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贱妇 御书房的高台之下,汉白玉的台阶已经被四处流淌的鲜血染得殷红,天际那抹绚烂的火烧云正缓缓隐没于周遭的无边灰暗中。 "变天了,变天了……"老太监跌坐在御书房外,失神落魄地丢下拂尘。 台阶上,一抹浅翠色的身影撞入了这一片殷红之中。 这女子神色凄惶、不顾一切地踏过这遍地的尸山血海,连那裙裾也被血水染得绚烂如虹。 她奔上了高台后便一把揪住这个老太监的衣领。 她绝美的容颜因着担忧和惧意而变得苍白,眼下那颗痣此刻也没了妩媚,沾染上血腥之气。 "三皇子在哪儿!说啊!" 香岚说了,君佑从御书房传来了消息,他受了重伤! 她如雪般的肌肤染上了不知何人的血迹,如画的眉目间满是哀痛,倾城之色也因着这幅人间修罗地狱的场景而染了几分戾气。 那老太监怔怔地望着她,随后便是一阵狂笑,"都死了!圣上驾崩了!都死了!" 她猛烈地摇晃着老太监,一头青丝因着欲绝的痛楚而披散了下来,那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摔在了地上。 碎成了几段。 安氏嫡次女,人人都称其拥有倾倒洛阳之姿,可如今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往日动人心魄的美艳。 忽地,几支羽箭嗖嗖而过,那老太监笑地诡异,摸着胸口的血窟窿倒下了御书房的高台。 "子衿……" 随后便是一声男人压抑着的闷哼声。 安子衿背后凉薄的空气顿时被一个极温热的怀抱挤走。 那种熟悉的温热感,还有血腥味…… 安子衿蓦地回头。 顾璟…… 被血浸透了的男人发髻也凌乱了,脸上的惨白映衬着嘴角血迹的嫣红,甚是妖冶,却再不复俊逸清冽。 嫁给他顾璟五年,何曾见过这般狼狈不堪的顾璟! 安国公顾璟永远是清高绝尘,不可一世的模样,何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时候。 他那身不染纤尘的月白色团花锦袍如今已经是被血浸透了。 安子衿瞪大了一双泛着雾气的眸子。 那胸口……是一支穿透了的羽箭。 "不……不会的……君佑已经答应我了,他要的只是你的兵权,他会放你走的,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安子衿紧紧咬着唇,疯了一般地摇着头。 白君佑呢?! 他也出事了?!他……他在哪儿! 她心里一阵慌乱。 顾璟想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却不料一阵猛咳后,竟是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子衿,别走……" 安子衿扶住了他,可自己的全身却是在不住地颤抖着。 她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完那血迹,不能浮现出原本如玉般温润俊逸的面容。 "他答应了……会让你活下去的……" 安子衿已然是一身的血迹。 顾璟摇了摇头,费力地从染得血红的里衣中掏出了一个鲜红的平安结。 安子衿颞颥着唇说不出话,这是送他出门时,自己亲手递给他让他贴身带着的。 这也是自己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主动送他东西…… 安子衿狠狠咬着唇,白君佑已经答应自己了,只要将那药掺在上头,顾璟半个时辰后便会体虚而晕睡过去,届时,再将他送走,保他一命。 安子衿颤抖着手刚要去接那平安结,顾璟用尽力气摇了摇头,"不要碰,这是剧毒……" "但却是……这辈子你唯一给我的物件,我甘之若饴。" 剧毒…… 安子衿双目蓦地失神。 自己嫁于他五年从未尽过妻子的义务,自己愧疚于顾璟,才想要保他这一命,可…… 剧毒……这是剧毒?! 身后蓦地传来极威严的声音。 "安国公愧对皇恩,弑君夺位,大逆不道,已被朕诛杀,顾家满门抄斩,灭九族。" 安子衿的心中如遇惊雷般怔住了,这声音自己太过熟悉了。 往日里海誓山盟时的温柔似乎还在耳畔,可如今却是冷漠地不带一丝杂质。 朕……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新皇! 安子衿轻轻将顾璟微弱的身子靠在了汉白玉的围栏上,直直地站起身。 "君佑……你说过的,不会害了他!你怎能骗我……" 御书房的门口,一袭深紫色绣龙华服的男人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仿佛与这血腥的修罗杀场无关。 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香岚说你受了重伤……" 他再没了往日里的温和柔意,噙着冷笑迈步到了安子衿的面前。 "朕不过是许了她一个妃位。" 说着他瞥了眼地上的顾璟,冷冷道:"顾璟不死,这谋权弑君的罪责难道要让朕来背负?况且他手里握着那么多能够压制朕的权势,朕如何能让他活在这世上。" 说着白君佑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耳畔低声道:"你这破鞋有什么资格直呼朕的名字。" 随后他一把将安子衿按在了地上,脚踩着她的脸庞道:"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贱妇,你若是不死,朕这江山如何稳固!" 这一定是梦靥! 这不会是真的…… 前些日子,君佑还为自己描眉,还替自己烹茶,说要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自己为了这个承诺,一向称病,从未同顾璟有过什么。 而最后,就是被这心爱之人踩于脚下吗? 她仿佛哀求一般,眼眸中带着回忆的光彩,"不……你说过的,夺得江山后,便要以江山为聘,你我二人再不分离……" "姐姐……你若是不死,妹妹同肚子里的孩子怎能安稳度日?再然……你也不过是个破鞋罢了,还在做什么梦呢?" 一身锦绣华服的女人迈着极媚的步子缓缓走来。 珠光宝气、明艳至极,宛若画中美人。 安香岚瞥了眼地上毫无半分往日倾城之姿的安子衿。 她狠狠地踩过安子衿的长发、踏碾过她的手指走向俊朗不凡、已是一身天子威仪的白君佑。 她轻抚这自己的肚子,靠在了白君佑的身上,"圣上……" 这娇嗔在这杀戮后的修罗场宛若天籁,又如利刃割着安子衿的心脏! 她的泪仿佛也没了温度,如冰一般流向心底。 扎着心底的柔软! "你说过的……说过……" 白君佑如弃蔽履般一脚踢开她,"朕的江山怎会同你这样的贱妇共享!" 贱妇…… 自己只是他口中的贱妇! 自己为了他,嫁给了顾璟,为了他去染指朝政,为了他残害忠良,甚至为了他对自己的夫君不忠不义……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个贱妇! 白君佑轻柔地抚过安香岚的脸颊,随即他厌弃地转过身,望着地上再没了往日半分美艳的安子衿。 嫌恶之心更甚,他嘴里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安国公夫人顾安氏祸国殃民、扰乱朝政、陷害忠良、同安国公同谋篡位,罪不容诛,安氏,诛灭九族以儆效尤……" 原来自己只是他上位的踏脚石…… 好……好!好啊!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三皇子! 好一个温柔娇弱的庶妹! 安子衿的眸子里连绝望也消失不见,只有恨意,无边无际的恨意。 侧过头,瞥见了顾璟手中紧攥着的平安结,她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顾璟…… 是我安子衿错了! 大错特错…… 她从顾璟已经冰凉的手中夺过平安结,毫无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这一世,既然要死,那自己也绝不能死在白君佑的手里! 她嘴角涌出的大团大团鲜血,站起了身,疯狂般地大笑,一步一步地走向满目震惊的白君佑。 "白君佑……这辈子是我安子衿瞎了眼!若有来世……我们……不、死、不、休!" 安香岚被这带着煞气的眼神望着,只能紧紧攥着白君佑的衣袖。 而白君佑手里的刀则直直地捅进了安子衿的胸口。 可没等那刀穿透胸膛,她已然是带着疯狂地笑意,死不瞑目地盯着他们…… 正文 第2章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么 黑暗中,四处蔓延着的压迫感一阵阵袭来…… 伴随着的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仿佛是陷进了无休无止的虚空中,但身子却再没了那剧毒下千刀万剐的痛意。 只是安子衿却觉得自己在往下沉,不断地往下…… 蓦地耳边隐约听到了上方传来哗啦的水声。 倏地,身子停住了不断往下的虚浮感。 背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 就像是死前顾璟最后给的怀抱。 那股温热极快地挤走了身后游离着的冰寒。 随后便是一股力量将自己向上托起…… 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夺走了她的意识。 渐渐恢复了意识时,耳畔似是还回荡着白君佑的声音。 弑君谋乱……灭九族…… "住手!" 安子衿蓦地睁开了眼。 随之便是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一个丫鬟后退了半步,掩嘴惊呼了一声。 睁开眼…… 浅紫色的幔帐,紫檀木鎏金祥云纹的架子床…… 刚想开口,安子衿便是一阵猛咳,嘴里还夹杂着水草的腥味儿。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死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了吗?! 死前吞下的那剧毒的确是让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吧?! 可这里…… 莫不是自己罪孽太深,竟连死也不得安息?! 视线扫向了这屋子。 不远处安放着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还有几张檀木半枝莲太师椅摆放地整齐。 三彩贴花小柜上摆放着三彩狮子、三彩鸭式盃和一个三彩塔式罐。 一切都是极其陌生的! 自己这是在何处?! 听到了瓷器砸地的声音,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内室。 她望见因咳嗽而面色潮红的安子衿便是一阵心疼。 