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花魁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活。 为沐家,可沐家上下除了父亲和大哥以及孪生妹妹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她;为自己,可她却从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爱风尘,却日日沉醉于其中,酒中卖笑,眉目生辉,成为了长安城中贵族公子一撒千金的祸水。 她爱着一个男人,从年少时便将他奉为神明,听着他许下的承诺,一步一步从懵懂少女长成了一舞倾城的金陵花魁。五年,她以为他会信守承诺来娶她的,却在第五个年头亲眼见到他迎娶了全国首富的女儿,自此后,心碎成殇。 这一生,她只爱过这一人,为他生,为他死,被他辜负,被他伤害。可是到头来,她仍愿为他,毁掉这天下。 皎月清辉,缓移柳梢。入夜时分,长安城的风月场所也开始了一日的营业,金陵涵烟楼内人声喧嚣,到处都充斥着娇声笑语。 传说金陵涵烟楼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花楼,更是最有名的销金窟。记得去年元宵夜,户部侍郎为他所钟情的姑娘夜掷万金,在坊间广为流传。不过没多久,这位户部侍郎就被抄家了,理由是私吞库银。 没有人知道这座花楼的老板是谁,只知道金陵涵烟楼有着强大的后台,所以才能在达官显贵中如鱼得水,成为朝廷官员、贵族富商醉生梦死的地方。 这涵烟楼中来来去去,欢歌笑语至天明。那些个一掷千金的也不过是钱多罢了,既来寻欢,便也显了阔气,也不过是为寻那舒畅。等明日艳阳起,那些所谓的真情真意,也便如昨日烟花,消散无踪。 恩客与妓女,逢场作戏,曲中人散。戏里情真意切,一到戏外,也就没了半点情谊。 楼内的姑娘个个能歌善物,通情达意。而最特别的,却是涵烟楼的花魁沐琬辞。她有倾国倾城之貌,才华横溢胜过世家小姐,当年一曲凤舞九天,惊艳全场。她从无入幕之宾,外头的人挤破了头也只能得她弹曲一首,陪酒一杯,来来去去不过一个时辰,却仍要凭她高兴。 说她只是个风尘女子,可她却似有皇室般的气度;说她冷冰冰的,她却会对人温柔一笑。尽管是这样,为了想要见她一面而千金散金的公子哥也不在少数。 涵烟楼后有一处花园,花园里有一座二层小楼醉轩阁,那里就是沐琬辞住的地方。楼中众多姑娘,也只有她是另僻住处的,其他所有人都集在一座楼中。有的人不服,却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没有她那般的才貌,赚不进滚滚金银哄得老鸨眉开眼笑,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更何况,她和传说中神出鬼没的后台老板,似乎有些关系。 楼内的笙曲隐隐约约的传过来,一名绝色女子,着了一袭素色罗裙,推了轩窗,懒倚窗边。窗外柳树边是一汪碧潭,倒映着柳条儿,显得极静。原本这里没有湖的,只是那个人说,这般好的景致,没了湖泊,就像是一副没作完的画。 她原本只当他是一时戏言,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可第二日睡醒时,屋外已多了一群人在造湖。 琬辞呆呆地坐着,手支着下颚,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入涵烟楼已经四年了呢,离五年之约还剩了一年。 走道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推门进来,看沐琬辞还呆呆地坐着,不由大叫,“矮油,我的好女儿哟,怎么还不梳妆打扮,人家王老爷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请你抚琴呢!” 沐琬辞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今天没兴致,只怕要让王老爷空等一场了,妈妈还是快去给王老爷另寻了姐妹陪罪罢,等哪天心情好了,再给他补上。” 老鸨在身后轻呲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调头去另想补救的办法。谁叫这一个是她的摇钱树呢,心情好的时候能帮她日进斗金,自然是要捧着供着的了。更何况,人家后头还有老板撑腰呢。 愤愤地从屋里出来,才转了个弯踏进主楼,就看见一锦衣公子负手而来。定睛一瞧,连忙堆起一脸绉笑,“王爷,您这是来找辞儿?哟,难怪这丫头都不肯出来见人家王老爷了。” 老鸨身上的脂粉味很浓,锦衣公子暗暗地皱了皱眉,心下鄙夷,脸上却装出一副不恭的模样,只从袖中取出银两,“去备些好酒,别让人扰了爷的兴致。” 老鸨见了银子,一脸的贪婪之色,一边数着银两,一边招呼着,“王爷,老身这就替你操办去。” 锦衣公子轻哼一声,不再理她,只朝着醉轩阁的方向而去。 老鸨盯着锦衣公子的背影若有所思,永煜王明桀扬,这可是唯一一个从不被琬辞挡在门外的人。而且身份高贵,却与青楼女子来往密切偏偏又低调得不惹人注意。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好,永煜王虽不像外头那些人贪急好色,但是出手却极为阔绰。反正她只有有钱赚就好,其他的一概不关她的事。 想到这儿,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地转身进了主楼。 明桀扬推门而入,拂开紫玉珠帘,珠帘晃动发出一阵轻响。悄悄地立在后头,打量着佳人的背影。 琬辞听见声响,以为是老鸨去而复返,本来心里就隐隐有着不爽快,这一下子更加火了,头敢不回地甩出一句,“都说了没兴致了。即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去。妈妈是只想赚今天的银子,以后的都不想赚了是吧。” 明桀扬听得其言,收了扇子,似笑非笑着道,“当真是没有兴致?”说完,在琬辞还没来得及转身,就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轻声低语,“还是这味儿,爷闻着舒服。” 琬辞一惊,身后之人出了声,是她熟悉的声音,唇边露出了点点笑意,又忙掩盖掉,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那些寻欢客,一个个都是一副贪色恶心的嘴脸,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兴致。”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酥酥痒痒的,听了他的低语,水眸微暖。她从来都不爱这些浓妆艳抹,不爱俗粉调香。会很固执地不用任何香料,只当自己还是当年一样。然而,混迹在风尘中,再怎么样,也改变了好多。 往他怀里靠了靠,靠于其怀中,伸了素指轻掰,语出调笑,“让辞儿算算,爷有多久不曾来了。是一个月多九日,爷说,辞儿有没有记错?” 她是不可能记错的,这样问,只是想要告诉他,他有多久没有来找她了。 以前,他总是每隔半个月就会来看她一次,看她长大了多少,又学了什么舞。第一年的时候,她喜欢学各种东西,学得很认真也很开心,希望他来时能让他看,听他的赞扬。可一年又一年过去,当她将所有能学的都学完时,剩下的就只是空寂了,穿梭中莺歌燕舞里,假意周旋在达官显贵中,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别人都只当她是青楼名妓,可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是永煜王安插在金陵涵烟楼内的一名探子。 是男人就无法抵挡酒色,所以琬辞拥倾世之貌,也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来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只是这一次,他来得好迟,她忽然就心生了惶恐。 明桀扬听完她的话,薄唇微勾,狭眸似是带笑,大掌握了握她纤柔的素手,随即放开,后退一步,兀自走到床榻前躺坐下,枕臂阖眸,“怎么,辞儿这是日日都算着日子?” 琬辞浅笑连连,一双水眸微染了风情。“何需算,辞儿生来便是记性好。” “既是如此,今儿爷来了,就好好服侍爷。只是,爷不过也是来寻欢的。辞儿,你可有兴致?” 珠帘轻响,又是闻到一股脂粉味儿,明桀扬微微蹙眉,喝道,“把东西放下来,出去。” “哟,我的爷,我这就出去。”老鸨看见了屋内之景,知道王爷今晚是要留下来的,连忙躬身出了门,走时还不忘叮嘱琬辞好生招待。 琬辞听完,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快。明桀扬的这一番话瞬间伤了她的心,她最看不得他这一副浪荡的样子,什么都无所谓,统统拿来,悉数接受。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却偏偏要在人前装出这副样子。 他把自己当做是寻欢客,便是将她当成了倚楼卖笑的人,然后上演一场虚情假意。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好像他们之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她奉为神明的桀扬,而她是甘愿为他踏入风尘的辞儿。 当年他为探子的人选苦恼,是她自告奋勇,她只是心心念念地想帮到他,想要为他做点事,哪怕是毁掉自己的清白名声。而她换来的是他的一句,五年后,我娶你为妻。就为了他这一句话,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心甘情愿。只是,转眼过了四年,她却隐隐地觉得,好像有什么已经变了。 他是人人敬重的贤王,她是名冠京都的艳妓,云泥之别。 她故意扬起了嗓音,“妈妈尽管放心,一定服侍得妥妥当当,绝不会赶跑了涵烟楼的财神。” 径直于锦凳上坐下,巧笑颜兮,“有香也好,无香也罢,不都一样。来,辞儿陪爷喝酒。” 握了酒壶,倒出这玉琼浆,勾起唇角,迷离了双瞳,媚了嗓音。素手执杯喂至其唇畔,轻笑一声,却是端回,饮入自己口中。一连饮了几杯,颊上已是染了红晕微醺。再又斟了一杯,倚入其怀中,“爷,要喝么?辞儿可是已经连饮几杯了,接下来,可是该爷你饮了?” 明桀扬伸手,将琬辞揽入怀中,见她敛了容颜,换上了一副对待其他人的媚态,不由蹙眉,心下不由恼怒那老鸨。可是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喜她这副模样,却又该拿她怎么办?明明就是他,生生地将她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的。 心中纠结越深,面上更是装得不在意。握住伊人柔荑至唇侧,邪唇勾笑,环在她腰间的大掌窜入衣衫,慢抚,“爷怎会不饮?” 伸手拿过她手中握的酒杯,却未饮,只挑开了她的衣衫,倾了酒杯,一时之间,肤染琼酿。顺着伊人唇舌而下,贪嗜那沾了清香的琼酿,继而埋其耳侧,“好酒,令爷欲罢不能,就像你的人。爷近些日子无暇前来品饮,辞儿,可有念着爷。”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永煜王 雪白凝脂半露在空气里,薄酒滴在身上,顿时觉得一阵微凉,眼前男子唇舌覆上,明明是暖的,却只觉得心都要冷掉了。 屋中烛影绰绰,伴着外间靡靡乐音。敛了眉眼,说不出的惆怅。双手揽其颈,轻轻抱住,承受着他的温情,耳鬓厮磨,侧了头,微染笑意,“那么爷呢?可有想我?” 也不等他回答,只自己径直说下去。“辞儿自是想爷的,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繁华似锦看遍,良辰美景虚度,到头来,不过酒醒梦歇曲终人散。我是何人,何人又是我?” 想他吗?是想,抑或是不想。然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又怎能说不想。若非眼前此人,自己又怎会染了这烟花风尘,消这寂静年华?现在的样子全是面具,可是她也早就忘记了自己四年前是什么样子了。 明桀扬微微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怎会不想,若是不想,今日又怎会来。心中这般想着,然而却并未言语,只是听怀中人儿将后面的话说完。俯下身,将头倚在她的颈边,墨色发丝掩面,正好掩去了面上的神色,剑眉微蹙,听其言及,虽怜其情谊,臂上施力,紧固于怀中,痞气褪去,轻叹,“辞儿,只要想着我便可。我自不会亏待与你。” 