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她不入火坑 寒雪纷飞的冬日,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路旁的铺面小摊三三两两,唯有那叫卖烤番薯的老实大爷风雪无阻……但是今日,佟雨筠却再没有心情买他的番薯,揪着蓝面印着白色小花的包袱,她的心比这包里的物件还要沉重。   手上一时揪得死紧,难道唯有那一途……   “表小姐,阮府到了。”外面传来车夫老陈头朴实的声音,佟雨筠立即掀开纱帘,看到贴身丫头盼香早候在仪门下,一看马车回来了,立即打开油纸伞急切的跑过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舅夫人都差人问了许多遍,夫人也担心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所以差我候在这里等着您,说让您一回府就立即去正屋上房……”   “娘也在舅娘房里么?舅娘的身子可好一些……”佟雨筠扶着她的手跃下马车,心里着急舅娘和母亲正等消息,所以也没有多顾及行为是否有失,提着长长的淡粉色群摆,与盼香快速的穿过仪门,直往正屋上房而去。   正屋房前早候有管事的柳妈妈,眼见是佟雨筠回来了立即就迎了上去,同时屋里有听到外房的动静,立即就有丫头禀了她舅娘阮夫人,“是表小姐回来了……”   “快,快让她进来……”女音急迫的有些打颤,话落之时,佟雨筠已进了正堂。   三步并两的走入东次间,一看舅娘病弱苍白的正起身,立即快步上前扶住了她,“舅娘别再起来了,外面风雪交加,一到下午又冷寒了许多……”   而阮夫人本有千言万语,却见她随手置于榻沿上那涨鼓的包袱时,一语未出却全成了悲恨呜咽,“……怎么办,怎么办啊,都说民不与官斗,我家老爷和小儿东临这次是真难了,难了啊……”一时痛哭失声。   也让陪伴在旁的另一位温婉的妇人顿时落了泪。   “雨筠,没有见到县府李夫人吗?她上次不是有意收你做干女儿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连面也不给见了啊?”说着就拭起了泪,兄长身陷牢笼,她是比嫂嫂阮夫人更加恐惧不安……这柔柔泣问的妇人,便是佟雨筠的生母阮氏。   世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说这前话,又有何用!佟雨筠沉默的垂了眼睑,双手却不安的慢慢交握在一起……阮氏盯着女儿清秀的小脸,稚嫩单薄的小身子,也不知她想了什么,手上拿着绢子捂嘴哭得连连的摇头,直往阮夫人那看。   “娘……”随即握住了母亲冰凉的双手,却下意识也朝阮夫人望去。   而就在此时,原阮夫人的陪嫁丫头,现今阮府的总管事柳妈妈适时的叹道:“若是上面有人说句话,咱老爷与少爷私营放货出关的官司,那也就是个不知者无罪。何况酆家的‘祥瑞行’也才拿到出关货物的独营权呀,老爷和少爷若知是京都皇族中人揽断绸缎生意的大权,又岂会往那石头上磕碰……”   她说的酆家只是酆氏望族在平洲的支脉,其主辈累有不世战功,嫡系一脉正位列侯爵,居于天子脚下“上京”安府。先皇为勉励酆家功勋赫赫,便赐下当今皇帝的胞姐长宁公主,予酆家长子平安候酆允文为妻。其地位非一般仕族人家可比拟,更何况不入流的富贾商户。   在柳妈妈这么说过之后,阮氏立即惊慌的抓住阮夫人的袖子,“嫂子,您是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被休回来的,我和雨筠又怎么能……”再去求于那上面说句话就能了结阮家官司,又可轻易安抚酆家的佟家人啊……   何况,还是在他们来抢她女儿的时候……“嫂子……”   阮夫人却似被提醒了般,立即与她急语而道:“是呀,我们家还有你和雨筠,”她喜出望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阮氏的难为,兴奋的看向佟雨筠,“正好您哥嫂来接您,原只说待你舅舅和表哥回府后再议,他们却突然在运货出关时官司缠身,舅娘竟然一时糊涂的把这茬就忘了,”说话间与佟雨筠身后的柳妈妈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   眼睛闪了闪,立即就泣声求道:“雨筠,你就帮帮舅娘,替舅娘去求求你兄长吧,不论当初如何,你总是佟国公府的女儿,他们既然现在会来接你,就表示你还是佟家的人……”只是母亲被休,她可仍然姓的是佟。   佟氏大姓在此时的大周皇朝,可是仅次于天家的地位。   佟雨筠双手纠缠的更紧,脸色一时煞白。   “呜,雨筠……”此时换成阮氏捂嘴痛哭,看着妙龄的女儿,怎能,怎能忍心看着她走入火坑……那样的仕门高户,当年绝情断义休弃妾出的她,置她母女性命于不顾!这等绝情在前,此时突来要接走女儿,她雨筠的未来自此堪忧啊……   这却是各有各的坚难,一时房中陷入了沉寂。   阮氏一看她二人满脸不愿,又受不住丈夫儿子受牢狱之灾的煎熬,一时泣不成声。   柳妈妈帮腔就道:“姑奶奶,表小姐,您们就体凉一下夫人吧,和他们毕竟都是姓佟,骨肉血脉是联着亲啊……先把老爷和少爷救出来,回不回京不是还可两说么?”   是么?亲人,亲人会在佟雨筠父亲死后立即霸占了所有家产,又以七出之条轰出了阮氏与病重的十岁孩子?他们却不知,当年那个只因风寒重病的佟雨筠早就死了,而她……是李雨筠,一个从二十一世纪,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现代人。   若以年纪相论,前世病逝时她已经二十七岁,再加上这四年,比之现在这俱身体的母亲阮氏还要长上一岁,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舅娘早有此打算!   佟雨筠面色未有变化,但是单薄的身子却越来越僵硬,她安于平凡,不想,也没有那实力走入“权势中心。”   但见母亲阮氏拿着绢子咬得死紧,一双温和的眼睛含满了泪。舅娘的悲痛哭泣又让人惊异、不安,在阮家危难之时,确实平生愧意……她心神猛得一震,虽然在阮家这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清苦,却也平安舒适,何况舅舅与表哥……她还有不得不救的理由。   否则今日,她也不会借送亲手勾织的饰物去攀附县府夫人。   阮氏的贴身丫头盼月掀帘子进了房,脚步显急,朝阮氏疾声禀道:“夫人,是明坚少爷和少奶奶来了,他们要见我们小姐……”盼月与盼香都是阮夫人给她们的随侍丫头,也许比之一般贫苦人家,她们母女俩的生活已不知好多少。想当初若不是舅舅急时找到她们,怕早就没有了她们的今天……   “娘,我先去见他们。”她干脆的站起来,让阮氏欲哭未哭蓦得顿了下来,阮夫人也从枕上抬起脸看她,希冀含喜的道:“雨筠你……”   她笑着道:“舅娘就等我的好消息,莫要再伤心了。”随即向她和阮氏曲了膝,给盼香去了一眼,盼香立即从怔忡中回神,便随她离开了房间。   顿时,母亲撕碎的痛哭声从身后传来,她于门口处缓顿了下步子,眼见庭院中漫天飞舞的雪花,扬扬洒洒的那般自由自在……徐徐地,她吐出踏在胸口的那团浊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还未努力过,我不会就此认命。”   于是回屋的这一路上她想了许多。转过正房大院,由圆形拱门穿过后庭院往西北角落的方向,便是她与母亲四年安住的小院。   这里简朴却安宁。   “哟,是妹妹回来了,嫂子可终是盼着了你,呵呵……”   安宁,顿时被她的笑声打破了……   倚在正屋门口的女人,不到二十岁,生得粉面桃花,妩媚婀娜,这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佟明坚的正妻姚氏。   他们来了数日,她的母亲也婉言拒绝了数日,但是这两人却像打不死的蟑螂,缠定了她。   她打量了眼佟明坚,白净斯文,与姚氏的“气质”迥异。   向他们福了身,“哥哥,嫂嫂。”便被姚氏携于左面次位同座,仔细的瞅了她一眼,“前几日全是你母亲代你说话,今日兄嫂过来就是问及你的心意?”一时笑得亲切又温和。   眼见佟雨似真在思虑之中,姚氏凤眼微一勾,便笑得更加亲和了,“别怪我说你母亲,她命已自此,何苦要限止了妹妹的好福气。难得你哥哥一直记挂着你,趁老太爷一时高兴提到你,不就立即说要来接妹妹么?”   她可真要感激好大哥的浓浓关切!   佟雨筠与阮氏便是看出来接她回去的意思,全是佟明坚与阮氏的主意,所以才敢这么一再拒绝。   观颜观色,姚氏立即对她笑道:“虽然还不是祖父明确的意思,但终归是血脉亲人,府里的叔伯婶婶们可都盼着你早日回家了,哥哥和嫂嫂就更不用说了,满怀心思的全为了你以后好不是,所以妹妹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   佟雨筠一直垂头沉默着,忽听她顿了下来,不由的朝她望去。   姚氏水滑的眼帘,一时波光潋滟,“或者是妹妹有什么难处,大可讲于兄嫂听,只要你听我们的话尽快回了京城,哥哥嫂嫂都能答应了你。”关键是在这“快”字,姚氏话落,便笑着看向佟明坚。   见佟雨筠立即惊异的看向自己,佟明坚嘴角微动,似乎有言语,却并未说出口,而是端起几上的茶盅,轻轻的吹开浮沫,缓缓的轻啄了一口。   佟雨筠知道他虽然没有像其他堂哥那样步入仕途,但由这数日与平州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热络交集来看,就是佟府中的一个无官少爷,在外行事也颇得颜面,所以姚氏所言并不作假。   她的心猛得一沉……巧了,今日在县府得到一个消息,原来平州知府还是她祖父佟国公的门生,那么佟明坚数日进进出出,迎来送往的过程中,不可不能不知道阮府的官司,而此时姚氏之言……   佟雨筠倏得问向姚氏,“听嫂嫂这意思是在威胁?”突然,她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1    正文 第2章火坑上扑腾 姚氏被她这么问,先是一怔,根本不相信这么稚嫩的佟雨筠懂什么叫威胁,于是立即好笑起来,“这是谁说的,你娘,还是你家舅娘……”   “嫂嫂刚才明明就这个意思,只要我乖乖听话跟你们回上京,舅舅和表哥的官司就不再是问题,”佟雨筠微蹙着细眉,一脸茫然的又问她,“难道是妹妹听错了?”   姚氏笑脸一僵,却见佟雨筠真的一脸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似的,本凝滞在姚氏喉咙里的一口闷气,却不得不自个儿散了出来。   想她也就是个单纯的小萝莉,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于是另道:“你舅舅与你表哥的官司,我们确实是听说了,他阮家若要求你哥哥帮忙,都是亲戚关系,哥哥嫂嫂还会不给他们这个体面?”   没有条件?佟雨筠转头就问佟明坚,“但前提必需我跟哥哥回京,对吗?”   “咳咳……”这么露骨的问他,正喝茶的佟明坚被呛得一阵咳嗽起来。   而姚氏此时才正眼看着佟雨筠,不由得自问,这丫头当真是年少无知?   但接回佟雨筠是必行之事,姚氏是没时间再跟她打哈哈。   笑颜立即一收,冷声绝断道:“……为你已经耽搁不少时日,眼下已至初九,没时间再行拖延,你去与你娘说一声,给一天时间整理,后日就与我们一起回上京,而阮府的事全由你兄长……”   可她却看出来了,逼她的就是这个兄长……望着佟明坚,眼圈就一红,“你,你能否先告诉我,到底要从妹妹这里得到什么?”藏在袖中的双手松了又紧,一时勒得死紧,她真的好想知道。   