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弑君 大夏国。 光武帝八年,三月初七,宫中内乱。 齐国公率兵围困京城,名曰救驾护国。 初八,黎明时分。 北侧宫门大开,梁王夫妇率一队轻甲骑兵秘密潜入宫廷。 半个时辰之后,光武帝北宫烈及身边禁卫军被乱军困于朝阳殿外的广场之上,浴血厮杀。 梁王天降奇兵,又有宫中内应相助,皇朝禁卫节节败退,很快被逼入死角。 展欢颜站在北宫驰身边,立于远处的一座角楼之上,看着脚下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微微蹙眉。 怀孕八个月,已经过了孕吐最厉害的时候,但是这样浓烈的血腥味还是叫人极不舒服。 不多时,北宫驰的贴身侍卫从楼下匆匆上来,禀报道,“王爷,宫中局势已经尽在掌握,光武帝等人也如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属下等请示王爷,该做如何处置?” 北宫驰负手而立,纵观脚下越发惨烈的战局。 一身墨绿锦袍剪裁得体,更衬得他眉目俊朗,有如刀雕。 闻言,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唇齿微启,吐出一个字:“杀!” “是!属下明白!”那侍卫领命,转瞬已经下了楼去。 明明说好了只是逼宫叫他退位让贤的,可是现在…… 他要杀了光武帝? “殿下,我大夏国的祖训,同宗相残是要遭天谴的,轻则折寿殒命,重则北宫一脉山河不保!”展欢颜一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抓住北宫驰的衣袖道,“武皇陛下与您同是先帝子嗣,是大夏国皇室嫡脉的血统,今日短兵相接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是万不能取他性命的。” 北宫驰神情冰冷的看着她,不置一词。 展欢颜被他脸上这种陌生的表情骇住,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殿下,您若是怕他还会威胁到您,将他圈禁京城了此余生便是,实在犯不着赶尽杀绝的。” “颜儿,你追随本王多年,怎么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北宫驰脸上一直不动如山的表情终于有了一刻松动,垂眸看一眼她抓着他袖口的手指,却是冷冷的一声叹息:“斩草除根,这样的道理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吗?” 这七年来,他们互相扶持,披荆斩棘的一路走过来,经过的刀剑阴谋无数,斩草除根的道理她如何不懂?而且真要做起来,未必就会比他更仁慈。 可是…… “可他是你的亲兄弟,你们是同宗骨肉!”看着脚下广场上的厮杀愈演愈烈,展欢颜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什么同宗骨肉?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这个蠢女人才会相信!”冷不防一个雪亮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展欢颜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循声望去,果然就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展欢雪从后面的台阶款步上来。 当年她嫁了梁王为妃,而小她两岁的展欢雪却在同年入宫,做了光武帝北宫烈的正宫皇后。 眼前的展欢雪凤袍加身,光鲜亮丽,竟是将清晨的太阳都衬托的黯淡了几分色彩。 她迎着雪亮的太阳一步步走来,红唇妖娆,犹且带着一抹清甜笑意。 这个妹妹,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看着她脸上甜美如初的表情,展欢颜的头脑里一阵恍惚,下意识的扭头又往远处正在人群里浴血拼杀的光武帝北宫烈看去…… 眼见着她的男人她的夫君身陷囹圄战袍染血,她怎么还可以笑的这样妖娆妩媚,事不关己? “欢雪你……”展欢颜怔了怔,看一眼旁边对展欢雪的出现视若无睹的北宫驰,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是节节攀升,叫她脚下一阵一阵的发虚。 “展欢颜,你永远都是那么蠢!”展欢雪笑的轻巧得意,眼睛里却是闪着丝丝冷光,冰凉而锐利,“说什么残杀骨肉同宗要遭天谴,这世上不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如果真有天谴一说,你那个死鬼的娘和她肚子里的贱种这会儿早就该从坟墓里爬出来,回展家追魂索命去了,哪里还容得下我们忠勇侯府满门平步青云的走到今天?” 她的母亲吗?二十二年前因为佛寺失火丧生而一尸两命的展家大夫人裴氏? 展欢颜的脸色白了白,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就狐疑的脱口道,“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展欢雪挑眉一笑,眼神讥诮道,“当初若不是看在裴氏出身齐国公府的份上,你以为父亲为什么会娶她?你那个死鬼娘和你一样的不识抬举,是她挡了我母亲的路,如果不把她一脚踢开,侯夫人的位置怎么能够换人来坐?” 所以说,当初母亲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呵……”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捶了一下,展欢颜却是怒极反笑,“所以说,当初我母亲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江氏她……” “哼!”展欢雪冷哼一声,算是默认,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有父亲的默许和帮助,母亲想要不着痕迹的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真的,你那个外公和舅舅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 “你是说一切都是父亲做的?”展欢颜脚下一个踉跄,好在是反应及时,一把扶住身后的栏杆支撑住身体。 是父亲亲手设计害死了母亲?那个时候母亲已经身怀六甲,不日便要临盆了,那是他的亲骨肉!亲儿子! 他怎么能?他怎么忍心? “不!不会的!父亲不会这么做的!”展欢颜不可置信的频频摇头,猛地抬头看向展欢雪,大声道,“不会的,父亲不会这做的,你骗我?” “我骗你?我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在这个时候跟你来说笑?你想要知道真相还不简单?等着一会儿下到黄泉路上,亲自去问裴氏那个贱人好了,她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的!”展欢雪撇撇嘴,然后就径自越过她袅袅娜娜的走到北宫驰身边,冲她略一屈膝盈盈笑道,“殿下久等了吧,您吩咐的事,雪儿都替您办妥了!” 北宫驰一直冰冷平静的脸孔上这才缓缓绽开一抹笑,抬手触上她莹润如玉的面颊,指尖缱绻留恋道,“辛苦你了!” “你我筹谋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雪儿不辛苦,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展欢雪垂眸一笑,脸颊上自然而然的飞起一片红晕,然后才终于抬眸往远处已经被重兵围困在做垂死挣扎的北宫烈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遵照殿下的吩咐,我已经在他今日的早膳里头下了药,现在想必是毒发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她话音未落,远处正在奋力拼杀御敌的北宫烈就像是蓦的喷了一口血,单膝落地重重的跪了下去。 他这一倒,就像是堤岸决裂,一发而不可收拾。 攻入皇城的守军乘胜追击,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很快便将他和身边部从的身影盖过,一层一层的湮没,直至最后一片人海之间再也难寻。 展欢颜目瞪口呆的看着,心口一阵一阵不住的收缩,一时半刻竟是没能完全的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 他们多年筹谋?他们沆瀣一气?展欢雪和北宫驰里应外合,并且在北宫烈的饮食里下毒。 原来从一开始北宫驰就是打定了主意,他要的不仅仅是江山皇位,还有光武帝北宫烈的命! 只有她呵!那么傻,那么傻的以为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展欢颜冷不防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般缓缓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北宫驰,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无比艰难,“当初你跟我说你要夺位是他容不下你,其实也不尽然就是这样的吧?” “在这件事上本王并不曾骗你,他是真的容不下我!”北宫驰回首看来,唇角一点笑容冰凉而冷酷。 “可同样,我也容不下他!”他说,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天下大位之争永远都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天我能站在这里,只能说明我技高一筹,他会丧生殒命,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的。” 他跟她说,北宫烈容不下他,为了自保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为了助他,帮他,她说服了外公出兵住她一臂之力。 而现在看来……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跟我说的?”展欢颜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问道。 若是北宫驰弑君,那么必定受天下臣民的指责,接下来他又如何还能坐得稳皇位。 所以,为了抢占先机,他一定会推出另一个人出来替他担下这个罪名,而他…… 便是救驾护国的功臣,受万民敬仰。 虽然在人情世故上间或有些妇人之仁,但是在政事韬略上,这个女子的洞察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北宫驰看她一眼,神色间突然多了几分惋惜之意。 “这还用说吗?齐国公私自调兵围困京城,这等意图不轨又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殿下岂能放过他?”展欢雪却是抢先说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猛地捂住嘴巴惊呼道,“原来是姐姐你与他里应外合,还下药毒杀了皇上,你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啊!” 这是一个局,这是一条计,是要她外公裴氏一族替他的大位之争埋单吗? “殿下?”展欢颜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手脚冰凉。 北宫驰始终不置一词。 展欢雪已经不耐,素手一扬,跟着她一起上来的婢女就把一碗已经凉透了的浓黑的药汁呈上来。 展欢雪亲自伸手取来,冷冷笑道,“姐姐你是识趣一点自己喝了,还是我叫人喂你喝?放心吧,只是一碗堕胎药,不会叫你痛苦太久,回头黄泉路上就会有齐国公一家与你作伴,殿下也不算亏待了你的!” 展欢颜低头看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头一次觉得恐惧也绝望。 展欢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就跟着漫上怨毒的神色,冷厉的一挥手道,“捉住她,给我把药灌下去!” 展欢颜一个机灵,如梦初醒,转身要跑却已经被两个侍卫拿住,压到了旁边的栏杆上。 “北宫驰,你要我死我无话可说,可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是梁王一脉的嫡嗣,你不能这么做!”视线避开人群,展欢颜绝望的嘶喊。 然则那个男人就是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俯视着脚下他梦寐以求的疆土山河。 展欢雪强行捏开她的下巴,把一碗汤药强行灌入。 苦涩腥臭的冰凉药液滑过喉管,展欢颜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天下虽然易了主,但皇后之位永远都是我展欢雪的。你,不过一块垫脚石而已!让你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替我,去死!”展欢雪的话句句冰冷,直抵心房,“至于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若不死,又如何能够现出殿下大义灭亲的大义之举来,所以,要怪就只怪他跟投错了胎,跟了你这么个蠢笨无用的娘亲!” 话音未落,她忽而抬手往展欢颜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女子从高处陨落的身躯,就如同这春日桃树上飘落的花。 破碎。飘摇。 最后噗通一声坠入角楼底下深不见底的潭水里。 第一卷 第2章 回府遇险 大夏国。 光武二年。 二月底,春寒料峭,这日一早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早膳过后,展欢颜就换好了衣裳,独自站在廊下听雨。 雨丝连绵成线,从苍茫一片的天宇间飘落,顺着屋檐滴滴清脆的打在门前的石阶上,不多时就在院子的低洼处积成了一汪小巧的湖泊。 彻骨的冰冷,无尽的黑暗。 