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雪血公主
雪域狂眸(叶清水)
真的,我是爱着你的。只是,我的爱,你不知道。
雪,还是下了起来。
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攻占了雪国广袤的大地。对于其他王国的子民而言,雪也许是圣洁的象征,是美丽的化身,是由衷的盼望,是欢呼与雀跃!
但,在雪国的子民们的眼中,它只代表了一种涵义: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死亡之宴——在绝望与恐惧中,漫天兜罩而来的雪花如祭奠上用的银白色的花朵,大片大片地绽放!
这是雪国十八年来的第一场雪。
我叫雪血。今年十八岁。
在外人的眼中,身为雪国的国主雪亦狂的第十八个女儿,我应该是幸福的。
可事实是,我一点也不!
可能是因为我的父王拥有了太多的女儿。我,并不得他的宠爱。这么说,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婉,我想真实的情况是:我是被我的父王所厌烦的。否则他不会将我赶至这处偏僻的别院居住,以求眼前的清净。而我,甚至从未做过些什么。
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我的父亲只出现过那么两三次。虽然他对我不予理睬,我却不由得深深地爱着他。
他是个伟岸如山而又英俊得近乎邪恶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再加上天生的权势所形成的尊贵气质,注定了是要伤尽天下女子的心的。
我的父亲,他虽然狂妄不羁、桀骜不驯,却也是雪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者,听说,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将雪国的疆土扩大了十倍不止。
而近二十年来,他更是以仁政治理国家,确保了雪国子民的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能生为他的女儿,我是骄傲的!
我多么希望,我也能够成为他的骄傲,并且也被他所爱!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关于我的母亲,我只听说她是位极美丽、极娇弱的女子。
美丽到天地为之失色,除了我的父亲,那天神般的男子,再也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她。
娇弱到甚至熬不过雪国的寒冷,生下我没多久,她就永远的消逝在了一场盛大的飘雪中。
那时候,雪国的雪总是下得很大,一年中有十个月都是落雪的季节。那时候,雪国的人们还很爱雪,近乎信仰的崇拜着雪。
后来,我出生了,我的母亲死去了。
雪国很久不再下雪。
人们也开始了对雪的恐惧!
我想,我母亲的躯体一定很好的保存在只有雪国的皇族才能享有的特等冰棺中。
死后,仍保留着绝俗的面容,婀娜的体态,温柔的浅笑,娇羞的神情。
能看上她一眼,是我此生另一个无法割舍的心愿。
我是个很不快乐的女子,孤独像条无处不在的毒蛇,将我重重缠绕。
十八年来陪伴我的只有两个人。
红婆婆是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她负责照料我的日常生活起居,以及教导我身为一名公主所有应该通晓的东西,比如说仪态,又比如说该遵守的规矩。
虽然不曾得宠,我仍然是位公主,必须仪态万千、尊贵无比,以免丢尽我们皇族神圣的面子!
红婆婆不爱笑,她的脸庞一如十八年来雪国的天空,密布着满满的阴沉,压得每个见到她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但是我知道,她是位最和蔼的老人,和蔼而且爱着我,在她强硬的外表下面藏着柔软的内心以及充沛的母爱!
很多时候,她甚至代替了我的母亲,满足了我对母爱的向往,弥补了我对母亲的思念。
听说,在我出生之前,雪国的天空是最明媚瑰丽的紫蓝色,比世上所有名贵的宝石都要美丽上千万分。
我希望雪国的天空可以恢复以前的美丽,一如我希望红婆婆终有一天能够对我绽放出天下最晴朗的笑容。
正文 第二章 邪眸焰裂
那样的一个男子,那样的一种眼神,那样的一抹邪笑。
我不知道,我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笑容本身,还是自己的。
人类,终究无法解剖自己的潜意识。
我的贴身护卫叫焰裂。他比我长了十岁,是位笑容邪美如被恶意撕裂后四处飘散的翠叶的男子,身上有着叶脉被扯断后哭泣的气息。
对于他,我得承认,我是怕的。
怕他看着我时,那若有所思的邪气的眼神。
他的眼眸深如池潭,流转间透着雾气的氤氲,似乎下一刻便能看得明白,于是,诱人不得不去探究,一旦探究便是深陷,掉进去深陷其中后,才发现,其实仍旧隔着万水千山。
这样的男子,本就拥有致命的吸引力,透着引人深陷,又催人速离的矛盾。
我不知道,从我的脸上他能够找到些什么。但我确定自己极讨厌这种如困兽般的感觉——好似落入陷阱般的无力!
