远客,不便那。”掌柜的连连摇手道。 “什么便不便?他们人少,我们人多,让他们和别处挤去。”拿大刀的喝道。 道士模样的中年人道:“关兄,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拿大刀的道:“我们八个人,这酒桌这么小,怎么坐得下,就是挤在一块,喝酒也不爽!” 其余几人中也有附合的。 “看那白脸公子哥的,在这里还弄着小妞伺候着,摆这么大的排场,我看着就不舒服。”拿大刀的哼了一声道。 我听着他们的话,有些想笑,但我懒得笑,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无影低声道:“主人,不如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我摇了摇头,继续喝着我的酒。 那边,中年道士拉住了拿大刀的汉子,道:“让我去说说。”然后走到我跟前,微一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我淡淡道:“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中年道士指了指另外几人道:“想必兄台也看到了,我等几个坐不下,想借兄台这儿坐一坐,请兄台移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们的事。”中年道士微一顿,冷冷一笑,道:“在下好言相劝,兄台还是听了好,不然我的这些兄 弟可不像我这样客气。” 说真的,我现在对这些江湖上的人没有一丝的好感,所以我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们客气怎么样,不客气又怎么样。” 中年道士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关兄,不如你来劝劝这位朋友。” “我就知道,好言好语是听不进的,看我的。”拿大刀的汉子大声喝道,然后手提大刀向我走来——酒肆内,所以得人都看着他,掌柜的想上前劝,被他们中的一人挡开了。 拿大刀的汉子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然后,将大刀用力往地上一插,喝道:“朋友,认不认得这把大刀?” 无影缓缓站起身,我看着他,示意他坐下。 拿大刀的汉子道:“告诉你,大爷是人称赛关羽的大刀关大勇!” 我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其实阁下和关云长没有关系了?” 拿大刀的汉子关大勇道:“朋友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道:“看阁下的气势,我以为是关羽的后辈。” 关大勇道:“大爷虽然和关羽无关系,但江湖上朋友给大爷我一个绰号——赛关羽。” “没有关系,那就好,那就好。”我喝完杯中的酒,淡淡道。 “那就好?有什么好?你什么意思?”关大勇摸了摸头,不解道。 我不再说话,把空酒杯放下,风儿立刻为我斟上了酒。 关大勇显然有些急了:“喂,朋友你怎么不说话了?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道:“阁下找我什么事?” 关大勇摸了摸头:“找你?我找你——对了找你是要你让开这桌子,给大爷们坐。” “如果我不让,你是不是要动你的大刀?”我拿起酒杯,慢慢的说道。看到另外几个人气势汹汹的盯着我,我忽然有了种作弄他的想法。 关大勇哈哈一笑道:“看来朋友你也不笨,识趣的话早些让开,免得大爷我费那些口舌。” 我淡淡一笑,道:“那么,看你的刀。” 关大勇的笑脸一下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有些不耐烦,和不太聪明的人说话,就是有些吃力。我说道:“看你的刀。” 关大勇似乎终于明白过来:“那么说,是你小子找的,别怪大爷了。” 大刀向后移一个虚晃,摆出一个横扫千军的架势,然后笔直的向我劈来——酒店内一片惊呼声。 我一仰头喝光杯中酒,然后用酒杯迎上去——幸亏杯中已无酒,否则我还舍不得用酒杯。 “叮”,一声轻响,大刀定在了我的酒杯口上。关大勇大喝一声,大刀用力压下,但酒杯在我的真力下,纹丝不动。关大勇一呆,随即回刀,大刀再一次带着风声直直的劈来。 “叮”,又是一声轻响,但这一次我在酒杯上多加了两分力,所以,和酒杯相碰后,大刀已然倒飞出去,“呯”的一声掉落在酒肆的门外。 中年道士和另几个人吃惊不小的上前道:“关兄,怎么回事?” 关大勇有些发呆的靠在身后一张桌上,双手的虎口已有血渗出:“我的手指,好像,好像断了——” 我知道,他的双手大拇指和食指都有不轻的骨折,这是我对他所用的最低惩罚了,如果我再加半分力,那么他的手这辈子就和刀说再见了。 中年道士冷冷道:“阁下原来真人不露相。几位兄台,今日关兄在这受辱,传出去我等恐怕难再江湖立足。不如一起上——” 立刻有人附和,一时间,刀剑纷纷出鞘。酒肆内,其余酒客吓得纷纷躲开。 我感到有些厌恶,原来江湖人中还有这样的嘴脸。所谓的那些江湖道义不过是对人说说而已,一旦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拼命想方设法维护,道义,尊严统统都抛开不顾了。 “哦,原来你们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么?”我冷冷一笑。 “不必和他废话,一起上,做了他!”中年道士眼中泛出杀气。 风儿轻声道:“主人,让我来对付。”我几乎要笑出来:“你凑什么热闹?” 无影道:“还是我来吧。”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我不想出人命,否则喝口酒都不安宁。”无影点了点头。 一行人已然杀气腾腾的逼上来。 我看了当先的中年道士一眼,笑着对风儿道:“风儿,你回去以后有新的话题了。” 风儿笑了笑,故意大声道:“什么话题?” 我笑道:“某月某日,我们在这小镇上应付一群江湖侠士的话题。” 风儿道:“是啊,一对一输了后,就八个一起上,传出去的话,真的会有很多人听。” 中年道士听在耳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故意道:“可是你虽然说了,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中年道士顿了一顿,脸上有些喜色。 风儿大声道:“我知道啊,他们一共八个人,其中一个是叫什么来着——对了,赛关羽的关大勇。人家去一打听,哪些人和他在一起,不就完全知道了么?” 我笑道:“我怎么没想到,你真聪明。” 中年道士的脸上又换成了恼羞。 “各位,一起上,绝不能让他们传出去,杀了他们再说!”中年道士终于狂喝一声道。 刀、剑纷纷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