这婆子斜签着身子坐在了床沿,连忙将安子衿扶着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一边轻拍着安子衿的背,一边瞪着那丫鬟。 "怎么伺候的?!瞧见小姐醒了还傻站着?赶紧收拾了这里,本就是借用了三皇子府的客房了,你还要小姐担上恣意妄为、管教不严的罪名?!" 而安子衿此时却是在那婆子的怀里强忍着极哀痛的哽咽。 这嬷嬷实在是太过熟悉,但却又恍若隔世一般。 这是随母亲嫁入太师府的奶娘季嬷嬷。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站在一旁的那丫鬟则眼神飘忽,她瞥了眼安子衿,随后连忙伏在了地上,匆忙地用手里的帕子去擦拭那地上的药汁。 本就迷茫的安子衿在见到那丫鬟的容貌时便倏地变了脸。 自己当年从季家回了太师府后,这红药便是安香岚送给自己的贴身丫鬟。 如今她应该是在自己的恩典下脱了奴籍,做了官太太了,怎的还是梳着丫髻跪在那地上? 自己记得分明,自己死前,还是她红药借着夫家的势力,才带着安香岚进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安国公府。 若是不然,自己怎会听了安香岚的话,就那般冲进了兵荒马乱的宫城?! 看来……红药从头至尾都是安香岚的人手! 不对! 想到季嬷嬷的话,她猛地身子一颤。 这里是三皇子府的客房?! 自己一动弹便是无休无止地无力感…… 她重重地咬了舌尖,一阵袭来的痛意冲击着她!刺激着她! 安子衿咽下了喉咙里似是要喷薄而出的呐喊! 没有错……是自己活过来了! 没错…… 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那些人明着暗着谋划着、算计着自己一辈子了! 他们却算不到! 自己还能重新活过来! 她收敛起了眸子里的哀痛,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染着煞气的笑意。 那种如同修罗炼狱里爬出来一般的笑容…… 这一世,自己绝对不会再给这些人丝毫的机会! 想踩着我上位是么? 那边要看看你们的命够不够硬了! 红药偷偷抬眼瞥了眼大小姐,谁知竟对上那冰凉到极致的冷眸! 她吓得一个颤抖,倒伏在了地上。 安子衿没有漏过她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子。 银镯子的下方,那美艳的芙蓉花的花瓣一片青黑…… 竟然还用了毒? 瞥了眼地上洒了的黄褐色的药汁,安子衿的眸子里冷意渐起。 季嬷嬷不耐地挥手道:"笨手笨脚的!快下去吧。" 等那红药退下后,季嬷嬷便对安子衿道:"小姐……您平日里纵着性子,老奴都依你,可今日您尽然私自去会外男,还……还坠了湖!若是真有个闪失……您让老奴怎的对得起早逝的夫人!" 这番话将安子衿蓦地拉到了多年的记忆里。 洛阳三皇子风流儒雅,诗情无双,而自己初回洛阳便赶上了三皇子府里的赏花会。 因着长姐已是定了亲的,不屑于来这种花会,倒是三妹安香岚拉着自己来了这三皇子的府上。 而自己却在花会上被人骗去了湖边,最后还坠了湖! "嬷嬷,是何人救了我?" 季嬷嬷被这清冽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她忙低头,却瞧见了一张苍白却极淡然的面容。 二小姐向来明艳,且性子娇惯。 可如今,这语气极沉稳,倒像是变了个人! “小姐,老奴赶到时您便在湖边了……” 季嬷嬷还要开口,一个身影已然是快步闯了进来。 安子衿抬眸,只见那极熟的身影已然是立于眼前了。 安香岚从小便爱明艳的服饰,今日也没有例外。 一袭粉紫色曳地长裙,腰间以深紫色丝绸为束,勾勒着少女的柔软纤细的身段。 细看去,那粉紫色的长裙上绣着朵朵折枝红梅,绣工极为精湛。 她梳着流云髻,发间几朵鎏金梅花样子的簪花,映衬得她的面容肤白如雪。 眉间嫣红的梅花样式的花钿同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交相辉映。 好一个娇俏妩媚的美人…… 瞧见她发髻上一支镂花嵌红宝石的珊瑚金簪,安子衿心中冷笑了一瞬,她这身衣衫、这支贵重的簪子…… 安子衿心里嗤笑,这些……无一不是从自己这儿得的。 "二姐姐……你怎么能这般糊涂?!" 安香岚满脸的痛心。 随后跟进内室的是一身玫红色绣牡丹纹的宫装女子。 那外罩的是金丝银线所织的宫纱,袖口的金丝蝶纹精致异常。 一支嵌红宝石的金丝镂空孔雀簪将那乌发挽成柳叶髻,上头零零点点的簪花闪烁着贵气。 这女子美则美矣,只是脸上的倨傲之态显得她的眉目都张狂了几分。 安子衿蹙了蹙眉。 自己自然是识得这女子,这是白君佑的胞妹——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满脸的不屑,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安子衿。 "安二小姐,你在三皇子府邸私会外男……还坠了湖,这是要将我皇兄的脸面置于何地?!若是不重罚你……这皇家的脸面也就算是丢尽了!" 这事若是如此传了出去,今日在场的高门贵女都会被带累了名声! 这花宴也有自己一半的意思在里头,到时候,自己的脸面又该置于何地?! 安香岚立刻便跪了下来,抹着眼泪哀戚道:"公主殿下,您万万不要怪罪我二姐,她初回洛阳没几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定是被那起子小人蒙蔽了,不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求您看在太师府的面儿上,网开一面吧。" 这种糊涂事?这字里行间句句透着的是伤风败俗吧?! 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时候因着父亲上书重惩贪墨的薛岐,这太师府同薛贵妃一党已然是结下了梁子。 永嘉公主性格跋扈,岂能不趁机踩上一脚? 这个时候她安香岚还不忘提起太师府来添一把火,只能说她还是有些聪慧的。 只是,安香岚……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么? 安子衿的心里一阵嗤笑,随即她收敛起眸子里的冷意,淡淡道:"扶我起来。" 正文 第3章 不知廉耻的货色 巧舌如簧、多年来围绕着自己温言软语的安香岚? 真是许久未见了…… 前世感念她对自己的情谊真切,甚至一力地帮着她谋得嫡女之位。 细细思索,自己心悦于白君佑、又为了白君佑嫁给顾璟…… 这一切还要多谢了这么个好妹妹在自己身旁推波助澜呢! 她自嘲一笑,倒是没想到,最后,她竟是为了个妃位,便将自己骗去了宫城赴死! 自己最终还是同顾璟一道不得好死了。 自己罪孽深重,死则死矣,竟还连累顾璟替他白君佑背负上弑君夺位的大逆不道之名! 她心里的寒凉和恨意愈加升腾。 而永嘉公主此时便一脸盛怒的站在一旁,季嬷嬷只好扶着虚弱不堪的安子衿起了身。 安子衿挣扎着立稳后便屈膝行了一礼。 她的一头乌发仍是湿漉漉一片,服帖地垂在肩上,反倒衬得她娇媚如画。 "臣女安子衿见过公主殿下。" 永嘉公主瞥见她这幅姿容,心里更是冷哼了一声,随后她便在宫女的伺候下坐在了主位上。 "安子衿,你还不跪下认罪?" 季嬷嬷听了这话后倏地跪在了地上,"公主殿下,小姐她素来身子不好,今日又落了水,她受不住的。" "大胆!本公主问话,也是你这刁奴能回的?!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安子衿眉头微蹙,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她抿了抿唇,盈盈一拜道:"公主殿下息怒,臣女虽资质愚钝,可今日之事还是不敢连累了公主殿下的名声,若是在此杖责了臣女身边的嬷嬷,那这件事又该被传成怎么个模样?" 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早已在暗自忖度。 这永嘉公主虽性子傲慢娇惯,但却是极重脸面的。 前世永嘉公主被薛贵妃下嫁给了声名显赫的状元郎叶正卿,但却因那状元郎在乡间曾有过糟糠之妻而闹将起来。 最后竟是生生将那农家女逼死,随后永嘉公主也别不过脸面与叶正卿和离。 这件事在当时的洛阳可是沸沸扬扬的。 而她受不了脸面有损便自请前往封地怀远城,从此不曾踏足过洛阳。 永嘉公主听了安子衿这话后,果然面色迟疑了。 一旁跪着的安香岚不敢置信地抬头瞥了眼安子衿。 明明性子骄纵的二姐,怎的落了回水,就大变了个样儿…… 那眼神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还有她周身似是要喷薄而出的凉意,夹杂着膝下地砖的冰冷,刺激着自己!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永嘉公主对一旁的几个要上前来的嬷嬷挥了挥手,"出去候着。" 那几个嬷嬷退下后,永嘉公主盯着安子衿冷冷道:"那你私会外男这件事又该如何算?!" 安子衿不卑不亢地抬起眸子,"私会外男?臣女独自在湖边赏景,岂料无意中坠了湖……这外男是何来的说法?" 这事必然是有人暗中出手了,自己只依稀记得有个婆子道有人在湖边候着,又给自己看了一块玉环。 那玉环……是白君佑的! 自己那时候糊涂的很,一心只想着这白君佑对自己好得不一般…… 甚至是沉溺在他温润而柔和的笑意里。 可谁知那湖边似是远远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 可自己再走近时,却不知怎的落了水…… 安子衿瞥了眼素来是一副娇弱无依模样的安香岚。 还有那碗药! 看来……她此时便想着除去自己了…… 他白君佑想着的是靠自己和顾璟的婚约来利用自己,绝不会让自己出事。 那玉环却的确是白君佑的…… 看来他们此时便早已有了不一般的交情! 安子衿眸子倏地添了冷意,如同染上了一层寒霜。 此时的安香岚则蹙起了眉头。 自己这个娇惯恣意的二姐何事变得如此厉害?! 若是以往早就该恼羞成怒,甚至是自乱阵脚了…… 可她这话一说……便是想着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毕竟……这事关公主的颜面! 她心思一动,忙急声插话道:"是啊,公主殿下,一定是那嬷嬷看走了眼胡言乱语,我二姐定是不会如此糊涂的。" 嬷嬷? 安子衿微微蹙起了眉头。 永嘉公主果然是加重了几分的怒气,"本宫身边的人也是胡言乱语、胡乱攀咬之人?" 安香岚忙摇着头道不敢,却迅速低头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安子衿……今日这一劫,即便是我不能让你不得好死,那也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私会外男、不知廉耻的名头……你还想躲开? 洛阳安氏容貌绝色倾城的嫡次女,若是个不知廉耻的货色呢? 她咬了咬牙。 