冰凉凛冽的潭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身体里最后的温度一丝一丝的抽离掠夺,直至最后,置身寒冰地狱,永不超脱。 三年了,她重回这个世界已有三年之久。 但是每逢遇到了下雨天,还总是能够清楚的觉到当年她被展欢雪推落深潭时候那种感受。 “大小姐,这一大早的风凉,您到屋子里等吧。”一个婆子捧着件半厚的红色斗篷从屋里出来,在背后给她披在肩上。 语气之中讨好有之,却不见恭敬。 “不了,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张妈妈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展欢颜道,收回目光看了那婆子一眼。 十六岁花样年华的少女,眉目之间还存留着一些不及褪去的稚气,但少女的眼波却是雪亮清澈,带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般波澜不惊的宁静。 母亲裴氏去世之后,父亲续娶了江氏为正妻。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对她漠不关心,更在她七岁生天花的时候将她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美其名曰“养病”,实则却是流放在外,眼不见为净。 只不过碍着外祖一家的面子,在饮食起居上倒是不敢苛待了她,仆婢成群,锦衣华服。 当然了,这庄子里里外外的下人也都经过了全盘清洗,无一例外全是江氏安排的人,而她母亲陪嫁过来的心腹则是在母亲身后全数被打发变卖了出去。 换而言之,在整个展家,她从来不过一个提线木偶,能在外面的庄子上住着不用天天去见江氏那些人的嘴脸,反而逍遥自在很多。 展欢颜不肯进去,张妈妈也就不再多劝,转身进了后堂…… 这几年这大小姐性子越发的平和安静下来,叫人不好琢磨。 展欢颜在廊下又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外院的刘管事披着蓑衣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大小姐,马车套好了,可是这会儿刚好雨势又大了些,城外这边的山路怕是不好走,咱们是不是再等等,说不准一会儿天气会好些?”刘管事问道,擦一把脸上的雨水。 还不及展欢颜说话,张妈妈已经闻讯从屋里出来,径自往门口一站,扯着嗓子道,“夫人交代过了,今儿个是黄道吉日,一定要让小姐今日回府,图个吉利。这要是耽误了行程,夫人若是怪罪下来,咱们谁能担待的起。” 黄道吉日?这样的天气,的确是个难得好日子呢! 展欢颜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可是这一段的路,确实是不好走,这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刘管事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小姐金尊玉贵的身子,自然有神仙老爷庇佑,能出什么事?了不得就叫下头的人赶车的时候多注意着一些。”张嬷嬷不悦道,“明儿个立春,又赶上侯爷的寿辰,如果大小姐不能及时回去,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早前在江氏身边的时候,她是江氏的两个陪嫁过来的婆子之一,在江氏身边很得信任也很有地位,否则江氏也不会放心让她在庄子上看着展欢颜了。 刘管事并不敢十分违逆张妈妈的意思,但想着这天气,心里也着实着急,就带一点乞求之色朝展欢颜看去。 “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便就照张妈妈说的做吧。”展欢颜道,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一会儿路上小心着些也就是了,横竖路程上也不是太远,应当是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回府的。” “是,大小姐!”得了她的话刘管事这才稍稍定了心,转身到院外去招呼了几个小厮进来帮忙搬行李。 展欢颜也不去管,径自出了门。 大门口的马车已经套好了,一大两小,外加几辆搬用行礼用的敞篷车,上面盖了厚厚的油篷皮子防雨。 “大小姐上车吧!”大丫头香梅和香雪走过去帮着打开了车门。 展欢颜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偏头看了一眼那辆笨重而华贵的马车,却是一动未动。 张妈妈等了片刻,忍不住催促道,“大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应该启程了。” “好!”展欢颜一笑,唇角笑容如三月桃花般骤然盛开,转而对身后捧了个长方形锦盒的小厮道,“把东西交给香梅带着。” 两个丫头接了,捧着那锦盒先行爬上车去安置。 张妈妈刚要引着展欢颜过去,不曾想展欢颜却是一抬下巴,直接对那赶车的小厮吩咐道,“启程吧,车上放着的我要送予父亲的寿礼,路上小心着点儿,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那小厮一时懵懂,车里香梅和香雪也不解的互相对望一眼…… 怎么大小姐自己不上车吗? “大小姐,您……”张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今日回了侯府之后,妈妈就要回母亲身边伺候去了吧?”展欢颜道,微微一笑,“这些年我在庄子上,得妈妈悉心照拂,实在是舍不得,我坐第二辆车好了,路上也好和妈妈说说话儿。” “这怎么行?”张妈妈几乎是失声叫喊出来,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陪着笑脸道,“大小姐身份尊贵,怎好委屈了您?” “说的也是!”展欢颜垂下眼睛,张妈妈刚要松一口气,下一刻又听她说道,“那不如张妈妈你与我一起同乘好了?” 说着就要携了张嬷嬷的手上车。 张妈妈心里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她的手。 展欢颜的眸子一动,心中却是了然…… 果然,这车是有问题的。 就说那江氏不能这样看着她顺利回府的,果不其然,还真就是这样。 张妈妈反应过来,也唯恐自己的反应过激而露出什么破绽,急忙解释道,“咱们这一趟带着的行礼不少,老奴跟在后头也好有个照应,实在是不方便和大小姐同行,谢谢大小姐抬爱。” “横竖今天我定是要与妈妈坐在一起说话儿的,如果妈妈觉得坐我的车不方便,我随你也就是了。”展欢颜含笑说道。 “大小姐……”张妈妈还想再劝。 “我说,我坐后面这一辆!”展欢颜重复,字字轻缓而柔韧,但是无形之中就是叫张妈妈觉得胸口似乎压了块石头,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大小姐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张妈妈心里砰砰直跳,想着又兀自安慰自己不可能! 这边她正兀自失神,展欢颜已经不由分说转身上了第二辆马车。 张妈妈心急如焚,神色忧虑的看一眼前面的马车,刚要吩咐那赶车的小厮两句什么话,后头展欢颜已经开口催促道:“张妈妈,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张妈妈回头,对上她从窗口探头看来的目光,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队缓缓启程,离了庄子,往内城方向行去。 雨天光线暗,也不能看书,展欢颜就坐在车厢的一角闭目养神。 这辆车的车厢内空间本就不大,张妈妈坐在靠近门口的另一角,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雨天,城外的道路泥泞不好走,车队走的并不快,却是颠簸的厉害。 张妈妈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几次都想要探头出去吩咐外头的人两句却又不能。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张妈妈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终于忍不住开口:“大……” 话音未落,外面就是一片尖叫声传来,间或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和马车倒地时候剧烈的撞击声。 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张妈妈噌的一下弹了起来,却忘了车厢低矮,头顶顿时就撞出了个大包,痛的龇牙咧嘴。 “外头怎么回事?”强忍着剧痛,张妈妈探头对外面喝问道。 “妈妈,劳烦禀报大小姐一声,山路泥泞,外面的马车意外翻倒了。”外头的小厮匆忙回道。 张妈妈回头,展欢颜已经睁开眼睛,伸了手出来道,“扶我下去看看。” 张妈妈头皮发紧,这个时候却是六神无主,只能言听计从的撑伞引她下了车。 前头的马车果然是掀翻在地,整个儿侧翻到路旁的水沟里,香梅和香雪两个已经被人从泥水里头强行拽出来,一个磕破了额角鲜血淋漓,另一个身上虽然不见外伤,但人却是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展欢颜的眉头皱了一下…… 虽然江氏这一次不见得就是想要她的命,可如果方才是自己在这车上的话,大抵也就是这两个丫头的下场了。 “还好这锦盒没事!”刘管事抱着从车子里抢出来锦盒松一口气,见到展欢颜就急忙迎过来,指了指路面上一处塌陷的坑洼道,“大小姐,赶车的小厮可能是没注意,车轱辘给这坑洼地卡了一下,往外拔的时候这轱辘不知怎的就脱落了,所以……” 为了确保安全,出门前整辆马车都是要仔细的检查过才能用的。 展欢颜淡淡的点了下头,目光扫过那车轱辘的脱落处,虽然沾染了许多的泥泞,但是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出被人锯过的痕迹。 张妈妈察觉她的目光落点,顿时心惊肉跳,不动声色的移步过去挡住她的视线,为难道,“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的行程怕是要耽搁了,您看……” “不过就是损了一辆车罢了,后面的车留下来一辆,送香雪和香梅回庄子上找大夫看看,我们继续往前走。”展欢颜道,不由分说就又转身上了车。 张妈妈无奈,只能吩咐了刘管事两句,也跟着上了车。 翻倒的马车很快被清理到一旁,车队继续前行,车上张妈妈几次开口想要说什,但是不知怎的,一看到展欢颜平和安静的眉眼话就生生的梗在喉咙里。 原本一趟只需要半日的路程,展欢颜他们一大早出门,却是直到日暮十分才抵达忠勇侯展家的府邸。 彼时江氏已经做好了他们回不来的打算,骤然听到门房婆子的禀报,江氏不由的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声音尖锐的道:“什么?” 第一卷 第3章 打你板子 “夫人,大小姐回府了,车马已经进了巷子,转眼就到!”那婆子以为是自己前头说的不够清楚就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夫人不是吩咐过张……”江氏身边的李妈妈脱口道,好在是江氏反应快,以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妈妈自觉失语,忙是住了嘴,退后一步。 江氏定了定神,对那婆子挥挥手道,“你先去吧,去知会各院一声,我随后就到。” “是!”那婆子应了,转身快步退出了主院。 待她走后,江氏的脸色就沉的更加难看了些。 李妈妈察言观色,走过去扶了她的一只手,担忧说道,“这大小姐回府来了可是不妙啊,夫人您得赶快计较个对策!” “还用你说!”江氏横她一眼,恨恨的一捶桌子,怒骂道:“张妈妈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不过是将她放在庄子上两年,就连办这么点小事都要失手!” 她原来的打算是把展欢颜困在庄子上,等到这边府里把亲事定下来,到时候直接接了人回来办喜事也就完了。 可是现在展欢颜却是回来了,后面又有齐国公裴家给她撑腰,恐怕就不好拿捏了。 “张妈妈那里的具体情况不明,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也不一定。”李妈妈劝道,抬手摸了摸江氏的肚子,道:“夫人怀着身孕,这头三个月最忌发怒,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又不是第一胎了,我心里有数!”江氏说道,却是抬手扶住自己的后腰狠狠的顺了口气,待到脸上怒气散的差不多才吐出一口气道,“走吧,扶我去门口。” 按理说展欢颜是晚辈,是不必她亲自去接的,但江氏也有她自己的小算盘…… 展欢颜的父亲忠勇侯展培耳根子软,老夫人又最是个要体面的,哪怕只是为了做给他们看,江氏也是要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的。 李妈妈替江氏整理了衣裙,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外走。 门外,展欢颜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大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侯爷和夫人!”守门的小厮一边迎出来帮忙搬垫脚凳一边就回头冲院里大声喊道。 待到马车在门口停稳,展欢颜被张妈妈扶下马车的时候门里江氏也刚好带着丫鬟仆妇走出来。 三十出头的江氏,因为保养的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不见丝毫的老态。 “颜儿回来了?”江氏笑着走下台阶,热络的握住展欢颜的手,一边打量着她的眉目一边慈爱笑道,“许多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母亲差点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强压下心里的恶心和憎恶,展欢颜屈膝下去盈盈一拜,温声道,“见过母亲!” “快别拘礼,叫我好好看看你!”江氏笑的满是慈爱,拉着她的手就仿佛真的是恋恋不舍的一遍遍反复的握着。 母亲?真是好一个母亲! 毒计害了她母亲的性命在前,如今有脸在她面前以人母的身份自居?当真是恬不知耻! 