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矛盾 永远不只是一瞬间(璐璐)

    

    “别哭……”

    “呜……”小女孩抹着眼泪呜咽。

    “快说啊,别哭了……”男孩子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

    “呜……玩……过家家……娃娃……没有了!”洋洋不跟她玩过家家,小三抢走了她的洋娃娃。小女孩语焉不详地哭着。

    “不哭!”他拉起她,“走,我去帮你抢娃娃,然后陪你玩!”

    “真的吗?”带着泪水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崇拜的光芒,“他们很厉害!”

    “不怕,我保护你!”他拉着她的手,脸上是满满的坚持。

    那一年,她六岁,他九岁。

    “好吃吗?”她笑着问他。

    “嗯!我喜欢。”他用勺子拨出一半给她,“都是我喜欢吃的!”

    那当然,她是多么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当然清楚他的喜好。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他半开玩笑地说给她听。

    “如果你喜欢,我愿意每天都做给你吃!”她的脸染上晕红。

    他抬起头看她,深邃的目光中有抹难解的情意。

    那一年,她十六,他十九,正是情意萌动的年纪。

    “今天晚上,彭丽和杜蓝约我,我不回来吃了!昨天的剩菜在冰箱里,你回来自己解决吧!”她背对着他烫着他的衬衫,对他说道,连头也没有回。

    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今天公司办庆功宴,你不是答应要跟我一起去吗?”

    “啊……我忘了,可是我也答应彭丽她们了,你说怎么办?”她举着熨斗回头问他。

    “算了!”他的眼睛没离开报纸,虽然知道只要他要求,多说几句,她就一定会选择跟他去,不过他不想勉强她,也懒得多费口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去找她们吧!”

    “那就谢谢你了,老公!就知道你最好,下次一定补偿你!”她笑眯了眼。

    他抬头分心看了她一眼,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年,她二十六,他二十九,婚姻迈入第三年。

    “刘老师,要走了吗?”

    “是啊!你不走吗?”已经拿起手提包,准备离开的刘丝蕊,微微侧过头,看着那个刚刚分配到她们教学组实习的小师弟。

    “啊……结婚真好啊!哪像我们这些单身汉,下学期要和郊区的学校办互助,一会儿校长亲自给我们这些年轻的单身汉开动员会,唉……我才刚刚分过来啊!怎么这么命苦……”

    看着他一脸夸张的悲苦模样,丝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打趣地说:“那你就赶紧找一个定下来啊,还王小姐、李小姐、吴小姐地玩!”

    “要是有像你刘老师——刘学姐这样的,我马上、立刻娶回家啊!”

    “行了,别闲了你,赶紧开会去吧,我也要走了!”丝蕊拿手提包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一是惩罚他的贫嘴,二是催促他赶紧走。

    “唉呀……你老公也太幸福了,老婆下班就赶着回去做饭,唉……走了,走了,开会去喽……”年轻的大嗓门,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丝蕊受不了地抿嘴一笑,她二十多岁了,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发过肩,额头饱满,柳叶眉,杏核眼,鼻子圆而有肉,樱桃口一张,笑起来嘴边还有小小的酒窝一枚,一米六出头的身高,标准身材,整体看上去带着浓厚的中国古典气息,要在古代,必是那种达官贵人深藏闺中的正室夫人,虽然到了现代,这种样貌不再吃香,但那种古典气质,使她看上去就像男人会娶回家的贤妻良母,又加上她结婚早,大学刚一毕业就嫁了人,所以常常成为同事、朋友间调侃的对象。

    看了眼手表,因为学生们要放假了,所以连带她们也落得个清闲,才四点出头,可对她来说,与友人之约已经晚了好久。

    她匆匆忙忙地登上汽车,赶往目的地。

    汽车慢悠悠地晃了好久,站在约好的卡拉OK店的大厅里时,时间已经到了四点半,服务生领着她走到她指定的包房。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髦,有着一头染成亮红色大波浪卷发的女子,背对着她高声激动地唱道:“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来了?!”屋里另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短发女子,看到她似笑非笑地问道。

    “嗯!”丝蕊点点头,扔下外套和手提包,坐在短发女子旁边的沙发上,指指前面唱到忘我的长发女子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短发女子百无聊赖地瞄了一眼,才耸肩道:“谁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了,中午就把我拉出来,疯到现在,也不想想她做保险是不用打卡上班……”她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烟灰缸里燃了一半的烟。

    丝蕊拉住她的手,“杜蓝,别抽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

    那个被叫做杜蓝的短发女子,看了她一眼,才带着点讽刺地笑着摇摇头,“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说温婉贤良,没脾气的?!”说着,便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

    丝蕊看着她笑了出来,嘴角上扬,眼睛便立刻变成了两弯弯月,嘴角边的一朵小酒窝,更增添了她温柔无害的感觉。

    “谁让你们俩识破我真面目了呢!”

    短头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子叫杜蓝,而那个满头红色大波浪卷发身材姣好的女子叫彭丽,这两个人是刘丝蕊二十六年生命中最要好的朋友。她们三个人相识于初中,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但直到高中一年级的一次课后分组活动,不知真的是偶然,还是上天的安排,这三个性格、样貌、风格完全不同的人却被分到了一组,自此便发生了一段被杜蓝戏称为孽缘的友谊,尽管大学毕业了,她们从事了完全不同的职业,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段友谊却被保留了下来。

    “该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正当丝蕊和杜蓝说话的时候,那个名叫彭丽的女子,忽然停了歌声,对着话筒狂吼起来:“真XX的,开始泡你的时候,说什么你的过去他不在乎,重要的是现在,一旦上了手,动了真格的,就他X的嫌东嫌西,不在乎的全成了最在乎的,到处找借口,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混账!没责任,一个个都是混蛋!”

    “她怎么了?”丝蕊半奇怪半习以为常地问。

    “哼!”杜蓝白了那红发的背影一眼,“这还看不出来,失恋了呗!”

    彭丽吼够了,便扔下话筒,手里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beer转过身,一张艳丽的脸庞,五官深邃、鼻梁挺直,看上去不像个纯种的东方人。

    看到丝蕊,她那只半扬在空中的手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嗨,来了?!”她的动作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却流露出自然的性感,尤其是那双半眯的猫眼,媚眼如丝。

    “彭丽,你也会被人甩啊?”丝蕊惊奇地问她,纳闷这个自幼魅力无穷的大众情人也会失恋。

    “甩我?!谁敢?”她一屁股坐进丝蕊和杜蓝对面的沙发,穿着漂亮高跟鞋和性感丝袜的美腿粗鲁地跨上光洁的茶几,她半躺在沙发里,慵懒的神态散发着无穷魅力,“搞清楚,是我甩了他,是我甩了那个混账男人!”

    “那你神经病似的在这买什么醉,唱什么悲情歌啊!”丝蕊有些受不了这位处处被女人羡慕,男人仰慕的美人的神经质!

    “拜托,老兄!”她晃晃手中的酒瓶,眯着眼透过浅褐色的瓶身盯着丝蕊,“谁像你那么幸福啊!从小有个甜甜蜜蜜的青梅竹马,一毕业就马上嫁给亲爱的他,结了婚过着恩恩爱爱的日子……切!”她哼了声,“你啊,怎么知道我们这些情路坎坷的女人心声,我啊,这是在凭栏悲叹一下我那逝去的恋情。”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年365天都在悲叹你那逝去的恋情啊!”言下之意,阁下的恋情是否也去得太快了一点?!

    “死杜蓝,死八股,你什么意思啊你?!”彭丽一反刚才懒洋洋的神态,“腾”的一下坐起身,媚眼中刀光闪闪,杀气腾腾。

    “我能有什么意思!”杜蓝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威胁,反而很不屑地瞄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够了,别一见面就吵个不停,刚刚不还相安无事吗……”三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唱了两首自己点的歌,丝蕊一看表,已经过了五点半,她赶紧放下话筒,走到沙发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出自己的包包,一边收拾一边说:“五点半了,我先走了,今天我爸妈让我和书伟回家吃饭,再不走就晚了,我爸又要发脾气了。”

    “唉……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回家吃饭?!唉……哪像我们这样的,没人管啊!”彭丽已经完全躺进了沙发里,不知已经喝了几瓶beer,抱着瓶子讽刺她。

    “好啦,今天对不起,我爸妈我可得罪不起,下次我请客让你们唱通宵,好不好?”丝蕊心有愧疚,却没办法,她必须走。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当你的贤妻良母吧!”彭丽懒懒地挥挥手,然后忽然半撑起身子,对着她媚笑,“对了,顺便告诉你老公,就说是我说的,世上的好男人就他那么一个了!”

    “行了吧你,少去勾搭人家有妇之夫!”杜蓝在一旁冷冷地插话进来。

    “死杜蓝……”

    丝蕊习以为常地看着她们俩斗嘴,做了个走了的手势,便推门出去了。

    快六点的时候,丝蕊到了父母家,一推开门,便看见母亲在厨房洗菜,才刚说了句“妈,我回来了”,便被站在客厅的父亲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看看都几点了,叫书伟回来吃饭,你还不早点过来,帮你妈做饭?”

    丝蕊的父亲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的痕迹,方正的国字脸,眉眼间尽是严厉的印记,他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丝蕊,嘴角抿得紧紧的,皮肤黝黑,身材不高,但却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看上去仍是结结实实的健壮。

    虽然早已习惯父亲的喝斥,但丝蕊仍是反射性地想解释:“对不起,爸!今天是因为杜蓝和彭丽有事叫我,我就……”

    “你不提还好……”父亲粗鲁地打断她的话,“就你那两个朋友,以后少跟她们来往”。

    “爸!”丝蕊难得地皱起眉头,心里不太高兴听到父亲肆意评判她的朋友。

    “你看看你那两个朋友,都是什么人,听听别人都说什么,要不就是跟人同居,要不就是抽烟喝酒,这像是正经女人干的事吗?你以后少跟她们混在一起,刘丝蕊,我告诉你,你可是已经结了婚的人,你要是敢学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毛病,丢了我们刘家人的脸,小心我打断你的脚!”父亲的眉头蹙得死死的,言语毫不留情地指名道姓。

    丝蕊受不了父亲刻薄的言辞,说她自己也就算了,反正已经习惯了,但她非常不喜欢父亲这样说她的朋友,她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却要接受旁人有色的眼光。

    丝蕊心底里倔强的性子冒了出来,“爸,我……”

    “行了!”当丝蕊刚想表达她的不满时,母亲出声阻止了她,她系着围裙,头发在脑后梳了个髻,丝蕊的五官处处都透露出她的影子,“好了,小蕊刚回来,你就别再说了!”

    她拉住丝蕊的手,示意她别说话,让她处理。

    “女人家懂什么,我这是在教她懂事,省得让人家老陈家的大哥大嫂说咱们不会管教孩子!”丝蕊的父亲不退让地把话顶了回去。

    “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活法,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好!”父亲见母亲当着孩子的面公然倒戈,气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行了,你们母女俩就知道合伙来气我!”说完就转身走进卧室,“嘭”的一声把门撞得震天响。

    “爸……”丝蕊想走过去劝他,虽然父亲有时候严厉得近乎蛮横,但她终归不想惹他生气,毕竟他的岁数大了。

    “算了!别理他,一会儿书伟来了他就好了!”母亲皱着眉头劝住她,有时也真是受不了自己丈夫的个性,明明……她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小蕊,你去洗洗手,进来帮我做饭吧!”

    “小蕊,书伟怎么还不来?”母亲一边切菜一边问着在一旁洗菜的女儿。

    “他啊,他要六点才下班,过来怎么也要六点半左右了!”

    书伟,陈书伟,丝蕊的丈夫,是她自小的青梅竹马,她家和他家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前后楼,只隔了一条窄窄的马路,她住三楼,他也住三楼,两个人婚前住的房间对着,通常丝蕊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书伟在房中看书的身影,那也是丝蕊年少时最甜蜜的依托。丝蕊的父亲还与书伟的父母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两家人在各自的孩子出生之前便已是很好的朋友,可书伟的父母死得早,他就像是她家的孩子,跟着她一起长大,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丝蕊才会在大学一毕业,那么年轻便嫁给了书伟。

    “书伟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母亲叮嘱了一句,然后忽然停下切菜的动作,抬起头对丝蕊说,“说起来,书伟这孩子还真是讨人喜欢,自小就懂礼貌,成熟又稳重,不让人操心,就连你爸那么挑剔的人,都对他满意到不行呢!”

    “爸?!我看只要是男孩子,他都喜欢吧!”

    母亲因为她语气中浓浓的酸意笑了出来,“你啊,少说这种没良心的话,你爸还不是因为你嫁给了书伟,才这么喜欢他!老丈人看姑爷,还不是越看越满意!”

    “算了吧,妈!”丝蕊不以为然地看了眼母亲,“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您怀我之前,爸看见书伟的爸妈生了书伟,就羡慕得不得了,还收他当干儿子,之后就天天盼着您给他生儿子,知道我是个女孩之后,气得三天都没去看您,这件事谁不知道?爸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儿子!”丝蕊曾经以为父亲是因为讨厌她是个女孩子,才会对她那样严厉,虽然她现在不再那么想了,但心里仍会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因素而永远无法达到父亲心目中的最佳。

    “你啊……你爸爸虽然严厉了点,不过,从小也没少疼你吧!”母亲严肃而正经地盯着女儿,不想让父女间这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间隙越拉越大。

    “妈,你放心,我知道!”丝蕊点点头宽慰母亲的心。家里这个对每个人来说心照不宣的疙瘩,虽然谁也不常说,可放在谁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爸那种性格,您这么多年是怎么跟他过的?!”

    “你爸啊!”母亲笑了笑,似乎提起来仍会不好意思似的,“你爸啊,虽然性格不好,不过他可是……”

    “妈!我来了!”

    正说着,清朗的男声打断了母女俩的私房话。

    “呦!”母亲见了来人,很自然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书伟,你回来了!”

    “嗯!”他微一点头,拉过丝蕊,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今天累吗?”他问她,拨拨她因为低头洗菜而弄乱的发,眼神里含着宠爱,他今年二十九岁,比丝蕊大三岁,从小便是个稳重的孩子,一米七八的个头,瘦瘦的,显得要比实际身高的高出一些,五官干净而略带秀气,带着浓浓的书生气息,皮肤较一般男性显得白皙。而因为他自小便和丝蕊熟识,他对丝蕊的爱,除了情人间的爱恋,还带着些兄长对妹妹的疼爱,这种感情对他来说,熟悉得就像一生下来便渗进骨血里似的。

    “不累,你呢?”丝蕊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看着他,那清亮的神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他蓦地一惊,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小两口一见面就恩爱……”母亲含笑地看着他们。

    书伟整了整心绪,然后如往常一样对她说:“妈,你出去休息吧,我和丝蕊就行了!”

    “不用,我和丝蕊就行了,你出去休息吧,别再沾手了,而且……”

    “就是!”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众人回头,便看到父亲蹙着眉头站在厨房的门口,“书伟,你快出来,这种事情,让她们女人做就行了,你上班都累了一天了,快来客厅坐着吧!”

    丝蕊听了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父亲的偏心未免也表示得太明显了点,她可不是真的闲在家中做贤妻良母啊!她也是上班累了一天啊!

    书伟低头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妻子心中那小小的结,他拉着她的手,对岳父说:“我不累,丝蕊也上了一天的班,而且她当老师,每天都要站着说话,说起来她是比我辛苦,我来帮她就行了,爸,妈,你们岁数毕竟大了,还是你们去歇着吧!”

    “哼!”父亲重重地哼了声,然后用一种带着点骄傲的训斥口吻对丝蕊说:“看看人家书伟!不知道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才能嫁给书伟这样的好男人!”

    “别这么说,爸爸!”书伟看丝蕊的目光有些难解的情绪,“是我配不上丝蕊才对!”

    父亲愣愣地听着他坚定而分量十足的话语,眼光在两个小辈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才吐出一句:“随便你们吧!”便踩着重重的脚步,带着几丝不快离开了。

    “我来吧!”看着父亲走开,书伟便作势脱下正式的西装外套,要去接手母亲的工作。

    “快别,不用,不用!”母亲伸手挡住他,“你呀,还是去陪陪我们家那个怪脾气的老头吧!他就是想让你和他多聊一会,不愿意你在这儿帮我们做饭,没看见他不高兴了吗?那是在怪我们抢了你!”

    “是呀!”丝蕊走上前拉他的手,轻轻推推他,“快出去吧,爸爸一个人在外面,你去陪陪他,这有我和妈就行了!”

    “就是,快去陪陪那个老头子吧!”母亲在一旁搭腔。

    “那……”书伟用目光询问丝蕊的意见,她对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带酒窝的笑容,于是,书伟便退了一步,对着屋里的两位女士说:“那,就辛苦你们了!”

    母亲对他挥挥手,表示没关系,他又看了丝蕊一眼,才走了出去。

    两个女人又回到各自原本的工作。

    “书伟好像瘦了,工作那么辛苦吗?”母亲问丝蕊。

    “他呀,半年前,他们公司有一批大学生进去实习,加上又快到年底了,他又是销售部的组长,所以是挺累的!”

    “你不是要放假了吗,就多放点心思帮他补补吧,那孩子本来就瘦,看着就让人心疼!”

    “好!”

    吃过晚饭,丝蕊和书伟便从父母家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住处,书伟公司配给他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

    回到家,丝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去洗澡,虽然当老师也有两三年了,可是她仍是有些吃不消每天站五六个小时,晚上都要冲一下热水澡,缓解一下酸疼的腰。

    她洗好澡,穿上睡衣,走到卧室门口,看到丈夫背靠在床头上看新闻周刊,在床头灯柔黄色的光圈下,她发现丈夫的脸颊似乎真的削瘦了不少,仔细想想,自己常常因为约了杜蓝和彭丽而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或是因为想偷懒,而让他自己随便地弄东西吃,可是他却从来不会抱怨。她看着,心里便有些心疼。她最近似乎太忽略他了!

    丝蕊上了床,把头靠在丈夫的身上,抓着丈夫的大手把玩,书伟的手白皙修长,瘦不露骨,十分漂亮。

    “老公,你最近很忙吧,妈和爸都说你瘦了!”

    “嗯!”书伟眼睛盯着周刊,不太在意地应了声,任由她玩弄他的手掌。

    “老公,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她推推他,一副一定要问出结果的架势。

    “啊?!”他举着书,侧过脸看她,丝蕊最喜欢在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眼睛好漂亮,细细长长的,眼睫毛又浓又密,比她的还长、还翘,鼻梁直挺,唇形漂亮的嘴总是对着她温柔地笑。丝蕊觉得她只要每天这么看着他,就会爱也爱不够。

    “也没忙什么!”他匆匆带过,然后换了一个话题,“今天爸爸怎么又不高兴了?”

    “唉……”一提起来,丝蕊的心中便总会有些不平,她使劲地硬是撑开他的手指,握进去,根根交缠在一起,她低头盯着两只合在一起的手,有些赌气地说:“他就是告诫我,要好好做你的老婆,别干对不起你的事!”

    说完,她抬起头,刚想再对老公抱怨一下对父亲的不满,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书伟原本拿在手里的周刊滑落了下来,忙松开握他的手,双手接住落下的书。

    她奇怪地问他:“怎么了,书都掉下来了!”

    他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愕然和惊讶的神色闪过,可只顾着接书的丝蕊没有看到。

    “光顾着听你说话,没注意它,手一滑就掉下来了。”当她再抬头,用眼神询问的时候,他的脸上只剩下一朵与平时并无分别的温柔笑容了。

    “噢!”丝蕊没在意,也忘记了刚才的话题,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削瘦的脸庞说:“你最近真是太累了,我后天放假了,一定在家好好给你补补!”

    “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见他从她手中拿走周刊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知道他是要睡了,她轻轻拉他的小指。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暗号,他和她已经许久没有行房事了,今天气氛很好,又不晚,于是,她……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

    他看着她的眼,她想他是明白了,但他只是轻轻地吻了她,“早点睡吧!”

    她有些奇怪,但没有放在心上,他最近确实是累了,于是便只是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睡了。

    丝蕊坐在公共汽车上,戴着围巾和厚厚的手套,天气真冷,嘴巴里的气呼出来,便变成一团白色的气,她一手扶着扶栏,一手小心地抱着用保温壶装着的鸭汤,那是她专门为书伟煲的。

    她已经放假了,因为在家没事,专心研究了几本食谱,为书伟煲了一款汤。她今天早上很早就起来,趁书伟还没醒之前,便跑去早市买了一只现宰的活鸭,照着书上的方子,炖了起来,快到中午的时候,汤好了,她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便把汤装进保温壶,兴冲冲地送去给书伟,想趁他中午休息的时候,让他喝到新鲜的。

    汽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目的地,书伟工作的地点在商业区,一家中型的企业,书伟一毕业就进了那里工作,现在是销售科下属一个销售组的组长。

    丝蕊出了电梯,满心欢喜地抱着温热的瓷瓶,走了几步便到了书伟的办公室。

    “你够了,不要再说了!”

    在门外,她蓦然听到丈夫愤怒的声音,在她印象中她似乎从没听过丈夫用如此气愤的声音说话,她一时好奇,又加上如果他们在谈公事,她在会不好,于是便站在门外听着。

    “陈老师,我是真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

    男的声音,是他的丈夫,女人的声音她从未听过的,她有些奇怪,在这个午休大家都吃饭去了的时间里,这两个人在书伟的办公室里在谈什么。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您……”

    丝蕊一愣,心脏“突突突”的一阵狂跳。

    “我已经结婚了,你一开始就知道!”

    书伟的声音响起,一时屋里屋外一阵静默。

    “可是,您那天为什么要吻我……”年轻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不要说了,那是个意外,那天我们都喝了不少酒……”

    “您心里是喜欢我的,否则也不会吻我的,我知道,陈老师,我这么爱您……”

    “够了,够了,我是有妻子的,我爱我的妻子!”

