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漠孤烟直 公主传奇之和亲(安若夕)

    楔子

    公元七八五年,唐贞和元年,在经过了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和唐明皇的开元盛世之后,大唐开始由昌盛繁华的辉煌岁月逐渐转入衰落之中,尤其在经历了安史之乱后,外有土蕃回鹘突厥南诏等外患,内有藩镇割据等忧虑,唐德宗即位后,力图削藩,于建中二年使用武力削弱各藩,但历经五年未果,使得割剧局面进一步深化,史称奉天之难。在奉天之难后,大唐与各方藩镇表面上达成统一,而与四大外藩则形成了剑拔弩张之势,四大外藩莫不想寻势作乱,以渔大唐无力发兵之时。

    唐德宗此时独自在御书房忧心忡忡,如今北有回鹘不断进犯,西有吐蕃年年作乱,而且气焰嚣张,似乎已经不满于和先帝订下的边关合约,连连有意无意的毁约,在和大臣们商讨后,朝中似乎一致认为和亲是最佳上策,既可缔结连姻,又可平定边关,又不用劳民伤财,唐德宗也认为这是上策,可是虽说他有多位公主,但真的要让谁去和亲,他还是真的舍不得。

    太子李诵二皇子李谊长公主贞穆三皇子李谌为诏德皇后王氏所生,贞穆年已双十有三,已经出阁为人妻,四皇子李谅二公主义阳五皇子李详为蒋贵妃所生,义阳双十年华,也已定了婚约,三公主庄华六皇子李谦为辰淑妃所生,庄华年方十八,尚未婚配,四公主临真七皇子李诫七公主文安为柳德妃所生,临真十八,文安十四,都待字闺中,五公主永阳八皇子李谔八公主咸安为王贤妃所生,永阳十七,咸安十四,六公主普宁九公主义章十公主晋平和九皇子李诚为万惠妃所生,普宁十五,义章八岁,晋平六岁,也就是说,和亲人选只能在庄华、临真、永阳三人身上决定,可是这三人,都是唐德宗平时最为意气风发,最为骄傲的公主,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们去那蛮夷之地受苦呢。

    看来今夜又得无眠了。

    

    唐德宗对着明月沉思,心中还在想着该派哪一位公主前去和亲,尚在忧虑,只听庭前传来辰淑妃觐见,辰贵妃手捧镶金托盘,人未到声先闻,“皇上,臣妾看皇上深夜未眠,肯定又是为了国事烦忧而忘了自己的身子,于是命了御厨做了皇上素日最喜欢的汤点,恳请皇上进食。”

    “有劳淑妃了。”唐德宗拿起汤勺,舀了一个丸子,刚想往嘴里送,就听辰淑妃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皇上对和亲人选有了定夺没有,可是哪一个公主这么有福,可以担此重任,为国家,为万民而去。”

    唐德宗一听就把抬了一半的手放下了,皱着眉头,不语。

    辰淑妃看了,把手搭在唐德宗的臂腕,幽幽说道:“臣妾倒想让庄华去担这个名,本来这就是一件喜事,又是为了整个天下,庄华于情于理都该为了大唐前去,但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华儿又率性而为,臣妾真的是舍不得她前去那遥远的蛮地,华儿的外公,定也是不想她前去的,她这一去,臣妾就再见不着她了,唉,要是庆儿还在就好了,臣妾也就不至于会有这么私心的想法了,呜呜。”说完还轻轻地啜泣起来。

    辰淑妃提到瑞庆,唐德宗不由想起来,那尚不足六岁就夭折的女儿,想起她天真浪漫的神情,昔日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加之辰淑妃在一旁的哭声,也不觉得渐渐动容起来。

    “皇上——”

    “唉”唐德宗叹了一口气,“你别说了,朕不会派庄华去就是了。”

    “谢皇上。”辰淑妃破泣而笑,“臣妾替华儿谢过皇恩,皇上,夜深了,请皇上早点歇息,臣妾退下了。”

    唐德宗看着辰淑妃远去的身影,不觉更加烦愁,未到半晌,传来王贤妃儆见,唐德宗不想也知她所为何事,果然,王贤妃一来就说道:“皇上,不知前去突厥和亲的公主定了没有,若是没有,臣妾倒想推荐一个人选。”

    “哦,说来听听。”

    “臣妾所说之人是临真,皇上,临真不论相貌,气质,还是品德,都是众公主中一等一的人才,为人又温和恭亲,说到和亲人选,临真确是不二人选。”

    “永阳不也是不相伯仲?”

    “永儿哪能比得上,永儿说过,这世上她敬佩的没有几个人,这四姐姐就是一个,而且臣妾的哥哥说过,南海龙世家有意与他结亲,无奈哥哥膝下无女,前段时间正与臣妾商议可否让永儿嫁与龙世家,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唐德宗一怔,南海龙世家可是富甲半国,每年向皇家进贡的银两就不知多少,这世家称号也是历代皇家所赐,由此可见他的殷实,若是能与此家族结亲,对于朝廷自然是如虎添翼。唐德宗捋了捋胡子,沉浸在思量中。

    “皇上”王贤妃心中暗喜,知是已经说服了唐德宗,此刻只等皇上金口一开,她的永儿自然可以免去那蛮夷之地了。

    “不知臣妾这个提议可称皇上心意?”

    “罢了罢了,永阳也别去了,朕再另立人选。”

    “谢皇上,皇上英名,臣妾告退,请皇上早点歇息。”

    唐德宗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和亲人选也就剩下一人了,只是,他又该如何面对柳德妃呢?

    一路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大漠西北方向行去,依次是步兵,骑兵,射手和近卫队,另有一路人马负责押送公主的陪嫁物件,此为护送大唐四公主临真公主前去突厥和突厥汗王达勒和亲的队伍,他们已经行走了一个多月,约莫再走半个月就能到达突厥,此刻在马车内,临真叹了一口气,不晓得母后是否还在伤心不能为她挽回这个局面,她知晓,身为公主的她是不能轻易选择自己的婚姻大事,可是就算同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有权贵之分的,比如庄华有个当朝中书令的外祖父,比如永阳有富可敌国的一代枭商的舅父,而她临真,虽为公主,也同为父皇所宠爱,但在宫廷争斗中则不可避免要败下阵来,因为她没有权势之上的权势,但她倒是看得开,身在帝王之家,有些事是避不可免,只是苦了她的母后,总是为她几个操心,她的事,从和亲之日起就要由她自己负责,只望李诫和文安可以代她多尽孝道,此去突厥,不晓得何日还有再见之日,临真倚在檀木雕的卧椅上,想起一个月前父皇的召见,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临真跪在地上请安,心里清楚此次父皇召见自己意图为何,果然,唐德宗赐她入坐后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临真,父皇已和朝中大臣商议过,此次要派你——”话未说完,一旁柳德妃早已泣不成声,“皇上,一定要让临真去吗?臣妾,呜,臣妾真的舍不得。”柳德妃雍容华贵,一双眼睛早已哭红,唐德宗无奈地看着她,“德妃——”

    “母后,”临真走上前,拿出手帕帮母亲拭泪,柔声说道:“母后不要伤心,临真自愿前去和亲。”

    柳德妃惊诧地看着她,说:“真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现在是要让你去和亲,前去那蛮夷之地受苦,可能,可能永世都不得回来,你叫母后怎么舍得?呜呜”

    唐德宗也看着临真,不知这个女儿心中在想着什么。

    临真缓缓说道:“如今内藩刚定,外藩又趁机做乱,若是再以武力镇压外藩,不但大唐不可保天威,更是可能会伤财劳民以至民不聊生。既然临真迟早要出嫁,嫁给谁何时嫁又有何区别?何况此次,可以让临真为大唐繁荣昌盛出一份力,临真岂有不去之理。”

    唐德宗听了此话顿觉此女确实不凡,继而动了不想让她前去和亲的念头,如若把她留在大唐,假以时日,必能更有一方作为。柳德妃则不以为然,她说道:“什么话,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国家大事自然要交给男人去打理,母后只想要你平平安安,日后请皇上在京城帮你择一良婿,得空回到宫里让父皇母后看看,我们享享天伦之乐就好,什么和亲,什么外藩内藩我通通不理,真儿,你可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绝对不要你前去那蛮夷之地受苦。”柳德妃紧紧抓住临真的手,期切地说,“乖,和父皇求情,让他派别的公主去,我们留在京城好不好?”

    唐德宗听了此言,不得不开口道:“德妃,朕知道你舍不得临真,但和亲之事已成定局,朕是一定要派一位公主前去和亲,而庄华和永阳已经另有打算,只有临真是合适人选,君无戏言,你不要再说了。”柳德妃听及此,知道多说无用,只得掩面而哭。

    临真则对唐德宗说道:“父皇,临真此去和亲,最舍不得的是父皇母后和年幼的诏王及文安,请父皇一定多多体谅母后思女之情,多疼惜他们,让诏王和文安代儿臣尽子女之道。”

    “这是自然。”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唐德宗疑惑,“何事?”

    “请父皇赐书,准许突厥与大唐和亲。”

    “这是为何?”唐德宗和朝廷众臣商议,都是趋向于与如今势力较大的外藩回鹘或土蕃和亲,不解为何临真反而要求与势力不甚突出的突厥和亲。

    “父皇,如今势力最大的外藩是回鹘和土蕃,但回鹘和土蕃一向交好,大唐若与其中一方和亲,都是在无形中壮大他们的声势,若他们联手一起攻打大唐,则会让大唐两面受敌,形势艰难,可突厥在回鹘与土蕃的中间占据着不小的势力,而且突厥一向与回鹘交恶,与土蕃及南诏交好,而南诏又与回鹘交好,土蕃交恶,大唐若和突厥和亲,虽让突厥在一定程度上壮大声势,但可在回鹘和土蕃之间建立天然的屏障,切断他们的联系,可以一方牵制一方,不会让一方独大。大唐也可安保昌盛。”

    唐德宗一惊,叹于临真独到而准确的见解,“一方牵制一方,好。朕就依你所求,来人,拟诏,赐临真公主与突厥和亲。”

    “谢父皇。”

    想起那日与父皇母后的离别,临真觉得心里有些落寞,自己主动要求大唐与突厥和亲,虽然在短时期内可以让大唐免于战乱,但未来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她是真的无法预知,又想起临行前一夜,母后亲自为她拢发,紫木梳轻轻落下,德妃的泪也潸潸而下,“真儿,你才十八岁,母后真的不想让你去那蛮夷之地,这一别,你让母后何时能再见到你?”临真转过身,握住德妃的手,凄凄然道:“母后,临真更舍不得你,但临真已经下了决心,大唐,总得派出一位公主,临真虽无武皇之志,但亦有文成之心。此次虽是前去外邦,到底是正妃,再者,父皇既已让了我去,自会多多体谅母后疼惜诏王及文安,倒是文安,过两年请母后择一良婿,为她终生可保,以文安的脾性,这宫里,终是是非之地。”话才说完,就听及一清脆女声:“姐姐,为什么父皇有这么多位公主,偏偏要你去和亲?”话里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未及传话,一个妙龄女孩儿已经入内,此女肤色胜雪,长发乌云,灿矇薄唇,五官仍显稚嫩之气,此刻正气呼呼地鼓起腮梆子,眉眼满含怒气。

    临真笑了一下,拉她入怀,“文安,”临真说道:“去和亲是姐姐亲自向父皇请愿的。”

    “我不信。”文安年龄虽小,但心智不小,“也不服,凭什么庄华姐姐和永阳姐姐就可以不去?如果当那个突厥汗王的妃子真那么好,淑妃和贤妃早争着让她们去了,母后根本就不想你去,可父皇还是让你去,他偏心!”

    临真摇了摇头,看着文安说道:“文安,我们都是父皇的女儿,也是大唐的公主,国家有难,匹夫都有责,更何况我们身为皇家儿女。天下既然是我们的,我们就更应该维护天下百姓的安定。与斯有任,懂么?”

    “我不懂。”文安终究还是小女娃,此刻的心里又被姐姐即将离去而占据了心思,“姐姐,突厥远么?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我和母后?”听到这话,德妃又忍不住掉泪,小小的文安,哪知长安与突厥隔着的岂止是千山万水。

    “呵,”临真又笑了,“嗯,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回来看你。”

    “嗯,”小文安开心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个小小的意志在坚定,位高才能权重,等以后她有能力,不用长大就让姐姐回来。

    临真想起这些,微笑,又想起一个人,她甚至没有与他告别,再次幽幽叹了一口气,微微寐下。

    “公主,公主。”明碧惊慌地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件袍子,顾不得君臣之礼推醒了临真,“不好了,公主,前方有大队人马逼进,来势汹汹的样子,卫大人唯恐有异,让明碧呈报公主若有异样,须得隐去。”

    临真略为沉思:

    “知道是何人吗?”边境果然不大太平,有人敢犯大唐国威。不然以卫大人的谨慎是不会轻易让明碧来惊扰她。

    明碧回道:“卫大人说恐不是一般的流寇,以他们的规模来看,极有可能是断翼军。”

    临真一惊,传闻突厥汗王曾三次围剿断翼军都无功而返,若是真的遇上了他们,恐怕真的不好对付。她思索片刻,说道:“你去请卫大人进来,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明碧领命而去。

    “哈哈哈,大唐的公主,大漠的景致这么好,与我一同乘马遨游如何。”狂佞的语气在马车外响起,一个脸上戴着褐色羽毛面具的男人对着和亲队伍叫嚣。此人身材极为修长壮硕,一头黑发随意披在肩上,由小辫绾着一些小碎宝石,他骑在一匹通黑全身的马儿上居高临下地对着卫长青,眼神却是看着马车。

    “大胆乱寇,岂容你对公主无理,来人,给我拿下。”

    两对人马立即开战,虽然断翼军的人不多,但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和射手,而且熟悉这沙漠地形,显然是有备而来,直见他们时而转换着队伍时而又包包退退,大唐的士兵一点好处都占不到,断翼飞一边灵活的躲过步兵的长矛,一边仍在叫嚣,“公主,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要自己闯进去了,哈哈哈哈。”

    此时,从队伍中突然冲出两匹马来,一白一棕,各坐着一人往两个方向跑去,两人都是一样的长袍加身,不同的是一为白色一为黑色,断翼飞看了一眼,立即下了命令:“大家撤退,跟我来。”然后追着其中一匹马儿跑去,其余众士兵则叫嚣着跟他离去。

    “公主,你想跟我赛马是不是!”断翼渐渐追上那匹白马,与她并肩而骑,仍然是那副狂佞的口气,临真看了他一眼,心里则暗暗大惊,为他能追上她的马儿和知晓她的身份,不能不在心里重新估计他的能力,“追上我的白驹儿再说。”然后她用力夹紧马身,飞快向前奔去。

    “哈哈,好,不愧是大唐的公主。”

    风不断的在耳边呼啸,烈日当空,黄沙万起,只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飞奔在无垠的大漠上,断翼飞已经越来越近,“公主,你跑不过我的踏风的,还是跟我一起吧!”说罢断翼飞突然一跃而起扑向临真,两个人坠下马来,从沙坡上滚了下来,断翼飞抱着临真把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整个包围住她,等到两人停下来,他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而临真的袍帽早已在拉扯中掉落,她的长发飞泻,露出绝美的容颜,峨眉淡扫,眸若星灿,肤润白玉,脸略为削圆,唇不点而泽,眼不媚而灿,顾彩神望,摇曳生辉。

    此刻她双颊微红,贝齿轻启,“放肆,你是何人,竟然对本公主无理,放开我。”

    看清临真的容貌,断翼飞不禁一愣,眼里尽是惊艳,“啧啧,果然是沉鱼落雁,大唐的皇帝可真舍得,哈哈。”

    临真怒目相对,“大胆狂徒,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无理,快放开我。”

    “哈哈,公主,先到舍下做客再说!”

    随行追上来的断翼军把他们团团围住,又是叫嚣又是欢呼。

    断翼飞把临真带到他的营帐,摒退众人,欲用食指托起她的脸,却被她一甩而过,“你意欲为何?”临真冷道。

    “想你做我断翼飞的妻子。”他狂佞道。

    临真一惊,继而微莞,看着他的眼睛,轻启朱唇。

    “你就是断翼飞?连真面目都不敢视人,还口出狂言。”

    断翼飞突然靠前,把脸伸向她,惹得临真睁大眼睛防卫他。

    “由你亲自把它摘下,如何?”他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临真看着他,微微一笑,是为应允,她慢慢地伸手向他的面具,在离面具不到一寸的距离时突然转向他的腰间,欲拔他的配刀,但断翼飞的反应更快,他用右手扣住她的手,左手反身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公主,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而且我说到做到,你可别想着逃离我,因为不论你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追回来,哈哈哈。”

    说罢转身而去,在帘外吩咐士兵好生看护。

    而临真则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周围一切静泌,可以听到风的呼啸声,临真躲开士兵的勘察,轻轻的来到马厩,看到白驹儿还在,她迅速解下马儿的缰绳,一跃而上飞奔而去。可是,一切似乎顺利的可怕,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

    “主上。”从马厩后面走出了两个人,“这样好吗?”其中一人说道,脸上尽是担忧。

    “孥顺,怎么,连你也被公主的美貌迷住了吗?”断翼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唤为孥顺的人是一身汉服,儒生打扮,他听到断翼飞的话,急忙回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断翼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孥顺,你说公主美吗?”

    孥顺一愣,看到断翼飞眼中的迷离,“这——”

    “实话实说。”

    “美,属下未曾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比起突厥的第一美人呢?”

    “绝胜一筹。”孥顺看了看断翼飞坚定的说,“可是主上,这么晚了,公主只身一人闯到迷林里,属下恐怕——”

    “我会陪着她。”说罢用手指吹起一声长哨,一匹黑马长啸而来,原来他的踏风从不关在马厩里,随时等待主人的呼唤,断翼飞跃上黑马,往迷林奔去。

    孥顺看着断翼飞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被公主倾倒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正文 第二章  惹笑红颜

    临真已经在这个林子里走了好久,看来这个林子是个迷宫,难怪断翼飞会这么轻易让她逃走,再这样耗下去就算不会被断翼飞找到,她迟早也会撑不下去,看来她得快点想个办法,早点脱离险境。突然,白驹儿焦躁地抬起头看着前方,前蹄不断在地上刨着,临真察觉了马儿的异样,轻轻安抚它,“怎么了,白驹儿?不要急,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白驹儿抬头长嘶,突然往一个方向跑去,全然不顾临真的制止。在马儿跑了半里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水塘,白驹儿慢慢停下来,不再焦躁,低下头啜饮。

    “呵呵,原来你渴了。”临真笑笑的抚了抚白驹儿,一展绝美的笑颜。

    “如果你的笑容是为我而笑,我会更喜欢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临真僵直身子,心里暗付,果然是他。

    “你是故意的。”她冷冷地看着他。

    “你说呢?”断翼飞扬起一个微笑,“我又岂会让你一个人在夜里出走,你不知道大漠的夜晚是很危险的吗!”他策马近身,两匹马儿互相厮磨起来,看来刚才就是断翼飞把白驹儿引来此地。

    “公主。”他开口,“你就这样走了,我该不该给你一个惩罚呢!”

    话刚说完,他就突然一拽,把临真拽下来,两人扑通一声双双落水,临真不谙水性,挣扎之中呛了好几口水,难过得很,断翼飞则游刃有余地把她往下按,轻易不让她出来。她实在受不了,用尽力气把他也拖下来,吻住他的唇,拼命吸去他嘴中的空气,断翼飞显然没有想到会如此,愣了愣继而专心享受起来,临真则抓住机会狠狠地把他往下拖,往下拖,直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断翼飞没有想到她有此一出,在水中也快支持不住,于是他抱着临真浮出水面,往岸边靠去。

    两人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临真更是不停地咳嗽。断翼飞一边喘气,一边笑着打量临真:“我喜欢刚才那样,也不介意你经常那样对我。”

    临真则恨恨地瞪着他,却惊异于他面具下的脸,原来断翼飞的面具已经在刚才水中拉扯时掉落,眼前的他,有着极浓极黑的眉,极长极亮的眼,而且双眼一边为黑瞳,一边为棕瞳,略宽而挺的鼻子,略小而厚的嘴唇,肤色黝黑,轮廓分明,俊彩异常。此刻他张狂而轻薄,“公主,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哈哈!”而临真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一下,未曾如此难受过的她,体力已经透支,只能任他欺上她的身子,“我喜欢你的眼神,和,你的唇。”说罢他低下头,吻住那令他心弛神往的唇,临真双手推他,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任他的舌轻撬开她的唇,与她的舌纠缠,这一吻不同于刚刚水中的吻,她虽全身无力,但更觉心乏神迷,他霸道而温柔的唇缠住她,让她的呼吸混乱,好容易才吐出

    “放——”话未完,又被他吞噬,临真使尽全身力,抽出藏于脚靴上的匕首,“放开我!”匕首划过他的手臂,断翼飞转了个身子,趁此,临真艰难地爬起来,双手抓气着匕首对着他,断翼飞笑了,舔舔嘴唇,看着临真气红的眼,说了句,“好甜,我喜欢。”

    说罢欲欺近她,临真则把匕首放到自己颈上,横眉冷对,“不准过来,否则——”断翼飞看着临真烟红的脸,呼吸还未平复,然后一笑,以迅雷之势扣住她的手,在她的惊呼声下夺下她的匕首,揽腰抱起她,对她说道:“我一定要你爱上我。”接着长哨一吹,唤来踏风,把临真圈在怀里,策马飞去。临真在他的怀里,心儿怦怦然,双颊驼红,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刚才的惊吓,已经让她无力反抗,任由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往营地弛去。

    回到营帐,一下马,断翼飞就急急地把临真放在塌上,并吩咐孥顺:“快备热水,多点,快。”然后摒退众人,欲褪下临真的衣物,

    “你做什么?”临真大惊,拂开他伸过来的手,抱住身子。

    “你不把衣服换下来,等会夜深了会受寒。”断翼飞坏坏的对着她说:“这里又没有女眷,或者你是想让其他士兵帮你?”说着又伸过手。

    “不用”临真冷冷甩掉他的手,“无须多事,我不需要。”

    “你——”

    “主上,热水已经备好了。”外面传来孥顺的声音。

    “拿进来。”

    孥顺指点士兵放好水就退出去,热腾腾的水气顿时让帐篷暖了不少,看临真还是掘强的抱着自己不住地打哆嗦,惨白着一张脸,断翼飞说道:“你真的不换?”