佟明坚那脸,顿时就骚得绯红……这是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   姚氏立即狠瞪了眼丈夫,连个毛丫头也哐哄不了,他还能做什么!刷得一声站起来,就挡在佟雨筠与佟明坚之间。   “不妨全挑明了,你是想回也得回,不想回也得回,你以为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没有!佟雨筠垂下头,从佟明坚的神色来看,已经把现实认识的很清楚。   “问及你们母女的意思,并不是当真在乎你这么个妹妹,当年休弃出府的人了,早应是休于做人的身份,试问就这阮家还真把丢尽颜面的母女俩当回事……不要以为我们好言相劝,你就有了拿乔的资本,告诉你,这全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罢了……”   对,她没有掌握命运的权利,没有……眼角顿时溢出了盈盈水光。   国公府,正被嫂嫂喝骂的佟雨筠,便是现今大周皇朝最不可一世的佟国府庶出小姐。虽然是庶出,却生于最有权势与名望的仕族大家,她原本身份高贵与一般士族嫡出小姐也可相提并论。   因为佟氏名门望族出了两位皇后,一位是现今八十岁的佟氏太皇太后,一位就是佟雨筠的堂姐,芳名叫佟雨雯,现今少年天子四年前登基时迎娶的正宫皇后。佟氏望族的大当家佟国公,便是佟氏太皇太后的胞弟,佟氏望族有两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护佑,权势滔天,也不在话下!   这样不平凡的家,要什么有什么的贵族仕家,凭什么四年不闻不问她这个庶出、并且已遭休弃的妾生女儿,此时却挖空心思要接她回去?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姚氏太厉害,而这个大哥虽不至于对她有什么兄妹感情,但至少性子温和又在意颜面,所以刚才她故意问他“……必需妹妹跟哥哥回家是吗?”佟明坚却立即失态的咳嗽起来……   心,再一次大颤……那,那必定是在心虚!   舅舅与表哥的官司全看佟家人的意思……随着一阵心慌意乱,她既想救出阮家当家,又害怕进入那样一个冰冷的高门大户,虽是穿越来的“老人”,但在绝对强势的对手面前,她却弱小的犹若一粒沙尘。   可是,真的没有两全之策吗?   姚氏冷言冷语仍未停滞,“……哼,你既然想当成威胁,那便就是威胁,只要你乖乖的跟我们回去,一切都好说。可若不是,”只见姚氏眉立眼肃,“再呆于阮府,我就替你舅舅和你表哥很担心了,当然还有你们娘俩,即便现在这一关过了,以后了?无势无权的阮府到了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妹妹若再来求你哥哥,那可就太不体面了!”   这才是在示威,姚氏在告诉她,若她不允了他们的话,即使过了这一关,以后必然还要对阮府不利,甚至是让他们“走投无路……”   佟雨筠太恐惧这样的强大势力,所以早在他们来到阮家的第一天,便安静的随在母亲身边关察着他们一言一行,由他们好言好语劝解来看,以及今日听姚氏失口说出“祖父并未明确要接人的意思”……突然眼前一亮,她至少,至少此时还有拒绝的机会。   没有人敢违抗佟国公,但是其他人却不尽然吧……   姚氏与佟明坚对视了一眼,见佟雨筠低头不语,以为是被她吓傻了,正得意终于收拾住这死丫头时,却见她突然缓缓的抬起了脸。早发现她害怕抓紧在一起的双手,也慢慢的展开,然后安安稳稳的放于双膝上,坐得笔直而挺立,“我不能回去。”   声音轻柔,却坚定。   姚氏心骂这个脑袋瓜不开窍的死丫头,怎么就油盐不进,阮家男人都入了狱,难道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未等姚氏骂出口,佟雨筠利索的站起来,突然冷漠的望向佟明坚,“人都是自私的,别人不珍惜雨筠,雨筠却必需珍重自己。”   她的语气很重,与刚才那个可怜虫的小萝莉简直是判若两人。“阮府的官司罪不至死,但若舅舅和表兄因我而遭受灭顶之灾,雨筠却必需为他们讨回公道。相信知府大人若知雨筠原来是国公府的小姐,不论别的,只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这案子他也不得不授理!”   姚氏都说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已给她提了省,她只能抓着鸡毛当令箭……可是心下却一阵抖擞。   她好不安。   佟明坚完全怔在当场,根本不敢相信一直柔柔弱弱的佟雨筠,还有这样镇定冷静的一面。   “你看你这妹妹,全和你一样的没用,”姚氏指着佟明坚的鼻子很不客气,“眼看好事就在眼前了,就没有一个会学着去把握,难道我们接她回去是害了她,还非要把阮家的官司往大里闹……好啊,佟明坚,你就好生看着咱国公府的庶小姐去告状吧,相信老太爷一定会夸你这个好妹妹做的简直太对了,咱们佟国公府又可以成为上京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那多荣耀啊……”   佟明坚知道当真让她这么一闹,他与姚氏这一趟人没有接成,是把佟家的颜面都丢失尽了……之于他们在府中的处境,所以必需阻止佟雨筠。   “在当年我与母亲休出佟府时,那种没有生望的滋味已经体会够了。”佟雨筠抢先道,小脸柔弱可怜着。   张开的嘴,僵了一下,对当年休弃他们母女这事,佟明坚本就有些挪不开颜面,自然就更没有立场出口相劝。   一直规劝她不听后,姚氏就发了狠,“逼急了,现在就捆了你离开……”   佟雨筠徒然变得锐利,“要捆就来啊,若你们只要一具尸体的话!”言辞虽然激烈,可是佟雨筠的气息吐纳有度,并不像姚氏这般逼红了脸。   恼怒发火却不敢当真与她撕破脸皮,因为他们太有顾虑,佟国公府绝对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还要闹得人近皆知。   “你好狠。”姚氏咬牙切齿的骂佟雨筠,对一时呆下来的佟明坚说,“你有这样的叛逆的妹妹,我是管不得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心却不由得想,若是佟明坚能有佟雨筠这几分利势气儿,他们在佟国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坚难!   佟明坚没有想到佟雨筠有这样的一面,一时仍不敢相信似的,慢吞吞反问,“妹妹,是因为生在商贾之家的原因吗,你怎么变得,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口气充满了责备。    正文 第3章满布荆棘的前路 看着他不敢苟同的颜色,绷紧的小脸立即一弱,倏得眼红闪泪,“哥哥……”佟雨筠绷紧的小脸一弱,此时才觉得她如此的苍白,从他们来那一天开始,她一直就很害怕见到他们……佟雨坚本有训斥的话,一时就说不出口。   佟雨筠含泪而道:“当年父亲死后,却还有大娘照顾着母亲和妹妹,可是大娘随即也和父亲去了,哥哥您一被大伯母领去教养了。我们三房的家产就全被他们收了干净,剩下妹妹和母亲却是九死一生才苟且活到今日……你现在要我再回到那里,我真的怕了,我不要回去……”   佟明坚蓦得想起十六岁那年的记忆,若不是当年父亲生故,他现今又岂是个人人看不起的男人,突然觉得与佟雨筠……竟是同病相连。   “……你与我这个妹妹虽然没有感情,可是咱们还有血缘啊,就看在死去的父亲的面上,让我留下来与母亲作伴好不好?”环在眼里的泪珠儿却一直没有掉落,因面前那未知的命运,纤弱的身子微微的哆嗦着,可是适才却与姚氏那般坚利着,她刚刚只是在……保护自己吗?   这又与他这么多年的压抑忍耐何其相似啊……   姚氏在一旁看着,气得说不出话。   佟雨筠的心里乱蓬蓬了一团,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希望……“虽然我不知道哥哥带我回去做什么,又能为哥哥创造什么机会,但是作为男儿不是应该顶立地的靠实力吗?戏词里唱的,哥哥不是应该保护妹妹吗……”   此时,那股子臊气又扎疼了他大男人的尊严。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即使是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也不至于落得个出卖亲人的地步。但在佟国府这么些年一直不得祖父重视,大伯母掌管着府中事宜,似乎有意无意处处压制着他。他得不到出仕的机会,便在佟氏满门清贵子弟中,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取了仕族出身的姚氏,她的强势和对现状的不满,无时无刻不在折杀着他的男人尊严,而此时弱小的佟雨筠对他依求,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失去她这个助力,此时却凭生出许多优越感,一时有些自我强大起来。   由眼入心,佟雨筠过了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却不是白折腾过来的。   紧巴巴的心渐渐的松泄下来,一直被她故意重压住的气息,暗中缓缓的轻呼而出,竟然带着股子欢快……上帝,多亏这小子王子病严重,不然她今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佟明坚对姚氏说,“……现在宫里那位出了状况,连祖父也被皇姑婆训斥了一顿,想必那事也不一定能成,妹妹当真回去了也不知是好是坏……”悲哀的是,他这会儿这么说,同样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突然又有些后悔,先前不是与姚氏和计的很好吗,怎么就……   姚氏冷眼泛笑,根本不想理他,心里大骂他无用,太无用,若是依她恨心,弄死这丫头,也得消了今日这口气……在佟府无颜无面无地位也就罢了,可连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也对付不了,他佟明坚窝囊,太窝囊!   看姚氏手段再厉害,却对佟明坚的决定一时无法反驳,定是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地厚,或者佟明坚口中的“那事”,当真不容易办成才是……   不过管他什么事,也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了……心终于可以完全落了定,佟雨筠悄悄与一直候在她旁边,神色满是担忧的盼香暗中对视浅笑。   突然盼月急促的喊声从房外传来,“小姐,佟府里来人了,已到了二门上,一来就说要见少爷和奶奶……”   “从佟府来的人?是,是什么人,你可有看错?”佟雨筠落定的心,猛得就拔了起来。   ……分割线……   这天夜里,兄嫂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她的母亲阮氏陪着病中的阮夫人,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回来?   惶恐不安的过了一夜……   “死丫头,现在就算是一具死尸,你也必需给我回去!”姚氏还在门外就劈头大骂,佟雨筠立即叫梳头的盼香停下手,心慌意乱的跑出房。   佟明坚狠瞪了一眼姚氏,“若道明厉害关系,妹妹她能不明理吗?”才向佟雨筠道:“妹妹,此次……你必需回去了。”郑重其事之间,又难掩轻松之色。   