    “那您看着我啊!您看着我说,说您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也没动过心……”

    屋里的女子持续叫嚷着。

    丝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地扭开手里保温壶的瓶盖,就着瓶口喝了起来。

    一口咽下去,没有味道,只是汤还热着,烫得她嘴里、喉咙、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痛,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嘴巴里已经没了感觉,可是为什么这么苦,她明明有用黄酒腌过鸭子去味的,书伟讨厌药材的味道,她滤了好几遍,煲了三四个小时,为什么还是这么苦。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一抖,保温壶“砰”的一声摔到地下,里面的瓷层摔成碎片,鸭肉,补品,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碰撞的声音在安静无人的楼层里显得分外响亮,声音一直在丝蕊的耳朵里持续响着。

    屋里的人听到了响动,一阵脚步声传来,丝蕊心里一惊,飞快地转身向电梯口走去,在有人叫住她之前踏入电梯,关上门,隔离一切。

    她忘记了那破碎了一地的保温壶,那里面还有她的一颗跳动的心。

     正文 第二章  痛苦

    陈书伟用钥匙打开家门,推门进去,手里还提着那只碎了内胆的保温壶。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书伟的心仿若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着,恐慌不安。

    今天中午,当他听到响动,推开门,看到一道身影从楼道里很快地闪进电梯时,他是多么希望那只是他一时的错觉,那不是丝蕊,不是他的妻子,楼道里根本没有人存在或那道身影只是一个很像丝蕊的人罢了,可当他看到那破碎一地的保温壶时,他便什么都明白了。该来的总要来,逃是逃不掉的。

    屋里面很安静,他推开卧室的门,安静得让他以为这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但黑暗中隐约可见床上的隆起告诉他,丝蕊在。

    他的心脏一阵“突突”地狂跳,有一点不知所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终是到了被摊在阳光下任人审视的时候了。他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去面对,不安、愧疚、恐惧、迷茫,他甚至有些不清楚这段日子是如何度过的。

    半年前,他们公司来了一批实习的大学生,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被分到他的身边。她叫他陈老师,总是带着一脸崇敬地叫着他,目光不时追随着他,他有些感觉,却没有在意。半个月前的一天,他领导的小组完成了一个项目,全组的人去庆祝,他很开心,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那女孩便送他回家。在路上,她忽然一脸认真地对他说她喜欢他,那时他一直看着她的脸,他们挨得很近,她的脸很红,带着羞涩,那张脸庞好年轻,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吻了她。虽然他那时立刻推开了她,并狼狈地独自逃走,可是,从那一天起,他的心中便充满了罪恶感,一方面他极力地避开那女孩,另一方面他又要小心掩示心中的不安,不让丝蕊有任何怀疑。他就这样苦苦地在两个女人之间闪避着,心中有无法压抑的。他对不起丝蕊,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发誓要爱她,呵护她一辈子的女人。每当丝蕊毫不知情地对他笑,对他好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刀一点点地割开般的痛,他极力地逃避她的眼睛,他是那么害怕丝蕊会察觉些什么,他是那么怕丝蕊会知道……他是那么、那么……。

    可是、可是今天,他被那年轻的女孩堵在了办公室,他逃不掉,他想对她说清楚,他对不起她,他可以用任何其他方式补偿她,可是,他不能再做出任何对不起丝蕊的事情了。丝蕊啊,他爱了二十年的人儿,他的妻子,他爱她甚至超越了生命,可、可看着那张年轻无辜的脸,那些狠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而这一切,竟然、竟然……他不知道丝蕊今天为什么会到公司找他,可是他知道,丝蕊听到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那些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她知道的事情。

    他站在黑暗的卧室里,苦笑着摇摇头,他决定要和丝蕊说清楚,不要让不安的猜疑再次伤了她,虽然他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他,但他……别无选择。

    “丝蕊!”他低低地叫了声,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没有回应,他只得又叫了一声:“丝蕊,你睡了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在他几乎要顺应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而放弃时,他看到黑暗中被子下的隆起微微地颤动了几下,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终是狠下心,作了决定。

    “丝蕊,我们谈谈!”

    他从床尾绕到丝蕊睡的那一边,伸手打开床头灯。

    丝蕊侧躺在床上,面对着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眼,她伸手遮了一下,然后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问了句:“你回来啦!”

    她的态度平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仿佛中午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想象,而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神情平和到让他心惊肉跳。

    “你……”他顿了下,“你都听到了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看着他。

    “她是半年前分进公司的大学实习生,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只是……”他觉得有些困难地顿了下。丝蕊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虔诚而信任地等待父亲为她解答疑问的小女孩。她让他感到羞愧,无地自容地自我厌恶,“只是,有一次,我们喝了酒,我一时意乱情迷吻了她,但除了那一个吻,什么都没有了,我……”

    “你……”丝蕊像是有些困难地打断他,重复他的话,“你吻了她!”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默认。

    丝蕊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没再说什么。

    “对不起,丝蕊,我真的对不起你,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吻了她……”

    “够了,够了!我不想听,不想听……”丝蕊闭着眼睛,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小声地说着。

    “除了那个吻,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事情了,我只是想对你解释清楚,我和她今天……”他听到了丝蕊小声的话语,心疼她的感受,却要自己狠下心,如果不在今天说清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今天本打算和她说清楚的,可是……”

    “闭嘴,不许说,不许说,闭嘴!”丝蕊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成功地遮住了他的言语,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猛烈地摇着头。

    书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噤了声。

    丝蕊慢慢地停下了动作,双手颓然地从耳边垂下,低下头,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遮住脸,书伟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要解释什么?”过了好久,丝蕊的声音才慢慢飘了出来,空空的,有些不真实。

    “你想说什么?”她慢慢抬起头,面对书伟,头发凌乱地覆在脸上,眼底有着绝望和木然的神情,“你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你吻了她?还是对不起你喜欢上了她?”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你说什么?”书伟听了她的话,心底猛地一突,整个人都像愕然地愣住了一样,“我……我怎么会喜欢上她?”

    “没有?那她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看着她对她说你从来没有动过心?”她问他。

    “我……”书伟一时语塞,在那一刻为什么他没有说呢?在那一刻,他确实怎样也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啊!在那一刻,他竟然连直视那女孩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她见他无语,心底像是又被捅了一刀般的痛,她原本是抱有希望的啊!希望他否认,希望他坚定地拒绝的啊!她全身都痛得颤抖了起来,她看着自己冷水发抖的双手,忽然笑了起来。

    “陈书伟啊,陈书伟!我认识你二十年了,一时情不自禁?如果你从没对她动过心,又何来的情不自禁呢?”她的笑比哭还难看,苦苦的,“陈书伟,我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我能少了解你一点啊?!”

    “别这样!”他走过去拉她,她抗拒地缩着,他拉,她躲,这一拉一扯间,睡衣的袖子被扯高,他愕然地看到布满她手臂的抓痕,“这……怎么了?”那白嫩的手臂上,条条的红印肿着,还有些未干的血迹。

    “不知道!”她茫然地看着他。她只记得她在汽车上浑身发抖,她想找些东西丢在自己身上,看看痛不痛,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她什么也找不到,只有她自己发抖的双手。

    “对不起!”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喃喃地说着,“我错了,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对不起……不要伤害自己!”他的心好痛,他伤害了她,如此深。

    她茫然地听着,什么也听不到!

    八岁那年,他打跑了欺负她的小男孩,带着满脸的伤痕对她说会永远保护她;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吻了她,对满脸羞涩的她说会永远照顾她;二十三岁那年,他娶了她,在婚礼上,他穿着白色的礼服把戒指套入穿着白纱的她的中指上时,他说他会永远爱她,永远啊!永远到底有多远,多长的距离,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永远竟然只有这么短的距离?为什么?

    “这个,这个,点这个《寂寞的恋人啊》……”

    “你有病啊,没事就在这唱什么苦情歌!你出去数数,看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追你呢……”

    “切!这年头,除了丝蕊她们家那口子,还有好男人吗?少污辱我的品味啊!你说是吧,丝蕊!”彭丽从点唱机前抬起头,拨了下掩住眼睛的大波浪卷发,回头想去找同盟,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她粗鲁地推了下坐在她前面点歌的杜蓝,“丝蕊呢?”

    “我哪知道!”杜蓝推了下有些下滑的眼镜,手迅速在屏幕上移动,快、准、狠地标下几首想唱的曲目,头也没抬地回道:“我一直在这儿点歌,你没看到,我就知道了!”她顿了一下,然后抢在彭丽回嘴之前,说道:“刚才我瞟到她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吧!”

    “我真是受不了你,你不会一口气直接说出来啊?!”彭丽受不了地打她一下,美艳的脸庞就算做出翻白眼这种不雅动作,也丝毫不会显出任何丑态,只让她骄横得理直气壮,染成亮红色的长发像着了火似的妖娆。

    “丝蕊这家伙也是,从咱们见面到现在,有一个小时了吗?光我看,就给他老公打了不下三个电话了,感情好也不至于这样在咱们面前招摇吧!”彭丽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就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恩爱,只会招起她心中的不平和破坏的欲望。唉,谁让那是丝蕊呢!她这点朋友道义还是有的,否则,那么好的男人……不过啊,彭丽自故自地笑得像只狐狸,从她第一次见陈书伟,她就觉得,那男人可不是她招招手就能勾过来的,他对丝蕊绝对有一辈子忠贞的心,而且,也就是这一点,才更让她恨啊!为什么她就碰不到一个有点责任感的男人呢!

    “你怎么知道,丝蕊给谁打电话啊!”杜蓝头都不转地用眼睛瞟了她一眼,“你在她手机上装窃听器啦?”

    “什么呀!她一打电话开口就问:‘你在哪儿呢?跟谁在一起?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回家?’不是给她老公打,难道是给她妈啊?”彭丽回她一眼。

    “哼……偷听人家电话啊……”

    正说着,就见丝蕊手里拿着手机推门进来!

    “呦,这么恩爱啊!电话打不够!让我们羡慕死了!”彭丽故意用很媚的嗓子丑她。

    丝蕊只笑了下,没答话,便坐在了沙发上。

    彭丽和杜蓝都没在意,因为平时开玩笑开惯了,都习以为常了。

    丝蕊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身心俱疲地呼了一口气,彭丽开始唱歌了,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可没过五分钟丝蕊的心又开始翻腾起来,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茶几上的电话上徘徊,她心里克制不住地想给陈书伟打电话。她最近每一分第一秒都在想着他和那个女孩,她几近疯狂地不停给书伟打电话。她想知道他在哪,和谁在一起,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她们在做什么,那女孩会不会又跟书伟说什么,她们会不会在……会不会比一个吻更进一步,这些想法让她疯狂,她的双手开始抖起来,她觉得恶心想吐,她眼见自己的手朝着茶几上的手机伸过去,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开始觉得吸呼困难,她不想这样,她不要这样……可是,她还是猛地抓起手机,站起身。

    她刚想冲出去,便被人拉住了手腕,她一低头,发现那是杜蓝的手。她坐在沙发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的眼。

    “你有必要每五分钟就给你们家陈书伟打一个电话吗?”

    她紧盯着她,丝蕊猛烈意识到,杜蓝刚刚可能已经看到了她的异样,她心虚地逃避她的眼,低下头默默地盯着手机蓝色的屏幕。

    杜蓝刚想说什么,却瞄到她长袖衣服下,有些红肿的抓痕。她猛地拉开她的袖子,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手臂,满脸怒火地大喝:“刘丝蕊,你出了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杜蓝的话让她的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拉下袖子。彭丽也被惊动,转过头来看她。

    丝蕊在两个人紧逼的视线下,颓然地跌坐到沙发上。

    她终是对她们说出了心里的话。

    听完,彭丽猛地拍案而起,“该死的,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一看见年轻小姑娘就走不动路,混蛋,亏我们还觉得他陈书伟是世上仅有的几个好男人之一呢!什么东西!丝蕊,跟他离婚,没说的,跟他离,凭你的条件,我给你介绍一百个男人都没问题,个个都比那个陈书伟强一万倍,把你捧在手里宠着呢!哼……什么东西,你说,那个小妖精是谁,看我怎么收拾她!反了,敢欺到我们头上了!”彭丽心里气炸了,丝蕊,丝蕊那么好,是她们三个之中最美好的一个,她们谁都舍不得破坏她的幸福,今天竟然被人这样欺负。她在包房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叨念着,高跟鞋踩得地面咯吱咯吱响,亮红色的大波浪卷发像是被怒火点燃了似的,红得像一团炙热的火焰。

    “你够了吧,少在这给丝蕊乱出主意……”杜蓝冷冷地喝止住她的叨念,她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她像每一次一样,还是这屋子里最冷静的一个。

    “我乱出主意……”彭丽用纤纤长指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难道你就让丝蕊这么忍着,任他在外面胡搞……”

    “胡搞,胡搞什么,只是一个吻罢了,一个吻对你来说算什么,就算陈书伟心里对那女孩有那么一点的动心,但我想,丝蕊在他心里还是重要得多吧?”杜蓝理智地分析,虽然心里对陈书伟会做出这样的事感到惊讶,但却并不认为不可理解。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况且,就算现在只是一点动心,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现在的年轻女孩,豁出去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你说得没错。但是,陈书伟跟丝蕊从小就在一起,这么多年,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变淡,太习以为常的东西就会缺少吸引力,又加上年轻女孩的主动示好,面对新鲜而陌生的诱惑,一时心里产生猎奇的想法也并不是不可理解的吧!况且人本来就是多变的动物,尤其是男人!”

    杜蓝的话引得彭丽两声冷哼,她瞟了她一眼,才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谁可以保证可以爱一个人到永远?而且,谁又能保证你遇到的这个人就是你这一生最爱的那个,就算你认为是,你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再遇上另一个更让你喜欢的人?人生那么长,谁能保证?!”

    “屁话!”

    “听我说完!”彭丽气急败坏地想要插嘴被杜蓝一个手势制止,她继续冷静地说:“彭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在换男友,你的感情为什么总去得那么快,难道你是在游戏吗?当然不是,你只是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你并不是不爱他们了,只是遇到了一个更爱的人,所以你就抛弃了他们。这难道不是你对我说的吗?”

    “可是,我没有结婚!”彭丽难掩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没错,你说得没错,那是我说的!可是,我没有结婚!这也是我一直没结婚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结了婚就要负责任,否则就不要结,没错!人可能会喜欢上另外的人,尤其是长期的相处,难免会对已有的情人产生厌倦,而对另外一个人日久生情。可是,如果是结了婚,你就不应该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你心里想着爱人,就应该对异性在心底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条件,你怎么会对其他异性日久生情,这完全是陈书伟自己的错,少说什么人性。是人就应该有自制力,否则就和动物发情没两样,我也是这么说自己的,不要给自己的堕落找借口!”彭丽语气坚定地对她们这么说,既像是在说别人,也像是说自己,脸上有一种难解的心酸。

    “况且,心里有了这些疙瘩,丝蕊以后怎么跟他过日子,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难道以后要一辈子提心吊胆?”

    “够了!”杜蓝手里拿着点燃的烟,淡淡地看了彭丽一眼,才道:“彭丽,你是你,丝蕊是丝蕊,就算我们是丝蕊的好朋友,又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我们谁能为她的未来负责,况且,如果她今天真的听了你的,冲动地回去和陈书伟离了婚,那她的做法又和陈书伟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不负责任!”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

    “好了!”一直沉默的丝蕊忽然大声地打断她们的争吵,“你们别说了,我心里一直很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想要相信他,却又总是忍不住疑神疑鬼,我这两天一直这样疯狂地给他打电话,小心地分辨电话里的声音,他回家了,还要检察一遍他的衣服,皮包,一切东西,最后还是不能安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没想到过会这样……”丝蕊说着,双手就抖了起来。

    一时之间,包房里顿时安静了起来。

    然后,杜蓝忽然大笑起来,彭丽像看病人似的瞪了好一阵。

    “丝蕊,你看,我和彭丽应该来劝你的,可是,现在,连我们俩的意见都不统一!”杜蓝仍笑着,把手里烟上的灰都震落了下来,她索性把它在烟灰缸里捻灭了,“也许在我和彭丽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吧!你知道我们在感情上都有一些问题,你是我们之中最幸福的一个,你和陈书伟的存在,让我和彭丽都对自己的未来多了一份希望,所以……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打击吧?!”她有些自嘲地笑笑,“真没想到,陈书伟这种男人身上也会有这种事发生!”

    杜蓝看着丝蕊不停抖动的双手,心里一阵的心酸,为什么在感情上,受伤的总是女人,不管那女人有多强,却总是要在男人身上吃苦头,她心疼地拉起她的手,“丝蕊,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管是要和他离婚或是要和他继续下去,我们都会支持你,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儿的,但你一定要好好地考虑,你的未来在你自己手里,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而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尤其是在你心里还爱着他的时候!”

    天黑了,路灯都亮了起来。

    丝蕊告别了彭丽和杜蓝,独自回家,她站在门外掏钥匙,心里还想着她们的话,她觉得她们说得都有道理,她知道自己也许应该原谅丈夫的,可是……

    这一路上,她都在问自己,她到底还爱不爱书伟,答案是不容置疑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才会有止不住的恨吧!而对这样的情况,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打开家门,家里的灯亮着,她一抬头,看到书伟坐在沙发上,像是等了她很久。

    “你回来了?”他见她进来,忙开口问她,脸上有一贯的温柔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他这样对她笑,心会痛。

    “嗯!”她点点头,转身关门。

    “丝蕊,我今天下班回家,路过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饭馆,我买了几个你爱吃的菜回来……”

    丝蕊转头,看到餐桌上放着好几个碟子,那上面都被仔细地罩上了罩子,可以看出摆弄它们的人是多么用心,害怕它们因时间长了变凉,伤了她的胃。

    丝蕊知道,他一点也不顺路,他是特地为了她才去的,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经等了她很久,她知道他是多么想讨她欢心,因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一样。

    她的心里有一些不忍,书伟似乎又瘦了,颧骨高高地凸了出来,她是多么心痛啊!这个男人,是她从心底苦苦爱了二十年的人啊!

    可是,她仍是狠心地道:“你自己吃吧!我和杜蓝、彭丽在外面吃过了!”说完,她转头走进卧室,不敢回头看书伟的表情。

    书伟看着她转身进房,原本想了好几天的话语无从出口,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些苦涩,他在心里嘲笑自己:“陈书伟啊,陈书伟,你自作自受,你活该呀!”他愣愣地站在客厅里好一会儿,抬头看到餐桌上那动也没动过的饭菜,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卧室,他还不想就这么放弃。

    卧室里,丝蕊没有开灯,窗户外的万家灯火映得屋里并不黑暗,丝蕊就站在窗户前,背对着他,双手环胸地站着,看向窗外,一动也不动,隐约的灯光在她的身上打出一个剪影,让她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让人心疼的单薄、孤独。

    书伟的心好痛,他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顿,为什么要伤害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他为什么这么可恨!

    “丝蕊!”他叫了声,看到她的身子微微动了下,她没有回头。

    “丝蕊,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是我错了,请再给我一个机会,请不要那么早下决定,不要那么早放弃我,请你再观察我一段时间,如果我还不能让你满意,你再作决定,到那时不论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无条件地服从的!”

    这几天来,丝蕊不吵也不闹,除了每天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外,他回了家,什么也不跟他说。他知道丝蕊给他打电话是缺乏安全感,他不怪她,只是尽量耐心地安抚她,可是他受不了她面对他时的漠然,他好怕她就这样判了他的死刑。

    “丝蕊!”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感觉到她在他怀里微微地颤抖。

    “拜托,我求你!”他把她抱得紧紧的,从侧面看到她咬着嘴唇,泪水充满眼眶,却倔强地不让它滑落,他的丝蕊啊!从小便是这样,外柔内刚,倔强得让人心疼,从那天以来,就从没落过泪,但他却知道,她是多么的。

    丝蕊几乎要被这句话击碎了,她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丝蕊呀,你还在挣扎什么,你明明爱着他,你在倔什么,原谅他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还是向前看吧!”

    书伟见她没有反抗,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得到了她的谅解,屋外的灯光柔和地打在他们身上,她美得像一个娃娃,他心头一软,低下头要去吻她。

    他的唇就要贴上她的了,他却忽然被她一把推开,那力量大得让他一个踉跄地倒退好几步,才靠在书柜上,稳住自己,他有些狼狈,露出受伤的神色。

    丝蕊的心“突突”地跳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慌乱。那一刻,当书伟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他吻另一个女人的画面,就是这同一张唇,那张曾经带给她快乐的唇,竟然让她觉得恶心。

    这一天中午,丝蕊被母亲叫回家吃午饭。

    饭桌上,她很安静,没什么话,因为她心里一直很乱,从那天她拒绝了书伟的吻,她在心底便一直很抵抗书伟的碰触,她相信书伟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因为他一直是恪守着规矩,小心翼翼地默默讨好她。她想她的行为可能也伤了书伟的心,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尽可能地渴求她的原谅,可是她……

    “咳!”丝蕊的父亲吃完饭,摆放好碗筷,见她也没有什么吃饭的意思,心不在焉地拨着碗中的米饭,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书伟最近怎么样,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吃饭?”

    丝蕊见父亲开口,表情带着不满,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惹怒他,便含糊地应了两句,赶紧低下头扒饭!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父亲见她这样,更加不满地大声斥责她:“你是不是放假放得都没样了,从刚刚一进门就心不在焉的,当我们都是死人啊!你不愿意回来就别回来啊,我们可不求你,别给我做这副样子!看看你,也不知道书伟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娶了你……”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啊!”母亲护着女儿,反驳他。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丝蕊觉得好吵,心里更乱了起来,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喃喃地念了一句话,只是希望父母不要为她吵架。

    谁知她一说完,父母都同时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她,家里一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丝蕊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那句话是:“我要离婚!”原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你敢!”父亲像是回过神似的,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一只手高高地举起,对她吼,脸上的表情是气急败坏,“刘丝蕊,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书伟的事,你反了你,敢说这种话,你敢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丝蕊倔强地咬着唇,仰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高举的手,那只手掌仿佛对她发出严厉的警告——再敢说一句,它就会结结实实让她好看。

    “行了,行了,小蕊说着玩的!”母亲见情况有些不可收拾,忙推着丈夫走,“你快走吧,不是和邻居老赵他们几个约好了吃完饭要出去的,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会让人家等了!”