眸色略沉,或许是酒意浓,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朝堂上你争我夺,没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也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放松自己。 罢了,终是一副邪魅之气,笑语依旧,却透着冷意,“记得你是本王的人。将本王的事儿办了,别想那些个虚的。” 伊人依旧在怀,明知说这样的话,她定是会难过的,可是他却仍是说了那样的话。别开眼眸,执空盏,“辞儿,斟酒。” 琬辞在他怀中怔怔,轻轻笑着,笑声泠泠,眸色一片迷朦,看不清真切。心不停地在抽痛着,可脸上却仍浮现着笑容。不会亏待于她?这些个陪酒卖笑的日子,这些沦落风尘的日子,他又拿什么来补,拿什么来还。 他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清地说出让她觉得难过的话? 呵,今日真是喝多了呢,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是淡看这良辰美景一场镜花水月来得好,这些情爱缠绵,和她有什么关系。 斟了酒,看他喝。权作没听见那冷言,俯其耳边轻言,“王爷交待之事,辞儿何时轻怠过?” 推开他起身,脚步有些轻浮。走到妆台前,铜镜中伊人红妆却印出妆下骷髅。反手于妆台下取出一锦盒。打开,与隔层中取出一方薄笺。随手轻掷了锦盒,回到桌前,将薄笺递予。 自斟了一杯酒,闭眼轻尝着甘露穿喉。“这酒果然是好东西呢,此次倒真是收获不小。这酒让那些人忘了自己是谁,也让我忘记自己是谁。” 虽道是饮闷酒易醉,今夜我这千杯不醉却也抵不过这酒入愁肠。 明桀扬执盏而饮,眸色半掩,观其言行,今日自己前来,虽然不是为了探其所获,接过薄笺看完,眸色略沉,却也只是一瞬,将笺至于烛火之上,片刻已化烟灰。转而将辞儿揽入怀中,终归舍不得看见她难过的模样,将她惹得难过了,到最后自己也不痛快。 凝视佳人,笑语依旧,“这酒自然是好的,却总不及你这一味。本王是想你了。” 思及那书上所言,想来那边该是有大动作了。斜勾唇角,罢了,今日便只理这风月。想到这儿,打横抱起伊人,走入里间床榻,揽起伊人,直付床榻,将她置于榻上,伸手挑落帘帐,欺身覆上,“辞儿……” 琬辞双足离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带往床榻,呵笑不断,娇吟媚态,笑得肆意,硬是逼着自己去忽略心底的那股难受,“我这一味可是会噬骨噬心,取人性命的。王爷,这次的情报可是花了好大功夫的,那老匹夫可是个色鬼。王爷说,辞儿可是该赏?” 明桀扬听她说到那匹夫,虽是知晓自己给她的迷香定不会让她吃亏,然,眸中却还是有掩不去的戾气。 后背着榻,床前层层纱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琬辞被明桀扬禁锢在怀里,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再也装不出先前的那一股风尘气,敛去脸上之前的笑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我好累,你今天陪着我好么?我不想……睁开眼时,又只是一个人。” 明桀扬低下头,嗫咬住伊人红唇,支起身体,望着身下伊人,红烛依稀入得帐内,绯色染上伊人容颜,她的裸露的肌肤白得几近秀明,眸中透着欲色,抚着伊人容颜,“辞儿……” 音色早已嘶哑,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你这一味,爷要。” 红烛氤氲,燃着一室暖色,唇齿相覆,引得人儿微僵,却是呵笑不已。帐内春色难掩,一室暧昧迷烟。 “怎么要?会要多久?” 明桀扬眸色略沉,深深地望着她,“就这么要,要一辈子,可好?” 一辈子么?多动听的话。 “好……”低低地应声。 案上红烛燃尽春宵。 翌日天明,明桀扬从睡梦中醒来,怀中女子仍在沉睡,睡颜安静。覆下身,拨开她额前的乌发,落下一吻。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她只是嘤咛一声,贴着他更紧。 眉心微拢,有着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恼意。他看着她由青涩长成美艳动人,再看着她周旋于众人之间,妩媚婀娜。她给了他很多的情报,也等于告诉他,她依偎过多少男人,虽说她不曾让谁占了实质的便宜。她本该是属于他的,可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当初就会同意她入涵烟楼做探子。或许是因为,他只相信她。 “王爷,时候不早了。”帘外传来一男子的低语声。 将怀中伊人放下,替她掖好锦被,起身着衣。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些许眷恋,随后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妆台上,顺手将一边半开着的窗阖上。 小楼外,青衣的侍从垂手立着,见明桀扬出来,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行礼。轻声地在他身边道,“王爷,宫里传了话下来,让您进宫去议事。” 明桀扬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好保护着她,不准让人碰她一根头发。”随后快步走入了还未怎么亮的天色中。 当琬辞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极其安静的屋子,一旁的被子已经冷了,他又再一次没有等她醒过来,而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悄走掉了。 虽然她知道这是他保护她的一种方式,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如果让人看见他大早上的从她的香闺中出来,那个她这个卖艺不卖身的金陵第一花魁的名声就可以不用要了。 到那个时候,只怕会有很多人会想强行一尝滋味了。纵然她平日里是想见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来确保自己在没有他在的情况下不被人欺负了去。 可是她就是觉得难受,她想要一睁眼就看见他,可是这四年来从来都没有过。就算临睡前说得好好的,可是一睁眼就是见不到他。这让她仿佛感觉,他前一夜的出现,只是因为她太想念他了。 房门轻开轻阖,缳儿端了铜盆进来帮她洗梳,见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就知道她又不开心了,于是一脸担忧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琬辞怔了怔,微微笑了笑,“我没事。” 还有一年呢,只有这一年了呢,只有这一年了呢,过了这一年,桀扬就会来带她走,他会娶她,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在一起,一起睡着,一起醒来,然后到老。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传闻 刚吃完早饭,老鸨就派了身边的丫头过来请她,说是有事要商量。琬辞皱了皱眉头,想也不想就知道,肯定是又背着她接下了什么生意,然后收了别人的定金,而且对方肯定是有钱有势得罪不起,所以妈妈才让人来请她过去。 换了一身浅青色的裙衫出了醉轩阁,往主楼的方向走去。跨进主楼,穿过偌大空寂的前厅,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就看见二楼最中间的那扇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化了精致妆容的绿衣女子。 这是涵烟楼只低于琬辞的另一个花魁柳潇潇,性格傲慢且争强好胜,占着自己的非凡姿色,一直在楼中打压其他的姑娘,谁要是敢对她有所不满,她就不会让那人有好下场。而且她一直因为琬辞稳坐第一的位置心存嫉恨,时不时地喜欢找琬辞的麻烦,各种不遗余力。 她靠在栏杆上,看见琬辞,先是鼻孔哼了哼,然后才是摆出了一张假得不得了的笑脸,“哟,沐妹妹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沐琬辞不太想搭理她,于是就懒懒得应了一声,“你也起得很早啊。” “呵呵呵,王员外说今天带我去选首饰,我自然要起得早一些了。”柳潇潇笑得一脸风骚,“还要多谢妹妹了,要不然王员外怎么会转头来喜欢我呢?昨夜可把我累坏了,妹妹昨夜应该睡得很早吧。” 沐琬辞不用听也知道她是想要炫耀,不准备再同她多说些什么,上了楼左拐就要往老鸨的房间走去。 柳潇潇见沐琬辞不理她,心里忍不住就冒了怒火,扬了扬声音,“昨夜我瞧见永煜王了呢?他在厢房里喝了一会儿酒,听一位妹妹弹了一首曲子就走了呢。啧啧,以前王爷来好像都是点妹妹进楼里来作陪的,怎么昨天偏偏没有呢?难不成是腻了?” 柳潇潇的话里有隐不住的暗讽和幸灾乐祸,“也是啊,男人都喜欢妩媚温柔、宜室宜家的女人,花魁再怎么有诱惑,总归是风尘女子,哪里比得上富家千金?” 沐琬辞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闪过一丝不悦。她这一辈子最忌讳的事就是堕入风尘,让她和明桀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纵然他曾许诺,可她如今的身份,怎能算得上干净,又怎么配得上他呢? 柳潇潇见沐琬辞怔在了原地,心里头好不得意。这沐琬辞向来清高,却只有对永煜王从不拂逆,肯定是别有好感的。哼,大家同样是妓女,凭什么她就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还以为自己能攀上永煜王,飞上枝头做凤凰。 “不过,以后王爷也难得来了,王爷向来是不贪美色的,等娶了王妃,自然是要守着娇妻,怎么还会来我们这里。”柳潇潇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沐琬辞的神色,哼,她就不信这样她还能保持冷静。 “对了,妹妹可能还不知道吧,听说全国首富司马家的小姐对王爷一见钟情呢,司马老爷还托了人上永煜王府去提亲呢!若是王爷娶了司马小姐,岂不是一桩美事?” 沐琬辞的心猛的一沉,心里沉沉地刺痛着。难道这就是他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不来看她的原因么?因为身边有一个司马小姐,所以就顾不上她了。 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假的,柳潇潇想要气她,那么说的话就必定是真的。 明桀扬,难道他忘记了他们的五年之约了吗? 柳潇潇还站在一旁等着看她的失态,不,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的失态和难过。她转过身看着柳潇潇,冷笑,“哦,是么?王爷娶什么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在王员外身上花点心思,看他能不能高兴了赎你回家做妾?” 说完,看也不再看柳潇潇,直接往老鸨的房间走去。心里却难受得犹如刀绞,桀扬在她的心里是她唯一的依靠,可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老鸨因为等了很久,有些不耐烦,可是当看见沐琬辞的时候立马喜笑颜开。 “妈妈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南王府下了重金,想请你过府跳凤舞九天。”老鸨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去。”沐琬辞想也不想地拒绝。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跳舞的心情,她只想弄清楚,柳潇潇说的是不是真的,明桀扬是不是真的想要背弃她。 老鸨见她不肯去,一下子就急了,那可都是银子啊。“哎哟我的乖女儿,南王府的人咱们可是得罪不起的啊,而且出手很阔绰呢。女儿你别傻了,世间男人都薄情,要等着男人来赎你,倒不如趁年轻多赚点钱,自己给自己赎身。” 老鸨苦口婆心的劝着,而沐琬辞却注意到了南王府三个字。她记得昨天的情报中,就隐约有提到南王府,两者之间必定有所关联,如果她能潜进南王府去,或许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入夜时分,一顶宽畅华丽的软轿停在了涵烟楼的正门口。