佟雨筠看出来了,是发生了大事,而且好不容易冲动一回的兄长,此时也站进了姚氏的阵营……她猛得一退,心上像突然涌过了千军万马,砰砰……砰砰……   “出,出了什么事?”   姚氏得意之色不言而喻,“没出事,只是大伯娘派人来了,专门来接妹妹你哦,呵呵……你看你多有面子。”冷笑了几声,姚氏对佟明坚道:“那施氏还在等着我选缎子,这丫头想知道什么,还是你来给她解惑吧,哼!”   于是扭着腰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佟雨筠了一眼,哈哈一串笑声从屋里一直延续到庭院中。   佟雨筠一点一点的看向佟明坚……失尽血色的嘴唇,微微的颤开,“不,不用了,我跟你们回去。”   佟明坚惊讶的看着她,顿了一会儿,心道,她也是个通明的性子,既然大伯娘能派人来接她,就表示是请示过了佟府大家长……没有任何佟氏子孙敢反抗的佟国公!   而那原因,已变得太苍白……无意义。   “阮家的人今日就能回家,你……准备,准备。”佟明坚留下这句话,冷漠的就离了去。   盼月与盼香对视一眼,两人一脸紧张的看着佟雨筠。   见她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走,二人忙跟了上去。“小姐……”   佟雨筠走进庭院的雪地上,脚底猛蹿起的寒气让她全身徒然冰凉,心窝的地方一阵撕裂的绞疼,顿在院中的那颗芭蕉树下,难受的躬下了身子。   她苍白的脸色吓坏了盼香,“小姐,又是旧疾犯了吗?”盼月随后上来,惊呼了声,“小姐……”   “别嚷,小声点儿。”佟雨筠侧身靠在她们身上,狠狠咬住泛白的嘴唇,忍痛。   打她穿越而来,就发现这具身体有胃痛之症。阮氏没有得过,通过打听她过逝的父亲也没有,可想而知十岁前的佟雨筠,在佟国府的生活是异常坚难。   “小姐,都这么逼你,你还管他们做什么?”“他们”所指的是佟明坚与姚氏,盼香气愤道:“我们姐妹现在就护你离开,咱也不管他们要死要活了!”若接不到人,佟明坚和姚氏肯定无法作交待,那才是报应。   盼香和姐姐盼月同她一起长大,三人感情笃厚非比一般。两姐妹从小与阮东临学了些手脚功夫,又从佟雨筠身上感染到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一些新观念,所以她们的个性比一般柔弱的丫头略有不同。   盼月是姐姐,自有长姐之风,“小姐是这么教导你的?休再胡言乱语。”小姐虽然嘴上说得狠,但若真要她不顾阮家和夫人,以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了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时,佟雨筠透出一口气,胃上的绞痛微一缓和,道:“自私自利是逼不得已,但做人绝不能没有良心!”   两姐妹出身卑微,又是在阮府这样复杂的大富之家长大,自然身同感受。但盼香仍为她不平,一旦离开阮府,势必要与她母亲分离,这可是骨肉分离啊……而迎接她的佟国府,只看这亲兄嫂都透着明显利用之心,可想而知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将来?   佟雨筠却已然决定,“先去舅娘屋里。”她对挣不回来的东西,放手也很果断。面前布满了荆棘,再往前也许就是悬崖……可此时,已经到了不得不走过去的时候,无法退缩,她就只有向前……    正文 第4章被迫离别 “呜呜……”低低的哭泣似再没有了终止,从昨天定下回京的事,阮氏就拉着女儿不放手,哭过闹过,然后又是哭……没有转还的余地,唯有用那最不值钱的眼泪来宣泄她的反抗。   今日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阮夫人也一大早来到他们房里,看阮氏躺在床上抓着女儿的手一时哭个不停,她也唉声叹气的落坐在床沿上,只能劝道:“就别伤心了,全当是嫁了雨筠吧……”   阮氏立即呜咽出声,“……庶出不说,她娘还是被休的无德之人,回到那里有谁能待见?”阮氏一晚上都念着这些话,“有个哥哥没有能力帮她也算了,连那待她的实心眼儿也没有……眼看人就大了,无依靠的她一个人在国公府里,也不知道将来会被配个什么瞎眼跛脚的人,呜呜……”   阮夫人就劝:“国公府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出的女儿哪个不是配在富贵家?”   “富贵又怎么样,我不是就从富贵家出来的么!”这才是阮氏最害怕的,女人一生过得好不好,那得看嫁得好不好。   若明知会嫁得不好,那至少具备最低限的保障,比如被休的母亲阮氏,当年若换成别人早就羞愧而死……佟雨筠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盘着她将来万不得已的出路。   阮氏话说得全在理,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阮夫人一时就没法再劝了,但人今日就得离开,总不能女儿要走了,当娘的还这么哭哭啼啼的吧,这要走的人又如何安心的离开?   这孩子若不安心的离开,她的丈夫和儿子怕又……这是阮府,昨日佟雨筠与佟明坚和姚氏的谈话,自然有人往阮夫人耳朵里传,她一大早就过来,就是亲自来送佟雨筠的。   “快劝劝你娘,总这么哭着,多伤身体……”阮夫人顺手为身旁的佟雨筠理了理额间的刘海,可是佟雨筠低着眉眼一动未动,轻轻一碰她,却是一串串泪珠儿往下落。   正好落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阮夫人微一怔。   “舅娘……”佟雨筠低着脸,眼泪双颗双颗的掉,“就让我娘哭吧,今日一别,怕是想为女儿哭,也已经物事人非,当年那么难带我回来,这几年多么辛苦才养育了我,到最后却只能换几颗清冷的泪水……”若得阮氏就想起了被休的不堪往事,这四年咬着牙挺过来的坚辛日子,呜咽得却更加撕心裂肺。   阮氏起身顺势推开了阮夫人,搂着女儿哭说着,“你是娘的心头肉,没有你……没有你,我也不活了,不活了……”嗡嗡的呜咽声,悲悲凄凄。   一旁的阮夫人见了,脸色蓦然起了变化,眼光一阵忽闪。   她看在丈夫的面子上,这四年待阮氏与佟雨筠也不会刻薄。而阮氏一手精湛的纺织技艺,也为阮氏的坊织厂出了不小力。再加上佟雨筠心灵手巧勾织的饰物,又极得铺面上光顾的那些贵夫人喜爱,从而为她攀附权势创造了媒介,这样下来,母女俩不仅没有要阮家养,而且还有情有义于阮家……   相依为命的母女正被活生生的拆散,阮夫人一个平凡妇道人家哪能不生怜意,再加上昨夜阮老爷在她跟前的抱怨……阮夫人自问不是一个狠绝的人,佟雨筠与阮氏在感慨往事的可悲时,她心头当时就猛的一愧,这些年下来扪心自问,她待她们根本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妹妹,雨筠,都别哭了。”   佟雨筠立即退开阮氏的怀抱,向阮夫人望去,一双眼睛肿得都像颗桃核,哑声就说,“舅娘,我走以后,娘她就全靠你了。”   “不仅是你娘,就是你,我阮家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闻。”阮夫人身材高挑,此时突然跋身站起来,竟让人觉得非常稳靠。   佟雨筠知道舅娘其实是一个很利索的人,这恐是与阮家世代经商有关,都说商人重利,阮家却更重仁义和道德,不然当年阮家舅舅也不可能冒着被世人羞骂的情形下,仍然要带回阮氏母女;。   “虽然阮家没有那权势,但是呃……”她边说,边从脖子里掏着东西,“但是却有的是银子,你舅娘就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佟雨筠直直的注视中,阮夫人终于拿出了一物。   是一块小指大小的玉观音,玉体通透温润,应属上层。   她转手就交给了佟雨筠,“身面是观音菩萨,以后专保你平平安安,佛像莲花坐台下你再看看……”她随手就翻了过来,佟雨筠看得仔细。   “这是阮氏布坊的东家印章,”阮夫人对她母女二人笑道:“印章一分为二,本来你舅舅一块我一块,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阮家布坊的地方,你就能靠它取出银子,不过一次性只能取五百两,这可比那有限的银票实在,你也不用担心被人眼红瞧见起了歹毒之意。”   说着就放在了终雨筠手心里,“舅娘现在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你也是个明心眼的孩子,为人做事是用不着我再教,只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打听清楚回府的目的,有了确实的方向,舅娘再为你想办法,要记住你永远是我阮家的人……”   佟雨筠紧紧捏着手中之物,原只希望舅娘好好照顾着娘亲,以后若真有万不得已的事,还有母亲阮氏与阮府的联系相靠,她没有想到一场眼泪能够换得是更多……   “舅娘,谢谢您。”佟雨筠向阮夫人郑重的磕头,真的谢谢她,虽然不至于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有了她的银子和保证,她终于能够暂时安心了。   阮夫人直说不哭了就好,立即扶起了佟雨筠,又安慰着她和仍然泪流不止的阮氏。   看娘哭得伤心,时间却流逝的太快,佟雨筠立即看了盼香一眼,盼香会意的上前来,“夫人,现在有舅夫人在了,您在阮府以后也有人照顾,咱小姐就能安心的离开了。而且我和姐姐也商量过,由盼香随小姐去上京,姐姐就留下来照顾您。虽然大家小姐不好出府,可咱是丫头却有每月一次归家的假期,绝对不会断了夫人与小姐的母女情份的……”   由着盼香这么宽着心,阮氏当真给听了进去,只说不会与女儿断绝亲情,她也就有了期盼的想头,虽然还流着泪万般舍不得,但是明显精神头儿起了不少。   母女俩又搂着说了会儿知心会话,全是贴着心儿的话儿,弄得一屋子的人都落了泪,阮夫人还伤感的抱住了她们母女,直让佟雨筠安心,她一定让儿子东临当亲娘的孝顺阮氏。   阮老爷一直沉默的坐在外堂屋,屋里的谈话他全听在耳里,来催促的下人来了几拨,于是适时的出声提醒她们,“合适了就出来,时辰差不多了。”   阮氏立即就起了身,与阮夫人一左一右携着佟雨筠走出房,身后随着话别的盼月和盼香姐妹,一时全是离别的伤感。   “舅舅,我走了。”佟雨筠向阮老爷磕了个头,缓缓的再站起身。   阮老爷五旬上下,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你只要记住并不是一个人,知道吗?”他没有多余的言辞,可那湿润不舍的双眼,却道尽了千言万语。   在佟雨筠心里,一直把他与自己的父亲重叠。“是,舅舅,雨筠都记住了。”   一行人转而都往外走,再缓慢的送行也有终时。   走进前院的时候,那仪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佟雨筠远远的就唤了声,“表哥。”眼里展开了笑色,还以为他不会来送她。   “表妹。”阮东临十七八岁,五官俊气,神形刚毅,沉敛的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佟雨筠,一时间那眼中似乎再没有别人。   身后的亲人们都满偿着离别之苦,一时间互相安慰着对方,佟雨筠缓缓的走近阮东临,见他眼里竟然微微的泛红,心潮一阵的涌了起来,她的泪水花糊了双眼,“哥哥,我走了。”   这才是她真正当成大哥的人,四年间阮东临对她的照顾是这阮府没有人能够比拟的,因为有他在身边,她满足了许多心愿。   