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引子:红雨记   那天大雨滂沱,你撑伞经过我裙摆前。我心动了,我仰面看向你,谨记你的容颜。你停住脚步,低头看我。   我忘了我还只是一根叫做宛儿的小草,竟想与你说话。   喂,下这么大的雨。   你怎么不回去呢?   你淋傻了吧?   你突然说,小草,是那么的美好。   我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你。我记住了你的容颜,也记住了那天的大雨滂沱,也敌不过我心中的红雨瓢泼。   我听说你是天界的三殿下擎天,还听说你要娶东海的七公主,还听说你又来到凡间。   他们说,你是来找一个丢失的东西。   你来找什么?   他们还说,东海的七公主是所有公主中年龄最小,最美丽,最勇敢,最大方……他们把她比作一块纯洁无暇的白玉。   他们又说,你与她经受了爱情的重重考验,终于修成正果。   后来有一天,雨过天晴,你离我越来越近。   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我找到你了。你还说,你把我弄丢了。你把宛儿弄丢了。你说宛儿是一块有瑕疵的墨玉。怎么不是一棵小草呢?   你还说,真对不起呢,不能带你走了。倘若你是自由身的话,我会与你相约百年。   你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我心上。我目送你离开。你离我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我自由了。   因为一百年的时间,让我修炼成精。我等不及来幻化成人形。   我站在河边看自己的倒影,一张清秀的脸,一对明亮的黑瞳,还反复地问着小鱼小虾,我与她谁更美?   她更美!她更美!   我气呼呼地转身,撞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你!   你呵呵地笑着说我傻。   所以我傻傻地追随那张脸。   几世沉浮,最后才发现那不是你。   他像你,不过是障眼法。   可我却因为他,伤害你一次又一次。   你痛苦的时候,我的心明明在痛。可我不承认。   灵草化身的我渐渐发现,原来你才是那天的撑伞人。   为什么明明谨记了你的容颜,还是把你给认错了。   那天七公主奄奄一息,你穿过腥风血雨,抱起同样奄奄一息的我。你说,小草是那么的美好。所以我认出了你。你还说,你不能让宛儿死。   可宛儿还是死了,对吧?   所以你颠覆了整个世界,闯入地府,步上奈何桥。   我停步在奈何桥的尽头,往回看,一团团雾隔开了我们。可我看得见,你拔出佩剑刺开浓雾。   他们要我受轮回之苦,他们把我关于你的记忆都消除了。   喝下孟婆汤,我,一棵叫做宛儿的小草,成了初云。   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可我已经忘了你。   那时我只记得初云。   宛儿,你反复唤着这个名字,不顾一切先我一步投胎。哪知这一去,又是一世折磨。   只因你投胎出生在帝王家!而我,竟成了你的敌人!   你是靖国的三殿下,叫做梁探元。我成了太子梁浅缇的红颜。你眼睁睁地看我与他上演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你的心痛我恍惚之中感觉到。我还是不承认。有勇气吗我?   你说,初云像一块有瑕疵的墨玉,有一种残缺的美丽。   而我说,三殿下谬赞了。   那日你设下圈套,终于诱捕了梁浅缇。我奋不顾身冲进战场,牺牲在你箭上。   我对他说,下辈子,要更聪明,不被伤害。   最后一眼,看的不是你。后来魂归,天帝告诉我当时你撕心裂肺的痛。   他还说,他让我的肉身化成灰。他说你把墨玉掷在地上,裂成两半。那是一个傻瓜精心雕琢要送给他爰的人的。我说,你就是那个傻瓜,你爰的人恨你自己。   后来啊,你又先我一步投胎。知道吗,我站在奈何桥上等梁浅缇,却等来了你。你凝视着我,可我又把你忘了。你生气地挥袖喝下孟婆汤,游戈于六道之中,非要和我一起投入尘世。孟婆汤对你没有用,你只是在气我。   几百年,望穿秋水,我偏头看见你还在奈何桥上眺望白茫茫的天际。是你求来的几百年奈何桥上等待。初云的我感谢陌生的你,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可我看见你对那些苦命鸳鸯无动于衷。但对于这些初云的我不想去深究。   突然有一次偏头,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孟婆对我说,期限已至,上路吧。   那,那位公子?   梁太子早已投胎了,是南姬国蒋雷,将来的大将军。   不,不是,是那位……   快上路吧。今生你多灾多难,恐怕时日不多。   我……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投胎。因为对初云来说,是你求来的百年等待,是你执著的百年陪伴。可不等我去问,我就降临在凤鸾宫中,身上流着荒唐的血液。两年后,他们给我一个名字:康桓知。谁知道,这世上有两个人叫我宛儿。不是你,而是我可笑的爹娘。   我手刃了他们,然后把剑指向你。到底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涅槃不了,就再轮回。天帝把我化成一棵小草。   呵呵呵。   宛儿,可曾记得你还是灵草的时候,有个男子蹲在你面前,幽幽地说:“小草,是那么的美好。”宛儿,可曾记得你是初云的时候,恨着他,却对另一个男人说:“下辈子,我要变更聪明,不被伤害。”宛儿,可曾后悔今生你是康桓知时所做的事?你命运多变,身世扑朔,是汪洋之中的一盏孤灯。前世你曾说,再也不要感情这种东西了。今生你一出生就没有这东西。待你油尽灯枯,你眼角的泪水又为谁而流?   曾有个男子,蹲在一棵小草面前;曾有个男子,远远地站在那个女子身后;曾有个男子,无悔地守护那个女子;曾有个男子,读懂了她的心。   我从来就没有认错过你,宛儿。   一直是我爽约,真的对不起呢,殿下。   几世沉浮,岂我所愿?相约来世,但愿无变。   宛儿就是那块有瑕疵的墨玉,三殿下怎么会介意呢?   又是大雨滂沱,敌不过我内心的红雨瓢泼。   那一日你我初相见,你从没有认错过我。   小草是那么的美好,呵呵。   这时,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怀里抱着几把伞。他全身都淋湿了。   “下这么大的雨会把你们淋坏的,我有伞,都给你们打着……啊,够了够了,咱们这里好不容易有一小片草丛。哈哈!”他的裤腿卷得高高的,雨水顺着头发哗哗淌下。他稚嫩的脸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三殿下,你真是个傻瓜呢。大傻瓜,怎么可以这样……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一章【1】   汾河的水静静流淌着,在夏日的光耀下闪着碎粼片般的光芒,如一条银带环绕着瑞姬城。汾河上船只往来,船上的船夫一边悠哉悠哉地划船,一边好不惬意地哼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船客之间谈笑风生,似在讨论沿河的风景。   这里就是瑞姬城,三朝都城,现在作为南姬国的都城,更是比往日更繁荣。它历史悠久,有着无数的传奇故事,每个都那么脍炙人口。历代游览过这里的诗人,无不为它赞颂的。   如今,历史演变,在位的皇帝是曾经最没用的成和哲,号称玄帝。   悠悠千余载,文人骚客思。梦里醉生死,不及姬一夕。   初音余梁不知累,缇云窃语山果累。泪染细睫映心扉,浅绯弯弯锁清眉。   那古老低低的吟唱时不时会从上方飘过,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远离这繁华的乡间,却是无比安宁,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玄帝十四年,一个刚出生四五个月个月的小女孩却奔波了一程又一程,她眉心的红痣似乎更红了。她用红痣两旁的圆眼睛,看完了晚春沉重的葬礼,初夏时节的一路颠簸。   终于,她安全抵达了这无比安静的临川乡下。她耳边会时不时响起一个女子的啜泣。   伴着她长大的,有鸟兽虫鸣,花草树木,和寄主家庭的责骂,还有,还有一些恐怖的经历。比如,落水。再比如,狼。不过,每次幸运女神都会关顾她。比如那几个勇敢的少年。对于他们的模样,好像很清晰,又好像很模糊。   弱小的她只能默默忍受着,因为这看上去很祥和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孤身一人的她明白没有人会喜欢哭鼻子的小孩,她以为忍一忍就都过去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的以为变成了泡影,寄主家粮食的颗粒无收迫使大叔将她抛弃。   四岁那年,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她跟着大叔进了城,看了很多风景。大叔突然说要她在原地等他,他去买冰糖葫芦。   为什么不带我去?她想问,可是她不想为难大叔。大叔没有钱了,所以不得不把她抛弃了。   大叔刚走开几步,又折回来塞给她几个铜板。她仰着头,满是不解。   大叔渐走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望着陌生的街道。她熟悉的是乡间的树林,草地,天空,小溪,山坡,不是吗?   行人渐走渐无,星星的几丝光线透过厚厚的云层,点在这寂静的街道。   月亮不见了,星星还孤单地眨着,它能眨干眼泪吗……   她小声地哼着歌谣,驱散积聚在心头的恐惧。   突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这空荡荡的街道里。   她还记得那天她收获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如亲人一般的气息。还有那宽厚有力的手掌里的温暖。   她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浅缇色的云,裂成两半的墨玉,竹叶铺满的林子,带着血腥的毒箭,抚琴唱歌的女子,贪恋阳光的男子……   这是她所有的梦。   待她再次睁开眼,发现面前正站着两个男人。她愣住了。   一个叫诸葛宁,穿着皓月般白色的长衫,发现她醒了,马上递给她吃的。他盯着她眉心的红痣,连连苦笑。   另一个叫诸葛勤,穿着蓝紫色的长衫,有着与诸葛宁一样的剑眉。