我曾以我公主尊贵的身份向他提出过抗议,可惜,我终究是位没有被重视过的公主,我的想法没有人会在乎!即使这个人,是我的贴身侍卫。
当时,焰裂也只是对我扯了抹蛮不在乎的笑容:“我尊贵的主子,身为您的贴身护卫,我认为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他忽的靠近我,来不及收拢的灵力,几乎割伤我的脸颊,而他的表情阴暗而暧昧:“属下实在汗颜于您如此的‘夸奖’。
能时时盯着您美丽绝伦的容颜,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认为还得再‘贴身’点才好,否则实在对不起贴身护卫,这‘贴身’二字。”
他刻意咬重“贴身”二字,说完后,就毫不客气地揽住了我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薄得理所当然,霸道得完全不需要理由。
而我,彻底被他轻狂放肆的行为吓到,失了言语,只能任由热辣的红云,放肆的侵蚀我向来如雪花般透明纯净的脸蛋,而我眉心隐隐的血痕,因此而鲜艳欲滴。
正文 第三章 预言成真
许多的秘密,掩藏在不再下雪的雪国的历史中。
其中,包括着我的出生。
我眉心隐隐的血痕,因此而鲜艳欲滴。
雪国向来是以皮肤白皙无暇的程度来区分子民血统的高贵与否的。我的姐姐们都有着无比纯净的接近透明的肤色,并且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而我却是特别的存在,我的眉心自出生以来就隐隐约约地有着一道暗红色的血痕。它“埋伏”在我的额头上,随着我情绪的变化颜色忽深忽淡。
平日里还好,它会乖巧的隐入我的眉心,只依稀可见。可每当我的情绪发生大一点的波动,它就会惊然跃出,如一道破碎的伤痕、如一条突如其来的闪电、又如一尾毒蛇猩红的蛇信!
这血痕长在我雪白的额头上,显得那么诡异而妖艳。美不胜收、邪不胜压!
在雪国,血色是最不祥的颜色。所以,我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我是个不祥的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并且,从我出生的那日起,雪国,不再下雪。
不再下雪的雪国,还是雪国吗?
雪国的天空从此阴沉了下来。
不再下雪,也没有了紫蓝色的明媚的天空。
听说,我的父亲曾找来了天下最好的巫师,为我占卜命运。那个巫师还未接触到我,就已经惊慌失色。在为我占卜完毕后。他,他竟然疯了!
“红颜是祸水,是祸水啊!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十八年后的第一场雪 。哈哈!哈哈! 十八年后,初雪飘时,血腥再起,雪国颠覆!”
因了他的这一番言语,我的世界从此不同!
我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关于这一点,我想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我有着似吹弹可破的肌肤、雾霭般潮湿的眼眸、弯如新月的眉、娇俏可爱的鼻子、比草莓还鲜艳欲滴的嘴唇。
而我眉心的血痕,不仅没有影响到我的美丽,更使我增添了一股子神秘诱人的气质:是最天真的诱惑,最无邪的邪恶。
雪国的成年礼,安排在每个人的十六岁。雪国的女子,只有在行过成年礼后,才可以正式参加一切的社交活动。
在我满十六岁的那年,第一次穿上公主的雪袍,站立在狂风中,参加一年一度的敬天盛典时。曾看到过无数的痴迷的眼神。只是,当他们知道我是谁后,眼神中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长得再美又如何?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美丽换来父亲发自内心的疼爱以及人们不再惊恐的眼神!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我的心底忐忑着,想起了那个所谓的预言。
会下雪吗?
今天真的会下雪吗?!
这么特别的一天,就这么在煎熬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夜晚,望着依旧灰蒙蒙的夜空,我的心底百味交杂,忽然不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是盼望,还是失望?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憋着一口气?
就在这时,天空竟然开始飘雪了!!!