    临真转过头,不看他。

    “好。”他突然欺进她把她抱起来,整个放到水桶里,接着自己也跳了进来。

    “呀。”临真惊呼,又喝了好几口水,待到稳住时,他已经把她抱在怀里了,“你。”她小脸涨红,“放肆,放开我!”

    “这句话,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我可不是你的子民。”他望着她的脸,定定地凝视着她。

    “你,你究竟想怎样?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

    “你知道我只想——”在临真迷雾的双眸望着他时他接了句

    “让你暖暖身子,大漠夜里极冷,你又落了水,不暖暖身子以你的身子骨绝对捱不过今晚。”此刻的他一脸的严肃,让临真有一刹的恍惚,突然他欺进她的身,拂掉她脸上的水珠,凝神看着她的双眼,开口说道:“还是你想让我帮你呢?哈哈哈。”说罢扬起他霸道又坏坏的笑,然后一跃而起,踏出帐篷,剩下临真大眼怔怔地对着他的背影沉思。

    清晨,临真来到帐外,唤来白驹儿,一言不发骑上马儿,她知道,他一定会跟来,果然,断翼飞摒退众人,独身上马跟着她。临真身着白色长袍,乘着早晨的清风,策马狂奔。二人一前一后驰骋在大漠的草原上,风吹起她的发,也吹乱了他的心,看着临真的策马身姿,断翼飞更加觉得欣喜。乘着列风,临真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好久没有这么放肆了,御风的感觉真好。临真慢慢放下速度,跟在后面的断翼飞也慢下来,直到临真的白驹儿停下奔跑的步伐,轻轻地踏着蹄子。她转过马身,与断翼飞相视,刚才的奔跑让她的气息有些沉重,她看着他,眼中含笑,他亦不语,太阳慢慢升起,温暖着草原,两个人在马上相对而视,此时无言胜过万语,微风和煦下,两个人的衣袂随风飞扬。

    突然,一支羽箭向临真射来,断翼飞来不及出声便扑向她,两个人滚向草中,而马儿更受惊地嘶叫起来,将临真护在怀里,断翼飞怒视射箭方向,然后皱眉,他对临真低语:“把脸遮起来。”

    临真抬眼望着他,看到了他眼里的担忧,依言把脸遮住,断翼飞饶到马后,安抚马儿。只听见一路人马往这边而来,最前一人更是跌跌撞撞,似乎受了伤,看来刚才的乱箭就是射向此人。

    断翼飞把临真护在身后,看着此人,后者也望向他们,卑污的脸上一双坚毅的眼睛,眼里有不甘,有希翼。未及,后方已有小队人马逼近,个个手握大弓,为首之人浓眉厚须,凸眼、面恶,他拉起大弓,射向那人,不想射术不精,又往临真方向射去,断翼飞手快,一把挡住,尔后怒向那人,将羽箭徒手扔向他,那人避过,箭划开他的臂袖,他怒目圆睁,“何人大敢?敢乱我事?”

    断翼飞则冷笑,“自己射术不精,扰人清静。”

    那人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人马之中有个声音响起打断他的话,“住手。”人群自动分开两列,一人独前,此人面貌清俊,温文尔雅,他向前抱拳,对着断翼飞说道:“抱歉,无意惊扰兄台,只是此奴为我族叛徒,我们一路追向此地,还请兄台让路,勿管此事。”

    “枷布,你哥哥才是叛徒!”刚才被追之人开口怒斥,“杀我父亲,灭我族人,还倾吞了我父亲的领地。”

    “成王败寇,既然你们部族已经落败,被我们布匝倾吞自是天命。”温雅之人开口,言语之间甚是得意,“如今只剩你一人,斩草除根,我们就永无后顾之忧。”

    “我们贺一族绝对不会亡在你们布匝手上——”

    “废话少说。”面恶之人快口说道,“主上,让我杀了他,拿他的人头献给首领。”

    至此,断翼飞与临真已经听出七八分,临真只是听出事情的大概,但断翼飞对于大漠各族的形势都了然于心,此刻他已知这温雅之人为回鹘新近得势的布匝族二少主,而被追杀之人为原先回鹘最大部落贺一的人,听他语意,应该也是少主级别。断翼飞心下一念,计上心来,说道:“听闻枷布二少主射术冠绝回鹘,在下有幸在此相会。斗胆相邀,比试三箭,如何?”

    枷布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哈哈,尔等果然有胆色,既知我枷布之名,还敢相比,不知兄台大名?”

    断翼飞抱拳说道:“不敢,无名小卒,但赢了你,我的名字自然响彻大漠。”

    “大言不惭,少主。”面恶之人名唤勀勃,他向枷布请缨,“就让我来会会他。”

    枷布含笑默许,勀勃唤来一小骑兵,让他拿着准心跑出百米远,后以身体为中点挥舞着准心,勀勃向断翼飞说道:“我们各射一箭,谁准谁赢。”

    断翼飞笑道:“请。”

    勀勃举起弓箭,向着以圆周运动的准心发出一箭,直中红心。

    “好。”周围之人齐齐喝彩。

    勀勃把弓箭扔给断翼飞,“该你了。”

    断翼飞举起弓,眯起一只眼,射出,只见原先射中红心的箭已然落地,他的箭牢牢地印在中心,临真在心里佩服。

    “啊。”周围之人莫不赞叹。枷布也是充满赞许,勀勃有些沮丧,“少主——”枷布伸手示意安慰。

    “枷布少主,不知在下现在可否有资格与你一比?”

    “好,我们就比试三箭。”

    断翼飞见他颔首,笑着继续说道:“但在下有一个请求。”

    “说。”

    “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三箭,请少主放过此人。”

    枷布听了,顿觉此人是口出狂言,不觉笑道:“哈哈,好,你若是能胜过我三箭,此人的命就归你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点好玩的。”他指着先前被追之人说道:“现在我就让他跑,跑出百米之后,我会向他射出三箭,你若能救下,他的命归你,怎样?”

    如此苛刻的条件,让人觉得简直是不可能。断翼飞看向那人,那人则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

    那人于是跑出百米远,枷布举起弓,向着那人的方向,射出一箭,断翼飞跟着射出一箭,在半空中将枷布的箭打落,枷布再一次赞赏,然后拿出两支箭,连发射出,但力道居然有轻有重,只见两支箭一前一后射向那人,眼看迫在眉睫,断翼飞连忙也射出两箭,一轻一重,一前一后,将枷布的第二支箭也打落,第三支箭则打偏,划过那人的手臂。

    看着断翼飞的三箭都将自己的箭压住,枷布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向勀勃一个眼神示意,然后笑着对断翼飞说道:“好射术,这个人的命就归你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说这话时,一旁的勀勃则隐藏在后方,向刚才被追那人射出一箭,“小心。”临真急忙推开那人,原来刚才枷布向勀勃示意时都落入了临真眼里,她料想枷布不会轻易放过此人,果然,看到勀勃出箭,她急忙推开他,这一推,脸上的袍子落开,露出绝美容颜,一双星眸纤尘不染,那人看到临真,眼里尽是惊艳,就连枷布等人看到,都惊为天人。

    此时,后方传来马嘶声,孥顺带领断翼军赶到,“主上,孥顺来迟。”

    枷布凝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眼前这方人马,显然个个骁勇善战,绝非普通流寇。

    “不敢当,在下断翼飞!”断翼飞笑着说道,“枷布少主肯定不会出尔反尔,但你的手下就该好好管教一下。”

    听到断翼飞三字,枷布脸色突变。原来他就是断翼飞,难怪敢一人独对他的人马。看到此时阵战,枷布知道自己多留无益,只得说道:“好,断翼飞,我记住你了,他日有缘再会。”说罢领着自己的人马离开。

    看到枷布人马离去,被追那人向着断翼飞及临真道谢,“多谢二位相救,我叫莫贺。二位的救命之嗯,我定铭记于心,他日有幸复我贺一族,二位若有什么差遣,莫贺定当鼎立相助。”

    断翼飞扶起莫贺,“莫贺兄无须多礼,贺一族的事在下也略闻一二,不知现下莫贺兄有何打算?”

    莫贺想起家仇,不觉脸色阴郁,“我现在打算先投靠我的叔父,他日再报灭族之恨。”

    临真淡然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向莫贺一笑,“莫贺兄胸怀大志,他日定能光复尔族。”

    莫贺看着临真的笑,不觉一怔,“多谢姑娘推手之嗯,莫贺铭记不忘。”

    “莫贺兄。”断翼飞说道,“不知你叔父在何处?我可派人护送你前去。”

    莫贺也非等闲之辈,此刻他正心下生疑,不知为何断翼飞如此相助,但他仍然说道:“在回鹘西北。”

    “回鹘西北离此路途甚远,而且恐怕枷布不会就此死心。”断翼飞转而吩咐孥顺,又向莫贺说道,“我派一队骑兵护送你前去。”

    “多谢断兄,他日有需莫贺之处,莫贺万死不辞。”

    断翼飞颔首,接下他的谢意。

    临上马前,莫贺忍不住问向临真,“莫贺还未请教嗯人之名。”

    临真笑言,淡然直视莫贺,“临真不敢,举手之劳,莫贺无须记挂。”

    莫贺上马离去,不忘回过头再看一眼临真,心中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临真,临真,有朝一日,他定会回来相见。

    看着莫贺离去,断翼飞笑道:“公主,看来又有一人向你俯首称臣。”

    临真则问断翼飞,“为何你如此照顾他?”

    他则看着莫贺离去的方向说道:“他的眼神,我知道,若他不死,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原来是英雄相惜。”她又问,“你是何时通知孥顺的?”

    他笑而不语,示意临真上马,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却满含深情地问道:“公主,如果每日都可与你一同策马草原,可好?”

    临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着让她无法忽视的迷恋,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临真要去的地方,是大都。”说罢乘马而去,第一次,留给断翼飞她的背影。

    已经十天,临真被断翼飞软禁已经整整十天,明碧和卫大人肯定非常担心她,还有三天后的大婚,如果突厥汗王没有见到她,势必会引起两军对垒,到时候边境肯定要大乱,但这些还不是临真心里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心,不知不觉中,她竟渐渐地被断翼飞吸引,她欣赏他的傲,佩服他的智,折服他的王者风范,甚至他霸道又坏坏的笑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心里钻,怎会如此,她也无法解释见到他时的复杂心情,和见不到他时的心神不宁,不行,她对自己说,不要忘了她身上担负的责任,有父王的嘱咐母后的期待还有天下百姓的安定。至此,她做了一个决定,对他,也是对她自己。

    是夜,月色飞泻,临真对着镜子梳妆,乌黑的云发穿过紫檀木梳落下来,有几屡落在了项间的赤金项链上,临真用手轻抚坠子上的夜明珠,这是唐德宗为每一个公主打造的长命锁,赤金项链底端,挂着一个云形足金长命锁,锁的正中间,镶嵌着各色宝石,象她,就是镶着天然南海夜明珠,足有铜钱大小,当初母后怀她的时候,正值南海龙世家进贡珍品,母后独独对这颗夜明珠情有独钟,唐德宗就命人镶在她的长命锁上,这件事,还被当时尚未怀孕生子的王贤妃嫉妒了好久,几度欲让唐德宗把夜明珠换给她的永阳,都被唐德宗喝呲,直到永阳出生,她的舅父送上由天竺进贡的圣蓝宝石才做罢。

    临真怔怔地对着镜子,想着京都长安的往事,无觉断翼飞已经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拉起她的发,嗅了嗅。

    “好香。”

    她轻轻一颤,看着镜子里的他,不语。

    他靠近她,“今夜,你似乎有话与我说。”

    临真看着他的眼,他则定定地望着她,她心悸,但强持着不让自己掉进他深不可测的迷潭,轻吐幽兰,“今晚月色好美,临真斗胆邀断翼飞共赏,还是——”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颜,“你不敢?”

    断翼飞看得痴了,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对他笑,他想永远都看到她对他笑,而且,只专属于他一个人。

    “月色在这里算不得出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抱起她,临真没有反抗,只是抬起头看着他,他略为惊讶,然后定了定神,吹起口哨唤来踏风,纵身上马,把临真抱在怀里,狂驰奔去。

    一路狂奔,临真紧紧偎在断翼飞怀里,直到他在一个沙坡上停下,踏风在主人的指示下缓缓地踏着蹄子,断翼飞环住临真的肩膀,“这里才是赏月的绝佳之地。”

    果然,此刻夜晚的沙漠好似一片沙海,皎白的月亮挂在天上,似乎与人无限接近,蕴出的月色浸润着两人,温度逐渐升高,临真抬头望着他,面纱被风吹落,在月色照耀下,美得让人屏息,断翼飞怔住,“今夜,你很不一样。”

    “是吗。”她莞尔,

    “难道你会怕?”

    “不,只是。”他说到,然后低下头,吻住她的唇,低低的轻轻的品尝,她的身子略为一紧,却没有拒绝,任由他的侵入,许久,他放开她,看着她烟红的脸,叹道:“会让我迷失。”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手触到临真的项链,此时夜明珠正因为吸收了白天的日光而在夜色中大放异彩,周身绚出明黄的光辉,他惊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父皇为临真造的长命锁,每一个公主都有。”

    “都是夜明珠吗?”

    临真微微一笑,答道:“不,她们都是不同的宝石。”

    “嗯,只有你才配得上夜明珠的光彩。”象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大唐的皇帝怎么舍得让这么美丽的公主嫁到沙漠。”是心疼,也是疑问。

    临真不语,听着他的心跳,缓缓开口道:“这是临真的命。”她抬头直直的看着他,轻语,“大唐的公主个个都是美丽的。”

    “不,我的临真最美。”他得意的说,然后用手指着远方,“那就是大都,将来它是我的,我把它送给你,喜欢吗?”他对着怀里的人儿说道,语气是不容质疑。

    临真只是默默看着远方,没有回答。

    一阵风吹来,临真打了个冷颤,夜晚的沙漠格外的冷,断翼飞抱紧了她,“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于是他一手揽住她,一手握着僵绳,往营帐驰去。

    断翼飞把临真抱下马,,径直走到床帐前,轻轻地放下她,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看着她,定定的说:“做我的女人。”

    临真笑了,“临真何德何能?而且,临真是突厥汗王的人,你不怕吗。”

    “哈哈,我说过大都我都能送给你,天底下没有我断翼飞会怕的事。”他捋起她的发,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不喜欢勉强你。”说完转身欲退出帐篷,却只走了一步就停住,因为临真拉住了他的衣袖,“留下来。”临真望向他。

    “你——”他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回身一把抱住她,低下头吻住他想了好久的唇,临真双手扣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回应,断翼飞抱她上床,欺上她的身,“现在,你可逃不了了。”

    临真不语,雾气的眼神看着他,双颊微红缓缓地说道:“为什么要逃?”听到此话他再也等不了,帐内,一夜缠绵。

     正文 第三章  重逢

    临真在马上狂奔,脸上的泪水也流了一路,她居然下不了手,思绪飘回一个时辰前,看到他熟睡的脸,看到他对她的毫无防备,她举起的匕首居然刺不下去,纵然有一千个理由需要她杀了他,可是她还是下不了手,明知道留着他只会是一个祸害,她却还是无法下手,想起母后说过的话,她觉得有点心寒,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决定会不会是一个错误,但已经走了这一步,不管前面有什么在等她,她还是只能一直走下去,她还记得她是大唐的公主,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把腿收紧,身下的马儿更加卖力狂奔,临真一直向着星辰指引的方向而去,向着她的责任而去。

    大都,突厥最繁华的城池,突厥虽然是个游牧民族,但经过几代汗王,自从唐太宗花了十年在真正意义上一统天下并自称天可汗后,各个边境番邦的首领就只能称为汗王,废除可汗称制。突厥经过几代汗王的励经图治,已经形成了大部分群居,小部分游牧的情况,现在他们的汗王与大唐的公主成亲在即,所有百姓都兴奋不已,都想看看繁华的大唐会有怎样的气派,最重要的是,他们英勇的王就要为他们选择一个王妃了,达勒是他们突厥人的骄傲,他勇猛善战,年轻,俊朗,是天生的王者,在他的带领下,突厥的版图越来越大,连大唐都要把公主下嫁,这该是何等的骄傲,可是现在,英勇的突厥王却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唐使节,犀利的眼神让地上的人刚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忙把头低下去了。

    “你说公主身体抱恙,不能今日成婚?”硬漠的声音让使节打了个冷战,额头还在一直出汗,

    “是的,汗王,公主由于连日劳顿,途中又遇断翼军的惊扰,加上不适应大漠的气候才病倒的,太医说恐不能勉强完婚,卫大人命小人来请问汗王,可否择日再婚,先让公主把身体——”

    “混账,汗王的大婚可是你们说改就改的。”未等使节把话说完,一旁就有人开口喝道,此人身高体阔,皮肤黝黑,满脸胡须,一双眼极为凶悍,他双手立腰,瞪着跪在地上的使节,“什么长途劳累,你们——”

    “特木尔。”王座上的男人冷冷开口,“怎么可以对大唐使节无理。”

    “是。”被唤做特木尔的男人对大汗颔首,但还是怒目瞪着那使节。

    “你回去和卫大人说,婚事不会改期,如果公主需要人照顾,我会多派些俾女过去。”达勒冷冷说道,没有表情的脸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可是——”

    “你没听到汗王的话吗。”特木尔又开口了,“哼,这么娇弱的公主,怎么当我们突厥的王妃,回去跟卫长青说,婚事照旧。”

    “但是——”小使节已经开始大汗淋漓,他看看座上的汗王,又看看特木尔,真的是欲言又不敢言。

    “还但是什么,还不快回去传话。”特木尔凶狠瞪大眼的一声大喝,让小使节只能生生把话吞了回去,认命的退下回去复命。

    大唐营帐内,卫长青蹙眉听着使节的答复,“汗王真的不肯把婚期压后?”

    “是的,大人。”

    “退下吧。”使节领命而去,“你们也都退下,我与公主有事商议。”卫长青对着众俾女和侍从说道,此时,帘后出来一女子,身穿华服,头戴百灵钗,缓缓抬头,却是一脸担忧的明碧,“此事该怎么办,大人?”

    婚事果然如期举行,大都一片沸腾,大家聚集在都殿门前,自觉的站成两边,看着大唐的送亲队伍走近,最前的是仪仗队,然后是骑兵,侍兵,中间是八抬大轿,四面镂空,表着红纱帐,正中坐着一个女子,红纱巾遮面,身穿大红华袍,肩披红帛,裙腰高束,绣着金线凤锦,俨然是盛唐公主,轿子到了都殿门口停下,百姓齐声欢呼,卫长青亲自把公主扶下来,领着她往大殿走去。

    达勒头戴鹰冠,身着传统突厥人大婚礼服,两道剑眉不怒而威,斜飞入鬓,星目璀然如朗星,龙衮宝冕,气宇不凡,他嘴唇紧抿,英姿勃发,此刻他正慢步出来迎接他的王妃,那日松跟在他身后,正低声与他说话,达勒听完,嘴角扬起弧度,“好,天助本王。”

    达勒走下宫阶,此时临真已经来到殿外,卫长青退到一旁,临真一人上前,达勒看着她往前走,嘴角擒笑,突然,他拨起一旁侍卫的刀,横在临真面前,众人都被此举吓了一跳,殿下不乏惊讶抽气之声,达勒俯视众人,说道:“公主,你可知道这次大唐和突厥的联姻意义重大?”

    临真愣了一下,回道:“这是自然,请问汗王,这是何意?”

    “那么。”达勒把刀收回,冷道,“你们大唐却送来一个假公主,根本就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又是何意?”

    临真倒吸一口气,再次出声,声音已然有了一丝颤抖,“汗王怎会如此认为,可是听了佞臣的挑拨?”

    “是啊,汗王,皇上对这次联姻是非常重视的,远嫁到突厥的可是皇上最为珍爱的四公主。”卫长青急忙开口,“公主只是连日劳顿,偶有抱恙,怎么会——”不等他说完,达勒就打断了他的话,“是吗。”他似笑非笑,“来人。”话音一落,一旁的侍卫呈上一个雕花锦木盒,“把画像展开。”一声令下,就有另一人上前取出画像一展而开,画上现出的是仕女赏花图,随着画像的展落,周围泛起一众赞叹,画中人绝代风华,她梳着流星高髻,肩披白帛,上身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着清绿色曳地长裙、腰垂浅蓝色蝴蝶腰带,手中托着纨扇挽在胸前,含笑看着满园花色起舞。

    “临真公主,你可认得这幅图。”

    “认得,这是本公主的画像。”临真心中开始不安,这幅画像他是如何得到?