虽说三皇子殿下想要留着你,可我又怎么能容忍你这样一块绊脚石横在中间! 安子衿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安香岚。 那般卑微的姿态,可嘴角隐隐约约掩饰不住的阴狠之色却没有逃过安子衿的双眼。 安子衿心里冷笑不已。 前世自己醒来后便是在自己院中了,只听得安香岚说了自己铸成大错,是她安香岚苦苦相劝之下才免了责罚。 甚至自己还在她的苦心相劝下去父亲面前认了错! 生生扛下来这个不知羞耻的名头! 安香岚…… 今日也该算一算这笔账了! 只是想到那个背影,她皱了皱眉头。 现在也只能搏一把了! "公主殿下,臣女在湖边时的确是隐约见到了有外男的身影,于是匆忙避闪时……才不慎落了水,若是要惩罚……也只能怪臣女天资愚钝了。" 安香岚也忙道:"臣女恳求公主殿下让那位嬷嬷同臣女的二姐对质,还臣女的二姐一个清白。" 安子衿眯起了眸子。 莫不是这安香岚还做了安排? 很快进来了一个嬷嬷,她跪地道:"老奴今日似是在湖边看到安二小姐会见外男,但后来见到安二小姐落水,老奴便慌了,忙找了安府的下人去湖边相救,谁知安二小姐已然躺在岸边了,只是昏迷不醒。" 安香岚似是愤慨道:"你说说看,这外男是什么个样子,如今花宴还未结束也不会少了人,不如搜一搜有没有这么个人,我二姐的名声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那嬷嬷沉思了片刻,"今日穿青衣的男子甚是少见,那便是个穿青色锦袍的男人,上头是五福捧寿的团花纹路。" 安子衿心里一紧。 竟然有后招? 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救了自己…… 那青衣男子多半是她安香岚安排了诋毁自己的! 永嘉公主的脸色极差,吩咐道:"派本宫身边的暗卫去搜,定要找到这么个男人!" 而此时三皇子府的后山院墙外,一个湿漉漉却动作不减分毫利落的男人翻了出来。 他稳稳落地,拧了拧仍在滴水的衣袖。 一旁候着的随从吓得低呼了一声,"我的天,爷,您这是怎么了?!" 今日顾璟一身月白银丝暗绣花纹底锦袍,外罩一件软烟罗轻纱,此刻都已经是湿漉漉的,贴着欣长挺拔的身材。 暗绣的莲纹在袖口和衣襟上本是隐约可见,但此时却因着水渍而更加暗沉。 他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此时还在不断向下滴着水…… 乌发如泼墨垂于肩上,此时更是如晕染开一般。 虽是紧锁了眉,但那俊美无俦的五官仿佛是雕刻而成,棱角分明的线条衬得那目光锐利深邃,无形间便给人以浓厚的压迫感。 那眼眸……更是如同化不开的墨。 让人不敢直视…… 这男人的唇略薄,此时微微珉起,显得气势卓然。 "孤影。" 随着这男人极冷冽的沉声低唤,转瞬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便落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有何吩咐?" 那男人瞥了眼这院墙,"将墙边的青衣男人处理干净了,不留后患。" 想到那湖边的女子,他自嘲一笑。 自己竟然会跳下湖救她! 自己是魔怔了? 想到在水中时她沉陷下去而又在得到一丝生机后的拼命挣扎…… 还有救她上岸后,她在自己耳畔的那句呢喃,甚至让自己震慑住了! “顾璟,你不许死……” 虽是虚弱,却是字字极重…… 不许自己死? 神情复杂地怔了片刻后,他不自觉地嘴角一勾。 这便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安子衿…… 他心里默默又念了遍这名字。 随后他已然是身形一动便翻身上了马。 片刻后,马蹄声已经往安国公府的方向而去了。 随即孤影也倏地翻身进了三皇子府。 那随从站了片刻,蓦地他猛然拍了下额头,"哎呀,爷今日不是要去太师府安家同那二小姐退亲的吗?怎的探了遍三皇子府就走了……这亲,还退不退了?" 正文 第4章 留下一半的嫁妆? 从三皇子府内安然无事的出来后,季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子衿上了马车。 季嬷嬷坐稳后便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 幸得夫人在天之灵保佑! 若是真被永嘉公主搜出了个那般的男人,只怕是二小姐再跳一次湖也洗不清这不知廉耻的罪名了! 安子衿此时已经换了身着一身淡紫色苏绣月华锦衫,上头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 因着头发仍湿着,便挽了一个松松的髻。 斜插一只镶宝石碧玺点翠长簪,显得有几分的随性却不曾失了清雅。 因着落水而粉黛未施的脸上,少了以往的明艳娇媚。 那双眸子里透着淡然与微寒,压下了几分那如海棠般美艳的容貌。 她此刻已然是从重生的大喜大悲中走了出来,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动手,容不得自己再悲天悯人萎靡不振了! 随后安香岚也被扶上了马车,她坐定在安子衿的身旁后便开始了哽咽之状。 "幸得二姐姐今日无事,我母亲素来是疼二姐姐的,若是二姐姐今日莫名被冤枉,香岚又怎么有脸面回去见父亲和母亲呢。" 她脸上的疼惜之意和那潸然泪下的较弱模样实在是情真意切的紧…… 母亲? 安子衿的眸子里瞬间一冷。 自己的母亲、安家的正室夫人已经去世了多年了…… 她嘴里这个所谓的母亲,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安子衿侧过身子,用尽了力气扬手朝那安香岚的脸上挥去。 清晰的耳光声顿时响彻在车厢之内。 "你……你打我?" 安香岚连哽咽也顿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周身冒着冰寒气势的安子衿。 这安子衿是掉进湖里后疯了不成?! 安子衿忍住了手心火辣辣的痛意,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方才那下是教训你蔑视主母,这下是教训你不服管教。" 她垂着眼帘揉了揉手心,沉声道:"你口中的母亲……可是府里的妾室杨氏?" 安香岚左右脸颊上皆是火辣辣的感觉,很快便在那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了指痕。 她被安子衿的话羞得脸色更是一片潮红,显得愈加的狼狈。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压迫着心里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愤怒。 这个安子衿真是魔怔了不成?! 以往她性子娇惯,可是却极易哄骗,对自己明明是言听计从的! 如今怎的像是脑子里进了水…… 可她到底是嫡女! 自己得忍…… "二姐姐,你怎么了?你不是和香岚说过……姨娘对你好,你也喜欢我姨娘的,我姨娘日后扶了正,会待你更好的……" 安香岚一双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却又在原地打着旋,显得更是楚楚可怜。 安子衿的嘴角旋即浮上了一抹冷笑。 安香岚,这一套用来对付男人的招数,你还想着继续哄骗于我? "三妹,你僭越了。" 安子衿如弃蔽履一般地将安香岚置于自己手背上的手拂去了。 随后她不带一丝温度地淡淡道:"若是三妹没有学好规矩,我倒是不介意教教三妹。" 安香岚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 “香岚知错了。” 她抵着头,额前的碎发掩去了眸子里的阴狠之色。 马车进了太师府,停在了二重垂花门前。 安子衿刚下了马车便见到安子佩已然是站在几步开外的一株冬青树旁了。 安子佩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的翠烟衫,系着折枝纹梅花千水裙,青丝盘做倭堕髻,斜插一支金翅海棠镂花金簪。 因着下个月便要嫁入四皇子府为正妃,那本就秀美的面容此时更是端庄贵气、仪态万千。 只是脸上的阴沉与一身的明艳格格不入…… 她见到安子衿后便冷冷地走上前来,直直地甩了安子衿一个耳光。 "我已听说了今日之事,你可真真是荒唐!你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吗?!" 季嬷嬷忙护住了安子衿,急声道:"大小姐……事情不是……" 安香岚扬了扬嘴角,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难看之极,便上前去拦住了安子佩。 "长姐……您怎么能打二姐姐!" 安子佩一把推开安香岚,盯着站在自己眼前纹丝不动的安子衿。 她蹙起了眉头。 还以为这个性子娇惯的安子衿会冲上来和自己动手…… 今儿这是怎么了? 安香岚被推的一个踉跄后更是气恼。 今儿怎么哪哪都不对劲! 安子衿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以往别说是安子佩掌掴她了,就是出言训斥也会顶撞回去的! 今日她竟然就风轻云淡地站在那儿! 安子衿垂眸,"长姐教诲的是。" 脸上的痛楚不能抵得上前世死前万分之一的痛! 是自己荒唐! 可笑…… 安子佩冷冷扫了眼安香岚脸上的印痕,心里更是不解。 那回府报信的婆子不是说安子衿在三皇子府私会外男还坠了湖,这事儿连永嘉公主都惊动了吗? 怎的安子衿回府后就成了这般模样? 按她的性子……早就该闹将起来了。 "跟我来。" 安子佩的心里浮起了母亲死前的嘱托,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转身往清桐院而去了。 季嬷嬷拉了一把安子衿,低声道:"二小姐,您千万不要同大小姐置气啊!大小姐……大小姐无论如何也是您的胞姐啊,她又怎会害您呢。" 安子衿点了点头,低低地叹了一声气,随后便跟了上去。 自己同长姐的这几年的恩怨愈加沉积了,要化解又岂是一朝一幕的事? 只希望长姐这一世能安好一世,不要重蹈覆辙…… 此时被晾在一旁的安香岚捂着仍是隐隐作痛的脸生着闷气。 她对那远去的一行人狠狠地跺了跺脚,便往杨氏的长泽院而去了。 今日这事要早告知母亲,早作打算才好! 清桐院坐落在后院的东南向,拐过一处静心湖上的九曲桥便到了。 屏退下人后,安子佩冷冽地盯着安子衿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安子衿此刻的脸颊上已经微微肿起,五道指痕在苍白的面容上愈加清晰。 "长姐又是如何得知今日之事?" 安子佩见她似是又要撇清关系,脸上的怒气也增了几分。 "安子衿!你刚回洛阳还不足一月便要闹得满洛阳尽知你的不知……不知羞耻?!" 