风霜刻满了他的脸庞,和他的手。他一直盯着康桓知深邃的黑瞳,不时目光之间夹着阴冷,令她好生奇怪。   “你叫康桓知,是当今康国公康展程的四女,母亲是卢府的小姐卢灵。你的童年之所以会这么不幸,是因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和你父亲的正妻,你的嫡母。你必须隐瞒你的身份,从此你叫知。外面的人会称你为知小姐。以后你就跟这位先生学艺,待你十二岁时定让你认祖归宗。”诸葛勤一边指着诸葛宁,一边对她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过他没有说,因为康桓知而连累了多少同龄的孩子。   诸葛宁和蔼地笑着,让康桓知好安心。   诸葛勤忽然狡黠一笑,随即侧身翻窗而离开。诸葛宁抬头望着晃了晃的木窗若有所思。良久,他问吃饱了擦嘴的她:“你猜他是谁?““师父的亲人吗?”   “呵呵。”诸葛宁淡淡地一笑,“我哥。”   康桓知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在想将来该怎么报答这两个人。   这两个奇怪的男人或许就是康桓知最大的幸运吧。然而,奇怪的人总有奇怪的癖好,诸葛勤常常看不见人影,诸葛宁总是要唠嗑好半天。没办法,一个是守卫边关的武将,一个喜好游学的先生。还有一些奇怪的要求,比如,要她剪一个留海遮住那眉心的红痣,每天还要服下一棵棕红色的药丸。那药丸圆圆的,像十五的月亮一样。   从此诸葛宁带她走南闯北,看气势滔滔的大河,流过襄峡,流过贺州;看宴会上灿烂的烟花照耀下,众生的每一副嘴脸;看最偏僻的村子,可怜他们来寻找一份安适。终于他们在贺州附近的平阳安顿下来,原因是诸葛宁打算在这里讲学。   因为诸葛家族的名气过大,所以附近人士纷纷前来拜访。有的是为学求道,有的是谋求发展,还有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这沛公......祖籍贺州的秦川闫是常拜访诸葛宁的人之一。他与诸葛宁相当年纪,每次来都与诸葛宁探讨兵法。两人坐于亭中,博弈,吟诗,作对,好不惬意!可在康桓知看来,诸葛宁从来没有真心笑过。而那个秦川闫,大事小事,总是准时来诸葛宁休憩的府宅中。诸葛宁到哪,他也跟到哪。   有一天夜里,康桓知正伏案读兵法,忽然听“火起”,忙冲出房门。人们七手八脚地向外冲出,康桓知根本无法踏出一步。她便折回房间,打算从窗户跳下去。   这时几个黑衣人蹿了出来,一副要抓她的样子。   康桓知一脸惊慌,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在摸索机关。不待黑衣人上前,毒箭已从她指间飞出,向敌人的致命部位去了。这时有人冷笑着走了出来:“知小姐有礼了,明年的今天秦某会坐轿子来为你烧纸的。”黑衣人的倒下并没有搅乱他的好心情,他竖起中指,又有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他随后跃出窗户,把康桓知留在死亡边缘。   那人,不是一早与师父一起出去讲学的秦川闫吗?   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处境况非常危险,她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思索着如何自救。   这时,一个蓝紫色身影飞来,将康桓知救走。而另一个月白色身影则几招解决了黑衣人,紧跟前者而去。   康桓知只知道自己躺在温暖的怀抱里,那样熟悉那样亲切的怀抱里。她睡着了。她明白,是许久没有见面的诸葛勤,和诸葛宁。   很快,她就从诸葛宁口中得知,讲学后秦川闫请诸葛宁去喝喝小酒,然后在酒里下了迷药。所幸的是,诸葛宁盛情难却佯装喝了很多,实际上只浅尝了一口。可这一口,也足以使他打上一小盹。   至于诸葛勤再次不作解释离开,诸葛宁也没过多解释。   一路上沉默了很久,康桓知终于开口问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要处心积虑除掉我?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我的嫡母,仅仅因为嫉妒就这么想除掉我吗?”   诸葛宁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向她述说了一个故事。   皇帝刚登基时与皇后很相爱,可是短短几年时间,皇上就见异思迁,爱上了一个很清纯的女孩。所以皇后很嫉妒,她发誓要让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都消失。   “皇后就是楚矜前,皇上的爱人便是你姑姑,康月儿。你的姑姑清纯可人,被城府极深的皇后嫉妒了。后来楚矜前利用你的母亲卢灵来欺骗我和你父亲的感情。卢灵同样是那么清纯可人,我和你父亲都爱上了她。卢灵,果断地选择了你父亲。皇后也没想到,我居然不会因此而嫉妒。我去游学了。如今她已经知道你成为了知小姐,你嫡母不会动手但那个妒妇一定会动手的。”诸葛宁的眼神夹杂了许多痛苦。   “我不信,嫉妒可以让人下这么大的决心,来开展九年的追杀。”如今是玄帝二十二年夏,她即将过九岁的生日了。怎样,也九岁了。   “小孩子,还不懂。”   “可我懂师父的身份了。师父多年从未提及自己的世家,甚至没有回家看看。徒弟想,师父家在都城。所以多年来师父从不带徒弟去那儿。”康桓知的话里,明显有不少的孩子气。可诸葛宁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颠簸,天刚破晓就到了贺州。他们便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一章【2】   第二天,诸葛宁便收到一则消息,边关战事起,司马术御驾亲征!   司马术是南姬邻国昌佑的新皇帝。老子刚死,太子紧跟着死了,仅二十三岁的皇子司马术便当了皇帝,以谋反之名惩处了太子党余孽,封他的亲弟弟司马渊为逍遥王。接着,又以虎口兵变为导火索发动了虎口战役。刚开打,双方不相上下,司马术就放出狠话:朕要亲临虎口,平众之怒!于是,南姬不得不派上骁勇善战的康家兄弟,以及大皇子成尊,三皇子成楚去帮助诸葛勤迎战。   如今,连诸葛宁也要上阵了。   “这大皇子是为师教导了多年的,性情为师也很了解。他武艺高强,却从不粗鲁,好强。他最喜博弈,性情豪爽大方。他淡泊名利,明明是正宫所生又是长子却不当储君。而三皇子出身低贱,母妃死后便由慈妃抚养。没有师父教,只好自学,却十分用功。他和大皇子一样,淡泊名利喜博弈。这二人交情甚深!”诸葛宁正在收拾行李,康桓知却跑了进来向他问东问西。   “哦……师父我也去!”她兴奋地说。   诸葛宁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啊!”   “那你……乖,待在贺州。师父都已经打点好一切了。”诸葛宁背起包袱,便下楼去结账。随后,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大步走进了客栈。他向诸葛宁微微颔首便坐下点菜。诸葛宁低声道:“跟着那人走。”   康桓知无可奈何地到那男人面前,回头一看,诸葛宁已扬鞭策马而去。只听见那男子低声道:“属下江璨,少主请用餐。”   她回过头来,见桌上已放好了几碟小菜。无奈之下,她摇摇头然后就低头吃饭,谁也不理。   用完了早饭,江璨带她到了一所名为簇雅楼的妓院。康桓知离那些庸脂俗粉远远地,江璨却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步过长廊,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少主,这里便是主子安排好的地方,没有人会来打搅您的。”江璨低头道。   康桓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想,真是周到。她打开并缓缓步入厢房,只见畅亮、简朴。   江璨细细打量着康桓知:女扮男装,一举一动中都有诸葛宁的大度,诸葛勤的沉稳。似乎她的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   “要住多久?”她放下包袱,笑盈盈地对着江璨说。   “两年。”   她蹙眉。太久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杀了秦川闫。秦川闫的祖籍,不是在贺州吗?   “报下这里的状况。”她道。   “簇雅楼,贺州第一楼。是主子一个秘密据点,用以搜集情报,藏身之地。这个偏院是很隐密的,共四个厢房,都无人居住。主子说东厢藏书,西厢藏人。至于住宿则在南厢。少主可还有吩咐?”江璨面无表情地说。   康桓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你的身世。”   “属下姓江名璨,祖籍临川,八岁因兵乱而家破人亡,如今已十七。”江璨依旧面无表情,话语无一波澜。   康桓知盯着他,说:“错,是七岁。”   江璨忽然一笑,说:“少主所言极是。”他瞧不起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故意说错。十年前的通天州叛乱,祸及附近的临川一事,他以为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是不知道的。   “你口口声声的主子,是诸葛宁吗?”   “不是。是诸葛勤将军。”这话里,倒包含不少敬畏之意。   康桓知一怔。怎么不是诸葛宁呢?想了想也对,于是就去了书房,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康桓知铺开宣纸,提笔作画。江璨守在一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康桓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去打听下秦川闫,不难办到吧?”   “是。”他低声一应,“少主若有事,可吹哨。附近有暗卫保护。”   “嗯,去吧。”康桓知目送他翻窗离开,复又提笔,呼之欲出的是气势滂薄的江山。于是搁笔,缓缓步出书房,望着阳光下的园子,觉得乏味。   她是康桓知,虽九岁,却是不甘平庸的。   簇雅楼此时客人来来往往,有的听曲,有的喝酒,有的美人在怀,有的……无非是:生意,要事,享受。老鸨正献殷勤,忙乎着呢。江璨冷冷地瞥了眼,径直步入一雅间,随手掩上门,冷声问道:“怎么样?”   夙幽一愣,随后答:“秦川闫贺州人士,自幼文武双全,高中后迎娶了张御史大人的嫡长女张千琳,有一子一女。子名秦远,女唤秦年。