沐琬辞身披雪白的银狐斗篷,身后跟着四大乐妓,从楼中走出来,上了软轿。轿子在夜幕中进了南王府。 南王府中鼓乐笙鸣,一派热闹景象。沐琬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达官显贵结党营私、狎妓作乐,实在是奢弥。 软轿停在了南王府的前院里,一下轿就有几名仆妇围了上来,将她们领到了偏厢里。 “王爷吩咐了,请姑娘在此稍作休息,稍后登台献舞。”仆妇说完就退了出去。 沐琬辞解下身上的银狐斗篷,露出里头鲜红色绣金边的舞衣,臂上套着的水袖甩开来足有一尺长。镜子里的自己五官精致,身段窈窕,随手取过一副羽毛制的面具,戴在脸上,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下方。 打扮妥当,仆妇在门口道,“姑娘,该登台了。” 沐琬辞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领着四大乐妓跟随仆妇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还没靠近就已听到了一片欢歌笑语,远远的看见后花园中搭了一个舞台,有伶人正在献艺。 待那些伶人退场后,四大乐妓在台下架好鼓乐,沐琬辞登台,随着乐声舞蹈。舞台前方的空地上坐着一群人,微微有些福态的南王明桀浩,面如冠玉清俊的永煜王明桀扬,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蓝衣女子与他低声说话,神态亲密。 沐琬辞一边跳着凤舞九天,一边心中疑惑。那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为什么会坐在桀扬的身边?难道她就是柳潇潇口中说的司马家的小姐?或许她猜没错,以她对桀扬的了解,若非是亲近之人,他又怎么会容她如此靠近。 想到这儿不由得来气,可恶的明桀扬,居然带着别的女子来看她献舞。咬了咬唇,与他短暂地四目相接后,她立刻移开了眼,再也不看他一眼。当她转向另一边时,看到正中座位上的锦衣男子,面目冷凝,隐隐透着一种霸气,在座数人,似乎他的地位是最高的。 他又是谁?比南王和永煜王地位还高的人,除了当今皇上之外,在朝中寥寥无几。而眼前这名男子,她根本就没有见过。 一舞毕,沐琬辞缓缓行礼,退回到偏厢,心不在焉地坐着发呆,连屋中进了人也没发现。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皇上召见 “谁?”沐琬辞猛的一转身,话音刚落已经落入来人的怀抱。她一惊,当看清来人时,不由用力挣扎,却被抱得更紧,不由轻皱起眉压低了声音说,“你放开我。” “不放。方才在台上辞儿连正眼都不瞧爷一眼,爷担心这会儿一放手,你就会飞了。”明桀扬俯在沐琬辞的耳旁道。 沐琬辞在他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柔婉的笑容,但是眼神却带着冰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王爷身旁有佳人相伴,郎情妾意惹人羡慕,怎么还会想到辞儿呢。” 明桀扬启唇一笑,揽着沐琬辞在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指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怎么,辞儿这是吃醋了?” 沐琬辞撇开头,“那女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爷的身边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位佳人了。若哪一日爷娶了她,恐怕辞儿连吃醋的机会都没有了。” 明桀扬暗暗皱了皱眉,心里知道沐琬辞肯定是吃醋了,于是将她的脸扳回来面对着自己道,“那是司马家的小姐司马颜,你不必在意她和爷是什么关系,你只需记住你是爷的人,爷不会不管你。” 听着明桀扬的话,沐琬辞的心里一片冰凉,他没有反驳那也就是默认了。他曾经答应过她的,可是他却要和别人在一起了。那她在他的心里又算什么?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从来不敢去奢望正妻之位,只盼能与他厮守在一起。可当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人时,她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她想要他的全部,她想要一心一意。 一想到那个司马颜,她就嫉妒得发狂。凭什么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明桀扬的身边,而她沐琬辞却不可以。 浅浅地苦笑一声,“辞儿自然是不能同司马家的小姐相比的。” “胡说!”明桀扬低声喝斥,他最见不得沐琬辞自贬身份,她会沦为风尘,全是因为他,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怀中的这个女子,若说他不爱她,却又时时为她牵挂心疼,若说爱,他却将她送到了风尘之地。 他用力将她抱紧,埋下头贴上她的唇,用力亲吻,辗转吸吮,似乎要将自己不确定的心绪全都化在这一个吻里。 沐琬辞在他怀里,先是用力挣扎,可是他的臂挽太牢固,吻太灼热,她渐渐地便沉醉在其中。 闭上眼晴,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也想不到,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热情。 过了良久良久,明桀扬才离开了她的双唇,呼吸凌乱地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道,“不要胡思乱想,在爷这儿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沐琬辞点了点头,很聪明地将话题扯开,她知道继续下去仍然是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的。 “正中间的位子坐的是谁?依我看来南王似乎很忌惮他,处处以他为先。” 明桀扬放开她,站起身负手而立,“你猜的没错,他就是当今皇上,也就是我的兄长。此次皇上微服出宫到了南王府,南王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所以才让你来献舞。而且,经我适才的观察,皇上似乎对你的凤舞九天很满意,你可是一舞惹来了皇上的注意。” 沐琬辞无辜的扁扁嘴,“这可不能怪我,入王府献舞总不能敷衍了事吧,我自然是得尽心尽力才是。” 明桀扬还想要说什么,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连忙噤声。脚步声在门口处就停住了,紧接着传来一个仆妇的声音,“姑娘,南王请姑娘过去。” 沐琬辞转头看了明桀扬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她才扬了声对门外道,“好,你等我一下。” 从架子上取下斗篷穿好,回身看明桀扬已经隐到了屏风后面,这才开了门出去。随着那仆妇东拐西弯了好一会儿,才转进一处僻静的院落。 那仆妇将她领到门前就退了下去,沐琬辞有些疑惑地伸手敲了敲门,只听见里头传来一句淡淡地“进来”。 她推门进去,微微一愣,里头背对着她站着的男子从身形上来看根本就不是南王。当那人转过身来,她更是暗暗一惊,竟然是台下正中座位上的男子,明桀扬所说的当今皇上明桀渊。 震惊之余,她连忙敛下心神,假装不知其身份,屈身行了一礼,“琬辞见过公子,听闻南王召见,不知南王是不是在这儿?” 明桀渊定定地看了沐琬辞片刻,才缓缓一笑,走到她眼前,“南王不在,是我要见你。” 沐琬辞见状,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态度却仍旧恭恭敬敬的。眼前这个人可是当今的皇上,她可不敢得罪他而给自己惹来麻烦。 明桀渊也不以为意,“素来听闻涵烟的琬辞姑娘容貌倾城,且舞艺非凡,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说完,又朝她走近一步,低头一嗅,“无香胜有香,今夜你就不必回涵烟楼去了,本公子留下你了。” 沐琬辞一惊,连忙躲开。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要留她下来侍寝。“琬辞谢公子赞赏,只不过琬辞从来只献艺,不做其他。” 明桀渊笑了笑,“凡事都有第一次,本公子相信,我开得价钱会比任何人开得都高,一定会让你满意。而且,过了今晚你也不用再回涵烟楼,我会替你在城中置一所宅院。” 沐琬辞微微有一些反感,可能因为他是帝王,所以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拥有了后宫三千佳丽,他觉得一个青楼女子想要的也不外乎是金银珠宝。 只可惜她沐琬辞最看不上的就是金银珠宝,她身为一名间谍,怎么可能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公子,恕琬辞不能接受。公子与琬辞初次见面,交往并不深,所以公子并非琬辞的良人,琬辞又怎么能够让公子替琬辞赎身呢。琬辞虽是青楼女子,可亦有一颗寻求真心真意的心,还望公子成全。而且,公子要替琬辞在外置一所宅子而不是带回家中,只怕也只是喜欢这一时片刻的软玉温香,而不能相守终生,所以琬辞并不贪慕那一座宅子。” 她已经将拒绝的意思表现得那么明白了,如果他还是不肯放了她的话,她就只能用迷香将他迷晕了。只不过这是下下策,如果她那么做了,就没有办法再呆在涵烟楼了,甚至还会给明桀扬惹来麻烦。 明桀渊皱了皱眉,眼神里有一抹狠厉,一闪而过。沐琬辞有些紧张地握紧了藏在袖子底下的一截迷香,只要一抽,就能冒烟。明桀渊只是狠盯了她一会儿,很快就放缓了眼神,一笑,“沐姑娘果然不同一般女子,若是涵烟楼里别的姑娘,只怕早就对我曲意奉承。也只有你,竟然敢拒绝我。” 沐琬辞微微一怔,福了福身道,“请公子恕罪。” “也罢。”明桀渊转身几步坐回到锦座上,端了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强扭的瓜不甜,风月之事还是你情我愿的才更有味道。既然你说你我不熟,无法托付终身,那么我们就慢慢来。来日方长,我总会让你点头。” 沐琬辞轻轻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明桀渊淡淡地说了声“你回去罢”,才从屋里退出来。 回到偏厢稍做整理便打算回涵烟楼,却不料正好在南王府门前碰见明桀扬,而他的身边仍旧站着那司马家的小姐。两人神态亲密,司马颜似乎正缠着明桀扬小声地说着什么,隐隐有笑声传来。 沐琬辞心下隐隐觉得不快,抿了抿唇,正巧这个时候明桀扬看了过来,下意识地与司马颜拉开了一些距离。可是反而是这个动作,让沐琬辞觉得是他心虚的表现,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正准备直接上了软轿回涵烟楼,不想站在一旁的司马颜突然开口道,“沐姑娘的舞跳得真好,着实令人惊艳,不愧是涵烟楼的花魁。”说着笑着看向明桀扬,“王爷说是不是呢?” 明桀扬微微一愣,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司马颜一笑,“沐姑娘瞧,连王爷都这么说。颜儿自小家教甚严,除了闲时学了琴棋书画之外就是如今学习治家理账,看见沐姑娘的舞姿,很是羡慕呢。”虽然是满面笑容,可言语中的轻蔑却是显而易见。身为大家小姐,自然是看不起像她这样的青楼女子的。 沐琬辞瞧了明桀扬一眼,忽的一笑,“多谢司马姑娘夸奖,小女子与司马姑娘自然是不能比的。小女子自小学舞,若还不能博众人一笑,岂不是浪费了多年的功夫了。司马姑娘出身高贵,自然是无需用舞艺来博君欢心的。小女子该回楼了,告辞。” 说罢,也不理会司马颜有些不爽的脸跟那一声低低地冷哼声,提步就走。绕过明桀扬身边时,明桀扬伸手拉了拉沐琬辞袖下纤手,温热大掌刚触及冰凉的手就被沐琬辞不着痕迹地挥开。 她气闷地不想再看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软轿。 明桀扬看着渐渐远去的软轿,不由有些头疼。沐琬辞的性子他很了解,若非真的难受了,断不会挥开他。只是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他确实有意与司马家联姻,因着司马家全国首富的地位,他对司马颜是誓在必得,可是却又看不得琬辞难过。 