安子衿神色不变,只是直视着安子佩。 "是了,长姐定是听了回府报信的婆子所言,那婆子怎的说?我私会外男甚至落了湖?不顾闺誉不知廉耻?" 自己这个长姐性子太过耿直,虽说行事果断,可却少了丝沉稳。 前世被杨氏设计,以留下一半嫁妆给自己为由头,竟是让她连嫁妆都少了一半儿。 而杨氏却是巧舌如簧地将这事进一步挑拨了自己和长姐的关系! 从此,长姐对自己这个损了闺誉的胞妹也没有再留半分的情面。 安子佩被她这话中的沉着淡然震慑了一瞬。 随后她冷哼了一声,"若是不然,又该是如何?" 安子衿强迫着自己站稳在了她的面前,掐着掌心抵制着一阵阵眩晕。 此时不能晕厥过去! "此事永嘉公主没有找到分毫的证据,说瞧见的嬷嬷已经被杖责了,我身边的红药,我自有决断……绝不会用此事拖累了长姐的闺誉。" 前世也正是此事,以至于长姐恨不得没有自己这么个没有脸面的妹妹! 安子衿顿了顿后接着说道:"长姐,你向来明白杨氏的心思,下个月便是你的婚期,你出门子后,若是我这个嫡次女还好生地存在于太师府,她必然心有余悸。" 安子佩不敢置信地望着此刻脸色苍白、眸中却一片坚毅的安子衿。 "你不是说过,我不及她们对你的万分之一,此时又怎的如此说?" 安子衿知道这心结难解,低低叹了口气道:"杨氏可曾说过,要长姐留下一半的嫁妆?" 正文 第5章 是自己养虎为患了? 安子佩的轮廓本是偏于明晰的,每每染了怒气便是愈加显得薄冷。 自己这个长姐是有谋略有能力的,只是在这太师府中便斗不过杨氏,嫁到了四皇子府自然也是作为不大的。 她听了安子衿这话后便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我只当你是看清了杨氏……没想到你还要来当她杨氏的说客?一半的嫁妆罢了,若是能与你这样丢人现眼的胞妹脱开关系,我愿意让出来!” 这安子衿从小便和自己不对盘,哪家的嫡长女会有一个宁肯站在姨娘庶妹身边踩底自己嫡亲长姐的胞妹! 更别说这安子衿还曾经大闹过自己的及笄礼! 自己的及笄礼亦是自己的定亲礼……这关乎着自己日后嫁入皇室的颜面! 她安子衿便是娇惯纵性至此,也不该触及自己的逆鳞! 安子衿见到她脸上的神情,眉头微蹙。 “长姐,我知晓你此刻难以信任我,不如就以此事为证,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安子佩撇过了头,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为何要和你赌?自降身价不成?” 安子衿抬眸,朗声道:“长姐,莫非你不敢?” 见她这坚毅的模样,安子佩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随即拉回了思绪,“好,三日为限,若是你解决不了此事,又该当如何? “任长姐发落。” 强撑着回到了清桐院的东跨院,望了眼熟悉至极的闺房,安子衿身子一晃便倒在了季嬷嬷的身上。 待到醒来已是亥时了。 “不要!” 安子衿从一个又一个的梦靥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季嬷嬷上前抱住了她,“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安子衿望着无比熟悉的屋子才平静了下来。 “嬷嬷,把这香换了。” 进屋来的红药忙开口道:“小姐,您最爱的便是这梨落栀香了,想必您是今日吓坏了吧,奴婢去三小姐那里给您要一碟子糖浸乌梅来可好?” “放肆!” 安子衿冷眼瞥了眼笑意猛然凝固的红药。 她声音极尽清冽,透着寒意,“主子的主意也要你来拿?季嬷嬷,我瞧着这院儿里是太过放肆了。” 季嬷嬷愣了好一会子,虽说自己不虞,可这红药可是小姐最欢喜的大丫鬟,平日里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的…… 安子衿望了眼震惊中的季嬷嬷,自顾自地起了身,对那红药呵斥道;“见了主子也不知行礼?既然如此,那便去院子里好好习一习这礼节。” 红药猛地回过神。 不可能! 二小姐往日里最信任的便是自己了! 她一把拉住了安子衿的衣袖,“二小姐!红药做错什么了?您不是说最爱……” 不等她说完,季嬷嬷已然是扯开了她的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上去。 若不是这个贱婢! 二小姐哪里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今日若是稍有差池……那二小姐就是彻底毁了啊! 红药跌坐在了地上,捂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安子衿,“二小姐,您错怪红药了……” “冲撞主子,罪加一等,去院子里跪着去,这二十杖责记到明日。” 说完安子衿便不再看她,兀自出了屋子。 见到安子衿竟然直直地往佛堂而去,季嬷嬷惊慌地追了上去。 “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安子衿迈进佛堂,缓缓走向了母亲安季氏的牌位。 重新上了一炷香后,那氤氲开的檀香味儿才算是抚平了她的心。 安子衿沉声道:“季嬷嬷,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陪一会儿母亲便是。” 季嬷嬷踌躇了片刻,望着安季氏的牌位红了眼眶。 “二小姐,夫人生前最挂念的便是您啊……您那时候还小,大小姐也护不了您,夫人的遗愿便是托付季家护着您长大……” 说完,季嬷嬷捂着嘴退了出去。 安子衿毅然地跪在了那绣了金丝的蒲团上。 “母亲……子衿知错了……是子衿错了!子衿错信小人荒唐了一世!您放心……子衿会把前世的仇前世的恨加倍讨回来!” 她蓦地想到了自己沉没于湖中之时,是忽然感受到的那点温热将自己的求生欲念唤醒…… 是上苍不忍自己荒唐一世不得好死? 她闭上了双眼,面容上的虔诚在檀香的微醺下愈加深沉。 佛堂的窗子透着清幽的月光,一点一点洒在这瘦削的肩上。 那已然是隐隐透着倾城之姿的面容也在月色的渲染下镀上了一层清冷。 香烛白烟袅袅,升腾起悔意和执念…… 第二日的上房中,望着四个女儿请完安,安同甫重重瞥了眼自己这二女儿。 昨日三皇子府中之事,早就有眼线报与自己了。 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骄纵无用的二女儿也能有这份心智了…… 杨氏先开口道:“温妹妹的月份大了,今日妾身便做主让温妹妹在屋子里歇息,一会子温妹妹还得去大小姐的屋里扬一扬这肚子里的喜气呢。” 安同甫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顿了顿,他接着道:“子扬昨日也来了信,过几日程翰林家的家学也放修整几日了。” 杨氏会意,忙笑道:“妾身可是时不时便让丫鬟婆子们去查一查致远阁的物件呢,到时候大少爷回来也不会着急慌忙的,这事儿……大小姐也是知晓的。” 一旁的安子佩神色不善,淡淡地应了一声。 “父亲……子扬屋里的笔墨纸砚女儿也备下了。” 安同甫理了理衣袖,“都回屋吧。” 他倏地又缓缓开口道:“子衿,你且留下,父亲有话同你说。” 安子衿屈膝行了一礼,“是。” 杨氏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安子衿。 听了香岚的话自己还有些疑虑,可今日一瞧,果然是有些不妥! 这安子衿便像是换了个芯子,往日里因着娇惯纵性的脾性她眸子里总透着股傲气。 可如今……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寒冬腊月里冷冽的冰雪中,高傲中又添了清冽…… 她心下猛地一坠。 莫不是自己养虎为患了?这丫头隐忍至此? 还是自己的错觉? 她打定主意,一会儿得去安子衿的院儿里细细探一探究竟…… 而一旁站在后头的四小姐安香宁直直看了这个二姐好一会子。 今日可是让自己大吃一惊! 往日里莽撞骄纵的二姐还能有这样的模样?! 一旁沉默如背景一般的陈氏见状忙拉了拉安香宁的衣袖。 安香宁这才收敛了情绪,低下头跟着出了花厅。 待到花厅只剩下安同甫和安子衿时,安同甫望了眼此时眼鼻观心的安子衿。 看来是自己疏忽这个二女儿太久了…… 若不是因着顾家同自己早年定下的婚约,五年前自己恐怕也不会将这嫡次女定给顾家的嫡长子顾璟。 而如今自己却是感慨好在这门婚事还没作废。 顾家嫡长子因着战功赫赫,已被宣仁帝奉命袭了安国公的位置! 年纪不过二十,已然是手握重权了……这样的翘楚人物,若非早有婚约,又怎会同安家又姻亲? 况且听闻这顾璟不是个酒色之徒,身边更是连个通房小妾都不曾收,那些各个府里送至安国公府的美人也都统统被遣散了了事。 如此的人物……可谓是对安家极好的助力! 自己的大女儿即将嫁给被自己看重的四皇子,二女儿若是能嫁到安国公府,这便是在四皇子的身上又套了层保障! 顾家的兵权可是举足轻重的啊…… 安同甫思虑一番后道:“子衿,你也是有婚约之人,凡事不能有行差步错,昨日之事……你可有话要说?” 安子衿也不吃惊,自己这个父亲走上仕途又升至太师,对于这更上一层楼的心可谓是长久的了。 这几个皇子府里,哪家没有他的眼线? 只是他千算万算,最后整盘皆输的缘由便是自己为了白君佑嫁给了顾璟! 望了眼自己这父亲,虽是中年,可仍是身躯挺拔,他原本也是极丰神俊朗的男人。 只是这朝中的风雨沧桑也定格在了他的眉眼之间显得愈加深沉。 一双如深潭般沉寂的眸子里偶尔迸出精光,两道眉浑如刷漆,这面相虽好,但却憾在唇薄。 薄唇便似无情之人…… 她躬身行了一礼,“父亲,昨日是女儿的错,女儿疏忽了。” 虽然对自己这千谋万算的父亲心中无奈,但他做的没错,步步皆是为安家考虑。 安同甫的眼神里晦暗不明,“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安家嫡次女……” 随后他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个月好生在院子里养好身子。” 安子衿行了礼后便退出了花厅。 “老爷!三皇子来了!”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向了花厅,差些就碰到了来不及躲闪的安子衿。 安子衿后退了半步,却被这消息震得有些晃了神。 在三皇子府落水后,只有永嘉公主出面,自己却没见到这白君佑。 此时他来太师府是要做什么? 安同甫冷冷瞥了眼这小厮,“三皇子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安子衿也放慢了步子。 “回禀老爷,三皇子说是来探视二小姐。” 正文 第6章 你是记得本皇子的手段的 安子衿嘴边的冷意堆叠,手心被指甲掐的生疼。 白君佑。 这一世,你休想再从我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 你想成皇? 