    父亲不情不愿地被妻子推着走,要不是他那从不迟到的自律性催促着他,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女儿的。

    父亲最终只是冷哼了几声,踏着带着怒气的脚步走了,但眼睛还不忘瞪向女儿。

    丝蕊不肯服输的,迟迟才收回视线。

    “傻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母亲走回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怎么会有种念头?出什么事了,跟书伟吵架了?跟妈说说!”

    丝蕊低着头,不发一言,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好想对母亲说说她心中的委屈,父亲总是认为书伟对,而她错,她心里好痛,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不能把这些事透露给她的父母。在他们眼里,书伟那么好,那么完美,他们是那么喜欢他,就像她一样,她不能说出任何一句话,伤了他们的心,她只能像只河蚌一样,死死咬紧牙关闭上嘴。

    母亲见女儿这个样子,只得摇摇头,慈爱地搂着她说:“不愿意跟妈说啊!那就算了,妈知道那只是你一时气话,夫妻嘛,哪有不吵架不拌嘴的,过去了就算了,日子还要过,要往前看,别一时冲动说气话,妈相信你能处理好,从小到大你从来没让妈失望过!不管你怎么样,妈都支持你!”

    丝蕊默默地点点头。

    她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一时眼泪都冲上了眼眶,她忍了又忍,心里的酸楚没办法说,她也想忘掉过去的事,想和书伟一起重新向前看,可是,可是,她脑海里无时无刻地充斥着自己对书伟的怀疑、不安,甚至是内心的怨恨。她忍受不了书伟的碰触,她会反胃,会想吐……这一切都狠狠地折磨着她,而当她看到书伟看着她的那带着渴求谅解的目光,她的心又会狠狠地痛上好几回。她不想这样反过来伤害他,她就在这两种心情里,被撕扯着,扭曲着。

    她好想忘掉那些事,好想回复到最初和书伟在一起的那种平和、甜蜜的生活,她好想、她想,可是、可是……她、她做不到!

     正文 第三章  挣扎

    日子就这么尴尴尬尬地过,丝蕊还是对书伟不冷不热,一天八个电话的追踪。她听得出来,虽然每次书伟都会耐着性子对她解释,但语气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她想她快要把他们两个人都折磨疯了。她在等,在等到什么时候书伟那副好性子会被她磨碎,看他什么时候终究会对她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到那个时候,她们两人之间就真的完了。

    丝蕊苦笑了一下,坐在客厅里准备着下学期的课程。

    她刚把书翻过了两页,就听到大门咯咯作响,然后“嘭”的一声被人猛然推开。

    她心里有些奇怪,一抬头便看到书伟站在门外,脸上是狼狈的怒火。

    狼狈,自从那件事后,这两个字就成了常常挂在书伟脸上的表情,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么自信而稳重,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他似的,那副表情曾经让她那么眷恋,她以为她可以永远依靠下去。

    他使劲甩上门,大步走向她,低吼道:“刘丝蕊,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无法容忍的怒火,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西装外套不知到哪里去了,领带也松了扣,连衬衫的扣子都漏了好几颗,那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每天像查犯人一样按时按点地打电话盯着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什么也不抱怨,你碰都不让我碰,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什么脏的东西,可是,我还是依着你,只要你觉得高兴,怎么样都行,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彭丽到公司里来做这种事?”

    “彭丽?”丝蕊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心里隐约预感到依彭丽那性子会做出什么事!

    “在家里闹就算了,难道你还要闹到外面人尽皆知才肯罢休?我是个男人,我还要面子啊!”

    今天上午,彭丽打电话到公司,指名找他们这一组,说是有个合同要和他们签。他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因为彭丽和他都是同行,所处的两家公司关系也比较密切,有过不少商业上的来往,所以他就没怀疑,直接叫全组成员到会议室等她来谈。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按一般正常状况,她们公司也应派一个小组来和他们谈,结果他们等到的只有彭丽一个人。她一到,生意上的话一句没说,先是向他询问会议室里对她来说的几个生面孔,然后,就开始找碴,每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地讽刺人,矛头直指那个女孩,其他人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彭丽在这个圈子里向来风评不好,脾气差,这是众所周知的。可他听了一会,就明白了,她哪是来谈生意啊,分明就是来故意找碴。

    他看着那女孩难堪的样子,看着整个小组成员都坐在会议室里,怕得罪了彭丽生意谈不成而忍气吞声,便顶了她两句。结果,彭丽那女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嘲热讽地对他说:“呦,陈组长真是爱护属下,就不知道爱护到什么地步了!”还说:“像我们这种老女人就是没人家年轻小女孩有魅力,陈组长是看人家小女孩挨了我的骂,心里舍不得了吧?”最后说得整个会议室是人都跟着一起尴尬起来。那个时候,他心里真的好恨丝蕊,恨她为什么要让彭丽这样做,在家里,他放下一切尊严,每天小心翼翼地对她赔笑脸,为什么她还要连他在公司里的最后一点脸面都不留给他。

    “你知道彭丽说的话有多难听吗?如果你要求,我可以离开公司,和那个女孩断得干干净净,发誓一辈子永远不会再和她见面,只要你要,我都可以做到。可是,不管怎么样,人家女孩还年轻,以后还要恋爱结婚,还要工作做人,彭丽这么一闹,让人家还有什么脸面生活,你们怎么能这样!”看着那女孩忍泪的样子,他心里真是不好受,说到底应该是他的错,她也是个受害者啊!

    “她怎么做人?”丝蕊冷笑了一声,他为什么不问问,她怎么做人,面对丈夫这样的行为,她刘丝蕊应该怎么做人?原本对于彭丽行为的歉意也在这一句话中消失得不见踪影。她僵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难道这能怪我吗?我可没让你去吻她!”

    “刘丝蕊!你到底还要计较这件事到什么时候?”陈书伟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对妻子完全地坦白,他忏悔,他从心底里后悔,想要挽回自己所犯的错误,不想却被妻子当成小丑,不但要在家里被扒光衣服,受尽奚落,还要赤裸裸地拉出家门,游街示众,“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吻了她一下,就马上把她推开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罢休?”

    “难到你还要我感谢你吗?”听了丈夫这一大段愤恨的低声咆哮,丝蕊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冷水,从头冰到脚,“我要感谢你虽然对她动了心,喜欢上了她,却只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就把她推开了!我还要感谢你没在真正背叛我带她去上床,还一直忍耐我的无理取闹,噢,对了,”丝蕊冷哼了一声,然后接着说:“我还忘了要感谢你,虽然你喜欢了她,却没把我忘记,还会施舍我一点爱,让我保留这个陈夫人的头衔,对吧!”

    “你……你……”书伟听完,瞪大眼睛,用一只手指着她,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手指抖着,双眼圆睁,像喘不过气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嘴里“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脚一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书伟坐在沙发里,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只被人拔了利齿的狼,焦躁不安地颓败。往日的意气风发全都像被风吹走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丝蕊看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她心里始终还是不舍如此伤害一个她爱的男人。

    她声音低低地问了句:“如果我说,不是我叫彭丽去闹的,你信吗?”

    书伟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座塑像似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像是灵魂出了窍,两眼无神地看着丝蕊,嘴无声地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才喃喃地说了句:“我们、我们……还是离婚吧!”

    丝蕊悲哀地笑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丝蕊的心里有了一阵强烈的恨意。

    心里的天平有了倾斜,怎么还能做出公正的判断,如果她要闹得人尽皆知,怎么还能,连对着父母都不肯开口,他又怎么能过着如此安宁的日子?她们认识了二十年,难道他还不了解吗?

    她认真地看着书伟无神的双眼,惟恐他听不到,一字一顿,像是要把她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刻进他心里似的说:“陈书伟,你听着,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原本是我想要提出来的,可是,现在你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就慢慢这样耗着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称心如意的,我们就这样彼此折磨吧,看谁会先死!”

    书伟无言地盯着她,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一句话也没有,屋子里就像结冰了似的。

    过了好久,书伟猛地站起来,眼睛里带着悲愤的色彩,他深深地看了丝蕊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门被甩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整间房子都被震得抖了起来。

    丝蕊的心里就像死一般的寂静。

    家里就她一个人,书伟走的时候,门没有关,半开半合的,但丝蕊坐在那儿没有动,她不想也懒得去管它。

    书伟走后,大约过了十分钟,楼道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听出是高跟鞋的声音,然后,门被人“嘭”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杜蓝,她满脸焦急,甚至没有注意到门是被她自己推开的。

    “丝蕊,陈书伟回来没有,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丝蕊在杜蓝平复因为急促的走路而乱掉的呼吸时,平静地插了一句。

    “……今天彭丽到陈书伟的公司去……”焦急的话语因为丝蕊平静的插语而由快变慢,由强变弱,最后慢慢消失了。

    “你知道了?”杜蓝有些吃惊地问。

    “嗯!”丝蕊点点头,“他已经回来过了, 刚走……”

    “那他说什么……”

    “说什么,那种男人能说什么!”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丝蕊向外看便看到彭丽斜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一点不情愿和心虚,“陈书伟,他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去他们公司,我才说了那女孩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护着她,对我横眉竖目的,男人啊!都一个样,有了新人就什么都忘了,我看现在他心里哪还会想着丝蕊啊……”

    “行了,你给我少说两句!”杜蓝看了眼丝蕊平静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心里肯定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便用眼神暗示彭丽别再说了。

    “我怎么了!”什么都好,就是神经有些粗,看不懂别人暗示的彭大小姐,毫不在乎地说:“杜蓝,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到底怎么啦,丝蕊才是你的好朋友,你干吗老是帮着陈书伟!今天我打电话给你,是让你分享一下我替丝蕊报复那个死男人的快感,你竟然还说了我一顿,还拉我过来道歉。道什么歉,要我说,他活该,丝蕊就应该好好敲他一笔钱,然后快快乐乐地跟他说Bye-Bye……”

    “你给我闭嘴!”杜蓝忽然的怒吼,让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的彭丽吓了一大跳,她不由自主地闭了嘴,带着点敬畏地看着杜蓝。

    “你说够了没有!这是丝蕊自己的事,这是她的人生,就连她父母都无权插手,你只是她的朋友,你凭什么去替她作决定,你能替丝蕊的未来负责吗?你能吗?”

    彭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回不了。

    “你们两个!”在这个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刻,丝蕊竟然出乎竟料地笑了起来,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最发自内心的一个微笑,“我说两位!你们准备就这么大声地在我家门口讨论多久?你们是惟恐别人不知道我和陈书伟这点事啊,还是怎么着?”

    她站起身,把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拉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拜托你们两个,是我有事好不好,你们俩干吗这么激动,人家不知道,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丝蕊故作轻松地说,心里面觉得暖暖的,刚才那被冻伤的知觉好像又慢慢苏醒了过来。虽然方式不一样,但她知道这两个行为乖僻,嘴巴很坏的朋友,是真心关心她。

    “切!看看人家丝蕊!”彭丽神气地瞄了眼杜蓝,跑去丝蕊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像只猫咪一样,对她撒娇,那慧黠的媚眼四处乱放电。

    “哼!”杜蓝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白眼,“别以为丝蕊不生气,你就没事了!你……”

    “好啦,好啦……拜托你好不好!好吧,这次就算我有一点点欠考虑好了,反正,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对吧,丝蕊!”

    丝蕊点点头,算是赞同,杜蓝则受不了似的摇了摇头。

    “他回来说什么了?”杜蓝见丝蕊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便开口切回正题。彭丽半坐半躺地依在丝蕊身上,表面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但那双媚眼却小心地溜回丝蕊身上。

    “呼……”丝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刚才要她说,她想她会彻底崩溃,但现在,有这两个人在身边,似乎话不再那么难以启齿,心里面也不再那么闷得难受了。

    “他说,要离婚!”

    “什么?”两个人听了这句话,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彭丽甚至一边叫着“什么”,一边“腾”的一下从丝蕊身上坐起来。

    杜蓝则对彭丽怒目而视,嘴里吼着:“彭丽!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真是……”

    “算了,杜蓝,别骂彭丽,她也是为我不平!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就照现在这个情况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可是……”

    “是真的!”丝蕊看了杜蓝一眼,示意让她说完,那一眼中有着自嘲的笑意和绝望的悲哀,“我和陈书伟认识了二十年,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他便是那个惟一,惟一能走进我眼帘占据我心的男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的那个惟一,但起码,他应该是了解我的。难道以他对我的了解,我是一个会指使朋友到自己丈夫公司里去闹事的人吗?况且,对于天下任何一个妻子来说,谁会愿意把这种事搞得人尽皆知?你们知道吗?陈书伟一进这个门,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指责我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都没向我确定这是不是我做的,就这样指责我!”

    丝蕊摇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是掩不住的伤心,“我竟然还会问他相不相信不是我叫彭丽去的,我真是傻!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另一边了,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

    “我真想到他公司去看看那女孩,看她有什么本事,让陈书伟变成了这样,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了。我真想不通,我们相处二十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那短短半年的时间……”

    “我那天看到那女孩了!”彭丽打断丝蕊,坐直身子,从旁边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语带讥诮地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罢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长得也不是特漂亮,不过就是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罢了,被我一骂,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脸委屈,真是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疼!”

    “彭丽啊!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坏女人啊!看人家那么可怜,你还抓住人家不放……”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德行!”彭丽忽然激动起来,“有本事做坏事,就要有本事坏到底!我最恨那种明明做错了事,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可怜样,装什么装,不管他陈书伟怎么样,她总该知道他是结过婚的,她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去勾搭人家,说什么喜欢、爱的,真是不要脸,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还做出一副可怜相博取同情,那副嘴脸真让我作呕,要不是为了顾及姓陈的一点点可怜的面子,我真想当时就让别人都知道她干了什么事!追结了婚的男人还敢做出那副嘴脸,我看了就不爽,我彭丽就算再坏,也不会找结过婚的男人!”

    彭丽说完便闷起头抽烟,再也不吭一声。

    屋里的气氛一下就冷了起来,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杜蓝长长叹了口气,才开口问丝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丝蕊喃喃地重复着,“我想今天之前,我还是想和他分开的吧!虽然,我嘴里什么也没说,可心里面,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根本就忘不了那件事,我根本就忘记不了,他对另外一个女人动了心,他的心不再是完整的了,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碰我,我都会觉得恶心,你们说,我们这样怎么再继续过下去?”

    丝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我每天疑神疑鬼,想把他绑在身上,让他哪里也去不了,可看了他又觉得烦,而他呢?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可越是这样,他也会越发地烦起我来吧!我们结婚的时候,说好要相爱一辈子,要相守一辈子的,可是,才短短的这么几年,竟然就……原来,永远就只有这么短的距离啊!想想,还真是可悲!”

    “那就离了吧!”彭丽闷着头,搭了一句。

    “离婚……你们知道吗?我刚刚听陈书伟对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不会在乎的,可是,那一刻,我的心像是活生生被人挖了出来似的,痛得都没有知觉了!我忽然觉得很不平,为什么最疼的人竟然是我,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忽然不想和他离婚了,我想既然我那么痛苦,为什么让他逍遥快乐,最起码我应该找个人陪我一起痛……就让我和他一起痛死好了,最起码,我和他是永远在一起!”丝蕊说着,笑了起来,转头问她们:“你们说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坏啊!”

    丝蕊的那一笑,笑得杜蓝和彭丽心酸,哪个女人会甘愿背负上坏女人的名号呢!无非是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很好,很好,你这么想就对了!”彭丽有点吊儿郎当地搭上丝蕊的肩,“现代女性哪还会有人当受气小媳妇啊?就要坏起来才对,谁不让我们过得痛快,我们也要让他们没好日子过,你看我们,看我和杜蓝,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嘛,应该保持一致啊,你就是要坏起来才行。”

    “去,去,去,少在这乱说了!”杜蓝挥挥手,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彭丽的论调。

    “虽然彭丽说的不完全对,但她说我们是好朋友,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没错,所以不管你怎么做,离还是不离,我们都会支持你到底,不过,”杜蓝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很严肃认真的表情说:“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一心想让别人痛苦的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你要想好啊,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当断则断……”

    “好了,好了,别说教了!”彭丽轻快地打断杜蓝的话,“我说老杜,杜八股啊,你能不能别那么八股啊,好不容易丝蕊决定弃明从暗,加入我们坏女人的行列,你还费什么话啊!”她白了杜蓝一眼,然后笑得妖娇邪媚地对她们眨眨眼,“我说,坏女人们,我请客,老地方唱歌去!”

    三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去了KTV,尽情地又唱又跳,把一切的烦恼抛诸脑后。

    然后,忽然丝蕊的手机一阵狂响,本来她不想理会的,想想终是不忍心,便示意彭丽把音响调小,从皮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是父母打来的。她有些奇怪,父母历来很少打她的手机,父亲自是鲜少有事找她,母亲则总是推说数字太多记不住,宁肯有急事找不到她,也要抱着她家里的座机不放。

    “丝蕊,你快来,你妈出事了!”

    丝蕊刚按下接听键,还没出声,父亲那粗重的声音便焦急地传过来。

    “什么,出了什么事?”丝蕊心下大惊,有点乱了方寸。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刚刚XX医院来电话,让我过去,说是你妈出事了,你赶紧叫上书伟,你们俩一起过来XX医院,就是咱们家附近XX路上的,我要赶紧去,你快点啊!叫上书伟啊……”

    父亲的话语焉不详地匆匆便挂断了,丝蕊的脑子里一团乱,平时母亲的身体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的……

    “怎么了?”杜蓝见她神情不对,便问她。

    “现在不太清楚,我妈出事了,在医院……”丝蕊匆忙答了一句,便用手机拨书伟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丝蕊在心里默念,快点啊,快点接啊!

    “喂!”好不容易,那边传来了丈夫熟悉的声音。

    “是我,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呢,我……”

    “刘丝蕊,你够了没有!”

    丝蕊焦急的话语被书伟愤恨的低吼打断,然后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丝蕊有些愕然地看着电话上“通话结束”四个大字,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担心母亲,也没想太多,便又打了过去,可这一回,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丝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挂自己的电话。她不死心地连打三遍,可每一次听到的都是那机器中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始终觉得自己按错了号码,她小心地按第四遍,却被杜蓝按住了手,“别打了,我先送你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丝蕊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站起身,跟着杜蓝和彭丽的身后走出包房。

    丝蕊跑到了医院的急诊科,远远地便看到父亲的身影站在3号抢救室的门外,她加紧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爸……”

    丝蕊的父亲转过身,看到只有丝蕊一个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丝蕊喘着气,站在父亲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呼……”

    “书伟呢?”父亲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不满。

    “他、他……加班,我还没找到他,我一会儿再找他,马上……”丝蕊喘口气,“妈妈她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

    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让丝蕊急喘的呼吸一窒,“我、我怎么了?”

    “哼!”父亲眼神像刀一样冷冷劈向她,“看看这个!”

    父亲手上是一个沾满血迹的布袋,丝蕊看了,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她使劲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哽咽出声。

    那是母亲买菜用的布袋,从丝蕊小的时候依偎在母亲身边时,便看着母亲提着它在菜场里,对新鲜的蔬果挑挑捡捡,这么多年来,颜色都被洗褪了去。可是,今天上面那鲜艳的红色分外刺眼……

    “你妈妈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和书伟闹别扭,她也不会着急做一桌菜让你们回家,让你们和好,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车撞到,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被撞得抛出去好几米,头着地,现在颅内大出血,你知不知道啊!要是你妈真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对得起她!”

    “陈美淑的家属, 陈美淑的家属在不在, 陈美淑……”

    从抢救室内探出头的护士大声地叫着母亲的名字,打断了父亲严厉的喝斥。

    “在这,在这……”

    丝蕊看着父亲匆匆地跑过去,和护士“咻”地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丝蕊身上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她不敢看挂着“急”字的雪白墙壁,可是闭上眼睛,那沾满血痕的布袋却又占据脑海,她颤抖着一步步走向医院的安全通道,拿出手机,拨打书伟的电话。

    电话终于拨通了,却没有人接,她便一遍一遍地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她拨打第十遍时,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年轻、清亮的女声,丝蕊心里“噔噔”地跳,手一抖,切断了电话。

    她又一次抖着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那熟悉的号码。

    “喂,你到底是谁啊!”电话很快被接起,还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我、我……”丝蕊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快发不出声音,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她用尽全部力气才让它停了下来,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才开口:“我找陈书伟!”

    “噢!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是哪位啊!”

    “我是他妻子!”丝蕊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可笑,她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竟然要接受一个陌生女孩的盘问。

    电话的那一端听了这句话,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女孩的声音。

    “我知道您,我是跟着陈老师实习的……”

    丝蕊冷冷一笑,心里早就知道会是她,却没有想到陈书伟会做得这么绝,刚刚对她提出离婚,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她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女孩下面的话。

    “算我求您好吗,您放了陈老师吧!您都不知道他刚才的样子有多么痛苦,您既然爱他,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您知道吗,我看陈老师那个样子,心里有多痛,你们毕竟相爱过啊,您怎么能这么心狠,这样折磨他呢,我……”

    “够了!”丝蕊大吼一声,她再也听不下去了,相爱?是啊!他们确实是相爱过啊!可是,他又怎么能够这么狠心,背叛她爱上别人,他怎么能够,让这个女孩如此指责,这样伤她的心,让还爱着他的她情何以堪。世上最苦之事,莫过于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我不爱,而对于丝蕊而言,她一生用尽全部力气去爱的人,已经渐行渐远,就算她伸出手却再也抓不住了。

    “够了!你帮我转告给他,我现在在XX医院,如果他还念在过去我们曾经爱过的那一点情分,就麻烦他过来一趟,如果他已经不在乎了,就算了,还有,告诉他……”丝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丝毫无法缓解聚结在心口的痛,“告诉他,我——恨——他!”