从没有见过雪的我,只在书中读过雪的我,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它,进而爱上了它。
我竟然很平和的接受了它的忽然存在,好似我的世界本就该如此。
想也没想,我掀起裹在身上的厚重的棉被,穿着一袭单薄的睡袍就冲入了雪的怀抱。
雪花纷纷落入我平摊着的掌心,栖息而后消融。它们轻盈剔透如粉嫩的梅花瓣儿,让我如此地欢喜。
只可惜,这样的欢喜是短暂的:它们的生命是如此地短暂,而后就会马上消逝,速度快得令你想心疼都来不及!
应该怎么形容这种生命流逝的速度呢?像是杀手锐利的眸光一闪,又像是少女温柔的腮边一笑。
在这种速度之中,我感觉到了枯寂与绚丽,朴素与奢华,极端的凉与极端的暖,以及细微的属于心脏范畴的疼痛!
我想我是真正的爱雪之人。爱到了痛!
我不由得醉在了这场无垠的飘雪之中,翩跹起舞。感觉自己幻化成了一只轻巧飞扬的雪蝶。我及膝的黑发是世界上最好绸缎,它将我层层包裹,令我感觉安全无比。
这一刻,我几乎是开心的!
我在想:十八年前,我出生的那日,雪花是否也是如此美丽?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传来。
是焰裂!
这家伙,永远是这么地神出鬼没。
正文 第四章 谁思念谁
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对你的爱,夹杂在恨中,矛盾,却真的存在。
“你终于出现了?!”我淡淡地凝着他,就一名贴身护卫而言,八天,他消失得也太久了点。
“我尊贵的主子,您是在表达对我的思念吗?”他的语调一贯的吊儿郎当。
眼眸却那么漆黑,那么专注,仿佛要将我吸入眼底。
一直以来,我几乎没有与人聊天的机会,我是孤独的。即使如此,我仍然决定放弃一切可以与焰裂聊天的机会。
他总是能轻易的令我生气,而生气终究是女人美丽的天敌。
既然我无法用美丽来交换疼爱与平等,那么,美丽就是我仅剩的了。我不会傻到轻易放弃,于是,我选择让自己好过一点,尽量忽视他的存在。
见我不愿意理他,这个永远不知道识趣为何物的家伙仍是没有走开,相反的,他走近我,脸色变了又变:“十八年前的今天,曾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印象中,这家伙虽然油腔滑调,但绝不爱说废话。
“是的。那是一场最残酷的战争,尸体遍地,鲜血染红了满地的白雪。从此后,雪被鲜血玷污,再也不复圣洁,成了世间卑劣的诅咒。”
“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是哪两个国家的战争?”
“雨雪两国。”
“雨国?!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国家呢?结果呢,是我们雪国取得了胜利吧?!
”
“你这么肯定?”他望着我,斜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当然,我的父王是世界上最英明神武的君主!”对于这一点,我是这么地自豪。
“应该说,你的父王是世界上最好战斗狠的君主才对!”说这番话时,焰裂的嘴角含着淡淡的嘲讽。就算我再迟钝,也听出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正在表达着他对我伟大父王的不屑与不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侮辱我的父亲!
“去问问你伟大的父王吧!巫师的预言到了该实现的时候了。”说完后,他很拽的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却又忽的停住,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运气一扔,戴在了我的发间:“那个,生日快乐!”
我机械的摸着头上的某款饰物,心思却全到了他的话上,完全没有收到生日礼物应有的开心。
预言?我想到了十八年前那位巫师说过的那一番话——十八年后,初雪飘时,血腥再起,雪国颠覆!
我的脸颊迅速地煞白起来,就是这番可怕的预言,将我陷于今日的灾难之中,它怎么会忽然又跳进我的生命?
难道它还不愿意放过我?!
我不敢放任自己的想象。不行,我要去问个清楚!
我迅速的奔回自己的房中,换上了我的公主雪袍。我们雪国人的雪袍,是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由我们的神乾皇赐予的,它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发育而自动变化大小胖瘦。
雪袍的颜色不一,其中,白色最为尊贵,是皇族专用的颜色。和姐姐们纯白色的雪袍不同的是,我的雪袍点缀着暗红色的朵朵血花。
它们鲜明的表现着我的不同,我最不愿意的与众不同!
雪袍是宽大而温暖的,可是,却暖不了我此刻惶恐的心。难道说,我真的是一枚灾星?!
“孩子,你怎么了?”红婆婆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很不开心的时候,她总能够出现在我的面前,适时的给我送来安慰。
“婆婆,您告诉我,我是不是一枚灾星?”