他于四年前进都,投靠太子但不为其他人所知。从此隐居,并到处打听诸葛宁踪迹。投其所好,伺机除人。如今身在都城,于五日后返都。”夙幽纤长的手指抚过粗糙的纸张,“这沓纸是有关其它的记录的……”她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可以撩动每一个男人的心。   可江璨只是一声不吭,取过资料便离开雅间,绕过许多地方,潜入偏院。   夙幽冷冷地望着门口。她是簇雅楼花魁,也是贺州最美的女人,年方十七,已身形窈窕,皮肤白皙,手指纤长嫩白,长长青丝柔顺。目如明珠,薄唇含水,脸颊白里透红……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气质非凡,因此备受瞩目。可惜沦落了风尘!   她是重要的信息通道,老鸨把信息给她,她转交给那些暗卫便是了。她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也不想多惹麻烦,照做便是了。如若不然,那些人可以把自己捧上天,也可以把自己打入地狱。这些,她早就想通了。老鸨嬉皮笑脸的背后,也有很多秘密呢!思及此,她嫣然一笑,起身出了雅间。   只是,她常在那些暗卫那碰了一鼻子灰。由此,脸沉了下去。   “夙幽。”一个似乎来自地狱的声音传来,令她背上一寒,“去哪了?”   她马上扯出僵硬的笑容,说:“王爷,夙幽不过……”   司马渊含着笑,拥着她去了客房,低声问:“告诉本王,偏院里住着什么人……”   夙幽暗叫不好……   康桓知很快就看完了这些资料,又抬头问他:“对头的是何人?”   “花魁夙幽。”   “正在做什么?”   “招待贵客。”   康桓知淡淡一笑,道:“能让花魁亲自出面的贵客啊……”一定不简单!忽然,她盯着江璨,道:“可否与我下盘棋?”   “属下棋艺不……”他马上窘了。这位主子……   “无妨,我教你。”康桓知便摆出象棋,一边缓缓道:“車马象仕将……”   大街上,人潮拥挤。司马渊立于窗前,凝眉。许久,他一字一句地道:“是何许人呢?夙幽……”   夙幽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却闭口不说。   “本王的好奇心与耐心是有天壤之别的……”他加重了语气,威胁道。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二章【1】   可她依旧闭着嘴。   司马渊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她说:“无妨,本王不稀罕。”话罢几个彪行大汉上前擒住夙幽,托去內室,接着便传来夙幽一声尖叫,以及衣物撕破的声音……   司马渊淡淡地笑着,他讨厌不听话的狗。他突然狂笑起来:不听话,狗?他顿时如疯了一般。   哥哥说,去贺州散散心吧,两年后那里就是昌佑的了。   于是他去了。   他进了簇雅楼,出高价引花魁。看着夙幽,他就会想起那个讨厌的女人。那个女人,说什么雨露均沾,朱唇万人尝!   他马上沉下脸来,随即换上便衣,出门。   偏院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呢?   几盘棋下来,江璨似乎已领会棋中要道。“将!”他兴奋地喊出这个字,旋即竟有些尴尬。他望着对面低头沉思的康桓知,不由脸红了。   豆蔻盛开的季节啊,只可惜对方无意于此,不解风尘。   康桓知轻移一子反将对方一把。她抬头,平视着对方。江璨马上恢复正常脸色,道:“属下还得多加练习。”   “今晚有贵客来,要好好准备......”   西边的天空一弯新月,好奇地打量世界。   司马渊身子灵活,成功地潜入康桓知房内。他一点点地靠近內室,掀开布帘,一道屏风立在床前。   这时不知道是谁点了灯,另外几个暗卫翻窗而入。屏风被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司马渊吃惊地看着那个人:一个小孩而已!   康桓知只是命人绑住司马渊,司马渊竟也不反抗,乖乖就擒。暗卫则押他去大厅,康桓知锁上门窗,吩咐了一个暗卫几句便也去了大厅。   “敢问公子此番拜访有何用意?”她冷冷地看着司马渊。   司马渊只是道:“好奇而已。”   康桓知冷哼一声,火烧不成又用暗刺吧!“公子大可光明正大地来我偏院,何必如此……”偷鸡摸狗!   司马渊却笑眯眯着说:“这里可是禁地啊,还闹鬼……”   “是——么?”康桓知也邪笑起来。   “姑娘可害怕?”他向她挑了挑眉。   居然一眼就判断出男女!康桓知瞥了他一眼,道:“公子可怕?公子都不怕小女子又何必怕!”你比我弱,懂不?   司马渊顿时无语了。   康桓知生了一会儿闷气,说:“公子既然好奇,那就带公子去鬼常去的房间,让鬼好好招待他!”   于是,司马渊哭笑不得:“莫须有的鬼,犯不着,犯不着!”他对这小孩真心无措了,他司马渊年幼时都没这么强势,那时他只会躲在哥哥背后看着太子他们教训哥哥身边的人。   如今他十八岁了。   康桓知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说:“公子的好奇心与耐心有着天壤之别,本姑娘可都是没有的……”   司马渊怎么觉得这话耳熟呢?他怔了怔,道:“姑娘手眼通天,又何须问我?”   康桓知注视他,良久,道:“非南姬人。也好,押去边关,做笔交易。”   司马渊心中大叫不妙。这小家伙……   康桓知不过吓唬加猜测罢了,如今看这表情……一定是昌佑的王爷,司马渊!因为南姬没有这么年轻的亲王,而刚才一个暗卫向她报告了司马渊在房内的言行。他不是自称“本王”吗?   而那昌佑仅一个亲王。要说另一个大国,安国,他们可不封亲王,而是封侯。   然后司马渊被送去西厢了。“我的朋友会好好招待你的。”说完这话,康桓知便回了南厢。几个暗卫守在外头,真可谓戒备森严。   这家伙还有多少隐藏力量呢?司马渊躺在榻上,竟一点也不担心。这时,楼上响起窸窣的脚步声,隐隐的啜泣声,风的嘶鸣声……他闭着眼睛,心想,这小毛孩还真狠!半夜起来小解完,竟发现自己贴身的玉不见了!那可是他从小携带着的!   隔天一个暗卫押着他去了北厢,只见康桓知摆好了棋等他来下。“请吧,王爷。”康桓知依旧男装,只是没有英气罢了。   司马渊便从容地坐下,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逃。那些护卫恐怕以为他又贪玩去了,绝对想不到他被囚在这偏院里。不过,出了第五天,相信他会成功出去的。   康桓知挥退了左右,开始对局。几步下来,司马渊已去了一車一马中心卒。   “马后炮!”他巧妙地化解了重炮,可无奈又冒出了一匹马。   康桓知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他。昨天生着闷气,竟没觉得对方生的这般俊朗!她嘴角含笑,心里却在敲她的如意算盘:这样的男子,风流韵事多几桩也不足为奇……   “好好好,本王输了!”司马渊轻松地吐出这句话,抬头发现对方正瞧着自己。一时间目光相撞,司马渊都忙低下头去,竟忘了该说什么,对方只是开口道:“王爷口服心却不服!”   司马渊突然觉得这家伙不是女的!她不会害羞吗?他又抬起头,迎上对方带有试探的目光,笑道:“我输的心服口服。”   康桓知的眸里深不见底,隐隐笼着一层笑意。   “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他边摆棋边问。   “王爷何须知道!”康桓知也摆好棋,再斗一场。   这不是一般的女子!司马渊知道自己这次的逃脱有困难了。   他们在这边悠扬地下棋,边关却是战鼓擂起,好不壮观!   虎口地区位于昌佑南姬之间,大部分居民属于南姬的人,其余的则全是昌佑的人。的人们宗教信仰比较复杂,有点矛盾。因此,常常起了宗教矛盾,领土纷争,种族歧视……   近几年来,虎口关系紧张,那里的分成两派的人们见面如大敌,甚至动手动脚。后来昌佑皇帝驾崩,由司马术继位。他刚登基,便秘密去审查了虎口至贺州一带。于近几个月以“平虎口之乱”为名发兵虎口。   最初,南姬只是派人详谈,派兵安抚虎口百姓归顺昌佑。可那里的人死活不肯迁去国内,有强烈的自尊心,不惜煽动群众反抗朝廷。朝廷无奈,不得已应战。但这居然吸引了群众来参军,壮大了武装力量。   后来,司马术安置好朝廷事务马上御驾亲征。他的想法是,一,官*民反,削弱南姬力量,趁火打劫;二,刺激南姬虔诚的教徒,扰乱军营秩序,有利于一举夺下虎口城。接着,进行种族大屠杀,振奋昌佑的教徒,而他可以以虎口为据点,发兵贺州,司普等临近地区。虎口易守难攻是出了名的!   有一点他可以确信,南姬许多大臣安于享乐,向来欺善怕恶。而南姬除了这一带以“平等”为主的宗教,其余都宣扬“因果循环,前世今生”。所以他确信,他可以打迎这场仗。   可他没想到,这个南姬皇帝倒也爽快,送来自己两个好皇子,又送来好几位将军,谋士。他更没有想到,他自己的亲弟弟,不问政事的弟弟,会破坏他的计划。   康桓知也在等,等秦川闫回到簇雅楼,等司马渊的重头好戏。   此时,江璨带着一个女孩进来了,作揖道:“她叫傅雪,今年十四,是主子吩咐来服侍少主的。”   她康桓知何须人服侍!于是,她头也不抬便道:“今天我倦了,你把王爷带回西厢,好生招待着!”随后一把糊了棋盘上的棋子,偏头对傅雪道:“来让我好好看看。”   江璨应声便拖走了司马渊,傅雪则怯怯地近了几步。   “把这收拾好吧。”康桓知随手一指,道。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二章【2】   以后几天里,康桓知常邀司马渊下棋。而司马渊往往是胜少输多。   第四天,院子里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康桓知与司马渊在凉亭下棋,凉风徐徐过去吹散闷热,康桓知怡然自得地看着棋盘。司马渊低着头,额上有细汗渗出。   “傅雪,为王爷扇扇吧。”康桓知突然对傅雪道。   傅雪取过扇来扇风,司马渊愣愣地看着康桓知,一时不知所措。   “天气这么闷热,送王爷回去。”康桓知又是只手糊了棋盘,便有一个黑衣人把司马渊架起,飞去西厢。   这丫头,是哪路货色!司马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锁进了西厢。他缩在角落,只觉得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随后,只听见阵阵笑声和不完整的对话。   “你抓不到我!”   “少主别乱跑,今晚就要动身……”   “我不去……那!”   “主子说……”   “……抓不……我……我就不去!”   他靠在破窗前,隐隐看见树林之后有人影。那声音,真是那个小丫头的吗?   人格分裂?   司马渊开始胡思乱想了。这时他感觉身边的压力少了很多,马上他明白了。