    她一句一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关上了手机。

    丝蕊觉得自己的心中流出汩汩的鲜血,眼睛里却干涸得一滴泪水也挤不出来。

    她默默地、慢慢地走回急诊室,她又看到父亲站在3号抢救室前的身影。

    她走过去,父亲脸色僵硬,惨白得像他身后医院雪白的墙纸,他的眼睛红红的,却仍是执意追问她:“书伟呢?”

    “他……他还没……”

    丝蕊的话还没说完,父亲狠狠的一掌便刮上她的脸,打断她余下的解释,丝蕊在嘴巴里尝到了血液的腥味,她慢慢转过被打歪的头。

    “刘丝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孩子,你到底要和书伟闹别扭到什么时候,你怎么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到现在了都不能让你妈放心,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妈妈醒不过来了,醒不过来了!植物人……”

    “什么?”丝蕊的脚一抖,跌坐在地上。

    “植物人……”丝蕊坐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却好像是跌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头发散乱,表情愕然,地面上明亮的折影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软弱。

    小的时候,她曾对母亲戏言:父母对她来说就是她的天与地,父亲是天,虽然如此依靠却总有些距离,要她敬畏地仰起头才能看到;母亲就是地,虽然同样伟大,却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给她最亲密的支持,而她的书伟哥哥,就是那个在她的世界里陪她脚踩大地仰望蓝天的人。

    而在这一刻,她的世界,天塌地裂。

     正文 第四章  抉择

    “放开我……”

    “陈老师,你好好休息,别动,医生说您骨裂,要休养,您别动,我已经打电话给……”

    “你够了,快放开我,我要去……”

    丝蕊站在急诊室的门外,听着丈夫好听的男中音持续的低吼和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劝阻,她几乎可以想象急诊室里的景象,可是,她的心里竟然惊不起一丝的波澜。就像她刚才接到那女孩的电话,说她的丈夫受伤了,在XX饭店的楼梯间摔伤,正在从XX饭店送到XX医院的路上,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需要家人签字。

    于是,她便来了,一个成熟的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再加上一家饭店,他们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丝蕊几乎不用想象便有了答案。可是,他们又怎么会闹到了医院,书伟又为什么会受伤,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从一家医院赶向另一家医院,从一个伤痛掉入另一个痛楚的漩涡,她平静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母亲的伤,丈夫的背叛,她似乎都已经没有感觉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死了!

    她没有犹豫地推开门,急诊室里,书伟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手上打着夹板,而一个年轻的女孩则死死地拉着他,不让他起身。他们听见门响,都转头看她,这也是丝蕊第一次看到那女孩的长相,很干净的一个女孩子,绑着长长的马尾,眼睛大大的,一看上去就感到一股春青的活力扑面而来,她和她不同,她太过安静,内向,甚至死气沉沉。

    书伟看到她,脸上掩不住焦急地追问:“丝蕊,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到医院,还是……”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不能起来!快躺下,你的头……”女孩子死死地按住他。

    书伟挣扎着,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地对她吼道:“放开,放开我!”

    丝蕊看着眼前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样子,忽然觉得非常可笑,她不想也不愿再看下去,她想找医生了解一下书伟的情况,可是这间小急诊室里连个护士都没有,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就又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走廊上抓到一个医生,那年轻的值班医生态度和善地问她,是哪位病人的什么人,丝蕊指了指她刚走出来的那间急诊室,然后说:“我是陈书伟的妻子”。那年轻医生听了她的话,一愣,脸色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她好几眼。丝蕊心里明白他的疑惑,只是对他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连当事人都会迷惑的事情,何必对外人浪费口舌,多加解释。

    医生简略地向她介绍了一下书伟的情况,左手手部骨裂,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后,医生提醒她,住院手续还没有办,押金也没交。医生语带保留,但丝蕊明白,这是催她去交钱,她询问了下办手续的地点,便去了。

    当她办好一切,交完押金,再返回急诊室时,推开门,就看到书伟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带着痛楚,那个女孩则一脸无措地想去扶他,又像是不敢似的呆站着,丝蕊在心里叹了口气,快走了两步到书伟的身边,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她刚一伸手,书伟便紧紧地抓住,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心,“丝蕊,丝蕊你没事吧?你怎么去医院了呢?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她应该让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吗?她要吗?丝蕊这样问自己,看着这个男人急切的目光,她知道,他是真心的担心她,可是……

    “我扶你起来吧!我没事!”丝蕊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手臂,把他扶到床上,“你怎么伤成这样?”丝蕊看他靠在床上,有些虚弱地扶着头。

    “我是……”

    “还不是因为你!”女孩的声音插进来,丝蕊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脸上有忿忿的恨意,“要不是你打电话说你在医院,陈老师也不会着急地从楼上摔下来,我早就知道你没事,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折磨陈老师,你真是太坏了……”

    “你给我闭嘴!”书伟蓦地大吼,愤怒的表情让那女孩马上闭了嘴,脸上有些畏缩的惊恐。

    “够了!”丝蕊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直视那个女孩,表情严肃,“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想和我的丈夫单独谈谈!”

    “可是……”那女孩显然是被眼前的局面吓到了,可是又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挣扎。

    “出去,出去,出去…”书伟勉强地坐在病床上,头部的昏眩让他不由自主地靠在床头,身体虚弱,可是手却强硬地指向房门,嘴里不停地低声咆哮。

    女孩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脸上挂着那种既想要又害怕的表情。

    门“咔嚓”一声被关上,屋里就剩下丝蕊和书伟两个人。

    书伟靠在床头,头低低的,包起的手垂在身侧,就像是在和什么人生气似的闹脾气。

    丝蕊没有像从前那样去劝慰他或是去讨他开心,她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了句:“你也觉得我是没事给你打电话说在医院,吓唬你吗?”

    “当然……”书伟猛地抬起头,直觉地去否认,他是了解丝蕊的,丝蕊绝不会无故地说这种话,也极少会完全放下身段低头向人求助,可是,当他抬头看到丝蕊那双清亮宁静的眼睛时,那个“不”字让他心虚地含进了嘴里,卡在喉咙里,迟迟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他真是太坏了,他怎么能那么做呢?他又怎么能那样去想丝蕊——他的妻子,他最亲密最了解的人!他一定是疯了,他怎么能去恨丝蕊呢?是的,是恨,他曾经那么痛恨丝蕊,恨她的咄咄逼人,恨她追魂似的查岗电话,恨她总是漠然无情地撕开他心中极力想掩盖的真相,否则他怎么会做了那样的蠢事。

    他和丝蕊吵翻之后,出了家门,心中带着恨意,像是在故意报复似的自甘堕落,毫不压抑心中欲念的,打电话给了那女孩,可当他看到那女孩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丝蕊,想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家。他后悔了,他退怯,他想逃开,但那时丝蕊的一个像往常那样以“你在哪?干什么”开头的电话,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然默许地跟女孩去了饭店。要不是他洗完澡出来,看到那女孩神情紧张的,把他的手机偷偷地放回他衣服的口袋,在他一再的追问下,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丝蕊来电话,在XX医院,求他去一趟。这几句话狠狠地敲醒了他,唤回了他的理智,他在那女孩愕然的目光中,飞快地穿好衣服,冲了出去,他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丝蕊,丝蕊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那女孩在楼梯口追上了他,哭着求他不要走,哭着说都是丝蕊的骗局,目的是让他回去,她求他不要理他的妻子和她在一起,他那时根本顾不上是不是什么骗局了,他一心要见到丝蕊,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到他的妻子身边。

    就这样,她拉扯阻挡,他急着挣脱,最终他一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睁开眼,他已经到了这里,他应该感谢丝蕊不放弃的电话,还要感谢这一摔,否则,他现在恐怕已经和那女孩在饭店做出了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他怎么能这样呢?!书伟在心中唾弃自己,他怎么能呢?他这样伤害着丝蕊,也伤害了那女孩,他难道是疯了吗?

    “妈妈出车祸,在医院抢救,爸爸想让你去看看妈妈,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的。”丝蕊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小声地说,平直的叙述口吻,就像是在说一件旁人,再普通不过的琐事。

    “什么?”书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注视着丝蕊,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却失败了。

    丝蕊一径的沉默,让书伟的心揪得紧紧的。

    他吃力地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向她,想要安慰她:“丝蕊,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你、你还有……还有我!”

    丝蕊慢慢地抬起头,没有拉他伸出的手,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书伟,我想好了,我们还是离婚吧!”

    丝蕊眼中那浓重的悲伤与绝望,重重地敲击在书伟的心版,仿佛像是撼动了他的灵魂,让他羞愧得无言以对。

    “我一直以为你会永远爱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可以陪你一起,慢慢地走完这长长的一生,可是现在,我累了,走不动,追不上,也拉不住了,对不起,这个永远太短了,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了!”

    之后的一个礼拜,书伟住院观察,丝蕊则在两家医院间奔波,白天在医院看护深度昏迷的母亲,晚上父亲来替班,她则去书伟那边陪夜。

    这一天,是书伟出院的日子,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才在傍晚的时候,看到丝蕊匆忙赶来的身影。这一段时间,两边的奔忙,让丝蕊明显地憔悴了下来,人也瘦了一大圈,看得他心疼不已,他提出要早出院,跟她一起照顾母亲,可以帮她分担一些,但却被她以“你又不是医生,去也帮不上忙,而且还是个站久就会头昏的病人,只会帮倒忙”为由挡了回来。以致于,他就只能每天在病房里坐着盼着她的出现,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而束手无措。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爸爸有事担搁了一会儿,接班晚了!”丝蕊一来便忙不迭地给他收拾东西,“手续已经办完了,我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就可以走了!”

    那天丝蕊提出要离婚,他没有表态,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而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丝蕊也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仿佛那天的一切只是个不经意的玩笑,或仅仅只是他的一场不切实际的幻觉。

    丝蕊像从前那样尽心地照顾他,可是,对他却越来越像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认识了二十年,相处了三年的丈夫,就像刚刚,只顾着对他生疏地道歉,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但对于书伟来说,他还是庆幸的,不管怎么样,他的妻子还在他的身边,有着法律赋予的夫妻这层关系,他仍有机会让一切复原。如果把这发生的一切比喻成因风浪而脱离航道的帆船,那么他这个自信的船长仍有十足的把握,让一切回归正途。

    书伟走上前,轻轻地拉住不停忙碌的丝蕊。尽管她低着头不看他,他还是用着一贯的温柔目光,怜爱地注视着她,“我们回家之前,先去看看妈妈好吗?”

    丝蕊一径地低头,看着书伟拉住她的手,那样子像是在默默地挣扎着什么,不知是在思考要不要挣脱开他拉住她的手,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母亲。

    最终丝蕊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而书伟,则有些释然地笑了。

    “妈妈一定会醒的!”书伟对着一回到家就没有停歇、收拾他住院时物品的丝蕊说。

    他们刚刚看过母亲回来,书伟被妈妈的样子吓到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面目全非,头肿得是正常人的两倍,脸上的擦伤和肿胀,使五官的界线都消失了。如果不是丝蕊指给他看,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那个从小便对他疼爱有加的长辈吗?浑身插满管子,不会动,甚至没有呼吸,除了各种仪器工作的声音,那里静得就像没有生命的迹象。

    父亲仍然是那么喜爱他,对于他意外受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赶紧回家休息。显然,丝蕊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父母,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为他曾有过的怀疑、指责而羞愧。

    他看着丝蕊忙碌的身影,消瘦,憔悴,还有压抑,那种把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把全部情感都降低到零点的压抑。

    他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她,要她永远快乐、幸福……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丝蕊,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丝蕊听到他的道歉,收拾杂物的手一僵,东西便掉了下去,“啪”的一声,她一怔,似乎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捡起东西,然后默默地走出客厅。

    过了一会,丝蕊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些东西,她把手里的两个小本子和一张纸放在书伟面前的茶几上。

    小本子上热闹的大红刺痛了书伟的眼,他面前的是他们一式两份的结婚证书和一张A4的打印纸,开头丝蕊以秀气的隶书写着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书伟满脸愕然的,用一种迷惑的目光注视着丝蕊平静的表情。

    “你看看,如果没什么意见就签字吧!”

    “你说什么?”书伟像是被人猛地推醒似的,大声说着,“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丝蕊仍是一径的漠然。

    “我不要离婚!”书伟猛地站起来,“我们重新来过……”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的!”丝蕊平淡地打断他。

    “可以,可以的,只要我们想一定可以的!”他尝试着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激动地说,“我可以辞职离开公司,我们可以搬离这里,我们重新找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我们一定可以……”

    “没用的,没用的!”丝蕊脸上的漠然就像暴晒下的墙壁,一块块地龟裂剥落,“你以为我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不见那些人,就可以当过去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陈书伟,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

    “别这样,丝蕊,别这样!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说,你要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做来补偿你……”

    “啪”的一声,丝蕊狠狠的一巴掌打断了他所有的言语,书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脸上刺麻的痛楚真切地告诉他,不是他的幻觉,善良而温柔的丝蕊确确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

    丝蕊脸上的表情奇怪地扭曲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然后,她蓦地对他大吼:“我要我妈妈!”

    书伟愣愣地看着丝蕊的眼泪,一颗、二颗……然后成串地落下来。

    “你能还给我妈妈吗?她那么好,那么善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活死人,都是我……”

    丝蕊泪如雨下地哽咽着,举起双手,那两只手像痉挛似的不停抖动,“你看,它一直在抖,我不想这样的,为什么要抖个不停?”

    书伟看着她像只受伤的动物般呜咽着,恐惧而不安,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拉住她的手,喃喃地说着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只会说抱歉?”她扑过去,使劲地用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恨恨敲痛他的心,他被自己的愧疚啃噬着。

    “我恨你!”丝蕊对他吼着,“我再也不要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恨你……”

    “不对,你爱的,你爱的,你爱……”书伟紧紧拉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吻住她,堵住那些令他心痛的字眼。他心慌了,他害怕了,他觉得仿佛要失去她了!

    开始丝蕊猛烈地挣扎着,她捶打他,她咬破他的唇,血的腥气在她的嘴里化成一片,慢慢的,她停止了挣扎,书伟还是那样执着地吻着她,她的心痛着,竟开始用一种疯狂的方式激烈地回应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猛烈地吻着,紧紧地拥着,渴望地抚摸着,就像是要把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那般,他们抛开一切问题,不想,不做,绝望的,眼里、心里只有对方的身影。

    他们爱着,却又如此的痛。

    就像两支快要燃尽的蜡烛,用尽一切释放着最后的光华。

    “我们明天,就去街道把手续办了吧!”

    当激情过后,那张曾经温暖、热情的大床就剩下两具冷冰的身体,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转瞬的黄粱梦一场,梦醒了,一切归零。

    “丝蕊……”书伟有些涩然地开口,带着最后的恳求,“我们能不能……”

    “别说了!”丝蕊硬生生地打断他,转过身,背对他,仿佛便切断了最后的联系,“别让我恨你!”

    书伟的身体好冷,原本温暖的体温再也暖不了冻伤的心。

    他听出她语句中的哽咽,她大概又落泪了吧!

    他知道她仍爱着他,可想到她的泪眼,竟也不忍再多说什么。

    既然这样,便依了她吧!

    心痛着,仿佛已经死掉。

    “办了?”

    “办了!”

    “就这么就完了?”

    “完了!”

    “那……恭喜你啊!”彭丽讪讪地笑了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恭喜你逃脱苦……唉呦!”

    “去你的吧!”杜蓝一个抱枕扔过去,打断彭丽的胡言乱语。

    “干吗你!死杜蓝!”彭大美人才不会吃这种闷亏,反手就把抱枕扔了回去。

    “不会说话就闭嘴!”杜蓝接下抱枕顺手扔回沙发上,懒得跟彭丽废话,也不想再去破坏人家KTV里的摆设,说也奇怪,每当她们三个人有什么不痛快,就会约好到KTV里发泄,无论唱歌或谈话。

    “好啦!”彭丽自知理亏地扁了扁嘴,她知道自己有些不知所言,她还没从“丝蕊离婚了”的消息中回过神,丝蕊竟然会离婚,像丝蕊和陈书伟这样的夫妇竟然也会走到离婚的这一步。虽然自己也曾鼓励丝蕊这样做,但假设真的变成了现实,她仍是止不住地震撼。

    “陈书伟就这么同意了?”杜蓝的问题则理智多了。

    “嗯!”丝蕊点点头,提到这个问题,心里还是会痛。那一夜,激情的印记还烙在身体上,碰到还会酸痛,可是,人已不在。

    “你们财产分清楚了吗?”不愧是做资产精算师的,杜蓝冷静的头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最现实的问题。

    “我提出来的,他没意见!”事实上,书伟完全心灰意冷,看都没看便胡乱签了字,“房子是他单位分的,他花钱买的,我搬出来,钱的方面,我们之间大部分的钱做了股票,基金之类的投资,这一部分归他,剩下的一部分存款归我。家里的东西我们协议平分,他说让我先挑我需要的,剩下什么他要什么!基本上就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太多的东西!”她没有那么理想化,可以很潇洒地离了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放弃了那些更有增值空间的投资,她现在需要现金,她要生活,还要照顾母亲,所以为了公平,她愿意放弃其他所有的东西。

    “如果按照投资的观点,你的选择绝对是错的,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杜蓝摇摇头,然后很认真地问她:“后悔吗?”

    “后悔什么?”丝蕊坦然地回应她的目光,“离婚?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也不确定未来会不会为自己现在作的这个绝然的决定后悔。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今天坚持和他继续过下去,也许也可以走得下去,但是,二十年以后,我会不会去想,如果当初我和他离婚,是不是更好一点呢?你看,我竟然这么贪心,不论怎样都会后悔!”

    丝蕊语气平和,脸上还带着些淡淡的笑容,可是言语间却是那么伤感:“如果我母亲没有发生意外,我想我还会为选择继续或分开而困扰,甚至仍然会和他过下去,而现在,我连选择的余地也都没有了!”

    一时之间,杜蓝和彭丽都安静了下来,婚姻、爱情对她们来说,都是道难解的谜题。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你爸爸那边……”

    “我还没跟他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呦,你可真够胆大的,没跟你爸爸汇报就敢去离婚?你完了!”彭丽玩笑似的打趣,想起丝蕊父亲的铁权家教,真是心有余悸。

    丝蕊苦笑了下,想起父亲,真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告诉他具体的情况,又要他接受现在这样的结局,真是……难啊!

    丝蕊一想到这个就烦,看到桌上有烟,想也没想便抽出一支点上,她没有经验,猛地狠吸一口,立刻被呛得咳个不停。

    彭丽看丝蕊咳得狼狈,眼泪都眨了出来,笑着,她轻巧地从她手中抽走香烟,“不会就别抽,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她把烟优雅地夹在指间,妩媚地送到嘴边,轻轻张开涂着砖红色口红的饱满双唇含住,然后慵懒地吐出一串烟圈。

    杜蓝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知道不学好还抽。

    “噢,对了,杜蓝,你一会开车跟我回去一趟,我把我的行李搬出来,我已经收拾好了,没什么太大件的,我先到你家借住两天!”丝蕊想好了,在还没有租到房子之前,只能先靠朋友了!

    “没问题,反正我那里就我一个人,不像某些人,不方便……”杜蓝意有所指地对着丝蕊笑。

    “你什么意思啊你……死杜蓝!”彭丽立刻上钩,隔着丝蕊伸手打她,“你说什么啊你……”

    “丝蕊,你别去杜蓝那儿,小套房,挤死了,到我那住!”彭丽不甘示弱地抱住丝蕊,媚眼如丝地对她眨呀眨的。

    “丝蕊啊,我劝你最好别去,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再说,你再说……”

    丝蕊看着杜蓝和彭丽隔着她打打闹闹,像两个小孩子似的又喊又叫,心里默念:有你们真好。

     正文 第五章  新生

    丝蕊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她再次见到母亲时,时间一晃,已经整整翻过了一年。

    丝蕊坐在病床边的方凳子上,看着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曾经的肿胀已经消去,神情是那么的安详,如果不是她身上插的管子和周围“哗啪”作响的仪器,丝蕊会以为母亲只是累了,睡熟了而已。

    一年前,因为父亲去看书伟的伤,他们两个都不在家,保安告诉父亲丝蕊已经搬走,离婚的事情就这样在丝蕊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提前曝了光。父亲暴怒,不分清红皂白就跑去斥问她,而丝蕊又无法把事情的原委对父亲解释清楚,这更加重了父亲的不满,就这样断了和她的联系。而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丝蕊被学校派去参加与郊区学校互助活动,做了交换教师去了远郊,这一去,就是一年。

    对母亲,丝蕊的心里有千百万个抱歉,这一年以来,除了定期给父亲寄钱外,她竟然没有尽到一点做女儿的孝心。她没能照顾母亲,甚至没能来看她,她这次回来,就下定了决心,不管有多大的阻力,一定要留在这里照顾母亲,以弥补内心中说不完的愧疚。

    医生说母亲的状况很平稳,已经没有太多危险了,但也没有太大的起色,完全靠药物维持。照顾这种病人,本就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努力,医生说,只要家属能精心地照顾,不停地与她交流,也许某一天她就醒了,恢复意识了,但也很有可能,她就这样睡着,永远也醒不过来。丝蕊看着母亲,她身上的衣服干净而清爽,被剪短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长期的卧床并没有使她四肢的肌肉萎缩得太厉害。丝蕊明白,父亲把她照顾得很好……

    正想着,病房的门被人“吱嘎”地推开,丝蕊回头,看到父亲的身影,父亲像是很吃惊她的出现一样,脸上掩不住惊讶地望着她。

    “爸!”丝蕊低低地叫了声。

    父亲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脸上的惊讶被一种复杂的表情替代,嘴巴嚅嗫地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像找回声音似的,平淡地说了句:“回来了?”