可是偏偏他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若真要以伤害琬辞来达到目的,他却是不忍。琬辞是他的人,跟了他多年,如今要伤她的心却是万般难受的事情。 只不过,身为男子当以国事天下为重,怎能缚之以男女私情。儿女私情是锦上添花之物,若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当初他也不会放她入涵烟楼,要她为了他受苦。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我不放心你 夜深的街上已人烟稀少,沐琬辞坐在软轿内沉默不语,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今夜的所见让她知道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柳潇潇说的全都是真的,明桀扬和司马颜之间真的也许发生过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一切事情就很有可能让司马颜将明桀扬从她身边抢走。 她甘心为他吃任何的苦,只是想要被他承认。只可惜,那个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名份,也许将要落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 “墨羽。”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墨羽曾是明桀扬的贴身护卫,后来在沐琬辞进入涵烟楼后便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并将她的一举一动回禀给王爷,所以他一般都会在她的周围附近。 片刻,便见一身黑衣的墨羽掀开软轿的帘子进来,恭敬地低了低头,“小姐。” “坐吧。”沐砚辞轻声道,言语里有一丝疲惫。 墨羽向来话少,只说了一声“谢小姐。”便在一侧坐了下来。沐砚辞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让自己难过。小姐在王爷心中的地方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就算王爷打算做什么,小姐也永远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 沐琬辞呲笑了一下,软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映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看不出面上的表情。 “如此说来,王爷和那司马姑娘之间定是有什么的了。先前在楼里还听说,司马家的人想要与永煜王府结亲,我还只当是哪个姑娘喝多了酒听错了起了谣言呢?此刻想想,竟像是真的。墨羽,王爷真的要娶她吗?” “这……”墨羽有些为难地看着沐琬辞,心底隐隐淌过一丝不忍,在她身边保护她多年,她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他全都看在眼里,“小姐何必要问这些,平白给自己添一些不开心。” “没事,你只要告诉我,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那司马小姐就非王爷不嫁了?我真的很好奇。” 墨羽叹了口气,对于小姐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就像他一直忠实于王爷一样。况且小姐的性子他也很清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弄明白,否则她不会罢休。看似坚强聪颖,实则内心脆弱。 不知为何,看着她难过,自己的心竟然也隐隐地难受着。 “既然小姐想知道,属下也就不瞒小姐什么了。王爷和司马小姐是碰巧偶遇认识的,那日王爷于京郊狩猎而回,在途中救下来前去上香却遇到歹人的司马小姐。司马小姐许是那时便对王爷一见倾心了,而永煜王府和司马家平素就有些往来,后来更因为此事而走动频繁。一来二去,司马小姐便对王爷情根深种。是司马家的上门提了亲,不过王爷并未直接回复,只说了要考虑。小姐应该相信王爷,这些年属下一直陪同王爷和小姐一起,属下相信王爷绝对不会辜负小姐的。” “是吗?王爷人中翘楚,自然多得闺中女子芳心暗许。就算是在涵烟楼中,也有很多姑娘因为得了王爷一句话,或是陪着弹了一首曲子而芳心萌动。”沐琬辞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一丝开心。明桀扬既然没有拒绝,那就表明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娶这位司马小姐。若他无意,又怎么会不拒绝,还带着她参加这样的宴会,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她跳舞。 她在他们面前就像戏子一样,一想到这儿,心就不由一痛一痛的。 二人一路无言,一直快到涵烟楼门口,墨羽才掀了帘子消失在黑夜中。沐琬辞下轿进了涵烟楼,从主楼穿过往醉轩楼而去。 “哟,我们的花魁这么早就回来了。”柳潇潇站在走廊上,笑得异常风尘,“去南王府竟然也回来得这么早,花魁还真是不会把握。要我说啊,如果能攀上南王,那可是天大的好处。” 沐琬辞心情不好,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于是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是吗?既然如此,下次我一定跟妈妈好好说说,让妈妈将这样的机会留给你。我想,你一定可以好好把握。” 柳潇潇妖娆一笑,“那我可要谢谢沐妹妹了。” 沐琬辞冷冷一笑,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耐,“不过,那都还是没影儿的事,你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看住了你的王员外吧,省得到最后什么也捞不到,那可就凄惨了。” 柳潇潇一怔,道,“这可就不劳沐妹妹费心了。好了,时候儿不早了,我得去陪王员外了,到手的肥羊我可不会让他跑了。”说完,扭着细腰一摇三摆地往另一头走去。 “但愿如此。”沐琬辞也不愿与她多扯,拐了个弯出了主楼。 回到醉轩阁,缳儿已经备好了浴汤,浴室里层层纱帐垂落下来,隐着室内的袅袅热气显得若隐若现。热气腾腾的浴汤水面上飘浮着一层玫瑰花瓣。 “姑娘,缳儿侍候你沐浴吧。” 沐琬辞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缳儿怔了怔,放下手中抱着的换洗衣衫,“是,那缳儿就在门外,姑娘有事就唤我。” “好。”沐琬辞扯了一个笑容,在缳儿关上门出去后,解下身上的轻纱罗裙,凝脂冰肌浸入温热浴汤中。热气刺激着身躯变暖,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水底,隐下心里的细细疼痛。 立在门外的缳儿有些无聊地来回踱着步,一张小脸上带着丝丝担忧。她觉得姑娘从南王府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似乎心情非常的不好,笑得很疲惫,也不知道在南王府遇到了什么。 正低着头蹭着脚下的台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就看着王爷走了过来。忙行了一个礼,“参见王爷。” “走来吧,你家姑娘呢。” 明桀扬送司马颜回家后,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沐琬辞,所以没有回王府而是径直来了涵烟楼。他发现如今的自己,在面对琬辞时,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直都知道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住,可是当琬辞出现后,当她一片痴心地恋上自己后,他渐渐地对她不忍,继而心疼,一直到越来越放不开的地步。 “回王爷,姑娘在沐浴。” “嗯,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桀扬推门进去,一片暖意迷蒙里,只见浴桶上一片玫瑰花瓣,却不见沐琬辞的踪影。 “辞儿?”低声唤了一声,却见水底钻出一人影,雪肌粉腮有如出水芙蓉。她懒懒得靠在木桶边缘,露出光裸的后背,白皙的肩上还沾着一片花瓣。 她侧过头来,睫毛上还沾着水滴,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明桀扬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浑身燥热,“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说完,转身去桌上倒水喝,茶壶中的水早就冷了,猛的灌下去,冰凉凉的,却仍旧灭不了心口的那股火。 等他再转身的时候,沐琬辞已经穿好了衣裳出来,绯色的衣裙紧贴着玲珑的身子,一头乌发沾了水,湿湿地披散在肩上,五官精致的脸上粉黛未施,显得素净清丽。 明桀扬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好半晌才拿过一旁架子上搁着的干净巾毛,包住沐琬辞仍旧在滴水的长发,语带温柔,“不擦干小心着凉。” 沐琬辞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不放心我?哪里不放心了?是想我,还是只是过来替我擦头发的?” 明桀扬细细地替她将头发擦干,才握住她的手,声音柔软,“我是想你了,而且也不放心你,所以过来陪着你。”他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又胡思乱想了。” 沐琬辞挣开他,在一旁坐下,心里头又升起隐隐的不快。他明知道她会不开心,可是却仍然做了令她不开心的事。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你和那司马小姐如何,我都看见了。我跟你那么些年,你总是一个人,身边何曾有过其他人,王府中亦无任何女眷。可是你却让她如此地贴近你,这难道还不能够证明她的地位?” 说着,便涌上万分委屈。她可以忍受在涵烟楼内的种种,忍受陪伴其他的男子,只因为她知道有一人一直在暗处看着她,在等着她。若他转身弃她而去,她还要怎么活下去? “桀扬,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我想要永远和你相守在一起。可是,你怎么可以欺骗我?你怎么忍心?” 明桀扬伸手握住她瘦弱的肩,眉心轻皱,“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从未骗过你。我的事,也只有你是最清楚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从未瞒过她,因为他从未将她当过外人,甚至她是他最为相信的人。 而事到如今,她已经成了他的软肋。以前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放在涵烟楼里替他收集有用的情报,来除掉朝中那些腐坏的朝臣。但是日子久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只是一颗棋子,而是与他时刻联系在一起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分不清楚这份感情,只知道他绝不愿看见琬辞受伤害。 “本王不会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让你安心。但是本王心里想什么,一直以来你都是最清楚的。” “以前或许清楚,可是现在,我却看不明白了。”沐琬辞摇了摇头,挣脱了明桀扬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以前的永煜王心系朝政,甘心辅佐当今皇上巩固朝堂。别的人你信不过,所以我才进了涵烟楼,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拒绝司马颜。” 明桀扬微微有些头疼,“司马家是全国首富,财力雄厚,且跟很多朝中要员的关系十分密切。如果能将司马家收为己用,有利无害。”