“我的孩子,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纯洁的好孩子。不要相信那些愚民的话语!”
“是真的吗?”我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向婆婆的眼睛。
一个人有没有说谎,他的眼睛是最好的测谎仪。
从婆婆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痛惜、真诚以及一片暗藏在深处的不可捉摸的巨大的阴霾!看来,大人也有着大人的苦恼。我有心事时可以向婆婆倾诉,可婆婆有心事时该怎么办呢?
我信了婆婆的话,投入了她的怀中,用泪水倾诉出我所有的委屈与不平。
“婆婆,为什么我要是灾星,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怕我、讨厌我?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呀!”
婆婆轻轻的揉着我的秀发,她的叹息清晰而悠长。
“雪血,我的孩子。去吧,去找出真相!找回本应该属于你的幸福!”
我望着婆婆,坚定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是否真的可以拥有幸福,那似乎一直离我很遥远的感觉?外面,雪大了起来。我茫然的站在雪中,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回答。
正文 第五章 无端受辱
雪国的子民,天生就都拥有驾驭雪的能力。当然,身为皇室的一员,我拥有的法力会更强一点。虽然在今天之前,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雪,更谈不上使用法力。
但是,红婆婆曾很用心地教过我各种可以驾驭雪的咒语。我试着轻轻一念,果然,无数的雪花飞到了我的脚下,将我托起,并瞬间转移到了我想去的地方——我父皇那富丽堂皇的宫殿。
我的到来,显然给宫殿里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与恐慌。我被我父王的忠诚的侍卫们层层围住,他们大声喊着:“捉刺客,捉刺客!”一时之间,整个皇宫沸腾了起来。人,也越来越多。
刺客?呵!我是一名多么失败的公主啊!回到自己的家,却要被当成行刺失败的笨刺客!面对这种情形,我笑了,笑得无奈而又凄凉。
我想我美丽的笑容在此刻起了一定的作用,他们忽然不再大声呼喊,只是充满警戒的看着我,警戒中难掩对我的笑容的痴迷。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亲爱的小妹回来了!”
这时,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到来令侍卫们顿时矮了一地。他们全把手掌上翻,无名指微微翘起。手势恭敬而优美。这就是雪国传统中对公主行使的礼仪了,一种我只听红婆婆说过,却从没有真正见过的礼仪。
是的,她应该是我十七位姐姐中的一位,仔细看来,隐约与我有着相似的眉眼。
我困惑的微皱起眉头:让我想想,她是我的八姐,还是十姐?
“怎么?在外面疯得太久了,连最起码的规矩也不懂了吗?红婆婆是怎么教导你的?哼!见到了姐姐,也不知道行礼!”
我的这位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姐姐,高傲的看着我,在她的眼中,我似乎是一名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乞儿。
“姐姐好!”
我乖巧的向她行了姐妹之礼:将我纤细而修长的双手向前平伸,而后用小指在空中轻轻的划了道优美的弧线。我相信我的动作尊贵而优雅,绝不比任何一位姐姐逊色。
虽然以前我总埋怨红婆婆是位固执而严厉的老人家,她对我礼仪方面的教导近乎苛刻。但在此刻,却不得不感激她平日里对我的这些一丝不苟的教导。
“哼!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妹妹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你只是一个灾星!会为雪国带来血劫的灾星!”
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的看着我,他们终于明白了我的身份,再次跪了一地,对我行公主之礼。
冒犯公主在雪国是死罪,而当这位公主恰恰是灾星一枚就更惨了,他们的惶恐是双份的。
我忧伤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我的骨肉手足,无法言语。为什么伤我最深的总是本应该与我最亲近的人呢?我忽然不再想见我的父亲了,如果结果已经摆在了面前,见了还不如不见,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掉眼泪,不想表现出任何的软弱,留与他人可怜。我念起咒语,招来了漫天的风雪,想将自己带走。
风雪中。我的雪袍,高高的飘摇在空中,猎猎作响;我乌黑的长发,被白雪沾染,轻舞飞扬。
我像是风雪中的一株雪莲,摇摇欲坠,却又死守着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
就在此时,一团雪影飞快的闪到我们的身边。他轻易地化解了我的咒语,驱走了漫天的飞雪。而后,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听到了一声脆响。等大家能看清楚的时候,我的这位姐姐已经半掩着脸颊,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六章 灿烂幸福
突如其来的幸福,绚烂得花了我的眼眸。
雪亦狂,我的父亲。不知何时他站在了我的身边。立刻,所有的人都虔诚的跪倒在他的脚下,向他表示自己最真心的臣服与尊敬。而他,谁也不理,只是扶起了我。
“我等你很久了,跟我来吧。”而后,他又看了看我的那位倒在地上的姐姐,表情冷漠而又残酷:“雪衣,你很不乖。去吧,到虎殿领罚去!”