    “好,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真面目。”说完即刻挥刀,把临真的红纱巾撩下,一旁的卫长青根本来不及阻止,公主的面纱已经落下,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张脸,虽然清丽,却根本不是画中人的样子,众人又是一片惊讶,有人开始大叫,“假的。”

    “她是假的。”

    “根本不是公主。”

    “大唐骗人。”群众开始骚动,个个面露怒色。

    “汗王息怒,这件事是——”卫长青急忙想要解释。

    “住口,本王没有问你。”达勒把刀指向面前的女人,“现在是你们大唐负我突厥,休怪本王,卫长青,本王留着你的命,让你回去和大唐的皇帝复命,来人,把假冒公主者拖下去,立斩。”两旁的侍卫马上一边一个夹住她,周围的群众都齐声欢呼。

    “该斩。”

    “该斩。”

    “大唐骗人。”

    “汗王息怒,汗王——”卫长青急得跪地。

    “不要再说了,是你们大唐戏弄本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卫长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长青急得不知如何,正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一个女声传来,“汗王息怒,临真在此。”

    一匹白马奔进前殿,马上是一身穿白色斗袍的女子,侍卫见状个个紧戒,弓箭手更是拉起长弓,蓄势待发。

    “保护汗王,射下。”孥顺马上下指令,“不用,让她进来。”达勒制止了指令,在大都,谁敢对他乱来?

    白马一路奔到殿前,马上的人儿一跃而下,袍帽在下马时一并落下,露出绝美的容颜,赫然就是刚刚展开的画像上的女子,众人又是一片抽气之声,此刻她略显劳累,呼吸还很紧促,双颊因为策马飞奔而烟红,唇却有点泛白,星眸因而更显璀璨。

    “公主。”卫长青和明碧都惊呼,明碧更是眼含热泪。原来是真正的临真,自那日从断翼飞处逃出后她就一路朝着大都前行,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临真一手护在胸前,缓了缓气才开口,“汗王,临真在此。”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殿前的突厥汗王,却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脸色丕变,站在她面前的达勒居然,居然是——断翼飞?那个在大漠与她共享夜色,许诺要把大都送给他,那个狂佞着一定要她的心,要她做他的女人的断翼飞,居然就是——突厥汗王,是她千辛万苦从长安来到突厥和亲的人,是她千方百计告诫自己不可让她的心为他而沦陷的人?此刻她心里翻腾不已,先是惊异,接着是疑惑,然后是愤怒,最后是失望,原来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另有谋算,原来她也只是他的一个筹码,一个棋子,她突然觉得心莫名地紧促,一时气郁攻心,身体不觉晃了一下,但眼下她要先把大婚给完成,才算对大唐百姓有个交代,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她冷冷地开口,“汗王,临真在此,她是我的贴身俾女明碧,因临真在路上不慎与她分离,她逼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事情皆因临真而起,请汗王海涵,饶她一命。”

    达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峻,眼里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他盯着她,开口说道:“公主,本王倒要听听你如何向本王解释,这是你们大唐的风俗?李代桃僵?”

    “这里面的原因,汗王不是最清楚吗。”临真抬起双眸,看着他的眼睛,无言地控诉着,直到她的眼里只剩下冰冷。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他的眼里开始出现愤怒,看着面前的她,达勒想起她那夜假装的温柔,一想起她为了突厥王妃之名甘愿与彼时的断翼飞共赴巫山,他就怒不可遏,“这就是你的解释?”他横眉怒视她,此刻她昂头直视,眼里却全无敬意,他似乎还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屑,他握紧双拳,正欲开口,孥顺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达勒扫了他一眼,紧抿的嘴缓缓开口道:“三日后大婚,带公主去元殿休憩。”说完拂袖转身离去。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明碧及众人的惊呼,原来临真因为彻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两人对峙更是用尽她最后心力,现下事情告一段落她终于支持不住昏撅了过去,纤细的身子倒下去,却落在一个强有力的臂弯里,达勒快步上前,接住临真,让她倒在他的怀里,他把她横抱起来,看着她血色全无昏睡的容颜,眼里才有了惊慌。

    “来人,快传大医。”他抱着她,一路往寝宫而去。留下若有所思的孥顺以及不知甚解的众人,只有卫长青,唇边扬起了一抹笑容,看来这个突厥汗王对四公主可是甚为重视,他要把这件事呈报给皇上,大唐的边境安宁应该是无甚大碍,他也算圆满完成任务,思及此,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这一切,都落在了那日松的眼里,他看着汗王的离去,眉头深锁。

    临真在朦胧中似乎看见断翼飞,他心急如焚地看着她,她也有好多话要与他说,可是动了动嘴唇,却艰难地吐不出一个字,断翼飞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觉得心安,便又沉沉睡去。

    翌日,临真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担忧的明碧。

    “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明碧的欢欣都写在脸上,这几天没有公主的消息真的把她急死了。临真觉得还有点不适,她起身,问明碧道:“现在何时了?”明碧送上外衣,回道:“公主,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卫大人他们呢?”

    “汗王已经安排他们住下,等后日公主和汗王大婚后再另做打算。”

    “好。”临真一手抚着头,一边起身,吩咐明碧道:“明碧,汗王就是断翼飞。”

    “什么?”明碧惊呼,“切记,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伸张,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告之,包括卫大人。”

    既然大唐已经和突厥和亲,汗王为何还要扮作断翼飞来劫亲,这其中的缘由,她自然需要明了,明碧八岁就跟着她,对于她,临真是放心的。

    “是。”明碧知道公主这样吩咐,必然有她的道理,现下她只需做好她的份内事,服侍公主。

    临真刚想开口,门口忽然探进一颗脑袋,看到她二人又急忙缩了回去,临真见状,开口说道:“进来。”

    来人急忙进来,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奴婢叩见王妃。”

    “起来吧,我还未与汗王成婚,不必唤我王妃,你是何人?”

    “回王妃,不是,回公主,奴婢叫乌棉多布丽丽亚。”话刚说完,明碧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临真也忍俊不禁,问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回公主,是阿娘。”

    “起身,名字太长了,以后就唤你棉蛮。”

    乌棉多布丽丽亚出神地看着临真,都忘了回话。明碧假怒,“无理,公主的话都没听到!”棉蛮这才急忙回道:“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谢公主赐名。”末了,她又抬起头看着临真,天真地说道:“公主,你真美,比我们草原的花儿还美。”

    临真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大漠的人,都是这么毫无心机的吗,然后又想起一个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明碧见状,吩咐棉蛮:“你去禀告汗王,公主已经苏醒,再让人准备一下,公主要更衣梳洗。”

    “是。”?棉蛮出去前还不忘惊讶地看着临真,差点又碰到门柱,临真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房间摆设果然与皇宫别苑相异甚大,房子高而阔,不见中原的淡雅别致,床褥摆在屋子中间,顶上设着圆纱帐,床上铺着动物皮毛,屋内设石桌石椅,所有的一切都与中原不同,临真有点感慨,以后,这就是她该生活一辈子的地方了?

    “公主,让明碧为你梳洗。”明碧扶临真在铜镜前坐下,拿起梳子为临真梳发,临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明碧,此次的近卫队,我们带了何人?”

    “回公主,此次共带了一等士卫八十二人,赵宋校尉和林封副尉是德妃亲自委任,另有十人亲信,其余者皆为兵部选任。”

    “嗯,赵校尉和林副尉有在正好。”

    “但是——”明碧欲言又止,“但说无妨。”

    “明碧听闻汗王要卫大人把近卫队带回长安,不肯留下一人,等公主与汗王大婚后由汗王亲自挑选精兵做公主的护卫。”

    临真听言,冷道:“我会亲自与他说。”

    “亲自与本王说什么?”两人闻言皆吃了一惊,居然未觉有人入房,明碧急忙道福,“参见汗王。”

    “你下去吧!”

    明碧看了看公主,在临真示意下才退出房门,屋内,剩下他们二人。

    临真仰视着铜镜里的达勒,达勒慢慢走进她的身边,伸手执起她的一屡发,低下头,冷冷说道:“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可好?”

    临真轻颤,却倔强地抬起下巴,“汗王,不,临真该叫你断翼飞呢。”

    闻及此,达勒寒面,“断翼飞怎比得上本王,与本王成婚,你就是突厥王妃,是大都的女主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言里尽是嘲讽。

    临真蹙眉,“是。”她起身,离开镜前,背对着他,“临真又岂会将区区断翼飞放在眼里。”

    达勒听到此话,怒火中烧,他扳过她的身子,双眼直视她,“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委身于他。”这才是他在意的,他不信,那一夜的她会是虚情假意,会是逢场作戏。

    临真闻言,先是冷颜,既而微笑,“汗王,断翼飞就是汗王,汗王就是断翼飞,临真委身于他,汗王又何须介怀?”

    “你——”达勒气结,他望着近在咫尺朝思暮念的她的容颜,突然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这个吻,霸道又凶狠,一寸寸地吮着她口中的甘蜜,临真毫无预警,他的舌长驱直入,左手扣住她的腰,右手环住她的肩膀,她根本动弹不得,几欲反抗,却只让他抱得更紧,达勒的气息包围着她,她觉得有点无力,“唔。”她轻呓,却让他的舌与她的纠缠,此刻他才知道他是这么地思念她,他疯狂地汲取,犹如干旱逢上雨露,她的唇,这么软,这么甜。临真的气息有些混乱,双掌抵住他的胸口,却无力推开他,末了,达勒的手抚上她的脸,轻轻离开她的唇,看着她迷离的眼,他转向她的耳边,冰冷的语气,仿若大漠寒夜,一字一顿,清清楚楚:“临真。”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我们,才刚刚开始。”说罢拂袖转身离去,留下临真一人,独靠着墙,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至因全身虚力而倒下,她慢慢地扬手欲抚自己的唇,又停在半空中转而按住胸口,心还在因刚才那个吻而悸动,心跳得太快,让她觉得有点痛。达勒,没有了断翼飞的狂佞,却多了份王者的冷峻,他的眼,一半是冰冷,一半是傲然,如果断翼飞是翱翔的雄鹰,那达勒就是草原上的王者之狮,可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会把他们分得这么清楚?

    想到这,临真又想起他刻意的欺瞒,不觉已有泪水在眼中迷漫,她深吸口气,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来,她跟自己说,身既已交付,心断然不可迷失。

    夜,已深,大婚在即。

     正文 第四章  烛影摇红

    这是迟来的和亲大宴,众人因为日前原本婚宴上的插曲,对于今日的真正大婚莫不多了一点期待,大殿的装饰并未因为未如期举行典礼而撤下,反正更加铺张,和宴的桌台更多置到殿外,寓意万民共襄盛举,祥乐响起,达勒和临真分别从大殿两旁走出,在大殿正门汇合,二人接过礼祭递上的红娟罗,共同走向大殿宝座,众民皆下跪,恭迎二人。

    达勒一身帝王装束,英气逼人,他斜眼扫视临真,临真低眉垂眼,额中菱形朱纱殷红,批着红锦罗纱,雍容华丽,因是和亲,所以她未换上突厥衣裳,仍旧是身着唐装,金丝扣边抹胸,衬着胸前夜明真珠,提花御织锦纱,锁住两弯白滑玉肩,络裙轻摆,裙尾曳地五米。脸若玉盘,朱唇轻点,两鬓戴着金丝络,直垂过肩,头顶的百鸟朝凤钗,更是德妃亲命御师打造的极品金簪,此刻临真目视前方,慢步轻走,摇曳生姿,步步若辉,今晚她的新娘装束真是让人不舍移目,让满场皆叹。

    二人坐上王座,众人齐声高喊:“恭祝汗王与王妃大婚。”

    “祝汗王王妃永浴爱河。”

    “大唐与突厥永享太平,共襄盛举。”

    “礼闭,乐起——”礼祭高声叫唱,一旁的乐队又奏起祥乐,舞娘上前献舞,大臣举杯相庆,殿内一派歌舞升平。此时,突然从一众舞娘中跳出一女,身着极其暴露,酥胸半露,翘臀微蔽,半透明的红纱舞裙,光脚在正中领舞,原来是突厥第一美人塔妲,她甩了甩如瀑的头发,妩媚的眼神直勾向王座上的男人,原地旋转几圈后更是扭着水蛇腰挪向达勒,在他的身旁跳舞,舞姿里极尽挑逗,达勒并未遏止,任由她缠上,眼角余光则瞥向临真,众人也是面面相觑,继而都望向临真,不知她会有什么反应,只见临真依旧端庄微笑,看着殿下歌舞,仿佛未曾看到身旁有此尤物。

    众人皆服临真大度,只有达勒嘴角一笑,他看到临真藏于水袖下的手握紧,她的心情如何,自然不必言喻,他示意塔妲退下,今夜,好戏才刚上场。

    临真坐在红帐前,等着达勒回屋,没有遮着红头巾,她望着台前的红烛凝神,氤黄的烛光摇拽,赫然映出刚刚塔妲在达勒面前火热的妩媚,临真的手握紧,心不期然地绞在一起,有点涩,她皱眉,为何这么在意?她知晓,达勒贵为汗王,身边肯定有无数的女人,就算不会像皇帝那样后宫佳丽三千,定然也是姬婢成群,只是,才一个塔妲,居然就让她乱了心,她真的有点懊恼了。

    门被推开,达勒伟岸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临真收回思绪,低下头,达勒走到她面前,轻轻伸手抬起她的脸,倾城的容颜,让人心醉,达勒笑道:“公主,你已是我的王妃,大都的女主人,你可如愿了?”

    临真望着他,开口说道:“汗王,临真千里迢迢从大唐来突厥和亲,以后大唐与突厥便亲如兄弟,已足见皇上的诚心,皇上仁德,希望汗王不忘自己立下的承诺,让边境的百姓安居乐业,两国远离战火纷扰。”

    “呵呵,不愧是公主,心里装着的,可是这天下呢。”达勒欺近她,吐气说道:“听闻在中原,两人若是结为夫妇,须得喝合卺酒,公主可否为本王解释下,这合卺酒的意义?”说罢转过身,拿起酒器往两个镂空雕花的金酒杯中倒酒。

    临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莫,“‘合卺’是中原新婚夫妇在洞房之内共饮的合欢酒,卺为瓢之意,自周伊始,相卺用匏,匏为苦不可食之物,用来盛酒必是苦酒,夫妻共饮苦酒,象征合二为一,长结永好,同甘共苦,是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合二为一,长结永好,同甘共苦,是以合体。’好个意思。”达勒重复,眼神闪过一丝狡诈,他转过身,面向临真,“公主,这是我们的合卺酒。”他将酒杯递给她,临真起身接过,欲饮,被他制止,达勒上前,挽起她的臂,非要二人交握而饮,酒才入喉,临真便觉难受,这酒,极烈。

    “这是突厥的马奶子酒,公主可欢喜?”达勒看她皱眉,便知她不胜酒力,却仍是故意问她,“临真不喜饮酒,汗王见谅。”不过一杯,她的脸便有些红,“汗王。”临真看着他,语气温柔,“你我既已结成夫妇,自然应坦诚相待。”

    达勒闻言不语,料想她定是想问他为何扮做断翼飞一事,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讶然。

    “临真既已是突厥王妃,只要突厥与大唐永世和睦,汗王不必专宠临真,若有得汗王欢心之人,汗王大可收入宫纬,临真绝无异议。”

    她的表情温良恭亲,达勒却听得有些不爽,“公主,今晚是你我大婚之典,你却要把我推给其他女人?”他的话语里充满戏讽,“这是中原女德之风?本王确实佩服你的大度,不过。”他微笑,让人觉得不可捉摸,“你确定?”这更象是一个肯定句。

    “自——”然,话未说完,临真只觉身体一软,差点站不住,下意识欲伸手抓住让自己不至摔倒的扶靠,却半倾在他的怀里,“小心。”接住她酥软的身子,达勒脸上的笑意更深,“你——”这个笑她自然记得,那是属于在大漠上与她共赏月色的断翼飞的笑,了然之中又带着一点坏。

    “这酒——”临真紧紧地扶着他的手臂,双颊已经烟红,呼吸开始不稳,他肯定在酒里放了什么,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

    “合欢散。”知道她的疑问,达勒轻轻语道:“本王一向尊崇中原的医术。”看着她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更加邪魅,“这合欢散,据说是大唐宫廷的秘药,想来公主定不会陌生。”

    “汗王,你怎可——”临真又惊又恼,这合欢散分明就是春药,他怎可如此轻薄待她,她是大唐公主,怎可让她在他面前失态,临真欲推开他,可是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更觉腹部有一股暖流冲向全身,令人酥麻,她恨恨地瞪着他,胸口因呼吸不稳而起伏,长命锁跟着颤动,镶嵌的夜明珠更是晕出绮霓的光氲。

    达勒看着她娇好的身体倾在他怀里,胸前的乳沟若隐若现,加上她渐渐迷离的眼神,缓缓加重的呼吸,不觉心口收紧,欲望之火轻易被她燎原,他眼神暗下来,轻轻伸手摘掉她的凤钗,转手拂掉她的锦纱。

    临真双颊已红,眼神更加迷朦,“汗王。”她的手指才触到他的手臂,他炙热的体温随之传过来,令她更觉难受,“不可——”意识有点涣散,但身为公主的骄傲让她强持着,“如此对临真!”不期然间她已是紧靠着他,若不是他扶着,她早已没有力气站稳。

    “公主。”达勒将她整个抱起,“中原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也该歇息了。”他眼角含笑。

    “不要,放下我。”

    不理会她的挣扎,他直接将她抱到红纱帐中,俯身欺上他的吻,临真躲不及,朱唇被他霸住,他的舌尖火热,这个吻充满了挑逗,仿佛故意要让她难受,达勒将她不停反抗的双手压在枕上,姿意品尝她的芳甜,“唔——不——”临真有点害怕,合欢散的药性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她的意识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身体的欢欣,她的扭动令达勒更加难耐,他用一只手紧箍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胸,蓦然的侵犯让临真倒抽一口气,达勒更趁机加深他的吻,他压住她,单脚撑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的热情贴紧她,昂然的硕大早已硬挺,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吐气,“公主,你感觉到了吗?”下一秒,他迅即扯开她的抹胸,握住她轻盈饱满的蓓蕾,恣意揉捏,“不!”临真惊呼,双手抵着他坚硬纠结的胸膛,随即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呼出的全是娇软之声,闻及达勒笑了,“真的吗?公主?”他看着她迷朦的眼,手中的力道轻柔起来,胸前峰尖已经被他挑拨得挺立,然后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峰尖,轻轻而又让人颤栗地吮吸,临真忍不住嘤咛,弓起身子,困惑与难受的感觉环绕着她,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慢慢放到他的肩上,她的呼吸急促,心智已经有点涣散,她知道,再下去她一定会迷失自己,用尽仅存的一点理智,她狠狠抓向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于是他的肩上瞬然出现几道微红的抓痕,达勒突然的吃痛给了临真喘息的空间,她转过身欲逃,可是已经欲火焚身的他怎可能放过她,达勒一个上前整个人从背后压住她,“公主。”他的声音带着揶笑,“你太不温柔了。”伸手重重一扯,她的金丝扣边抹胸已然全部落下,露出洁白的美背,达勒看着她的玉背,呼吸沉重,眼神越发暗哑深沉,他再一次压住她,混着她的发丝吻上她的背,另一只手已经探向她的幽径,身后的颤栗已经让她害怕,更惊觉他的手已经扯向她的亵裙,他的手他的唇已经将她逼到理智的底限,临真急促地呼吸,挣扎地面向他,讶然发现他正眉眼深沉地望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衣物已被他褪下四分之三,胸前风光早已无限在他面前敞开。

    达勒邪笑着看着她:“公主,你好美,我忍不住想吃掉你。”

    “不要!”临真不介意与他合欢,只是在这迷乱本性的情形下,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汗王!住手。”

    “真的不要?嗯?”达勒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不再强压着她,只是轻轻在她耳边吹拂着他温热的鼻息,一只手握住她的胸,一边再次含住她的蓓蕾,这次,他要她温柔地臣服。

    “唔。”临真忍不住轻呓出声,身体已经不再受她支配,她真的想要更多,“真的不要吗?”他的声音仿若鬼魅,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堕落,他的手探向她的私处,隔着亵裙抚摸她,“啊。”临真已经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唤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淫乱,迷乱中看着他带着胜利的笑容,她握紧自己的手,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涩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唇,转身用力将他压在身下,达勒愕然,但身体的火热已经容不得他多想,紧紧抱住她,两个人热烈地纠缠在一起,顿时春光无限。

    如果要堕落,她也要他一起。

    达勒看着熟睡中临真的容颜,她的眉头深锁,他的眉眼却含笑,她可真是倔强,即使喝了合欢散依然不肯迷失本性,想起她主动的索求,他的笑意更深,这个女人,从来不肯任人驾驭,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做他的王妃,他知道她对断翼飞有太多的疑问,却没有选择质问他,她的心里是否已经对他下了定义?他突然很想知道,在她心里的他是什么样的?临真微微瑟缩了一下,大漠的夜极冷,即使有狐裘暖襟,对于尚未习惯草原气候的她而言,依然冷得丝丝入骨,达勒见状,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看着她安然的睡颜,他不经意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尔后达勒才皱起眉头,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超出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他是汗王,肩负着突厥兴亡大任,而她终究是大唐的公主,思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睡意已经全无。

    临真醒过来,没有看到达勒在身边在她的意料之中,昨晚她睡得极好,一直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包围着她,想起昨晚的主动索求,她的耳根不禁一红,却没有后悔,只是有点惆怅,他和她,到底是夫妻了。虽然那一夜,在大漠之上,她和断翼飞也是一夜缠绵,但那是她为了顺利来到大都完成自己的使命所做的决定,而且那时以为这一世都不会和他再有所牵扯,心中多少带了些决然,却万万没有想到达勒和断翼飞竟是同一个人,想到这,临真摇摇头,达勒说过他们才刚刚开始,她明白,他和她之间,绝对不会平静。

    “汗王,王妃求见。”特木尔向俯首案前的达勒通报,达勒握着卷宗的手一紧,并不抬眼,冷冷说了句,“请。”

    放下卷宗,临真已然上前,“汗王。”临真福身,脸上已无昨夜的慌乱和红潮,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和端庄。

    “临真请汗王成全,准许临真自大唐带来的一干士卫随侍身边,无须再劳烦汗王为临真拨出其他侍卫。”

    达勒未语,只是望着临真,因未在她眼中看见自己而有一丝微怒,倒是一旁的特木尔,急性子地说道:“王妃,莫不是觉得我们突厥的勇士比不上大唐的士卫?”特木尔生性爽直,一向对自家勇士甚有信心,见公主居然向汗王请求留下大唐的士卫而不用突厥的勇士自然愤愤不平。

    “特木尔,不得对王妃无理。”达勒开口,斥责特木尔,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临真,“是,王妃恕罪,特木尔口拙。”特木尔低首,却还是不平,“王妃,突厥的勇士向来以一抵十,由突厥的勇士保护王妃,王妃绝对可以放心。”

    临真轻轻一笑,知道这特木尔是个豪爽急性之人,于是她抬头看着达勒,“汗王,临真知道突厥勇士个个骁勇善战,拨山举鼎,但大唐国盛民强,,派出来的士卫也是精进勇猛,气壮山河。”

    特木尔听到这里双眼射出火光,他早就想和大唐的士兵一决高下,听到公主如此一说,他忙不迭地说道:“汗王,王妃,就让突厥的勇士和大唐的士卫比一比如何?这样王妃也就可以放心由咱们突厥的勇士来保护。”

    “好提议,王妃意下如何?”