这丫头的爹要把她接回去,而她现在不想回去,便到处乱跑。一个人抓不住她,所以其他暗卫一齐动身。这,岂不是逃脱的最好机会?他再傻也知道如果明天这丫头把自己押去边关,对哥哥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于是,他发出了信号,很快便有人来接应。   他有几次差点被发现了,好在自己的护卫够忠心,蒙混过关了。他成功逃脱后,是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   暮色西沉,康桓知坐在石凳远远望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江璨守在旁边,满腹疑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很是憋屈。   康桓知注意到了这表情,很是好笑,道:“司马渊生性多疑,但一但碰到很肯定的事情就会当即立断。可如果事情太顺利了,他又会犹豫。所以只好欲擒故纵,让他以为是他自己逃出去,而不是我们放他出去的。”顿了顿,她转向傅雪,道:“师父送来的人我都可以放心,可是对你……不纯粹。”   傅雪只是无畏地对上那寒若冰霜的目光,道:“少主想知道吗?   “不。”康桓知的目光逐渐柔和,竟显现些许笑意,“准备好行囊,今晚动身去边关。”   “是。”   秦府。秦川闫风尘仆仆提前而归,让秦家人着实吃了一惊。   “老爷,您这是……”   秦川闫冷冷瞪了夫人一眼,便叫上管家一头钻进了书房。   秦夫人一跺脚,口中还叹着:“造孽,连家也不管不顾了吗?”   “老爷,怎么提前……”这管家花白山羊胡须,一看便知是精明人。   “这该死的康桓知还没有死!”他在瑞姬被好好招待了几天,皇后突然告诉他,康桓知没有死,还就在贺州,簇雅楼!于是他不得不狼狈归府,被骂个狗血喷头不说,还差点赔了性命!这楚矜前可不是好惹的!   “那老爷……”   “今晚,去,杀了她!”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他没有想到,他的人去簇雅楼扑了个空,一把火烧了偏院,却不知康桓知已在去边关的路上。于是这些人回府复命,却看见秦川闫已被杀死,倒在一片血泊里。很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老爷,老爷……”顿时,秦府上下哀嚎一片,不知所措。这时门外又有一名女子在闹,是夙幽。   “秦大人,秦大人……”   秦夫人冷冷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只是道:“带下去!”   “夫人,贱女知道大人为何人所害!”夙幽的这句话成功地留住了秦夫人。秦夫人一咬牙,道:“带到大厅!”   大厅笼罩着恐怖阴森的气氛,谁都知道这位夫人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婢女排成两行审视着夙幽。夙幽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双带有异常坚定眼神的眼睛。   “说!”秦夫人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连证据都没留下!   “秦大人生前常来簇雅楼,把夙幽当成女儿般看待。后来几年,大人都没怎么来,夙幽也就闭门谢客。可是来了位昌佑的王爷,怎样都要*着夙幽……*着夙幽服侍他!”夙幽顿时两行清泪齐下。   秦夫人不耐烦地低吼:“说重点!”   夙幽马上匍匐在地上,肩膀瑟瑟发抖,声音也颤抖着:“大人回来知道后,便派人去教训王爷。他以为王爷在偏院,便派人一把火烧了偏院。可昌佑王爷岂是这么好得罪,他的人在火起之后便潜入秦府,杀掉了大人!”   秦夫人此时愤怒到极点,便大吼:“告,给本夫人告!告死他昌佑!”恰好此时有人在秦川闫身上发现一块世间罕有的玉。   而此时管家也不在,便不能验证此话真假。   而司马渊简直无辜至极,他才逃出偏院,就莫名其妙被衙差请去衙门了。才出虎门,又入狼口啊!   “把证据呈上。”县官见他抵死不认,便吩咐旁人。这不是公堂,因为对方可是昌佑的王爷,身边有不少护卫。这里是衙门一处偏堂,办私事的地方。   司马渊刚才还是悠哉游哉,现在却是脸色大变。那块玉,被盗走的玉!   呈上的果然是那块玉。“此玉价值不菲,昌佑特产,亲王独有尊贵之物,试问此物怎在秦大人身上出现?为何被血玷污了?”   现在他再傻也知道了。那丫头阴险,先是偷盗贴身之物,再是故意对弈,摸清自己的脾性,最后对症下药,欲擒故纵,让自己以为自己成功逃脱了,被不知不觉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人们都知道昌佑的王爷在贺州,敌国的贺州。人们都传着,昌佑的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情敌……结果,事情越传越离谱!   过了几天,秦家走水,全家上下男女老少,无一幸免,都死在大火里。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直接告到皇帝那儿去了!   司马术知道后,马上派人把司马渊劫回来,二话不说,立刻退兵。这下丢脸丢大发了!这司马渊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他司马术可难堪了!   昌佑退兵,无条件将虎口割让给南姬,举国上下一片沸腾。康桓知则笑魇如旧,仿若此事与她无关。但她可以想象的到,那司马渊现在日子难过了,谁让他自以为是!   “江璨,少主这段日子在做何事?”诸葛宁意料之中地审问江璨。   “幽囚司马渊。”   诸葛宁望向正作画的小女孩。   康桓知也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那司马渊真有趣!”   “……”诸葛宁顿时无语。这时,诸葛勤却皱眉说:“知儿少惹事!”   是,康桓知收买了夙幽,去秦府闹事。夙幽是一代花魁,就这么被几个市井之民玷污,她咽不下这口气。江璨找到她,要她去西厢吓司马渊。可是根本没有用,于是她就栽赃嫁祸给司马渊。终于成功了!至于秦川闫被谁杀的,自是楚矜前。   思及此,康桓知一脸委屈:“我可没派人去啊!”每次派来的人都不一样,而且康桓知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多人想杀她······她马上联想到是谁动的手了。   诸葛勤斜睨着她。   这时,有人敲门:“师父!”   “是大皇子!”诸葛宁马上去开门,“请!”一脸喜悦。   只见来人英俊不凡,落落大方,毫无儒雅之气,一派正人君子之相。他也一脸笑容,道:“师父何须多礼!”   “呵呵!”诸葛宁看着他,意味深长。   成尊掩上门,说:“师父,将军,我是来告知各位,万事已妥,明日即可班师回朝。”   康桓知抬起头,微微行礼。   成尊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拉过诸葛宁,问:“师父,不知徒儿可否去贺州?”   “有何事?”诸葛宁奇怪了,贺州……   只见成尊脸一红,纠结了许久才道:“佳人有约。”   顿时,鸦雀无语。   许久,诸葛宁才道:“无妨。”   “多谢师父!”成尊马上退出书房。   成尊前脚刚出,康桓知就问:“这个大皇子……真是皇后的儿子?”   “哈哈哈!”诸葛勤却大笑,“这孩子倍受楚矜前珍视,所以很单纯,很自由散漫,是个不像皇子的皇子。可惜这孩子与皇后合不来,与诸葛宁倒合得来。”   诸葛宁微微一笑:“不负多年教导。”   康桓知低下头,似在端详那画。这时,诸葛两兄弟也出去了。偌大的书房只剩江璨与康桓知二人了。   “所以……”她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江璨心想,这孩子心思太重了,会有幸福吗?   康桓知忽然卷起画,出了书房。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男孩。   “见过三皇子。”   成楚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一时不知所措。半晌,他开口道:“免礼。”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   她想起了他低贱的出身,微微一笑,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眸盯着他:“谢三皇子。”   成楚一头钻进了书房。   和太子同一年出生的人啊……   成楚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害怕那个人。那个人,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太像了。诸葛宁的,女徒弟么……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一幅卷好平放在书桌上的画。水墨恐怕都没干!他心里嘀咕着,把画展开。只见画上一位美人嫣然笑着,还有一首诗附在上面,字迹模糊了但不难辨认:   夙愿难偿不待君归,幽处难通不见曲径。羡君轻弹琵琶雨露,鸳鸯骤歇平乐村居。   夙幽羡鸳鸯!成楚暗暗吃了一惊。他复又卷起画。他不打算告诉成尊……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三章【1】   晚饭过后,成尊注意到了康桓知,诸葛宁提过的女徒弟。   “知儿可会下棋?”成尊比她大了十岁,自是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   康桓知摇了摇头,说:“不会。”一脸单纯。随即用手擦了擦小脸——有饭粒粘着。   成尊很不客气地大笑,转头对成楚说:“咱兄弟俩下棋去!”   “好!”成楚摇开扇子,潇洒地与成尊同去。康桓知浅浅一笑。   一时间,她的思绪飘远。她疑惑,这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虚伪的人。就连她自己也在伪装,从来不把真实的一面轻易显露出来。   她的目光渐渐收回。她迈开去凉亭的步子。成尊与成楚在那里。   “大哥,看,这就是我从诸葛师父的书房取来的棋谱。”成楚微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泛黄的书。   “哈!让我研究研究!”成尊捧过书本便细读起来,不再看两人之间的棋盘。   “见过大皇子,三皇子。”康桓知又是行礼。   “知儿何须如此多礼。”成楚温和的表情,与儒雅的打扮很是相称。   成尊转过头来,冲她嘿嘿地笑道:“知儿想学棋?““不……”康桓知一脸惊慌,“小女驽钝,怕皇子取笑了。”   成尊一笑而过,也不再勉强她,便又埋头读书。   成楚则是静静地端详着她,像打量自己的猎物一样。康桓知只是低着头,立在旁边。成尊则不会注意这些,他只是一门心思看书。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于是她挑起话题:“三皇子可好旅游?”   成楚一愣,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随即他答:“并不十分喜爱。不过大哥很是喜爱。”他的目光渐渐落在成尊身上。   成尊听到提及了自己,这才抬起头来,冲他们咧嘴一笑,问:“我,我喜爱什么?”他的脸上还泛着红晕。   “大哥不是喜欢游览名胜吗?”成楚的声音像柔和的清风,安抚了他成尊的浮躁。   “当然喜欢了!”他爽快地答。   康桓知调皮一笑,说:“大皇子,您觉得哪些地方好玩些?”   成尊一皱眉头,随即说:“当今天下有四大名地:南姬,瑞都有临汾楼,历史悠久,繁荣经久不衰,贺州有沧王楼,皇室雍华,富贵大气。昌佑,汉阳城有天坛,端庄典雅,鬼斧神工。安国,颢州有佛塔,集安国人信仰于一体,是安国人民幸福的源泉。”   顿了顿,他又说:“知儿大可不必叫我大皇子,多生分啊!叫我师兄便好了。”康桓知点了点头,说:“知儿怕失了礼数。”   “无妨,都是自己人。”成尊可不管那么多,“对了知儿,这美食最好的,数沧王楼。相传当年天上一位食神来到人间,与沧王结为知己。后来食神不慎冒犯了东海老龙王。这下可好了,那老龙王到处兴风作浪,可害苦了老百姓们。于是食神主动负荆请罪上天庭受苦去了,可这沧王舍不得啊。于是沧王命人修筑了望食阁,请了四海数一数二的厨子来。几百年的扩建下,已成了如今大规模的沧王楼。”   “可是,这个食神怎么冒犯了龙王呢?”康桓知其实并不好奇,只是成尊似乎来劲了。呃,就依他吧。   “哎,红颜祸水啊!”成尊大叹一声,接着讲:“相传食神来到人间,结交了沧王,竟爱上了沧王妃。荒唐,太荒唐了!后来,沧王妃身染重病,惟有东海明珠可以救她。这食神便去借。三借不成,就去盗。就这样冒犯了老龙王。”   康桓知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成楚。成楚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只是手有些僵硬地摆棋子。   “这种棋我会。”康桓知起身,“不如我来吧!”于是成尊便让出座位,在另一边坐下,道:“我还从没有赢过他象棋呢,知儿可得替我出口气!”   成楚抬起头,一脸僵硬的笑容,道:“知儿请。”   康桓知毫不犹豫就出〔炮〕,攻打端心〔卒〕。这成楚便是拿[马]去保了。眼见红車驰骋到楚界了,成楚竟在犹豫不定。   “马后炮。”棋局似乎已到尾声了。成楚抬起头,冲对方如释重负地笑笑。   康桓知却扭头对成尊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师兄,没有替你出气!”成尊爽朗地大笑:“无妨无妨,知儿还小,能和他对弈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哪像我啊,才刚披挂上阵,这号角还没准备好呢就被他将死了。我只有围棋能与他一决胜负,这象棋……”他憨憨一笑。   成楚起身,伸了个懒腰,却被成尊打趣:“不注意形象!”   面对这张笑脸,成楚顿时语塞了。   康桓知依旧坐着,端详着棋盘。成楚眯起细眼去瞧,对方却只手糊了棋盘。“楚,去收拾收拾吧。”成尊把手搭在成楚肩上,讪讪道。   康桓知回到厢房,月亮也已经升起来了。   “夙幽怎么样了?”她对着翻窗而入的黑衣人问道。   “赎了身回老家了。”江璨恭恭敬敬地答。康桓知一皱眉头,随即自嘲道:“出去守着吧,这年头想杀我的人特别多。”江璨马上飞出厢房。不经意间回头,可惜没人注意。黑夜里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无人会注意。   “殿下。”很低很轻的声音,屋内的人是听不到的。   “够了。”江璨略带烦躁的声音。   而在屋内,康桓知步到妆台前,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匣子。里面便是几粒药丸,捏起一颗服下。她自幼身体弱,因此练功比别人更勤奋,药也吃的比别人多。可是,她依旧只会花拳绣腿的功夫,面对高手只能躲。   “为什么……”康桓知看着镜中孤独的自己,止不住泪流,“为什么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告诉我!”   这时,傅雪正好端着水盆进来。她见到这场景,心中不免一震,脚步也僵住了。很快,康桓知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擦干了眼泪。她转过身来,看着槛后的傅雪。   傅雪的眼神躲躲避避的,似乎有些心虚。康桓知笑而不语。她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接过水盆,放在架上,一边洗手一边道:“我现在想要我的答案了。”   傅雪沉思片刻,答道:“我的真实名字是江瑜,是江璨的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诸葛宁从戏班子里找到了我,要我改名换姓伺候你。因为江璨是一个暗卫,暗卫不能有任何把柄被人发现。”   “不能光明正大与哥哥相认,难怪这么埋怨我。”康桓知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平静。   傅雪的脸腾地红了:“少、少主,我……”   “在人前这么叫,但私下里叫我知儿吧。”康桓知不过淡淡一笑。   子夜时分,一骑入边关。   拂晓,康桓知得知这一消息,笑而不语。傅雪立在床前,对纱帘后的人影说:“少主已知。”   江璨闻声而离开。   再转身,只见对方正在穿戴。“奴婢来服侍主子更衣。”傅雪忙上前道。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尽职。   康桓知只手止住她的动作,道:“傅雪,我自己来吧。在人前我们不得不扮主仆,可我们实际上是姐妹。这里不会隔墙有耳,这些礼节就不必了吧。”   “少主……”   康桓知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屋外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懒懒地洒在大地上。成尊兴冲冲地背起包袱正打算离开,诸葛宁却传话过来叫他去书房。书房内,康家两兄弟,诸葛两兄弟,还有成楚。“见过师父,将军!”他的肩上还挎着包袱。   “子夜时分,朝廷来使来信,批准去平定虎口叛乱,收服虎口。圣上欲使大皇子去历练一番,所以请大皇子即日出边关去虎口。此番波折,必有老臣相伴。”康展程拱手作揖。   “这……”他与夙幽已经约好了呀!   “国公爷,我想与大哥一同去……”成楚起身,道。   “三皇子尚且年幼,怕不能同行。”康展程道。   沉默片刻,成尊讪笑道:“无妨,也好去磨练一番。”顿了顿又道,“待我去准备准备。”   早饭过后,众人便准备分道扬镳了。而康展鹏则去南疆镇压兵乱,康展程则与成尊去虎口。诸葛勤仍留在边关,诸葛宁闲人一枚,便与康桓知先去贺州,成楚与他们同行。   一路上谈笑风生,忽然听马背上的成楚高声道:“听闻这贺州出了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诸葛宁揭起车帘,问道。   “贺州出了一个号空空的大盗,作了不少案子。官府到处在查,可就是查不到。岂不怪哉?”成楚一袭白袍,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查不到?”这倒挑起了她康桓知的兴趣。   “何时起的?怎么我没听过?”诸葛宁马上严肃起来,这可是大事!再说,空空这个号?   “前不久。先生忙于虎口一事,自无暇顾及。”他侧着身子,悠哉游哉地打量着驾驭马车、戴着面具的男子——江璨。这大热的天……   这时,暗箭冷不防袭来。江璨佩剑出鞘,所有暗箭被一齐挡下。成楚马上警惕起来,下马出刀作战。   “少主……”傅雪不安地看着诸葛宁也下车,而车里的人却若无其事。这个人当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康桓知道:“此番凶险,你怕吗?”   傅雪神情却很坚定,道:“我不怕!”   康桓知的眼神很是温和。此次路线定是有人泄露出去了。会是谁呢?成楚,还是江璨?她细细思索着。为什么这一切似乎在她控制之中,又似乎脱离控制了。   沙土高扬,人影交错,刀锋偏冷。鲜血染红的是人的双眼,双手,脸庞,衣绸……成楚受伤了!他痛苦地呻吟着,诸葛宁忙着去照料他,却让那些人有机可乘。江璨刀锋弛去,直取敌方要害。但寡不敌众,一个黑衣人用内力震开了马车,却不见人影。康桓知与江瑜早就逃了!他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刺便中。对方缩小的瞳孔,瞪大的双眼盛满了惊恐!   这下剩下的人全都慌了,很快有黑血从他们嘴角泛出。他们的脸开始变的狰狞,嘴唇变紫,脸皮开始脱落……饶是诸葛宁见过大世面也不由得一惊!江璨的脸上依旧一副面具,没人看得见他表情。至于成楚……   “三皇子!”诸葛宁惊呼一声。原来剑上有毒!   成楚很快昏厥了过去。江璨拉过那匹马,把缰绳递给诸葛宁。“我去找知儿,你负责照顾好三皇子!”诸葛宁还算冷静,他扬鞭策马,一阵尘土飞扬。   江璨把成楚移到树荫下,开始处理伤口。诸葛宁离开许久,康桓知和傅雪出来了。傅雪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三章【2】   江璨愣了愣,便从怀里掏出解药让成楚服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康桓知走近了他,“你的演技很好啊!”   江璨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用很平淡的口吻向她诉说一段故事:“一个贵族女子与一个穷酸书生相恋,最后她被天之娇子看上,成了众矢之的。毒品走私一案毁她的家族时,她已成了宫中得宠的贵妃。于是她一落千丈,染上了毒品,最后被奸人迫害至死。而她的孩子亦无法立足,被送去郭家。途中遇自然灾害,竟到了南姬国,成了通天州一户商人家的义子。姓江名璨。通天州经济逆差导致叛乱,殃及周围大大小小的城镇。