展欢颜垂下眼睛,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 今日这一声“母亲”你既然受了,那么来日我定会叫你为此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夫人,外头这还下着雨呢,您和大小姐还是进去叙话吧,老夫人那里也等着大小姐过去呢。”李妈妈提醒道。 “你瞧瞧我,这一见到你,倒是欣喜的把什么都忘了。”江氏如梦初醒,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就牵着展欢颜的手往里走,“老夫人那里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盼着呢,都叫人来问了我好几回了。” 经过张妈妈身边的时候,江氏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了一眼。 张妈妈心头一跳,情急之下突然计上心来,趁人不备一狠心咬破了手指,飞快的往手里捧着的一个檀木小箱里滴了两滴血,然后便是伪装好表情跟着往里走。 张氏睨了一眼,唇边就跟着泛起一丝冷笑…… 这张妈妈还算是有点眼力的。 展欢颜只做看不到她们主仆之间的小动作,佯装看风景的四下打量着侯府周边的环境。 也恰是眸子一转这不经意的一瞥,忽而叫她看见一道身姿迅捷潇洒的人影从巷尾的围墙里面翻跃而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在茫茫雨幕中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展欢颜的呼吸微微一窒,失神了一瞬。 下一刻身边江氏就已经笑着提醒道,“当心门槛儿!” 展欢颜含笑应了,随她进门之后两人就直奔老夫人居住的锦华苑而去。 彼时父亲的两房妾室和庶出的三小姐展欢欣都已经到了。 老夫人靠在暖阁的大炕上,手里拈一串佛珠闭目养神,展欢欣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崔姨娘和白姨娘立在旁边。 门口侍立的丫头打开帘子,老夫人的心腹周妈妈就倾身下去对老夫低声的提醒道:“老夫人,夫人和大小姐来了!” “嗯!”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由周妈妈扶着坐起来,江氏已经携展欢颜走了进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展欢颜进去先是端端正正的跪下去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她许多年不曾回府,和旁人自是不一样的。 江氏却没想她会如此周到,回过神来就笑了笑道,“这丫头,倒是个周到懂规矩的,也不枉老夫人惦记一场。” 老夫人见了眼中便是掠过些满意的神色,遥遥虚扶了一把道,“起来吧,自家祖孙,以后就不用讲求这些个虚礼了。” “谢过祖母!”展欢颜含笑应了,被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搀扶着起身。 老夫人又上下打量她两眼,见她仪态得体规矩也到位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就简单的询问了两句她在庄子上的情况,然后便叫展欢欣等人和她见过了。 待到认完了亲,展欢颜才叫张妈妈把那个檀木的小箱子抱上来。 “大小姐在庄子上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老夫人和夫人,也是大小姐有心,知道要回来,就连夜赶工绣了礼物给老夫人和夫人……”张妈妈笑着把箱子捧到展欢颜跟前,一边恭维道:“一尊佛像是给老夫人的,一尊送子观音,是给夫人的,保佑夫人这一胎能给侯爷添一位小世子。” 东西是张妈妈亲自打理的,她知道,放在上面的就是要送给老夫人的那副佛像。 方才在大门口,想着要在江氏面前将功抵过,她便偷偷往箱子里头滴了血。 老夫人信佛,又迷信的很,回头看到有血污了佛像定会发怒的! “也你是你这丫头有心了。”江氏慈爱笑道…… 方才在门口,张妈妈的小动作她尽收眼底,这会儿也只等着展欢颜去碰老夫人的钉子了。 “孝敬祖母和母亲是颜儿应该做的。”展欢颜笑笑,走过去刚要打开箱子,却是目光一转,突然捉住张妈妈受了伤的手指皱眉道,“妈妈的手怎么了?这怎么还流血了?” 为了不叫她看到,张妈妈本来已经尽量的把受伤的那根手指缩在掌心里了,却不想还是被她眼尖的发现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方才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张妈妈紧张说道。 不小心的撞的竟然会撞到指腹吗? 展欢颜也就只做不察,随手打开了箱子,紧跟着却是勃然变色,心疼的捧了上面的一幅绣品惊呼道,“张妈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瞧这绣品都脏了。” 从展欢颜发现她受伤的时候起张妈妈就知道,就算稍后老夫人会和展欢颜之间生出嫌隙来,那么自己八成也是要被牵连进去的了。 “老夫人恕罪,都是老奴该死,刚才路上我恐是雨天别湿了东西,就打开来瞧了一眼,许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滴上去的。是老奴不小心弄脏了绣品,坏了大小姐对您的一片心意!”张妈妈心里叫苦不迭,急忙跪下来请罪。 “怎么这样毛手毛脚的?”江氏斥道,语气却是轻柔,收驰有度,不会在老夫人面前担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 果不其然,炕上老夫人已经不悦的皱了眉头。 展欢颜更是气的要哭,眼圈红红的,捧着那绣品心疼的不得了,小心把绣像打开了呈到江氏面前,满脸歉疚道,“母亲,都是女儿不好,这幅送子观音像原是要送给您的,可是现在污了血……” 天青色的底子上一袭白衣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绣的栩栩如生,却是她脚边男童子的脸上沾了殷红一片的血污,映着入夜的灯光十分的刺眼。 展培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展欢颜她们姐妹三个,一心巴望着江氏这一胎好能生下个儿子来继承侯府的家业。 老夫人对江氏这个肚子更是看重的紧。 送子观音像上沾了血,真是大大的不吉利。 江氏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几分,即使平时再怎么会伪装也是目光锐利如刀狠狠的瞪了张妈妈一眼…… 这个作死的奴婢,即使是要陷害展欢颜,也不该拿自己肚里的孩子来做文章。 “这……这怎么会?”张妈妈更是吓了一大跳,忙是扯着脖子过来看…… 她记得清楚,这两幅绣品是她亲手放进去的,上面的一副明明是要给老夫人的那副佛像的,怎么就会变成了送子观音像的? 难道是大小姐她暗中调换了?可是…… 可是怎么会呢? 展欢颜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她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心里却是冷笑…… 明知道她们主仆串通一气,时刻在找机会算计自己,试问她怎会不提前防备?还把那么要紧的东西留在明面上等着人来作祟? 想让她进门就打老夫人的脸?就算有人要倒霉,那么首当其冲也应该是江氏! 江氏看着那幅画像,越看脸色越差,最后竟是觉得肚子似乎也隐隐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晦气的东西给我拿出去烧了?”老夫人沉声道。 “是,老夫人!”素云连忙迎了,双手接过展欢颜手里的绣像捧了出去。 老夫人惊魂甫定的按着胸口暗暗祝祷了几遍,回过神来却是眼神一厉,指着跪在当前的张妈妈道,“把这个不长眼的奴才给我拖下去打上二十个板子,以作小惩大诫,主子的东西是由得你们这样不上心的保管糟蹋的吗?” 她最气的,是有人在子嗣一事上触了霉头! 第一卷 第4章 江氏吃瘪 “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张妈妈惊慌大叫,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江氏站在那里,显然心里还在为那副带血观音像犯嘀咕,也是对张妈妈气的要死。 直到外头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伴着张妈妈的惨叫声传来,她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刚要说话,展欢颜已经眸子一转上前扯了她的袖子。 “母亲,张妈妈原也是您身边的人,最是个干练又识进退的,这一次应当只是无心之失,母亲……”展欢颜说道,面有乞求之色的看着江氏。 这个死丫头! 江氏胸中顶了一口老血,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谁都知道张妈妈早前是她身边的人,现在被老夫人拖出去打了板子,自己这个旧主若就这么看着,难免要落下个薄凉的名声来。 即便是展欢颜不说,她也正要装装样子替张妈妈求情一二的。 反正老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了是二十个板子,就一个也不会少了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头三五个板子下去,张妈妈的叫声又更凄惨了些。 “老……”江氏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老夫人,下一刻展欢颜又已经抢先一步,转身对着老夫人跪下,恳切说道,“祖母,孙女知道张妈妈她冲撞神灵犯了忌讳,可现下母亲肚子里正怀着弟弟呢,您心里再气,打她两个板子消消气也就是了,就当是着为着母亲肚子里的弟弟祈福,咱们府上这几个月也是万万见不得血腥的。请祖母看在母亲和弟弟的份上,对张妈妈从轻发落吧!” 展欢颜皱了眉,像是极其不忍的模样。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夫人就是眉心一跳,忙是对着门口的方向沉声喝道:“够了!” 儿子的子嗣,她的心病,谁都不能触这片逆鳞! “都别打了!”周妈妈对老夫人的心思最是了解,立刻就走出去在门廊底下呵斥了一声:“老夫人有命,都住手!” 虽然只挨了五六下,但是那么厚实的板子落下来,也够张妈妈受的了。 行刑的小厮闻言住了手。 张妈妈“哎哟”一声从长凳上滚下来,趴在地上就连忙就地磕头道,“谢老夫人宽宏,谢老夫人恩典!” “行了,跟我进来吧!”周妈妈面无表情道。 张妈妈爬起来,扶着后腰龇牙咧嘴也不敢喊痛,跟着快步走进去,一个字也不敢多言的跪在当中的地上。 “既然大小姐替你求情,今儿个就暂且饶了你,这几个板子算是给你长长记性。”老夫人说道,语气冷冰冰的。 “是,是奴婢办差不利,是奴婢糊涂,谢老夫人,谢大小姐!”张妈妈连忙磕头,心里却是狠狠的诧异…… 原还以为是江氏替她求的情,怎么到头来反倒是大小姐开了金口? 老夫人懒得再理会,挥手打发了她。 展欢颜这才把要送给老夫人的那副佛像捧了过去。 有前后两世的底子,她的针线活做的很好,慈眉善目的大佛活灵活现。 老夫人反复的看了两眼,心里满意脸上却是不显,直接交给了周妈妈收好。 展欢颜也不介意,又从箱子里头取出几样用小盒子分装的首饰一一分给了展欢欣和崔姨娘、白姨娘,算作是见面礼。 东西并不太贵重,但做工精巧细致,很是喜人,在老夫人面前不会显得太张扬,同时却是把应有的礼数都做全了。 江氏在旁边看着,脸上一直带着满意的笑容,心里头的火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触了自己的霉头在先,这会儿她却是讨了好,还在这里做人情。 心里气归气,但她却是明白,今天这事儿还没完呢。 果然等打点好了展欢欣等人,展欢颜就捧着要给展欢雪的一对儿宝石耳环到了她跟前,微笑道,“今日二妹妹不在,这个就请母亲代为转交吧!” 展欢雪没来,江氏是进门就发现了的。 老夫人更是人精,也是一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之前有意偏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会儿被提到了明面上,却是不能坐视不理了。 老夫人闻言,就拿目光往屋子里了扫了一眼,道:“雪丫头呢?长幼有序,今天她大姐回府,怎么也不知道过来见一见?” “老夫人,雪儿她病了。”江氏急忙解释,也知道老夫人不好糊弄,于是尽量的补充道,“说起来也是那丫头顽皮好动,头前儿听说她大姐姐今日回府,往我那里跑了好几趟,这不外头下着雨呢,下午丫头来报,说是感染了风寒。儿媳怕她过了病气给您,便没叫她过来。” 老夫人不冷不热的看她一眼,显然并不全信,却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的为人冷淡,近年来又完全撒手不管府上的庶务了,所以后面也就简单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是挥挥手叫众人散了。 待到众人退出去之后,老夫人才坐直了身子。 周妈妈走过去,帮着她重新把后背垫着的软枕调整好高度,也不需老夫人多问就主动开口道,“老夫人,方才奴婢瞧了一眼,那张妈妈受伤的地方是在食指的指腹上。” 不言而喻,那个伤口绝不可能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老夫人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对其中猫腻洞若观火,立刻就沉了脸:“那江氏,我原以为她是个有分寸的,她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愿意去理会,不曾想这回主仆两个倒是把双簧唱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也不一定是夫人吧。”周妈妈劝道,“夫人对这一胎也是极为看重的,当是不会……” “她又不信这个!而且若不是拿自己的肚子做文章,又怎么够分量。”老夫人冷冷说道,顿了一下,又问,“大丫头身边的那两个蹄子说是路上伤了?” 江氏做的事,她全都知道,只看想不想管罢了。 “说是伤的不轻,都送回了庄子上。”周妈妈说道。 知道老夫人这会儿心里正膈应江氏,遂也就不再多言。 老夫人门外的回廊上,众人相继离开。 