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刺客 沐琬辞听完更难受了,“所以你才没有拒绝她,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你现在没有拒绝她,总有一天会像要默认了这门婚事。你如果娶了她,我又要怎么办?难道要我做小?我虽然从来不计较能不能有名份,只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去忍受你身边有别的人,更没有办法忍受还要跟她分享你。” 说着,委屈和难受齐齐涌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明桀扬见不得她哭,只觉得心疼难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你又傻了,我说过,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你,永远无需跟别人去比。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不是做小,不是做妾。就算我身边会因为不得已而存在别的人,可是你永远都是离我最近的。你是我想要的。” 沐琬辞撅了撅嘴,安静下来。心里虽然仍旧有些难过,却也很有分寸地知道自己的任性不能超过一定的程度。她要让明桀扬知道自己心中的难过,却又不能太过无理取闹。男人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他如今肯哄她,是因为她在他心中仍有地位。 “那你会娶她吗?”她倚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明桀扬拥着温香软玉,心中莫名地宁静,而这种感觉,只有在琬辞这儿才能感觉到。无需隐藏自己,无需忌讳什么。抬起伊人下颚,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她的唇上,然后用拇指抚着那两瓣胭红,却没有回答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要娶司马颜。若可以,他亦不愿为了这所谓的江山社稷去牺牲自己的幸福,更不愿委屈了琬辞。 沐琬辞轻叹,不再多问。忽然觉得眼前似有什么一晃而过,待看清时,只见一蒙面黑衣人立于窗边,手中握着一枚飞镖,而方才于眼前晃过的正是这飞镖反射的银光。 她在涵烟楼中呆了多年,各式各样的人也见过许多,女扮男装来逛青楼的姑娘也见过不少。窗外隐在暗处的黑衣人身形不高,且身子在黑色夜行衣的包裹下细瘦玲珑,更重要的是那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极漂亮,所以她可以断定那是个女子。 就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朝着明桀扬掷出了飞镖。 “小心!”沐琬辞没来得及细想,只是移动了身子将自己和明桀扬的位子调了个儿,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飞镖。 “辞儿!”明桀扬一惊,慌忙拥住沐琬辞扑过来的身子,手掌上湿湿的,摸到一片鲜血。 窗外的黑衣人见状,忙举剑从窗外跳进来,刺向明桀扬。 明桀扬抱着沐琬辞往一旁一闪,躲过一剑,在那黑衣人转身袭来之际抽出了腰间软剑与其对抗。 沐琬辞窝在明桀扬怀中随着他移动,伤口牵动,不由轻哼出声。那飞镖上有毒,渗入血液,才片刻工夫,沐琬辞已嘴唇苍白,冷汗涔涔。 明桀扬见状,只得先将她往旁边一推,而后专心对付黑衣人。 那黑衣人虽然武功不错,然而对于刺杀似乎经验并不足,二人过招竟像是在比武一般。明桀扬瞅准一个空档,趁其不备一剑刺在其手腕上,逼她丢了手中的剑。几招之下,已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中。 “说!谁派你来的?”明桀扬逼问道,手上的剑也往她的脖子近了一分,割开了一道血口子。顺手扯下她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是咬了咬牙扬着脖子道,“哼,我既然落在你手里,那就只能怪我学艺不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废话!” 明桀扬冷冷一笑,面上渐渐浮起狠厉之色,“不怕死是么?将解药交出来!” 黑衣人也朝着明桀扬冷笑,“永煜王真会开玩笑,这本来就是拿来要你拿的,我怎么可能会将解药带在身上。如今真是可怜了这位姑娘了,要陪我一起上黄泉路。” “嗯……唔……” 身后传来沐琬辞痛苦的呻吟声,明桀扬心中一急,直接用手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你到底给是不给?” “我说了没有,怎么给你。反正不过怎么样,她都要死的。”黑衣人的目光越过明桀扬落在沐琬辞的身上,一脸惋惜。 “既然这样,你就给她陪葬吧。”明桀扬说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黑衣人轻哼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很快一道身影飞速地掠进房内,从明桀扬与那黑衣人身边闪过,直奔向一旁已奄奄一息的沐琬辞,将她挟持在剑下。 墨羽紧接着持长剑闯入,“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说罢看向那后来闯入的蒙面男子,不由大惊,“放下她!” 明桀扬沉着脸将那黑衣女子交到墨羽手上,冷声对那蒙面男子道,“你想要如何?” “很简单,一人换一人,放我们走。” 沐琬辞虚弱地站着,背上所插的镖淬有剧毒,以至于伤口处异常疼痛。她咬着牙,皱着眉头,吃力地看着明桀扬,看他一直站着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忐忑,他会救自己的吧。 可是眼下自己落在了对方的手里,他又要如何救自己呢?更何况,这两个蒙面杀手是要来杀他的。 “好,不过你不能伤了她。”过了一会儿,只见明桀扬开口道。他转头看向墨羽,示意他放人。 沐琬辞被挟持着退出屋去,明桀扬和墨羽随后也跟了出来。岂料蒙面男子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飞速离去。 她昏沉沉的,只看见明桀扬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小,却是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离开了,那么桀扬就暂且安全了。只要他安好,一切也就皆无碍了。 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身处一处陌生的屋子里,收拾得极为简洁。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不由痛得皱起眉头来。身上的衣服显然被换过了,伤口也被仔细处理了。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正好有人开门进来,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想要刺杀明桀扬的女子。她心下一惊,不自觉地全神戒备起来。 那女子手里似乎端着什么,进来见她醒了,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床边,“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说完,吐了吐舌头,极可爱的模样。那一日的杀手转眼间变成了极娇俏的女子,沐琬辞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子将桌上的汤药端过来,一边喂她喝,一边道,“你中毒了呀,如果不解毒,肯定必死无疑的。所以我和我哥就将我带回来了,都怪我不好,原本一心要杀掉永煜王,所以拿了最剧烈而且是没有解药的毒药,却没料到误伤了你,幸好我哥内力深厚替你将毒逼了出来。” 沐琬辞就着她的手喝药,心底浮现一丝后怕。幸好中毒的是她,尽管很痛很难受,但是至少他是安好的。要不然,凭她一己之力,又要怎么救他? 若真到那时,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是无能如何也无法做到的。那么既然如此,这样的痛和伤由她代为承受。她舍不得他受一分一毫的伤害,那么唯有替他挡去那些伤害。 她抬头望向眼前女子清澈如水的眼眸,“你能告诉我这儿是哪里吗?还有你是谁?我总不能呆在一个地方却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并不像个坏人,可是她却不明白她和明桀扬之间有何纠葛,令她心生杀意。 眼前的女子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这里是雪隐门,我叫白莺离,是雪隐门门主白一漠的妹妹。我应该算是一个杀手,不过我哥暂时还没有承认我的杀手身份。”说到这儿,她竟然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而沐琬辞却深陷在雪隐门这个三个字里,带着深深的惊慌和错谔。她在涵烟楼里呆了四年,那里来往里达官显贵,亦有不少江湖人士。从他们的嘴里,她听说过雪隐门。那是江湖中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没有人知道它身处于何处。门下弟子多为杀手,各地亦有其设的据点,以用来联络。 雪隐门并不随便接生意,但是如果接了,那么那个人就一定要死,没有人可以逃过雪隐门的刺杀。 沐琬辞不明白,到底是谁要杀明桀扬。不过她可以确认的是,定是朝中之人。永煜王手握重权,站在权力中心,为人刚正清廉,长年与那些腐朽旧臣分庭抗礼,任何人都不能在他手里得到任何好处。或许便是其中的人,看他不顺眼,想要将他铲除。 “是谁要杀他?” 白莺离耸了耸肩,“雪隐门的规矩是不能透露雇主的身份的,我们只拿钱办事。不过,我是确实不知道是谁想要鼎鼎有名的永煜王死。本来此次任务也不是由我来执行的,只是我太想向哥哥证明自己,才私自行动去刺杀他。没想到失了手还误伤了你,雪隐门虽然杀人无数,却也不滥杀。” 沐琬辞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淡得几不可见。她不由地开始为明桀扬感到担心,雪隐门的宗旨是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一次不成定会再来第二次,而派出的杀手肯定会比上一次的要厉害,桀扬能逃过一次但是否能次次平安。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的脑中心里,全都是明桀扬的影子,一颗心七上八下提心吊胆,感到深深的不安。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怎么样,墨羽有没有保护好他。 这样胡思乱想的,还不如尽早回到他的身边去。生也好,死也好,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守在他身边的。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雪隐门 沐琬辞问白莺离自己何时可以离开,白莺离说自己无法做主,因为擅自行动,她也被限制了自由。 她领着沐琬辞来到一所僻静的院子前,院中有几棵梨树,正值春季,粉白粉白的花儿开满了枝头。在一片暖阳下,花瓣似透明一样。一阵微风吹过,粉白的花瓣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了一地,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沐琬辞有些惊讶,像雪隐门门主这样的人物,竟会住在这么诗情的院中。 在她们来之前,已有人前来通禀。白莺离在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一副很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是刚受了罚,很有些心有余悸。 半刻,里面传出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进来。” 白莺离推开门,朝着沐琬辞挤了挤眼睛小声说,“我哥气肯定还没消,我就不进去自讨没趣了。”说完朝着她摆摆手,一溜烟儿跑了。 