她从盼香手里接过包袱,双手奉给了阮东临,“给你勾织的贴身冬衣,还是您研发出来的羊绒混丝勾织线,当然得由哥哥先开这个张喽。”她前世就擅长勾织毛线织物,此时插在头上那枚银制的勾针,还是阮东临为她特制的,这是与前世最有关联的东西了似乎,所以对于佟雨筠来说非常珍惜。   更珍重为她用心许多的阮东临,所以她这会儿看着他时,不意外的流露出最真实的感情,让阮东临的心潮一时热涌了起来,“雨筠……”他唐突的把她双手连同小包袱一起紧紧抓住,“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一万句留她的话在心头,此时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佟雨筠双眼都含着泪,“怎么了?”   就在此时,一直等不到人的姚氏亲自进院来找她,老远就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一点……”阮老爷和阮夫人立即就与她说起话,希望能够给一对小儿女争取到话别的时间,而阮氏早就哭倒在了盼月的怀里,盼香和盼月也抹起了泪。   这真是到时间了。   “雨筠,你万事小心,”佟雨筠听到阮东临的话全透着紧张之意,一阵的窝心,感觉到他抓住自己是那么得紧,更觉离开亲人的坚难,一汪热泪就涌了出来,连带着那只包袱一起拥住了他,“哥哥,我都记住了,再见,再见……”   阮冬临惊异她这动作,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却从来没有这么亲昵过,他心情一阵儿高一阵儿低,就在抬起的手犹豫难决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被人拉了出去。   姚氏笑骂道:“多大的姑娘家,竟然这么随随便便,看来以后回了府,我得多多规置你这方面,免得以后为我国公府丢尽了脸……”重哼了声阮东临,抓起人就往外拖。   佟雨筠人小哪抵得过姚氏,一时就被拽出了仪门,引得身后一串人哭喊着她,只听阮夫人立即叫盼香,“快快,快跟上去……”看姚氏那势头,怕是除了佟雨筠是谁也不再相关,于是赶紧着让盼香跟上。   盼香快速别过姐姐盼月,立即背上包袱起步,却被阮东临留了一声儿,快速叮嘱道:“……宫里的皇后娘娘造了事,正与皇上闹不和,这事怕是她回府的关键,无论如何先稳住,我会尽量为她想办法的知道吗?”   “是,表少爷。”   “记住,一定要先稳住现在的情形,千万不要有什么改变……”   “是,表少爷……”    正文 第5章行船之中 接佟雨筠的船只往北一直疾速行驶,同行为两只船,一只是佟明坚夫妇和佟雨筠所用,来传话的佟府一个管事妈妈和佟明坚的一些随侍,及便带的物实共用另一只船。   在第四天早上的时候,突然在路经一处热闹的码头上停顿了半日。   盼香为她做午饭时,从船舱厨房里的婆子们那得知,这停顿之处叫“邑宁”镇,平州到上京的必经之路,过了这里还有一天多时间就能到上京。而此处便是另一只船上那传话的管事施妈妈娘家所在,所以顿下这半日是她顺道看望亲人去了。   盼香边摆了午饭,边道出终于打探得知的消息:“施妈妈是国公府大夫人身边的人,那天就奉大夫人来传的话,”说及这里,盼香冷哼了声,“说什么大夫人突然记起了四年前回外祖家奔丧的小姐,一去三年丧期已满,府里却没有人提醒把小姐接回来……”   佟雨筠淡笑了一眼,这借口到是好。   她从阮氏那里问过当年的事,那时十岁的佟雨筠久得风寒却无钱医治,一时病就加重了起来。国公府就有人趁机说什么孩子染了恶疾,怕传染要往府外送。所以被休弃的阮氏死也要带走女儿时,府里上下的人也就睁之眼闭只眼。   母女俩被阮家老爷接回娘家,本就旧疾缠身的阮家老太爷得知女儿是被人休回来的,气得是一病不起,没几日就去了……而她就在那时穿越来的,当时阮氏也已认定女儿肯定也要去了,差点抱着佟雨筠一起跳了河……   唉……佟雨筠重重叹了口气,眼看小几上的午饭,突然就有些食不下咽。   一面听着盼香探得的消息,一面暗忖着,开始是佟明坚和姚氏来接她,可以从他们举动和言辞中看出,府里对自己回府的事并不上心,而后……大伯娘竟然亲自派身边人来传话,那就表示很重视她是否回府,可这改变的原因又是什么?   当年对佟雨筠生死都可以不顾,而今却非要接她回家……   “……大夫人还感叹着说,三房就小姐你和明坚少爷了,怜人的就像一对筷子似的谁也不能没有谁,久呆在外面是什么道理,又让那些个有心人拿住把柄,反损了国公府的颜面……”盼香照搬着从施妈妈口中流传出来的话,以供佟雨筠作为参考。   把柄?她的存在有什么把柄可拿,“真后悔,早知道就多了解一点上京的消息。”只知道佟府出了两位皇后,又因当今天子继位时年纪还小,所以先皇有遗命在前,新皇所有决议都要向太皇太后禀明后才能实施,也就是说,佟国府能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作一半的主……   当初听母亲阮氏说时,她不由得砸舌,心想,没长在那样一个强势的大家族,也许还是她之幸。佟雨筠又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四年的心思全用在了阮府,以为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平淡才是福啊……   盼香摆好了饭菜,却见佟雨筠一直专心在手中针线的勾织上,不由的问她,“小姐,表少爷提醒你的事,与这些事可有什么关联?”   “当今皇帝与皇后不合,那也不是什么秘密……”突然想起佟明坚说过,“……现在宫里那位出了状况,连祖父也被皇姑婆训斥了一顿……”连祖父也被皇姑婆训斥了一顿,连祖父也被皇姑婆训斥了一顿……这句话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看来太皇太后并没有维护自家人的意思,那么我们那位皇后娘娘肯定做了什么特别错的事……”这错事会让佟国府感到不安,所以施妈妈会说“又让那些个有心人拿住把柄,反损了国公府的颜面”佟雨筠肯定,皇后娘娘这次闹出的蒌子只大不小。   应该牵扯到国公府的声誉,故而表哥才怀疑此事与她回佟国府有关,是怕有人再借国公府三房当年休妾弃女之事,造成社会舆论更加损了府上颜面……   但是佟明坚又说什么,“那事不一定成,妹妹回府也不知是好是坏……”佟雨筠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盼香见她陷入沉思,手中勾织的线头从勾针上滑落下来也不知道,立即伸手把她手中正勾织的围脖拿了下来,见快速凉下来的饭菜,她关心的说:“小姐先用饭吧,知道你爱吃素食,可是当时走得急,船上根本没有储备够。听说少奶奶这几天在晕船,也好这一口,现今这厨房都乱了套……”   想着盼香一份好心,她再不想吃东西,也要用上两口。再说人是铁饭是钢,没有强硬的身板儿,怎么去应付将来未知的一切……   她在用了饭,盼香也心安了下来,“还好小姐不会晕船,不然像这么疾速的行驶着,倒是谁吃得消?”   正在此时,船外码头上听到有人声响起,“施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奶奶都问了好多次了……”佟雨筠听出这说话的妇人就是守在她门口的金妈妈,姚氏身边的使唤婆子。   一打她们上船,五大三粗的金妈妈就带齐七八个粗使婆子守在门口,可能姚氏当真担心她会做了什么傻事吧,明着是伺候她,不过是行监禁之实。就是盼香要去厨房也费了不小的一番功夫。   主仆二人想起这几天与那金妈妈斗智斗勇,都不由得抿嘴笑开。   盼香朝船窗外瞪了一眼,“一上船就说什么十五必需赶回上京,这下到好,总是有人治得了她们了,呵呵……”佟雨筠听闻,蓦得一顿,自语而道:“船越行越快,要晕船的人就会更加难受,看来他们非常在意十五能回到上京……”连姚氏晕得吃不下东西,也无顾及了,这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小姐,你在说什么?”盼香见她一串自言自语的,听都听不明白。   “而今已是十四了,”佟雨筠想到了什么,碗一放,便对盼香道:“立即让那金氏去嫂嫂那禀示,就说我担心嫂嫂身体,要过去看她。”   盼香思了一眼,仍不明白,也不多问。小姐做事,总有她自己的道理,于是转身就出了舱,往那甲板上叫金氏。   佟雨筠是想到姚氏也说过一个日子,“为你已经耽搁不少时日,眼下已至‘初九’,没时间再行拖延”若真的急迫回上京,没道理一直候等着她,到了最后时间才上船……所以很有可能这个急赶速赶的“十五”,与她有扯不开的关系。   外面金氏故意对着她们船舱大声说话,“我们奶奶晕船晕得这么厉害,却还是亲自来接的小姐,难道小姐就不能体贴一下奶奶的用心吗?好生安稳的呆在舱里,比什么都要得我们奶奶的心……”   盼香笑声传来,“哎呀,若不是有些守门狗蹲在门口,我们小姐早就去看奶奶去了,这不就是体贴着人吗……”   重哼哼了一声,“奶奶传下话,你家小姐哪里也不能去……”   “妈妈没有听差吗?我们少爷奶奶那般疼着小姐,你也说是亲自来接回府的,怎会忍心闷困着小姐限止走动?莫不是有些人故意在中间使坏,看我们小姐年小温顺,就做那仆压主的恶事,还说是奶奶的命令,难道是想挑拨姑嫂关系不成,哎呀,这是何道理?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少爷说话去……”   佟雨筠忍不住笑了笑,这个金氏岂是盼香的对手!   以为姚氏晕船厉害,定不会惊动到她,那么佟明坚肯定会被盼香引过来,在佟雨筠心里,姚氏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不想,来的就是她。   “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来找你。”被两个大丫头扶进来的姚氏有气无力的说道,但看佟雨筠的目光却充满了力道,一把刀剑刺着她般。   见到随行的还有金妈妈等七八个婆子,一行人随后全涌进了屋里,佟雨筠就立即起身向姚氏见礼。“嫂嫂好。”   姚氏靠在椅子里就瘫在了上面,没理会佟雨筠,立即对金妈妈令道:“把小姐的衣物都找出来……”   不知道到她们是要做什么,在佟雨筠的舱里立即一阵翻箱倒柜,衣物被褥被扯了一地。   佟雨筠冷冷的扫了那些婆子们一眼,见盼香严肃着脸走到她身边,她嘴角微一勾,很欣赏盼香是越间的沉得住气。   她的身外之物被她们踏贱,可她的命运,却不能由着其他人乱来。   这时船震动一下,左右一晃,姚氏立即似难受的作呕起来,佟雨筠蹙眉问道:“嫂嫂晕船似乎很厉害,不若在此多停顿一两日吧,反正那探亲的施妈妈不是还没有回来吗?”   少爷奶奶巴巴等的只是一个府中使用婆子,难怪姚氏一听就呕得更凶了,那心情一定很遭。   “这里作主的人是我,不是你佟雨筠,别以为还是在阮府里,你想怎么就怎么样……”施氏骂起人来也有些软弱无力,苍白的脸色越加转为阴沉,撇向金氏等就牵怒道:“到底找到合适的没有,还要我等多久……”    正文 第6章休战成盟 姚氏指着金妈妈摊在面前的一堆衣物,不可置信的问佟雨筠,“这些就是你所有衣裳?全是一些不入流的……”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似的。   阮家是做纺织厂的商家,怎么可能没有好缎子做衣掌,不过佟雨筠偏不爱那大红大紫的撒花袄子,就喜欢素面淡粉色的缎子,若是做衣裳,偏在领口或者角摆上让母亲阮氏绣些雅致一点的缠枝花,钮啊扣的越为简单最好。   姚氏瞪过来,没有她期望中的明艳袄裙,此时好似一盏探照灯似的,把佟雨筠从上到下全打量了个遍。   