于是江家覆灭。”   “上官家族?”对于前朝时候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玄帝之前,安国的封明祯刚刚登基,便册封了上官家族的嫡女上官雪为妃,又对上官家的人加官进爵,这招来了许多嫉妒。于是又传出上官家靠贩卖一种让人容易上瘾的毒品致富,甚至害死了不少嫔妃,最后连封明祯的亲弟弟也染上了毒瘾。于是发生兵变,屠杀了上官家族上百人,进行轰轰烈烈地烧毒行动,甚至千方百计杀死上官雪。最后,皇后慕容敷赐毒酒一杯。事情结束的时候,封冠年应该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正值玄帝八年,也是安国明帝九年。   “我,是封冠年。”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背对阳光的她的脸,面纱飘在前面。   “然后呢?”康桓知低声道。   “你和成楚都是楚皇后要除掉的人。如果我帮她除掉的话,她也会帮我除掉慕容敷,为我上官族平反昭雪。”封冠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不动手?”康桓知毫不感到吃惊。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他嘴边竟浮起一丝坏笑。   “喜欢?”康桓知的眼神有些迷离。喜欢,那是什么东西?好玩吗?能干什么?   一旁的傅雪倒不好意思了,便悄悄地退了下去。细心的康桓知察觉了,抬脚追上去,问:“你去哪啊?”   “我……”傅雪看着这个小孩,真心没辙了。   “况且我现在除不了你,对吗?至于成楚,你不是故意弄出个沧王楼的传说吗?”   康桓知看着他慢慢立起身,显然很不相信他。随即,她说:“我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有什么歪心思,你就会难受一辈子。”很明显的警告。   封冠年淡淡一笑。虽然隔了一层面具,可康桓知还能感受到,那样的温暖……   这时封冠年向天空发了一个信号弹,给诸葛宁的。不久,成楚醒了,他的脸色逐渐好转,神智渐渐清醒,只见江璨在整理现场,而康桓知与一个丫鬟在旁边帮忙。   诸葛宁终于回来了。他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镇,离贺州不远。我们现在快马加鞭去的话,能赶上晚饭。这里还有马匹——”他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两匹马,“一个小村子里买的。”   康桓知为难了——她没骑过马。   “知儿……”诸葛宁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意思,“傅雪,由你来护送少主吧。”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康桓知不会骑马。而傅雪则爽快地答应了。她在北方长大,自幼善骑射。   而封冠年,则负责护送成楚。成楚大病初愈,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时,诸葛宁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江璨,这毒,你是怎么清的?”   “附近有草药,我去采了些。”封冠年对答如流。   “哦。”诸葛宁也不再问。很快,天黑之前他们就到达了清水镇。   清水镇的街道很宁静,月光闲闲地洒在这大地。谁知道在一个破烂的大庙里,正有一群小孩在集会……请不要太吃惊。   “这个空空大盗太可恶了,无恶不作,实在该死!”他们衣衫褴褛,正是平日沿街乞讨的小乞丐们。   “阿西,我们要为民除害!”大家叫嚷起来。   阿西年且十五六岁。他出生于一户贵族人家,却因八字重或其它什么原因而被千方百计赶了出来,丢在深山野林里。幸好他命大,侥幸存活下来,逃到贺州,结识了一大批难兄难弟。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深深憎恶那个家庭。所以他更名换姓为阿西,带领兄弟们走南闯北,惩恶扬善。   “这次集会,我们不能喧哗,否则很容易被发现的。”他嘶哑的声音像他的经历一样悲哀。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   “哦,对对对。”顾流年是他们当中最年长的孩子不过17岁,也惟阿西马首是瞻。   “好了,还是把情况报上来吧!”黑子与阿西年龄相仿,也是患难与共,生死至交。   “我听人说那个空空大盗是涵虚先生的两大弟子之一。他天资聪颖,便自以为是走上邪魔歪道。如今正直不惑之年,却内室无妻,膝下无子,身边无知己。注定要孤独终老!”顾流年原是一个秀才的儿子,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论这帮人中的学识,他算第一。   小北忙插嘴道:“没到重点哩!他大爷的!这个空空大盗啊,仗着自己……耍小聪明,招摇撞骗。现在见不行了,便借着一身的轻功,到处去偷!”   “你不一样没到重点!我跟你说啊,那个空空啊,前天偷了一个大妈家惟一的母鸡,昨天又偷了县官家里的上等陈年老酒,气得那县官……干瞪眼,都不知道怎么着了!”小路眉飞色舞地说。   “哈哈哈!”大家笑的前俯后仰,因为他们很喜欢看见这些贵人倒霉。阿西夸张地笑着,貌似忘记了集会的目的。   ”对了,那个空空昨天偷了妓院许多胭脂水粉!你们说,他要那个干啥子?”李子突然说。   “啥?胭脂水粉?这个老变态!”大家都哄笑着。黑子一边笑着,却发现阿西只是蹙眉。他不禁问:“阿西?”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都是空空所为?”阿西不回答,反而问大家。“我也只是听说啊!”小路圆溜溜的黑眼睛充满了迷茫。   “我知道,”李子这时站了出来,“这个空空啊,很张狂的……呃……噢!他很喜欢在偷了一个东西之后留下一个记号。”大家都安静下来,不禁好奇,这留的是什么记号呢?   “明天我打算去摆摊子替人家写什么,也好去打听些什么。”顾流年说。“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吗?”黑子拍了拍他的肩。   “准备好了!我看,大家还是睡觉吧!”顾流年毫不客气地回了一掌。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大伙都围去看戏了。“上啊——”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都扑上去扭打。阿西拉住了小北,说:“你太小了,还是别去吧。免得伤了你。”小北不过九岁,弱小的身子,很有灵气的眸子是他最大的特点。只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了声。   “大家,今天早点休息吧!”阿西冲乱成一团的家伙喊了声。虽然有几个没有再闹,而是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但是仍有几个余兴未尽。比如,黑子,顾流年,李子。   呼噜声已经响起如雷鸣了,可他们三个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陆续悄悄溜出破庙,打算在夜里寻个刺激。忽然,他们发现了彼此。“你来干什么?”“你又来干啥?”他们互相询问着。   “我有个好主意。”黑子眨了眨他明亮的眼睛,说,“我们去街道,夜探军情?”   “刺激!”李子不禁拍掌。“喂——”顾流年一把拉住他,“小点声,大家都还在休息。”   “废话少啰嗦,快去吧!”李子皱着眉,骂骂咧咧着。他们的身手很是敏捷,不一会儿就到了镇上。这时,一个黑影掠过他们头顶。顾流年察觉了,马上把他们拉开,躲到一边去,免得让别人发现了。他们远远地望着那黑影,嘴上不说什么,可心知肚明那黑影十有八九是空空大盗。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去跟踪了——呵,他们刚抬腿去追,黑影已经潜藏好了。在哪呢?他们正好干瞪眼,在街道上溜达了许久,觉得累了便蜷缩在一家客栈门口睡了。月亮向他们眨着眼睛,似乎对这一切很感兴趣。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四章【1】   “吱呀”一声,门开了。客栈的小二一见几个乞丐睡在门口,只觉得晦气,便踹了他们几脚,他们可算是醒了。李子惊恐地望着小二,顾流年拉起他们便跑。“呸!”小二还不忘冲他们啐一口。   此时,康桓知也醒了。她梳洗好之后,便要修书一封。傅雪立在旁边,静静地替她研磨,望着书上娟秀的行楷。“主子是要赶哥哥走吗?”她终于问了。康桓知抬头,只见她眼里噙着眼泪,楚楚可怜。康桓知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写。   “傅雪。”她轻轻唤了一声。傅雪也没有应,依旧研着墨。“少主,请楼下用食。”门外,响起了封冠年的声音。康桓知搁下笔,用砚台压住未完成的书信,便出了厢房。封冠年恭恭敬敬地候着,依旧戴着半张面具。   吃饭间,诸葛宁、成楚却不在。康桓知并不太惊讶,只是专心埋头吃饭。这时,客栈一阵骚乱。可康桓知还是毫不在乎。   “大人们,这个小女孩能干很多活,又不怕吃苦,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了。”原来是个买小孩的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衣褛褴衫,看上去是个老妇人,实际上她才三十。而她牵着的小女孩,也不过十岁,饿得皮包骨头,只有那双黑黑的大眼睛盛满了惊恐,嘴巴却紧紧闭着。   “谁要啊!”许多人都嗤之以鼻,没有多加搭理。小二看不下去了,便要撵她们出去。“小姐!”女人冲康桓知奔来,扑倒在她面前,大声哭诉,“您不能这样啊,念儿现在活的这么苦,您不能坐视不管啊!”众人皆瞠目结舌地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康桓知心里却在想,人不找事事找人。表面上却仿若未闻,依旧吃她的饭。女人推了念儿一把,念儿也扑倒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口中也嗫嚅着:“知儿妹妹,原谅姐姐吧,你真的误会姐姐了……”   淡定地吃完饭,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转头看向二人,像是才发现那两个人一样。随即她故作惊讶道:“咦,念儿?”