沐琬辞走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坐在书案后面,正执笔而书。她静静地看着他伏案写字,他的指骨修长,指节分明。当他抬起头来时,琬辞一怔。眼前的男子面目清凝似远山一般。 桀扬是温润如玉的王孙公子,而眼前的男子则气质清雅犹如谪仙一般。桀扬似水,而眼前的男子则像雾,淡淡却似看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内力,他的脸很苍白,几近透明,还带着隐隐的疲倦,好看的双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 沐琬辞静静地凝视着他,真的难以想象这就是雪隐门门主。这样的容貌和气质真的无法让人将他和那以杀人为买卖的雪隐门主联系在一起。他分明应该是个游离于尘世之外,不问世俗之事的人。 见他看过来,唇边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忙收回目光,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尴尬之处,她只是纯粹的欣赏而已,于是坦然一笑,“多谢你替我解毒。” “沐姑娘不必客气,原本就是舍妹闯的祸,所以在下替姑娘解毒亦是应当。”他言语温文,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江湖人士。 沐琬辞觉得他并非那种嗜杀成性之人,于是便稍稍放下心防。“白门主怎知我姓沐?” 白一漠一笑,如烟似雾,“沐姑娘是涵烟楼的当家花魁,在下又怎能不知?更何况,雪隐门身为杀手组织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网,区区小事怎么会查不出?并且在下还知道,沐姑娘是永煜王的红颜知己。” 沐琬辞浅浅地笑了笑,让站在她对面的白一漠有一瞬的愣神。传闻中的涵烟楼花魁拥倾城之貌,原来并不是坊间的托大说辞。坊间皆说沐琬辞清冷,从不陪夜,从来无人知道她亦有入幕之宾,那便是永煜王明桀扬。 “既然白门主知道得如此详尽,不知可否送小女子离开。在门中已打扰了几日,我想王爷应该在四处寻我。” 白一漠若有所思地看着沐琬辞,“我雪隐门正在刺杀永煜王,沐姑娘还要回到他身边去吗?难道不怕再一次被连累么?” 连累?她怕么?她只怕不能与他一起,不能替他挡去灾祸。 “白门主说笑了,琬辞承蒙王爷错爱,为其红颜知己,原就感其恩情缱绻,又怎会在此时此刻离他而去?琬辞虽是青楼女子,然而自认为仍是有几分情谊和气性的。王爷待琬辞不薄,琬辞又怎能忘恩负义,先舍弃他?” 说罢,轻轻一笑,复又一言,“世人常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琬辞不愿做那样的人,遭人诟病。” 白一漠微愣,“或许你会因此而葬送性命,这样也可以吗?” “是,若他非死不可,左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她想要的从来都很少,得到的也很少,或许便是因为如此,只要能与桀扬在一起,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她都能得一世喜乐。所以,纵然死又何妨,黄泉忘川,只要有他相伴身旁便好。 白一漠看着沐琬辞坚定从容的脸,有一瞬的恍惚。本就知眼前这女子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然而身处陌生的江湖门派且身受重伤却无一丝害怕,已非寻常女子所能做到。一番言语,更是重情重义。 “沐姑娘果真非一般女子,在下佩服。永煜王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着实令人羡慕。不过想来亦属常情,永煜王心系国家,以百姓安乐为己任,深受百姓爱戴。且相貌英俊博学多才,实难以让世间女子不为其倾倒。” 沐琬辞笑了笑,一颗心却仍旧挂心在明桀扬身上,有些话憋在心里一定想要问清,“既白门主知王爷乃国家之栋梁,又为何还要行刺他?别怪琬辞唐突,我想知道是谁想要买他的命?” 白一漠沉吟了片刻,声音淡淡的,“沐姑娘,不是在下不告诉你,只不过这是门里的规矩。我们收钱杀人,从不过问买家是何人,而要杀的人又是何人,是该杀或是不该杀。雪隐门就如同一个生意人,只做他认为能赚钱的生意。不过在下可以告诉姑娘的是,确实是有人出了十万两黄金的价格来我们雪隐门替他杀了永煜王这个绊脚石。” 沐琬辞不由蹙起眉头,她知道以桀扬的性子和做事的手段,在朝中必会惹来众多人的不满。然而,无论怎样他都是皇室子弟,又会是谁要出十万两黄金让雪隐门出手,一心想要桀扬的命。 “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离开?雪隐门的规矩我亦有所耳闻,门中杀手既出,不取那人性命绝不对罢手。我无力改变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屋外的风渐渐地大了起来,拍打着半开的窗子发出扑棱棱的声音,有些微的梨花瓣被风吹进来,夹杂着香气。 沐琬辞静静地站在屋中,眉目前的神色极其平静。换作别人,在知晓自己所爱之人将不久于人世,或许会有诸多情绪,或许会求眼前这个人放过自己的爱人。 可是她知道,桀扬那样正直清高的一个人,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也曾遇过这样那样的危险与杀机,他从未屈从退缩。所以,他一定不希望自己为了他,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宁愿正直地死去,也不愿卑微地活着。 既然他有这样的心思,那么她和他定是一样的。若她无法扭转局面,无法救他,那么就在他死的时候陪着他一同死去。生时在一起,死时亦相随,总归不管到哪里,她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寂寞着。 白一漠似乎有些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心境,他明白若那人死了,眼前这张倾世的容颜亦将毁灭。她竟是带着这样绝决的心来等待一场并非针对她的刺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面临生死而不惧。 想到这儿,他不由有些欣赏那夜站于他面前冷静中明显带了一丝慌张的男子,他身上该是有多少的好才能令这个女子这般死心塌地。 此时此刻,白一漠忽然生了想要探究眼前这女子的心,唇边随即漾起一抹笑容,眼底含笑,面目柔和似春风,“好,不过沐姑娘身上余毒未清,等伤势都好了,在下便送姑娘离开。在下可向姑娘保证,在姑娘还未回到永煜王身边前,他定安然无恙。” 沐琬辞的心忽然就放下了,不再隐隐不安。不知为何,她直觉认为,眼前之人是可信的,他既然如此说了,那么短期之内桀扬定是好好的。 想到这儿,她也笑了,亦如春风,“那琬辞多谢白门主,就不多打扰了,门主好好休息。”说罢,意有所指地看着白一漠毫无血色却仍旧无比俊美的脸。 白一漠知其意,笑道,“多谢沐姑娘关心,在下一定会好好调养,绝不会耽误替姑娘疗伤。” 沐琬辞“噗嗤”一笑,转身出了屋。屋外春色明媚,片片梨花纷飞,极美。若日后能找一处这样的地方隐居,倒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信步往前走着,未走出多远,小径边就窜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我哥他没有为难你吧?” 沐琬辞摇了摇头,白莺离于是轻快地笑了,“我想也是,我哥就是待我最凶,而待门中弟子或是别人都很好。” 她说着这话,有些气鼓鼓的。 沐琬辞只笑不语,孰不知越是严厉才越是在乎,白一漠待妹妹极严是怕她在执行任务时有所闪失。而对于旁人温和,是因为他们的生与死、好与坏,皆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去生那个气。 她亦很想有一个会凶她的兄长,只是那个叫沐长书的她所谓的兄长,待她就似白一漠待旁人一样,甚至是更加的漠不关心。 “沐姐姐既然离开了涵烟楼,就别回去了,留在雪隐门可好。”白莺离闪着一双大眼,俏生生地笑着。 沐琬辞轻轻地摇了摇头,“等余毒清了,我也就该回去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又为何还要回去?涵烟楼可是青楼啊,虽然那日我躲在门外隐约听见了你和那永煜王的对话,隐约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真是个薄情之人,若他对你有情,为何还让你呆在那种地方。” 白莺离说得愤愤,而沐琬辞却只是微微一笑。她和明桀扬之间,从来就不是外人所看到的样子。别人当他们是寻欢者与卖笑之人的逢场作戏,谁人知其中内情,正是因为在意,他才将她放在了红尘之中,只因他最相信的便是她。 “我不过是个风尘女子。” “那又如何?在我看来并无不同之处,既然他并非真心在意你,你不如留在雪隐门,日后我替你找一个好夫婿。”白莺离很兴奋地盘算着。“其实我哥就不错。” 沐琬辞只是微微地笑着,她此生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只给了一人。纵然日后会遇见更好的,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再现黑衣人 夜里,沐琬辞在白莺离替她准备的药浴中浸了一个时辰,发了一身的汗,顿时觉得全身上下连骨头都轻松了。 这几日自中毒以来,每日身子总觉冷冰冰的,明明是春日却不管穿多少衣衫也无法暖和。而毒发之际更是痛苦难忍,全身犹如被冰块刺穿,冷到了骨子里去。每一日的毒发,她都默默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心中不停地想着桀扬,静静地等着这一场痛苦地过去。 这样一来,每一日的那一刻,竟就成了她思念桀扬的时刻。慢慢地便不觉得痛苦漫长,而后有一种可笑的期待。在痛苦里思念着一个人,慢慢地回想曾经一起时的点滴,竟是那样深入骨髓般的感触。 换好一袭雪白纱裙,静静地坐在烛台下翻着一本乡野杂记,等待着白一漠来替她运功逼毒。 略摸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等得有些困乏了,才听得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停在门口,一袭青色布衣的白一漠推门进来。 虽然他总是在夜深时分才会来替她逼毒,可是她对他无一星半点的不满或是抱怨。白一漠身为一门之主,平日里要处理之事必定很多。况且,他其实并非一定要救治她不可,任凭她死了又能如何?如今这般耗损内力替她疗伤,她着实是应该感激的。 思及此,面上的笑容深了些许,“有劳了。” 白一漠亦是回她一笑,而后命身后跟进来的侍女端了清水净手。 沐琬辞静静地瞧着眼前之人,青色布衣很干净,无半丝褶痕。沐琬辞仔细一嗅,隐隐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夹香气,显然是沐浴过后才来的。 白莺离曾说白一漠是个有洁癖之人,穿的衣衫,用的东西,都要干干净净。甚至连打交道之人都很是挑剔。那些令其觉得肮脏不堪之人,纵是再有权势钱财,他亦只是交给别人去接待,自己从不多说半句。 沐琬辞有些怔忡,如自己这般身份之人,在其眼里应该也是不洁净的那一类,可他对自己却是极其友善。 她曾问过他是为何,他只道一句,姑娘性情令在下钦佩。她听罢,不禁莞尔,世上常道风尘女子薄情寡意,而她亦从未想过要为自己立什么名声,她对桀扬的无法舍弃与生死相随,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得偿所愿罢了。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般的想法,竟能为自己争取来一个生的机会。 白一漠准备好一切后,便让侍女退了出去。沐琬辞先服下事先准备好的药丸,然后在榻上坐好,白一漠盘腿坐在她的身后,先在她的头顶几处大穴插入银针。双掌贴于她的后背心,逐渐发力。 沐琬辞闭着双眼,放软了身子,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背心处漫延开来,缓缓地流向四肢百骇。每一次的疗伤都似一次享受,感受那股暖流冲破身体的每一处,似全身所有关节均被重新打通。 才过半个时辰,头顶上的三枚银针已散出袅袅热气,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白色衣裙亦被汗水浸湿。 