展欢欣和她的生母崔姨娘走在最后,各自看着展欢颜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以为大姐姐被母亲困在庄子上是被拿捏的死死的,不曾想这一回来便叫母亲吃了瘪,姨娘你说她以后在这府里日子还会好过吗?”展欢欣说道,目光璀璨闪着兴奋的光芒,很是幸灾乐祸。 崔姨娘宠溺的看她一眼,沉默半晌唇边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来,缓缓叹道道:“不曾想这大小姐却是个厉害角色!” 这忠勇侯府江氏一家独大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烧一把火出来热闹热闹了。 母女两个各怀心思,相视一笑就加快了步子离开。 这边江氏惦记着展欢雪,也就没了旁的心思,只就吩咐了李妈妈和张妈妈送展欢颜回墨韵斋安顿,自己就急匆匆的带了丫鬟婆子往展欢雪那里去。 明知道老夫人挑剔,这个节骨眼上这丫头却给她惹乱子! 江氏心中恼怒,走的便是脚下生风,刚刚到了听雪楼外头,正巧迎着里头展欢雪步履匆匆的出来。 “李妈妈不是说她回不来吗?怎么突然的就又回来了?”展欢雪一边飞快的理了理鬓发一边火急火燎的往外走,险些就和对面过来的江氏撞了个满怀,好在是跟在江氏身边的丫头翠竹眼疾手快的扶住江氏往旁边让了一下。 但江氏还是脚下一个虚晃,险些摔倒。 隐约觉得腹部一缩,江氏吓了一跳,脸色不由唰的一白。 “母亲!”展欢雪也吓坏了,急忙过去扶住她,惊慌道,“您还好吧?我不知道您过来了,我……” 江氏靠在翠竹身上缓了一口气,没觉得再有什么异样才推开翠竹的手,皱眉对展欢雪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刚在锦华苑没见到你,差一点就惹了你祖母不悦。” “我……”展欢雪张了张嘴,眼神闪躲的垂下头去,反应了一下便是一梗脖子道,“不是说她回不来的吗?后来丁香才急匆匆的跑来叫我,我哪里赶的及,换了衣服就出来了啊!” 作为府里唯一的嫡女,展欢雪骄纵惯了,但是想起老夫人那张冷脸还是觉得心虚,就讨好的上前挽了江氏的胳膊道,“母亲,祖母那里……” “行了行了,我帮你对付过去了。”江氏跟她也生不起气来,嗔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过这两天你要老老实实呆在听雪楼,我跟老夫人说你病了,你也总要装装样子的。” 展欢雪扁扁嘴,显然是很不乐意,咕哝道,“都是她,回来就害我要装病!” 江氏瞪她一眼,语气里却不见责难的嘱咐道,“虽说这府里上下都由我拿捏着,你以后说话做事都注意着点分寸,可别叫人拿住了把柄。” “哦!”展欢雪不甚在意的应了声,显然是没听进去。 江氏拿她没办法,想着还有事情要做也就没有进门,又嘱咐了展欢雪两句就对翠竹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墨韵斋看看,张妈妈若是没事了,就叫她到我房里去一趟。” 这该死的婆子,叫她想办法把那丫头留在庄子上,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出了纰漏,这会儿更是弄巧成拙在老夫人那里埋了祸患,真是该死! 江氏这边心里揣着事儿,走的极为匆忙。 展欢雪想着接下几日要窝在房间里装病心里就觉得憋屈,还没见面,心里就把展欢颜给恨上了,正用力的踢腾着脚下的石子路泄愤,旁边跟着她的丁香忽而掩嘴惊叫一声:“小姐,你的脸……你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一卷 第5章 感染疫病 江氏回到自己居住的主院翠华苑,张妈妈已经坐立不安的等在了厅里。 她刚刚挨了板子,本来是想要先回房去上药休息的,但是得了江氏的传唤却是半点也不敢耽搁的就赶着来了。 “老奴给夫人请安!”见到江氏进来,张妈妈急忙垂眸敛目,忍痛就要屈膝见礼。 江氏冷冷一笑,未等她膝盖弯下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怒喝道,“还不给我跪下!” 骤然挨了一巴掌,张妈妈眼冒金星,连忙就跪了下去。 这一动作猛了,牵扯到腰下的伤处,险些龇牙咧嘴的叫出来。 李妈妈走过去扶着江氏的手安置她在主位上坐下,江氏已经冷声开口对张嬷嬷怒斥道,“之前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这么一丁点的小事都做不好,张妈妈,你这是已经开始老不中用了吗?” 早些年在江氏身边,张妈妈和李妈妈可谓平分秋色,但是现如今张妈妈被外放到庄子上这么久,和江氏之间也就难免的生分了。 “夫人,您的吩咐奴婢怎么敢懈怠,奴婢本来已经在那马车上动了手脚了,可是谁曾想大小姐她会临时起意,说要换乘了旁的马车走,奴婢当时也怕说多了反而叫人起疑,所以这才……” 张妈妈说着,就略微抬头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眼江氏的脸色。 其实当时她若是跟着展欢颜一起坐了前头的马车也是可以保证成事的,可是她才没那么蠢,要拿自己这把老骨头去陪着展欢颜折腾。 “什么?你的意思……可是叫那个丫头发现了?”江氏眉眼一厉,不由的警觉起来,紧跟着又是瞪着张妈妈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做事的?” “不是的夫人!没有!”张妈妈急忙道,抱住江氏的一只脚,解释道,“当时大小姐只说是那车上摆着明日要送予侯爷的寿礼,空间局促,便不肯坐那车的,她若是知道了什么,定不会看着香梅和香雪两个出事不管的。” 江氏沉吟着想了片刻。 的确,按照一般人的做法,一旦知道了有人要设计自己,哪有不立刻抖出来质问讨要公道的?直接捉贼拿脏多好?又怎会忍气吞声的按捺下来? “夫人,张妈妈也是您身边的,她的衷心奴婢可以打包票,可能……”李妈妈想了想,也替张妈妈求情道,“可能真的是个意外吧!” 江氏没吭声。 张妈妈对自己的衷心程度她本来也是不怀疑的,可是就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又叫她心里起了嘀咕…… 明知道张妈妈是自己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平白无故的展欢颜怎么就会那么好心的去给张妈妈求情了? 莫不是呆在庄子上的时间长了,这个老刁奴会背着自己和展欢颜之间搞出点什么名堂来了? “香雪和香梅两个怎么样了?”江氏想着,心不在焉的问道。 “伤的不轻,已经送回庄子上看大夫了。”为了表示自己的确尽了力,张妈妈急忙说道,“当时奴婢还曾想借机叫大小姐随了她们一同回去的,可大小姐大约也是想要扒着这个机会回府,所以没有应下。” 展欢颜年前就已经及笄,如今正是急着许人家的时候,她会在这个时候想着回府也在情理之中。 江氏心里计较了一番,想着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情还是觉得不解气,看着张妈妈的眼神始终阴沉沉的。 张妈妈心里砰砰直跳,就硬着头皮道,“夫人,还有之前在老夫人那里的事,奴婢只是想着将功补过,并不曾有想要冲撞夫人和小世子的意思,奴婢明明记得那摆在上头的一幅是大小姐要呈给老夫人的佛像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 张妈妈说着就冷汗直冒。 以她对江氏的了解,这江氏最是个小气记仇的,这样的解释她未必就会信了。 江氏心里自然是气的,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况且她目前还有用得着张妈妈的地方。 “行了,我也知道你是一片衷心才会好心办错事。”江氏缓和了语气,摆摆手,“你起来吧!” “谢过夫人!”张妈妈暗暗松了口气,爬起来。 刚好外面的丫头端了安胎药进来,张妈妈立刻忍痛迎上去接了,亲自吹凉了一勺一勺服侍江氏喝下。 差事被抢,旁边的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神色,然后又飞快的掩饰住。 江氏喝了药,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就又对张妈妈问道,“墨韵斋那里都安顿好了吗?那个丫头可有说什么?” “奴婢亲自送了大小姐过去,她看过了,因为是以前那裴氏的院子,她倒是很满意的样子,还叫奴婢代为谢过夫人的体恤之恩。”张妈妈回道,话一出后,骤然想到江氏最忌讳有人在她跟前提起前一位夫人裴氏,就连忙用了愤恨的语气补充道,“说起来这大小姐还真是个养不熟的,她才见过那贱人几面,居然还这般惦记着,夫人您才是这侯府里的正牌夫人呢!” 果不其然,江氏听了这话,脸上表情立刻缓和了不少,似嗔似怒的笑了一声道,“行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说好话儿讨我的欢心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的回去盯着吧。” “夫人是说还叫老奴去大小姐身边伺候?”张妈妈皱眉,心里虽然乐意,脸上却露出不舍的神情,对江氏道,“奴婢还想回来孝敬夫人呢,这么多年在外头……” “我知道你惦记着我的心也就行了,那个丫头如今也大了,怕是不如早几年那么好拿捏的,你在她身边的时间长,最是知道她的性情,有你给我盯着她,我也放心些。”江氏睨她一眼,道,“好好盯着她,也算是你对我尽忠了。” “既然是夫人有用得着老奴的时候,老奴自是随夫人吩咐的!”张妈妈这才不很情愿的应下,又对江氏行了礼便是告辞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步子就停了一瞬,拿眼角的余光回头扫了眼屋子里的江氏…… 夫人心里此刻定是对她存了嫌隙的,她也是得要抓紧时间另外谋个出路才好。 张妈妈咬牙定了定神,这才一瘸一拐的往墨韵斋的方向行去。 待她离开了,李妈妈便对江氏说道,“夫人,这些年您把张妈妈放在外头,她的心也野了,怕是再难收住的,夫人需不需要也提防着她一些?” “她克扣庄子上的月例银子中饱私囊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只是看在她为我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江氏冷了声音,接过李妈妈递来的茶汤呷了一口,然后才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心思被她看穿,李妈妈脸上表情立刻就僵住了,正在尴尬着的时候,院外就见展欢雪的丫头丁香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江氏脚边,拽着她的裙角嚷道,“夫人!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江氏不悦的皱眉,“我刚才见她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丁香急的哭了出来,“就在刚刚,夫人您才走了没多久,二小姐的脸上身上突然起了好多的疹子,看上去好可怕。” “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起疹子?请大夫了没有?”江氏狐疑道,说着已经起身往外走,“走,带我过去看看。” 展欢雪是她唯一的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尤其是在现下的这个节骨眼上,那是半分也马虎不得的。 “已经去请大夫了,可是二小姐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奴婢害怕,只能过来打扰夫人了。”丁香回道。 江氏脚下步子一顿,突然目光锐利的回头朝丁香看去,“这消息还有谁知道?” “没有谁了。”丁香被她眼底的神色骇住,嗫嚅回道。 “你先走,去把听雪楼的消息给我按住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江氏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丁香小跑着急忙去办。 江氏也是脚下生风,被李妈妈扶着往听雪楼的方向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恨声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起疹子?哥哥那里都替她谋划好了,她这脸若是一时半刻好不了该怎么办?” “夫人莫急,等过去看看状况再说,二小姐的情况可能没有丁香说的那么严重,再或者过两天就好了呢!”李妈妈劝道。 “但愿吧!”江氏出一口气。 主仆两个火急火燎的赶着去了听雪楼,才到院里就听见里头展欢雪尖锐的哭喊声,“出去!出去!我不要你给我看!你们全都出去,不准进来!” 江氏心头一紧,心里想着就算是展欢雪真的出了疹子她也一定要把消息压下去,偷偷的治好了再说。 定了定神,江氏一步跨进门去,迎面就先是一个茶杯从里面飞出来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脚下。 像忠勇侯府这样大户,都有自己家养的大夫,彼时大夫已经来了,却被展欢雪哭闹着阻在外屋不肯叫他诊治。 “怎回事?”江氏吓了一跳,怒声问道,抬头却狠狠一愣…… 展欢颜和展欢欣两个竟然也在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江氏脱口问道,声音不由的拔高满是怒意。 “见过母亲!”展欢颜两个连忙上前行礼。 “之前听母亲说是二姐姐不舒服,我与大姐是来探病的。”展欢欣回道,面有忧色的回头看了眼后面被帐子隔开的卧室,“母亲快去看看二姐姐吧!” 江氏盯着二人的眼神锐利如刀,心里更是气的五脏六腑翻搅。 展欢颜垂下眼睛,眸子里有明亮的笑意一闪而过…… 江氏想要关起门来装太平?门都没有! “走开!我不要看大夫!”里头展欢雪闹的越发凶了,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碎落声,逼的所有人都不敢迫近。 江氏无暇他顾,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焦急的快走两步撩开了帐子。 “雪儿……”江氏唤了一声,却在看到展欢雪的那张脸时狠狠一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跌了回来。 “夫人!”李妈妈一把扶住她,顺势往里看了一眼也是神色大变。 展欢雪的整张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色的斑点,脖子上手背上,凡是看的见的地方都是。 “这……这是……”江氏颤声道。 “母亲!”展欢雪见到她来,立刻委屈的扑过来。 江氏下意识的就要迎过去,跟在旁边的大夫突然惊呼一声道,“夫人当心,我看二小姐这样子,倒像是感染上了疫症了,会传染的。” 江氏的步子顿时刹住,畏惧的往旁边偏身一让。 展欢雪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 第一卷 第6章 狗急跳墙 “母亲?”展欢雪摔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抬头朝江氏看去。 江氏脸上表情一僵,想要上去扶她,又被大夫的一句话吓住,迟疑之下就对站在后头的丁香和海棠两个丫头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小姐扶起来?” 疫病是会传染的! 两个丫头也是怕的紧,但奈何卖身契都掐在江氏的手里,谁也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把展欢雪扶进了里面的榻上。 展欢雪原也只因为脸上长了红斑气的不想见人,这会儿见江氏都对她敬而远之,立刻就傻了眼,连哭也忘了。 “夫人,您现在怀着身孕,不比平时,还是先到外面去避一避吧。”大夫说道,一边找了厚厚的布巾把自己的口鼻掩住。 “哦!”江氏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嘱咐道,“你好好给小姐看看,会不会只是过敏之类的病症?” “是!小的尽力而为。”大夫应着,就背着药箱进了里面展欢雪的卧房。 “夫人,奴婢扶您到外面去等。”李妈妈说道。 “母亲!”见到江氏要走,展欢雪忍不住叫了一声,“您别走,我怕!” 如果她真是染上了疫病该怎么办?历来疫病就被视为恶症,十有八九是治不好的。 展欢雪想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呜呜的哭出声音。 江氏看着心疼,只能远远的嘱咐了两句,“你乖乖的叫大夫给你诊治,我就在外面,一会儿再进来看你。” 说完才叹一口气,转身被李妈妈扶了出去。 立在旁边的展欢欣自从听大夫说了“疫病”二字就吓的脸色惨白,恨不能屏住呼吸连气都不要喘,见到江氏出去,忙是跟着往外走。 展欢颜也是面有忧色的看了眼里屋惶惶不安的展欢雪,然后转身跟了出去。 整个听雪楼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惶惶不安,焦虑到了极点。 大夫并没有在里面呆的太久,很快就背了药箱出来。 “大夫,怎么样了?”江氏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夫人,二小姐的这个症状像极了疫病的症状。”大夫一筹莫展道,“趁着现在还没有传染给旁人,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今日来过这里的人尽量就不要再和其他人接触了,先观察两天再说。然后这听雪楼里里外外最好都用青蒿水清洗一遍,角落里蛇虫鼠蚁容易出没的地方都洒上石灰粉,万不能再叫府上的其他人沾染上了。” 江氏听着,突然就泄了气,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你胡说!”里头冷不丁又是一个茶碗扔出来,展欢雪在内室的门口指着那大夫破口大骂,“我没有得瘟疫,是你诊错了,我没有!” 得了疫病十有八九是要死人的,她还这么年轻,她还不想死! “母亲!”展欢雪嚎啕着就要朝江氏扑过来。 江氏一惊,急忙是一把将李妈妈推了出去挡在自己面前。 展欢雪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会对她避之而唯恐不及,脸色苍白的顿时愣在那里。 江氏反应过来,脸上也闪过丝尴尬的情绪,急忙咳嗽一声掩饰道,“我刚去库房里看过白天送来的香料,你脸上起了疹子,那味道太重怕是对你不好。” “雪儿你先别急,大夫又没说治不好。”江氏说着就又转向那大夫,疾言厉色的瞪了一眼。 “是。”大夫会意,立刻附和道,“二小姐稍安勿躁,您现在皮肤上起了疹子,最忌吹风,小姐先歇着,小的这就去调药。” “雪儿听话,先进屋子里去养着,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江氏苦口婆心的再劝。 展欢雪听着,也自我安慰了一番,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对那大夫厉声道,“赶紧的煎好了药给我送过来,我不要像现在这副鬼样子。” 说完才甩下门口的珠帘,转身回了房里。 江氏脸上凝了层冰,对那大夫沉声道,“你跟我出来。” 说完又看了眼展欢颜和展欢欣道,“你们两个也出来。” 几个人跟着她到了院子里,江氏立刻就的神色一冷,声色俱厉的对几人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雪儿她只是过敏起了疹子,不日就会大好,今天这里的事情,谁要是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扰了老夫人或者侯爷,有你们担待的!知道了吗?” 这江氏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若是展欢雪有她一半的脑子和应对能力也好,可是经过展欢雪方才那一通闹腾,这消息怕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江氏也算是狗急跳墙了,在这个时候还妄想着可以在这府上只手遮天的掩饰太平。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展欢颜面上也是和众人一样恭敬的点头应下。 “你们两个先去了,这两日先不要到处乱走,回头我叫大夫去给你们瞧瞧。”江氏缓和了神色对展欢颜二人嘱咐道。 两人应着,然后屈膝对她福了福这才转身离开。 刚一出门展欢欣就的腿一软,好在的被她的贴身婢女青萍一把扶住。 “小姐您还好吧?” 展欢欣被那“疫病”二字吓的六神无主,方才在江氏跟前不敢露出来,这会儿眼眶都红了。 “大姐姐,我们会不会也被染上这病?”展欢欣不安的看向展欢颜,几乎就要哭出来。 “不会的。”展欢颜微微一笑,拍了下她的手背道,“二妹妹只是过敏起了疹子,过几日就好,不会传染的。” 这话是江氏说的,分明就是为了敷衍人的。 展欢欣就只觉得她是在故意搪塞,知道多说无益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被青萍扶着离开,一边走一边惶惶不安的对青萍吩咐道,“大夫刚刚说的是青蒿草是吗?回头你快就找些来,熬了水好给我沐浴。” 青萍应着,主仆两个渐行渐远。 展欢颜莞尔,回头又往听雪楼的方向看了眼这才步履从容的离开。 展欢雪的确是皮肤过敏,这一点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而引起她过敏的原因就一种叫做苏合香的香料。 这种香料出自西域,大夏国本土是没有的,每年进献入朝的数量也极其有限。 展欢颜知道,是因为前世北宫驰一直钟爱此香。 前世的时候她比现在要早上半年回府,那个时候展欢雪就偶有过敏起疹子的时候,而且特别严重,一旦发作起来就是满身满脸。 展欢雪的脾气骄纵跋扈,但是在她面前却极会卖乖讨好,那时候展欢颜也只觉得这个妹妹只是任性了一点但不失可爱,两人来往的也算密切,每逢展欢雪起了疹子,她就经常的过去听雪楼照料,陪她聊天解闷。 却从来就不曾想过,其实从一开始江氏这双母女就已经算计上了她,她们对她的好,只是与人里应外合要将她作为铺路石推出去罢了。 傍晚回府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展欢颜看的分明,那个从巷尾方向翻墙而出的人分明就是北宫驰。 所以很有可能根本是在展欢雪入宫,她入梁王府之前,北宫驰和展欢雪之间就有安通款曲的来往。 起初展欢颜也是不敢确定,所以就特意叫上展欢欣一起去听雪楼碰碰运气,结果不出所料…… 展欢雪是在入宫之后又一次病发的时候才被太医诊断为是苏合香过敏,而自那以后,宫里就禁用了此物。 而自然,北宫驰也就不再用了。 诚然,那个时候展欢颜也并不曾多想。 前世她入梁王府之后,北宫驰对她也算是鹣鲽情深,前世的她曾那么天真的把那个男人视作她的整个天地和世界,一心只想着相夫教子,与他相守一生,北宫驰的日常起居,她都是亲力亲为的照料,日日为他熏衣整装,却原来只是将他装束一新的去赴另一个女子的白首之约。 现在想来,是真真的可笑…… 他们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合起伙来在算计利用她! 往事种种,连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展欢颜略一失神,抬头就见张妈妈扶着受了伤的后腰从远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大小姐原来是在这里,叫老奴好找!”张妈妈道,因为带着伤,这一路走下来已经满头大汗。 “听说妹妹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张妈妈找我是有事吗?”展欢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举步迎上去。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门房那边帮着把行礼都搬过去墨韵斋了,老奴不好擅自做主,得要叫小姐回去看看是要如何安置。”张妈妈说道,扯着脖子往她身后听雪楼的方向看了眼。 “那我们就走吧!”展欢颜点头,举步往前走去。 张妈妈急忙快步跟上,好奇道,“老奴好像看见夫人也在二小姐这里,怎么二小姐病的很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就是起了几个疹子,休息两日就没事了。”展欢颜道,语气平平。 展欢雪这过敏的症状,虽然每逢发作起来就来势凶猛和重症瘟疫的发病特征很像,但其实没什么真的伤害力,只要避开了苏合香再精心调养几日就会不药而愈,只是…… 如今大夫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得了瘟疫,畏惧之余肯定也没心思去给她详细诊脉,会错断了病因也不足为奇。 若是换做别人,展欢颜未必就会袖手旁观,但既然是展欢雪么…… 那女人身上可是背负着她未及出世的孩儿,乃至于她外公一家满门的人命债的,她不亲自出手对她做点什么已经算是仁慈,还指望她会去给展欢雪提醒儿么? 张妈妈见她脸上表情无异,也不多疑,两人一前一后往墨韵斋的方向走去。 听雪楼的院子里,江氏打发了所有人,单独把大夫叫到旁边的凉亭里,脸色阴郁的问道,“你给我透个底,二小姐这病,到底有没有的治?” 第一卷 第7章 头破血流 “这……”大夫斟酌了一下,面有难色道,“二小姐的这个病情来势凶猛,看着十分严重,怕是不容易医治的。”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治得了治不了?哪怕是暂时无法根除,至少也叫她身上的疹子退下去。”江氏疾言厉色的打断大夫的话。 无论如何,展欢雪的那张脸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毁了,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儿遮掩住。 “夫人您是知道的,疫病不同于别的病症。”大夫擦了把汗,实在是被江氏阴森森的眼神盯的心惊,只能一咬牙道,“治疗疫病的偏方我倒是有一个,只是算是半个以毒攻毒的方子,里面有几味药的药效凶猛,用完虽然可能将二小姐体内的疫症压制住,但怕是小姐的身子经受不住啊。” “经受不住了会怎样?会有生命危险吗?”江氏皱眉。 “那倒不至于,只是这女子的身子最是金贵,换做男人也许便没什么了……”那大夫说道,还在犹豫着已经被江氏再次出声打断。 “那不打紧,你赶紧的照方抓药送过来。”江氏权衡了一下,道。 若是叫人知道展欢雪感染上了瘟疫就什么都完了,她必须在展培和老夫人发现之前把这事儿瞒天过海的给糊弄过去。 江氏的意志笃定不容拒绝。 大夫无奈,只能依言写了方子,丁香和海棠两个立刻就去把药煎了来给展欢雪服下。 展欢雪听闻这药能医她的病,都没用人劝,二话不说就给喝了。 这一晚江氏睡的极不安稳,心里总是惦记着展欢雪那边的情况,翻来覆去的一直折腾到天四更天,终于是再也躺不住了就披衣爬起来。 “夫人怎么起了?这儿天还没亮呢,您再眯会儿吧。”外间值夜的翠竹走进来,找了件厚实点的衣服给江氏披上。 “不行,我睡不着了,雪儿那里可有什么消息?”江氏说道,接过她递来的水正要漱口,外面就紧跟着传来一阵急切的拍门声,“翠竹姐姐,翠竹姐姐快开门。” 江氏给翠竹递了个眼神,翠竹就转身过去开了门,不悦道,“翠玉?你怎么来了?” “是二小姐身边的丁香来找我,说是急着要见夫人,我这也是不得已,姐姐你给通传一声……”翠玉焦急道,话未说完江氏已经拨开翠竹从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可是雪儿那里有什么事?” “夫人!”跟在翠玉身后过来的丁香立刻就哭了出来,“二小姐的状况有些不对,下半夜开始就上吐下泻的,奴婢原只当是药力发作,过一会儿就好,可是这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也一直不见好,奴婢没办法只能过来求见夫人了。” “怎么会这样?”江氏的脸色白了白,一把扶住门框,突然想到傍晚那会儿大夫说的药性凶猛之类的话,心头一紧,指甲就生生的嵌到了门框里。 “奴婢也不知道。”丁香急的不住抹泪。 江氏勉强定了定神,吩咐道,“快,帮我更衣。” 江氏换了衣服就跟着丁香火急火燎的赶着去了听雪楼,还不及进门就先被屋子里传出的一阵算凑味道呛的险些吐出来。 江氏晃了下神,还不及反应过来,就里头海棠惊慌的大声叫嚷起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江氏一惊,忙是扶着李妈妈的手跨进门去。 进门就看到展欢雪身子软塌塌的伏在床沿上不省人事,床边的地上和脚踏上都是她吐出来的秽物,整个屋子都被一众异常恶心的怪味包围起来,叫人几欲作呕。 “这是怎么了?”江氏掩着鼻子疾走两步过去,对守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几个下等丫头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屋子里收拾了。