    丝蕊曾经不止一万次地想象父亲见到她时的情景,却从来没想到过父亲如此平和的态度,好像她只是出去了一两天而不是一年,就像一年前那些绝情的行为,只是她的想象一般。

    父亲拿了病房中的脸盆,又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丝蕊面对父亲的态度,感到有些无措,她不知道父亲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从小就没有明白过。

    一年前,当她委婉地表达了不可能与书伟复合的意思后,父亲怒不可遏地把她在婚后仍放在父母家中,少女时期的物品全部扫地出门,那看到自己的私人物品凌乱而毫无遮掩地陈列在走廊中任人观赏的难堪,远没有被父亲用各种手段禁止她探望病重的母亲时的那种心情来得悲痛。她每每看见医生护士焦急忙碌地进出母亲的病房,而她只能努力地踮起脚尖通过房门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努力在重重人影中辩视母亲伤痕累累又毫无生气的脸庞。她哀求父亲让她看看母亲,她尝试各种努力,却只能换来父亲冷漠的目光。她那时心里真的好恨父亲,恨他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剥夺一个女儿看望母亲的权利,恨他怎么能拒绝给她弥补母亲的机会,恨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认定书伟的无罪,而判定他亲生女儿的死刑。

    父亲又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脸盆上漂浮的氤氲热气让丝蕊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径自把脸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背对丝蕊坐在床沿,拿起盆里的手巾,轻轻擦拭母亲平和的脸庞。

    “我来吧!”丝蕊起身想去替父亲,这一年来她确实没有尽到一点做子女的责任。

    “不用!”父亲头也不回地说,“一直都是我亲手做的,别人不会,也不知道怎么让你妈妈舒服!”

    丝蕊以为父亲是因为气她,所以拒绝,心头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对不起!”丝蕊开口,喉咙里像塞了块海绵,一开口,湿湿的哽咽便浮上来,“因为我的任性……”在这一年里,远离大城市的五光十色,郊区让她可以静下心来冷静地思考发生过的一切,她常想,如果当初她可以再冷静一些,是否今天还可以看到母亲和善的笑容?

    父亲拿手巾的手抖了下,然后又重新开始擦拭的动作,沉默了良久,才说了句:“我都知道了!”

    丝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父亲指的是什么,愣了一下,然后听见父亲说:“书伟对我说的!”

    “噢!”丝蕊除了这个单字,不知道要接什么好,她还没有明白父亲说这些话的含义,况且她历来不会和父亲交流,他们总是说不了两句便变成一场争吵,父亲暴怒,而她沉默。

    “你总是什么也不对我说……”父亲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丝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父亲……这是在对她表示歉意吗?她不敢相信,可是,这样的话语对于强势的父亲而言,已经是最接近歉意了!

    丝蕊不知道她不在的这一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书伟到底对她父亲说了什么,但她似乎已经得到了父亲的谅解。

    “书伟是个很出色的孩子,我很喜欢他,所以才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我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反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随你们吧!”父亲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对丝蕊说:“回来就好!”

    丝蕊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几乎模糊了,她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和善的面容。她忽然发现,这短短的一年让父亲迅速地衰老了,额头的皱纹,耳鬓的白发,连过去脸上那强势的表情也被祥和取代,真真正正变成了一个老人。

    “对不起!”丝蕊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不停重复这一句。

    “别说了,你回来了,你妈妈会很高兴的!”父亲转回头注视他妻子安详的面容,“回家去住吧!东西……我都放回去了!”父亲的言语中似乎带着些不好意思。

    “爸,谢谢!”丝蕊终于把这个爸字叫出了口。

    “嗯……”父亲没再多说什么。

    “我回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长命百岁的……”

    “其实,我倒希望你妈死在我前头!”父亲打断丝蕊的话,也让丝蕊一惊,她反射性地想父亲难道是已经厌恶这样照顾母亲,想摆脱掉这个责任,他怎么能这样。

    “你……”丝蕊皱起眉头想反驳父亲的话。

    “如果我先死了,她这个样子,谁来照顾她啊,还不如让她先走了,省得受这些苦!”父亲的声音没有太多抑扬顿错,只是平静地去叙述,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为妻子按摩起手臂。

    丝蕊的心里有一些刺疼,她本以为她已经不会再疼了,可是疼痛感仍在,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父亲对母亲的爱,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对待着母亲,从来没有一丝的温柔与软言细语。可是,她今天看到了,如果她有这一天,也能有一个像父亲这样的男子,这样地对待她,她便死也无憾了。而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书伟。

    “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丝蕊早已下定决心。

    “你?一个女孩子,终归要嫁人的,怎么靠得住!”父亲熟悉的语气又出来了,若是以往,丝蕊怕又要与他起冲突了,可是今天,丝蕊竟然有些怀念。

    她站起身,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学着父亲的样子,为母亲的另一只手臂按摩。

    “只要你肯教我,就算我是个女孩子,也可以做得和你想象的一样好,甚至更好!”

    父亲听了她的话,抬头默默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有意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父女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配合着。

    这天晚上,丝蕊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

    第二天一早,丝蕊便去学校办理各种交接的手续,在她之后,还有其他的老师要接替她继续进行学校间的互助交换。

    她到的时候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学校除了偶尔传出的学生们的读书声外,静悄悄的。

    丝蕊先去人事处办了报到的手续,然后到教务处去领她的课程表。

    “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不是给你安排了半个月的假吗?”教务处只有一个老师留守,看到她,便笑着问。

    “我想早点来领课本,反正闲着也没事,还不如备备课!”丝蕊和善地回应她。

    “行,我给你拿书,你等一下,课表在那个夹子里,有名字,你自己找一下吧!”说着就站起身,拿着一大串钥匙往外走,“你帮我看一下屋子啊!”

    丝蕊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周姐。

    说起这位周姐,对于这所平凡又普通的小学而言,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看起来像三十,行动起来像二十,与丈夫感情之好,是全校有名,上下班丈夫都会接送,加一会儿班老公都会打电话来嘘寒问暖。虽然丝蕊与她不同办公室,也不同楼层,但却是早有耳闻,学校那么小,传来传去就人尽皆知了,但是她却没有孩子。

    刚想着,周姐就回来了,胸前挂着一大串钥匙,红色的翻领羊毛衫,灰色的毛料长裙,三寸跟的长靴,优雅而潇洒,“给你,教参都在里面了!”

    最让周姐与众不同的,应该就是她的生活态度了。不像在她这个年纪的其他老师那样,对外表、穿着打扮都不在意或忽略。周姐每一天,每一身衣服都是认真挑选搭配的,冬天里仍会像时髦的年轻人一样穿靴子长裙,夏天更是不必说,每每都会吸引众多人的目光,还有她每年放假都会和丈夫一起去自助旅行,国内、国外,上山下水,更别提她每周都会跟丈夫看电影、看演出,每天似乎都要过得尽兴才肯罢休。种种这些,在这所小学校,在像丝蕊这样的为生计而汲汲奔波的小人物眼中,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令人惊奇。

    “谢了,周姐!”

    “别客气!”周姐大而化之地挥挥手,脖子上挂的钥匙“叮叮铛铛”地响作一团,“人都去各层巡查去了,你没事就陪我在这儿聊两句!”

    “行啊!我反正没事,就怕主任进来看见咱俩在这儿聊天……”丝蕊觉得周姐很有意思,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跟你说,主任今天到区里开会去了,其他人不会管的!来,过来坐!”说着拉了把椅子招丝蕊过去!

    丝蕊走过去坐下,看到周姐瞪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她忍不住笑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当初问了我一句,要不要去郊区当交换教师!”

    “呵……当时听说你离婚了,就想你去那边散散心也好,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当时丝蕊刚离了婚,父亲又对她不谅解,心里正乱作一团,快开学的时候学校召集老师开动员会,她去晚了,恰巧在最后一排和周姐坐到了一起,台上校长说得激情四溢,台下的她满心烦躁,大概是周姐看出什么,就开玩笑似的问她要不要去报名当交换教师,结果就有了今天,丝蕊有点调侃似的说:“不是每对夫妇都能像你和你丈夫一样的!”

    周姐听了她的话,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丝蕊啊,我告诉你个秘密!虽然这个学校又小又都是女人,什么秘密也藏不住,就像你刚在学校开证明,你离婚的消息就已经在学校里传了两圈。不过,我的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我和我老公离过婚,是后来又复婚才在一起的。”

    周姐看着丝蕊惊讶的表情哈哈大笑,“其实也不算秘密,就是别人都看到我现在就推测我之前,我不说,别人也就这么以为了,我和我老公在一起十五年了,我们结婚第七年的时候,我发现他有外遇,后来……”

    周姐正要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打过来调整课程安排的,等周姐挂了电话,下课铃又响了起来,办公室一下又热闹起来。

    丝蕊见这情景就对周姐说:“看来,今天不是聊天的好日子,我下次再来找您吧!”

    “行啊!你有时间就过来,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Cheers!”

    三个女人在KTV的包房里举着科罗娜庆祝。

    “终于回来了,那边是不是很荒凉,没有商场,没有KTV……要是我在那儿呆一年就疯掉了……”彭丽摇头晃脑地表示无法接受。

    “拜托你,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啊?人家那边中心地区也很热闹,商场、饭店这边有的那边一样也不少啊,就是那间学校位置比较偏远,所以挺安静的,我觉得也挺好啊,能让我踏实下来!”丝蕊笑着推推彭丽,彭丽则不甘心地使劲往她身上靠,耍赖似的抱着她不放,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今天有一个人特别安静。

    “怎么了杜蓝?你今天很累吗?”丝蕊看着靠在沙发上揉着脖子打哈欠的杜蓝问道。

    “没有,最近天天对着电脑打东西,让我脖子和肩膀难受……”杜蓝尝试活动肩膀,却换来满脸痛楚的表情。

    “别理她,她自己愿意当傻子去帮别人,活该!”彭丽幸灾乐祸地坏笑,看起来像只狐狸似的勾引人,“丝蕊,别管她,看,看我前两天买的鞋。”说着伸出一截曲线优美,瘦不见骨的白嫩小腿,跷起来让丝蕊看她那双桃红色浅口高跟鞋。

    “喂,注意点,脚放下来,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杜蓝受不了地白她一眼,“把你提的那个袋子扔过来,我看你刚才买什么了!”

    彭丽挑衅似的给她抛了个媚眼,然后把大袋子递给她。

    杜蓝掀开袋子看了眼盒子上的Logo,然后指着彭丽说:“又是鞋子,你这个买鞋癖,败家女,你们家的鞋多得都放不了吧?!”

    彭丽像没听到似的,拿着啤酒瓶子左晃右晃,把杜蓝气得要死。

    丝蕊看到她们,忍不住摇摇头,“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过得都不太顺心啊?”她们都知道彭丽心情不好,就会疯狂地买鞋,从一毕业就开始,搞得家里鞋的盒子都快摞到房顶了。

    两人开始是不吭声,后来,彭丽才开玩笑似的说:“什么都逃不过丝蕊的眼睛,为情所困啊!”

    “那是你,我可不是,我是最近太累了!”杜蓝忙不迭地反驳。

    “切!”彭丽不屑地瞟她一眼,“胆小鬼!”

    “丝蕊你现在住在哪里!”杜蓝不理会彭丽,自顾自地转换话题。

    “看来你今天是不准备说了!”丝蕊笑了笑,决定不逼她,反正杜蓝冷静又自制,从来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况且如果是她不想说的事,任凭别人怎么威胁利诱,她也不会说的。

    杜蓝看着她会心地笑了下,算是默认。

    “我现在回家住了!”丝蕊说。

    “呦?!你爸原谅你,肯让你回去了?”彭丽有些讽刺、有些惊讶地说。

    “嗯!这次回来,发现了很多人不同于以往我印象中的一面,可能是我心境不同了吧?”父亲是,周姐是,也许他们以前本就是这样,只是她从没发现过罢了。

    “对于你爸那种性格,能原谅你也真是难得!”杜蓝说得平淡。

    “不,我发现我爸爸,呵……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杜蓝,我还有东西在你那边吧?我有时间就去拿……”

    “没关系,不着急……”

    “放她那得了,要不她那个小套房死气沉沉的,多放点东西还有点人气!”彭丽急着插嘴进来。

    “是啊!我家里没有男人,当然死气沉沉的……”杜蓝眼都不抬地反击回去。

    “你,死杜蓝,你什么意思……”彭丽眯起眼,目露凶光。

    “好了好了,别闹了!”丝蕊赶紧出来阻止,“我不在,你们就吵,我回来了你们还吵不够啊!”

    杜蓝一脸无所谓,彭丽则不甘不愿地住了嘴,恨得咬牙。

    丝蕊笑她们像小孩子,“我回来了啊!”她举起瓶子,另两个人也回应地举起来。

    “铛”的一声,三个瓶子碰到了一起。

    从杜蓝那边拿完东西,丝蕊坐杜蓝的车和彭丽一起,三个人去医院看望丝蕊的母亲,彭丽和杜蓝在医院楼下买了花,上去的时候,碰到了父亲,虽然父亲不喜欢丝蕊的这两个朋友,但这次却没说什么。

    从医院回来,杜蓝把她送回了家。父亲留在医院陪母亲,她则想回家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那天回家时,她吓了一跳,原本她婚前住的那间房子直到她嫁人,除了必需的常用品外,一直保持着原样,后来父亲发怒,把里面的东西都扔到了走廊,摆设也搞得一团糟,等她这次再回来,一切又恢复原样了,这算不算父亲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呢?她想也许是的。

    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她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窗户前。

    一切都变得好怀念,自从嫁了人,她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间屋子了?再回到这里,仿佛又回到了青涩的少女时代。

    那时候,她常常站在这扇窗户前,躲避他人的目光,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情怀,害羞地,满怀期待地盼望,对面的窗户中出现那道身影——她最爱的他。

    丝蕊习惯性地抬头,愕然地坠入一双温柔的眼眸里。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风在吹,鸟儿在叫,有一片树叶飘过窗前,丝蕊有一丝的恍惚。

    那情景仿佛多年前情窦初开,莫名地搅乱一湖春水。

     正文 第六章  重逢

    明明上一秒钟还看到的人,怎么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难道是他日夜思念而产生的幻觉,还是……

    看着那扇只剩轻纱飘荡的窗户,空空荡荡的就像他心口的那道伤口,洞穿心底。陈书伟只能苦笑地摇头。

    是丝蕊回来了吗?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是,他不会错认那道身影。而且如果不是丝蕊,也不会在看到他时便匆匆逃开了,真是狠心啊!他明明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和他相同的悸动,可是她却逃开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怅然。不过,做错事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抱怨。

    书伟仰躺在自己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他搬回父母的房子,工作也换了,公司里的同事都说他傻,他在原来公司里处于上升期,一直是人事部门的重点考查对象,可能很快地便会被吸入高层管理层。虽然他现在的新公司,工资待遇并不比原来的差,原来公司给的房子也早已买了下来,可他却失去了进入高层的机会,如果想再获得原来的那些机会,大概又要重头开始努力个几年,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身在那种环境,每天面对着过去的种种,他很难看清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那个时候,丝蕊对离婚的坚持,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迫不及待地需要逃离那个环境,他要想清楚,这一切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他大概有一星期的时间,什么也不干,只是呆在原来和丝蕊住的家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翻看那些熟悉的物品,每一件都带着丝蕊的痕迹,每多看一秒,悔恨就深一层,思念也就多一分,

    他还爱着丝蕊吗?答案不言自明,可是,他为什么会在爱着丝蕊的同时对另外一个女孩子动心呢?崇敬的目光,热情的言语,让他的目光迷失在年轻女孩的风采中,再加上和丝蕊多年相处致使情感的冷却。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一种欣赏,渴望接近的情感的混合体。他错就错在不该放松自己的戒备,让欲望有了滋长的机会,那一吻让他有所悔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当丝蕊知道这些时,他却一味地要求她的谅解,却忘记了她才是这一系列事件中无辜的受害者,他伤害了她,还理所当然地逼着她去接受甚至要她无条件地宽容,他是活该有了这样的下场。

    离开公司前,他约了那个女孩子见面,他看到她的时候,忽然觉得她的面容在他的心里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开始想,他到底是对什么动了心,是这个女孩子?还是他心中想要打破平静却无味的生活的欲望?他对她说抱歉,出乎他意料的,那女孩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对他说:“陈老师,我知道,您开始是有一点喜欢我的,但是,后来,你是为了气师母才接近我的,我都明白。”看到她的目光,陈书伟深刻地意识到,利用一个无辜的人去报复另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卑劣的事情,那女孩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我也挺恨您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搀杂那么多原因?您觉得您没错吗?没错,是我先向您示爱的,可是既然您爱师母,为什么还要对我若即若离,就算是一时的冲动,后悔了就直接说明白,为什么还要拿我去报复师母,您把我当什么?一个发泄的对象,一个利用的工具?您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们真发生了什么,您会怎么做?师母一个电话,您就不顾一切地跑回她的身边,你放得开她吗?您让我以为您是喜欢我的,可是呢?我根本没在您心里占到一点的地方,您不觉得您很过分吗?我不客气地说一句,活该师母离开你,是你没有坚守对她的爱,是你厌恶了和她平静无波的生活,就算不是我,你也会受别人的吸引的。”书伟听得一阵心惊,他知道她说得没有错,但却无法做什么去弥补,只能沉默,那女孩看他不说话,反而笑了出来,“我越来越发现,老师您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您不是我想要的人,您放心,我不会怎样的,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您更好的人。自从那天在医院里见到师母,我就知道,就算师母离开了您,您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

    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那女孩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他伤害了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孩子的心,他很想去补偿,可是她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呵护她的人,而他,做不到。

    书伟翻了身,墙上的窗户让他想起丝蕊,那扇窗,几乎记载了他们相识的所有过程,年少时嘻嘻哈哈的玩闹,那窗是他们通话的桥梁。再长大一点,当他们懂得了男女之分时,那道窗户成了情意萌动的开始,无数个眼神交汇,羞涩的,难解的,迷恋的,几乎所有他们不敢说出口的话,都在这扇窗里被一一读懂,而今天,它却变成了一道尴尬的存在。

    搬回这里后,他有时候会无意识地通过这扇窗户,看大楼对面的那间房子。从他们四年前结婚,这两间对着的房子便一直空着,如今,他回来了,她也回来了,他们好像是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开始的起点。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眠的,书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丝蕊刚刚与他对视时的目光,那一瞬间,让他的意识有了坠入时空的错觉,仿佛他们仍是年少,他恋着她,她也恋着他。

    这天早上,丝蕊起床后,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然后动身去医院,每天她和父亲都会去医院与母亲说一会儿话,医生说,这样有利于唤起病人的意识,就算今天星期六,父亲仍是很早便出门了。平常也是这样,父亲总是比她早去医院,叽叽咕咕地不知在和母亲说什么,于是她常常会故意晚去一会儿,她想父亲总有些话是不想、不好意思对她说的吧,父亲总会有些悄悄话想对母亲说吧,他们需要独处的时间。

    到了医院,她像平常一样,推开母亲住的病房门,她愕然地看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丝蕊反射性地想逃跑,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想法,却抑制不住像昨天在窗前时一样的冲动。

    “你来啦?”父亲看到她,言语恰好适时阻止她迈出的脚步,“书伟也来了!”父亲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于是又插了一句提醒她。

    “嗯!”丝蕊低着头应了声,她可以感受到来自书伟炙热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她害怕,像上次那样,只是一个温柔的凝视,竟然令她怦然心动。她真不明白一年的平静,为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便被打得溃不成军。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既然无心,为何还要打乱她的心湖。

    书伟见她不说话,整个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又有些胆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措,一年多以来第一次确确实实地见到丝蕊,他的心里波澜汹涌,不能平静,却无处宣泄,恰好一支空了的暖壶救了他的场,他打了声招呼便推门出去打水,顺便去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情绪。

    见书伟走了出去,丝蕊才闷闷地问了句:“他怎么来了?”

    “他来得比你多!”父亲背对她坐在床上,语气中带有一丝的不满。

    “对不起!”丝蕊明白父亲是因为她刚才的态度而不高兴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还没有准备好,多年的情感不是说放就放得开的,“我不是故意!”是她有错在先,父亲的话总是毫不留情地击向她最脆弱的地方,勾出她浓重的愧疚感。

    “唉……”父亲长叹一声,“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会逼你怎么做,但看在我和你躺在这里的妈妈的面子上,就算你们当不了夫妻,做不了朋友,也至少让大家在面子上过得去。”

    父亲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讷讷地说:“别恨他,书伟……做错事,但……也不是个坏孩子!”

    丝蕊明白父亲矛盾的心情,对于父母来说,书伟就像是他们的另一个孩子,她和书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是气书伟的,可见了他难堪又舍不得,舍不得硬下心去气他,但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不管怎么做,他都会伤心。

    “我明白,你放心吧!”丝蕊承诺,她不会做什么事再去伤他的心,况且,她不是恨他啊!她害怕的就是她不够恨他。

    正说着,书伟回来了,之后整间病房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中,她和他都似乎忙碌地做着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做。

    “你们俩都过来,和妈妈说说话,她最挂心你们两个了!”父亲对他们招招手。

    他们走过去,书伟喊了一声“妈”,引得丝蕊投去了一个有些难解的目光,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去称呼她的父母。

    “就算你们分开了,对我和你妈妈来说,你们都还是我们的孩子,对书伟过世的父母来说也是一样!所以书伟不要改口,丝蕊也一样!”

    母亲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不再与她相关,他们令她失望,于是她把他们都抛弃了。

    “妈,我……”她想说,妈,我真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妈,你快醒过来吧!妈,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为什么我狠心放了手,却还是醒不过来?妈,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把心封起来,让它不再为他跳动?妈,不要不理我,求求你,醒过来吧!