佟雨筠身材很纤细,但个子比同龄女子要高出一个头,亭亭玉立的;黑发鸦青,轻挽作鬓,粉红色绢花明透似真,便鲜活的点缀在耳际前侧,一根凤凰式样的垂珠红玉发钗斜贯于发中……   看似装扮轻素,却又不觉得过于清冷,反是那粉红绢花和红玉凤钗,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明睿又温婉的气质,一身暖色调的粉红长袄,领口和下摆上绣着大小各异的偏金黄色的雏菊,更让这抹柔和迅速升级,一看就是个容易亲近的女子。   但姚氏却觉素得寒碜,“就说你们在阮家也不怎么样,还一副死心眼不回来。”哼了一声,就问金妈妈,“施氏还没有回来?”   金妈妈唯唯嗯了声“是”。   姚氏脸色一时铁青,“我就知道她不会有那好心……”佟雨筠不知她说的是不是施氏?不过倒希望那施氏继续耽搁着,于是淡勾着唇问道:“嫂嫂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是施妈妈耽搁了什么时间吗?”若是有可能,她并不想与姚氏对立而站。   “你又想知道什么?”正急赶时间,施妈妈却一去不回,姚氏心情遭透了,冷看着佟雨筠,“哼,我却什么也不告诉你……以后听我的话还成,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随着姚氏的狠瞪,屋里的丫头婆子也朝佟雨筠身上看。   佟雨筠收起与她谈和的心思,不喜众人这种赤裸的目光。   看她低眉顺眼的说,“雨筠正在感受嫂嫂的手段,让这帮婆子来遭陷人,来这里一阵乱翻,倒是抄家么,嫂嫂可有说过因由,就让她们动起了手?”   她的衣衫鞋袜被扯得四处都是,凌乱也就罢了,临走时带得那十卷羊绒混丝线也被扯了出来,乱成了一团,看来有几卷已经无法再用。   这些都是她与阮东临努力许久的成果,更寄托着她对前世的怀念,一时间佟雨筠的心可真疼死了。   姚氏淡淡扫了一眼屋里,似乎晕船让她很疲惫,连假意训这些婆子们的意思也没有,于是金氏等婆子便腰身一挺,瞅着佟雨筠的目光全便成了直视。   佟雨筠含笑的回视着这些婆子们,却对姚氏而道:“若是我现在就喊丢了东西,这些人全是嫂嫂指使着来欺负我的,外头的那些佟府下人们听了,或者有人传到了我哥哥的耳朵里,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嫂嫂?”她不是犯人,是姚氏的小姑子,却遭遇这种对待,肯定会成会府中津津乐道的谈资,那么,姚氏以大欺小的完美形象从此鲜明啊。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唯恐天下不乱!”姚氏气得不轻。   “啊……”佟雨筠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看着姚氏又道:“我忘了还有施妈妈在这里啊,不知道很可怜咱三房的大伯娘,是不是也用几匹缎子就能哄得她很开心呢?”在施氏奉命来传话的时候,姚氏把阮夫人给的几缎上层的织锦缎子全给了施氏。   “你若敢在众人面前扫了我颜面,我会跟你拼命!”   佟雨筠倏得站起来,盯着姚氏。“那你就告诉我,十五到底有什么事?”   姚氏气得不轻,但如她自己所言,非常重体面的奶奶,怎能民似什么也可以不顾及的佟雨筠硬碰硬,“十五是要去参加长宁公主的宴会,公主府每逢初一十五都会举行……”   而这方动静,果然惊动了佟雨筠想惊动的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佟明坚横扫着凌乱的屋子,以及靠在椅子里正说话的姚氏,和低脸垂听的佟雨筠,眉头就一直竖着走进房。   姚氏气愤的口气立即顿住,但那脸上的怒色却犹剩不去。   佟雨筠退了下来,见盼香上前来扶她,立即就伸手给了自己丫头,全听盼香吐出哭音喊了声“少爷”。   佟明坚一脚就踹开了舱门,屋里凌乱的衣衫被子,涌挤的低劣婆子,以及姚氏那苍白作恶的嘴脸,一时与佟雨筠的纤弱垂头,盼香的哭音欲言又止,全成了鲜明的对比。   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见礼。   “滚,都给我滚出去。”佟明坚已经很怒,温和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冷肃吓人。   “哥哥……”佟雨筠白着一张脸叫他。   佟明坚在她脸上顿了一眼。眉毛一提就扫向姚氏,“你把她当成什么,连那些个粗劣婆子也不如吗?当着下人的面这么训斥她,谁还会把我佟明坚的妹妹看在眼里……连我们自己都不给自己脸面,就算有那机会又如何,难道府里就只她这么一个吗?”   姚氏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但佟明坚的话却也没有错,没有体面的仕族小姐,只会让人嘲笑,谁又会看好你?   可是这丫头,她看哪儿哪都不顺眼。   佟雨筠知道姚氏正火着眼瞪她,而她的身心却为佟明坚的话而震动着,机会……又是机会,她似乎能看出一点眉目了,浑浊的脑子似让人突然开了条光明大道,一切变得通明无比。   见姚氏一直望向自己,佟雨筠立即收敛心神,就听姚氏对佟明坚说道:“我不收拾住她,以她这等性子以后我看你也难管,一回府还知道要给你惹多大麻烦。”   佟明坚盯着姚氏,“提议让她回来的也是你,现在才担心不嫌太晚?”姚氏一气,体弱的她差点就此晕过去,她不也是为佟明坚着想。   感觉佟明坚走近自己,边还对姚氏怒道:“在我心里,雨筠是一个非常明理的女子,你只要细心与她说明,没有行不通的事。”他站在佟雨筠跟前,两人对视之时,佟雨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一笑。   佟明坚就更加肯定谈和比威压更有效,两人并肩立着看向姚氏,“你倒是处处表现的为我着想,但既然知道妹妹对我这么重要,不知处处想着她也就罢了,倒没见别人蹬鼻子上来,你就先欺负上了……”扫了眼屋里的情形,“哼,好,你做得真是太好了,你这样是想把我佟明坚变成孤家寡人是吧!”   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了,连佟雨筠都听出来,她以后可能会对佟明坚有些助益,所以需要现在弥补根本没有的兄妹感情,而那姚氏却是一再的破坏。   故而佟明坚才会发火,这火发得很理智,佟雨筠这般想着,在这个时候,她确实期望与他们谈和。眼见姚氏脸色阴沉着,目光却也有退却的意思……佟雨筠断定自此时开始,与这个不好说话的嫂嫂,会渐渐进入战和时期。   “都闷坏了吧,哥哥陪你出去走走?”   佟雨筠呃了一声,有点无法适应这立即变得很温情的陌生亲人。不过与他交好,对于完全陌生的佟国公府却是必要的。于是佟雨筠含笑着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对盼香说:“把我织好的围脖拿来……”又对佟明坚笑道:“几天没有见到你们,今天都来了我屋里,刚好可以拿给哥哥和嫂嫂了……”   羊绒浑丝线色织的两个乳白色围脖,这全是这四天下来的成果,佟雨筠双手递给了佟明坚一条,又把另一条给了姚氏,“嫂嫂可以看看这上面,是对欢快幸福的五彩鸳鸯,你一条哥哥一条,寓意恩恩爱爱、吉祥如意……”姚氏似乎有些勉为其难的收下,却是一眼也没有看。   而佟明坚却仔细瞅了许久,也没有弄懂这是什么质地,但学着佟雨筠围在脖子上时,当真是暖洋洋的再不会透风,脸上就挂满了喜欢。   佟雨筠围好粉红色的围脖,其实这一时代还没有毛线织的围巾,一时让人觉得好新鲜,佟明坚笑看着她,“走吧。”心想这个妹妹还真是心灵手巧,一条围脖送出手,便是向他迈近了一步,不仅没让他失望,也让姚氏趁机下得来台。   “嫂嫂告诉我,十五是公主府举行宴会……”她起了一个头往外走,佟明坚以为姚氏与她明说过此事,于是也就开了口。   急赶速赶的原因,是为了赶到这个月十五与大伯娘极其几个堂姐一起去拜访公主府。   佟雨筠担心问多了会遭来佟明坚的怀疑,于是就转而另问起府里的事,便从他这里大概解到了国公府的人事情形,为她即将面临的环境做一些心理准备。   姚氏听出佟明坚当真是一心为佟雨筠,一时愤恨的差点用眼光把那条围脖给烧着,站起来打算离开的时候,岂知这船突然一个不稳,她头脑本就浑沉,当既就摔了。   “奶奶,您没有事吧?”盼香惊呼起来。   “滚开,”姚氏难受得睁不开眼睛,一阵大喊,“金妈,金妈……”   “金妈妈她们被少爷骂走了,这里就只有奴婢……”盼香好心把她扶了起来,姚氏立即吩咐要回她的房,还未站稳就是一阵干呕,因为几日难以进食,一时难过的连黄水都吐出来了。   而盼香在意的是,“阿呀那围脖……奶奶可不能忘记了,那是恩恩爱爱,吉祥如意啊……”    正文 第7章先去公主府 施氏一直到黄昏才回到船上,然后他们继续北上。   刻不容缓的疾驶……   船舱有些震动,佟雨筠与盼香干脆躺下说话。   “……夫人担忧的好在理,他们迫您回去,就是为了……”   佟雨筠淡淡的接道:“联姻。”唯有此一途,才会因一个弱质女子出现,而影响到一个男人的前途……下午与佟明坚说话时,话里话外,无不透着想要入仕的意思。   但是被大伯娘以佟府的产业束缚着他,迫他入了商流……   “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那么能助他之人毕定是位高权重……”佟雨筠翻了个身,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佟明坚当时的提醒,“……府里大小事物全由大伯娘操持,在大伯娘面前你记得要恭敬乖顺……这次与大伯娘和其他堂姐去公主府,若是有机会一定要面见长宁公主……”   而后他又低声对她道,“……这次的事发生之后,皇上与皇后关系僵裂,似有废黜的意思……皇上与长宁公主一母同胞,自然最为亲厚……”   当时惊得她一身冷汗,皇后娘娘到底做了什么事,闹到要废后的地步,皇家……是要与佟国公府绝裂?   太皇太后岂能允许佟氏势力崩临瓦解……   那么佟家会怎么做?   联姻……就是联姻了,佟明坚最后提醒“皇上与长宁公主最为亲厚”,所以她已经肯定这一回去,很有可能会被推入皇……   “小姐,如果要你联姻,会,会联给什么样的人?”   “谁也没关系,但绝不能是姓皇……”一旦走入佟国公府,若再想出来就只有一途……为了这一生的命运,她必需要好好的筹划……   疾驶的船只,像利箭刺过那冷硬的滔滔江水,夜语声声还来自船的另一头……   “你全说于她听了,不怕她有自己的主意,破坏了你的事?”   “国公府的人,又有谁能够自己作主。”   “……”   “我只担心施氏故意拖延时间,莫不是……大伯娘另有安排?”   “若她不能顺利进宫,那你的事……”   “……”   ……分割线……   一夜疾赶,却在午饭过后才到达上京马头。   有小厮在船上代传了令,马上就要下船。佟雨筠与盼香对视了一眼,二人纷纷深呼吸了一口气,提着包袱就出了船舱,来不及欣赏一下上京的风光,那一边姚氏所住的舱里就是一番惊呼起来。   两人问过跑来奔去的下人们,才知姚氏晕船本就严重,昨夜船速又只增不减,所以今天早上就吐得不成人形,此时更不支的晕厥了过去。   佟明坚差了姚氏的贴身金妈妈过来,请着她们两人先下船,佟雨筠这才注意到,马头上早来了一行七八个丫头婆子,个个身着不俗,正仰首看过来。   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站在岸上就问金妈妈,“怎么不见我们奶奶?”脚上在原地走来走去的,眼睛直往船上面探去,看样子有什么急事待办。   “巧玉,奶奶晕得厉害,少爷护着了,这位就是我们接回来的五小姐……”金妈妈向那大丫头这么介绍,佟雨筠也是从佟明坚那里知道,祖父一共生养六个儿子,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占老三,与现今位列宰相的大伯父,和同样早逝的二伯父(值得一说的是,宫里那位皇后娘娘就是出自这二房)、以及正任东北军营威武将军的六叔全是佟府嫡出。   六叔又有一个独生女儿,按年纪排于堂姐妹中是国公府的三小姐,名唤佟雨薇。二小姐是庶出四叔的长女叫佟雨莹,四小姐是同样庶出五叔之女,叫佟雨倩。而佟雨筠今年十四岁最小,便是今后国公府的五小姐。   那叫巧玉的大丫头,听闻金妈妈介绍,立即就把目光挪了回来,似乎很惊讶这就是姚氏和佟明坚巴巴的去接的小姐。微一愣之后,又快速的回神,立即笑着对佟雨筠福了身,“巧玉见过五小姐。”而后七八个丫头婆子们,也立即见了礼。   佟雨筠微笑的朝她们点了点头,见巧玉笑着迎了上来,于是立即对她笑道:“先去看看我嫂嫂吧,几天几夜的吃不消……”明知她有急事待禀,佟雨筠也不需太多排场,便暗示她先上船去。   巧玉感激的笑应了声“是”,立即与身后一行几个婆子上了船。佟雨筠回身看她,十八九岁,风华正茂,身材高挑,又生得美丽不俗。她身着粉蓝底子撒花长袄,头戴瑰丽的金玉钗环,如此气质一站出来,倒比佟雨筠这身素装更有几分小姐模样。   难怪她会惊讶。   佟雨筠微笑的看着巧玉指挥着婆子们做事,长得富态的金妈妈就细声的与她说,“巧玉是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平常也帮奶奶打理一些家务,很得奶奶器重的……”   笑笑的与金妈妈点了点头,这时候姚氏已被几个粗壮的婆子们抬下了船,佟雨筠左右四顾了一眼,见盼香也在张望,两人对视含笑,心想还好,时至晌午,难怪没有什么行人,不然姚氏怕会羞死了去。   一行人没有停歇,立即一一上轿。   佟雨筠以为会直接回那佟国府,却不久就停顿了下来。   听外面有很多人声。   怕姚氏的眼线看到她掀帘子,又来引来不必要的教说,于是只起了一小块儿纱帘的角边往外扫了几眼,前后四座轿子正停在一条街道上,路上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街道两旁铺子林林立立,小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团热闹和气的景象……她又往前面望去,想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停了轿。   似乎姚氏又怎么了,只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唤“奶奶”,后又再往前面看去,原来这里正是分道口,左面架起的那座玉白的雕花拱轿一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正看时,就感觉到轿子又起动了,她赶快收敛了心神。   轿子顿在了姚氏轿门口,就听姚氏正叮嘱着别人说话,“……施姐姐,大伯娘多年不见雨筠,早就对你们说过很挂念她,而今立即能让她老人家看看侄女了,可你看,我,我现在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这话不假,听她这声音弱得厉害,呕吐的过了定是伤身得很,要换成别日,姚氏定是早就寻了大夫回府歇息了……佟雨筠这么想着,就听姚氏客气完后,说道:“所以今日就求姐姐一趟,趁你去回差时,顺便把五小姐也送过去……”   去哪儿?   佟明坚的声音低沉的传来,“妹妹初来上京,又没有见过大伯娘,这么多年怕早就谁也不认得,这时候怎么能让她一人去公主府……”   原来……佟雨筠猜出,定是施氏昨日的耽搁错过了与大伯娘会合的时间,大伯娘自然不会像姚氏等施氏那样苦等着他们,自然是带着其他三位堂姐已经去了公主府,那么……佟雨筠往那玉白的石桥上望了一眼,想必这就是往公主会的道吧,因为那叫巧玉的正扬声回府张罗着请大夫,走的是另一条道……   正心里自语着,就听姚氏对佟明坚骂道:“府里已经有了一个,你倒还想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再没有听到佟明坚的声音。   “妹妹。”是佟明坚的声音,突然来到轿帘下,吓了佟雨筠一个激灵。   “来不急细说,我们只能让施妈妈送你过去……”   “我知道了哥哥。”说再多也是哄着她好听,她又不是真正的孩子。   佟明坚嗯了一声,他似乎离开了几步,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施姐姐,”他对施氏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你是大伯娘身边的老人,奶奶会求着你,那便准没有错,五小姐可就此交到了你的手里。”   “是是是,奴才在大夫人身边当差,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三少爷,三少奶奶你们就都放心吧……”三房屋里的下人叫少爷奶奶,外面的便以辈份相论,佟明坚堂兄弟中排行老三,上面有大伯父两个儿子,全在朝廷官居高位。至于其他的堂兄弟,佟明坚没有提,佟雨筠也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不知又怎么了,又顿了片刻。   这时,她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盼香与那施氏都立在当场。   她第一次这么正眼的打量施氏,四十几岁,精干白净,身形上看比之金妈妈的富态相,更多了几分儿锐气,怕是与所伺候的主子不同,这通身的“气场”也有分别。   施妈妈看着她笑道:“五小姐,就由奴才送你去公主府……”说着笑眯眯的把一个包袱给了盼香,对佟雨筠说道,“三少奶奶本有意拿她的裙袄,可是一看我们五小姐这纤纤身段,定是与之不合适了,所以奴才叫了下头的人立即跑一趟,回了府拿来本要做给三小姐的冬袄……唉,三小姐还不知道大夫人给她做了新袄子,所以您今天就先拿来穿穿,反正我们三小姐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施妈妈这意思是要她换上佟雨薇的衣衫?而且还在轿子里……   佟雨筠当然没动。   “雨筠,时候不早了……”佟明坚在她二人身后出现,那眼神第一次笔直的钉了过来。   “好。”佟雨筠双眼微一垂,顿了片刻,淡漠的吩咐盼香,“你来帮我。”   “对对对,要去公主府,周身也应该整理整理。”施氏笑着说完,就转身上了前面早候着她的轿子。    正文 第8章先去公主府2 盼香打理好佟雨筠的周身,不禁得一愣。   施氏给的是一件白底水红领印花长袄,外配猩猩红对襟羽缎斗篷,下身着一条水红撒花百褶裙,明媚大胆的着色使得她玉莹的肌肤越间白里透红,粉嫩的小脸犹若风雪中的傲梅刚吐出的鲜红花蕊,娇滴滴的灼人眼球。   “小姐,您好美……”盼香犹忠的说,只看那细腰上有些不如意,便道:“看来五小姐的身材要玉润一些,您的身段却过于纤细柔弱了点,这腰上都有些空隙褶子,倒有些美中不足……”   佟雨筠不在意的淡笑道:“始终不是我的东西。”   而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但要在这不会成为家的地方,和永远也不走不到一起的家人中谋划出她期望的“平坦”人生,在此时,已变得那般遥不可及。   佟明坚与姚氏不能前来,就是她一个人也非得走这一遭。佟雨筠可以想象她的亲事一日没有终结,以后这种情况就还会有很多。   “……您是在担心去公主府人生地不熟吗?”盼香忧心的是眼前,不由得气着佟明坚和姚氏,“……就给了个不认识的妈妈陪同,可怜咱们是谁也不识得,去了那里,若一时找不着人,可怎么是好?”   佟雨筠镇静自若的只道,“别忘了在四天前,我们对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了解,他们……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但看盼香的目光却不同,那才是对亲人的注视。   盼香眼中有会意,主仆二人的双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缓缓的看着对方笑了开,而后又往窗外望去。过了那座玉白的石桥后,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过了几座兽头朱红的大门,她们坐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佟雨筠看到,红门高挂之上标明了“长宁公主府”几个大字,两座雕刻精细的玉造狮子一左一右安座在门前。正前门并没有开启,他们的轿子是在东北上的角门处停顿了一下。   佟府抬轿子的轿夫全撤换了下来,从公主府迎来一行穿着体面的小厮,复又抬起了轿子,随即就鱼贯的进入了角门。   “酆府老太君到……”一声这样的呼喊声从她们轿子后而传来,本来就乱嗡嗡的周围,在她们轿子的前方立即有许多人喊了开,“是不是老太君来了?”   “来了,来了,老太君来了……”一时间,她们似乎被很多人保围了住似的,见盼香想要掀开帘子看,佟雨筠立即拉下她的手,两人就仔细听着,突然感觉她们的轿子一震,便着了地。   前面的施妈妈自知不好,立即就着令下了轿。   她一下轿,本来迎过来的一堆体面的媳妇子们,一时蒙了眼,不由得一顿。   施氏见此立即就臊红了老脸,再见垂花门前就站着自家大夫人和几位有头脸人家的贵夫人,所有人均朝这边打望过来,立即老脸就是一阵刷白,当即就给大夫人压了压身儿,赶紧转身去叫佟雨筠下轿。   佟雨筠硬是等到施妈妈的声音响起了,这才缓缓的由盼香扶着走出轿子,不用张望便知是公主府的下人们把正等的大人物给搞错了。于是垂着脸寸不离的跟着施氏,这个时候要她往哪里走,她便往哪里移动。   所有人都盯着她们,盼香也不敢张望。   正当时,那角门处就又传来了,“老太君到了,快快快……”公主府接人的媳妇子这时才脸子一松,纷纷给佟雨筠三人行了个晶亮的注目礼。随即,一串压抑的笑气,忍都忍不住。   余光过处,知道施氏正气眼盯着她,佟雨筠缓缓的低声提醒,“施姐姐,我们的轿子……”施氏脸色立即大变,转瞬间压着声支会那些小厮们赶快把道让开。然后又小心的往垂花门处看一眼,却才一抬头,就立即垂了下来。   见她要从自己身前掠过去,佟雨筠小心的叫了声,“施姐姐,哥哥让我跟着你。”施氏眼睛都没有转过,快速的走过佟雨筠,压颤着声音落下一句,“我先去见过大夫人,您……等着。”   好,她等着。   这两座轿子移开了,众媳妇子才一拥而上,佟雨筠的目光一直随着施氏的身影,却未等施氏走近垂花门,门前候在那的五六个贵夫人几乎同时喜笑颜开,迎了出来。   “酆老太君……”   “老太君,老仙翁,您老好啊,哈哈……”贵夫人们迎进一位六旬白发老妇人,围着她是一阵的恭维笑闹起来,而那施氏便落于众人外围,对着一堆贵妇身后,欲言又止,终是不能近到身前。   “佟大夫人,您也来了啊……”立即认准这是酆老太君的声音,倒不是她引起了佟雨筠的注意,而是酆老太君面前正立着的一位贵妇,就是她口中的佟大夫人,佟雨筠的大伯娘。   佟大夫人与众贵妇们围着酆老太君一阵笑后,便与酆老太君身后的两个贵夫人相互见了礼。   “请大夫人您安……”声音染喜,身材匀称,转过脸来竟也是四十上下的妇人,那双凤眼明媚的犹如灿阳,保养得益的容颜却是风韵犹存。   