丁香,你去把大夫找来。记着,千万别惊动了其他人,尤其是侯爷和老夫人那里。” “是,夫人,奴婢明白!”丁香应声快跑着去了。 几个小丫头也急忙进来把屋子里展欢雪吐出来秽物清理干净,又端了清水进来反复的把地板擦拭干净,再把外间的窗子打开来透气。 因为忌惮着展欢雪的病会传染,江氏始终不敢往她床边靠,只就远远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心急如焚的看着。 却不曾想这一等,还没能等着大夫来,就先把老夫人给等了来。 江氏不经意的一抬头,骤然见到老夫人被周妈妈扶着进来,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而转眼老夫人已经跨进门来,江氏这才看到她身后神色惶恐跟着的大夫。 “母……母亲?您怎么来了?”江氏表情僵硬的开口,那么圆滑干练的一个人竟是结巴了。 “我怎么来了?”老夫人阴着脸冷声反问,“我若不来你便当我死了,当这侯府里头就没我这号人了是不是?” “母亲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可是要折煞儿媳了!”江氏惶恐道,迎上去要扶老夫人的手,却被老夫人毫不留情的一把甩开。 “夫人小心!”江氏一个不稳,好在是被李妈妈扶了一把。 老夫人的面色不善,因为知道展欢雪很有可能是感染了瘟疫,所以也不敢太靠前,只就远远的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展欢雪,眉头的拧的死紧。 “古大夫,二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妈妈察言观色,扭头对那大夫问道。 阖府上下,虽然是江氏当家,但却是老夫人最大。 “这……”古大夫不敢打马虎眼,急忙躬身上前回道,“看二小姐的症状,应当是感染了疫病了!” “疫病?”得到古大夫确认,老夫人的声音不由的拔高,怒不可遏的一把抓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朝江氏砸了过去。 江氏始料未及,被砸了个正着,顿时血流如注。 “哎呀!夫人!”李妈妈和翠竹几个惊叫着扑过去给她捂伤口,而江氏自己则是完全的懵了愣在那里。 她嫁进展家十余年,和老夫人之间虽不说是亲厚,却也没有红过脸,这样被老夫人数落甚至动了手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说二丫头是感染了风寒了吗?感染了疫病?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我今天若是不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关起门来掩饰太平?”老夫人余怒未消,目光锐利如刀子刷的一下朝江氏看过去,直看的江氏心里发毛。 “母亲,您听我解释!”江氏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额上的上,连忙跪下。 “解释?好!我倒要听听你的解释,看你还能解释出个花来!”老夫人在椅子山坐下,怒然一拍手边的桌子。 江氏避开她的眼神,心里飞快的计较了一番,然后言辞恳切的开口道,“母亲,儿媳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昨儿个傍晚我来的时候雪儿也只是起了几个疹子,我便没太当回事。而且古大夫也说是这毛病不大,他可以治的来,也开了药给雪儿服下了。我想着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所以就暂时把消息压下了,也省的叫您担心。” “是啊,老夫人,昨儿个傍晚夫人来的时候小姐还不是很严重的。”丁香也连忙跪下帮腔道,“只是下半夜才开始上吐下泻的,像是病症转重了!” 展欢雪如今的这个样子,江氏是又心焦又心痛,再加上自己额角的伤口抽痛,不觉的就落下泪来。 “母亲,我知道这事儿我做的欠考虑,可媳妇儿也是想着今日是侯爷的寿辰,不想徒增事端才会尽力的遮掩消息,不敢叫母亲和侯爷操心的。”江氏一边拿帕子掩着伤口,一边不住的抹泪,委屈至极。 “这可是疫病!”老夫人还在气头上。 她气的不仅是江氏的欺瞒,更重要的是展欢雪竟会染上这么见不得人的病,这一旦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再和他们侯府往来? 展欢雪被送出去庄子上自生自灭还是小事,若是因此叫所有人都对展家人像瘟疫一样的躲着那还得了? 而且若是再有不甚叫疫病从自家府上传出去,闹的全京城里都人心惶惶,保不准龙颜震怒是要满门获罪的。 “媳妇儿也知道事态严重,所以才刻意的压着消息啊。”江氏哭道,“母亲,不仅仅因为雪儿是我的女儿,哪怕是为着咱们侯府的名声,这件事也万不能传出去的。” 江氏稍稍冷静下来,也是这才注意到老夫人就只带了周妈妈一个人来,心里就更是安定了几分…… 老夫人也不想把展欢雪染病的消息传出去! “你先起来吧!”砸了她一下,老夫人也算是稍稍顺了气儿,只是脸色却依旧阴冷。 江氏抹了把泪,由李妈妈搀扶着站起来,心里一阵暗恨:到底是谁把事情捅到了老夫人那里去的?回头叫她查出来,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老夫人给古大夫递了个眼色道,“过去给二小姐把脉,好好看看,你不是开了药吗?怎么病情反而严重了?” 在这家里,老夫人最是个说一不二的。 “是,老夫人!”古大夫心里忌惮,急忙背着药箱凑到展欢雪床边。 昨天因为天色太晚光线不好,再加上先入为主的以为展欢雪就是感染了瘟疫,这古大夫惧怕之余根本就没有把脉,只应付着稍稍观察了一下她的症状就匆忙退了出来。 这会儿当着老夫人的面他却是不敢再敷衍,掏了脉枕和轻薄的丝帕出来认真的给展欢雪诊脉。 却不想这一诊之下却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展欢雪的脉象正常,除了被他昨夜的那一剂猛药催的上吐下泻而导致身子虚弱了些,根本就不是感染疫病之后当有的脉象。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又耐着性子再细细的诊了一遍之后,古大夫的整个后背就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 展欢雪没病! 可是江氏逼着他那一剂猛药用下去,只怕却是要留下隐患了! 古大夫惊吓之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之难看,迟迟没有吭声。 老夫人和江氏在外间看着就越发的紧张起来。 “大夫,雪儿她到底是如何了?可是……不好?”江氏忐忑的开口问道。 第一卷 第8章 栽赃嫁祸 虽然是江氏强逼着用的药,但也还是自己诊错了病症在前。 “这……”古大夫冷汗涔涔,犹豫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到底如何了?实话实说就是!”老夫人不耐烦的催促。 古大夫心里一怕,终究是没敢把给展欢雪用错了药的事情抖出来,急忙镇定心神,起身对老夫人和江氏做了一揖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二小姐吉人天相,昨夜用了药之后,病症已经控制住了,仔细调理一阵子就会痊愈的。” 江氏松一口气,心里更是暗自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叫古大夫给展欢雪用药震住了病情。 “是么?”老夫人正在拢茶的手一顿,皱眉看向床上虚弱昏迷的展欢雪。 古大夫看出她的疑虑,急忙道,“二小姐用药之后上吐下泻也属正常情况,刚好是将她体内的病气排出去,这会儿她是体力透支才会如此,请老夫人和夫人放心,小的这就开药给小姐调养。” 老夫人又看了展欢雪一眼,垂眸喝了口茶,却没有再说话。 “那就赶紧的。”江氏催促了一句,再看向老夫人的时候底气也足了一些,道,“母亲,儿媳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您办事,只是今日是侯爷的寿辰,府里要招待客人,怕是传出去些风言风语的,影响了咱们府上的名声。也好在是雪儿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既然大夫说是她已经没什么妨碍了,您也就可以放心了。” 江氏说着就眼泪汪汪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老夫人瞧一眼她还冒着血的额头,神色也是不冷不热。 恰好古大夫开好了方子送进来,海棠就急忙拿了方子下去抓药。 老夫人这才对古大夫吩咐了一句道,“回头你跟去翠华苑,给夫人瞧瞧她额头上的伤。” 说着就径自起身,被周妈妈扶着往外走。 江氏跟着送她到了院子里,老夫人止住步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听雪楼,目光始终冷冰冰的对周妈妈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昨儿个晚上这里的事就权当是没有发生过,下头的人有哪一个敢乱嚼舌头的,就直接给我处置了!” 瘟疫一说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展欢雪的病情压制住了,自然就得全面封锁消息,万不能露出去。 “母亲放心吧,这件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媳妇儿有分寸,昨儿个已经放了话下去。”江氏急忙说道。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略一点头,脸上表情也跟着松快不少。 江氏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下就又陪着笑脸继续开口道,“不过昨儿个颜儿和欢丫头来探病的时候恰是遇到了,下头的奴才我都已经嘱咐过了,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两个孩子年纪小,别是心里没底,最好是母亲能叫周妈妈亲自去嘱咐一声的好。” 此刻江氏心里最恨,就是有人居然把事情捅到了老夫人那里,还让她跟着吃了皮肉之苦。 她治家的手段自己有信心,下头的奴才定然不敢乱传话,而展欢欣又是小小庶女,也不敢和自己作对。 所以虽然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心里也是笃定了到老夫人那里告密的会是展欢颜了,这便出言试探。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分寸。”老夫人的心思都系在白天的寿宴上,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话,扶着周妈妈的手款步离开。 李妈妈从屋里跟出来,等到看着老夫人的背影离了院子才凑近江氏身边,试着道,“夫人怀疑是大小姐她……” “除了她,还能有谁?”江氏冷冷的扯了下嘴角。 “不能吧,她怎么敢?”李妈妈皱眉,“大小姐这才刚刚回府,阖府上下又全都在夫人您的掌握之下,虽说是嫡出的小姐,可毕竟也是毫无根基的,怎么这就敢和您对着干了?” “她可不是毫无根基的,你别忘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齐国公府呢。”江氏说道,目光就更显阴狠了几分,“当年那个贱人还不是仗着齐国公府给她撑腰才嫁进的展家的吗?我看那个丫头和她那个娘就是一路货色,出身于一个勋贵之家,就把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提及当年之事,李妈妈就是面皮一紧,神色古怪的变了一变,紧抿着唇角没有吭声。 “若是大小姐从一开始就存了对您不敬的心思,夫人就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您看今天侯爷的寿宴上,是不是……”想了一想,李妈妈试着开口。 “我疯了吗?”江氏瞪她一眼,“今儿个侯爷的寿辰,要惩治她也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的。” 江氏说着,眸色不觉的沉了沉,嘴角牵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来,“不过确实是不能叫她在府上留下来了。” 李妈妈被她脸上的神色吓了一个机灵,正巧古大夫交代完展欢雪这边的事从门里出来,道,“夫人,现在回翠华苑吗?小的得要给您清洗处理伤口。” “嗯!”江氏点头,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得额角又涨又疼,被李妈妈扶着离开。 这边他们刚走,听雪楼对面的花园里,崔姨娘和展欢欣就从一丛长青的灌木后头走了出来。 “姨娘,您确定她不会查到我们身上来了?”展欢欣皱眉,扭头看向身边一直笑容浅浅的崔姨娘。 崔姨娘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生的柔弱纤细,眉眼不是十分明艳,却十分的熨帖,是那种叫人怎么看都挑不出毛病来的小家碧玉。 “这么些年了,咱们在这侯府里头什么时候不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几时和夫人作对过?”崔姨娘一笑婉转,脸上表情依旧温柔,回头轻拍了下展欢欣的手背道,“记住了,和夫人过不去的是大小姐,和咱们可没有半分的关系。” 说着就盈盈转身往回走去。 虽然是她去老夫人那里告的密,可江氏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展欢颜,并且再怎么怀疑她也没有办法开口向老夫人求证,于是…… 这个黑锅,展欢颜是背定了。 展欢欣虽然想的事情不如崔姨娘那般透彻,但在心里却是相信她的,遂也就不再多言,跟着一并离开。 江氏回到翠华苑,古大夫给她包扎好伤口也就告辞退下。 “夫人,大夫交代过,您这伤口近几日千万不能沾水。奴婢这就吩咐人打水进来,拿湿帕子给您净脸,准备换衣裳吧。”李妈妈道,收拾着桌上沾了血的药棉绷带心疼的不得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老夫人下手也真够重的,您这还怀着孩子呢,万一要是有个好歹……” 李妈妈说着就自觉失语的猛地捂住了嘴,神色忐忑的看向江氏…… 主子的是非,并不是她该议论的。 “这老太婆冷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好在江氏也是正把老夫人恨上了,倒是没有挑她的毛病。 “今儿个是大日子,二小姐的病又发的不是时候,老夫人这也是急了。”李妈妈改口劝道。 江氏冷哼一声,脸上表情始终冷冰冰的,没再多说什么。 李妈妈叫人端了洗脸水进来,亲自伺候江氏梳洗,一番的准备下来天色已经大亮,就被李妈妈扶着去了前面的正厅。 白天府里要设宴,几位小姐不好当众抛头露面,所以要赶在客人上门之前先行给展培拜寿。 头天傍晚展欢颜回府的时候正赶上展培出门会友,很晚才回,所以还没有正式拜见,也一并拖到了今天。 展培今年是三十有六,正是一个男人如日中天的年纪,浓眉方脸宽额头,看上去十分的严肃,不苟言笑。 展欢颜上前拜见,递了寿礼,他的反应一直都是淡淡的,连问一问她这些年的生活也不曾,反而看到展欢雪没有出现的时候还多问了两句。 展欢颜也不介意,恭顺的垂眸退到一旁。 前世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父亲严厉,所以并不敢亲近,现在想来才是大彻大悟…… 他那如何就是严厉了?而根本就是冷酷,最起码对自己是这样的。 江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了那么多事,他怎么可能全不知情,而是故意纵容她罢了。 自己的事情还姑且不论,如果展欢雪说的都是真的,他更是狠心纵容了江氏将她的母亲和未及出世的弟弟活活烧死了。 那也是他的发妻,他的骨肉,他怎么就能狠的下心肠来。 思及往事种种,展欢颜不觉的略有失神,等到回过神来,展欢欣也已经把礼物呈上退到了旁边。 老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只不过二老爷展骧很早以前就分家出去另过了,这日展培做寿,展骧一家子自然是要登门拜寿的。 相较于展培,展骧子嗣颇丰,除去几个庶出的子女不提,只就正室夫人刘氏所出就有一子一女。 展骧的长女展欢歌只比展欢颜小一岁,生的十分清丽俊俏,性子也活泛。 见到展欢颜她也不认生,给展培拜了寿就径自过来拉了展欢颜的手,笑道:“你就是大姐姐吗?许多年不见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展欢颜是七岁以后去的庄子上,在那时二房也还不曾分出去单过,那个时候展欢歌就是个调皮的鬼,还总爱跟着她。 “我自是认得的,你这对酒窝和以前可是一模一样的。”展欢颜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三年来的头一次,有一个人能叫她心里有所触动。 这个堂妹天真烂漫,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只是想到展欢歌前世的结局还是叫她难免的一阵心酸,不由更加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 展欢欣在旁边看着,眼底有一丝嫉妒的火光一闪即逝。 拜寿完毕,展培和展骧兄弟留下来等着招待客人,江氏则是和刘氏携手带着两家的姬妾和孩子们先去后宅拜见老夫人。 一行人正沿着湖边小径不紧不慢的往老夫人的锦华苑走着,正在叽叽喳喳和展欢颜说笑的展欢歌突然惊叫一声,身子失衡一个不稳就朝着走在前面的江氏扑了过去。 “夫人小心!”丫鬟婆子们惊慌大叫。 展欢颜眼疾手快的赶紧抬手拽了展欢歌一把,同时目光往后一扫,正是瞧见一只樱桃红的绣鞋飞快的从展欢歌的裙角上撤了回去。 江氏如今怀着身孕,这要是撞了她碰了她可不是闹着玩的。 分明就是有人恶意使坏,想要栽赃嫁祸。 而她与展欢歌走在一处,显然针对的不是展欢歌就是她,再或者…… 一箭双雕? 展欢颜容不得多想,稳住展欢歌身子的同时,瞅准了那人的脚踝处迅速伸脚过去一勾。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四五个人受到冲击先后落水。 然后下一刻就听到有人尖叫,“三小姐落水了,快!快救人啊!” 第一卷 第9章 付出代价 整个湖边乱成一团,尖叫声,吵嚷声四散而起。 很快的就有两个会水的仆妇跳下去,把在水里扑腾不止的展欢欣等人一个一个送上岸。 江氏和刘氏两个在岸边张罗着救人,待到确定没有闹出人命这才放心。 今日是展培的寿辰,万幸是没有闹出人命,否则真是大大的晦气。 刘氏走过来,拉着展欢歌的手紧张的问道,“欢歌,你没事吧?” “没!”展欢歌惊魂甫定的摇了摇头,脸色还略微有些发白。 刘氏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只是受了惊吓这才放心。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去?”江氏不悦的责问道,因为刚才先是展欢歌差点撞到她,自然而然她这话就是冲着展欢歌说的。 “大伯母,我……我也不知道。”展欢歌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好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好在是大姐姐拉了我一把,然后不知怎的,欢欣她们就落水了。” “绊到了?这地面铺着的石板都是年前刚换的,怎么会绊着?”江氏皱眉,明显是不信,狐疑的走回去展欢欣落水的地方看了看。 “说的也是。”李妈妈附和,咂嘴感慨一声道,“还好是夫人您福泽深厚,你这带着身子呢,刚才若真是被欢歌小姐撞上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含沙射影的明摆着就是在挤兑二房。 刘氏也不是个肯吃亏的,当即就跟了过去,看着平整的石板路心里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对展欢歌道,“你仔细想想,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差点撞到了你大伯母?” “母亲,我真的不知道。”展欢歌急了,左右想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弟妹,你这就未免小题大做了,李妈妈也就只是随口一说。”江氏笑道,说着就深深的看了展欢歌一眼,“欢歌这丫头最是个乖巧懂事的,她怎么会存心害我呢?” 这些话在外人听来并无不妥,但是落在双方当事人的耳朵里就远不是那么回事了。 “大嫂你不追究那是你大度,可是事情究竟如何也总得要有一个明白的,还是问清楚的好。”刘氏大方得体的回她一个笑容,回头握了展欢歌的手鼓励道,“你再仔细想想,可是有人推了你或是碰了你的?” 展欢歌皱眉,仔细的又回忆了一遍,突然眼睛一亮,“我记得了,那会儿好像是我的裙子……” 展欢欣闻言不由的急了,忙是掐了一把身边婢女青萍。 “是大小姐!”青萍立刻大声说道,打断了展欢歌的话,“我看见了,是大小姐故意伸脚绊倒了三小姐,不仅害了三小姐落水,还险些连累欢歌小姐还有夫人!夫人,是大小姐!” “母亲!”二月底的天气,还冷得很,展欢欣浑身湿漉漉的直打哆嗦,双瞳剪水可怜巴巴的看向江氏,虽然没说话,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颜儿,这丫头的话可是真的?”江氏对展欢颜问道,语气不很严苛,但却是冷冰冰的。 说着顺手把身上披着的一件斗篷解下来,交给了青萍。 这便是个态度问题了,想来展欢欣今天唱的这一出是很合她的心意。 “不是的,母亲,大伯母,不是这样的的!”展欢歌焦急的拉住刘氏的手,分辨道,“大姐姐只是看我要摔倒,才伸手拉了我一把。” 自己的女儿,不会说谎话,刘氏心里十分清楚。 她本来是不愿意搀和大房后院的内斗,但是因为展欢颜刚帮了展欢歌,也就投桃报李上去打圆场道,“刚才那场面乱成那样,就算谁碰了谁,绊了谁也不稀奇,好在是现在大家都没事。” “二夫人,您是个心善的人,可别人却是未必。”青萍用斗篷裹住展欢欣瑟瑟发抖的身子,满眼含泪的愤恨说道,“奴婢敢诅咒,我看的分明,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大小姐就是故意绊倒我家小姐,害我家小姐落水的。” 她这样信誓旦旦,倒是叫江氏想要息事宁人也不能。 同是展家的女儿,江氏也不好太过明显的偏袒谁,这回就没有再质问展欢颜,而是对展欢欣问道,“真是你大姐绊的你?” “这……”展欢欣冻的脸色发青,垂下眼睛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慌乱之中感觉有人绊了我一下,应该不会是大姐姐吧!” 即使知道江氏在等着拿展欢颜的把柄,她也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展欢颜不觉的多看了两眼,在心里笑了笑…… 自己这个三妹妹的心思,不曾想却是个玲珑的。 “颜儿,可是你三妹妹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你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你瞧瞧今天这事儿闹的,好在是她没事,这万一若要有个闪失的……”江氏痛心疾首道,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连厉声责骂都没有。 当真是好一副的慈母情怀。 展欢颜一直微垂了眼眸听着他们争辩,这时抬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在看着她…… 这位大小姐的心思当真是歹毒! “青萍说的没错,不是意外,我的确是故意抬脚绊了人的。”展欢颜对这些指指点点的目光视而不见,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反应了一下,江氏才痛惜的张了张嘴,“颜儿你太叫我和你父亲失望了,欢儿就算是再有不是,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 “母亲,你们的话都说完了,现在难道不该是叫我辩解两句的时候了吗?”展欢颜淡淡的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她看着江氏,唇角始终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从容不迫的慢慢说道,“我是故意抬脚绊了人的不假,可我不知道那人会是三妹妹,我只是看到有一只脚先故意的踩住了欢歌的裙子,情急之下才将它给绊开了。” 她特别咬重了“故意”两个字的发音,说着就微微含笑亲自弯身递给展欢欣一只手做出要扶她起身的样子,同时红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三妹妹,原来那个人是你吗?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笑的和煦而温暖,笑意从眼眸深处荡漾而出,与洒落在地的阳光融为一体,怎么看都人畜无害。 可是没来由的,展欢欣却是打了个寒战。 展欢颜把手递到她面前,她几乎有种想要一把甩开的冲动,但是却不能不识抬举,只能强压下浑身长毛的感觉把自己的手搭在展欢颜的掌心里,由她扶着站起来。 展欢欣有点战战兢兢的,抬眸向冷着脸的江氏看去。 “母亲,我……”即使再怎么有心机,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此时便有些慌了,咬着下唇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小姐这是恶人先告状!”旁边的青萍愤愤不平的开口,尖声道,“明明是大小姐害了我家小姐落水,这会儿还要冤枉我家小姐吗?” 展欢颜但笑不语…… 她犯不着跟这么个丫头解释什么,后面自会有江氏替她出头。 青萍说着,就噗通一声给江氏跪下了,抹泪道,“夫人,我家小姐性子绵软,您可不能任由她被人欺负了去,您要替她做主啊!” 江氏看展欢欣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经有数,事情八成是如展欢颜说的那样。 她不由的怒上心头,冷声喝道,“你住嘴!” 青萍吓了一跳,立刻噤声。 “欣儿,你说,真的是你踩了欢歌的裙子?”江氏再次看向展欢欣,语气却是又冷几分。 “当时的场面混乱,我记不得了,也许真是我不小心蹭了一下欢歌姐姐的裙角……”展欢欣垂眸说道,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小心么?”展欢颜一笑,款步上前提起展欢歌后面的裙摆露出下摆上面一个清晰的脚印,玩味说道,“三妹妹你的确是太不小心了,就这么轻轻一蹭,你瞧,欢歌这裙摆都被沙子硌破了几个小洞出来呢!” 昨日下了整天的雨,是到了夜里才停的,此时路面上到处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水汽,展欢欣这一脚自然留下了明显的证据。 而且她若不是故意碾上去,又何至于叫那裙摆都被地上的沙子硌破了? 刘氏的目光一寒,随即就又笑容满面的走上前去,握住江氏的一只手道,“看来真的只是个误会,几个丫头受了委屈,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就怕是刚才若真叫欢歌撞上你去,我这罪过就大了。” 说着就心有余悸一般,轻抚了下江氏的还未见隆起的肚子。 这刘氏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道展欢欣要利用她的女儿又岂是能叫她顺利脱身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氏再看向展欢欣的时候眼睛里就如同带了刀子…… 展欢欣和展欢歌之间半点利益关系都套不上,她害展欢歌做什么?难道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自己? 展欢欣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脸色一白,身子就有些摇摇欲坠。 因为形势转变的太快,青萍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就心一横重重的对江氏磕了个头道,“夫人恕罪,其实……其实之前是奴婢不小心踩了欢歌小姐的裙子,又拉了三小姐下水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主子责罚,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的赖了大小姐。夫人,奴婢知道错了,请您开恩,千万不要怪罪三小姐!” 