    她的手止不住地轻轻抖动,费了很大的劲才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掌。

    然后,一只温暖宽厚的手包住了她握着母亲的手,她扭头望上去,书伟那双温柔的眼睛中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眷恋的、愧疚的、痛苦的、怜爱的、悔恨的……

    “妈,我和丝蕊现在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书伟的语气平和。

    丝蕊听着他的话,愣愣地看着那双她最爱的眼睛,看着看着,心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书伟握紧她的手,他们相互凝望着,就在这一刻,他们紧握的手中突地出现了一阵微弱的震动。

    两人迷惑地对视了几秒,才蓦地意识到,希望就在上一秒中令人惊奇地、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丝蕊迅速地低下头叫着母亲,而书伟则大声地叫着医生。

    小小的病房里顿时乱做一团。

    一天匆匆地在指尖溜走,太阳懒洋洋地斜挂在天上。

    书伟和丝蕊两个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书伟总是把目光偷偷放在丝蕊平静的脸上,然后又匆匆地移开。

    奇迹终究没有发生,母亲还是没有醒,尽管他和丝蕊都如此确定地感觉到母亲生命迹象的复苏,可是医生仍然是无所获地摇头,他对他们说,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好现象,身体支端的反应说明大脑皮层的活动在慢慢复苏,说明病人情况的好转。他们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只知道医生说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他们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带来的是无限的希望。

    因为,他和丝蕊的存在使得母亲有了些生命的迹象,这让他心中对母亲的负罪感得到了一些舒缓,他想丝蕊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吧!否则当父亲要他们先回去的时候,她也不会没有拒绝,与他同行。

    他就这样一步步地陪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算不说话,他也愿意这样永远地陪她走下去。

    快到他们住的地方的时候,丝蕊突然突下脚步,指着斜前方一个专门建给附近孩子玩的小公园,对他说:“我们去那里面坐坐吧!”

    书伟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跟着她走进去,丝蕊走到一处有两个单人座秋千的地方,两个人一个人霸占了一个小秋千。这个时候,小孩子们都被妈妈叫回家吃饭了,整个小公园就他们两个,也就使得他们两个大人坐在这小小的秋千上,显得不那么突兀。

    丝蕊坐在秋千上,有点漫不经心地轻轻晃动双腿,使得秋千随着她小弧度地前后摇摆,书伟摸不透她的想法,只有陪着她沉默。

    “以前都没注意到,这里跟咱们小时候可真变了不少。”丝蕊指指前面的地方,然后说,“我记得以前那里就是一片沙地,我还记得你常常帮我堆沙堡,有人来闹你就帮我把他们打跑,你常常对我说……”丝蕊说到这停了下来。

    “说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他们来欺负你!”他的脑子里自动地接起了小时候小小的他常会对小小的丝蕊说的话。他和她可分享的记忆太多了,可是这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在今天,对他这个许诺者而言,竟然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存在。他不但没能保护她,还伤得她好重。

    丝蕊摇摇头,然后转过来问他:“你怎么搬回来住了?”

    太阳在她的身后,懒洋洋地释放着它最后的能量,那光芒竟然也令他双眼刺痛得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换了工作,就搬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她的问题。

    “噢!”丝蕊闷闷地应了声,才道,“换个环境也好!”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丝蕊,你原谅我了吗?”

    丝蕊摇摇头,“这一年里,我想了好多事情,然后发现,我真的可以理解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让你对我只剩下习惯了,所以才会对新鲜的事物产生好奇,况且,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爱谁直到永远呢?以前是我天真吧,我真的可以理解,可是……”

    “不是的,我是爱你的,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他在心里大声地对她说,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没有资格这样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双脚微微使力蹬地,让惯性带动秋千,载着她越荡越高。

    “可是,我回来的时候还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的,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和我有太多家庭、生活上的纠缠,剪不断,理不开,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躲也躲不开,况且,你也知道,我父母都很喜欢你,我不想再去伤他们的心。这也是我今天想对你说的,虽然,有些事情还是放不下,但是,时间终究会带走它们的,既然做不成夫妻,就让我们至少为了父母,做一对朋友吧!”

    秋千把她带到了高高的半空中,他忽然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表情,那是一个带着悲伤的笑容,然后他听到她对他说:“其实也真的没有什么的,只是一些事情改变了!”

    只是一些事情改变了吗?他的心里只剩下苦涩,当他想明白、看清自己的心的时候,却已经太晚,晚得让他无法再去挽回。

    秋千载着她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没有绑好的几缕发丝在微风的带动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悲伤的眼神,微笑的嘴唇,忽然在他的眼睛里又变得模糊了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就这样荡出了他的世界。

     正文 第七章  打击

    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丝蕊开始上班,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每天早上都是丝蕊最忙碌的时间,她要起早为父亲和自己做饭,父亲吃过早饭便去医院,他现在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医院陪母亲,而她收拾好东西便要赶去上班。

    下了班,她则从学校坐车去医院,常常那个时候,书伟也会在,然后他们会一起走回家,再各自上各自的楼,父亲则要在医院待到护士赶人再回去。她其实并不喜欢或是说有些害怕这样的状况,她想和书伟保持距离,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她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放纵,不要沉迷在那道温柔的目光中,虽然这有点难。

    吃过早饭,父亲没有像平时那样,话也不说地就去医院,而是一反常态地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丝蕊还是习惯于父亲强制的命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于是便问道:“爸,怎么了?”

    父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犹豫,但终是开了口:“你今天晚上别去医院了,你去书伟家帮他做顿饭!”

    “做饭,他怎么了?”丝蕊的心里“咯噔”一下。

    “把脚扭了,你昨天不是早走了吗?我在病房里拿东西不小心没站稳,书伟为了扶我而自己扭到了,走路不太方便,他现在一个人在对面住……”

    丝蕊低着头,手里没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始终没有搭腔。

    父亲看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和书伟走得太近,可他终归是……”

    父亲没再开口,她停了一会儿,像是在挣扎什么,最后才微微侧过头,看了眼父亲,又匆匆地低下头,说了句:“我晚上会去的!”

    提着在超市买的菜,丝蕊站在楼前仰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发呆。这座楼对她太熟悉,年少的时候,陈爸爸、陈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几乎一放学就跟着陈书伟往这里跑。要不要进去?这对她来说真是个问题,其实,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菜也买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但是,她仍是控制不住心里那想逃跑的念头,不是怕麻烦,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她害怕她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这让她觉得可悲,明明已经离婚,而且还是她提出来的,为什么还会有止不住的眷恋涌上心头,她本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父亲的要示,为什么她还是站到了这里?难道只是因为不忍心父亲为难?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终归是对他伤势的担心占了上风,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却也怎样都踏不出离开的脚步。

    丝蕊长长地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进去吧!总是要去面对的,躲不开,只有慢慢去调适了,也许终会有一天,面对他时,可以不再心动。

    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不大的响动,然后门被从里面拉开。

    “丝蕊?”书伟穿着件深蓝色条纹的衬衫和一条咖啡色的长裤,脸上是一种由安心、惶恐和欣喜混合在一起的神情,“你……下班了?”

    “我……”丝蕊在他的目光中,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开不了口。

    “快进来吧!”他温柔地对她笑道,一低头,看到她手上提了好几个袋子,看起来颇有分量,便想伸手接过来,却忘记了自己的脚伤,一使劲,便疼得失去平衡倒向一边。

    丝蕊见状一惊,忙上去想拉住他,可一个瘦弱的女子怎能拉得动一个成年的健壮男子,最终的结果便是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场面因为两个人像小孩子的跌倒而变得有些可笑,但书伟可顾不上这些,他嘴里问着:“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吗?”就要起身去扶她,可刚一使劲,脚就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你别动!”丝蕊有些凶恶地拍开他伸过来想拉她的手,然后掀起他的裤脚查看让他一直皱眉的右脚踝,那里已经红红肿肿的像个小馒头了!

    “怎么肿成这样,你看医生了吗?”她直觉皱着眉抬头问他,不期然地就撞进一片温柔的海洋中,意外的,让她还来不及把眼神中流露出的气愤与心疼藏好。

    他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丝蕊看着他笑忽然感到有些恼羞成怒,站起身想走,但终归还是狠不下心,借着他自己的力将他扶了起来,扔进沙发里。

    她狠狠地抛下一句:“你坐着吧!我去做饭!”便提起袋子,踩着重重的脚步拐进了厨房,她在气自己,明明说好要讨厌他,疏远他,恨他的,为什么一见面便让他窥到了她内心中极力陷藏的情感。

    她在料理台上准备着,这里对她来说熟悉得就像自己家,她在心里发狠地对自己说:“刘丝蕊,他背叛过你,他不爱你了,起码没有惟一地爱你,背叛了你们的誓言,你清醒一点吧!”

    她安下心来做手头的事,可做不到几分钟,背后越来越炙热的视线,让她不得不找些话来打破这让她越来越不安的氛围,她不用回头都可以想象到书伟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的神情,因为在从前他总是喜欢这样做。

    “你怎么搬回这边住了,那里的房子位置好,比这里方便多了!”丝蕊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边,我一个住……太孤独了!”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一些伤感。

    这声音中明显的伤感引得她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中有太多太多的落寞和悲伤,还有一些无言的恳求,真诚得不像是在骗她或是随口说说的讨好。

    她回过头,握刀的手有些抖,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她却拒绝聆听,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笑笑地说:“你住这儿不也一个人?”

    “但住在这里可以看到你。”书伟看着她挺得直直的肩膀,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防,重新对他敞开心扉呢?他们明明还相爱……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丝蕊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你回家还是去医院?”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书伟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先回家拿点东西再去医院,爸爸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我有点不太放心。”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早出晚归的,气色一直不太好。

    “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丝蕊打断他的话,“你的脚肿成那样,休息吧!”

    “可是,天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的脚并不是不能走,只不过是很痛。

    “不用!”丝蕊一边走一边对他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但是她的手却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抓住,她一惊,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涌了过来。

    “别总是这样拒绝我,好吗?”

    他的声音离她好近好近,热呼呼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身子一颤,全身的细胞猛烈地发出警告:危险,这样太危险了。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急急地向前踏了一步,然后勉强地对他笑了下,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像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似的落荒而逃。

    看着被她慌张带上的门,书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让她跑掉了。要不是他做错了事,他一定会追上去不许她再这样逃避下去,可是,现在的他,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他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然后一跛一跛地走进他的卧室里,找到打火机点上,淡淡的烟圈在忽闪忽灭的红色火星旁冉冉爬升。他靠在窗户边,静静地等待对面的屋子里亮起灯,映出他最爱的那道身影。

    他低头抽了口烟,对面窗户里隐隐透出了些灯光,他知道丝蕊到了,他慢慢抽着烟,想着丝蕊会不会走过来呢?

    当这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他想也许丝蕊不会走过来了,正想放弃时,对面的灯忽然大亮起来,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到窗户前,窗帘被猛地拉开,他定睛一看,丝蕊望过来的目光饱含惊恐,脸上的神情慌乱,他愣了一下,便下意识地奔出家门。

    右脚很痛,他只能用力拖着它跑,脑子里只有刚刚丝蕊惊恐的目光,那么无助,他可以感觉到她在害怕,她需要他,他必须立刻赶到她的身边。

    初春的夜晚,微风拂过仍是让人感到寒冷,可是书伟竟然感到有汗水从脸颊滑落。

    他费力地爬上三层,看到门是虚掩上的,他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推开门,屋里的景象让他蓦地瞳孔放大,全身肌肉抽紧地僵在了那里。

    门里面,丝蕊跪坐在地上,听到声音,抬起头望向他,双眼中是无神的迷乱,而在她旁边,平躺在地上的,是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父亲。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丝蕊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别害怕,爸不会有事的!”书伟握了下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她反射性地拉住他,他回过头对她安抚地笑笑,“我去办手续和交费,马上就回来!”

    她犹豫了一下,才放开了手,书伟又对她笑了笑,才走了出去,这时丝蕊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跛一跛的,脚应该是很痛吧!

    刚刚她回家,一打开灯便发现父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屋里的摆设整齐,房门也锁得好好的,她叫父亲却叫不醒,她一下慌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果然在窗户那边看到他,然后他来到她身边,帮她打电话把父亲送到了医院,丝蕊这时才意识到,每当出事的时候,她能依靠的,想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过了一会儿,书伟回来了,两个人一起续继等待。

    急诊的红灯一直亮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延长起来似的,不断挑战人的忍耐性。

    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丝蕊终是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冲过去抓住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问道:“怎么样了?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那人像是被她吓了一跳,用一种有点“怕怕”的目光看她,“你是谁啊?”

    “我们是他的亲人,我爸爸怎么样了?”书伟站在丝蕊的身后,把她紧抓住医生的手拿了下来,握住,给她坚定的信心。

    “噢!”医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又皱起眉说:“不太好,送来得太晚了,他的血压一直比较高,压力大、疲劳都容易造成脑部血管破裂,他现在脑动脉血管出血,出血量很大,现在血压很低,情况很危险……”

    “血压高?”丝蕊喃喃地重复着,从来不知道父亲有这种毛病,虽然父亲看来是老了许多,容易疲倦,但在她的印象中,他的身体一直是很硬朗的。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是怎么做子女的,也未免太不关心老人吧!这种病用药物是完全可以控制的,你们要是能早发现,多留意,也不会有现在这种结果,你们怎么能……”年轻的医生对丝蕊的态度很是不满。

    丝蕊的意识有些混沌,她开始听不到声音,只是看到书伟的嘴一张一合的,不知和医生说了什么,她就像灵魂出了壳,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接收不到。

    过了好一阵,丝蕊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强劲的心跳声,那平稳的节奏让她慢慢有了意识,她在书伟的怀抱中,他结实的双臂环着她,她感到自己被保护得密密实实的,人的温度让她冷冰的躯体暖和了起来,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呢喃:“有我呢!不会有事的,有我呢……”

    她感到心里有些东西倒了。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急诊室里陆陆续续有一些机器被推了出来,然后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医生走了出来,书伟拉着她走过去,他还没开口,那几个医生就对他们摇了摇头。

    丝蕊身子一晃,紧紧抓住书伟,抬头用一种不解无助的目光看着他,期望他能否定她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医生见惯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对于他们的反应习以为常,只说了句:“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书伟想拉她进去,但丝蕊死死地拉着他的手,摇着头,拒绝向前走一步,“不,我不要,不要……”看着她乞求的目光,书伟的心里是多么不忍,两年之内遭受两次这么重大的,她怎么接受得了?可是,抬头看了眼墙壁上逐渐熄灭的急救灯,他咬牙狠下心不顾她挣扎地强行把她拉了进去。

    急救室里的灯好亮,照得丝蕊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她隐约看到一个很像父亲的人躺在病床上,头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一些医护人员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测量、注射,做着最后的努力,她不相信这个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的男人会是她那强势霸道的父亲。

    她看到书伟走过去轻声呼唤他,他慢慢的,像是费尽全身气力地睁开了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混沌一片,嘴一张一合地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听到书伟低头对他说:“爸,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他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一眨不眨地死死看着丝蕊,嘴巴动得快了起来,但仍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丝蕊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微抬起手,指向她的方向。

    她断断续续地听书伟说:“什么……丝蕊……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对,一辈子,绝不会再有像从前的那种事发生了,你放心……爸!”

    他的手慢慢地无力地垂下,眼睛却不肯认输地死盯着她,直到失去光彩地合上。

    丝蕊的眼泪掉了出来,像是终于明白,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用尽所有力气,嘶喊了一声:“爸!”然后便像断线的风筝,无力地倒了下去。

    门铃持续不停地尖叫着,不得已,书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

    门一打开,都不用抬头看,那股高级香水的味道便让书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儿?”彭丽毫不客气地对他呛声,自从知道他有背叛丝蕊的行为,陈书伟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可谓一落千丈,过去曾经有过的好感,如今已烟消云散。

    书伟真是懒得和她计较,这几天忙着处理丝蕊父亲的身后事,还要顾虑丝蕊的状况,他的身心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有什么事吗?”

    “丝蕊呢?她怎么样?”杜蓝在彭丽翻脸前冷静插嘴进来。

    “在屋里!”书伟简短地回答,对于丝蕊的这两位朋友,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她们行为言语上的咄咄逼人,但他显然更能接受杜蓝。杜蓝的强势表现在她对事物一针见血的分析,理性、冷静、不留情面,是个可以讨论问题的伙伴,而彭丽则显得像个女王,无条件地让所有人臣服在她的脚下。

    彭丽白了他一眼,拉着杜蓝就要往里闯。

    “等等……”书伟以身体挡住她们,“丝蕊的状态,你们现在最好别去打扰她!”

    “凭什么,这又不是你家,别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凭什么在这发号施令!”彭丽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书伟皱起眉头,却也没说什么,虽然看不惯她的行为,但她是丝蕊的朋友,她看重她们,他便接受她们。况且在这种时候,他不能也不想跟她起冲突。

    “你会一直在这陪着她吗?”见他极力容忍彭丽的挑衅,杜蓝忽然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询问他。

    “会,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书伟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坦诚地说出他心里的话。

    “那好,我们下次再来。”说完她强行拉着不甘心偃旗息鼓的彭丽走了出去。

    “你干吗,有毛病啊,干吗听他的,他是什么东西啊……”走出了楼道,彭丽仍是忿忿不平地说道。

    “行了,走吧!”杜蓝对她的纠缠有些不耐烦,她打开她的车门,“上车吧!”

    “你真是晕头了,他以前那么对丝蕊……”

    “你看不出来他是认真的吗?”杜蓝打断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己上了车,在车里道:“你上不上来啊!”

    彭丽多少也看出书伟态度的坚决,于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坐进了车里。

    “可是,我们也能认真地照顾她啊,咱们对她会更关心……”

    “你难道不明白吗?”彭丽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对她说:“你难道不明白吗?这种时候,女人需要的是一副坚强有力的臂膀,你能给丝蕊吗?”

    彭丽听完一愣,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安静了下来。

    车里陷入一阵沉默,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地默然了。

    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能够如此顺利地送走那两个难缠的女人,书伟还是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揉了揉一直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能平静地入睡了,父亲生前的种种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越是当他无事可做、无事可想的时候,那些伤感的画面就越频繁地出现,他到现在仍很难接受,那个在他心目中像山一样高大的长辈,他最亲近的亲人,就这样一眨眼便离开了,不见了。他父母死得早,丝蕊的父母一直照顾他,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他来说,他、丝蕊、爸爸妈妈,一直是一家人,当妈妈出车祸时,他心里很痛苦、很内疚,他知道,他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而现在父亲的死,就像是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心头剜下一块肉,心里面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隐隐地渗出鲜血。

    他摇摇头,努力甩去那些伤感,强打起精神,决定去屋里看看丝蕊的状况,这几天他在外面跑,处理各种对外的事,丝蕊则一直在家里收拾父亲的东西。自从那天在医院昏倒,隔天醒过来,她就一直不太说话,不哭也不笑,平静地照常吃饭睡觉,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他担心,尤其到了晚上,他只敢睡在客厅里,小心地倾听她屋子里的响动,生怕她会冲动地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那个他以为在睡觉休息的人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两眼愣愣地盯着某一点,三魂六魄不知飞去了哪里。

    丝蕊最近常常这样,他开始担心得有些害怕了,正当他忧虑着不知怎么做才好时,她突然出声问道:“刚才有人来了?”

    “嗯!彭丽和杜蓝来看你,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她们说下次再来!”书伟简单地讲述了刚才的事情。

    丝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没再开口。

    “丝蕊,你……好点了吗?我现在很担心你!”书伟小心地挑选字眼来表达他的担忧。

    他走到床边,她抬起头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里有纯然的困惑,像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丝蕊,我知道你很伤心,爸爸他……”正当他想委婉地点明他的意思时,丝蕊忽然主动拽住他的手臂,用一种急切的语气问道:“书伟,爸爸他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被呛了一下,又像是害怕说出这几个字似的,囫囵地说:“去……世的时候,对你说什么了?”

    “他……”书伟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然后叫我好好照顾你!”

    丝蕊听完没有说话,松开拽住他的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另一侧拿出一叠文件状的纸张递给他。

    他有些不解地接过来,大致地浏览了一下,是几份保险的单据,其中有三份是关于长期投资的养老回馈,一份是给母亲买的,剩下两份都是为丝蕊买的,其中一份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算算也就是丝蕊六七岁时的事,费用已经缴完了,还有一份是一年前买的,还有两份是父亲自己的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填的都是丝蕊。

    “这……”

    “我在他的书桌里找到的。”丝蕊打断他的话,为他解答了疑问。

    “我刚回来的时候,他还对我抱怨说我总是什么都不跟他说,结果,他自己也什么都没对我说!”丝蕊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们都是大傻瓜!”

    她笑得让书伟心惊肉跳,他忙坐到她的身边,面对面地对她说:“丝蕊,别这样,你知道爸爸一直是很爱你的。”

    她停止了笑,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吸吸鼻子,强忍着眼泪,有些哽咽地对他说:“我以前不这么认为的,他喜欢男孩子,他一直对所有人说想要个男孩子,他那么喜欢你,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他总是对我不满意,总是理所当然地认定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总是会不问原因地指责我,我、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表情认真地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心里对他是有些怨恨的,我不甘心,不服气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孩子!”

    “不是的,爸爸虽然不说,可是他是很喜欢你的,你还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总是成绩很好,他虽然不对你说什么,可是在外面总是很骄傲地说出来,而且,你一直很听他的话很孝顺他……”

    丝蕊对他摇摇头,“当我看到那几份保险的时候,真的很震惊,他总是这样从不对我表示出他对我的关爱,我也从不对他说我受了什么委屈,你看,我们在这一点上是多么像啊!我现在后悔了,我应该对他更好的,我终于明白他原来是很爱我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两串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

    “爸爸走了,妈妈好像永远也不会醒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当想起这些,丝蕊的心里就像空了一样,只剩下彷徨,她爱的人,一个个地从她的身边走开,她常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自私,太坏了才会被抛弃。

    “不会的,不会是一个人的!”书伟的心被她的言语拧痛了,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爱你!”

    “不……”丝蕊听了那三个字,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你骗人!”

    “没有,我没有骗人,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我会永远都爱你的!”

    “不!”她嘶吼着狠狠推开他,在他悲伤的目光中,又落下两串晶莹的泪水,“没有永远!”