那我这一世必要亲眼见到你不得善终! 上方的院子外季嬷嬷已是候了许久了,见到安子衿便忙扶了一把。 谁知道昨晚这二小姐竟是铁了心在夫人的牌位前跪上了两个时辰! 刚拐过一段回廊,安子衿猛地身子一僵。 那前头拐角处走出一个身着玄色镶边缎面锦袍的身影。 那玄色华服衬托出他的身材挺拔,腰间系着碧玉红鞓带,更是显得清秀俊雅。 他面如美玉,目似星辰,直挺的鼻梁增添了俊美,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却又不失柔美,真真一个如玉公子。 那唇色绯然,笑意轻浮,如三月春风般撩人心弦。 而此时那温和笑意却让安子衿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白君佑…… 没想到如此之快,又见到这男人了! 当日执剑斥责自己是祸乱朝政陷害忠良的不齿贱妇时,他那眸子里可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默然和冷峻! 停了良久,待到安子衿再回过神,白君佑已然是走到了她的眼前。 季嬷嬷轻轻扯了扯安子衿的衣袖。 她这才回过了神。 沉住气息,她将眸子里除了正色以外的情绪收拾地干干净净。 屈膝行礼,那动作利落而大方,极显疏离。 白君佑眉头微蹙,以往这安子衿见到自己便是笑意盈盈的,今日怎的如此了? 明明还是这明媚的模样,只是却没有往日妍丽的妆容和衣着相衬。 她此时只着了一身苏绣月华锦衫,系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给那略显瘦削的身子平添了几分淡雅。 衣襟和衣袖处的朵朵白兰素雅出尘,生生将那妍媚压下。 只见她的面容虽未施粉黛也如玉般细腻白皙,淡扫娥眉下衬得那双眸子清澈明亮。 因着身子还未好全,此时唇色略显苍白,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容,仿佛画中仙子般不染纤尘…… 她往日总是极尽浓艳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从来只当她是个随手可得的艳丽花瓶。 而此刻这安子衿……倒是让自己有些惊艳! 他嘴角的笑意渐起,透着股担忧之意,温言道:“子衿,昨日一事,让你受委屈了。” 安子衿却是垂下眼帘,掩去了眸子里的冷意。 如今他这般温和的言语只让自己不住地冷笑。 “臣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因着她发间的双鸾点翠簪花一晃,白君佑伸手便要去触。 见他仍是如此体贴的动作,安子衿却是戒备地后退了半步。 “臣女无事,昨日乃是无心之失,有劳三皇子殿下了,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再不看这男人,扶着季嬷嬷扬长而去了。 从他身边走过后,她嘴角的一抹冷笑愈加清晰。 白君佑,来日方长…… 而此时的白君佑握着折扇的手心则是一阵狠狠收紧,他望着一旁的一株绿萝轻哼了一声。 “殿下今日怎的有空来?” 倏地身后响起一声娇俏的女声。 白君佑嘴边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白兴,前头守着去。” 一旁的年轻男子忙躬身退去了拐角处。 白君佑回身,果然见到一个身着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手挽浅蓝色轻纱的娇媚女子。 她腰间束着浅蓝色的腰带,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是凸显婀娜多姿的身材。 青丝轻轻挽起,一支蓝宝石蝴蝶发簪衬得她面容胜雪、唇色妩媚。 她行至白君佑的眼前,低低一福,还未来得及起身,已被他揽入怀中。 她装作惊恐,轻推了他一把,“三皇子殿下……您……” 白君佑低笑了一声,“如何?” 见到他这般的笑意,安香岚嘴边浮起了一抹安心的笑意。 转瞬,白君佑手中一个收紧,眸子里也露出了不悦。 “昨日之事……本皇子不希望你有丝毫隐瞒,你明知……子衿对我有大用处。” 被那折扇狠狠顶着纤腰,安香岚一阵吃痛。 抬起了泛着水雾的眸子,她却望见这男人眸子里冷冽的凉意。 心中一坠,她连低呼声也咽下了。 “殿下……香岚只是……只是……” 白君佑轻笑着用修长的手指封住了她的唇瓣。 “日后若敢再如此动她……本皇子以为,你是记得本皇子的手段的……” 这话语极尽宠溺一般的语调,但却让安香岚的背后已经布上了一层冷汗。 她倏地记起了在晋安之时,那个妄图勾引白君佑却惹了厌的侍女…… 那侍女当即被封入木柜埋入了驿馆的花园中。 如抚摸心爱之物一般抚过了安香岚的一弯柳眉,白君佑低声闻言道:“别忘了,你要做的是什么?也别忘了本皇子许给你的是何等的荣华……” 这笑意极温和,放在那如玉般的面容上更是添了风华,却在微风中荡漾出凉薄的气息来。 待到安子衿回到清桐院时,还没坐下,外头已经传来了通报声。 “二小姐,杨姨娘来瞧您了。” 话音未落,杨氏已经掀开门帘进了屋。 安子衿却没有如往日一般迎上去,而是端坐在了酸枝木雕花罗汉榻上。 她淡淡地抬眸打量了一番这杨氏。 杨氏向来是一副端庄大气的打扮,那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衬得她愈加雍容华贵,端的是主母正室的打扮。 甚至连那发簪也是挑选着稳重的金镶翠挑簪。 杨氏的面容和善,尤其是那一副担忧的模样,让人生生贴近几分心去。 她此时一把握住了安子衿的手,担忧道:“子衿,姨娘可听说了,你昨日竟然坠了湖!可把姨娘吓着了!姨娘向来疼你,若你有个什么事儿,姨娘可怎么活下去?” 说着她对一旁的甘露道:“快将我备好的药材拿出来。” 安子衿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怎么活下去? 若是自己一命呜呼了,这府里唯一能嫁入安国公府的便是她的女儿安香岚了。 兴许父亲思虑后还会扶她做平妻,那安香岚也就成了嫡女。 安子衿淡淡一笑,“姨娘且放心,子衿今日好了许多。” 杨氏见她疏远一般地收回手,只得讪讪一笑。 她接着面色转忧,叹息道:“夫人去得早……那时候夫人可是极疼你的,夫人早就说了,你的嫁妆可是要单独备下的,可……” 她似是极为为难。 安子衿自然知道她的用意,故作疑虑道:“可怎么了?” 杨氏重重叹息了一声,“这笔嫁妆可是大半被充进大小姐的嫁妆中了……你日后也是要进国公府的,那剩下的一点子寒酸陪嫁……可怎么直得起腰呐!” “哦?” 安子衿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杨氏。 “那姨娘的意思是……” 杨氏没有察觉到她的笑意,兀自道:“虽说我的身份低微……可我到底是疼你的!这不管怎么着也得将你的嫁妆争一份来!” 安子衿不言语,浅笑着端起了手边的雨过天青色杯盏,微抿了一口。 杨氏惴惴不安地等着她憋不住怒气。 安子衿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哎……到底我只是个嫡次女,又哪里能得了这脸面,姨娘莫要再说了,容我想一想……” 杨氏被狠狠噎了一口! 这丫头当真是转了性?! 接着她环视一周,却没见到红药,“子衿,往日里你可是最喜爱身边的红药的,今日她怎的不在?可是躲了闲?” 安子衿心中隐隐好笑。 杨氏在自己身边的安排可谓是用了心,除了红药以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角色…… 而前世的自己真是荒唐可笑! 自己身边的茯苓和木槿皆是季老夫人亲手为自己挑选的丫鬟。 可前世回了洛阳后,茯苓便被安香岚以厨艺好要走了,最后听闻得了女儿痨,被送去了城外的庄子里。 而木槿来求情,说是安香岚凌虐茯苓,将她活活打成了瘫子! 自己哪里会相信柔弱良善的三妹会做出这样的事,便将木槿也远远打发了。 最终留在自己身边的红药还是安香岚早年送给自己的丫鬟。 自己同白君佑私下里的联系也是全靠了这个红药…… 此刻的茯苓该是还在安香岚的听风楼,而木槿该是在清桐院的小厨房中,自己也该寻个由头将这二人调回来…… 安子衿收起了思绪,淡淡道:“姨娘不知,这丫鬟不懂得规矩,子衿生怕日后她顶撞了其他人……索性便罚她去习规矩了。” 昨日跪了一夜,今早领了杖责后,又将她赶去院子后头的园子里跟着林妈妈了。 林妈妈为人刻薄,这红药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兴不起风浪了。 不过,此时还不能处置了她,对自己来说,这丫鬟还有大作用。 杨氏眉头一蹙,红药可是自己借香岚之手放在这安子衿身边绝佳的一枚棋子! 她刚要开口,却突地听闻正院传来了一声惊呼…… 正文 第7章 这贱人便留不得了 随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一个婆子匆忙赶来通报,“二小姐!姨娘!可了不得了!温姨娘在大小姐的屋子里撞着了肚子!恐怕情况不太妙……” “什么?!”杨氏猛地起身。 安子衿也蹙起了眉头。 自己瞧得真切,那杨氏的眼里可是透着股算计的…… 温氏? 这么提起,自己倒是猛地记起了! 杨氏回身急道:“二小姐,这……” 安子衿瞥了杨氏一眼,“既然如此,我们也去瞧瞧吧。” 走出偏院,便瞧见院子里丫鬟婆子已经乱作了一团。 安子衿心里算了算,如今这温氏该是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 前世的今日,温氏到底还是没熬过去,生下了这个唤作成志的庶子后便撒手而去了。 还记得那时候杨氏为着口中的姐妹情谊哭得甚是厉害,自己还安慰了甚久。 可那是的自己却不曾记起,温氏身边的扶柳却是杨氏身边伺候的徐妈妈的姑家侄女儿! 温氏死后,这护主不利的扶柳便被父亲打死,过了没多久,那位徐妈妈也被杨氏寻了个错处远远打发了。 这其中手笔,固然是有迹可循! 而后因着杨氏无子,便对这个被取名成志的庶子却是极尽疼惜。 父亲便将成志托付给了杨氏,只可惜了这庶子却死得极早,因着发了天花还未到周岁便被送出了城。 他年纪尚小,最终便只得了一口薄棺,因着是得了天花而死,竟是连安家祖坟也没能葬进去。 随后杨氏的身孕才算是解了父亲子嗣单薄的心头烦忧,也便是母凭子贵了。 再加之自己的极力帮衬,她杨氏才算是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这一步步,一招招…… 可谓是走得极顺呢。 拉回思绪,安子衿的视线落在了内室门口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 扶柳…… 杨氏也望见了这丫鬟,忙要抬脚上前去。 安子衿冷冷一笑,却是比杨氏先一步到了这扶柳的眼前。 