雪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名唤雪衣的,应该是我的八姐。传说中,我父王最疼爱的那个女儿。此刻,她却煞白了一张娇俏的小脸,匍匐在地上,颤抖不已。
可是为什么呢?我的父亲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个灾星女儿而去惩罚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呢?
红婆婆曾告诉过我:虎殿,是专门为了严惩后宫而设立的。进了虎殿的人,不论是王后还是宫女,等待她的,绝对是最残酷的处罚。它绝对不该是个好去处呀?
我随着父王走进了内殿,我们彼此相望。他与我,是父女、是君臣、此刻却更像是陌生人。和印象中的一样,他是位英俊到近乎邪恶的男人,英俊邪恶并且不可思议地年轻。
刀刻般的眉眼,不可一世的帝王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禁不住想要臣服。
他看着我的眼眸中似乎充满了遥远的回忆。
“雪血,我的雪血。到我这儿来——!”
我受宠若惊的看着他,无法有任何的言语及行动。
离我大约一丈远的高大的皇椅上,坐着一位男子,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威严。曾经,对我来说,他是那么地遥远。我用尽了整个身心去乞求能离他近点,再近点。却始终无法如愿。
现在,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对我张开了怀抱。我盼了十八年的亲情,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我反而不敢轻易去触摸了,我好怕,怕这一切只是一个华丽的如肥皂泡沫般的幻影。当我碰到后,就碎了,再也没有了。
见我迟迟没有行动,他走到了我的身边,伸出手臂,近乎失态的紧抱住我。他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呈现煞白色,手臂也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自言自语地说:
“雪血,我的小女孩!”我的身子不由得一震,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心爱的……”
我不由地僵硬了身躯。
“十八年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像你……母亲一样的美丽出众。”父亲充满回忆的看着我,“能抱抱你,真好。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十八年!”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我狠狠地掐上自己雪嫩的肌肤,我要从这个美丽得过分的梦境中醒过来。否则,让我自欺欺人太久的话,醒来后,会更痛的!
“傻丫头,这不是梦!”雪亦狂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怎么可能?!我傻傻的看着面前伟岸的男子!这一切,再也由不得我任性的去怀疑!我的父亲雪亦狂是天地间最强硬的男人,除了爱,没有什么可以软化得了他。
“你爱我?你其实很疼我?!”我的声音不由得颤抖。
“当然了!雪血,你是多么像你的母亲——那个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子。你是她生命的延续,是我与她爱情的延续,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不疼你呢?”
又是这种温情而又充满回忆的眼神,父亲看着我,却又没有在看我。他正透着我看着遥远的我的母亲。我想他一定爱惨了她,否则,这个一向冷硬的男人,不会拥有如此温柔的眼神。
“那为什么您要扔下我?这十八年来,我多么想和别人一样,拥有父母亲的疼爱。母亲不在了,为什么连您也不要我?就因为我是一个灾星吗?”
“不,不是这样的!听我说,雪血。你的命理天生乱麻般的纠结着,任最好的巫师也占卜不出来你未来的命途。当时,那位巫师只是隐约的算出,你的一生在十八岁的这年,有一个极大的转折。而在你十八岁之前,必须远离一切的世俗纷扰,远离我!否则,你一定活不过十八岁的生日!”
“是真的吗?您没有不要我,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好?”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可以选择相信自己的耳朵吗?!
“当然了,我的傻雪血。”他亲吻着我的额头,亲吻着那道隐约可见的不祥的血痕,“我是王,我爱的就是吉祥的!没有任何鬼诅咒可以吓得到我,除了我心爱的孩子的安全。雪血,如果我有错,错在我太怕失去你!”