背对着佟雨筠的佟大夫人笑着叫她,“姨夫人您好,怎么不见酆三少啊……”酆老太君身后随行十数人,除了这两位贵夫人,便是随侍的大丫头和一些体面的婆子们。   “那小子是什么德行您还不知吗,早和他兄弟来府上了……”姨夫人笑眯眯的说起儿子,佟大夫人和她一时就说笑了开,众人都看着她们。   正扶着酆老太君的另一位年青媳妇就插了嘴,“大夫人安好啊,我早想那几位妹妹了,今日可也来了……”她步上前,替了那姨夫人的话茬子。   姨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立即回到了老太君身边,扶着。   便听大夫人乐道:“二奶奶您还不知道那几个好玩的丫头吗,一早来就说有戏看,这会儿子都在戏堂子里,拉都拉不出来……”惹得众人一阵好笑,连酆老太君也勾了勾眼角。就听她两人又说什么戏好看,佟大夫人便问酆老太君的意思,一行人拥着老太君往垂花门里走。   还是那唤二奶奶笑话道:“怕是妹妹们想看得不是真正的戏吧,”这笑乐的口气也不是在问,一时间竟然也没有人来接腔,她却先笑呵呵了一串,“要说好戏啊,还是咱公主府唱得好,不然我那几个叔伯怎就都爱往公主嫂嫂这里来不是!”   顿了一下,众人互望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竟然齐齐默了声。   佟雨筠看不到酆老太君的脸色,但看那二奶奶话落就回到了她身边,她也没有拒人的意思,应该是说了什么不伤大雅的冷笑话。“呵呵……”还是二奶奶笑得花枝招展,不知是什么好笑的似歇不了气儿。   她身着一件遍地金黄的斜襟撒花袄子,同色系的刻丝马面裙,珠翠环身,仪容娇媚,笑声明锐宏亮,不由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僵住的气氛立即软和了下来。   几位贵夫人跟着又展露了笑容,像是在附和二奶奶似的。因人问酆老太君,“长乐公主……”话音未落,就见酆老太君静着颜微微一点头,她似乎并不像这些夫人们爱作笑,脸色虽然静默着却亲和的拉了拉几位贵夫人,“走吧,一同过去……”一行人立即整整了周身装容,神情郑重的拥着酆老太君便先走进了垂花门入了穿堂。   佟大夫人故意缓了几步,落于众人之后,施氏瞧见了时机立即上前去,低眉顺眼的立在大夫人身边说了两句话,又向左后方向,佟雨筠立的地方指了指。   大夫人随着她的指向,来了一眼。   冷光惊人心。   佟雨筠立即曲膝作礼,盼香扶着她,二人双双福下了身子。可她心里却还惊于那温婉端庄的容颜上,怎么会镶嵌着一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冷眸!   “下去。”大夫人的声音低沉,故音压了声调,更生威严。施氏哆嗦了一下,立即后退下来。   却听同时落于众人最后的那位二奶奶,笑问了一声,“大夫人,那位姑娘也是您家的?”   正退到佟雨筠身边的施氏正要开口说话,佟雨筠也正等着,她多么希望被大伯娘莫名其妙的责回府……   姚氏立即望向大夫人,终未再起口。   “呵呵……是啊,我们国公府的姑娘,”大夫人就笑着朝佟雨筠招手,“雨筠快到大伯娘身边来……”又对二奶奶笑着说,“这孩子面生的很,又离我数年,怕是连我这个大伯娘都不认识了,呵呵……”于是就向佟雨筠走了过来,佟雨筠扶在盼香臂上的十指,猛得一扣。   逼不得已起了步子。“大伯娘。”   “是三爷家的那位?”酆府的二奶奶却似好奇的不得了,本要随众人进去的却突然一转,回到了佟大夫人刚才站的台阶上,好似在等着她们俩。   佟大夫人没有仔细看过佟雨筠,却立即亲切的拉着她一起迎到二奶奶跟前,并不是回酆府二奶奶的问,而是让雨筠唤人,“这是酆府的二奶奶,你就和雨薇她们一同唤她二姐姐吧。”一时间,竟比佟明坚对着她时的口气,还要轻切和温和。   “二姐姐。”佟雨筠曲膝福了身,随着盼香也立即行了礼。   二奶奶把她从头到底的一阵儿打量,那种目光却与适才作笑时太不想同,好似在佟雨筠身上探索着什么,片刻了,才回了一声儿,“哎,我的雨筠妹妹呀,果真是大夫人的亲侄女儿,就是与那些个有些不同,呵呵……”   这话古怪,她本来就是大伯娘的亲侄女儿……却又与哪些个不同?佟雨筠总觉着这话中含着莫名的深意。    正文 第9章戏园低语 大夫人携着佟雨筠入了垂花门,穿堂后面就是正屋主院,中间是天井,两面是游廊抄手。朱红碧绿的廊檐下来来往往有许多丫头,此时正招呼着酆老太君一行人往东面的游廊上走,酆老太君在酆家姨夫人的扶持下,和五六位贵夫人正穿过西面的圆形拱门向东院里去。   酆家二奶奶扫了眼东边儿,便问大夫人,“我们也一道过去?”却站在当场未动过。   佟大夫人随即就放了佟雨筠,斜了眼身后的施氏,“带五小姐去西院戏堂,让雨薇、雨莹和雨倩三姐妹招呼着,我与二奶奶先去拜见长宁公主……”   施氏急迫的上前压着身,“诺”。   就看大夫人对二奶奶笑指了一下东院方向,“走吧”。待大夫人先行了一步,二奶奶方是淡下了笑脸,适才还对佟雨筠有说有笑着,这时候佟雨筠向她告礼,酆府的二奶奶却莫名的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西边游廊。   原来是去拜见长宁公主……佟雨筠想着适才酆老太君和几位贵夫人走之前的情行,是那般的慎重其事,天家人女子确实不同于一般女子,天家的媳妇儿怕也有所分别吧。   “五小姐,快走吧。”施氏没有好脸色,可能把刚才的失误全算在了佟雨筠的身上。   三人一行便往西面游廊,穿过圆形的月亮拱门,又是穿堂、曲折的抄手长廊走了一会儿功夫,便听到唱戏的声音传来。佟雨筠给盼香递了一个眼色,就唤了声施姐姐。   施氏顿下步子,回头看她,目光不耐。   盼香立即就上了前,笑着给她一个佟雨筠亲手勾织的丝线荷包,“今日多亏施妈妈陪同,我们小姐以后还要多劳烦妈妈费心……”施氏脸色并未好转,却在移到那涨鼓鼓的荷包上时,眼睛立即一闪,“……三奶奶待我们都好,全当是自个儿人在看待,五小姐住的时日长了便也就知道了,快别跟我客气……”   听她笑了起来,盼香立即就把荷包放进她的手心,“全当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妈妈可不能再拒。”施氏又假意推了推,扭不过盼香的热情,似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这时看佟雨筠的目光就有些不同,领她们进开戏的园子,原来是两层楼的戏堂子,里面依依呀呀的正唱着戏,一时也没有听出来是什么戏,施氏就指领着主仆二人从左面的小耳门进了去,那里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白净媳妇子,施氏告明是佟府的小姐。   这方立即就引了上去,这才发现三方环围的楼台里早就坐满了人,楼上全是女眷,下面堂子里全是男宾。施氏一直把她们带到佟家小姐所坐的阁楼方向,佟雨筠就见那宽敞的戏台子就搭在正前方。   施氏介绍:“……这是五小姐,大夫人让带过来的……”她正对着一个穿着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褙子的年青女子后背说话。   周围夫人小姐正盯着戏台默默的流泪,看来都陷入了那戏剧里,所以施氏低声禀的话,并没有引起那年青女子的注意,佟雨筠与盼香便立在施氏身后,看着那年青的女子,以及与她挨着坐的另两位女子的背影。   施氏禀完了话,主子小姐却未睬理她,便有些尴尬。随后朝佟雨筠这里看了看,佟雨筠低含着脸,面色平静。   盼香就朝施氏一阵明笑。   于是施氏就又禀了一回,接连明声说了三次,她们三人没有理睬,便引起其他的夫人小姐注意,这方说话吵了人家听戏。   挨于左面的一个女子便转过身,朝施氏看了一眼,“施妈妈,三姐姐都听见了,你老就下去歇着吧……”淡淡的一声哼了过来,施氏立即就福身应道:“是是是,四小姐说的是,奴才就先退下了……”   那女子又哼了哼,转而朝佟雨筠看过来,不由得立即一愣。佟雨筠见她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然后一寸一寸的往下移,最后落在她罩在身上的那件猩红斗蓬上,本就明亮的大眼立即一睁,似有些不可置信。   她身子一斜就对身边的另一女子耳语了什么,这时候背对着佟雨筠坐了半天的三个年青女子,便一一的全转过了身。   施氏唤的四小姐应该就是五叔家的佟雨倩,体态丰盈,肤若凝脂,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非常明亮有神。   她低声耳语的这一位,便是六叔的独生女儿佟雨薇。容颜堪称绝美,华光风彩,气质不凡,一身通体风流会让人过目不忘。最右面这一位,柳肩细腰,娴静秀丽,这应该就是四叔家的佟雨倩。   只有她看着佟雨筠时,微微勾着眼角,不像佟雨薇那么默然冷肃,也不似佟雨倩那样直直逼视。   不过三人目光的重点都落在她的斗蓬上……   打量不过瞬间功夫,佟雨筠立即向她三人先见了礼,“三位姐姐好……”却想这件斗蓬又何来头?   “三姐姐,这不是你一直在找的牡丹花色金银丝织缎子吗?”佟雨倩捂着嘴笑起来,“原来和咱们的五妹妹一般的喜好呀,这缎子做成羽绒斗蓬确实是好看,呵呵……”   佟雨薇立即转了过去,似乎并未理会佟雨倩的笑话,专专看向了正前方的戏台上。   佟雨倩就朝佟雨薇暗嘟了嘟嘴,佟雨莹立即递了个眼色,“多事。”然后也回了身,虽然气质温和,依然不理会佟雨筠。   “哼。”佟雨倩睖了她一眼,眼波一转就落在主仆二人的身后,也回过了身。不过却时不时的往后面瞟来目光,似乎对立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的佟雨筠很是好奇。   在她们的身后便是服侍的媳妇子们来来去去的过道,过道挨着楼壁的地方有几把闲散的椅子,盼月瞧见了就过去提了一把来,在三人后面安好就扶着佟雨筠落坐,然后学着前面三位小姐的贴身丫头那般,站在不会挡到主子们视线的身后方,刚立好就有两个丫头也暗暗的扫向她。   那两个丫头立即对视低笑,又怕跟前的主子发现,于是立即压了下来,又端正的站着,一时间就只听到楼下台子上的戏唱声声。   佟雨筠感觉到盼香的目光落在脸上,眼也未抬的低声道:“没事。”   “呵呵……”低低的女音就笑了起来,是从佟雨筠的右手边传过来的。   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雪白如玉,容颜美丽不俗,特别是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看着人时,即使是同生为女子,也会被那天生的风情春光一时迷惑。   佟雨筠闪了闪眼,回视着她微微点了头,特别看了一眼她着身的衣裙,确实与这里的小姐们没有什么不同,全是以华光为主,精美不在话下,而自己这身……佟雨筠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猩红的羽缎斗蓬上。   “听说五小姐先前住的舅父家也以纺织营生?”那女子笑着低语而道,长长的凤眼微微一勾又道:“怎不知你这斗蓬缎面的来厉?”她的声音很低,佟雨筠又落后佟雨薇她们许多,加上楼台下的戏剧正值高潮时段,所以故意压低的对话,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来厉?”佟雨筠打量了一下,才见缎面的牡丹织花闪闪发光,花形也比较立体。就听她笑着解惑,“这是用金丝银线汇织而成,缎面色彩相当的瑰丽多采,花纹精致高雅,特别是那花型立体又生动,这种新型织法出自于长宁公主的夫家酆府的‘祥瑞坊’,若我的消息无误的话,相信这种缎面现今也就五六缎吧……”   佟雨筠惊了惊佟,物以稀为贵,而她就穿了这五六缎的其中之一……不知道要值多少银子?