女人和念儿都抬起头,目瞪口呆。康桓知微笑着,道:“我一直在找你们啊!只是你们被埋没在市井之中,我如何打听呢?但是,有缘千里来相聚,今天可算碰着你们了!”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觉得阳光都洒在她身上,令旁人也不由豁然开朗。   而小二呢,也不好赶人了,他只得附和着道:“旧友再相遇,人间乐事啊!”于是大家都一笑而过,继续自己的事了。   康桓知起身走到念儿面前,拉起她的脏手,触目惊心的是那伤痕。她轻声道:“煞费苦心了,只可惜……”   念儿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身子也僵住了。   “傅雪,备车去妙华堂。”康桓知转向江瑜道。女人也不知所措,在出门的时候趁着人多便遛了。而念儿,自是由康桓知亲自牵引上马车。进入车厢的那一刹那,她瞥了戴面具的封冠年一眼,若有深意。封冠年则悄悄地隐入人群,追寻线索而去。   康桓知带着念儿购了几身衣裳后便带她去了回春堂。念儿满心欢喜,还以为这个知小姐当真会可怜她,把她留下来——购了四季的衣裳啊!带念儿看完了病,就去了珍毓阁。珍毓阁是清水镇最有名的百年首饰商房,正逢热闹,珍毓阁里有许多人在挑首饰。   康桓知看来看去,选中了一串桃花形的珠花别在念儿刚梳理好的发髻边,道:“好花好人好气象。”桃花形的珠花很是精致小巧,闪烁着迷人的细碎光芒,念儿的脸上则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想,自己是遭上财神爷了呀……傅雪则负责付账。这时,她突然想起,康桓知没有遮上面纱!   “我们不如去看戏吧!”刚出珍毓阁,念儿便道。她的样子很是兴奋,以至于珠花颤了颤,响起悦耳的莎莎声。“好。”康桓知与江瑜对视了眼,才发现自己忘记遮面纱了。不过,这又何妨,只有当她站在诸葛宁身边时,人们才会知道她是知小姐。   戏楼里正上演着一则《宫廷秘史》。念儿无心看戏,只是目光穿梭在人群之间,终于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风流倜傥,嘴唇紧抿,有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康桓知则死死盯着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傅雪守在旁边,欲言又止。知儿,要不要我去拿面纱啊……   成楚注意到了她们,与念儿交换了目光便扭头继续看戏。康桓知,你完了!   剧情发展到打斗场景,主角们拿着械具打的激烈,人们则在哪啧啧称赞。谁都以为,刀是假的,箭是假的,殊不知……这时,漏剑飞出,目标,康桓知!江璨不在,看她如何防御!成楚装做不知,心里却是得意不已。康桓知起身一偏,剑插入桌椅七八分,她右肩也受了轻伤。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快!成楚的眉心扭成一团,脚步却是往她的方向而去——“知儿没事吧?”   康桓知不哭不闹,更不觉得有多疼。她只是淡淡地说:“知儿没事,多谢皇子关心。”而成楚却是瞪着班主,呵斥:“这场打斗的角色儿,都得死!”此时台上的角色早跑了,但成楚的侍卫已从后台拖出了与刚刚打斗的角色同样装扮的人出来,就地正法。   康桓知微微笑着,早已洞悉一切。刚刚打斗的,是成楚的人;绞死的,才是那些名角儿。人们只觉得惋惜,又听说这是三皇子成楚,于是敢怒不敢言。出了戏楼,康桓知与念儿一同上马车厢,成楚则驾马与车同行,回到客栈。他没想到,他从此会永远失去诸葛家的信任。因为,刚刚诸葛宁一直都在。因为封冠年捉了那女人到诸葛宁那去了。软硬兼施这般盘问,女人才和盘托出。而康桓知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把昨日刺杀一事栽到他身上。有其一必有其二!至于封冠年的事,她准备告知诸葛勤。而念儿……会死,而且死的不明不白,突如其来。   诸葛宁正在客栈收拾东西。他突然说:“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明日要去清水楼赴宴,后日清晨即可动身去贺州。我们将寄住在玢王府上。”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成楚应了一声便去了自己厢房,康桓知便让江瑜带念儿先去自己厢房歇着,自己取些药来上。   “今晚,要快。”她轻声说。   “孩子真的是无辜的。”诸葛宁是不愿拖累无辜的人的。可他不知道,纵使他不杀念儿,成楚也会杀了她。只不过孰早孰晚而已。   “她善于巧言令色,将来必是红颜祸水。”康桓知声音很轻,却把诸葛宁给震慑住了。红颜祸水哇!这江山岂不是又乱了?最终他说:“知儿好好准备着。”   晚饭后在念儿的要求下康桓知便带她去逛灯市,由傅雪,江璨陪同,成楚护送。至于面纱,好像又忘了。灯市的人熙熙攘攘,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到了猜灯谜的地方。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康桓知念着,成楚却夺过话来:“风。”灯笼旁的女子莞尔一笑,道:“公子睿智。”那女子的脸孔在灯笼红光的映衬下分外妖娆。她衣冠简朴,硬伤了眉眼风情。康桓知又念了右边那盏:“阶下儿童仰面看,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成楚笑着道:“这是风筝。”   “公子又答对了。”女子立于灯笼旁,目光在成楚身上徘徊。“呵呵。”成楚这才仔细打量这女子,随意问道:“怎么称呼?”   “倾城。”顾倾城怯怯地吐出两个字。康桓知看着顾倾城,只觉得她与某人有些相似。又瞥了成楚一眼,若有所思。   “好。”成楚留下这句话,便要离开,“知儿,去别处逛逛吧?”他没想到,他从此被留在某个女人的心中,成了她解不开的心结。她谨记他的音容,却不敢迈出向前的一步。她只希望,缘分安排她与他再见。可谁知公子无意。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四章【2】   “好啊!”康桓知拉着念儿,看上去很是亲密。无意中她与一人相撞,随之而来的是成楚的斥责:“刁民,竟敢冲撞知小姐!”反应真快!康桓知冷冷一笑,望向来人——那人正惊讶地看着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蔓延开来。   纵使灯光不够明亮,但阿西还是认出了她——他六年前从狼窝里救出来的人!那是个不会哭的小女孩,才三四岁大,眉心有一颗红痣,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一对深邃的黑瞳。但他怎么认出来了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可惜,康桓知没有认出来。联系上成楚,她只觉得都是阴谋、构陷。   顾流年轻轻推了阿西一把,阿西这才幡然醒悟般跪下:“草民有罪。”康桓知微微一怔,瞥了成楚一眼。成楚似乎也很惊讶,计划脱离了轨道啊!于是康桓知轻声说:“三皇子仁爱,断不会与你计较。”   阿西微微一笑,起身又是作揖,道:“小姐大度,阿西铭记在心。”可在人群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那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知小姐!”“竟然连三皇子也在。”识趣的忙向成楚行礼,其他人则悄悄躲开。康桓知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这样,成楚又多了一个红粉知己——顾倾城。成楚则强笑着怒视她:真会以牙还牙!他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而他的身份康桓知一语道破,别提这表情有多扭曲了。   阿西暗暗记住了,知小姐。   顾倾城也暗暗记住了,三皇子。   顾流年拉着他们给成楚行了礼便离开了。他们还要去找小北——小北失踪了。   成楚忙了许久,这才处理好,让众人都散去。他马上带康桓知她们回客栈。而三皇子带知小姐逛灯市一事,已在市井中传开来。人们也注意到了他们身边还有三个人,一个看上去也是人上人,另两个则是奴颜婢膝。   他们不知道,看上去像人上人的念儿,已经失踪了。   次日早饭过后,诸葛宁准备准备就带康桓知去清水楼赴宴了。举行宴会的,是当地官员,许谡。许谡是诸葛勤提拔的,他自是忘不了知遇之恩,爱屋及乌罢了。席间人们行酒令,好不快活!这时,酒令传到康桓知那儿。   “小孩不宜饮酒,不如免了酒令吧!”许谡马上解围。可是有一好事者起身道:“久仰知小姐大名由于专心。为学之刻苦,对一酒令又有何难!”此人是许谡一位门客,名左之阜。成楚微微笑看着康桓知,这次她没有忘记遮上面纱。   只见康桓知起身,从封冠年手里接过剑,手持剑柄便开始舞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剑指天涯非我意,人海茫茫难寻觅。是非生死难道尽,只求安好在天际。”“好一首七言绝句!”“此时何名?”   康桓知收起剑,道:“《剑离友》。”不知不觉中面纱翩然落地,人们惊呼,康桓知腼腆一笑,傅雪忙拾起面纱,只道:“主子,面纱脏了。”“无妨。”康桓知早就料到了的。   再回到席上,一个小厮悄悄过来呈上一个信封。她马上打开,只见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念儿已殁,在破庙。”康桓知立刻晕了过去。   诸葛宁见大家都围过来,只得说:“知儿体质弱,我还是先带知儿回去吧!”有几个人瞅见了信上那几个字,都叫道:“那日在酒楼,不就有个自称念儿的吗?”“还有一位小姐,原来就是知小姐。”“昨日还见她们并肩而行!”“知小姐以专心闻名,终于知道当时为何没有立刻答话了,原来是根本没发现!”   诸葛宁忙道:“各位,告辞。”   “如今知小姐失去挚友,着实可怜!”左之阜立马明白过来了。于是人们附和道:“改日邀小姐一聚。”诸葛宁连声说好,而成楚则眯着眼。好完美的结局!这时,他的脸越发阴沉。   破庙里,几个小厮把尸体运了出去。阿西他们刚回到这里,一脸忧愁:没有找到小北。当他们看见几个人在运尸体时,马上冲了过去,揭开尸体上的草席:不是小北!这下糟了!于是,那几个小厮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拿下:阿西,顾流年,黑子,李子。其他乞丐们想去把人劫出来,可阿西却示意他们退下:“不要这样,是我们理亏在先,我们应当被惩罚。”   