    “但听汗王之意。”

    于是他们移出内殿,卫长青听命带领从大唐带来的八十余士卫站在一侧,那日松和孥顺则领着突厥的勇士在另一侧,特木尔首先站出来,单手锤胸,一脸兴奋地对座上说道:“王妃,就让特木尔先来领教领教大唐的威猛。”说罢还一脸蔑视地望着一众大唐士卫,林封见状,战心被挑起,刚想向公主自荐,却被临真以眼神示意不可妄动,林封忍住,心里可是对特木尔的目中无人甚为气愤。

    临真向众人说道:“此次比试,只为切磋,不可伤及性命,为了以示公平,双方比过人士不可再战,大唐的士卫赢一次可留下一个,突厥的勇士赢一次大唐士卫即去五个,汗王,你说可好?”临真微笑看向达勒,她这一席话可是说得突厥勇士个个义愤填膺,这不明白了是说大唐的士卫可以以一抵他们突厥勇士五个吗?特木尔更是被激起满腔战火,就等着达勒的一句话好让他可以狠狠地招呼那些看来不堪一击的大唐士卫,达勒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好,就依王妃所言。”

    特木尔往中间一站,豪气万丈,“你们挑五个一起上,一个一个太麻烦了。”

    临真向明碧示意,明碧领首,出来点了五个士卫,卫长青则在心里疑惑,怎么点的这五个皆是下下之选?特木尔号称突厥第一勇士,莫说以一抵五,以一抵十都绰绰有余,虽说此次的近卫队也是百里挑一,但此五人非是拔尖之人,公主怎会派他们出战?这是必输无疑的。果然,特木尔无比骁勇,五人居然伤他不得,两个士卫各抱着他的一只腿,另三个士卫从三路夹攻过来,只见他大吼一声,三下两下已将五人摔倒在地,各受了不少重伤,特木尔见了哈哈大笑,“大唐的士卫不过如此,承让了。”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可是抑扬顿挫,大唐的士卫们个个握紧了手心,突厥那边见此一比,以为大唐这边皆为普通之姿,当下只派出一个中等士兵,就已觉胜券在握,明碧在临真示意下派出林封副尉,林封已是十分忍气,此刻正是蓄势待发,一到场中即先发夺人,漂亮地将突厥士兵制服,不负使命。如此一来二往,场中人数渐少,大唐胜出一个留下一个,败了一个则去五个,比过与留下之人各自退出站在一边,渐近尾声之时,那日松与孥顺倒看出临真的意图,但场中已经只剩了赵宋校尉和另五人士卫,那日松望向达勒,达勒但笑点头,于是那日松往场中一站,不等明碧开口点兵,直接向临真请樱,“王妃,那日松素闻赵宋校尉英勇无匹,阵前杀敌无数,,今日刚好有此机会,不知可否出战与属下一比?”

    临真自然答应:“可以,只是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和气。”

    赵宋欣然应战,他四十开外,为人沉着,来到场中并不急着出手,那日松亦是有勇有谋,二人在场中互相对峙,急得特木尔在一旁捶胸顿足,“你们倒是快打呀,愣着干嘛!”

    还是那日松先出的招,赵宋不攻只守,他的招数与他的性子一样沉稳,待到摸清对手的招式,他才后发制人,一招小擒拿手锁住那日松的咽喉,那日松甘拜下风,赵宋留下,退守一旁,最后是孥顺出场,大唐剩余之人无人可敌,自是又去五人,至此比试全完,大唐共去了一等士卫七十人,突厥士兵自觉赢了比试,莫不欢呼胜利。

    临真不气反笑,问向达勒,“汗王,大唐的士卫不敌突厥勇士勇猛,那七十人临真会让卫大人带回大唐,可赢的那一十二人,汗王可是亲口应承临真,让他们留下。”

    “这是自然。”达勒已知临真真意,脸上不觉泛起笑意,对她更觉欣赏。

    “君子一言。”她说道,

    “驷马难追。”他回道,

    她嫣然一笑点首以示感谢,“汗王,临真觉得有些困乏,先行回寝殿休息,请汗王见谅。”

    看着临真离去的背影,达勒脸上的笑意更深,心里也有一个意图慢慢成形。

    “哈哈哈哈哈。”特木尔爽朗的笑声响彻内殿,今日的比试可是把大唐的气焰给比了下去,这怎不让他打从心底高兴,“今天我们赢了十四次,他们只赢了十二次,大唐的士兵不过尔尔,汗王,我们何需惧怕大唐的兵力,连他们派来保护公主的一等士卫也被我们突厥的勇士打败,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

    “兵贵在精不在多。”那日松笑着摇摇头,特木尔在战场上是以一抵百的彪焊战将,但一讲到谋略他可就是条鲁莽子。

    “哦?”特木尔瞪圆了虎目,“你是说留下的那一十二人全都是精兵良将?”他可不信,要不是因为公主说了比过之人不可再比,他特木尔绝对可以将那几人打败。

    “汗王。”那日松转向达勒,“公主今日三招并用,实在让属下佩服。”

    “三招?”特木尔傻眼,公主何时出招了?出的还是三招,他特木尔怎么一招都没瞧见?“是哪三招?公主何时出招了?”

    “你这鲁莽子。”那日松瞪他一眼,“第一招对付你最有用,就是激将法,公主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急得要跟大唐的士卫比试。”

    特木尔挠挠头,确实,一听公主说突厥的勇士比不上大唐的士卫,他就自动请樱要和大唐士卫比试,好象真是中了激将法。

    “第二招呢?”

    “田忌赛马。”一旁漠不作声的孥顺淡淡开口,“每一次都是我方先派出人马,公主才点兵,都是拿中下之人与我方的上上勇士来比。”

    “噢!”特木尔大吼一声,“你是说公主是故意让一些士卫输掉,好保住那一十二个人?”他是鲁直,但也是一点就通。

    孥顺点点头,特木尔以拳击掌,“那我第一个出战岂不是上当了!那第三招呢?”他可实在想不出公主还出了哪一招了。

    “借刀杀人。”出言的是王座上面带微笑的达勒,临真,总是给他惊喜,他越来越不想放开她。

    “借刀杀人?”特木尔的眉毛皱在一起,公主杀了谁了?

    “兵贵在精不在多。”那日松缓缓分析,“公主留下的那一十二人个个都是亲信,其余的七十人虽然也是一等士卫,难免会有鱼龙混杂,而且兵多难管,那些士卫又是大唐皇帝派来的,公主就是借了我们突厥的手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把他们送了回去,而剩下的这一十二个人,肯定会对公主忠心不二,誓死保护。”

    “这个临真公主,真是厉害呀。”特木尔恍然大悟。

    “公主的厉害之处是在于。”孥顺又补充道,“她原先希望汗王留下的也就是那一十二人,立了这么多名目只不过是要留下这一十二人。”

    “那今天的比试不是都在公主的意料之中?”特木尔这才了解,何为中原的谋略之术,“难道大唐的公主个个都是这么厉害?”

    “大唐会派临真公主前来和亲,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这句话那日松是说给达勒所听,达勒只是不语,那日松的担心他当然知道,对于临真,他还有太多的未知,但他知道,如果临真的存在会危及突厥的存亡,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可是这个画面才刚闪过脑海,他就觉得一阵心悸,达勒蹙眉,甩下那份心悸。

    这一切都被门外一抹红色影子悉数听了去,只见那人握紧手心,悄然转身离去。

     正文 第五章  白衣胜雪

    临真策马在突厥的边境上,身后只跟着孥顺和林封,那日临真留下一十二个亲信,达勒以在突厥不可无突厥士兵保护之由将孥顺配给她,与留下来的士卫一起保护她的安全,她并无异议,对于孥顺,她极有好感。

    一路行走,突厥境内的百姓安居乐业,大都的繁华比起长安的歌舞升平别有一方景象,及至边境,牧民牧羊高歌,天阔云清,斜风绿草,临真真觉得大漠虽没有中原的别具风情,但自有一份天然,让人只想自由自在飞奔在这无垠的大漠之上,可这样的胜景却也免不去权力的争夺豪掠,自古至今,随着王权更替,宝座易主,杀戮与逃亡会在任何一片向往宁静的土地上发生,留给藜民不可磨灭的伤痛,天下百姓皆一样,难道这世间竟无人间净土,世外逃源?临真虽然长在帝王之家,但幼年曾经历皇室争权,及至隐藏逃匿,后来虽有父亲拨乱反正,她也贵为公主,锦衣玉食,华服笙歌,但心底还是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却不知道,这普天之下,何人可以为她拂平伤痛。

    “孥顺。”她问道,“你是突厥人么?”

    孥顺一怔,心下暗服:“回王妃,属下的母亲为汉人。”还从未有人可以识出他半野之身。

    “可是书香门第?”临真临风眺望,蓝白的天连着新绿的草,其间绵绵小羊那星点的白落了满目,不觉微抿唇边。

    “江苏丹阳人士,其父曾任侍中。”孥顺说起家由,语气虽然平淡,但眉宇之间已见端倪。

    “果然,孥顺气儒纶巾,微异其人。令堂既是汉人,何以至此?”

    “母亲原本静于闺阁,但其父性喜淡泊,后来辞去官职,携女云游四方,路经文州之时被吐蕃外贼掠去,几经辗转,方留在突厥,直至生下属下,母亲因思念家乡,抑郁成病,在属下十岁那年病故。”

    “可惜红颜薄命。”临真点点头,“令堂定然是慧沁兰心,见孥顺就可知一二。”

    孥顺看着临真的发被风吹起,不觉一怔,想起那病弱的母亲,也有一头如云的黑发。

    “公主,你看。”林封的声音插了进来,侧身指着西南方向,语气满含担忧,“那一方人马举旗不明,不知是否异族。”

    三人一同望去,果然见西南方向尘土飞扬,旗帜明明灭灭,不见旗号。

    “这不是我们突厥的人。”孥顺看得真切,同时心中也担忧不已,突厥十方旗帜他都知晓,绝没有一路是现时所见这样,就算四夷,大统旗帜他也知晓,但看这情形,很有可能是新近刚起的回鹘布匝族,只是不只来者是何人,居何位,因何事。

    “极有可能是回鹘布匝一族,王妃。”

    此时离去已经不够时,临真蹙眉微思,“孥顺,通知大都。”她心中沉思:若是回鹘人马,难道是枷布?

    孥顺向天放出暗号,并以眼神告示林封如有必要则誓死保护临真。

    那路人马似乎发现了临真等人,快马及至他们面前十米乃停,临真看清,为首的并不是枷布,但旁边一人是当日的勀勃,那这一方也确为回鹘之人,一匹棕马立于队伍最前,坐于马上的人一手拉住马绳,雄纠气昂地望着临真,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惊艳,“她就是你们所说之人?”话虽是问向旁边的勀勃,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临真,“回汗王,是的。”那日二少主枷布回去,忍不下心中的气愤,和主上说了断翼飞比试一事,顺便提及临真的美貌,但伊狄靳并无把断翼飞等放在眼里,反倒是临真的事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居然只轻身带了少数随从,便直奔突厥而来,只欲一窥佳人。

    临真等人皆是一惊,此人就是布匝少主、称王回鹘的伊狄靳?居然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突厥,若不是胸自有成竹,便是其目空一切。

    伊狄靳嘴里啧啧有词:“果然是绝世美人。”他勒马上前几步,暴戾乖张的眼神盯着临真,口出狂言,“美人,跟我走。”

    临真闻言轻轻扬眉,但笑不语,长发飞扬,襟裙摇摆,伊狄靳盯着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放肆,竟敢对我突厥王妃无理!”孥顺喝道,林封更是手按剑鞘,随时待命。

    伊狄靳闻言挑高一边眉毛,脸上扬起嗜血冷笑,更加口出不逊,“那我更加要她。”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孥顺,“别说小小一个突厥王,就算是大漠,迟早也是我伊狄靳称雄。”说罢甩起手中黑鞭,欲将临真卷至马上,孥顺急忙将临真护在身后,林封拔剑相搏,砍下黑鞭,但那黑鞭居然纹丝未断,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伊狄靳甩手向地,黑鞭复又弹起,他控制黑鞭极为灵活,别说林封可以将他制服,便是一时半刻,居然不得向前,伊狄靳玩心大起,勾住他的脚,将他狠狠甩向一边,接着又将黑鞭甩向孥顺,在孥顺脸上鞭出一道血痕后才甩向一边,又以迅雷之势将黑鞭甩向临真,眼看临真即将被他卷上,那黑鞭却在空中被一箭一石掷下,林封孥顺急忙回护临真身边,伊狄靳望向掷物方向,冷冷说道:“是谁?”

    及人高的草中隐隐走出一人,白衣长衫,一身汉服,手持长笛,气宇不凡,身形飘逸,临真见到此人,翟然睁大了眼,平静端婉的脸上瞬时闪过复杂之色,只见此人轻拳握手,声音温柔而坚毅,“汗王,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

    “你倒是大胆,居然敢坏我好事。”伊狄靳将手中黑鞭指向他,眼中大有阴戾之色。

    “汗王,你可知面前之人是大唐四公主,皇上亲派与突厥和亲的临真公主?”听及此,那方人马个个面路惊色,伊狄靳只是一愣,却并无惧色,“汗王公然强抢公主,岂不是与整个大唐为敌?汗王既为皇上所封,亦可为皇上所废,在下劝汗王三思。”无惧自己势单力薄,白衣公子循循善言,脸上带的笑容更是让人觉得全然无害。

    伊狄靳斜视他,似乎在斟酌轻重,身后一干属下也劝他此时不可妄为,远处更是传来一众马蹄声,孥顺林封相视面露喜色,知道是突厥士兵已经赶到,回鹘士兵则更为担忧,勀勃向伊狄靳进言,“汗王,突厥士兵已到,我们寡不敌众,此地不可久留。”

    伊狄靳却仍是不为所动,白衣公子并不望向后方,只是径直看着伊狄靳,脸上一片胸有成竹,伊狄靳歪了歪嘴角,擒笑望着临真,开口说道:“公主,等着做我回鹘的王妃吧。”说罢勒马转身,带着一干士兵扬尘而去。

    伊狄靳等人刚刚离去,特木尔和那日松就带着突厥大队人马而至,方才接到孥顺放出的紧急信号,达勒才命了他二人速速赶来,可是却只看到滚滚尘土,特木尔急切喝问:“是何人大敢,敢在突厥境内惹事?”

    “是回鹘汗王伊狄靳。”孥顺简要说明,那日松和特木尔一听果然变了脸色,“回鹘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多亏这位公子出身相救。”孥顺指了指立于前面的白衣公子,那日松开口道谢,“多谢公子相救。”又转向临真,“王妃受惊了,请王妃回殿安神。”

    白衣公子这才走到临真面前,垂手朝拜,“公主受惊了。”他看着她,神色淡然。

    “行墨。”临真缓缓开口,眼中神色复杂。

    颜行墨扶临真上马,一行人往大都方向而去,为免再有埋伏,那日松和特木尔守在队伍后面,孥顺和林封护在左右,而颜行墨则上马跟在临真身后。

    队伍走远后,草从中又走出一人,是刚才射出一箭的达勒,他望着临真的背影,神情冷峻。

    偏殿,达勒坐在王座上,冷眼看着立于殿下的颜行墨,颜行墨上过礼,面首平视达勒,两个人各具风采,互相对峙,颜行墨不卑不亢,修眉水目,神情柔和又不失坚毅,达勒俊眉冷目,眸中犀利的目光如冰一般寒彻,紧抿的唇淡淡开口,“颜公子救了王妃,本王一定重重酬谢,不知公子何以来此,所谓何事,本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他的脸虽是面向殿下,眼角余光却是瞥向一旁的临真,果然见她定定地望着颜行墨,他的心底,忍不住冒出火气。

    “多谢汗王美意,在下不过是游历四方,碰巧路过突厥,因在长安曾在皇上拜天时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机缘巧合之下才化解一场危乱,不敢居功。但觉突厥自然风光无限,在下对丹青略知一二,想将这大漠风光带回中原,不知汗王可否容在下留在此地,以览景观。”

    达勒见临真的手握紧,眉心轻皱,心中更加郁愤,那日临真遇危,他接到孥顺三道急令,急忙下了军令命那日松和特木尔领大队人马赶往,自己则驾御追风先行过去,终于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伊狄靳的黑鞭射下,不想却有另一人同时出手,因勀勃已见过他的真面,他现在还不可以被他们发现断翼飞与突厥汗王是同一个人,所以忍着不现,看着颜行墨轻轻化解,他的心中竟有淡淡酸意,此刻又见临真如此紧张,不免更加生气,但开口却仍是平静,“颜公子已是我突厥上客,本王本该亲自接待你,因近日边境各族事务繁多,就让王妃代本王好好的款待颜公子,王妃。”达勒看着临真,似笑非笑,“有劳你了。”

    “是,临真遵命。”

    达勒说完离开王座,临真跟在他身后起身,二人一起退出元殿,颜行墨侧身垂首,三个人的身子交遇那一刻,空气中透露着一种莫名的暗潮,各自涌动。

    是日,风和日丽,临真领着颜行墨,观览偏殿景色,明碧跟在身后,看看临真,又望望颜行墨,轻轻叹了一口气,临真已回复平静,脸上一如平常端然,颜行墨仍是温文和煦,只是看着临真楚然身姿,一身华服,握着长笛的手紧了紧。

    二人浅谈淡笑,徐徐赏着迥然别于大唐的宫廷建筑,明碧看着他们的身影不禁怔怔出神,那一年,杭州偶遇,他们二人也是这样游历西湖美色,谈笑风生间她成了公主,他成了左殿中监,公主在颜公子面前才是笑得最自然的,她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却想不到公主会来到突厥和亲。

    “临真。”颜行墨突然直呼临真的名讳。

    临真停住脚,转过身,淡淡妍然一笑,回道:“行墨。”

    明碧会意,停在丈外,垂首侍立。

    “你过得可好?”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太多,皇上颁下和亲御旨时他不在京中,一回京就惊闻临真已出嫁突厥,她未留下只字片言,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见,就这样离开他的身边,颜行墨不相信,临真会将他们之间的一切消散于无形,他从中原来到大漠,只是为了问她一句话,其实他的心底有太多太多的话,而他知道,只要一句,她就会明白,可是看到她,他唯一能问得出口的,却只有这句。

    “行墨。”临真垂下眼帘,她宁愿他来责备她,却不愿听到这样心疼的问候,轻轻地别开脸,她也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颜行墨只是看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上天要夺走你最宝贵的东西是这么轻而易举,他与临真倾心相许的一辈子,原来这么短,如果可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这样望着她就够了,这个愿望,是否已经太奢侈?