她字字句句皆是极为冷冽,“护主不利,把这丫鬟拖下去杖责三十,若是温姨娘今日出了何事,这丫鬟也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说,杨氏要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 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乱了分寸! 可她却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似是有了变故! 而这变故便是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不同以往的安子衿…… 望着扶柳恳求的眼神,杨氏心中一横,呵斥道:“你这贱婢!你对得起温妹妹如此厚待你一家么?!” 那“一家”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眼里的警告之意让扶柳咽下了一切意图脱罪的言辞。 杨氏的手里可是握着自己一家人的命呢! 一旁的婆子见到二小姐和杨氏均是这态度,忙将这扶柳拖了下去。 安子衿自然瞧得出这里头的暗涌纷呈。 可她也心知这杨氏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稍有差池,这温氏之事便会引火上身! 前世这件事便是被推到了长姐安子佩的身上,而自己则站在了杨氏的一边。 甚至还在杨氏的挑拨下对长姐出言奚落和斥责,更是导致自己和长姐的关系愈加交恶! 想到这里安子衿脚步不停地走进了内室。 动了胎气的温氏早已被扶上了罗汉榻,可她那一向温婉的面容也吃不住这阵阵痛楚,额上已经是布了层密密的冷汗。 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但面容却不曾走了样儿,只是此刻却因吃痛而有些狰狞。 安子佩见到安子衿进了内室便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来这儿做什么?” 安子衿也不顾她,对一旁的几个婆子道:“快去后头的耳房布置一下,不然若是温姨娘要生了,你们也让她生在大小姐的屋子里头?!” 那几个婆子均被这一出措手不及而吓得够呛,听到安子衿的吩咐才算是有了主心骨的感觉吗,都纷纷忙活开来。 安子佩本来缓和下来的脸色却在瞧见跟进来的杨氏后又崩了下来。 杨氏忙疾步上前,握住了温氏的手,“温妹妹,你怎的突然撞着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老爷交代呢!” 如今这后院中,府里中馈是长姐为主,而杨氏也是分了一部分的权利。 今日是想借此事名正言顺的从长姐手中夺过中馈? 长姐下个月便要出门子,杨氏许是早就盯上了这掌家的位置…… 榻上的温氏紧紧攥着衣袖,对着前头的虚无喊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安子衿望着她温婉却无助的眸子,心里一揪。 那种无助,就像是自己死前那般吧…… 她咬了咬唇,低声对季嬷嬷道:“那我的名帖去请温氏医馆的坐馆大夫来。” 季嬷嬷迟疑道:“二小姐……已经请了稳婆了,怎的还要请温氏医馆的人来?” 安子衿神色坚毅,“稳妥起见,嬷嬷不必多言,快去吧。” 温氏出身医门世家温家,请温家的大夫前来保胎便更是稳上加稳了。 这稳婆来得如此之快……难保就不是杨氏安排之人! 杨氏做事一向是心思缜密的。 对了……还有长姐身旁的丫鬟冬青! 温氏死后冬青一头碰死在了温氏的床前,死前口口声声让长姐放过她的家人…… 自己曾经以此为由斥责长姐冷血无情,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够荒唐! 安子衿盯住了这个隐在众人后头的丫鬟。 太师府皆是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但这冬青的手腕上却套着一个鎏金的银镯。 她此刻似是竭力镇静下来,压抑着慌乱。 安子衿垂下了眼帘。 自己的猜测多半没有错,这冬青也掺和在了这件事之中! 稳婆很快便赶来,望了眼温氏的情形便吩咐赶紧移至产房。 屋子里即刻又混乱了起来,望见冬青趁乱要往温氏身旁挤,安子衿忙快步挤到了温氏的身旁。 岂料这温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极轻极细,却很是真切,“救我的孩子……” 安子衿心里一动,随后却被拉离了温氏的身边。 她回身一瞧却见是安子佩。 安子佩也不多言,淡淡道:“你先出去。” 安子衿回身望了眼被几个婆子抬进耳房的温氏。 侧过头却又见到挤到自己身边后转身要跟进耳房去的冬青。 她眸子一暗,来不及细想,直直用自己的身子撞向了冬青。 冬青一个踉跄后回身却见到脸色阴沉的安子衿瞪着自己…… 安子衿冷哼了一声,上前便给了这冬青一个耳光,“混账!本小姐也是你能撞的?” 冬青知晓这二小姐向来是性子骄矜,就是卖了自己也是使得的。 她也不敢多言,只得垂首跪了下来。 “二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咬了咬唇,快速抬头望了眼杨氏,眸子里透着无奈和惧意。 一旁安子佩的脸色也蓦地差了几分。 冬青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安子衿这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甚至是踩在了自己的脸面之上! 她冷冷盯着安子衿,因着顾忌人多眼杂,只沉声道:“你给我出来。” 安子衿顾不得去瞧安子佩的脸色,回身对几个婆子吩咐道:“这贱婢若是跪不满两个时辰不许起身!不然你们同罪!” 一旁站着的杨氏狠狠揪着衣角,几近是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自己明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怎的就是事事不顺?! 对!是她……是安子衿这个小贱人! 这个贱人昨日回府后便同自己过不去了一般! 既然如此…… 这贱人便留不得了! 片刻后,安子衿便跟着安子佩步入了一旁的花厅。 见没了旁人,安子佩盛怒的脸色这时才显露了出来。 而安子衿却不待她先开口,噙着一抹冷意淡淡道:“温氏今日怎会撞到了肚子?这稳婆怎的来的如此及时?而这冬青的举止又有何不妥?” 她瞥了眼放下右手的安子佩,笑意更甚,“若是长姐瞧不出一丝半点儿来,我奉劝长姐还是不要想着同杨氏斗了……” 正文 第8章 安子衿,你疯了不成?! 安子佩望着似笑非笑的安子衿,心里却是涌上了一团恨之不得的感觉。 她这是要帮自己? 安子佩迟疑了一瞬,“你到底是何意思?” 安子衿也不理睬她,上前一步道:“长姐,若是今日温氏有任何不妥,这件事……你便扯不开这关系,你快要出嫁了,这手里的中馈权力可还握得稳当?” 安子佩眉头一跳,沉声道:“你是说……我已经入了局?” 见她听了进去,安子衿松了口气,“长姐心思通透,细想便能想出个中猫腻所在。” 安子佩的心突地跳快了半拍。 没错! 今日之事偶然中却透着股怪异! 因着前些日子杨氏的劝说,温氏作为怀有身孕之人,是来自己的院中扬一扬这喜气的…… 可就在她坐久腿乏之时,扶柳便扶了她起身行走。 那时候却正碰上了端着托盘的冬青疾步进屋…… 扶柳心急护主竟是猛地避让了,而冬青也是一心要避开的意思。 但就是这二人的动作巧合间,温氏竟被带着生生撞向了那紫檀木雕螭纹鱼桌! 当即便是一片混乱,而自己却也乱了阵脚…… “如果这是做了局……那稳婆……” 安子佩猛地瞪大了眼,这局指向的便是自己! 手掌中馈,这稳婆一事自然也是脱不开和自己的关系! 既然是要对付自己,那温氏便不能活了! 安子衿微微颔首,“长姐放心,我已派季嬷嬷去请了温氏医馆的大夫了。” 安子佩望着她许久,最终还是垂下眼帘迈步出了花厅。 望着安子佩的背影,安子衿浅浅一笑。 无妨。 这一世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安子衿刚走近了耳房的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了一阵阵痛呼声。 “姨娘是难产啊!” 出来报信的婆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 安子衿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阵脚步声。 “见过二位小姐。” 安子衿回身却见是个极俊逸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着了墨色衣衫,匆匆一瞥间便瞧得出那风流韵致。 瞧了眼他身后丫鬟背着的药箱,安子衿眉头微蹙。 温家的坐馆大夫竟是个如此后生? 那男人见到众人疑惑的目光,忙道:“今日温某的父亲不在医馆,温某是替父亲而来。” 安子佩听着屋内渐渐弱下去的呼喊声,皱眉道:“今日可是我们府上的姨娘难产……你可能行?” “姨娘也是温某的姑母,温某理应尽力一试。” 他早已听闻了情况,对一旁背着药箱、一副丫鬟模样的女子道:“白芷,去备写药方的笔墨。” 安子佩也顾不得什么,忙道:“设上屏风,让温大夫诊治!冬雨冬梅,进去帮忙!” 那出来报信的婆子见来了个年轻后生,心里松了口气。 这大夫瞧着根本就没几分医术,又是个年轻人,哪里就救得了这难产的温氏了? 两个丫鬟刚要跟上前去,一旁的杨氏忧虑道:“这可是外男……会不会不妥……” 安子衿淡淡道:“人命关天,又有屏风为隔,再然这温大夫也算得上是温姨娘的娘家人,杨姨娘倒是多虑了。” 温家? 想到这里,安子衿又瞥了眼这男人。 这人却是极为眼熟。 她眉头仍是蹙着,脱口道:“敢问温先生名讳?” 安子佩重重瞪了她一眼。 “小民温庭之。” 说着温庭之已然是迈进了耳房。 安子衿心神一震。 原来是他。 温庭之…… 这人与太子的干系可是不简单,前世太子死后,白君佑可是费尽心思搜捕这温庭之的! 太子死前必然是有重要的物件交给了这温庭之! 算算日子,太子恐怕是快要坐不稳那东宫之主了…… 若是自己动作快一些,倒是能在太子一事上与这白君佑争上一争! 此时一旁的杨氏则紧紧咬着牙,似是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搅破了。 温氏那个贱人若是死了,自己既可以除去了心头大患,还能从大小姐手里拿过中馈的权力! 这男子年纪轻轻,也不知医术到底如何! 很快冬雨便将一张药方送了出来。 “温大夫说了,这药方佐了参片煎,要煎得极浓。” 安子衿瞥了眼那药方,顿时便心里有数了。 这药方果然开得极妙。 看来这温庭之倒不仅仅是傍上了太子才得了杏林圣手得名号。 杨氏心里一横,重重望了眼一旁站着的温氏的小丫鬟佳芝。 