她的反应很快,几句话就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青萍……”展欢欣明显也是始料未及,刚要开口却被青萍打断。 “小姐,是奴婢不好,差点连累了您,奴婢对不起您。”青萍眼泪汪汪的拽着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哀求的眼神。 展欢欣心头巨震…… 江氏的为人她很了解,一旦事情牵扯到她身上,她就绝对不会手软,不管是自己还是青萍,今天一旦被她怀疑上了,那就是必死无疑的。 青萍这是要替她担下所有的责任。 展欢欣愣在那里,想说什么心里又更是怕的很,犹豫之下只就对江氏跪下去道,“母亲,我想青萍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念在她伺候女儿多年的份上,请您从轻发落,饶了她吧!” “拖下去!”江氏面无表情的开口。 青萍哭喊着被人拖了下去,展欢欣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魂不守舍。 展欢颜漠然的别过眼去…… 展欢欣既然敢害人,就应该付出代价,而至于他们主仆之间要怎样的情深意重,这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母……”展欢歌皱眉,想要开口求情却被刘氏的一个眼神制止。 “颜儿,你送你妹妹回去换身衣服吧。”江氏说道,说完就带着众人转身继续往锦华苑的方向行去。 展欢颜叫人帮着展欢欣的另一个丫头青玉一起把她扶起来,一行人慢慢的往她欢喜园的方向走去。 待到他们走的远了,旁边不远处的灌木丛就被人拨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第一卷 第10章 老谋深算 走在前面两步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穿一身芙蓉色的素雅锦袍,襟摆以银线勾勒绣着翠竹的图纹,可能是在那树后站的久了,袍子上被露水打湿了多处,现出深深浅浅的斑点。 他似乎并未在意,款步行来,脚下步调稳健,给人一种雍容而泰定的感觉。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浓眉方脸的灰袍年轻人,相貌十分的普通,是属于丢在人堆里一眼绝对找不到的那类人。 两个人从树丛后面出来,只走了两步,就面对着展欢颜一行离开的方向止了步子。 “忠勇侯府的这位大小姐,倒是有点意思!”灰袍年轻人说道,唇角弯起竟是带了几分和他那张严肃的脸孔极不相称的调皮的笑意。 “陆行!”锦袍男子沉吟着开口,过了一会儿才唇齿微启吐出几个字来:“她就是老二看上的女人?” 他的声音本该极为醇厚好听,可却又偏偏带了几分冷毅而生硬的味道,突然就平添了几分寒意在里头。 “怎么会?”唤作陆行的灰袍男子莞尔,偏头看他一眼,讽刺的笑了,“梁王看上的不过是和她有所牵系的齐国公府罢了。” 锦袍男子没有接他的话茬,只就盯着展欢颜一行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凝视。 “说起来也该庆幸,齐国公世子膝下只有两位公子而没有嫡女,否则梁王也就不必如此的大费周章,试图来搭忠勇侯府的这条线了。”陆行自顾说道,不觉慢慢的敛了神色,“梁王现在虽然已经存有不臣之心,但是很多事也都还不敢做在表面上。再者齐国公那人最是个耿直的脾气,他若是想要挑明了缘由拉拢,一定不成,所以只能通过联姻来达成目的。” 锦袍男子一直没有表态,陆行也不在意,只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一一对他禀明:“当年齐国公的长女裴氏嫁了忠勇侯,仅仅三年就因意外丧生,也只留下了这位大小姐。不过据说这位展家大小姐前两年的身子十分不好,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上休养,昨日才刚刚回府。这几年齐国公府那边与她一直保持着联络,即使国公爷一家久居临阳,常年不曾回京,也隔断时间就叫人去庄子上探望这位小姐,看来对她还是十分在意的。所以这也就难怪梁王会打上了她的主意。” 一直听着陆行把话说完,锦袍男子才突然开口问道,“齐国公一家移居临阳有十二年了吧?” “是!”陆行回道,“十二年前临阳有暴民起事,齐国公奉命率兵镇压,后来那里需要全面整顿治理,他就自请离京举家迁移过去了。” 陆行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疑道,“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北宫烈淡淡说道,“朕只是突然在想,落叶归根,齐国公如今年事已高,或许……是该找个由头叫他多回京走动走动了。” “迁调齐国公回京吗?”陆行皱眉,“那岂不是近水楼台,又给梁王制造了借题发挥的空间吗?” “朕也只就这么一提,你紧张什么?”北宫烈难得半真半假的调侃了一句,回头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 回眸之间,才现出他真实的容颜来。 薄唇挺鼻,眉飞入鬓,一双本该勾魂摄魄的凤眼,眸子里却渲染着一种恍若暗夜古井一般深幽的色彩,冰凉冷澈却又清明纯正的不带任何感情杂质。 一张面孔上的线条走势近乎完美,有如一件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艺术品,刚毅和柔美并存,叫人挑不出丝毫的瑕疵来。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肤色却是异样的白,剔羽般通透,甚至比绝大多数的女子更美好。 太阳初升,他微微迷了眼睛遮挡。 大片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几乎能映照出他皮肤下蓝色的细小血管来。 这样就更衬的双唇红艳如血色般妖娆。 可又偏偏,他不笑,紧抿着唇角硬是用本身的气势将这绝顶的姿色压了下去,给人一种冷肃而不容亲近的压迫感。 最起码前世的展欢颜就从不敢正视他的容颜,哪怕与他视线交会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压力重重。 北宫烈说着,就先行一步往回走。 陆行急忙跟上,不解道,“皇上,那展家大小姐要不要……” 他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彼此心知肚明…… 既然是北宫驰想要搭上这条线,为了永绝后患,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斩断的好。 “不了!”北宫烈抬手制止,脚下步子不易察觉的微顿了一瞬,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看看再说!” 陆行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两个人仍是一前一后隐没到那丛灌木之后,片刻之后就彻底消失了踪影。 这边展欢颜正陪同展欢欣回去换衣服,却还未曾察觉,就在这一晃眼的功夫自己就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因为江氏刚刚处置了青萍,展欢欣整个人还都处在巨大的恐惧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开口,展欢颜自然也没有话要主动同她说。 两人沉默的走着,一路进了欢喜园的院门,里面的小丫头迎出来,看到展欢欣一身湿漉漉的都不由的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扶她,“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了?” “小姐不小心落水了,你们快去找干净的衣服出来。”青玉道,一边扶着展欢欣往里走。 进到花厅,展欢欣被拥簇着要往卧室更衣,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回头对展欢颜道,“大姐姐你喝什么茶,我叫丫头去给你沏来?” “不用了!”展欢颜笑笑,直接开口问道,“三妹妹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展欢欣一愣,神色茫然。 展欢颜只就从容微笑着看她,并不催促。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的就有些不对劲,青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他人退下,就只有江氏拨给展欢颜的两个大丫头巧心和巧玉迟疑着没有走。 “你们也去吧!”展欢颜侧目看了两人一眼,吩咐道。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虽是不情愿,但也不敢公然违背她的命令,于是屈膝一福也跟着退下。 “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展欢欣勉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但脸上表情却总是难掩僵硬。 “这会儿欢歌身上的裙子可还没换呢。”展欢颜道,也不和她拐弯抹角,语气却仍是温温柔柔的,“我看青萍的脚板好像是比那个脚印宽了许多,她人是没了,可是鞋子衣物应当还都在吧?需不需请人过来比对一二?” 展欢欣天生一双莲足,小巧可人,羡煞了不少的名门闺秀,那脚印对比之下自然可见分晓。 “你……”展欢欣的脸色一白,死死的抓着身上斗篷的领口,半晌才咬着嘴唇道,“即便真的是我,我也只是无意。” “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有心,都犯不着跟我解释。”展欢颜笑笑,无所谓的四下环视了一遍这间屋子里的陈设,然后才道,“或许这些年你们母女过的不是很如意,你们要做什么,要怎样做都和我无关,只是我劝你一句,无论你要做什么,要么就真的做到万无一失不露痕迹,要么就还是不要随便的起恶念,省的得不偿失。” “去祖母那里的路,你当是比我熟悉的,应该不用我等着送你过去了吧?”展欢颜说完就径自转身往外走。 展欢欣脸色煞白,僵硬的站在那里。 展欢颜不准备揭穿她?那她特意跟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冷嘲热讽的吗? 而且自己要整治的人是展欢歌,又不是她,她多管闲事做什么? “哦,对了!”展欢颜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转身再次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来,“替我转告崔姨娘一声,她以后若是没事,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挑拨离间这种事损人不利己,不做也罢!” 说完也不等展欢欣的反应,就再度转身步调从容而轻缓的离开。 展欢欣看着她的背影,被惊的面无血色…… 展欢颜居然知道?她知道是自己和姨娘去老夫人那里告的密,还叫江氏以为误会而恨上了她? 展欢欣想着,脚下突然一个不稳往后连退了两步,抓着青玉的手道,“青玉,快,你快去祖母那里把姨娘请回来,就说我病了,叫她马上回来。” “哦,好!”青玉回过神来,连忙应着就要出门。 “等等!”下一刻展欢欣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喝住她,魂不守舍的摇摇头道,“不能去!今天不能再出事了,有什么事都要等过了今晚再说。” 刚才湖边的事,虽然青萍做了替死鬼,但江氏心里却也未必就是全信,这个时候,哪怕是硬撑着她也不能再做出惹眼的事了。 这样想着,展欢欣连着吸了两口气稳定心神,扶着青玉的手往屋子里走,“走,帮我重新梳妆换衣服。” 因为不是整寿,所以这日忠勇侯府寿宴的排场并不是太大,只请了与展培私交不错的几位同僚以及自家亲友,前后院分别摆了几席热闹热闹也就散了。 是夜,刚一回欢喜园,展欢欣就迫不及待的打发了下人,单独把崔姨娘拽进了屋子里,急切的把白天发生的事都与她一一的说了。 崔姨娘听后,虽然没有露出明显失态的表现却也是吃惊不少,皱眉道,“不曾想这大小姐的心思竟是如此通透?她身边全是江氏的眼线,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居然就能这样精准无误的瞄上我们来?我倒还是小瞧了她的!” “姨娘,现在怎么办?她已经知道了是我和你去的祖母那里通风报信,怕是要就此恨上我们了。”展欢欣道,“我看她和展欢歌也不会有什么交情,今天她这分明就已经是存心的报复才针对我的。” “别慌,你容我想想。”崔姨娘道,捏着手里的帕子思量了好一会儿,没吭声。 “姨娘,母亲那里不是一直就不想她回来吗?不如我们就顺水推舟,想个法子,还是借母亲的手把她送走吧?”展欢欣焦急说道。 “这个样子,自是不能再将她留在府上了。”崔姨娘赞同的点头,说着就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是就算要把她送走,也不能叫她白回来这一趟,总要发挥点作用才好。” “姨娘……”展欢欣看她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突然就放下心来。 “先睡吧!”崔姨娘站起身来,却没有多说,“这几天你该怎样还怎样,什么都不要管。一切,有我!” 说完,拍了拍展欢欣的手背就先一步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阖府上下都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展欢雪脸上身上的红斑调养之后逐渐的退了,老夫人一直担心瘟疫的传言会不胫而走,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跟着放了下去。 但是这几日每每见到江氏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明显的察觉她的气色很差,几日下来,甚至眼底都出现了一片脂粉都掩饰不住的乌青。 如此又过了五六日,突然这日午后一个消息惊雷般传来。 连着小半个月都称病在房里躲懒的张妈妈闻言,噌的一下就从土炕上跳下来,声音尖锐响彻整个墨韵斋:“什么?老夫人要把大小姐送回庄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