    “我来找你。”从来都是这样,他淡淡的一句话就能直抵她内心深处,临真心中大凛,脸上却平静无涛,既然她已选择了这条路,无论怎样,她都要走到底,即使会失去他,她只能无悔。临真回头直视他,一如从前,望进他的眸中最深处,漾起的笑容连她自己都以为是真的,“我很好,无须你记挂。”

    颜行墨看着那抹笑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临真——”

    “王妃。”孥顺过来通报,“汗王请王妃回殿。”

    临真闻言,跟着孥顺离去,只留下颜行墨,再一次看着她的背影。

    达勒坐在座上,手中把玩着断翼飞的面具,他的眼神复杂,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一想到那个颜行墨,他的心中就莫名泛起介意,可是介意什么?临真已是他的王妃,是他突厥汗王的女人,临真的一切都是他的,可是她的心呢?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汗王。”临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眼望着她,临真只是低着头,他唇边一笑,戴起那张面具,径直走向她,狂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公主,你可记得我?”

    临真闻言惊异抬头,见到那张面具,她的心莫名一怔,面具下只有他的双眼,三分笑,七分独霸地看着她,临真轻然一笑,“原来是你。”

    断翼飞执起她的手,欲放到唇边,“我说过整个大都我都可以送给你,我没有食言,而你呢?”

    他的唇离她的手不到半寸,眼看就要亲上,临真却轻轻一挣,飘然离开,“你可知这是哪里?断翼飞。”

    断翼飞看着她,伸手解下自己的面具,随着面具的脱落,他的脸上也换上了达勒的冷俊,他靠近她,直视她的双眸,临真无惧望着他,达勒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她并不避开,他的眼自她的眸中转到她的唇上,仿佛为了验证为自己所有般,他重重地印上她的唇,这个唇,这个人,连这颗心,通通都是属于他的。

    吻毕,临真的脸已微红,这吻对她来说好复杂,在他的唇印上自己的那刻,她的脑海中闪过颜行墨、断翼飞,最后定格成达勒,她的心还在乱碰,却听到达勒在她耳边低语,听到他的话,她惊讶地望着他,达勒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道:“等我回来。”

    他将手中的面具放到她的手上,临真看着他,心中居然扬起一丝担心。

    深夜,达勒领着断翼军出发,他将特木尔和孥顺留下来,那日松则跟在身边,全体整军待发,达勒已换下王服,看着望台上的临真,他深然一笑,缓缓戴上面具,拨剑挥向前方:“出发!”

    全军齐头迈前,整齐划一,临真看着达勒远去的身影,慢慢消尽在夜色之中,而大漠的夜空,弯月似勾。

    断翼飞出发的第五天,临真独自一人在承乾殿抚琴,清清扬扬的琴声响起,是一首《雉朝飞》,以前她独爱江南一派的小桥流水,阳春三月,可自从来到大漠,手中时常弹起的却是这穆穆沉沉的胡笳之音,乐由心生,手中的乐声才响起,心中便浮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一脸冷俊的人,撷着似有若无的笑,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就在眼前,想到他,临真的心突然顿了一下,手中便也漏了一拍,听得殿外檐下的人跟着心头一紧,侧身靠在檐柱,颜行墨一身长白衣在夜色中飘动,眼神一淡,紧紧攥着手中的横笛,心更比来时沉了几许,还未叹息出声,便突然惊觉一股杀气,他双眼一凛,便见一个黑影自圆窗而入,手中短匕直刺临真,“啊——”临真惊呼,眼看那人匕首离临真胸口只差寸许,只见一只长笛突然飞来,击落匕首,颜行墨的身影跟着进来,“临真。”他看着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关至,“行墨,小心——”

    黑影又扑了过来,颜行墨推开临真,与黑影相搏,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承乾殿纠缠,看得出黑影身手不错,但颜行墨虽为文官,却自幼承袭一身武艺,片刻之间二人已见高下,打斗的声音引来侍卫,孥顺连忙命人保护临真,特木尔见有人胆敢深夜入殿行刺王妃早已火气大生,大吼一声也随之加入战局,三两下间二人已经拿下黑影,特木尔铜目大睁,吼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影被特木尔和颜行墨按住双手,眼见自己已经被缚,黑影人便欲咬舌自尽,颜行墨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连忙出手点住他的面部麻穴,孥顺上前,将他的面巾一把拿下,却引来突厥众侍卫一片惊呼,“路亚?”

    偏殿内,临真坐在座上,凝视着这个名为路亚的黑衣人,路亚跪在殿下,一言不发,“你这个叛徒,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特木尔又恨又愧,行刺王妃的,竟然是自己突厥的人,汗王特意留下他来保护王妃,他竟然还让这种事发生,若不是颜行墨先行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他更觉得有愧汗王所托,急得脸又红又黑,恨不得可以上去狠狠刮路亚几个耳光,一旁的孥顺制止他,又转首向临真报告,“王妃,此人为突厥人,名唤路亚,是突厥兵中十分卫的二等勇士,今天发生这种事,是属下等失职,属下一定会查明真相,秉公办理。”

    临真闻言便蹙起眉心,若是她没有记错,十分卫是属于断翼军的小支,断翼军已经由达勒带领整军出发,为何这个路亚会半路而返来行刺她?他的返回达勒会不会知晓?若连达勒也不知道岂不是说明断翼军中出现了叛徒,而达勒的整盘计划会不会已经泄密?想到这,她心中更加为达勒担忧起来,而一旁的颜行墨也是心中疑问大起,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居然不见突厥汗王出来主持大局,这个达勒,究竟置临真于何位?

    临真还未来得及宣布怎么处置路亚,便听到一个哨兵慌张地进来报告,“回王妃,特木尔都护,孥顺特勒,远城哨兵秉告,回鹘大兵已经直抵我突厥城外,离大都不过五十里了。”

    “什么?”特木尔闻言大惊,“怎么会这样?”

    临真注意到,路亚的脸上,一样是惊异之色,孥顺问道:“此消息确定?”

    哨兵回道:“千真万确,小的看的真切,确是回鹘兵马!”

    二人闻言皆望向临真,临真点点头,说道:“先将路亚关进牢里,你继续监视回鹘兵马的形势。”她向跪在地下的哨兵吩咐,“一有军情,立即秉报。全部人等都退下,孥顺、特木尔你们留下来。”

    “是!”众人依言领命,颜行墨离去前看着王座上的临真,慢慢转身退下。

     正文 第六章  大漠之役

    夜深静,颜行墨凭窗凝视,弦月照耀突厥行宫,静泌得有些寒意,他细细沉思,总觉得有些不妥,回鹘大兵逼近,为何达勒还不出面,正有一点头绪,却听见明碧的声音,“颜公子,公主有请。”

    颜行墨跟着她来到偏殿议室内,临真坐在上座向他颔首,明碧退出,合上房门,房内只剩他二人,颜行墨疑惑,临真缓缓下座,问他,“行墨。”她看着他,一如以前的澄然,“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颜行墨淡淡一笑,似乎笑她多此一问,“公主有何吩咐?”

    临真看着他,眼里有一份欣慰,他总是这样,对于她的要求,从不推脱,“行墨,谢谢你。”

    回鹘兵营内,探子正在向伊狄靳回报,“汗王,突厥已经出兵,在离我方十里处的穆丘扎营,前方哨兵带回一封书信,是突厥的特勒孥顺所写。”

    一旁的军师昆齐将信接过来呈上,伊狄靳展开,边看边笑,孥顺信中俱是质问回鹘以何名目出兵,不乏斥责回鹘无义无由,搅乱边境之意,伊狄靳看完拍下桌子,笑道:“哼,本王出兵何须理由!勀勃。”他吩咐勀勃,“趁着此次突厥城中无兵,你带一队人马往西南方向直攻,本王的军队会在西北进攻,然后在这里。”他指着地图上的位置,“坦乌拉汇合,将剩下的突厥兵消灭,就可以直接大破城门,直逼大都!记住,到时不可伤了公主。”

    “是,汗王!”

    “汗王,不可。”昆齐打断伊狄靳的命令,他刚刚将信看完,原本他就不赞同汗王随便出兵,回鹘刚刚拿下,还未平稳,战士得不到应有的休息,此时急于出兵,必定不妥,而且突厥近几年都不在四大外族的战乱之中,于混乱中保持实力,我方并不知它真实实力,岂可冒然出兵?

    “属下觉得不妥,第一,我方出兵无名,第二,虽然密探说此时突厥汗王不在大都,但我们仍不知道他的意图为何,何时会回兵,第三,突厥此时兵力确实没有全部,但剩下的兵力有多少,我军还不知道,现在冒然直接出兵,对我回鹘实在大为不利啊。”

    伊狄靳闻言,也觉昆齐分析确有道理,勀勃也说道:“汗王,不如明日我们先来一场短兵相接,也可一探对方兵力。”

    “也好,勀勃,明日你领一军,探一探他们的军力到底如何。”

    “是,汗王英明。”

    突厥大都军牢内,士兵将路亚带到临真面前,路亚跪在地上,低头看地,临真开口唤他,“路亚。”路亚抬头,无惧望着临真,临真轻轻说道:“你是突厥勇士,既然来刺杀我,肯定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既然身为突厥勇士,死也要死得其所,你是十分卫的人,自然知道此次汗王出兵的目的,回鹘会在此时攻打突厥,我想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她看着路亚,没有漏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路亚蹙着眉,咬着下唇。

    “现在是突厥危急存亡的关头,是突厥重要,还是刺杀我重要,你想清楚。”

    路亚听到她的话,不解地看着她,临真说道:“如果你还记得你是突厥勇士,这里有一个戴罪立功的任务,但是,失败则会没命,你愿意接受吗?”

    “王妃。”路亚将右手放在胸前,心中实在佩服临真的大度,“路亚身为突厥人,自当为突厥死而后已,不论有什么任务,路亚都愿意接受!”

    “好。”临真微笑着说,“我要你夜闯回鹘兵营。”

    “是。”路亚的眼眨也不眨,他的命早在接受刺杀临真这个任务时就不要了,此刻还可以为自己的部族出一份力,他是衷心感激王妃给他这个任务。

    “路亚。”临真淡淡浅笑看着他说:“记住,擒贼先擒王。”

    缺了半角的月残残地挂在夜空,天黑得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回鹘的兵营外,到处是守卫的士兵,一个黑影矫捷地靠近回鹘汗王伊狄靳的帐外,他看准时机,在伊狄靳独自一人背对他时破帐而入,匕首直刺向目标人物的胸口,伊狄靳反应灵敏,转身反手挡开,匕首偏了一点,划过他的手臂,看到是来刺杀他的人,伊狄靳嗜血的天性扬起,他拨起一旁的配刀,狠辣地砍向路亚,路亚早已抱着誓死决心,暴发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但打斗声早已惊动兵营,回鹘的士兵已将营帐包得水泄不通,路亚越来越占下风,眼看伊狄靳的大刀就要斩下,又是一颗小石击开大刀,一道白影闪进,将路亚掠走。

    “追!”勀勃欲带兵追出去,却被伊狄靳制止,“不要追了!”

    “汗王,你没事吧!”昆齐急忙向前包扎他的伤口,伊狄靳不怒反笑,“勀勃,不要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你赶紧带领一军,深夜突袭突厥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汗王——”昆齐还想制止,伊狄靳一挥手,“不必说了,突厥深夜派人突袭本王,分明是心虚,可见他的兵虚,我们若是去追那两个刺客,就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此刻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现在我军深夜攻打,他们毫无准备,肯定溃不成军,哈哈,这种小计居然敢在我伊狄靳面前来使!”

    “可是,汗王——”虽然汗王说的没错,可昆齐总觉得排兵打仗虽要快,更要准,须得从长计议,但伊狄靳打断他,“不要可是了,勀勃,你即刻带领一军攻过去!任何消息,即时回报!”

    “是,汗王。”勀勃领命而去,昆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颜行墨携着路亚以轻功飞快奔到一座小山丘上,他扶路亚坐下,点了他身上几处止血穴道,又拿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下,路亚身上的几处伤口便不再流血,快速凝结了,路亚以眼神向颜行墨道谢,“颜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怎么会来这里?”

    颜行墨淡淡一笑,“是公主让我来的。”

    王妃?路亚心中正在疑惑,颜行墨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说道:“不要想其他的,你先休息一下。”说完站起身,转身面向回鹘军队方向,此处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看明底下状况,果然见到回鹘军队星夜出发,向突厥扑来,他抿唇一笑,往天空放出暗号,突厥特有的暗号在夜空放出,另一边的孥顺和特木尔已经接到。

    孥顺看着暗号,向特木尔笑道:“一切果然都如王妃所料。”

    “孥顺。”特木尔惊叹,“王妃真是太厉害了。”

    一个士兵过来回道:“都护,特勒,马匹已经全部准备好。”

    “好,接下来要我们上场了。”孥顺与特木尔相视一笑,特木尔更是摩拳擦掌,急着想大显身手。

    “报告。”一个哨兵向勀勃回报,“左前方发现突厥兵马,大约有一万。”

    “一万?”勀勃笑道,“哈哈,看来突厥确实无兵了,好,我们杀过去!”他一边让手下给营中发信号,一边带着军队急急杀过去,半刻功夫,便隐约看见突厥兵马,带队的正是特木尔,勀勃与特木尔本是同类武将,一样勇猛杀敌,但回鹘与突厥此前并未正式交兵过,勀勃却时常听闻特木尔的勇猛在他之上,今天汗王命他做先锋,他早就想和特木尔一较高下,如今刚好又是特木尔带队,正中他的下怀,勀勃兴奋地叫嚣道:“特木尔,今日你我好好较量一下,看谁才是大漠真正的勇士!”

    特木尔假装勃然大怒,朝他吼道:“是人都知道我特木尔是真正的勇士,你算什么!无名小卒一个!”

    勀勃听了果然大怒,即刻下令攻打过去,两军人马深夜交战,兵器杀嘶之声在静夜之中更觉刺耳,特木尔的兵队似乎不敌回鹘兵,且战且退,勀勃则越战越勇,跟着特木尔急退的方向越近越深,才正打得酣快,又听到一片杀声过来,原来是伊狄靳带领剩下的兵力加入战局,特木尔本就不敌勀勃的兵力,如今加上伊狄靳的兵队,更加打得艰难,突厥的士兵越打越慌,有的甚至丢兵弃甲,纷纷往后退去,特木尔见敌不过,便下令道:“撤!”突厥士兵即如潮落般退去,好不狼狈,回鹘兵刚想趁胜追击,却被伊狄靳笑着阻止,“不必追了,哈哈哈,让他们喘口气吧!我们就地扎营。”

    “喔。”

    “喔。”

    “喔。”

    回鹘士兵个个喜气洋洋,直呼胜利。

    次日,回鹘兵顺着路线追击突厥兵,伊狄靳本着出其不意的原则,每每或在深夜,或在休憩时刻追打突厥兵,弄得突厥兵狼狈不堪,他细细留心,至今四日,突厥兵的火灶已经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他觉得给突厥兵致命痛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便对军中下令,今日不用对突厥兵手下留情,要将其一举歼灭,夺下突厥!回鹘士兵个个兴奋不已,追踪多日,他们早已厌烦这样打打赶赶,都巴不得可以早早打完好胜利回家,今天接到这个军令,个个挺起精神,火速追赶!

    特木尔的军队在前方出现,突厥的士兵和回鹘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个个蓬头垢面,无精打采,伊狄靳即刻宣布追打,回鹘的士兵一涌而上,特木尔急忙命士兵撤退,直退到一个坡谷内,却不见了突厥兵的身影。

    “吁——”伊狄靳急急勒住马,恐防有诈,这是一个约成回力的小谷,谷中正中的一块黑石上,似乎写着什么,伊狄靳示意勀勃,勀勃领意,驾马上前,字写得很小,他需走近才看得清,待到看清,心中大骇,原来石上写的是——勀勃命丧于此!

    “汗王快——”勀勃刚刚转身喊出快字,便无法言语,原来一箭正中他的心脏,他看着直穿过胸的箭,吐出最后一个字——“逃。”便倒身下马,眼中恨然之情,不能瞑目。

    顷刻间,山坡上乱石滚下,堵住了坡谷的出口,回鹘的兵马为了躲避乱石,只得避到谷内,军队顿时乱做一团,伊狄靳一边躲避乱石,一边喝令军队不可乱,“啊。”

    “啊。”

    “救命。”

    “好痛。”

    乱石砸下,无数回鹘兵头破血流,等到乱石停止,回鹘兵只剩下一半,乱石刚停,便见乱箭射来,刚刚侥幸躲过乱石的士兵,又不少人死在乱箭之下,如此二下,回鹘兵剩下之人已又去一半。

    “哈哈哈。”特木尔在坡上正中出现,笑得开怀,他带领的正是推石的士兵,“伊狄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这可是我们王妃特意招待你的。”

    伊狄靳心中大惊,原来这一切都是临真的战术,他实在太小看这个女人了。此刻坡上现出突厥的军队,何止一万,五万有余,个个精神抖擞,看来之前的一切全部都是假装,而回鹘兵马缩成一团,伊狄靳在正中间,士兵围着他,全部困在谷内,突厥军在坡上,居高临下,又将出路堵死,这个局势,对突厥军来说实在是瓮中捉鳖,对他回鹘兵马来说,自是九死一生。

    “回鹘汗王。”孥顺在右边坡上出现,斯文说道,“您自回鹘不请自来,在下代我突厥汗王和王妃敬上谢礼。”说着将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便向下扔下一大块一大块卷成一团的黑布,落在谷口和回鹘兵周围,回鹘兵早已杯弓蛇影,有人大叫道:“是火油布!”

    伊狄靳一惊,怒目向他们喝道:“你们别耍这些把戏,有种的就出来我们真正地开战!”

    “汗王。”颜行墨在左坡上出现,淡淡笑道,“兵不厌诈,我早已说过,你敢抢临真公主,就是与整个大唐为敌。”

    伊狄靳已经怒火烧心,他朝他们喊道:“我就不信我伊狄靳今日会命丧于此!”又对手下们喝道,“在这里是等死,我们杀出去!”说着便驾马欲强行逃出谷去,颜行墨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则放出火箭,射在火油布上,顿时一片火光熊熊,烧出的黑烟呛往天空,连天都黑了,耳中不时传来回鹘兵的惨叫声,看来伊狄靳这次,难逃一劫。

    “汗王!”昆齐的声音在谷外响起,原来他在后方每每接回前方的汇报,知道突厥越打越退,汗王又是如此这样的打法,越想越不对,越想越不安,他惶惶不可终日,前日终于让他想通突厥真正的意图,知道汗王有难,便急忙召了一批死士,连夜赶来,果然看到汗王被困于此,死士冲进火里,誓死救出伊狄靳,伊狄靳连着昆齐,带着几个死士逃出火海,回头看着回鹘兵葬身火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伊狄靳拽紧双手,此仇不可不报!

    “汗王,汗王快走吧!”昆齐在一旁苦苦哀求,伊狄靳看着山坡上的那抹白影,心中狠狠念道:临——真!

    “颜公子,就这样放他们回去?”特木尔不舍地看着伊狄靳等人,疑惑地问颜行墨,颜行墨说道:“嗯,穷寇莫追,公主说过,自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他。”算一下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伊狄靳等不过十余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回鹘的路上,一路上他都不发一言,安静地让人害怕,昆齐知道他的心思,想他堂堂回鹘汗王,居然输在一个女人手里,还输得一败涂地,骄傲如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可是昆齐也知道,此刻的安慰对汗王来说无济于事,他只好闭口不言,心中却实在叹服突厥的王妃,居然有这等谋略,换一个角度想,若是临真公主真的是回鹘的王妃,确实会是回鹘的大幸啊。

    全队人马正在静思无言中,忽听前方先遣兵回报:“汗王,前方有一小队人马,好象是我回鹘军队。”

    “一小队?”伊狄靳疑惑,若是枷布来迎接他,怎么会只派一小队?

    “你确定是我回鹘的军队?领队的是谁?”昆齐问道:先遣兵回道:“小的看不清楚,旗帜和兵队确是我回鹘字号,但——”

    “但是什么,说!”

    先遣兵看了看伊狄靳,只得说道:“好像是我军落败之势。”

    “什么?”众人闻言皆是大惊,那小队兵马已经临近,伊狄靳看清,居然是枷布!

    “枷布!怎么回事?”

    枷布坐在马上,蓬发乱服,分明是逃亡之势,他看到伊狄靳,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见到大哥,惊的是大哥怎么也是一副落败之势。

    兄弟二人重逢,枷布说道:“大哥,你带兵一走,就有一队人马来攻打我们,是莫贺,想不到他居然联合断翼军,前后夹击我们,我们兵力不足,已经落败了。”枷布一脸痛苦,伊狄靳则大惊,莫贺和断翼军居然就在他出兵突厥的时候攻打回鹘,这么说一切都是突厥王达勒策划好的了?这样说来断翼军和达勒的关系肯定非同小可,想到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早就被人算计了,他恨恨然对枷布说道:“此仇一定要报,枷布,我们布匝族绝对会要回回鹘的,现在——”

    “回鹘本来就是我贺一族的,伊狄靳。”莫贺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伊狄靳等一惊,只见莫贺和断翼军已经追来,将他们的人马团团围住,伊狄靳和枷布背抵着背,准备做誓死一搏。

    “伊狄靳!”莫贺跳下马,以刀指着他,面色沉重,“你杀了我父亲,今天我要为他报仇!”