身子越来越燥热,气流于体内横冲直撞,好像急于寻一个出口却又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紧闭着双眼,双颊绯红,双唇紧抿,秀气好看的眉头亦轻轻地皱着。 过了片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撒在前方的一屏苏绣屏风上,呈了一抹紫黑色。 沐琬辞只觉得体内一阵虚空无力,那原本环绕在自己周身的寒气似乎已随着那口鲜血尽数退出体外。身子一软,便往后靠去,随即被一双手接住,没有办气睁开眼来,只听得耳朵有清澈如山泉的声音道,“没事了,毒已经清了。” 轻轻扯了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随即便要沉入睡梦之中。忽然觉得身子一冷,似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不由一颤。警觉地睁开眼,便见一黑衣人飞身袭来,目标是她身后的白一漠。 沐琬辞怔忡之际,那黑衣人已伸掌击向白一漠,一时之间耳畔掌风凛冽,白一漠伸掌迎击,二掌相贴,发出沉闷响声。黑衣人胸膛一震,猛的后退了几步,步伐凌乱,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的沐琬辞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一漠承下这一张,而白一漠的另一只手为了护住沐琬辞正将其揽于怀中。 黑衣人狠狠地盯着白一漠,正欲再出一掌时,只听得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灯影瞳瞳。 沐琬辞松了一口气,知是外头之人已知有人闯入。思及此又不自觉在心底一笑,近来是如何了,凡有她在的地方,总能出现黑衣人,难道她真的是命太长还是如何呢? 黑衣人见有人来了自己恐怕讨不到便宜,便在外头那些人破门而入之前跃窗逃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莺离第一个冲了进来,面带忧色,“哥,沐姐姐,你们没事吧。” 沐琬辞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白莺离一脸恨恨,“谁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到我雪隐门来撒野。哥,一定是那家伙,我这就带人找他去,若他不在,就证明他就是黑衣人。”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一干仆众出去。 “站住!不准去!”白一漠的声音有些冰冷。 “哥!”白莺离跺了跺脚,清秀面容上浮着不甘与怒气,“他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难道你还要忍让不成?” 白一漠面色冷然,带着一股无法轻视的冷意,“我说了,不准去!这件事,谁也不得向外声张。” 白莺离张了张嘴,终是咬了咬唇气闷地站于一边。 白一漠站起身,轻轻皱了皱眉头,而后扶沐琬辞在榻上躺好,言语温和,“让沐姑娘受惊了,沐姑娘先休息吧,在下先告辞了。” “好。”沐琬辞点了点头,对方才那一幕保持了沉默。人家雪隐门的家务事,她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白一漠轻轻一笑,眉眼间的神情却不大好,转身交待了侍女几句,便带着白莺离及底下众人一同离去。 沐琬辞躺在榻上休息了片刻,便见侍女明月提了水进来倒入里间的浴桶里。“姑娘,洗澡水准备好了。” “好。”沐琬辞应了一声,起身走入里间,将自己浸入热水中,洗去一身的汗湿粘腻。趴在浴桶边缘,闭眼休息,想起适才白一漠轻皱的眉和因本就生得白皙而不易被人察觉的苍白的唇,他接了那黑衣人一掌,将其震得吐血,而他自己恐怕亦不可能毫发无伤吧。 不过,既然人家未表露出来,那么她理应装作不知晓。她本就不是个热心肠的人,雪隐门的是是非非关她何事,如今毒既已解,她应该回到桀扬身边去才是。 一夜好眠,第二日晨起时已是精神大好,神情舒畅。缓缓踱到院子里,有些不顾形象地升了个懒腰。唔,好舒服。 雪隐门中处处景致秀丽,就连她所住的客房外,亦是一副鸟语花香之景。只可惜此处风景再好,亦与她无缘。再过几日等身子完全好了,她便会回到那属于她的繁华笙箫中去,接受那一场场的刀光剑影。 忽然就有些舍不得呢,虽然只在这儿呆了短短几日却是爱上了此处的恬然宁静,想着日后再无机会见着,竟还真隐隐有些不舍。 微眯着眼,深吸一气,似要记住此时此刻闻到的气味。 “沐姐姐,原来你在这儿。”白莺离不知从哪里跑来,急冲冲的,飞扬的裙裾上沾染了脚下的尘土。 “早。”沐琬辞朝着她和善的一笑。 “早什么早,我一夜没睡。”白莺离风风火火地朝她跑过来,一把拉过好就往院外跑。 “唉?去哪里?”沐琬辞一边疑惑,一边被拉跑。 “来不及了,一会儿再说。” 等白莺离将沐琬辞拉进原先她去过的白一漠的房间,心中的疑窦不由升起。白一漠不在屋中,而白莺离的脸色看起来又很严肃,一惯以来的谨慎令她觉得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真不出她所料,只见白莺离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屋外的动静,才将门关上,插上门栓。拉着沐琬辞绕过屏风走到里屋卧床边的一个青瓷大花瓶前,抬手握住花瓶一转,只见卧床后的那堵墙应声而开。 “这里是雪隐门的密室,历任门主都会新建一处属于自己的密室以供修习。”白莺离转过身来,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带着一抹极为分明的担忧。“此处除大哥与我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沐姐姐非门中之人,原本是不该告诉你的,可是眼下我已是手足无措,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思前想后,竟还是觉得沐姐姐才是我的救命稻草。” 白莺离说得严重,沐琬辞亦明白此事定非寻常。她原不想掺合这些江湖中事,等伤好了离开了,也就与这江湖再无任何瓜葛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白一漠也救了自己一命,这份恩情也不能不还。伸手拍了拍白莺离的肩,轻声而笑,“若你用得到我,只管说。” 白莺离的眼眸一下子湿润了,咬了咬嘴唇,嚅嚅地唤了一声,“沐姐姐。” 沐琬辞在心中叹息,这般容易感动的姑娘,不管从何处看都是个娇惯疼宠了长大的,哪里有一点像杀手的样子,也难怪白一漠不放心她出任务了。 谁家有这样温暖可人的妹妹,不捧在手心里护着而要她去以身犯险呢?曾几何时,她也是那样希冀身为兄长的沐长书能对自己多一份关怀,然而总归是奢望而已。 “好了,你不是要领我进去么?” “对。”白莺离急匆匆地收起一脸感触,拉着沐琬辞进入密室,密室的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在狭小的密室中发出了惊心的砰声。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受伤的白一漠 白莺离点燃一旁墙上的灯,一时间密室里笼了一层淡淡昏黄的光。沐琬辞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后,看见密室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四面垂着青色的纱帐,因了光线昏黄,所以瞧不清里头的情形,只隐瞧见到里头藏着一个人。再向四周望去,四壁上皆嵌了书架,皆放满了书籍和各种瓶罐。 白莺离上前掀开帘帐,沐琬辞才看清躺在里头的恰恰就是白一漠。只见他只着了中衣眯目躺着,身上覆着一床锦被。一头黑发微有些凌乱地披散在枕上,原本就清秀如玉般的脸上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竟好似无声无息一般。沐琬辞不禁心中一颤,他……莫不是…… 只见白莺离上前俯下身,轻声道,“哥,你怎么样?” 好一会儿,只听得白一漠轻声地嗯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显得极其疲惫。 “别为我担心。”待其开口,沐琬辞才发现他连说话都极为吃力,只是这短短五字,竟是喘了好久的气。 他转过头来,发现站在一旁的沐琬辞,眉头一紧,声音虽低却隐隐带着不悦,“胡闹,此事怎么可以牵扯上沐姑娘。” “那你要我怎么办?”白莺离愤愤地跺了跺脚,“昨晚上不用说就是陆靖谦那个老匹夫要害你,要不然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你昨晚才受了伤,今早他就送了拜帖过来,一看就有问题,他想要这雪隐门门主之位已经很久了。他今日来就是想要探听虚实,若是让他证实了大哥身受重伤,他一定会趁虚而入的。” 白一漠说罢,锁眉不语,面色凝重。 “哥,陆靖谦不见到你是不会罢休的,可是你眼下这个样子定是瞒不过他的。而我若是片刻不离地呆在你身边,他一看就有问题,所以我才请了沐姐姐来帮忙。”白莺离瞧了沐琬辞一眼道,“若是沐姐姐呆在哥哥身边,才不会那么令人觉得显眼。” 白一漠沉默地看了沐琬辞一眼,好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沐姑娘了。” 沐琬辞眉眼温和,笑意淡淡,“琬辞的命本就是白门主所救,昨夜若非消耗内力替琬辞逼毒,又怎会被人偷袭成功。” 在这个世上,除了明桀扬之外,她和其他的人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她不喜欢江湖纷争,但是更不喜欢欠了别人的。她也讨厌官场争斗,只是已一脚踏入便是抽不开身了。 白一漠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吃力地坐起身,掀了被子下床。一旁的白莺离连忙取过架上的外衣,替他穿上。 “那……我先去前厅准备着。”白莺离略有些担心地说,在看见白一漠点头后才朝沐琬辞一笑,转身出了密室。 “沐姑娘一会儿陪同在在下身边即可,待会儿陆靖谦定会刻意试探,而在下内伤过重,着实无力与其耗时纠缠,所以还希望沐姑娘可以帮忙遮掩。” “好。” 白一漠缓缓一笑,晕染得连眼眸里也带了笑意,“多谢。”说着,有些吃力地起身,缓缓走了几步,走得很慢很慢。 沐琬辞轻轻地皱了皱眉,很是看不过眼,于是便走到他身边去,扶在他的手肘处,臂上宽大广袖正好遮掩住她的动作。白一漠侧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了丝丝探究,沐琬辞只作未闻,轻声道,“我们走吧。” “好。” 二人一同去了前厅,站在厅外,只见厅中侧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脸上生了一双鹰眼,目光如炬,此人就是陆靖谦。 沐琬辞和白一漠对视一眼,缓缓走了进去。 “师叔今日怎么有空闲过来?也不提前派人来说一声,也好让一漠略做准备。”白一漠很官方地上前寒暄。 “哪里,一家人何必如此麻烦。师叔也不过是正好顺道路过,想来也有好久没见到师侄和莺离了,所以就不请自来了。师侄,让师叔我等了那么久,不会是不欢迎吧。”陆靖谦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样。 白一漠轻轻一笑,眉目清朗,“师叔说笑了,一漠岂敢。” “如此就好,师叔还以为师侄做了门主就看不起我这个师叔了。走,好久没有比划了,试试去?”说着,将手放在白一漠的肩上。 沐琬辞紧盯着那只手,瞧见陆靖谦五指缓缓合拢,似在暗中施力。再看向白一漠,只见他神色如常,嘴角含笑,然这只是硬撑给眼前这中年男子看的。因为她扶着他的那只手,能明显察觉到紧绷之感。 陆靖谦一挑眉,脸上写满了算计,“怎么?师叔难得技痒,师侄也不能满足师叔么?” 白一漠因重伤疼痛而显得有些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师叔有如此雅兴,一漠自当奉陪。” 听到这儿,沐琬辞的眉头轻轻的拧了一下,这个门主真是呆死了,明明知道那人是有意试探,还答应下来,自己的身子这副模样,岂不是自己去送死么。 陆靖谦高深莫测地一笑,摆明了有猫腻。 想到这儿,沐琬辞忽然伸手,由方才隐在衣下的扶持改为挽住他的臂挽,语带娇弱道,“一漠,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故意扬起的柔软声音,不出所料地惹来了陆靖谦的注意。“这位姑娘是……老夫方才看她站在师侄身边,还以为是婢女,想来是师叔猜错了?” 