一旁的佳芝望见了杨氏狠厉的目光,忙上前来对冬雨道:“冬雨姐姐,奴婢是伺候温姨娘的,奴婢这就替我们姨娘去煎药!” 杨氏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她低声对身边的一个郑嬷嬷道:“跟上去……” 而此时的安子衿不动声色移到了人群的外围,望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迅速跟了上去。 清桐院的小厨房中,佳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拿着药粉的手颤抖了几下。 郑嬷嬷狠狠攥着她的手,一把将这纸包中的白色药粉倒了下去。 很快那药粉便在煮沸后咕咚作响的药汁中消失不见。 佳芝拍着胸口道:“嬷嬷,这会不会查出来?奴婢可是煎药的啊!” 郑嬷嬷不屑地撇了撇嘴,“待那温氏喝完了,你记得把这药碗带走找个地儿埋了,若是被发现了……你知道杨姨娘的手段的。” 说着郑嬷嬷将那纸包投进了炉子中,火舌顿时高高跳起…… 佳芝擦了把额前的汗,连忙点头。 小厨房的后窗外,安子衿望着郑嬷嬷毁灭证据的动作皱了皱眉。 自己来晚了一步…… 可还是得拖住她二人! 但就算自己拖得住这二人,可这药又该如何是好? “二小姐?” 倏地后头传来一声低呼。 安子衿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顿。 是木槿的声音! 她回身果然瞧见了已经极为瘦削的木槿…… 忍着心中对她的愧疚,安子衿交代了木槿一番…… 不到片刻的时候,安子衿已然是迈进了小厨房。 “原来煎碗药也须得两个人?!本小姐看你们是偷闲来的!我们太师府可养不得你们这些个闲人……” 郑嬷嬷心头大惊,回头见到却是二小姐。 她微微松了口气后,虽是心里暗恼,面儿上却只能赔笑。 这二小姐从来都是面儿上娇惯性子急、实则极好哄骗。 “二小姐可是错怪老奴了,老奴是怕这丫鬟毛手毛脚的干活不利索,要是耽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安子衿一脸的骄矜,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这催产药还要煎多久?!” 佳芝心乱,忙道:“二小姐息怒!好了好了,奴婢立刻便送去。” 她忙伸手去够那瓦罐。 安子衿这才冷哼了一声往一旁走去,而脚下却是暗使巧劲儿踩住了佳芝的裙摆。 在郑嬷嬷瞧不见的时候,猛地一个用力。 “哎哟!” 佳芝手中那一罐药全然泼到了地上,洒了她一脚,鞋袜均沾上了黄褐色的药汁。 她一声尖叫后便倒在了地上抱住脚痛呼,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安子衿黑沉着脸呵斥道:“怎么做事儿的?!” 一旁的郑嬷嬷急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安子衿却是冷冷瞥了眼她,“嬷嬷当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丫鬟果然是个不利索的,那这丫鬟就麻烦嬷嬷带去前院领罚了。” 郑嬷嬷一脸为难,“可这催产药那边儿可是急着要的……” 安子衿眼风一扫,生生带了不怒自威的仪态。 做了五年的安国公夫人,这么点事儿都压不下去,那她可真算是白活了两世! “主子的主意……也要你来拿?还不快退下!” 待到安子衿赶到临时设下产房的耳房时,却见众人的脸色皆是不太好。 只见那温庭之身边的丫鬟双手均是血,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湿透了。 她紧锁着眉头,急声道:“孩子还没生下,可她出血止不住!我家先生又没法进去施针!若是再过上半盏茶的时辰,恐怕就……” 一尸两命! 安子衿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道:“让我进去吧。” 这个时候根本找不到会施针又能进产房的人,只有自己了…… 她苦涩一笑,前世若不是为了白君佑着想,自己也习不会这施针之法。 站在一旁的安子佩却是一把拉住了她,“安子衿……你疯了不成?!” 正文 第9章 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白芷也是将信将疑地望着安子衿,“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安子衿抬眸淡淡说道:“无碍,我认得穴位,只要温大夫授意便可,若是不然……你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安子佩没有松开手,“你不能进产房!” 杨氏也上前一步,“是啊!二小姐您身份贵重,这产房……您去不得啊!” 安子衿轻轻拍了拍安子佩的手,“子衿自有决断。” 白芷见她这么说,忙道:“那二小姐便赶紧随奴婢进来!这是分毫不能耽搁的!” 杨氏摸不准这安子衿到底是何意思。 莫不是在晋安……这小贱人还学了医术?! 若是让她将这温氏救活过来…… 那自己这千般算计不就落了空?! 她心里暗恼。 该死的! 那郑嬷嬷和早就收买好的佳芝怎的还不来! “大小姐……奴婢来送催产药的。” 倏地一个瘦削的丫鬟端着个托盘快步走来。 安子佩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温姨娘的丫鬟呢?” “奴婢木槿,方才小厨房的药汤全都洒了,煎药的丫鬟也烫伤了,二小姐吩咐奴婢重新煎了一碗药。” 杨氏刚要说话,季嬷嬷看到木槿便是眼睛一转,忙上前道:“木槿!你怎的才来!快进去!里头可是等急了!” 木槿忙行了一礼快步进了耳房。 季嬷嬷望着木槿瘦削却坚韧的步子,这才松了口气。 木槿是季老夫人为小姐挑的贴身丫鬟,是个再可靠不过的了。 看来……二小姐真的是明白过来了! 不会再被那起子小人蒙蔽了双眼! 入夜后,长泽院里的气氛仍是十分凝重。 卧在雕花鎏金酸枝木罗汉榻上的杨氏狠狠将手里的杯盏摔了出去。 一旁的小丫鬟缩了缩脚,紧紧咬着牙不敢叫出声来。 一个身着鸦青色衣衫、头戴金簪的圆脸婆子急匆匆进了内室。 她想到被赶去了庄子里的郑嬷嬷便是一阵爽快! 郑嬷嬷已经在杨氏身边呆了两三年,各种好处也得了个遍,明儿这风向可就该吹向自己这边儿了吧? 她收起了思绪、一脸急切道:“哎哟……姨娘!郑嬷嬷和那温氏身边的丫鬟都被赶去定州的庄子里了!晚食的时候便被送走了!” 顺了顺气,她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又接着说道:“听闻郑嬷嬷被赶走之前还领了三十板子呢!还有那个丫鬟……听说脚被烫的不成样儿了,也被撵出去了……” 杨氏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不断阴沉下来。 她眼神极为狠辣,恶狠狠道:“好……好!好!” 她冷冷瞥了眼一旁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蓦地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杭嬷嬷眼睛一转,忙对那丫鬟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收拾了去?” 那丫鬟这才像是缓过了神,忙哆嗦着将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了出去。 杨氏冷哼了一声,“那个贱人可是得了意!这可不是生出个宝贝疙瘩了?” 杭嬷嬷忙劝道:“姨娘这可是恭贺得太早了,这孩子啊……谁知道能不能长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氏这才脸色缓和些。 的确……想要在这深宅大院中抚养大孩子,那可也是没那么容易! 可她一想到今日是安子衿出手才救了温氏,她的脸上又狰狞了起来。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切都安排地极为妥当了!居然……居然让安子衿那个小贱人搅了局!” 杭嬷嬷也皱起了眉头,“按理说……二小姐她……她也不该这么做啊!” 杨氏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脸上浮出了阴狠之色。 “不管她是有什么企图,既然屡屡使绊子……那便容不得她安然无恙地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了。” 杭嬷嬷见杨氏揉了揉额头,忙上前替她按了起来。 她柔声道:“姨娘您也别和那没娘的孩子置气,何况她的外家也不过是个商贾世家,倒是姨娘……您的兄长可是西南总兵!那个季氏可不就是福薄?” 杨氏这才渐渐舒展了眉头,“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季氏到底是带着这个夫人之位去的,往后我即便是扶了正……那也顶多是平妻。” 杭嬷嬷见她嘴角隐隐的笑意,心中大定,“姨娘可是金尊玉贵的杨家嫡女,老爷还不得把您捧在手心里头,您啊……就等着再添个哥儿,到时候……双喜临门!” “娘!” 倏地门帘一掀。 杭嬷嬷忙笑道:“原来是三小姐来了。” 安香岚随意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着杨氏急声道:“娘!您怎能放任安子衿那个贱人得了脸!女儿可听说了,父亲刚刚还去瞧她了,还赏了好些东西呢!” 杨氏对杭嬷嬷挥了挥手,“明儿一早记得过来伺候。” 杭嬷嬷心中大喜,忙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看来自己是入了杨氏的眼了。 接下来就是要彻底除去庄子里的那个郑嬷嬷,自己在长泽院的这地位才能稳下来! 待到屋子里没了旁人,杨氏这才缓缓坐起了身。 “岚儿……” 安香岚撇了撇嘴,“娘!她可是敢打女儿耳光的!她现在可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今日女儿听说娘又吃了亏?” 杨氏眉头微蹙,“你身边的惜春说的?” 安香岚拉了拉杨氏的衣袖,“娘……若不是女儿派惜春去打探消息,女儿都不知道……那个贱人居然救了温姨娘!” 杨氏正色道:“那日去三皇子府的花会前,娘同你说了什么?” 顿了顿后她继续道:“你要对付她,就得能够踩下她!若不是因为她没有拿到你的把柄,你可就是逃不掉了!以后不得莽撞!” 安香岚扁着嘴不甘心道:“娘……女儿就是看不过她那副样子!凭什么三殿下就想着靠她!不就因为女儿……女儿是庶女……” 杨氏疼惜地望着安香岚这张极年轻极妍媚的脸,心里更是一阵阴狠之意浮起。 若是自己再等下去,岚儿也快要定亲了,庶女的头号能定到什么样的亲事?! 难道送去三皇子府里做妾?! 绝对不行! 