     正文 第八章  顿悟

    自从那天之后,书伟和丝蕊又开始了那种你追我跑的相处方式,书伟对这种情况感到无力,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丝蕊内心中的挣扎,可是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他也痛苦。

    他和丝蕊,他们之间的感情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二十多年的相处,他们的人生被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这种感情太深,太厚重,就算被伤透了心,也很难轻易阻断,这是一种渗入骨血的情感,只要还有力量呼吸,就还要继续去爱,去思念,去牵挂,也许时间的长短并不是判断感情深浅的标准,但相处时间越长,彼此的牵绊越多,也就越难以割舍,就算一时可以狠了心,却断不了情。

    他想挽回,他真的想挽回,但对他来说,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太简单,但要重新获得一个人的信任,竟然是一件那么那么困难的事情。

    三天前,他们为父亲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那一天,彭丽和杜蓝来了,他隐约看到杜蓝不知道对丝蕊说了些什么,她似乎有些震惊,抬头在人群中搜寻,眼睛找到他后,她哭了,那一刻,他心里感受到了相同的悲伤,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真想大哭一场,然后找个人狠狠揍自己一顿,他爱她却伤她最深。

    那天晚上,当客人都散了,当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书伟在丝蕊逃开之前,叫住了她。

    “丝蕊,我们谈谈好吗?”他不愿意放弃。

    “谈……”她像是被猎人追赶的小鹿,眼睛中闪过惊恐和逃避,“我累了,以后再说吧!”

    “只要一会儿……”他拉住她的手臂,强制挽留住急欲闪躲的人儿。

    “那好,你要说什么?”丝蕊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定,知道自己逃不掉,便顺从他的意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嗯……家里的经济状况还好吗?”书伟决定从一个最安全的话题开始。

    “……”丝蕊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两年,父母的积蓄已经被高额的住院护理费耗费殆尽,父亲的保险理赔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到手,自己的这点存款在母亲的各种昂贵的开支前,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见她不说话,心理便明白了,他诚恳地说:“我那里还有一些钱,我可以……”

    “不用了!”丝蕊不等他说完便飞快地拒绝了,就像是有多么害怕再与他有什么过多的联系似的,这种态度也许只是潜在意识的一种反应,但对书伟来说,有如一盆冷水,狠狠地把他从头灌到尾,一腔热情期望只剩下难言的尴尬和伤痛,他沉下眼眸,无言地流露出忧伤。

    丝蕊狠了狠心,既然已经伤了心就干脆伤到底死了心,“爸的事基本已经处理完了,我也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们已经离婚了,不管怎么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惹闲话的……”

    “不……”他抬起头,坚定地说,“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我陪着你,直到你的心里能再去接受爱,直到有人能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就算那个人不是我……”

    丝蕊听着,看到他眼中赤裸裸的伤感和不舍,她心里酸酸的有一些想哭,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

    “我不会对你要求任何事情的,就算你继续恨我,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什么也不会多说的……”不说爱,没有压力,不求同等的付出,他只要一个允许继续默默爱她、照顾她的机会。

    书伟眼中无言的乞求,是的,是乞求,是什么让这样一个骄傲沉稳的男人流露出这样焦急的、放弃尊严的乞求目光呢?难道是因为她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友情?亲情?抑或是爱情?她到底应该相信什么?她又怎能拒绝这样的目光?

    日子慢慢重归平淡,丝蕊开始忙碌地上班、加班、代课,为了赚更多的钱。而书伟也果然信守诺言,不再把情感挂在嘴上,不再紧追不放地逼她有所表示,她很忙、回家也晚,照顾母亲的任务大多由他完成,而且不论她回家有多晚,总是有一个守候的身影和一副装有热饭热菜的碗筷。每天回家,她很累,却总是被喂得饱饱的,心里被烫得暖暖的,在不知不觉中,心里的某个东西被慢慢侵蚀坍塌得越来越多,尽管她不愿正视,但从那里流出来的,由涓涓丝流汇成了浩浩湖泊,不断扩大。

    星期三的早上,上级突然来了紧急通知,要求除了有课的老师外,全部去礼堂开大会,丝蕊刚刚带完早自习,去晚了,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了一会儿,校长慢悠悠的语调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感到旁边的座位响了两声,紧接着一只手就拍上了她的肩膀,“嘿!这么累啊?”

    丝蕊一转头,看到周姐爽朗的笑容,她很自然地也笑了出来,她总觉得周姐的笑很有感染力,让人一看了就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你刚来啊?周姐!”

    “唉……别提了,开学前就定好的教材,用了才来说不合适,要换!你说这让我们怎么跟书商那边说,真是烦!这几天,天天跟人吵架!”周姐皱了皱眉头,然后笑了起来,仿佛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别生气,这种事情……”

    “没事!”周姐大而化之地摆摆手,“不生气,就是觉得这些人真是没责任感,事前不想好了,事后又把事都推给别人,真是不想管她们,不过你看,咱们这个小学楼,要是没点这种事,我们好像就没事干了似的!”

    说完,周姐就自嘲地笑起来,丝蕊则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在空荡的大礼堂中,校长温和讲话声中突然加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立刻,她们这个小小的角落引来了众多的关注,就连在台上专心发表言论的白胡子校长也费神地抬眼看了看,然后操着不温不火的语调道:“来晚的同志坐在后面,就不要再说话了!”

    听到被点名,两个人互视一下,同时又乐了起来,周姐赶紧捂住嘴巴,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前一段是不是请假了?最近一下子又兼了好几个班,怎么了?”

    “嗯,家里出了点事儿。”丝蕊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然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父亲去世了!”

    “啊……”周姐听她说完像是吓了一跳,讷讷地反应了半天才道:“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看我这个人……”

    “没关系的!”丝蕊笑着安抚她,“没关系,我没事了!”

    “那就好!”周姐顿了顿,然后又问:“那你现在就一个人?”

    丝蕊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样把眼前的局面解释给她听。

    周姐像是看出了什么,又恢复了爽朗的样子,“这样吧,你一会儿有没有课?”

    丝蕊摇摇头,她今天的课在下午。

    “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上次说要和你聊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择日不如撞期,就今天了!”

    “不好吧,你还要坐班啊……”

    “不管了!”周姐大手一挥打断丝蕊的顾虑,“我今天就跷班了,天天在那里跟人吵架,烦死了,我今天就休息、休息,让那帮老师自己去跟人解释吧!你呢,就当是陪我!”

    丝蕊点点头,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年长她一些、却活得爽快又自在的周姐。

    散了会,丝蕊和周姐就像两个逃课的高中小女生,偷偷摸摸地晃过守卫伯伯的眼线,一溜烟地窜上周姐的车,才感觉稳稳地松了口气。

    周姐开着车,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红墙灰瓦的三层小楼,周姐带着她走进去,几个穿着传统服装的侍应生迎出来,周姐要了一个小包间,经过大堂的时候,丝蕊发现那里有一个很高很大的台子,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和穿着长袍马褂的师傅唱着苏州评弹,台子下面都是些长凳和大方桌,零零星星地坐着些人,喝茶看表演。

    到了二楼便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不像楼下的热闹,这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关上门便是一方独立的私密空间,静谧幽然,是个聊天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要了壶好茶,落了座。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周姐笑着问她。

    “嗯,真不错,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传统,这么特别的地方,真有意思……”

    “呵……这是我老公在杂志上看到的,我们就来试了一次,结果之后就常来了,有时候就到小包间里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就在楼下看表演,相声啦,杂技啦,弹弹唱唱的什么都有,也挺新鲜的!”周姐连说带比划,像个小孩子似的开心。

    “你和你老公感情真好,听着就让人觉得幸福。”丝蕊光看着周姐的表情就觉得羡慕,她对着周姐笑,不自觉便流露出忧伤。

    “人要创造乐趣才能生活得新鲜有意思啊!”周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才又说道:“丝蕊啊,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我就直说了,你别介意啊!”

    她见丝蕊点头才以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道:“丝蕊,我觉得你不快乐……”

    丝蕊拿茶杯的手抖了抖,她几乎不敢抬眼正视周姐明亮的双眼。

    “虽然我们以前话说得不多,但是我一直都蛮喜欢你的,现在的女孩子心都太浮,很少有像你这样踏实的了,我觉得你以前一直是快乐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满足,可是现在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对我说说,也许我多少可以帮点忙。”

    丝蕊有一些想哭,妈妈出事以后就再没有人让她感到这种母性的关怀了,于是,她急切地开了口,把关于书伟、爸爸、妈妈还有她的故事说给眼前的这位真切地关心着她的人听,还有书伟的悔过,他现在对她的好,还有她的矛盾。

    听完她的故事,周姐倒了杯茶,细细地啜了几口,才说:“我记得以前答应要跟你讲讲我和我老公的一些故事的,现在就讲给你听听。”

    周姐放下杯子,眼神有些迷离,“我和我老公结婚第六年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要求跟我谈谈,她说他和我老公在一起有一年了。我很震惊,开始并不相信,但自己回想老公的一些行为,又觉得有些可疑。于是便去了,出乎我的想象,那女人长得很端正,受过良好的教育,她说她是背着我老公来的,希望我能成全他们,反正那时我们也没有孩子,可是她没有想到我把我老公也叫去了那里,当我老公看到她时所流露出来的震惊、不安和对她的愤怒,我便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之后我就开始了和我老公艰苦而漫长的战斗,我们日复一日地争吵,互相伤害,他对我还有很深的感情,可又一时无法与那个女人断干净,于是我一怒之下逼着他答应了离婚,就在手续快办好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怀着对他的怨恨和义无反顾的决然,我去医院打掉了孩子。后来我老公知道了,非常生气,因为他很想很想要一个孩子,于是我们又大吵一架,那时我刚做完手术,在我情绪非常激动的情况下,追赶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就不停地流出很多很多的血,送到医院抢救,最后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当妈妈了。”

    周姐说到这时,扭过了头,双眼中隐约地闪着泪光,“后来,我老公在我的病床前放声大哭,哭得比我还伤心,我就对他说没关系的,以后她会帮你生孩子的!我老公就抓着我的手说:‘我只要你!’”周姐一下子哽咽了起来,丝蕊听着她的话感到无比的震惊,她想说些什么安慰周姐,周姐对她摆摆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从那以后我老公就再没和那女人见过面,专心地照顾我,然后我们就复了婚,再然后,就到了今天!”

    周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拿纸巾拭掉了眼眶中的泪水,然后对丝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来没对什么人说过这些,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说起来还是能感觉到当时的感觉,一下子就忍不住激动了,真不好意思!”

    “不,没关系,我……只是有一些惊讶……”丝蕊摇摇震惊到有些发傻的脑袋,对周姐说。

    “我知道,要是别人听了也会有你这样的反应吧!”周姐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只是想对你说说我当时的一些感受,也许可以帮你少留下些遗憾!”周姐为茶壶添上热水,任袅袅热气伴着清香飘满茶室。

    丝蕊点点头,周姐则继续说道:“在当时,得知丈夫的出轨直到最终与他复婚,这期间我经历了愤怒、不解、迷茫直到最后可以平心静气地去想问题,现在回头去看,感情出现问题,其实两个人都有责任。在丈夫出轨之前,我们的感情确实淡了,并不是不爱,而是在时间的洗刷下,变得平淡无味,我不再在意他的感觉,不打扮,懒得再去精心呵护我们的感情,所以他向外寻找新鲜的感觉,我也是有责任的,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给他,更不应该把无辜的生命当做报复的手段!结果我最终得到了报应,我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女人一生最骄傲幸福的权利——当一个母亲。就算我现在过得很快乐,但终其一生都会为当初那个愚昧残酷的决定而后悔内疚,我常常会在晚上梦见那个小小的孩子,我……”

    “周姐……”丝蕊拉起她放在小方桌上的手,无言地予以安慰。

    “没关系的,心里怀着悔恨,才能更珍惜现在的生活。”周姐拍拍她的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

    “周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心里很矛盾,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说他爱我,可是妈妈醒不了了,爸爸去世了,我、我……”丝蕊很想找个人告诉她,她要怎么做才好。

    “我想我能理解你的矛盾,我们那时结婚六年,即使我当时狠心离了婚,但我心理是明白的,如果不是他当时当断不断,我是万万不会选择这条决绝的路。我心里是放不下他的,更何况你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有恨,恨到极致,心里的那部分爱也不是能说断就断,说放就放的,一旦对方对你好起来,就很容易勾起那部分感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和我老公复婚的根本原因,我还是爱他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丝蕊问得有些犹豫。

    “不是的,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是不一样的,但是,最重要的是你现在不快乐,不管是重新开展新的感情还是继续和他走下去,你都应该作个了断,不要让过去压得喘不过气,不断地压抑,矛盾只会让你越来越不快乐。”

    丝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带着些慌恐地说:“我……我有一些害怕……”

    “害怕什么?”周姐打断她,“怕再受伤害?你怕什么会再去伤害你,你是怕爱情还是那个人——你的前夫?”

    周姐的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让她几乎不敢回视。

    “如果你怕的是爱情,人逃得过感情吗?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一个人,就会是空的,人就会轻飘飘的,一辈子无所依无所从,像一粒小沙子一样风一吹就不知所踪了,也或许心里有了人,心就会变得很重,可能会压伤、压塌你,可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要比浮萍一样地漂泊好太多了。如果你怕的是那个人,谁又保证你拒绝了他,换上另一个人就不会背叛你,伤害你?”

    丝蕊抬头仔细地看着周姐的表情,她的样子那么令人信赖,让她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些想法,虽然并不清晰。

    “丝蕊,我真的很喜欢你,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我希望你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你还爱不爱他,还愿意再相信他,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去想什么结果,只是问问自己的心!勇敢一点,不要像我这样,留下永久的遗憾。”

    周姐举起茶杯,袅袅的氲气让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屋外灿烂的午时阳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木格窗户泼墨似的洒了一地,一切归于平静安详。

    又是忙碌的一天,代完课后辅导班,丝蕊拖着路灯下长长的影子,往家走。

    想想现在的孩子还真可怜,如果她当初也处于周姐的情况,她是否也会做出类似的行为呢?她不确定,但回想起当初的她和书伟,可以确定的是,人在愤怒的时候,常常会失去理智,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做出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

    不可否认,周姐的话在她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想她是应该好好想想,想想自己真正心意,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只是,唉……丝蕊叹了气,只是,这恐怕还需要点时间吧!

    回到家,书伟在客厅用他的PDA,从前他就常会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她总喜欢说他是工作狂。

    他看到她,便停下手里的工作,“回来了?饭在厨房,我……”说着便要起身。

    丝蕊对他摆摆手,“你接着做吧!我自己就可以了!”走进厨房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他叮嘱道:“下班就是为了休息,只工作不休息会把身体搞坏的。”

    书伟听完,猛地抬起头,眼睛中燃起期望的火苗,映得他的脸庞俊逸非常,丝蕊赶在他要说些什么之前闪进了厨房,捂住微微发红的脸颊,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竟然会像个小女孩似的,为了一句叮咛而脸红。

    炉上热着饭,她的心也热呼呼地“嘭嘭”直跳。

    吃完饭走出厨房,差点撞上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书伟,她看他样子有些奇怪,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有事?”

    书伟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款单递给她,这个他已经准备了好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怕被拒绝,怕被误解。直到今天,她随意的一句话点燃了他的希望,让他欣喜地感到她也许可以再次接受他了,于是想把这个交给她,但又怕操之过急让她误会,所以才会一直在门口走来走去,犹豫不决。

    丝蕊没有接,隐约地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我准备把我们原来的那套房子卖了,这是预付款,你先用着。”

    丝蕊摇摇头,“不,我不能拿,那是你的房子,而且你干吗忽然要把它卖掉?”

    因为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书伟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只是说:“房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如果要卖,也本该有你的一份。”

    丝蕊心里明白他是在为分担她的压力找个理由,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们离婚时说好房子归你的!”

    “不对,当初那样不公平,你拿着!”像书伟这样儒雅的男子,强词夺理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只好把手伸过去硬要她拿着。

    丝蕊仍是摇头,“你要是听我的,就把钱退回去,房子不要卖!我不需要的,等过一段时间保险金下来就好了!”

    书伟仍是要硬塞给她。

    丝蕊抓住他的手,态度坚决地说:“书伟,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能拿,你看我们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本来就已经……情况已经很复杂了,我不能再拿这些钱!”

    她是心疼他的付出,他对她的好处,他的心情,她不是不知道,但她现在,在没有真正看清自己心意之前,无法对他有所回应,她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处,这对他不公平。

    而他则在一瞬间白了脸,他以为她是不想和他在一起,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愿,连他不求回应的付出也不愿,连他所做出的一切也丝毫无法打动她一丝一毫。书伟的心像是被人掐住狠狠地摔在地上,再使劲地踩上两脚,痛得让他无法呼吸,几乎死掉,他难道真的永远无法挽回她的心了吗?难道人真的永远不能犯错误吗?难道就算他后悔,后悔得要死,也无法得到谅解吗?

    他手一松,存款单落在了地上,看着那张孤单单落地的纸张,书伟在那一刻心灰意冷,仿若又回到了他们离婚的那天晚上。也许他不应该让她为难,也许他不应该再去纠缠,也许只要她高兴就好,也许是到了他放她自由的时候了,尽管他是那么不舍,那么心痛。

    带着伤感的语调,他低低地、近乎喃喃细语地说:“钱你拿着,不要再那么辛苦,注意身体,我会离开,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丝蕊那时蹲下身捡那张单子,她想着还是赶紧把它还回去,那套房子里盛载了他们许多快乐的回忆,她舍不得。

    当她再起身时,整间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空空荡荡的,空气中还有那一声声忧伤的叹息。

    “喂!你叫我们出来,自己却在那儿发呆。”彭丽用脚踢踢躲一边发呆的丝蕊,“过来唱歌,别露出一副怨妇样!”

    “我看是你一脸怨妇样吧,所以才看所有人都不顺眼。”尽管还拿着话筒,但杜蓝仍是凌厉地捕捉到她们说话的要点,并毫不犹豫地主持公道。

    “别拿着话筒说话,吵死了。”彭丽皱起美丽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把惹她不爽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给我,该我了!”

    杜蓝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那真是彭丽吗?”杜蓝刚坐下,就听到丝蕊自语般的疑问,她奇怪地看了丝蕊一眼。

    丝蕊难掩讶意地说:“她竟然没有反驳你的话!”这种现象实在是太罕见了,在她的印象中,彭丽和杜蓝这对冤家历来对“斗嘴”这件事乐此不疲,不到她站出来阻止是绝不会停止的。

    “哼!可能是从太空来的不明生物受不了她的美貌便请她去做客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是个机器仿制品吧!”杜蓝难得幽默地开了句玩笑。

    “嗯……是有可能!咱们一会儿抓住她拆开看看……”丝蕊忍住笑着跟她打趣。

    彭丽受不了她们两个的无聊幽默感,趁着歌曲空档,一人赏了一个白眼。

    “怎么样?”杜蓝转过头来问她。

    “什么?”丝蕊对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疑惑。

    “我是说你和你前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感觉怎么样?”

    “噢,他搬走了……”

    “谁搬走了?”彭丽唱完歌,话筒一扔,把自己也扔进沙发里。

    “谁?陈书伟!”杜蓝用一种“你弱智啊!想也知道”的语气回答。

    “搬走了?那不是很好,省得天天见面,烦!”彭丽干脆在沙发上躺下,美丽慵懒得像只猫咪似的。

    “好?你看看丝蕊的表情就知道好不好了!”

    丝蕊无奈地摇摇头,“杜蓝,有没有人跟你说,别总是那么犀利地说出人家心里的感觉?”

    杜蓝冷哼了一声,说道:“很多人!”

    这个杜蓝!丝蕊只能微笑以对,“好吧!我承认,是不太好!习惯有人关心了,一旦没有就会觉得很别扭!”

    习惯了无论多晚回家都会有人守候,有灯光,有关心,像一个家的感觉,而现在,面对一室的黑暗,只会让她烦躁,让她厌倦地不愿回去,尤其,当她发现对面的窗户挂起了窗帘,更让她感到沮丧,心里空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她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越想心里越乱,她只好拽彭丽,杜蓝陪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怎么,你心软了?”彭丽斜瞄她一眼。

    “坦白说,我在心里一直是爱他的,就算曾经恨过,可是爱他的心还是抹不掉的,只是,曾经的伤口还有些痛,所以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丝蕊觉得在她们面前不需要掩饰。

    “是吗?就算他曾经那样对你?”杜蓝认真地看着她。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就算他伤了你,只要爱还在,只要他有所表示,你便会原谅,就算伤口很深,就算血还在流,但因为你爱他,所以必须忍受。虽然这很可耻,很懦弱,很让自己瞧不起自己,但是丝蕊,我能理解,真的!一个人和自己的心战斗,实在是太无助了。”

    这些话很难想象是从彭丽的嘴里说出来,所以丝蕊和杜蓝对视一眼,然后无言。

    彭丽躺在沙发上,火红色的长发刚好掩住了她的脸,丝蕊和杜蓝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些话,只隐约地明白,在她的心中,爱着一个人,很深。

     正文 第九章  瞬间

    “丝蕊怎么走?”出了KTV,她们就站定在门口,杜蓝扭头对丝蕊说:“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了!”

    “没关系啦,我这么近,走几步就到了!”这家KTV离她家只有两个街口,不过她有点不想一个人回去,太孤独了,“要不,你们到我家坐坐吧!”

    杜蓝耸耸肩,“无所谓啊,你呢?”她看了彭丽一眼。

    “我?我也没什么事,就去丝蕊那待会儿吧,好久都没去过了,不过,你一会儿要把我送回家噢!”她对着杜蓝抛了一个大媚眼,“我一个人坐出租车,这么晚了,我好怕噢!”

    杜蓝受不了地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拜托你,你自己买辆车好不好,少买几双你的宝贝鞋,什么车钱都有了!”

    “干吗?!反正有人送我!”

    “他要是不送你呢?”杜蓝似真似假地瞄了她一眼。

    彭丽的脸色有一,像是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然后又不认输地仰起头倔强地说,“谁稀罕,想我彭丽是什么人,我只要勾勾手,最起码有上百个人抢着要送我!”