白一漠侧过着来看着身旁正拽着自己手臂,努力要装出一副虚弱模样却在望向他时,眸中泄露几分忧色的女子。展眉一笑,带了丝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欢欣,令眼前女子不由一呆。 “师叔确实猜错了,这是琬辞,并非门中的侍女。” 陆靖谦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师叔果真是上了年纪了,竟然都认不出未来的门主夫人了,看来雪隐门中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沐琬辞一惊,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说法,微低下头去,在外人看来却是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白一漠伸手拢过沐琬辞,面上笑意淡淡,并且做足了歉意,“师叔,今日琬辞身子不适,所以一漠恐怕不能陪师叔比划了。” 陆靖谦的眉头拢了拢,周身似隐隐酝着一股怒气,好像随时会发怒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再见他松弛了脸上的肌肉,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好勉强,陪伴佳人要紧。” 白一漠歉然一笑,“那一漠就失陪了,莺离,好生招待师叔。” 白莺离应声上前,与白一漠对视一眼,道,“是,大哥放心。” “那我们回去了。”白一漠低下头来,对着沐琬辞道。 “好。”沐琬辞轻轻一应,由着白一漠扶着自己纤细的腰出了前厅。在后头之人看来,像是她依靠在他的怀中,而实则却是她在前头握了他的手肘,以给其助力。 等回到密室中,白一漠的额上已然布满了汗水,方才他一直用内力强行撑着不在陆靖谦面前露出马脚来,而这种举动只会加重他的内伤。他缓缓地在床沿边上坐下,紧皱着眉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床柱上,冷汗涔涔,气息微弱。 “今日之事……多谢沐姑娘。方才之事……实属情急,还望姑娘原谅在下一时唐突,千万别往心里去。”白一漠粗粗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沐琬辞面露担心,心下不由感慨,这个还真的就是一个呆子,也不知道怎么当上这神秘杀手组织的首领的,迂腐得像一个书生一样。 然而心下却亦是有几分感动的,她入风尘几年,见过形形色色各种男子。有垂涎她美色而趋之若鹜的,也有因她青楼女子的身份而嫌弃鄙夷的。而那些欢场中的寻欢客更是从未真心尊重过她,谩骂侮辱亦是常见。 这世上除了桀扬之外,还只有白一漠,这般尊她敬她的。 莞尔一笑,偏头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门主无需记挂在心上。眼下还是疗伤要紧,你伤得很重。” 白一漠抿了抿唇,黑色的眸子中光线明亮,“以后叫我一漠就好。” 沐琬辞微微一怔,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一漠。”以后么?她其实在这里呆不了多久的。等他日她离开了,日子久了,这里又有几人会记得她呢? “那你先休息,我去外头看看。”说罢看向白一漠,见他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准备出密室。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密室中的情谊渐生 刚走了两步,只听得身后一阵异响,连忙转身,就看见白一漠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沐琬辞猛的一惊,连忙快步跑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不要紧吧?我去找莺离来。” 她扶着白一漠躺下,而后马上起身,然而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住。疑惑地转头,却见白一漠冲她无力地摇头,“别去。” “为什么?你的伤势这么严重,需要人替你疗伤。”沐琬辞皱紧了眉头,神色极其严肃。 白一漠虚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依我对陆靖谦的了解,他并非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此时应该正于门中四处暗中观察动静。我想他是想要看我能撑到几时,若你此时出去寻莺离,便会让他证实我确实是身受重伤。若如此,只怕雪隐门有难。” 沐琬辞不清楚雪隐门与陆靖谦之间有什么恩怨,然而听他所言确是极有道理的。如果她此时乱了方寸让陆靖谦趁虚而入,那么以白一漠此时的情况定是无力抵挡的。所以,眼下权宜之计仍是要瞒过那人。 只不过……她看了看白一漠身上那染血的衣裳,“可是你怎么办?” 白一漠轻轻地摇了摇头,眸色显得极为黯淡,苍白嘴唇微动,“没事,只要雪隐门没事,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果然是呆子,呆得够可以的,伤得这般重还说没什么,雪隐门难道就如此重要么?值得他如此拼命? 然而却无人能回答这一句话,每一人心里,都有自己所在意所维护的,为其倾尽所有,何来值得与不值得? 想到这个,不由有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双唇微微动了动,“你这个傻子。” 白一漠微闭着眼,扯动了下唇角,微动了动手指,“还要麻烦你,替我拿一下架上一个白色的瓷瓶,里面是一种黑色药丸,对治内伤有奇效……” “好……你撑一会儿……”沐琬辞说完,转身走到那一排架子前,找寻那只白色小瓷瓶,并打开检查里头是不是黑色药丸。 待她于架子第二层的角落中找到那只瓷瓶,急急走回到床前,却见白一漠已闭眸昏睡,气息微弱。 沐琬辞蹙眉,心头隐隐泛起一种害怕,俯身轻唤,并用手去推他,而所唤之人毫无反应。 怎么办?眼下她该如何?呆在这密室之中,对于外界的情况一点都无法得知,而且她还不能轻举妄动替白一漠惹来麻烦。 罢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外头的事无法顾及,那么只能着手眼下能做的了。 如此想着,她又重新走回到墙边的架子前,从上面找出用来研磨的小杵,将药丸细细地研成粉末,然后倒了一碗清水,将粉末全都化在水中,撬开了白一漠的嘴,将水给他硬灌下去。 他昏迷不醒,她一步也不敢离开。密室内只有壁上一盏油灯长燃不息,她坐在椅子上枯等着,一点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而白莺离什么时候会回来。 “唔……”细微的一丝响声,将正在发愣的沐琬辞惊扰,蓦的抬头,却见床榻上的白一漠微微地动了动。沐琬辞正欲起身,只瞧见白一漠一侧头,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又是不醒人事。 她猛的一慌,心头掠过惶恐一片。明明已经服下了治内伤的药,为何还会吐血?难道那药竟然无半点效果吗? 此时的白一漠面色潮红,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身上的单衣亦被汗水浸透,此时的他正处于水火的煎熬之中。 沐琬辞拧了巾帕替他抵唇边的鲜血,无意触及额头,才发现他额头竟滚烫如火。她一蹙眉,直接抓起他被下的手,亦是很热。 没办法,若是这般烧下去,定是会将人烧坏的。 咬了咬唇,她解下白一漠身上的单衣,将他翻过身趴在床上,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在边缘上沾了些清水,在其背上两侧穴位轻刮,很快便见两道红至紫黑的印痕。 刮完痧,替他将身子拭净,又替他换上干净的中衣。此时的沐琬辞已是累得满头大汗,直接跪坐在床沿边上,便阖眸小憩。 白一漠昏沉沉地睡着,全身如同身处烈火之中,却正在找不到出口时忽见一挂瀑布,清泉如洗,浇灌而下,顿时烧灭了全身的火。 神志缓缓地恢复清明,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人在他身侧忙碌着,片刻后,身上的热气便一点一点地散去,人也变得舒爽起来。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微微动了动身子,便觉锦被被压住了。 侧头一看,只见床沿上趴着一个娇小的人儿,脑袋搭在双臂上,正沉沉地睡着,眉头却轻轻地皱起,似睡得极不安稳。 白一漠静静地睡着眼前这个女子,那般容颜倾城,却又薄命如斯。初见时,只以为不过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虽有一副娇艳的容貌,底子里沾满了风尘味,贪慕虚荣,情义淡薄。 然而,将其待回后,却发现并非如此。虽然很多人都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满嘴仁义道德,而沐琬辞不同,她说的并不多,也不动听,然而,却是那样坚定。 那个永煜王也真是幸运,竟然会有一女子愿以命相随。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嫉妒,心中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说,为何她不是他的,为何被她心心念念记挂的人,不是他白一漠。 思及此,不由眼神微暗,微微叹息。轻轻伸出手,贴近女子白皙的脸颊,却在快要抚上时又猛地收了回来。那只手不由握成了拳,直至手背青筋突显。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是那样地渴望触碰她,然而却又觉得是一种罪恶,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件十恶不赦之事。 这个女子再好再美又与自己何干呢?人家早已名花有主,芳心已付,纵然自己再好,她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作茧自缚,平添烦恼。 只是心中却有深深的惋惜和怅然,甚至有些敌视永煜王。以他永煜王的实力,何愁安顿一名女子的生活,竟仍让她呆在青楼之中,日日对着别人欢笑。若是他白一漠,必会将她捧于手心,给她世上最好的,怎忍心让她受苦。 抬手抚额,揉了揉不知何时紧锁的眉头,慢慢地将心底的这一丝杂念悉数地隐藏起来。既然与她无缘,又何必将这心思道出,徒让彼此间变得尴尬。 微微运转了下气息,只觉胸口的沉闷已消去大半,剩余的只需再加以时日调息并辅以汤药便可。 “唔。”耳畔传来女子细微的轻哼声,抬眼瞧去,只见她眉头轻轻皱起,换了只手,而脸也侧向了另一边,想来是睡得极不舒服。 白一漠的眸光微微地闪烁了一下,在自己还未及反应过来时,人已下床离地,将沐琬辞轻轻地抱了起来,转身放在了床上。 轻轻替她盖上锦被,这才一个人坐到桌边。 沐琬辞闭着眼,不知道睡了多久。待她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覆着锦被。睁着眼,醒了醒神,猛然惊觉自己仍旧呆在密室中,而这张床,就是先前白一漠躺着的那一张。而此时,白一漠已然不在床榻上了。 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猛的从床上坐起,正欲下床去寻人,只听见密室中有轻微的说话声。循声望去,只见白一漠和白莺离坐在离床不远处的桌边,白一漠手中端着一只碗,正一边吃,一边同白莺离小声说话。 白莺离侧了侧头,就见沐琬辞坐着愣神,面上露了欣喜,“沐姐姐,你醒了?” 沐琬辞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嗯。”随即看向她身旁一同转过身来的白一漠。 “一漠,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昨夜多谢你的照顾。”说罢,唇角含笑,眸中微光潋滟。 白莺离站在一边嘻嘻地笑着,一双大眼瞧瞧大哥,再瞧瞧沐姐姐,笑得越发暧昧,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呢,大哥向来对人客气疏离,可是对沐姐姐却不一样,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而沐琬辞也觉得白一漠看自己的眼神与以往似有些许不同,可是却也猜不透到底是为何,于是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