    “哼,胜者为王,你父亲打不过我,死也活该!”

    “你——”

    “好一个胜者为王。”戴着面具的断翼飞说道,“伊狄靳,你也有今日。”

    伊狄靳望着断翼飞,突然看到他身后的那日松,他一惊,难道——

    “你——”

    断翼飞知道他心中所想,缓缓摘下面具,证实了他的想法,“你果然是达勒!”

    达勒冷眼看着他,也下马来,将一把刀扔给他,并用手中的刀指着他说道:“临真是我的王妃,你不该有非份之想。”这一句话他是说给伊狄靳听,也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断兄,伊狄靳是莫贺的杀父仇人,我希望你能让我手刃敌人。”

    “当然。”达勒退开,莫贺叫道:“伊狄靳,今日你我之间就做个了断!”说着挥刀与伊狄靳相搏,枷布想向前帮忙,却被达勒挡下,“二少主,我们又见面了。”说着两人也打到一起,枷布不是达勒的对手,几招下来已处下风,达勒快刀一刺,眼看枷布就要命丧此刀,伊狄靳见到,护弟心切,急忙挡在他身后接了这一刀,达勒的刀与其他人的不同,刀身宽而长,又锋又利,他使劲一刺,居然将伊狄靳兄弟一起自胸膛贯穿,堂堂一代枭雄,就此命丧刀下。

    “汗王!”

    “二少主!”

    回鹘的其他士兵,早已被拿下,昆齐见到二主已亡,便拿出袖中小匕,自杀身亡,其余人皆束手就缚。

    达勒缓缓抽回刀,伊狄靳兄弟二人倒下,莫贺跪下,向天长呼,“父亲,我终于为你报仇了,我终于夺回回鹘了。”

    “莫贺兄。”达勒上前扶起他,莫贺感激地看着他,“断兄,不,我该称你为达勒兄,多谢你的相助,我才能夺回回鹘。”

    “莫贺兄,你我既已结交,以后就是兄弟之邦,借兵实属小事,不必记挂,只是你我之前的盟约,还请莫贺兄早日履行。”

    “这是自然。”莫贺点点头,“小弟答应的两座城池,稍后会送上。”

    二人相视而笑,这一次的结盟,于双方都有利,事已告一段落,达勒便辞过莫贺,带领断翼军回突厥。一路上那日松都若有所思,达勒问道:“怎么了。”

    “汗王,属下在想,莫贺此人,不可小觑。”

    达勒笑得亦然,他早已知莫贺必有所成,所以当日才会相助于他。

    “属下只是担心,以后他会是我突厥的大敌。”

    达勒闻言脸色微寒,他也有这种隐忧,大漠各族都想统一,虽然分为四大族,可是各族内一样纷争不断,今日你大,明日我强,就是没有一族可以一统大漠,而一统大漠,估计是每一个外族汗王的毕生心愿,而且他知道,莫贺对临真的渴念,不会亚于伊狄靳,只是他觉得,莫贺是一个好兄弟,希望两人不会有兵刃相见的那一刻。

     正文 第七章  两军对垒

    晨曦中,朝阳刚刚升起地平线,已有牧女迎着晨风将绵羊赶至草原,稀落的草包中不时扬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山坡上有两道白色的人影,绰绰立于阳光中,长衣随风飘扬。

    临真望着草原宁和的景致,问垂手一旁的颜行墨,“行墨,大漠的草原多美。”

    颜行墨点点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极致,连远处,是极致的无垠。

    “可是却有那么多回鹘兵命丧于此。”临真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悲凉,她的手,经过昨日一役,该染上多少人的血了。何时战争与杀戮才会停止?何时,她才会站在一片安详宁和的土地上?

    “临真。”颜行墨将她的哀伤看在眼里,他知道她的无奈,也知道她的向往,曾经他以为,他会给她她所想要的向往,可是还是迟了一步,看着临真落莫的双眸,颜行墨的心头一热,也许他可以——

    “临真。”他执起她的手,灼然地看着她,“我带你走。”

    听到他的话,临真讶然地看着他,颜行墨认真地说道:“以后你再也不是公主,我也不是殿中监,没有和亲,没有达勒,没有大唐和突厥那些一切一切的枷锁,好不好?全部放下,我们一起走。”

    临真任由他执着自己的手,他所说的那些曾经是她的向往,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能,不要说她身负的责任她不能放下,她的心,也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放下所有的一切跟他走,那样她就不会觉得这么累,这么无奈,她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对已经迷失了心的她来说,又是何等之难。

    “行墨。”临真漾起一抹凄美的笑,拒绝他,“太迟了,我已经选了这条路,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颜行墨的身子震了震,他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大漠,就是怕听到这三个字,临真不说,他还可以骗自己默默地留在她身边,这三个字一旦出口,就代表宣判了他和她之间的死刑,他怎么能放得下?

    “王妃——”林封策马奔来,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异样,他语含惊喜,向临真报告,“汗王已经回来,正在大殿等候王妃。”

    听到这个消息,临真的手倏然脱离了颜行墨的掌中,而他的心,再一次深痛。

    “汗王——”临真的话语还未结束,达勒已经自王座上起身,箭步来到她身边,她刚抬起眼,便望进他双色的眸中,心中一惊,他的眸中有放心,有思念,有一种安慰,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素,临真告诫自己,不可以迷失在他的瞳中,便将双眼别开,只肯落在他挺拔的鼻间,达勒却不肯放过她,执意追着她的清眸,说道:“这一次,辛苦你了。”

    临真已将心事藏好,端然说道:“汗王,临真是突厥王妃,自当为突厥献一份力,临真所做的,都是应当。”

    “好一个应当。”达勒笑着挽着临真走向王座,精细审视过她,确定她确实无碍才将目光一凛,“来人,将塔妲带上来。”

    “是。”侍卫垂手回道:片刻便有一抹红色身影被带上大殿,塔妲双手被缚,长发微乱,她踉跄着来到殿前,匍匐在达勒面前,“汗王,汗王救我。”

    “汗王。”临真疑惑,以眼神询问他,达勒问塔妲,“塔妲,你为何要这么做?”

    “汗王,塔妲做错什么事了?”塔妲楚楚可怜地哀求达勒,达勒无视她的眼泪,冷冷说道:“是谁让你指使路亚刺杀王妃的,说!”

    “汗王,塔妲没有——”

    达勒凛冽的目光扫过塔妲,塔妲立刻噤若寒蝉,身子瑟缩了一下,却仍然在否认,“塔妲怎么会刺杀王妃,塔妲没有啊。”

    “没有?”达勒冰寒的瞳孔注视着她,让人不寒而栗,他吩咐侍卫,“来人,带路亚。”

    塔妲闻言,果然一惊,她以为路亚早已不在世上,见到路亚,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微抖。

    “属下参见汗王,王妃。”

    “路亚,是谁让你来刺杀王妃的?”

    “回汗王,是塔妲。”

    “你胡说,我何时让你刺杀王妃了,汗王,路亚诬陷我!”

    “属下没有,汗王,王妃,因为塔妲曾救过属下的父母,属下曾发过誓要报答塔妲的恩情,才会答应她去刺杀王妃。”

    “你胡说!你——”

    “塔妲!”达勒喝令她,“你不但派人刺杀王妃,还勾结外族,攻我突厥,你已经犯了死罪,你知不知道?”

    “汗王。”塔妲的脸上已经显现慌乱,“塔妲怎么会背叛突厥,塔妲对汗王王忠心耿耿啊。”

    “来人。”

    达勒一声令下,又有一个士兵拿出一叠书信,俱是塔妲与外族通风报信的证据,铁证如山,塔妲无法再辩,原来达勒早就密切监视着她所有的动作,塔妲跌坐在地上,满面凄凉。

    “你还有什么话说?”

    塔妲的脸上已是视死如归之色,她知道,她做的事情已经落败,她跪在地下,漠然观心沉默不语,半晌才说:“汗王,塔妲的心,是向着你的,只是,塔妲的身上,流着土蕃的血液,塔妲要为自己的族人做一点事。”

    达勒冷冷看着她,说道:“既然你已经承认,本王就让你死得清静,来人,赐塔妲毒酒。”

    “汗王。”孥顺求情道:“塔妲也为突厥做过许多事,请汗王从宽处理。”他是指达勒曾经几次用过美人计,将塔妲送到土蕃、南诏等,塔妲虽然犯了死罪,但也该念在以往的功劳,饶她一死。

    达勒眼也不抬,冰冷的语气勘比冰菱,“坏法法在,乱法法亡,饶过一个塔妲,以后就会有无数个塔妲出来,塔妲的死罪,绝不恕免!来人,赐酒。”

    “是。”早已立在一旁的侍卫捧着毒酒,立在塔妲面前,塔妲抬起泪眼,眷恋地望着达勒,望着王座上的这个男人,她爱这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愿意为她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因为她知道,无论他将她送到多远,最后一定会接她回来,直到他将她送到土蕃,直到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他的身边出现一个临真,她曾经想过不管那些身世族意,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已足够,可是当她看到他看着临真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是多么想要达勒也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她才会做出这些事,现在这个男人,要将自己赐死,她无悔,她只恨,恨临真夺去本该属于她的达勒,塔妲怨恨地望着临真,那样的眼神,临真从来不会陌生,她曾在大唐的后宫,看过多少个女人,带着这样幽怨的眼神度过一生。

    “汗王,塔妲多么爱你啊。”她爬到达勒脚边,卑微地亲吻着他的脚,一如她对他的爱,可是达勒给予她的,只有冷漠。塔妲颤抖着接过毒酒,送到唇边,饮下,仍然匍匐在他脚边,直到唇边流出殷红血迹,她的双眼缓缓闭上,双手仍然不肯放开对他的依恋。

    临真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心已经在微颤,如果迷失了自己的心,她的下场,是不是就如塔妲一样?此时大殿的气氛,冷然得让人窒息。

    “公主。”

    临真在偏殿休息,颜行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行墨。”她抬起眼看着他,才发现他的脸上是一片哀伤,“怎么了?”

    “公主,我是来请辞的。”

    颜行墨淡淡的话语轻易惊起临真的心跳,“你要走了?”

    “是。我找不到我要的答案,无法再留在这里。”

    “行墨——”临真想挽留他,可是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临真。”颜行墨看着她,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定住,然后拿出自己的长笛,将它递给临真,说道:“这只笛子,送给你。”这只笛子跟了他十年,已经是他随身的标志,将它留在临真身边,也许是最好的寄托。

    临真轻轻接过,眼中是说不出的哀伤,连行墨也要离开她身边了吗?她一个人来到大漠,没有任何一个亲人,现在,连行墨也要真正离开她了吗?

    “你要去哪里?”她知道,以颜行墨的性格,原本就不愿为官,他是为了她才留在官场,只是为了能有一个衬得上她的身份,现在,他唯一可以为之奋斗的理由已经没有,他会去哪里?

    “不知道,天大地大,任何一个地方。”颜行墨看着远方,其实他也不知道,没有了临真,他还能去哪里。

    “行墨——”她好想自私一点,叫他留在她的身边,永远不要离开,可是她既然已经不能许他未来,又怎么能要求他留在身边,临真绝望地闭上眼,无法开口。

    “临真,保重。”颜行墨痛苦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带着自己一个人的悲伤离去,留下临真,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碧绿的笛上,她的泪,一颗接着一颗,她早已忍了许久,从她决定和亲开始,从她离开母后的身边开始,从她被断翼飞搅乱了心开始,从她对达勒渐渐迷失开始,她的泪,忍了这么久,终于在明白颜行墨彻底的离开后,才肯落下来,此刻的她,再不是一个背负着那么沉重责任的大唐公主,只是一个伤心的女人,而心受伤了,该怎么恢复?

    “你为谁而落泪?”达勒的话在耳边响起,截住她来不及收起的泪,她抬起泪眼迷茫的双眸,朦朦地看着他,透过泪水,他的面目出奇的清晰,直抵她的心,达勒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轻撷过她的泪,泪还是温的,她的脸却是冰的,他双色的瞳孔望着她,透着淡淡的失落,他问:“什么时候,你才会为我流泪?”

    临真的心,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垂下双眸,微哑着说:“汗王,经过这几日,临真觉得有些乏,请容临真回寝殿休息。”说罢福了下身,却直接歪了下去,落在达勒的怀中,达勒急忙扶住她,满脸惊慌,他焦急地唤道:“临真,临真。”

    天仿佛在旋转,大雁哀鸣着盘旋,临真只知道,最后的记忆,是达勒宽阔而安心的胸膛。

    迷迷朦朦中,临真见到一个穿着白衣还在垂鬓小女孩,她的颈间,也有一串夜明珠长命锁,她一个人孤单单地爬上大明宫其贞殿的一角,睁着期盼的眼睛望着城墙外,天空是一片片的灰朦朦,连着小女孩落漠的神情,她个子太小,看不到城墙外的世界,于是她向更高的地方爬去,却脚下一滑,差点落下来,“小心——”临真大惊,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她,转过脸,她却变成了文安的模样,“姐姐,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文安一声声唤着姐姐,叫得她心都疼了起来,“不哭,不哭,文安不哭。”临真抱住她,不住的安慰她,耳边却传来母后的声音,“临真,母后好想你。”

    临真又是一惊,怀里的文安,何时又变成母后了?她伸手想将母后的泪拭去,德妃却别过脸,欲起身离去,“母后——”临真不想她们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拉着德妃的衣襟,紧紧地不愿放手,德妃转过面,居然又变成了颜行墨,他痛苦地看着临真,说:“临真,保重。”然后手一挥,头也不回地走掉,不——临真惊醒,才发现是梦,她眸中带泪,眼神无法焦距,似乎还在梦中的迷失中,却有一个低沉敦厚的声音,轻轻将她拉回,“你醒了。”

    这一声叫唤,临真才发现,达勒躺在她身侧,仍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却让她莫名的心安。

    “汗王。”临真想起身,却被他压住,他静静望着她,问,“做噩梦了?”她睡得极不安慰,他一直在她身边,她的眉,自从闭上就没舒展过,看得他心生生的疼。

    “没有。”临真已将自己的心绪理好,淡淡笑道:“临真只是有些乏了。”说罢仍欲起身,却又被达勒压下,这一次达勒直接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说道:“天已晚,王妃也该歇息了。”

    临真才注意到,此刻殿内确已点上明灯,看来她睡了很久,正因为睡了很久,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困,却被达勒抱在怀中,她的脸微红,他身上的气味包围着她,让她有一点心慌,达勒又将她抱住,紧紧靠着自己,她枕在他的臂上,倾听着他强有劲的心跳,达勒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她刚才分明是做了噩梦,却倔强地不肯承认,他心疼,他终于对自己承认,临真已经占据了他的心,这一次出征,刚出城门他就已经在思念她,思念她绝美的容颜,思念她唇边那抹淡淡的笑,还有她颈间的夜明珠,一如她,灼然而柔丽,看到她看着颜行墨,他的心是狠狠地嫉妒,可是一想到她为颜行墨流泪,却不会为他而流泪,他的心,就无法欢娱,他已经陷进去了,她却倔强地不肯打开自己的心,还是她的心已经为别人而打开了?想到这,达勒将临真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是属于自己的,临真却有点无法呼吸,她轻轻地推开一点两人的距离,然后转身面向另一边,达勒却从身后将她围住,临真一惊,他将头靠在她的颈间,再不让她离开,慢慢的,临真竟渐渐睡着了。

    时间飞快,转眼已过两年,这两年,达勒与莫贺连手,攻打大漠不成气候的小民族,两族的版图都扩大了不少,最后更一举攻下土蕃,土蕃向回鹘和突厥俯首称臣,碍于大唐的册封,土蕃对外仍是自称大族,实际名存实亡,早已依附回鹘和突厥,土蕃一倒,南诏更不成气候,宣布中立,并规定以后大礼进贡大唐,二礼分贡回鹘与突厥,才得以幸存,如此一来,四大外族实只剩回鹘与突厥,而一山不容二虎,当外敌已灭,便是兄弟族剑拔弩张之时,莫贺与达勒都有一统大漠的雄心,又都雄才伟略,两族实力更是不相上下,达勒与莫贺都知道,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战,为霸业,也为临真。

    而临真也深知这一点,这两年来,莫贺看她的眼神已经愈加炽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临真的虎视眈眈,临真只有一再回避,她不希望,回鹘与突厥会为了她而起战乱,这两年,达勒虽然将突厥的版图扩大一半,却没有残酷对待战败之族,而是将他们接纳,在突厥的管理下安居乐业,临真佩服达勒的宽怀,实在不希望突厥会再起纷乱,可是回鹘与突厥之间的战役,似乎无法避免,她的心,不禁为将来的两军对峙而忧心,却无觉莫贺已经来到她身后。

    “公主。”莫贺望着她迷人的背影,哑哑开口,为了见她,他特意与达勒约定,每半年在突厥会面一次,名为商讨边境事宜,实为欲见临真一面,而每一次,只会让他对她的思念愈加深重,每每看到她在达勒身边笑靥如花,他的心就无比的沉重,“莫贺。”临真微异,莫贺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贺却直直地望着她,他刚刚已经看了她许久,看着她皱眉,他才情不自禁地越礼,未等人通传便私自来到后殿。

    “你瘦了。”

    他露骨的眼神和露骨的话语都让临真觉得心惊,她连忙用话岔开,“恭喜莫贺,如今回鹘的版图已越来越大。”

    “可莫贺身边还少一个人。”他看着她,已经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公主。”他单脚跪下,深情地说,“自从你在两年前对我微微一笑,我便深深爱上了你,我对你的爱,一如对大漠草原的爱,请你接受我的心。”

    说罢伸出手将临真的手执起,欲送往唇边献上一吻,临真一惊,急忙将手撇下,正色对莫贺说道:“莫贺,我是突厥的王妃,是达勒的妻子,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公主,我对你的爱绝对不会比达勒少,如果你愿意,一样可以是我回鹘的王妃——”他焦急地说道,不愿接受临真的拒绝。

    “莫贺。”临真坚定地看着他,“你我本是兄弟邦,何须为了临真而背上背信弃义之名,我们该友好合作,让大漠的百姓安居乐业。”

    莫贺的眼神暗淡,看着她问:“你是执意不肯跟我去回鹘?”

    临真回道:“临真只会留在突厥。”

    “好。”莫贺的眼神却在瞬间犀利起来,“那莫贺会以大漠正统的方式得到你,我将把大漠跟我的爱一并献给你。公主,莫贺告辞。”说罢起身,重重地看了临真一眼后决然地离去。临真的心却无比沉重,莫贺所言非虚,恐怕突厥和回鹘之战是在所难免。

    “汗王,南诏传来急报请求支援!”孥顺自外殿跑进来,脸色沉重,议事厅内各人皆为惊异,南诏已依附突厥与回鹘,谁敢攻打南诏就是公然与突厥和回鹘回敌,大漠近年并无大族突起,究竟是何族所为?达勒却不若其他人般惊讶,他只淡淡开口问道:“是回鹘攻打南诏?”

    那日松等闻言又是一惊,特木尔更是叫道:“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吗?”

    “是。”孥顺垂首回道,“回鹘以南诏晚了三天献贡为由,出兵攻打南诏,并扬言要灭了南诏。”

    “莫贺行事一向稳重,此次怎会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理由兴师动众?”那日松蹙眉沉思,实在想不出莫贺此举意欲为何,达勒抿唇冷笑,说道:“好个莫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是在跟我们说,突厥与回鹘的战场,在南诏。”

    “原来是这样,汗王。”那日松等发问,“那我们出兵吗?”

    达勒看着厅中悬挂的大漠版图,坚定地说了一句,“出!”

    在座等人皆会意,突厥与回鹘的大战,即将登场,大漠的版图,可能重新洗牌。

     正文 第八章  誓约

    三日前达勒已派出先遣部队向南诏境内出发,他准备分三批派送兵队过去,他则带领第二批主力部队前往,今日正是要准备出行之时,月黑风高,达勒已整装待发,他身着银黑盔甲,长发束在脑后,轩昂的侧面面容冷峻,此刻他的心内有一丝惆怅,想不到他与莫贺,终于走到这一天,莫贺是个好兄弟,好朋友,两人生逢这个草原,终究会变成对手,只是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达勒握紧配剑,正打算出发,却听到身后扬起临真的声音,“汗王。”临真望着达勒,清泠的眸中是掩不住的担忧,今天她格外的心神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而这种不安,直觉地让她认定是因为达勒,可她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公主。”达勒上前,伸手轻轻抚摸临真的脸庞,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却觉得心头一喜,“你在为我担心?”他问她,双色的瞳中含着惊喜,这是不是说明,临真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他的一个位置?

    “汗王——”临真欲言又止,她该不该将她的担忧说出?她该不该左右他的决定?

    “怎么了?”达勒握紧她的双手,明白她有话要说,“你想说什么?”

    “临真想请求汗王今夜不要出发。”顿了顿,她还是说出她的请求,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的这种担忧竟然会强烈到这种地步。

    “你觉得我会输给莫贺?”他的眼光一凛,语气顿时冷漠了起来。

    “不,临真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能说她是在担忧他吗?临真垂下眼眸,紧抿莹润的菱唇,不再发一言。

    达勒抬起她的尖尖的下巴,灼然地看着她,开口说道:“你真的不希望本王今夜出发?”他的目光直视到她的心里,临真轻然而肯定地点了点头,达勒抿唇微笑,他传令道:“特木尔!”