诸葛宁询问了阿西他们,阿西只道:“草民以为席下人是我兄弟小北,所以才冒犯了。是我们的错,请先生惩处。”诸葛宁见他们不知者无错,便有心原谅他们:“今日便要下葬,你们去念儿坟前赔不是罢。”阿西盯着对方,足足愣了半天。顾流年笑着告诉他,这位就是以宽厚扬名的诸葛宁先生。   诸葛宁!知小姐就是他的女徒弟!他不禁有些激动。的确,他难以忘记那个小孩。“快去找小北吧。”出了客栈,黑子马上说。这时,有人叫住了他们:“先生说,让我帮你们找人。”来者戴着半边面具,很是奇怪。阿西与那人对视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漫溯开来。   封冠年打量着阿西,只觉得这感觉有些讨厌,脸庞却有些熟悉。在哪见过吗?他不记得了。“多谢先生了。”顾流年彬彬有礼,儒雅大方。谁也无法讲他与乞丐混为一谈。   此时康桓知睡得正香。她最近很累,所以需要休息。什么悲伤过度,不过是些障眼法。而在她的梦中,却频频出现一些细碎的画面:裂成两半的墨玉,血红色的云,停留在尸体上的昏鸦,驿外断桥边……迷迷糊糊之中,她似听见有人柔柔地唤着“初云”,是那样的亲切,竟让她禁不住喜悦。但梦,终究是醒了。   “要去拜祭念儿吧。”她没有多想那个奇怪的梦——根本没有必要!傅雪毕恭毕敬为她呈上衣服,这行为多少让康桓知很别扭——也许是受成尊的影响吧。   “主子,先前有几个乞丐冒犯的死者,先生饶恕了他们,让他们去祭拜道歉。那些乞丐说他们在找人,误以为念儿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傅雪轻声道。  汾河梦里醉生死 第五章【1】   康桓知怔了怔,随后道:“先去祭拜念儿吧。你去准备准备。”傅雪应了声便去了。封冠年想必不在吧……康桓知很了解诸葛宁,他最喜欢管闲事了。“为什么老天要我待在一个君子身边呢?真无聊啊!”她自言自语道。   自言自语?的确,她没有朋友,喜欢一个人待着。她不愿被别人了解,对于只要一个眼神便能通晓自己心意的封冠年,她竟有些讨厌。那封书,要尽早送出去的好。她走到书桌前,把信兜进怀里。   不一会儿就准备妥当了,于是康桓知乘一辆简朴的马车出了小镇,到城郊祭拜。这四周很是荒凉,刚刚起的新坟,几棵干又枯黄的野草,还有冷风徐徐吹来。   “念儿,我没有心,怎么办啊。”康桓知面对这起新坟,竟不感到一丝悲凉。傅雪守在不远处,却听不清康桓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只觉得耳边风声簌簌,背后不寒而粟。“嗷呜——”一声凄惨,便有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出,目标锁定康桓知!而康桓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怪物一口咬住了右手臂。她不能挣扎,不能痛呼!如果舍弃这条手臂可以保全性命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康桓知多想,一男子赤手空拳上阵,扑在怪狼身上。第一拳,打的它嗷嗷直叫,仍不肯松开血盆大口;第二拳,落在头颅要害,那狼终于松口,又硬生生受了对方第三拳,直退了好几步开外。男子从怪狼背上滚下来,随手举起一块大石头,向狼的头颅咂去!顿时,血花四溅,使他一脸都是。但狼还没有断气,它似乎想要呼唤同伴——休想!一口气还没接上来,男子又扑了上去,往死里打……   康桓知的右手臂异常疼痛,只见那上面血肉模糊,有切心的痛。与狼搏斗的人,那么勇敢,那么无畏,那么愤怒……似曾相识。这时,哭哭啼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主,少主……”随后是封冠年为她包扎伤口,傅雪则轻轻托着她的头。   怪狼终于咽了气,阿西的怒火却未平息。他转身走向康桓知,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六年前,他为她苦战群狼;六年后,他为她搏斗怪狼。他见她双眼微眯,便柔声道:“知儿,没事了。”   “小孩,没事了。”这句话浮现她脑海。那日,一个少年冲进狼窝救起了她,随后与其他伙伴勇斗群狼。那是六年前的事。莫非,这个男子就是……她的脑袋昏昏沉沉,随后合上了双眼,进入梦乡。   “阿西!”这时,黑子,李子他们风尘仆仆而来。他们四个本是封冠年带来祭拜念儿的,可刚到,便见一匹狼冲知小姐奔来。阿西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开始生死搏斗;而那封冠年,刚抬脚便被阿西先了一步,只好转身要黑子他们去禀报诸葛宁。   “你们……”阿西诧异地看着他们。黑子上气不接下气,便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李子扶着树干,说:“先生赶来了,还有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许谡骑着快马而来。当他看见这么大、这么奇怪的死狼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几个带刀捕快同样惊骇,只见一年轻男子满身是血,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着屏风的方向——诸葛宁已将屏风展开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留几个大夫临时处理伤口。傅雪和封冠年则退了出来,傅雪的眼睛已哭的红肿。   “敢问壮士——”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此人赤手空拳打死了这匹怪狼。“这匹狼突然袭击知小姐,一定有幕后指使!”阿西硬生生打断了对方的话。许谡微微一怔,便快步到死狼前面观察,极其专心、认真。   “多谢你及时出手相救。”封冠年虽然看他不顺眼,但还是上前道谢了。毕竟,若不是他,知儿恐怕已经没命了吧。知儿……当时他脑中充斥着她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狼已咬住她的右手臂。右手啊!知儿那么喜爱绘画,每次绘画时她轻托衣袖,用右手执笔调素胚勾勒江山,美人,阁楼宫阙。是那样的传神,几乎呼之欲出。没了右手的话,那她岂不是会疯了?   她喜爱绘画?他什么时候总结出来的?   阿西的目光这才柔和下来,道:“不必言谢。她,还好吗?”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问,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明明知道她命悬一线,还在幻想她只是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没事了。他多想替她承受这痛苦!   “她很好。”封冠年也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这时,两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比那怪狼还要奇怪上万分。只听见马车车轮碾磨的声音,马的嘶鸣声。封冠年立刻追了上去,那么阿西,又该何去何从?   左之阜细细打量这个年轻人,油然而生一种感慨:此人前途无量!于是他上前问话:“壮士尊称?可否与官府一同侦查此案?”   “阿西。”阿西不舍地移开视线,转向这个中年男人,“我愿意协助调查。”他更想,为她报仇。   许谡面色凝重,道:“这匹狼太奇怪了,可谓史无前例。”左之阜闻言一惊。那么,这个案子从何着手?   黑子已经缓过来了。他冲到阿西身边,说:“小北还没找到啊!”阿西惊讶极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这些事情让他的头都大了:“不如,我去请求衙门帮我们吧。反正我也要……”不待阿西说完,黑子生气地转过身拉起李子就跑,还嚷嚷着:“重色轻友!”正巧,文弱的顾流年刚刚到。阿西注视着他,良久才说:“我要去协助侦查一件事,小北……我会请求衙门帮助的。”“你——”顾流年同样生气。阿西不是说“冻死饿死不找官府”吗?怎么如今又变卦了?“你们先回破庙吧。”阿西说道。顾流年扭头便跑了。   “西少侠……”待阿西回过神来,一个捕快竟称他为少侠。“我不过侥幸罢了。”阿西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捕快又缠着他问东问西,他鼻尖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么,大人,草民告辞。”阿西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小捕快。许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小捕快一眼,然后说:“后会有期。”   阿西略颔首便离开了这里。   “许老头,你干嘛不留下他?”阿西离开好一会儿后,那小捕快叉腰顿足,杏眼圆睁,尖着声音质问许谡。许谡一脸无奈:“往后多的是机会,小姐未免太急躁了。”左之阜望着这个小捕快,只是叹了口气:自从这家伙来了以后,衙门就没好好安宁过。若不是上面的指示,这位千金大小姐就不会来了。   王乐怀怒气未平,气得腮帮鼓鼓的,却是那么的可爱。她今年也有十四岁了,是瑞姬城刁蛮出了名的王平侯与康媛媛的惟一的女儿。因为前不久闯了个大祸,王家这才把她送到贺州清水镇许谡那里。许谡是诸葛宁的得意门生,又是王平侯的故交,自是十分放心的。   许谡命其他人将死狼扛在马背上回衙门,又叫左之阜去请一位大夫来。左之阜打算去请俞大夫,恰好经过药堂。只见阿西伫立在台阶前,凝视紧锁的大门。“西少侠?”他下马到他身边,轻声问道。阿西这才回过神来,一见来人是长辈,忙是作揖。   “西少侠不必多礼。老朽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去包扎伤口?”左之阜一脸亲和。阿西沉思了一会,说:“晚辈没什么大事。先生还有事要忙吧?晚辈不多加打扰了。”左之阜只得讪笑着骑上马,扬声道:“少侠将来大有作为,切不可误入红尘。”话罢扬鞭而去。其实他知道,那知小姐就在里面疗伤。   阿西眉头紧锁:他不想去那深似海的豪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伤口在隐隐作痛了,便迅速离开。太阳要下山了,天就要黑了。阿西身上仅有几个铜板,只好去回春堂买些外用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