佟雨筠笑看了眼前方的佟雨薇,恰好佟雨倩又偷瞅向自己,立即裂嘴一笑向她点了点头。   佟雨倩嘴角木然的抿抿,顿时回过了身。   “呵呵……”又听到右面低低的笑声响起,她就道:“我叫周盈,你是佟府的五小姐叫佟雨筠。”   “是,周姐姐好。”立即应了她,可心里想这个周盈又是哪家贵府的小姐,为何对她好似了若指掌?   周盈向佟雨筠这方探了探身,“其实,我也刚来上京。”她含笑的眨了眨眼睛,向佟雨薇她们去了一眼。   佟雨筠便知她的意思,只是对佟雨薇她们的冷淡并不在意,也就笑了笑附和周盈的好意。“谢谢,周姐姐。”   她的随侍身材高壮,佟雨筠多看了一眼。   “可知道这缎子出自何人之手?”   “又有来厉?”   “说于你听都不会相信,是酆家三少爷亲手纺织的……”   一个男人?确实不太相信。   “他是酆家庶出的儿子叫酆允祥,便是那‘祥瑞坊’的主事……”   原来如此,庶出……佟家四叔五叔也是庶子都在主商,除了她的胞兄佟明坚……   正想着佟明坚那默默的期望时,却见周盈又探身过来,向前面那三人笑着扫了扫,问,“看你和她们都不熟,那可见过你家大姐?”   “没有。”一时心生奇怪,她为什么说这么多,又问到皇后娘娘?   却见她身后突然上来一个侍从,“南宫郡主,主子有请……”那人声音尖细像是个女人,但细细打量之下却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不过这男子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所以一时竟不觉得女宾间出现一个男人是多么不合常理。   周盈立即眉眼开笑,秋波粼粼的凤眼染满了喜色,转而就起。   路过微微受惊的佟雨筠时,垂下脸在她耳边淡笑低语,“五小姐的生父似乎与当朝宰相是一母同胞,难怪会再回到国公府啊……”   佟雨筠立即惊异的看向她,而周盈却看着佟雨筠的后背,目光如炬。    正文 第10章形势渐清明 “五小姐的生父似乎与当朝宰相是一母同胞,难怪会再回到国公府啊……”她以为回佟府是做稳固佟氏势力的棋子,但是这样的棋子已有面前的三位,似乎并不差她一个……佟雨筠怔忡失神之时,众人却因适才那侍者称唤周盈的名讳而议论开来。   “她就是封洲文宣王的长女啊,我听说这位与咱们当今皇上一起长大……”   有人接话,“这位文宣王是先皇最为尊敬的长兄,在皇族中本来就资力最高,所以南宫郡主十三岁前一直养在宫中,后来现今皇上继位了这才不得已出了宫,不过仍然和咱皇上关系非同一般,呵呵……”这人低声笑过,就是一团笑声低低传开了,一时间那戏台上的高潮剧目再吸引不了众人注意。   佟雨筠见前面三个堂姐也望着右面说话的那堆贵夫人,于是敛了心神也暗暗的偷听着,原来这个周盈来厉非同一般……   “你们也知道,宫里那位和皇上一直有些不和,进宫五年也没有生养,听说已有可能……的意思”那话说得隐讳,不过听的人都深领其意。   最后那人暧昧的问了一句:“你们说这南宫郡主五年不见,这突然出现是来做什么来的?   佟雨筠也想知道她们是不是和自己一个想法,待听下去的时候,却听佟雨薇扬声唤侍从,“……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也入得了公主府的门……”厉声斥责着两个宫衣侍婢,但极不愉的目光却往右面扫着,“拙劣的东西,还不快扔了出去……”   那堆贵夫人听得不是滋味,但见这是佟国府的小姐,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当她是在骂侍婢。   两个侍婢也是机灵人物,立即和声和气的换了茶,又给躬身赔了不是,佟雨薇再没有好责的,便消了一时的气愤。   但佟雨筠看出来,那周盈的来去,已给她留下很深的阴影。   现在是皇帝皇后两口子吵架,皇后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却有太皇太后和佟家在肯定是废不得,但若没有生养却是个大问题,当初阮氏就是以七出之中的“口多言”而被休弃,其实阮氏当年不过是求夫家给她银子救女儿而已,却贯上这等严重罪名,唉……这个时代对女人确实很苛刻。   所以再被推进皇宫的佟家女不是替换佟雨雯,而是为了给皇帝产下子示……却并非只有佟家女才能生养,所以皇族中最有实力的文宣王的女儿……这个周盈可能会趁机入宫?   那么……   她必定是佟家女儿的大敌……佟雨筠慢慢理清所有关系,就在此时,一抹冷寒的目光突然向她扫来,仍陷于思虑中的佟雨筠对上佟雨薇的怒目时,立即一个清灵,就见佟雨倩也恨了她一眼。   而佟雨莹是淡笑着看她,那目光有点冷漠旁观……   刚刚与周盈的亲昵定是被她们发现了,也许此时在她们眼里,自己就像家族中的背叛者,谁让她与敌对低语了那么久。她缓缓的抿了口热茶,思绪又慢慢回笼,这个周盈的出现,却让她终于看清了笼在眼前的那团黑影……   “小姐……”盼香低头提醒了她一声,正沉于思绪中的佟雨筠立即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佟雨莹正笑着走向她,“五妹妹,坐了这么久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佟雨筠一怔,以为她们会一直不理睬自己。   佟雨莹温柔的笑着低声对她,“茶也喝得不少了吧,想你第一次来公主府,路也不认识……”说着,就手抚了抚腹部,意思非常明确了。   而且笑颜温和无害,又是第一次有姐妹亲近她,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她当真有些内急。   于是点头应了下,“谢谢二姐。”盼香本要跟,却让佟雨莹轻声留了下,“我和你家小姐就走走,你就不要去了,和我的坠儿也一起说说话吧。”她指的是贴身丫头,那叫坠儿的十三四岁,却是极其精灵的人儿,立即就叫盼香作姐姐。   盼香也就叫她妹妹,两人就在一起说起了话,而佟雨筠便与佟雨莹携手并肩向楼下走去,连一眼也没有往佟雨薇那里瞧……   佟雨莹与佟雨倩以佟雨薇马首是瞻不是没有理由……佟雨筠算是出于嫡系一脉的庶出,比之她二姐与四姐这两门父辈庶出的姐姐,又与当朝宰相的大伯父亲密不少,更何况他们现今的三房什么势力也没有。   所以周盈才会说那句,“五小姐的生父似乎与当朝宰相是一母同胞,难怪会再回到国公府啊……”虽然已有佟雨薇这个真正嫡出在前,但是,她必需一点点掐灭本就不大的微妙机会,一个只是帮人生养孩子的机会……   佟雨筠随着佟雨莹一直下了楼,出了耳门就上了旁边的游廊,似乎绕到了整座戏堂子的后面,游廊之下是座碧幽的湖泊,偶尔还有跳鱼儿蹦起来……远远的湖面上有座敞堂凉亭,那里正坐着几个人……佟雨筠正望着,手就被佟雨薇拉了拉,“妹妹别看,那是滞留公主府的男宾客,我们走这边……”   佟雨莹身为大家小姐,自是顾及着不应与男子随意见面,但是让佟雨筠好笑的是,难道公主府的茅厕就设得这么远,而且还是在男客聚集的地方?   她们一直往戏堂子的正后方绕,似乎都快走出这座戏园子时候,就过了那宽坦的湖泊,进入另一座栽种着许多植被的庭院。   这也是冬天,若是夏天的话,这小径的两面两岸断然是团花似锦,而那高耸的假山怪石上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裸冷清……   “到了,五妹妹……”她的声音沾着喜,好像同时还呼了一口大气。   一座巧致的三间房落入眼帘。   门房两面还立着两个婆子,看她们到来先是一诧,而后又对视笑开,一脸的会意似的,就迎着她们上来。不等她们开口,佟雨莹先说明了来意,然后两姐妹鱼贯进了去。   佟雨筠边往里走,边再看了眼那两个笑得莫名的婆子,总觉得那笑有些怪异……可让她没有想到是,入厕竟然有人伺候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这几个姐姐们是想……   片刻后……   “二姐……”佟雨筠连呼了两声,以为佟雨莹只是把她扔在这里不管的,可是里面立即传来了应声,“妹妹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但是,她已等了一会儿才叫的人,这时候两个婆子看着她又在发笑……   “二姐可能是便秘……”就看这两个婆子又对着她一阵猛笑,佟雨筠快有些受不了了,立即转过了身慢慢的走着,绕着那光裸的假山一时发呆。   不时,喳喳一阵踩雪的脚步声儿,伴有男人交谈的声音从假山左面传来……“……这出的是第几期新品?两期还是三期?”这人声调平坦,倒不像是在问人,而是在平述一个事实,“现在手上的又打算什么时候完工,不用再想,一个月时间,再也不能多给……”似乎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声音真的很平坦。   “呀,这就是拉我出来的原因?”另一个男音声量拔高,“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来,那叫舞幽的美姬早就到手了,你往后看,她不是还一直望着本少爷……”   “她不是在看你,是在看我。”   “美得你,明明就是对本少爷情有独钟……”   “她是上次公主要送的,所以我一进去就盯着不放,是想引起我的主意,要不去问公主是不是有这回事……”对方顿时没有接话。   感觉有些怪异……   平坦的声音突然嗤了声,接着又起,“舞音的事你自己摆得平?别忘了她可是公主的人,你想要公主又怎么对付你嗯?”   顿了顿,很安静。   突然那急燥的声音猛得大吼了一声,“呀,你不是说只要出了新品,这件事你会替我摆平吗,小子你骗我……”   “新品是出了,但是不够量,这还用我说……”脚步又起,是往她们来路的地方离开,佟雨筠一直躲着那两个说话的人,往假山的右面小心的移动,就怕这二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好了,好了,我做够量得了吧,但是你必需赶快摆平舞音……那女人是疯子,说我再不接她回酆府,肯定要我们酆家身败名裂,他妈的,老子好不容易闯出来,难道还真为了她回了平州……”   声音渐渐漂远……   “其实只要公主出面,一切好办……”   “你再说她试试看……”   “不说也行,半个月……”   “呀……”远远的还是吼声震震的,“酆允之我是你三哥,半个月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   这下子彻底没有了响声,佟雨筠慢慢从假山的右面走出来,迎面的就是一座圆形的拱门,里面又是一个庭院,比较僻静,似乎刚才那两个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她又转了一圈,确定除了这里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凭空冒出人。   正四处望着……   “遭了二姐……”只听到游廊来路方向一串人音响起了,佟雨筠立即迈步走出来,就见佟雨倩哭丧着脸跑过来,“完了,完了,三姐的裙袄被茶水浸了个透,马上要开始的晚宴可怎么参加啊……”   佟雨筠首先想到的是,佟雨薇这条污渍的长袄却是怎么换下来的?   而佟雨莹走出茅房担忧的是,“要是有合适的袄子换换就成了,毕竟大伯娘和三妹妹把这次晚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   两姐妹的目光一致落在佟雨筠的身上,确切的说是落在她身上的那件水红色印花长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