“父亲!”我哭倒在他宽大而温暖的怀中,生平第一次将这两个字叫出。曾经,我无数次在深黑寂静的夜里,默默念着的。今天,终于有人回应。感觉真——忽然,幸福的感觉,如漫天的雪花,四处飞舞。它漾满我心房的每个角落,涌上了我的眼角、眉心!
正文 第七章 婆婆朝神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之间,半个月过去了。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半个月前的那天,我的父亲亲自将我介绍给了整个皇宫,并且严令所有的人,不许再对我流露出恐惧的眼神。
我知道,想在一夕之间改变所有的人对我的看法,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真的感觉到了他们的改变:
从极力掩饰自己对我的恐惧,到小心翼翼的观望,再到今天早上,我的贴身侍女雪如悄悄的告诉我:“您真的是一位再平易近人不过的公主,我喜欢你。”雪如是个乖巧而寡言的小女孩儿,有着小兔子似的怯懦的性格。能够赢得她发自内心的认同,我开心极了。真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太多的幸福,会乐傻掉。嘿嘿,我拥有一位朋友了!雪如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第一位朋友!
我决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红婆婆,与她共享。自从回宫以来,我幸福得一直没有找得到北,竟然忘记了给她老人家报个平安,真是该打!
心随念起。我念动了驱雪咒,目的地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婆婆,婆婆!我回来了!”我兴高采烈的叫唤着,然而,叫来的却是一脸阴沉的焰裂。
“你回来了,我的主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焰裂这家伙叫我主子时,总是带着淡淡的讽刺。好似他很不屑于我的这个身份。哼,今天本公主心情好,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
“红婆婆呢?我要见她!”
“你回来晚了!”
“什么意思?!”
“她被派去朝神去了!”
什么?!当我消化了这个消息,只觉眼前一黑,就晕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正文 第八章 我要阻止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我那温暖的芙蓉帐中。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床前雪白的纱幔随风摇曳的柔媚以及——焰裂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幽深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我,里面装满了我看不懂的东西。
不,如果我用心去看的话,也许是可以看懂一些的。只是,我选择了忽视。现在,我唯一关心的是,红婆婆的安全。
朝神。是雪国的传统。废弃了十八年的传统!
十八年前的每一年,为了感谢我们伟大的神乾皇,为雪国广降圣雪与福泽,雪国每年都要派一名使者,前往位于云雾山的乾皇的宫殿,进行朝拜。
自从雪国不再下雪,朝神也就停止了。
一停就是十八年!
红婆婆曾对我讲起过朝拜的过程,那绝对是危机重重的!不仅要小心应付各种毒蛇猛兽突然的袭击,还要提防敌对国家的偷袭。
这些国家为了阻止雪国的国运,自然不会让朝拜的过程顺顺利利。就算这些都忽略不记,要从云雾山的山脚一路叩拜上去,以红婆婆的年纪,也是十分吃力的!
红婆婆曾对我说过,那些被派往朝神的人,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不,这一切!
我起身往门外奔去,却被焰裂从身后揽住了腰肢。
“你干什么?!”我顾不得去脸红,只是急欲摆脱他的羁制。
“别去,很危险!”
我第一次看见焰裂有如此痛苦而认真的眼神。
“不,我要救婆婆!”我疯狂的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你救不了她的!”焰裂将他揽在我腰上的手臂收紧,“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是谁?”
焰裂低下他的头,他的鼻息暧昧的拂过我的脸颊。然后,他亲吻了我的额头,在我父亲曾经亲吻过的地方,在那道血痕上。
“你伟大的父亲!”
我的额头,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觉。
正文 第九章 眼眸氤氲
回到宫中后,才发现因为我的失踪,父亲几乎掀了整座宫殿。
我觉察到大家在看见我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比起十八年来的无人过问,现在的这种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啊!
“雪血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快,快到王的寝宫去吧!再晚一点,恐怕整个华丽的寝宫就保不住了!”
“噢!”
我赶紧念动了咒语。
“还是找不到吗?”父亲的声音,厚重而阴沉。
“对不起,王!属下该死!”
“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么,我就不留你了!”
天!要出人命了!我放弃了与父亲捉迷藏的心思,赶紧现身。哎,我可真是位善良的公主啊!