    “属下在。”

    “今晚你带领主力部队出发南诏,三日后本王亲自带领第三批人马前往。”

    “是!”虽然特木尔不明白达勒为何临时改变主意,但他知道,汗王肯定有他的打算,故接了命令后他便连夜带领第二批部队前往南诏。

    临真看着达勒,眼中俱是感激,感激他对她的包容,达勒则将她拥在怀中,临真呼吸着他身上渐渐熟悉的气味,心慢慢安了下来。

    次日,临真在达勒温暖的怀中悠悠转醒,昨夜她睡得非常安稳,刚刚睁开眼便对上达勒望着她的双眸,她急忙将眼神转开,心里却突然觉得小鹿乱撞,达勒单手支着头,唇边抿笑地望着她,也不知他已望了多久,她微微红了脸,此刻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清晨的氤氲让彼此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清爽又怡然,达勒伸出手,将她唇边的发抚开,她却怔怔地半启着唇,他的头渐渐低下,离她的唇越来越近,眼看二人的唇即将合上,门外却传来那日松焦急的声音,“汗王!属下那日松,有要事秉告!”

    达勒闻言,立即直起身,说道:“何事?”

    “回鹘大军已逼近城门,为首的正是回鹘汗王——莫贺!”

    听到此话达勒和临真俱是震惊,莫贺此时怎么会在突厥出现?莫非——二人对看一眼,心中都已猜到八九分,达勒向那日松下令道:“即刻下令,全军准备!”他与临真对视着,心里有一种无法压抑的不好的预感。

    达勒和临真站在行台上,台下就是城门,莫贺已带领着回鹘大军兵临城下,与行台相隔不过百米,这一次,是达勒低估了莫贺,被他一招围魏救赵给骗去自己突厥大半兵力,现在特木尔等估计已经知道上当,但回兵也来不及,此时莫贺若是突破城门,突厥真的是岌岌可危,达勒和临真都知道,现在只能兵行险招了。

    “莫贺。”达勒向前,气度轩逸地望着台下万千雄兵,仿佛此刻并非是他莫贺兵临城下,而是他达勒沙场点兵,他环眼扫视回鹘大军,回鹘兵成雁字形排开,居中为首者是莫贺,莫贺雄据战马,身披铁甲,眼神凌厉而执着地望着达勒和他身旁的临真,两人一上一下对峙着,达勒冷视开口,“你我定下兄弟盟约,两军互不侵扰,此番你回鹘大军压我突厥城下,却是为何?”

    “我为临真!”莫贺手中长矛直指临真,眼中有着无比的坚定和狂热,他看着临真,口中说道:“临真属于大漠的王者,只有大漠真正的强者,才配拥有她!”

    “大胆莫贺,临真是我突厥的王妃,岂容你如此污蔑!”达勒闻言勃然大怒,大漠与临真,他绝对不会拱手相让,莫贺此举,无疑是有悖伦理,他不怕日后出师无名,只是此刻,他得先化解这一场危机。

    “汗王。”临真轻轻上前,垂下的眼帘遮不住她的满腹心事,她从来没想过,莫贺会为了她而兵临突厥城下,更想不到突厥竟会因为她而陷于如此地步,此刻,她只想与达勒一起,化解这场干戈。临真抬起眼,满含深情地望着达勒,仿佛整个世界她只看得到他,这一幕,她是做给莫贺而看,半晌,她才面对莫贺,面对台下的整个回鹘大军,说道:“临真是达勒的王妃,是突厥的王妃,一生一世只会属于突厥汗王达勒。莫贺。”临真居高望着他,莫贺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她的话如刀割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这个世界男人追求的永远只有两样东西,权力和女人,大漠是他要的,临真也是他要的,难道仅仅因为他比达勒晚遇见她,她就该属于达勒了吗?他不服!

    “你难道忘了,你的回鹘汗位如何夺来?你欠达勒三箭之嗯,如今你出师无名,又背弃兄弟盟约,即使让你一统大漠,也会为天下人所耻笑,临真问你,当日誓言,可还允诺?”

    “当然!”莫贺望着他二人,“莫贺一言,驷马难追!来人!”他将手伸向一旁,说道:“拿我的神臂弓来。”回鹘士兵即刻呈上神臂弓,神臂弓,实为巨孥,直立地面,需二人合力方可抬起,可射三百米外,贯穿铁甲,亦名克敌弓,莫贺跳下战马,翻身立与弓前,望着达勒说道:“当日你三箭之嗯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弓,若此弓伤不了你,我回鹘即刻退出突厥!”此言一出,他身旁的都护便觉不妥,欲言劝阻却被莫贺挥手拦下,“我意已决!”说罢他疾身向前,拉开强弓,朗朗烈日下,只听咻地一声,孥箭即以飞速射向达勒,所到之势,迅猛无比,那日松急忙下令:“保护汗王!”

    两旁的护卫兵急忙合起来,用铁盾围成屏障,将达勒和临真护在里面,可是莫贺此孥威力无比,竟然直接穿过铁盾射向达勒胸口,并且无减凌厉直中左胸,“汗王!”临真低呼,达勒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那日松和临真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他,鲜血渗出了盔甲,达勒脸上惨白,“汗王!快传大医!”那日松连忙吩咐士兵,却被达勒制止,“不要声张,不要乱了阵脚!”

    “可是——”接下来的话被达勒止住,他努力平复呼吸,却惊觉臂上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滴下,“汗王——”看着达勒惨白的脸与鲜红的血,临真全然不觉自己已经清泪泠泠,她只知道她的心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重重钉了一下,痛到她无法呼吸。

    “你——”达勒淡淡地笑了,他将手伸到临真的颊上,说:“你终于为我落泪了。”

    临真闭上眼,重重吸了口气,再睁眼,已是一脸坚决,她拭掉泪,抽出随身的匕首,跟达勒说道:“我们拨下来。”

    达勒点头,临真一手按住孥箭,一手狠狠挥下,长长的孥身即刻断下,只有箭头还留在达勒体内,她跟那日松说道:“马上取过一支孥箭。”

    那日松会意,连忙吩咐士兵去取,两个人合力将达勒扶起,达勒接过孥箭,拨开卫兵,走向前台,人群散开,达勒的右手首先出现在莫贺眼中,然后是达勒毫发无伤的身子,“哈哈哈,莫贺,回鹘的神臂弓不过如此!”说罢右手狠狠一甩,将手中的孥箭掷到突厥城门和回鹘军队的中间。

    莫贺看着那支孥掷下,又看着达勒毫发无伤,轻轻叹了口气,此次攻打突厥,他已知非是天时地利人和,却仍是一意孤行,此孥伤不了达勒,是天意如此,他伸手示意都护拿来一支新孥,接过举高,向达勒说道:“三箭之恩已报,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莫贺!”临真傲然看着他,说道:“当日临真也曾相救与你,今日我要你立下誓言,十年内不准攻打突厥,我们才真的互不相欠!”

    一旁的都护连忙说道:“汗王,不可立下此等誓言啊。”现今大漠唯一能与突厥抗衡的只有回鹘,十年的养兵续锐,足以让突厥一统大漠啊。

    莫贺蹙眉望着临真,临真眼里的坚决已经让他知道,今生,他已不可能拥有她了。

    “好,我莫贺在此宣誓,回鹘十年不会攻打突厥,如有违誓,有如此孥!”说罢将手中的孥压成两段,掷与地上,“撤军!”随着一声令下,回鹘士兵开始缓缓撤出突厥城下。

    “汗王,我们真的撤军?此刻是攻下突厥的最佳时机啊。”都护不死心地问道。

    “不要再说了,我既然答应了公主,就一定会做到。”此刻他不败犹败,失去临真,得到大漠,孰轻孰重?

    都护也只有摇摇头,又说道:“临真公主真是一个奇女子,大唐的公主都是这么厉害的吗?”正是这句话点醒了莫贺,他看着临真渐渐模糊的身影,一个念头已在他的心里形成,以致他在唐七八八年请求大唐和亲,在遭到拒绝后以武力迫使大唐将咸安公主下嫁与他,并将之册封为武义成功可汗,当然,这已是后话。

    达勒等人看着回鹘士兵退出突厥城下,直到两方人马已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才支持不住,直喷一口鲜血,昏厥过去,“汗王。”

    “汗王。”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眼中看到的,是临真满脸的惊慌,想到这,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唇边仍然带着一抹笑。

    大夫们进进出出,都说汗王这一箭若是再偏一寸就会要了他的命,好在达勒身强体壮,虽然陷入昏迷,但求生意识很强,经过一夜艰难地诊治,已经把断掉的箭头取出,伤口并未大量出血,只是汗王陷入深度昏迷,只要汗王可以醒过来,便无甚大碍。临真守在达勒身边,执意不肯离去,看着达勒紧闭的双眸,额上沁出的汗珠,此刻她的内心最害怕的,是他再也无法醒过来,虽然大夫们一再说达勒陷入昏迷的原因是极度虚弱,但她还是害怕,非常害怕,她一定要等,等到他醒来的那一刻,要他亲自与她说,他没事她才能放心。

    孥顺与特木尔已被那日松召回,孥顺低头不语,特木尔一面着急达勒的伤势,一面咒骂回鹘:“好个莫贺,居然使出这等烂招!这一箭之仇我特木尔一定要报——”

    “特木尔!”那日松喝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汗王的伤势,回鹘刚刚撤兵,两军实则势如水火,你还在这火上浇油!”

    “我——”特木尔还想说话,被那日松一瞪,只得把火气全部往肚子里吞,孥顺则担心临真的身体,他关切说道:“王妃,大夫已说汗王只要醒过来就无大碍,还请王妃保重身体,先回寝殿休息,明日汗王一醒过来,孥顺即刻派人秉告王妃。”

    “是啊,王妃,你还是先回寝殿休息吧。”特木尔和那日松等一并附和。

    “我不累,你们都退下吧,我守着汗王就行。”临真看着达勒,头也不回地说道:“可是王妃,你的身体——”今日一役,王妃肯定心神俱疲,这样操劳,只怕——

    “退下!”临真喝令,那日松等只得依言退下,留下临真一人,守着尚在昏迷的达勒。

    月朗星稀,夜色早已迷漫整个大漠,临真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已经是何时辰,她只知道,达勒一直没有醒过来,他的双眸,一直紧紧闭着,连着她的心,紧紧疼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她早已迷失在他双色的瞳中而不自知,颜行墨说要带她走,她不愿意,一方面是因为她无法弃大唐和突厥的安宁于不顾,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再也见不到他,原来她的心,早已不是属于她的,早已紧紧记挂着他,为什么她到差点要失去他的这一刻才懂?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心,仍然还是让她迷失了,现在她只想,达勒可以用他双色的瞳,再看着自己,今天莫贺的那一箭,真的让她好怕,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也是有可能会离开她的。

    “达勒。”临真握住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莹洁的泪珠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他的掌上,她哑着声音,柔弱的肩膀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不要。”她闭上眼,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不要。”她的口中,只是呢喃这这两个字,直到天色渐渐泛白,不知不觉,临真已经守了一夜,而达勒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好象他只是在熟睡,并没有中那一箭,临真仍然执着地望着他,直到他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而这一下,就已让她的心漏了一跳,“汗王!”临真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看错了,而达勒的眼皮也开始转动,然后慢慢睁开让临真期盼了好久的双色瞳孔,“汗王——”临真惊呼,“来人,汗王醒过来了。”

    她眼中的惊喜让达勒惊异,他抬起右手,轻轻碰触她的泪,哑然地声音开口,带着欢欣,“临真——”

    “汗王——”

    “汗王醒过来了。”

    “汗王!”

    大夫们急忙进来,那日松等一并进入,脸上皆映着欢喜。临真起身,让大夫们诊治达勒,大夫们细细诊断了一番后,都说汗王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十天左右即可康复。

    “太好了,汗王,你这次可把王妃累坏了。”特木尔快言快语,“王妃昨夜守了你一夜呢。”

    达勒闻言看着临真,伸出手,示意她过来,临真的心还在狂跳,看着达勒,她轻轻地走过去,想将手伸入他的掌中,却在刚刚落到他手中时眼前一暗,昏厥过去,达勒急忙抱住她,急切叫道:“临真!”

    “王妃!”

    众人皆大惊,大夫们急忙上前诊断,这一次,轮到达勒心急如焚。

    临真悠悠转醒,抬眼所见,仍是寝宫模样,然后才突然想起这是达勒的营帐,“汗王——”她惊呼出声,细白的柔荑却在下一刻被一双温暖大掌含住,“临真,本王在此。”达勒深情地凝视着她,将她的惊慌慢慢平复,然后她才发现,竟然是她躺在床上而他坐在一旁,想到这,她急忙说道:“汗王你的伤——”

    “本王已经不碍事了,临真。”达勒将她压住,唇边不禁然扬起笑意,“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临真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达勒是在说——

    “恭喜王妃怀有身孕。”一殿的文武百官皆跪下来,口中贺词:“贺喜汗王喜得世子,愿我突厥长盛久昌,世代繁荣。”

    临真看着殿下百官,再看着达勒满脸的温情,还是无法相信,此刻她的身体内,已经孕育出了他们两个人的结晶,达勒笑着将临真拥入怀中,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比拥有她更加幸福呢?

    寒冬冽冽,大漠的冬天更加恶劣,而此刻比天气更加恶劣的,是达勒脸上的神情,“汗王,你不要再走了,你一直走一直走,走得我眼都花了。”特木尔看着达勒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的脖子也跟着歪来歪去,终于忍不住抗议出声,“特木尔。”那日松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去打扰汗王,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知道此时达勒的心情,没错,此刻王妃正在内殿,突厥期待了许久的世子即将诞生。

    “那日松,王妃已经进去了那么久,怎么世子还没出生?”

    那日松与达勒是亦臣亦兄的关系,此刻他脸上带着兄长的笑意,对达勒说道:“汗王,你不要担心,王妃一定会顺利诞下世子的。”

    他怎么能不担心,临真已经进去三个多时辰了,他的心也就悬了那么久,早知道生产是这么痛苦,他真不该让临真怀孕。

    “哇——”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外殿一片静默,“生了,终于生了。”

    “恭喜汗王,是个小世子。”奶娘将世子抱出来,达勒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急忙奔去内殿,他的心里,只记挂着临真,临真,临真,他快步跑至帐前,看着临真虚弱而毫无血色的脸,他只有说不出的心疼,“临真。”他轻轻唤她。

    “汗王。”临真睁开眼,泪水和汗水迷住了她的眼,但她却清晰地看见面前这个男人,这个她孩儿的父亲,达勒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生他再也不要放开了。

    “我们的孩子呢?”她想起身,达勒连忙按住她,“在这呢,奶娘,奶娘,把孩子抱过来。”他又面向临真说:“是个世子。”

    临真轻轻地笑了,奶娘把孩子抱进来,达勒慢慢地接过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他的孩子,红红的脸蛋皱着,嘴巴一张一张,他的心里又升起了另一种感动,将孩子抱到临真面前,临真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再看看面前这个男人,终于满意而放心地沉沉睡去,因为她知道,以后她的一生,都会有他们的陪伴。

     正文 第九章  重回故里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八年过,正值大漠新夏,草原响起了低沉清咧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落,一支队伍冲过草原,为首的正是达勒,达勒一手紧勒着马脖子,一手拿着弓箭,在这个草原天然的狩猎上上奔跑,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孥顺等人。

    这是突厥一年一度的狩猎节,大草原赋给每一个子民狩猎的天性,今日正是热血男儿一展长技的日子,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万马齐奔,气势虹人。

    “那边有只狼!”有人叫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果然,一只黑尾大灰浪的身子在草丛中显现,它双眼凌厉地注视着这群虎视眈眈的人,狼是狡猾地,下一刻,它突然隐入草丛中不见了。

    “追!”达勒一声令下,大队人马齐齐追了过去,达勒夹紧马身,握起弓,瞄准那只狼的身影,突然嗖地一声另一支箭从他身旁掠过,他一惊,连忙也放出自己的箭,片刻,便听到士兵的欢呼,“射中了!”

    “中了!”

    “哈哈哈。”一串清脆的笑声传来,一匹红色汗马载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上前,坐在马背上的,赫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小少年,他梳着长辫,环编在右耳下,身着突厥大服,红扑扑的脸蛋上映着自豪,刚才快过达勒的那一箭就是由他射出,小少年向达勒说道:“父王,你说,我们谁会射中它?”黠亮的眼睛望着达勒,那是一张与达勒多么酷似的小脸啊。

    “哈哈哈,孥顺,你去查看一下。”

    孥顺领命过去,不一会就带回一只已经咽气的大灰狼,“回秉汗王,世子,猎物带到。”

    只见灰狼身中两箭,红色箭尾射在灰狼胸中,而达勒的黑色翎箭则是一箭穿喉,达勒看了一眼便说道:“好,不愧是我突厥的孩子,这只灰狼就归你了。”

    “谢父王!”小少年脸上是溢不住的自豪,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瀚辰,不可骄傲,你的射术虽准但力道不够,还要跟你的孥顺师父多多学习,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了。”

    达勒又说道:“今日已经狩猎了不少猎物,我们回去吧。”

    “是。”众人齐声遵命,浩瀚的队伍向着出发的方向行去,又是一次满载而归。

    “汗王回宫了。”

    侍女们跪下来迎接达勒一行人回宫,达勒刚刚踏进宫殿,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他怀里,她的身后跟着细心的明碧,“父王。”

    “哈哈哈。”达勒把怀里的人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下一瞬,一张酷似临真的小小脸庞便露了出来,漾着明媚的笑容,“父王,父王。”

    达勒亲亲小女孩的脸颊,一种自然的怜惜在脸上表露无疑,“依唯,母后呢?”

    小依唯指指后面,用稚气的声音跟达勒说道:“母后在睡觉,父王,依唯的礼物呢?”今天父王答应要带礼物回来给她的。

    达勒的额头抵着小依唯的额头,宠昵地说道:“父王怎么会忘了依唯的礼物呢!”他转身问道:“瀚辰。”

    “在这里呢。”八岁的瀚辰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高上许多,两兄妹不过差三岁,身高却差了一大截,瀚辰怀中抱着一只小白兔走来,依唯开心地挣脱开达勒的怀抱,向瀚辰跑去,“哥哥,给我,给我。”

    依唯接过小兔子,连忙往怀中抱,这只小兔子是达勒特意捉下给依唯的,它通身雪白,长长的耳朵,红滴滴的眼睛,居然一点都不怕生,直直地往依唯怀里钻,“哇,好可爱啊,哥哥,你说我们叫它什么好呢。”

    “这是你的,你来取名字。”

    “嗯。”依唯偏着头想了一想说,“那我要叫它拉拉。”说着一连声叫了好几声。

    达勒看着这一双儿女,脸上满是笑意,他的心中洋溢着身为父亲的骄傲和满足,瀚辰像极了他,而依唯仿佛是临真的模刻一般,两个孩子是上天的嗯赐,更是他与临真的结晶,想到这,他急切地想要见到临真,便转身来到后殿,临真正卧在软塌上微寐,五年前怀上依唯时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后来勉强生下孩子,更是耗尽心力,此后便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她的身体依然孱弱,达勒轻轻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容颜,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大夫说临真可能会难产,那种会失去她的害怕突然涌上心头,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难以名状的刻骨心痛,幸好上天没有那么残忍,她仍然在他身边。

    达勒看着她,眼含柔情,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她的发,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最后落到她的唇,那水润莹泽的唇瓣上,达勒看到,她身上的毛毯已经滑落到腰间,怕她着凉,他便轻轻将它拉至她的胸口,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却还是弄醒了她,临真睁开眼,看到面前的达勒,她展露笑颜,“汗王。”

    “你醒了。”

    达勒将她扶起,临真靠在软塌上,说道:“你回来了,瀚辰呢?”

    “他在外面跟依唯玩。”达勒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毯子掖好。

    临真问道:“今日收获如何?瀚辰是不是又让汗王头疼了?”

    “瀚辰是小世子,他没有让本王失望,他会是突厥未来最杰出的汗王。”

    “母后,母后。”话音刚落,便听见稚嫩的声音一叠声地叫着母后,片刻一个小小头颅便钻到临真面前,“你看。”依唯把怀里的小兔子珍宝似地举到临真面前,炫耀般地说:“这是父王送给依唯的哦,它叫拉拉,可不可爱?”

    “可爱。”临真摸摸小兔子的头,慈爱地看着女儿,达勒将依唯抱到膝上,说道:“你怎么也过来了,哥哥呢?”

    “我在这里呢。”瀚辰的声音也传进来,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懂事许多,皇室的礼仪更是执行得有模有样,只见他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左肩,向临真请安:“孩儿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临真笑着说,“到母后这边来,让母后看看你。”

    瀚辰这才笑着跑向临真,依偎在临真怀里,露出八岁孩子应有的天真,“母后,你今天好多了吗?”

    “嗯,母后很好。”临真吻吻他的额头,爱惜地说道,“今天瀚辰是不是又进步了?”