可自己的兄长虽然权势不小,可到底也在益州,这远水怎能救得了近火? 更何况老爷如今官居太师,对军权还是不敢染指的,所以自己这么些年仍是个贵妾之位…… 杨氏抚了抚安香岚的额头,替她将发间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扶正了。 “我的岚儿样样儿都比那个无用的安子衿好,岚儿放心……娘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清桐院的偏院内,安子衿斜斜靠在了黄花梨罗汉榻上。 一旁站着的正是木槿,她不住地擦着眼角,嘴里死死忍着呜咽。 安子衿对她摇了摇头,“是我对不住你。” 前世自己对不住的人太多太多…… 木槿一下子跪在了榻前,“小姐……奴婢怎么样都毫无怨言,这都是奴婢的命……只是奴婢见不得您被小人蒙蔽。” 安子衿今日施针已是极累,无力再扶她起身。 她蹙着眉头佯怒道:“若是再不起来,我可真要恼了。” 木槿这才起了身,迟疑了片刻道:“小姐……您身边那红药呢?!您便是恼了奴婢……奴婢也要告诉您……她是……” “我都知道,都知道,那丫鬟……我自有决断。” 安子衿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接着说道:“明日便去将茯苓接回院子来。” 木槿的眼泪随即便夺眶而出,“小姐……” “先下去吧……将衣物收拾了住在原先的屋子就是,库房内有一对青花桃竹纹梅瓶,茯苓极爱,也寻出来摆上。” 木槿只不住地点头,泪如雨下。 安子衿心中一暖,“后头的园子里有一盆南天竹,我同林妈妈交代过了,你搬回来吧。” 木槿咬着唇忍着哽咽之意,行礼后便掩面快步出了内室。 季嬷嬷望了眼她的背影,欣慰一笑。 见到季嬷嬷进了内室,安子衿睁开眼勉强一笑,“嬷嬷去瞧过温姨娘和新添的哥儿了?” 季嬷嬷嗔怪道:“温姨娘还在昏睡,小少爷虽然不足月,不过瞧着底子好,想必是无碍的,只是……您今日可吓着老奴了。” 安子衿淡淡一笑,“所幸往日里头爱瞧医书,不然今日可真就没有法子了。” 季嬷嬷双手合十道:“多谢夫人在天之灵保佑!” 蓦地门帘一掀。 “子衿……” 安子衿缓缓坐起了身道:“长姐怎的来了?” 正文 第10章 倒真是极为勾人的温香软玉 季嬷嬷见大小姐的脸色和缓,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安子佩对身后的冬雨道:“将药呈上来。” 后头的冬雨应了声,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我问过温大夫了,你的身子状况也不甚妥当,坠湖后甚至还郁积了寒气!这两日还拼着身子到处晃悠,真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安子衿浅浅一笑,“长姐可饶了我吧。” 安子佩瞪了她一眼,“这药方我已经交给木槿了,这段时候每日要喝三次。” 安子衿微微用力一闻,便已经闻到了那股子药味儿,她皱了皱眉。 安子佩拿过托盘上的青瓷小碗,将这瓷碗往她手里一塞。 随后她有些不自在地起身道:“我去瞧瞧温姨娘那里可还一切都好。” 刚要转身,她又说道:“对了……今日前院之事我已经替你摆平了,那个婆子和丫鬟已经被撵去定州的庄子了,父亲那里我也已经有了说辞,你不必担心。”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了。 安子衿紧锁着眉头咽下了最后一口药汁,在才发现手边多了一小碟的梅子。 她捻了粒梅子入口,抿嘴轻笑了一声。 长姐便是如此之人,只要待一人好,那便是极好。 其实她们姐妹又何尝不都是如此? 她浅笑着望向微微开着的一扇窗子,外头露着一株紫藤的根茎,绿叶缠绕而上,攀着窗沿…… 第二日的宁雨轩一大早便忙碌了起来。 温氏也渐渐苏醒了,但听闻自己以后不会再有孕时,她神情极复杂地怔了许久。 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不只是感慨还是叹息…… 因着新出生的孩子不足月,已经被安子佩安排的奶娘看护了起来。 温氏得知这孩子取名成志后,又在嘴边来来回回念叨了这名字许久。 一大早温庭之来了趟宁雨轩后,又匆匆赶去去清桐院给安子衿把了回脉,甚至还带去了几本医书。 因着那日见识了安子衿的寻脉之法和果敢决断的脾性后,他倒是对这个先前有些唐突的安二小姐客气了几分。 安子衿也对这医术颇有心得,见了这医书后更是如获至宝。 安同甫在上朝前又在杨氏的陪伴下去宁雨轩瞧了回温氏和新添的安成志。 正巧陈氏也带着安香宁在温氏这里坐着。 一见到温氏,陈氏立刻敛起了笑意,拉着安香宁默默站在了一旁。 “婢妾见过老爷。” 安香宁也木讷地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这礼甚至都行得歪歪扭扭不成气候。 杨氏不屑地瞥了眼这二人。 府里最没用的陈氏和这呆愣的四小姐安香宁。 她心里暗骂了句没用,侧过头便不再看她二人。 安同甫对陈氏微微颔首。 陈氏对杨氏的目光置若罔闻,行了一礼道:“四小姐昨日有些发烧,婢妾便先带着她回屋了。“ 杨氏随口道:“若是病得重了,陈妹妹便去找个大夫瞧瞧。” 她说完心里便是一阵嗤笑,恐怕该看的不是发烧,是脑子…… 随着安同甫望过去,杨氏便瞧见了这大红的福字襁褓里的庶子。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福气大的儿子! 也不知,自己能容忍这孩子长到几岁…… 想到了自己迫在眉睫的打算,她这才收起了思绪。 飞快地瞥了眼一身朝服的安同甫,她浅笑道:“老爷,如今府里的喜事真真是接二连三……妾身去年曾在云岩寺请过愿,要为咱们府上祈福,如今这喜事连连的可不就是菩萨保佑。” 顿了顿,她又笑道:“妾身可是不敢怠慢的,三月初七是云岩寺的大日子……妾身定是要去还愿的。” 安同甫脸上也是一派喜气,望着嫩乎乎的小人儿,带着笑道:“依秀你看着办便是。” 杨氏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妾身瞧着二小姐前阵子有些不顺,倒不如……让二小姐随着妾身也去请个愿,也让菩萨护她婚事吉利,风光出嫁啊……” 安同甫对这些个妇人所爱之事兴致不大,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也好,便交于依秀去办。” 清桐院中的安子衿听到这消息时,一旁的季嬷嬷忙道:“二小姐可不能贸然跟着杨氏前去,杨氏如今对您颇有忌讳,谁知道她是藏了颗什么心?!” 安子衿却是在听到这云岩寺之时便顿住了。 云岩寺…… 她急声道:“嬷嬷,杨氏可曾说了何日动身?” 季嬷嬷一怔,忙道:“三月初七。” 安子衿心中一动,“去回了杨氏,就道我必然陪她去尽这份心!” 自己本就想着要去一趟云岩寺的,若是正赶上这三月初七,那便更妥当了。 如果自己没记错,三月初七那日,太子便是在云岩寺被逼跳崖自尽。 自己还能用杨氏做个最好的借口! 只是要加倍防着杨氏罢了。 季嬷嬷还要再劝,倏地一个婆子隔着门帘通报道:“三小姐来了。” 这话音未落,却已然是听得了一声冷哼,“你们也敢拦本小姐?” 话音未落,安香岚已然是迈进了内室。 她似笑非笑道:“听闻二姐姐想要将这茯苓要回去?” 望着安香岚眼里透着的不甘,安子衿却是轻笑着起了身。 “不过是要个丫鬟罢了,还值得三妹亲自送来?” 安香岚被她噎在了原地,脸色恼的微红,“我不是……” “三妹……茯苓本就是在我身边伺候的,让她搅了三妹这些个日子已经是我的不是了,若是三妹看重她的厨艺,倒不如哪日府里进了新的厨娘时,我打发去听风楼便是。” 安子衿悠悠说完后便兀自坐在了一旁扑了弹墨坐垫的锦杌上,拿过了一旁的梅漆鎏金小几上的一盏温茶。 “三妹莫不是非要同我争个丫鬟?” 安子衿嘴角的笑意融融浮起。 自己便是以嫡压庶、以长压幼了又如何? 自己就是要让她知道,何为嫡庶尊卑! 安香岚脸色一阵潮红。 心里愈加暗恨! 可她却只得低头行了礼,“二姐姐错怪香岚了,香岚只是一时觉得疑惑……” “既然如此,季嬷嬷,好生送三小姐回听风楼,顺道将茯苓带回来。” 此时的三皇子府中的内室酒香氤氲,坐在上首的白君佑醉眼轻挑。 眼前跪着的女子着了一身轻薄的翠绿色薄衫,内里半遮半掩露出的宝蓝色肚兜细带刺激着人的视线。 她外罩的一件杏白色的透影纱衣,头上戴了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在盘起的青丝上,有几朵精致的绢花点缀。 腰间一条宝蓝色细带相束,显得精致小巧,与宝蓝色的肚兜系带交相辉映。 她粉黛轻施,肌肤吹弹可破,嘴角笑得妩媚动人。 她因着是跪下,那肚兜里头露出的春光隐隐可见,还有……一角信纸微露。 “三殿下,我们王爷差我来送一封信。” 这声音娇媚中带了几分挑逗之意。 白君佑手边的烛台微微一暗。 这女子扭着腰肢起了身,拔下了头上的发簪,顿时一头青丝泻下,更是衬得她肤白唇艳。 她斜睨了一眼白君佑,弯腰便去挑那灯花。 肚兜中的信纸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勾着男人的视线。 白君佑眸子微眯,似是已经染上了一层欲火。 这倒真是极为勾人的温香软玉…… 右手一揽,这女子便已经到了怀中,那烛台上的火焰跳了一跳,随后这一室便更加亮堂起来。 “殿下……” 她露着微微惊恐的表情,轻轻推了这男人的胸膛。 信王爷已经答应了自己,只要自己能勾住三皇子的心,只待有了身孕后,他便能扶自己做上侧妃的位置! 荣华富贵在即,自己自然乐意! 更何况要伺候的还是样貌俊美,风流倜傥的三皇子殿下! 她弓起了身子,状似呢喃道:“您还是瞧一瞧这信吧……啊……” 可话音未落,白君佑的左手已经倏地拉过了这欲拒还迎一般的佳人。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扯开了那翠绿色的薄衫,径直钻进了那丝滑的潞绸肚兜内,肤若凝脂般的手感点起了他眼里的火焰。 “嗯……别……殿下……别……” 扭动着的腰肢妖娆万分,若有若无的轻吟和欲拒还迎地阻挡让白君佑的呼吸声越发沉重。 他的手划过那处顶峰,取出了夹着的信件,匆匆瞥了眼后便反手将其压在烛台之下。 看来信王是等不及要对太子下手了,不过这倒也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甚至自己还能从太子的身上得到些价值连城的东西! 他收起思绪,忍着周身的燥热,一把横抱起眼前柔若无骨、媚眼如丝的女人,大步走向了珠帘隔开的内室。 精致华贵的红酸枝镶贝雕山水千工床不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混着女人时不时的低吟高呼和男人的低吼…… 一室旖旎在窗外洒下的月光中显得愈加清晰愈加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