忽然地现身后,我捕捉到的是父亲来不及收藏起来的阴沉,他的眼神有着浓浓的暴戾之气。即使知道这股浓烈的杀意不是针对我而来的,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见我平安的归来,父亲立即收拾好他的表情。恢复了他这半个月来平和的模样。
我几乎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可偏偏又很明了自己视力的正常。
我困惑了:我的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雪血,你终于回来了?”
我赶紧向父亲行父女之礼,他却更快地扶起了我,好看的眉心紧皱,却丝毫不损他的俊美:“这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吧!雪血,你跑哪儿去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是雪血不好,让您担心了。”
“知错就好!”他揽我入怀,坚实的手臂紧紧地环着我,那样地紧,让我几乎觉得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贝的。
他的怀抱,安全而温暖。他的气息,是成熟的男人才会拥有的麝香味。我不禁精神恍惚起来,这种味道给了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哪里呢?
忽然间,我想起了焰裂的那个拥抱。
焰裂的怀抱里,散发的是危险的味道。
还是婆婆的怀抱比较温暖舒适,那是妈妈的味道啊。
红婆婆!哦,对了——“父王!”我赶紧跪在了父亲的脚下。
“傻雪血,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他的声音散发着帝王的威严,令我不得不服从。
“请您答应雪血的请求吧!”
“说!”
“您不在雪血身边的十八年来,是红婆婆给了我所有的爱。她是雪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您之外,最敬爱的人。”
“所以?”他的表情高深莫测,我读不懂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一咬牙,我道:“所以,我恳求您,保证红婆婆的安全!”
“如果我无法确保呢?”
“那么,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取红婆婆的平安!”
他长久地看着我,而后,说:“从来就没有人胆敢用什么威胁我。现在,威胁我的却是你,我最心爱的……哼!”最后,他干脆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泪流满面。
正文 第十章 透心的冷
夜晚,无奈而漫长。
满是心事的我,实在难以入眠。
我无法舍弃爱我、疼我、教导了我十八年的婆婆,却又不敢忤逆我爱、我信任、我无比尊敬的父亲。
当我长久的站在轻纱迷漫的窗口,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出口时,我决定还是出去走走,就让皎洁的月光来洗涤我灵魂上的浮躁,让圣洁的雪花给我指引一条清晰的思路吧!
见我有意外出,雪如赶紧跟上。看来我今天上演的那出“失踪”事件,带给了她太多的“后遗症”。本来就胆小怯懦的她,见我平安回来后,才敢晕倒在地。直到现在,她还是怕的。
我不忍心这么晚了再拖着她四下乱逛,更何况,现在的我,实在需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
“雪如,我只是出去走走,我保证不会再私自出宫了!”
“可、可是——”
“怎么,你不相信我?”
“雪如不敢!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公主,我说了算!”我及时表现出一名公主应有的气势。
“公主,您一定要早点回来哦!”见我如此强硬,胆小的她自是不敢再坚持什么了。
“知道了!”
嘿嘿,顺利过关!我在心底偷偷向自己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父亲的宫殿,在夜晚,显得分外的雄伟壮观。厚厚的积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示出无与伦比的美。严寒中,仍有几枝傲寒的红梅,在顽强的绽放,寒香沁心脾。我被这一切深深地震撼着,找不到自己语言的能力。
就在此时,我看见了一条极为眼熟的雪白的身影,掠过墨紫色的夜幕,小心翼翼的靠向我父王的寝宫。
是焰裂?!
没有错,一定是他!别人我不敢说,但是,相处了十八年的他,我应该不会认错才对!
我的心中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想起了和他最近的几次对话,越想越觉得诡异万分。他轻薄的语气中,有着许多我不明白的隐晦,但是,有一点我却听得很明白,那就是——对我的父王深深的不敬!
这么晚了,不经过通报,擅自闯入王的内殿。通常会为了什么?而当他们相遇后,结局又会有几种?
我忽然觉得遍体的寒冷。
在我的眼前掠过的画面,慌乱而又破碎。我看见了染满了鲜血的父亲,看见了同样染满鲜血的焰裂。看见了这两个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的男人,一起倒在了我的面前。看见了漫天飞舞着的雪花。看见了满地的白雪被鲜血一点、一点的渗透。看见了我的额头,那不祥的血痕上,分别被印上的两个湿润的吻。
不行!我要阻止这一切!因为我,我那么深切地知道,我要他们都好好地,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