    “你啊!别那么不认输,改改你那个女王脾气吧,退一步又不会死。”

    “哼!”彭丽哼了声,“再退,再退就掉下去摔死了!”她说话的语气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在讽刺自己。

    “你……”

    “好了,别说我了,你呢?别那么冷静地观望了,再看下去好男人都死光了,小心一辈子当老处女,简单向前走不好吗?搞那么复杂……”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堵在人家门口吵了,到了我那儿,我为二位准备好茶水瓜子、水果零食,你们再开战行不行?”

    两个人同时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丝蕊终于松了口气,三个人这才继续向杜蓝的车走去。

    就在彭丽和丝蕊等杜蓝把车开出停车位的时候,丝蕊跟彭丽闲聊着,聊着聊着,彭丽就没声了,眼睛不知道在盯着什么。

    “彭丽?!”丝蕊拽拽她。

    “嘿,看看那是谁?”彭丽指指斜前方大概有一个街口的地方,表情似笑非笑的。

    丝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书伟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等人,这本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当丝蕊看到带着笑容向他走过去的那个女孩子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竟然是那个她。丝蕊一直以为书伟离开原来的那家公司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没想到,难道书伟对她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吗?

    “喂,你们上车了!”她们两个都太专注,于是前方的动态,没有发现杜蓝早已把车开到她们面前了。

    丝蕊咬了咬唇,又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踩着重重的脚步向车子走去。

    “哎,你不看后继发展了?”彭丽在后面叫她。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丝蕊头也不回,一下子坐上车,使劲地甩上门。

    “怎么了?”杜蓝奇怪地看她一眼,因为刚刚丝蕊关门的力道让整个车子都晃了起来,就算她的车子不值钱,也不要这样吧?!

    丝蕊僵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彭丽这时上了车,杜蓝用眼神询问,她用修长的手指向斜前方指了指,那边书伟和那女孩子刚好上了一台TAXI。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浮上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杜蓝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嘭”地窜了出去。

    丝蕊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刚想说杜蓝,一抬头,立刻发现不对劲,因为这不是她家的方向。

    “喂,你们干什么,走错了!”

    “没错,你们家书伟就在前面那台红色的TAXI里,尾号382,我没看错!”彭丽凉凉地一边拿出修指甲刀修指甲一边回她。

    “干吗,你们跟着他干什么?”丝蕊蓦地拔高声音。

    “干吗?当然是跟着他看他跟那个女的干什么了!”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咱们到我那儿去,管他干吗?”丝蕊快发狂了,对她们两个大吼。

    “哈?!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彭丽笑得像只狐狸。

    “不想,他和我又没关系,他干什么干我什么事?”丝蕊咬着牙嘴硬道。

    “真的不想?”彭丽坐前座转过头,笑笑地看她。

    “不想,不想!”丝蕊干脆转过头,不看那刺眼的笑容。

    就在这时,前面的车子拐进一条附路,于是杜蓝一个大转弯跟进,车子疯狂地转向左边,车子里所有物品都东倒西歪。

    “啊!”丝蕊猛地倒向一边,头“嘭”地敲上车窗,“够了,你们两个,别这么疯狂好不好!”

    “你应该去看看。”大概只有杜蓝,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一边疯狂地开车在车阵中钻来钻去,一边冷静地回答她的话,“如果他仍和她有什么,你就可以下定决心断了,不再留恋,去迎接一段新感情,如果他和她没有什么,你也应该解开心结了!”

    杜蓝说得语重心长,让丝蕊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也许,她真的应该作个了断了。

    正这样想着,车子“吱”的一声停在一间COFFEE店外,轮胎抓地扬起阵阵尘土。

    “他们呢?”彭丽完全处于兴奋状态,兴致勃勃。

    “进去了!”

    “咱们也进去!”

    “等一下,等他们坐好了,咱们再进去,小心被他们发现!”

    “喂,你们两个……”丝蕊受不了地指指她们,这两个人简直就是间谍当上了瘾,兴奋过头了。

    “再等等!”杜蓝拉住急欲下车的彭丽,“再等一下!”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样做……好吗?”丝蕊不确定地犹豫着,心里很矛盾,很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结果,就在她要再次为他敞开心扉的时刻。

    “嗦什么,走了!”彭丽压根儿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打开车门强拉她跟她们走。

    “在那边!”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COFFE店,杜蓝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张望了一圈,然后小声跟她们汇报,“我们到他们后面坐!”

    三个人最终坐到了书伟的正后面,他背对着她们,隔着一块隔板,上面还放着一大盆繁茂的绿色观赏植物,他看不见她们,她们却可以隐约听到他说的话。

    彭丽拉着丝蕊挤在最近的位置上,杜蓝则坐在另一边,应付着殷情招呼的侍应生,她努力装作和普通客人一样点着最普通的饮料,可是,这三个风格迥异的女人坐在一起,自然就会吸引他人的目光。

    丝蕊感到尴尬万分,可能是心里有鬼,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们,但仍是像受到诱惑一样,学着彭丽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而在薄薄的隔板的另一边,又是另一种景象。

    “老师,没想到我还会来找你吧?”

    书伟笑了笑,点头承认,“是没想到!”

    两天前,书伟接到她的电话时,着实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打来电话,离开了原来的公司自然断了联系,但她竟然能再找到他的电话,让他很惊讶,她在电话中说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想跟他面谈,他本想拒绝,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为了避免日后的纠缠,还是一次谈清得好。既无意再与她有什么牵扯,说清楚,对她、对他都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希望她的存在再让丝蕊产生什么误会或受到伤害。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书伟本以为再次见面会因为过去的种种而备感尴尬,但真正见了面,因为心里没了杂念,反而坦然了起来。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一年社会洗炼让女孩摆脱了那种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分成熟,多了分狡黠,让书伟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还好!”尽管真实情况并不如此,但书伟不想与她多说。

    “是吗?”女孩笑了笑,“你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书伟耸耸肩,不予置评。

    “受到惩罚了?”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对,受到惩罚了!”书伟倒也坦白,做错事,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就不知道这惩罚——他欠的债,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还清。搬回父母的房子,挂起窗帘,他尽量做到丝蕊所希望的那样,不去打扰她,不给她压力,但还是会忍不住像个偷窥狂般,悄悄地把身子藏在窗帘后,关注她的生活,她的情绪,她的需求,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搜寻她的身影。他常常会坐在床上,面对着那扇窗户,隔着一层窗帘,静静地想着她。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那……”她抬起头用一种挑逗似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要不要回来找我?”

    书伟听完,又看了看她那一点也和她不搭调的目光,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被他的笑激怒,似乎感到自己被嘲讽了。

    “对不起!”书伟垂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怒力掩示其中的笑意。

    “你到底要怎样?”女孩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从前被他身上的沉稳吸引,总觉得是个可以依靠信赖的好男人,而现在,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忘记你对我说过,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吗?”书伟抬起头,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我后悔了,不行吗?”她很快地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反正你婚也离了,我估计就算你想回头找你前妻,她也不会理你的,这世界上哪个女人能原谅自己丈夫的背叛呢?就算我们最终没做什么,但在精神层面上已经算出轨了吧!与其在那边空等,还不如回头来找我呢?况且我比她年轻……”

    “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廉价的替代品,”书伟打断她的话,“我不会,也不可能那么做的,如果做错事一次,还算是可以原谅的过失,那么在同一件事上错两次就是不可宽恕了,就算我和丝蕊离婚了,我也不会再做伤害她的事情。况且,我不能背叛我自己的心。”

    “你不是承认你喜欢我吗?”她咄咄逼人地追问。

    “是啊!我现在也挺喜欢你的,你是一个有很多优点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书伟说得真诚,阳光透过COFFEE店的橱窗点点滴滴地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形染上一层金黄色的晕圈,他笑得儒雅俊朗,让COFFEE店里一干小女生看傻了眼。

    “那你……为什么呢?”她满脸不解的茫然。

    “为什么啊……”书伟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因为,就爱来说,仅仅喜欢是不够的。”

    “你是说,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当然,我们也许会因为欣赏而喜欢一个人,因为同情而喜欢一个人,甚至因为愤怒而喜欢一个人,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爱。就像你曾经对我说的,不管你怎样做,一旦丝蕊出事,我就会立刻赶回她的身边,爱是一种归属感,是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对方身边的使命,是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生活,无论如何也无法分割的交集,是一个眼神便可了解其含义的了解,是想把一切不快乐都隐藏只愿看对方展露笑容的心情,这其中不仅仅有喜欢,还有亲情、友情、疼惜等等,只有喜欢是行不通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接受你,因为我爱她,我的妻子,噢,不,应该说是前妻,”书伟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在迷惑之后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似乎有些晚了!”

    女孩被他的这番话震住了,愣了半响,才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而被这段话打动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在隔板另一边偷听的丝蕊,书伟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淳厚的嗓子就像贴在她的耳边诉说着内心的情意,她的心儿“嘭嘭”乱跳,她低着头在彭丽饱含着羡慕的打趣目光中,坐正了身子,她已经没有再去偷听的理由了。

    当她平复了心跳再抬起头时,正好撞到对面杜蓝带笑的目光,“怎么?听到你满意的答案了?”

    “你怎么知道?”丝蕊有些奇怪,坐在另一边的杜蓝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那些对话的。

    杜蓝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蓝山,浅尝一口,才道:“一个人呢?就算有时会经不起诱惑,会犯错,但内在的本性是很难变的,不是吗?”

    丝蕊听着,笑了起来,对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忘了呢?

    “你说,人偶尔犯了一次错,值不值得原谅呢?”杜蓝对她眨眨眼,丝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急匆匆地走进COFFEE店,像一阵风似的从她们身旁掠过,神色混合着焦急和不安。

    “你果然是来见他,你怎么可以这样?”

    书伟看着这个长相俊美,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感到些茫然,但看到对面女孩的表情,心下便明了了。

    “你跟踪我?”女孩有些愤然地顶回去!

    “哼,自己女朋友都要跟人跑了,我能不来吗?”男子哼了哼,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宗泽!”女孩大叫一声,“你答应过我什么?”

    年轻男子听了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僵了起来,他转头用一种评估的眼光打量书伟,满脸不屑地说:“这种男人有什么好?”

    “宗泽!”女孩脸上有些尴尬,退去伪装的世故,恢复单纯女子的羞愤。

    年轻男子强硬地和她对视,几秒钟后败下阵来,带着满脸的不甘心,重重地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别回来!”然后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女孩子着急地站起身,可男子的身影却一眨眼便不见了,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收回目光时,无意识地瞄到了什么,她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很快地又换上了笑容,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你不去追吗?”书伟感到有些奇怪地问她。

    但女孩只是笑,笑得他有些毛毛的,然后才说:“同一个公司的,我男朋友!”

    他点点头,听他们的对话就明白了。

    “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好一万倍!”女孩带点挑衅地说。

    书伟好脾气地笑笑,没表示什么。

    “我想,你也不会在乎我说什么!”女孩呼了口气,换上一副真诚的表情,“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过去的心情作个了断,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你的话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女孩提起自己的手袋,站起身,“好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不过,作为你今天让我明白道理的回报,我给你一个好心的建议”。她笑得有些诡异,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让后面那三个女人听到的声音说,“有时向后看看,会有惊喜出现!”

    书伟愣了愣,然后站起转身,愕然地看到紧挨着他的座位后的三张挂着尴尬笑容的熟悉面孔,他反射性地叫出声:“丝蕊?!”

    “我……”被杜蓝和彭丽赶出COFFEE店,书伟和丝蕊两个人并肩走在便道上,经过了开始几分钟的尴尬,两个人都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想不到却异口同声地撞到了一起。

    “你先说!”书伟侧过头,对着她笑得很温柔。

    “嗯!”他这样注视着她,让她脸上热热的,“嗯,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因为突然看到……所以……”

    “没关系的。”书伟摆摆手,解了她的困窘,可以想象有杜蓝和彭丽在,她们什么都做得出来,“见到你,我很高兴!”起码这表示她还在意他吧!

    丝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书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今天我和她见面,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我们不可能再有什么牵扯了,因为……”

    “我知道了!”

    “啊?”书伟一愣。

    “我看到她男朋友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丝蕊笑着说。

    “哦?”书伟挑挑眉,好奇她怎么会这么肯定。

    “因为……”丝蕊笑得坏坏的,长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放松和快乐,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因为她男朋友长得很帅,她可能不在乎了,不会再回头来找你!”

    “没关系,你在乎就好!”他偷偷牵起她的手,并不在意一天里数次被人拿来比来比去,只因为她没有拒绝他的亲近而暗自高兴。

    “嗯!”丝蕊点点头,“大概,也就只有我在乎了!”

    他忽然发现了她心意的转变,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他仍是开心不已,心中又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丝蕊……”他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笑靥如花,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惊喜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杜蓝说一个人第一次做错事是值得原谅的……”

    “你愿意原谅我了?”书伟拉紧她的手,略显激动地打断她。

    “不,不是原谅你……”她感到书伟的手一松,她反手拉住,“我是给自己一次机会,我给自己一个勇敢相信你的机会,你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一把拉她入怀,她听到他心脏“咚咚”地跳动,温暖、包容、安全,经历了重重阻碍,她又回到了最初的怀抱。

    “你怎么想通的?”书伟抱着她仍有些不安,怕她会在下一秒猛地把他推开。

    “听了别人的故事,不想继续压抑自己,不想让自己后悔,而你给了我信心!况且,我想我对你的熟悉,也造成了我对你的忽略,这一切,我也是有责任的!”丝蕊说着,就想起了周姐,她不想像她那样满怀遗憾,她想要个宝宝,长得像她或像书伟,她要看着她慢慢长大。

    “不会后悔的,我会永远……”

    丝蕊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要说永远,请你在你爱我的时候,好好地、惟一地爱我,如果有一天,你又遇到了让你动心的人,请告诉我,不要欺骗我,我们一起坦然地面对,不要漫不经心,不要习以为常,我们小心地灌溉我们的感情,你这样做,我也这样做,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努力走完余下的人生之路。”

    书伟拉下她的手,对她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努力,努力走得更远,走完所有的道路。”

    两个人手拉手沿着便道继续向前走。

    也许,永远的距离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又或许,没有人可以保证会爱另一个人到永远。

    但是,我会在爱你时,惟一地、用心地爱你,努力地把爱继续得更远,更远……

    不说永远,看你能陪我走多远。

    “对,和杜蓝、彭丽在一起,嗯,我知道……”

    “结束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晚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嗯,那就这样,我等你!”

    “好!bye-bye!”

    挂上电话,丝蕊从大厅走回她们的包间。

    “陈书伟?”杜蓝瞄了眼她的手机,问道。

    “嗯!”丝蕊点点头。

    “我真佩服你们,拖拖拖……这一拖又是两年!你们干吗不复婚啊?”

    丝蕊笑笑,没说什么。

    就这么一眨眼,时间又翻过了两年,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她换了新工作,书伟升职了,还有,尽管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挽留,妈妈还是随着父亲去了。而她和书伟,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几乎所有人都问他们为什么不复婚呢?但对她来说,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而对书伟来说,仍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好了啦!你们两个别在那嘀嘀咕咕的了!”彭丽喊她们过去,还带着怀疑的语气,盯着杜蓝问道:“老杜,你真的要结婚了?!不是骗我们吧?”

    “怎么?你嫉妒啊?”杜蓝伸出手,亮出中指上的钻戒。

    “欠扁吧你!”彭丽气得要死,为什么身为大美女的她,至今还乏人问津呢?

    杜蓝耸耸肩,表示她不信就算了。

    “真是难以置信!你竟然会结婚?!”丝蕊叹了口气,还记得当年的杜蓝是个悲观的独身主义者。

    “我是无所谓,不过既然他那么想,又和我签了协议,反正我怎么都不吃亏!就结喽!”说来简单,但实际上,那男人在劝服她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

    “你这个女人!”彭丽说得咬牙切齿,哪有女人在婚前会签那么多协议的,又是财产的,又是感情的,简直是有病!不过,更夸张的事,竟然也会有男人同意,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对神经病!

    杜蓝哼了声,她正高兴,懒得和她计较。她转头对丝蕊说:“你父母去世的时候是谁用心陪着你度过的?你有经济困难的时候是谁卖房子给你援助的?是谁每天为你留灯给予关怀的?陈书伟这两年里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也不要太过分,该给的东西,不要那么吝啬!”

    丝蕊听了,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她拉过彭丽,“好了,我们干杯吧!祝杜蓝新婚愉快!”

    走出KTV,酒精让丝蕊的脸上热热的发胀,微风吹过,让她感到通体舒畅。

    她呼了口气,一转头,看到书伟站在对面的路灯下看着她,笑得温柔。

    她一惊,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把手上的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晚上没事,出来走走,想碰碰看会不会遇到你!”

    “骗人!”哪有人出来散步还专门给她带外套的,明明是因为春天的早晚温差大,怕她出来冻着了,才过来等她的。而且,他手上凉凉的体温,早已透露出他等候的时间。

    他笑笑不解释,只是问:“可以走了吗?”专门在外面等,就是怕叫她会让她玩得不尽兴。

    “等一下!”她转头看向杜蓝她们。

    彭丽靠在杜蓝身上对她傻笑,杜蓝对她挥挥手,“你走吧,我送她就行了!”

    “走吧!咱们回家!”她笑笑,对他说。

    他对杜蓝她们点了个头,就拉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和她一起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

    就这么一路走来,从最开始的开始,到那些伤痛的回忆,她有时候想起,才惊觉他们之间有多么深刻的联系,甚至连对生活的迷茫、厌倦、困惑,都化在了一起。对于他们来说,近二十年的相处,他们付出得太多。对他来说,只靠些激情是无法磨灭这二十年的情感的。而对她来说,无论她怎样试图从婚姻中逃开,仍切不断这些联系。他们仍旧不可分割。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杜蓝要结婚了!”她对他说。

    “是吗?真是难以想象啊……”他有些惊讶,但仍是温和地笑着。仅仅几年的时间,他变得越发沉稳起来。

    “嗯……看起来真让人羡慕啊!”她把头靠在他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因为陷入回忆而变得美丽起来,“我们也找个时间去复婚吧!”

    他转头看她,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她本以为他会激动得大叫起来,毕竟他一直盼望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但他看着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只觉得心脏跳得如此平稳有力,安心、平和,也许,在内心里,他早已明白,他和她,才是可以相伴一生,走完人生之路的人。

    他握紧她的手,在他的口袋里,他们交握的双手都隐隐地发出些汗水来,交织在一起。

    他坚定地应了句:“好的!”

    然后,他拉着她,踩着平稳、踏实的脚步,一步步地向家走去……

    后记 璐璐爱的困惑

    没错,我还会写这个故事的其他人物的。最起码,我会把杜蓝和彭丽解决掉。

    这个系列叫做爱的困惑。三本书的主题,都是我自己对爱的疑惑。常常看到朋友们为爱伤风感冒,我在想,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只是生活在和平时期的普通小老百姓,套句俗话,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所以,爱情出问题,往往不是因为那些外在的因素,而是我们自己,我们心里的问题。我们太平凡,不仅身份平凡,心里的情感也是如此平凡。面对诱惑会动心,面对困难会退缩,面对选择会犹豫不决,所以爱情谈起来,才会困难重重。

    爱一个人会不会到永远?这是我常问自己的问题。我承认自己是个爱情悲观主义者,如果有个男人对我说:“我会永远爱你!”我倒宁愿他对我说:“我会在我爱你的时候好好爱你,认真地、惟一地爱你!”

    两个人相爱,走到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爱情会怎样变化呢?我想是先升温,到达一定的峰值,然后进入相对平稳的时期,这个时期的感情,反而是更需要两个人用心地呵护。如果能这样做,那感情会再有一个爬升,然后再稳定,周而复始。如果不能,那感情的温度就会下降,走起下坡路,而恰好背叛的行为常常会在这个时候发生。所有人都厌恶背叛,我也一样深恶痛绝。当它发生时,我们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但事实上,我们忽略了,当我们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时,感情出了问题,双方都是有责任的。而往往这个时候,心里的天平失了衡,一味地谴责、愤怒、仇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对于一个背叛者来说,我充分地理解你的想法和感受,有多少人能抵抗住新鲜的诱惑,内心罪恶的冲动,只是一不留神,事情就发生了。但我并不能认同这样的行为。尤其是那些已婚人士,虽然我真的可以理解当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成为生活的主旋律,感情会被磨损到什么程度。但是,就像书伟说的,“就爱来说,仅仅喜欢是不够的!”必须想清楚,一时的激情和多年相处累积的情感哪个更重要。人应该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抛却一切的焦躁、欲望,静下心来想想,答案便自在眼前。

    常常和朋友做这样的假设,有一天,如果你的男朋友背叛了你,但事后他后悔了,你会不会原谅他,重新接受他?记得从前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会”,但现在,我会说,“如果我还爱他,他真的悔过了,他可以用他的努力唤回我对他的信任,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不知道是我长大了,还是我的心境变老了!如果还有爱,又何苦因为某个执着而苦苦压抑?那样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拒绝,仅仅是因为现代女性不能原谅伤害过自己的男人?这不是很好笑吗?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谁不会犯错呢?谁不曾伤害过别人呢?难道这样就真的罪无可恕了?下一个男人就一定会更好吗?关键是他是否真的有悔意,他是否值得你冒险回头!坐下来好好想想,不要一味地纵容,也不要盲目地拒绝,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写了一大篇下来,似乎都变成了对背叛者的同情,但事实上,不是的。因为社会上,对背叛的痛恨,那些犯了错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变成了不可宽恕的人。但事实上,不愿宽恕的结果,却带来了更大的悲剧。报复、仇恨、愤怒,让一切变得更糟更糟,如果还有爱,就不要亲手把所爱的人推离身边。

    关于爱情能不能直到永远,我想对我来说,还需要很长时间去证明。它不仅仅只包括背叛,还有很多很多……但长期的相处使感情变淡,却是一切的根源。我想,会厌烦,会觉得无聊,是正常的吧!但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加倍地付出,不要轻易地去找寻刺激,不要轻易地放弃,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往往不是我们付得起的。

    请珍惜身边的人,也珍惜你手中平凡的、小小的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