    “嗯,今天我和父王射中同一只大灰狼,不过是父王把它射死的,我还要继续努力,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赢过父王,到时就可以保护母后啦。”

    “哈哈哈。”达勒听着小瀚辰的豪言壮语,既开心又窝心,午后的阳光透过明窗照到这一家子身上,照耀出幸福快乐的光芒。

    孥顺正低头看着一封信发呆,连特木尔进来都没有发觉,“孥顺。”特木尔奇怪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他一把抢过孥顺手中的信封,却发现是汉文,他的汉字不大灵光,会讲不会看,只能勉强看懂几个字,写的是真,上,大唐等,“这是什么?”

    孥顺又将信夺过来,还未开口,甫进来的那日松就先开口道:“那是大唐的皇帝给汗王和王妃的亲笔昭书。”

    “大唐的皇帝亲手写的?”特木尔可爱地瞪大了眼睛,“他有什么事要说直接交代使节就可以了嘛,还写什么昭书。”

    “所以这肯定是封不一样的昭书。”

    “我也这么觉得。”沉默半天的孥顺开口,“这么多年,大唐的皇帝从未亲手写过昭书给王妃,这一封。”他看着手中的信,皱眉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诶,我说你们想得太多,直接把昭书给汗王王妃他们送去不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吗!”说着便又把昭书夺过来,大步向着内殿走去,那日松和孥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唉,真是简单的人做简单的事,这世间要都是特木尔这种人,可就天下太平了。

    看完昭书,临真久久不能成言,达勒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至她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汗王。”临真看着他,轻启朱唇,“你愿不愿意随临真前去长安?”

    达勒闻言挑了挑眉,这是邀请函?

    “四月便是父皇的生辰,如今举国安定,四方平夷,父皇已年介不惑,有感天命,今年特拟昭全体皇室同贺,借此机会,临真的兄弟姐妹又可重聚了,汗王,你意下如何?”临真眼泛泪光,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望着达勒,毕竟她已身为突厥王妃,若是按以往惯例,和亲或出嫁边塞的皇室女儿,是终生无缘再与亲人团聚的。

    “傻瓜。”达勒抚摸临真绝美的脸庞,笑着说道,“既然有此良机,本王也该去拜访一下皇帝岳父。”

    “多谢汗王。”临真甚是感激,急欲福身,却被达勒一手扶住,她靠在达勒的肩膀,心中万分情绪涌动,大唐,长安城,母后,文安,十年了,她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安,十年,整整十年了啊。

    三月,扬州已是烟花之景,边塞却仍是寒风凛凛,在这积雪初化的日子,有一支队伍迎着寒风向中原前进,带着突厥王诚挚的敬意,以及草原肥美的牛羊、骠悍的骏马等,达勒等人一路向南前行,此刻临真坐在暖和的毛毡马车中,怀中抱着熟睡的依唯,想着不久便可以见到阔别十年的亲人,心中有一些感慨。

    这十年她与亲人只能云雁往来,而边塞与中原更是因为政治原因信件常常一拖数月,这些年,她知晓了二皇姐三皇姐都是嫁与驸马,永阳下嫁南海龙世家,普宁出嫁天竺,咸安代替文安与回鹘和亲,义章与晋平尚未婚嫁,倒是文安,她已有一二年未收到她的只字片语,母后的信中也未提及她,算下年纪,她也该结婚生子了,以往她总为文安的脾性担忧,现在倒可见见她身为人母的模样,想到这,她会心一笑,姐妹们许久不见,该要热闹上好一阵子。

    四月初,长安街已觉微凉,刚刚从茫茫大漠而至,一路上的季节转换让临真微觉不适,但与亲人相聚的期盼冲淡了一路的劳累,两个月的奔波,终于到达驿站,还未下车,便听到已有人高喊欢迎:“恭迎汗王与公主。”

    临真甫下车便看到了久违的李公公,再见到故人倍感亲切,李公公来到临真面前请安,“公主万福。”

    “李公公近来安好?”临真笑着问他,却没有发现李公公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托四公主洪福,奴家这老身子骨还可以走动。”李公公看着从小照顾的四公主,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他身后的一个官员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李公公忙拭掉泪,对临真说道:“公主,德妃闻公主今日可到,已早早在德沁宫等候多时了。”

    “真的?”临真闻言喜不自禁,转身与达勒说道:“汗王,我们直接进宫好吗?”

    达勒笑答,“当然可以。”又吩咐众人,“孥顺,特木尔,不用卸马,我们直接进宫。”说完他看了一眼李公公身后那位面容俊秀的官员,便将临真扶至车内,李公公在前引下,直接往宫门而去。

    德沁宫内,一雍容华贵的女人交握双手,不时地踱着步望着门口,容丽的脸上一片忧心忡忡,她便是柳德妃,临真、文安与诏王的生母,与临真一别十年,她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的不舍,若不是她不够权贵,临真也不会要远嫁突厥,让她们母女终生无缘相会,今日皇嗯浩荡,她们得以相见,她的心中却是半喜半忧,尚在思量中,耳边传来那心中念了许久的叫唤,德妃的心,刹那间怮动,她转过身,见到门旁倚着的人影,“母后——”

    “临真。”

    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泪如雨下,“临真,临真。”

    “母后。”见到母后,所有的不安、担忧、害怕都可以在母后面前表露出来,她的泪水终于倾泻,“女儿好想念你。”

    “临真,临真,你受苦了,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德妃一边拭泪,一边挽着临真的手,坐到榻上,仔细打量临真,临真容颜未变,但觉清瘦,她伸手抚摸临真的脸,“真儿,你瘦了,这些年可吃了不少苦了。”

    “母后。”临真含泪笑着,“女儿没事,见到母后身体安康,女儿安心了。”

    “临真。”达勒抱着依唯进来,身后跟着一脸轩昻的瀚辰,临真连忙起身,与母后介绍达勒,“母后,这是突厥汗王,也是女儿的夫君。”

    柳德妃也起身,向达勒致意,突厥汗王果然气宇不凡,灼然犀利的目光,龙衮宝冕,配得起她的临真,突然,她的目光被达勒怀中那酷似临真的小女孩吸引,惊喜问道:“这是——”

    临真笑着说,

    “这是临真的女儿,依唯,依唯,快向皇祖母请安。”

    小依唯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位慈祥的女人,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走至德妃面前,稚声开口,“依唯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你和母后长得好像啊。”

    “呵呵。”一句童言说得在场众人都笑了,瀚辰敲了她一个响头,说道:“笨依唯,不是皇祖母和母后长得象,是母后长得像皇祖母。”

    “呜呜。”依唯摸着头跑进德妃怀里,对着瀚辰吐了吐舌头,“皇祖母救我,哥哥欺负我。”

    “好好,你们都乖,皇祖母都疼,都疼。”她执起瀚辰的手,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回皇祖母。”瀚辰骄傲地说,“我今年八岁了,我叫瀚辰,母后说是浩瀚宇宙,日月星辰的寓意。”

    “好,好。”

    “皇祖母。”依唯不依了,也急急说道,“母后说依唯的寓意是唯一,依唯是世上唯一的依唯哦。”

    “好,好,好。”柳德妃笑得更家开心,她一手一个牵着他们,脸上是无限怜爱,尤其是对依唯,让她觉得仿佛是看到了小时的临真那样亲切。

    临真偎在达勒身边,看着她们,满心欣慰。

    今夜小宴,公主们聚于长公主的绽灵宫,一诉分别的思念,驸马们则在外殿高谈阔论当今时事,骑舞弄射好不惬意。

    临真看着一众姐妹,皆是旧时模样,只是都各自出落地更加窈丽,长皇姐眉宇间的风韵,二皇姐一脸华贵,庄华的优适,永阳的雍容,普宁的灿然,咸安的矜丽,尚未出嫁的义章和晋平,更是女大十八变,一个高挑俊丽,一个温柔可人,只是少了文安,母后说文安奉父皇之命出使高昌,未及赶得回来,她的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隐隐约约觉得母后似乎有什么在瞒着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长皇姐,义章与晋平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不知父皇心中有什么驸马人选?”一向热心热情的永阳说道。

    长公主笑着回道:“她们呀,父皇可头疼了,一个说是非大英雄不嫁,一个说是一辈子不嫁。”说得晋平脸第一个就红了,义章难得脸上羞涩,她从小性格便与男子一般,身子又修长,常扮做男装出游,今见长皇姐打趣她们,连忙讨饶,“姐姐们,放过小的吧,小的还想再逍遥自在几年呢。”

    “你呀。”

    “呵呵呵。”一片笑声扬起。

    公主们各自的孩子也在殿中玩耍,他们年龄相当,很快便玩成一片,倒是后头跟着的宫女应接不暇,就怕摔了这个公子,疼了那位小姐,连生了两个儿子的庄华看着依唯说道:“临真,你的依唯生得这么可爱,再过几年我们求过父皇,让她与我的儿子婚配怎样?”

    “三皇姐见笑了,依唯何福,怎么受得起。”临真笑着摇摇头,“而且他们都还这么小,三皇姐怎么急成这样?”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永阳也打趣道:“就是,要配也是和我的御儿。”她指着玩在一起的依唯和龙世御,“你看他们合得多来,怕是依唯也逃不了要当龙家的媳妇了。”

    “那我就定下普宁的兰耶。”庄华指着被奶妈抱在怀中,尚在襁褓中的普宁的女儿,一脸地坚定,“反正我一定要你们中的谁的女儿嫁给我儿子,就这么说定了。”

    “呵呵呵。”大家又笑成一团,明月挂在中天,一片祥和,只是远处不知何时,一朵乌云悄悄移了过来,慢慢地遮住了明月。

    临真睡在自己以前居住的其贞宫的床上,身边躺着达勒,今天晚上,她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不想弄醒达勒,她起身来至院中,明月已被朵朵乌云遮住,天黑得有些阴,临真看着竹影,她向来不是疑神信鬼之人,只是今晚,心中的不安,不知从何而来,尚沉浸在忧思中,突然觉得耳边一阵冷风,嗖的一身,一只短羽箭飞过脸庞,达勒素日睡得警觉,睁眼便见临真耳边飞过羽箭,连忙起身将临真护在怀里,喊道:“有刺客。”

    “汗王。”临真吓了一跳,尚未缓过神,孥顺与特木尔急忙赶到,特木尔看着那个黑影便追了过去,孥顺待要过去,达勒吩咐了一声

    “孥顺,告诉特木尔不可惊动他人,要捉活的。”

    “是。”孥顺领命而去。

    “临真,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汗王。”

    达勒再三检查过临真才放心,心中有一些懊恼,不该让临真独自一人起身,原来临真起身他便已察觉,只是以为她是近乡情怯才没去打搅她,却不想差点让贼人有机可乘。

    “汗王,那是?”临真看着射在柱上的羽箭,箭身插着一张纸条,达勒将箭拨出,摊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皇上。

    临真一见便脸色惨白,那个字迹是——

    达勒望着临真,眼神复杂,这深宫内院,似乎别有玄机。

    四月十九日,唐德宗的庆生大宴如期举行,这次庆生,唐德宗不禁大赦天下,释放了许多死囚,更嗯及四夷,免了四大外藩三年的贡项,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莫不赞扬皇上龙恩浩荡,慈仁为怀,四大外藩也是衷心臣服,今日大宴设在大明宫内含元殿,皇上坐于龙首,皇后傍与身旁,殿下上首是五位贵妃与太子,次首是各位公主与皇子,再次首是朝庭官员,满朝文武悉数到贺,皇上率先举起龙杯,将其举过头顶,浑亮洪厚的声音对着在座说道:“今大唐国力强盛,外平内安,朕特此设宴,顺天民意,与民同乐,以后朕定要坚持以民为本,以民心为己心,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愿我大唐千秋伟业。”

    殿内人人都举起酒杯,齐声说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唐千基百业功垂史。”众人在皇上的带领下齐齐喝下杯中甘醇,乐官奏起祥乐,舞娘鱼贯从偏门进入,随着乐起,舞出一曲歌舞升平普天庆,真是泱泱大国,太平盛世。

    酒过三巡,皇上便开口说道:“今日内官们为朕准备了许多节目,不能在一日内竟数完成,为免扫兴,朕已安置了三个小殿,将尔等众人分为四分,依据你们的喜好排了节目,请各位勿嫌麻烦,尽兴才是。”

    说完便有内官带领各路人去各自的小殿,只见永阳等人被领至紫宸殿,咸安等人被送至玄武殿,李公公带领着临真与达勒等人,来到宣政殿,殿内正上演歌舞,美酒佳肴一样不少,临真与达勒坐下,互相看了一眼,达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正文 第十章  茫茫草原

    在歌舞漫漫清扬中,时间不知不觉已过戌时,依唯已经睡在明碧

    怀中,瀚辰也不住打着哈欠,正在这时,皇上进入宣政殿,今夜皇上四殿游走,与各族宾客同欢,此刻来到宣政殿,临真起身万福,她刚想向父皇请辞,带瀚辰等回寝宫休息,达勒则注意到,那日在驿站的小官员这次跟在皇上身后,“父皇,夜已深,瀚辰与依唯也已困倦,临真想向父皇跪安了。”

    唐德宗未答话,只是示意闲杂等人退下,临真微异,“父皇?”

    “临真。”皇上牵着临真的手,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父皇,临真有能力可以为大唐献一份力是临真的福分,何有受苦之说。”她心中讶异,不知为何父皇会选择在这时在达勒面前说起这话。

    “你知道你母后一直想你可以回到长安吗?”

    临真心中一惊,果然,只听皇上说道:“现在朕就替你做主,让你留在宫里,当然,瀚辰和依唯也可以留下来。”

    “皇上——”开口的是达勒,他面容冷峻,但语气仍然恭敬,他站起身拱手向皇上说道:“不知皇上这是何意,是否小王做了什么让皇上误解的事?”

    皇上横眼扫向达勒,唇边冷笑,说道:“好一个让朕误解的事,朕倒问你,你何故并了吐蕃,吞了大漠十六小国?”

    “皇上,小王并无并了吐蕃,四大外藩为皇上所封,一向各自为政,小王怎会私自篡改,至于十六小国,只因他们国力不盛,向小王请兵,我突厥才派兵看守,并无吞了一说。”虽然他不知道皇上何以对大漠局势如此了如指掌,但此刻肉在俎上,只能随机应变。

    “父皇,突厥绝无叛变之心,临真可以保证。”

    “绝无叛变之心?依朕所看不尽然吧,汗王,朕且问你,你的十万断翼军又是何意?”

    闻言达勒与临真皆是一惊,皇上怎么会知道断翼军的事?莫非——达勒眼神复杂地望着临真,临真则难过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可以怀疑她?

    “皇上。”达勒仍想解释,“断翼军不过是小王旗下一只小兵的名称,更无十万之说——”

    话未说完,只见一支羽箭射了进来,竟然是往皇上的方向射去,临真见状急忙将皇上推下,而她的手臂则被羽箭擦过,顿时一道血痕便沁出衣裳,“临真——”达勒连忙欲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却被皇上身后一个人影挡住,只见那个小官员拨出随身的匕首,招招狠命往达勒杀去,口内还喝道:“大胆达勒,竟敢刺杀皇上,来人,拿下叛臣!”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禁卫队一批一批冲了进来,孥顺等人也带人赶到,达勒与临真进宫,本就不能带兵进来,故那日松和赵宋等带领重兵驻扎在驿站,近身随伺士卫只带了孥顺、特木尔和路亚三人,三人一直守在殿外,一听见里面的声响便马上冲了进来,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护着小世子与小公主,只见我方越来越无招架之力,临真更是心急如焚地看着达勒,那个小官员招招狠毒,势要毙命,达勒既要阻挡,又要分心看着临真,实难发挥,突然,那小官员使了一招他见过的招势,他心中一凛,便转化攻势,只攻其脸部,三招过后,达勒一把抓下那小官员的面皮,呈现在面前的居然是——

    “枷布?”

    “果然是你!”

    是枷布,孥顺等人皆为诧异,他居然没死?

    “皇上。”达勒一边抵挡攻势,一边喊道:“此人原是回鹘布匝族的二少主,皇上与小王之间的误会皆是此人从中挑拨,皇上,此人居心叵测啊。”

    “父皇,此人临真也认得,当初是突厥与贺一族连手灭了布匝族,他此番来到大唐,肯定有所图谋。”临真急忙向唐德宗解释,希望父皇不会听信佞人挑拨。

    皇上将手一挥,宫内人马即刻停手,但已将达勒等人围在中间,临真欲过去,却被皇上拦下,只听唐德宗老谋深算地说道:“朕既然敢用他,又岂非不知他的底细。”此言一出,达勒与临真又是一惊,临真望着唐德宗,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记忆中慈仁为怀的父皇。

    “枷布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此人是朕的心腹,薛钊。”

    皇上此言明显是包庇枷布,达勒还欲解释,却被皇上打断,“汗王,你若安守大漠,朕也不会为难与你,但你私练军队,暗中扩张势力,在外又与回鹘结成兄弟盟约,整个大漠名为四藩,实为你二族所控,你叫朕怎么相信你毫无叛乱之心?”

    所以才将出嫁的公主们召回?所以才将宴会化为四个小殿?以备一一击破?这么说,永阳与咸安等人一样都受了埋伏?这一切的一切,皆是父皇手中的棋子?临真不感相信地看着皇上,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临真,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唐德宗慈爱地看着临真,“朕原本毫无打算让你去突厥和亲,实在是形势所逼,这十年,辛苦你了。”

    临真只能摇着头看着唐德宗,她实在没有想到,父皇的心机居然如此之重,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你放心,父皇会为你做主的,等杀了达勒,朕便升薛钊为秘书少监,将他召为驸马,你便可留在宫里了。”

    什么?临真闻言又是一惊,“父皇,你要杀了达勒?”

    “皇上,临真是我突厥王妃,岂可再嫁他人!此次进京,小王虽然毫无准备,但也带了五千精兵,此刻便驻守在城内,皇上若是不相信突厥的忠心,小王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哼,汗王的五千精兵已被朕的一万雄兵所困,汗王此刻怕是调配不来了。”皇上一记冷笑,轻易便化解了达勒的威胁。

    “皇上果然是深谋远虑,计划周详,恐怕回鹘汗王、龙驸马等一样被皇上握于五掌之中了。”达勒不怒反笑,他实在佩服皇上,一箭三雕,不愧是临真的父皇。

    “汗王,朕欣赏你的智勇双全,只可惜你非我族类,既然不能是友,只能为敌了,来人!”唐德宗命令神箭手准备,“全部射下!”

    “住手!”临真急忙扑到达勒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神箭手迅势待发的箭,“临真,你这是干嘛,快回来。”

    “父皇。”临真满脸含泪,语气哽咽,“自从临真接到父皇的亲笔昭书,临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父皇仁慈为怀,还念着儿臣等出嫁在外的公主,临真是怀着感恩的心回到长安的,永阳她们肯定也是一样,但是父皇,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已经伤心到说不出话,父皇心中到底置她们姐妹与何处?

    “临真,听话,回来父皇身边,父皇会帮你选个更好的驸马,这藩邦蛮人有什么好——”

    “可是我爱他。”临真打断唐德宗的话,也一并打断了达勒的思想,临真是说——她爱他?

    “临真已经是突厥的王妃,达勒的妻子,父皇,临真是真的爱他,他是我的夫君,我孩儿的父亲啊,难道父皇你忍心让临真失去夫君,让你的孙儿失去父亲吗?”

    “临真。”达勒望着临真,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终于听到她说爱他,虽然是在这样的时刻,但此生可以知道她的心意,他死而无憾。

    “汗王——”临真看着达勒,伸手抚上他的脸,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感觉他,还有瀚辰与依唯,他们还那么小,却——临真拭掉泪,下了决心,她转身坚强地面对唐德宗,说道:“父皇,临真嫁与达勒,此生无悔,你若是要杀他,一并杀了我吧。”

    “你——”唐德宗震惊,他想不到他最疼爱的女儿竟然会为了一个外族蛮人与他对抗,他看着临真一脸的决绝,升起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好,朕就成全你,来人,全部射——”

    “皇上——”

    一声凄厉的哭喊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柳德妃的身影,她一把抱住皇上的腿,边哭边喊,“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请皇上收回成命啊。”

    “德妃,你这是作什么,这成何体统,来人,将德妃扶起来。”

    “不,皇上若不收回成命,妾身将长跪不起,皇上,当初皇上要临真去和亲,妾身母女不敢不从,妾身含泪将临真送走,只当未生过这个女儿。”德妃字字泣血,“可是如今十载已过,临真得沐皇恩,在突厥生活得也算安详,皇上为何又要将她召回?为何要逼她夫离子散,皇上,你难道忘了,临真是皇上你的亲身骨肉啊,皇上!”

    “爱妃不要再说了。”德妃的话未尝不令唐德宗动容,但国家大事前,岂容儿女私长?“朕意已决,来人!将——”

    “皇上。”德妃依然不肯起身,哭得更加凄惨,“为了大唐基业,皇上已经夺走了妾身的文安,难道还要再夺走临真的命吗?”

    “文安死了?”临真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的妹妹,她唯一亲生的妹妹,居然已经死了,而未有一个人告诉她?

    “母后,你说什么?文安死了?父皇,这是怎么一回事,文安怎么会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文安两年前便死了,父皇一直不让告诉你。”

    听到这话临真有些站不住,幸好达勒扶住她,两年前?两年前文安就死了?不——

    “皇上,如今妾身只剩这么一个女儿,她也要跟着达勒回到突厥,妾身这一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皇上你还忍心将她杀了,皇上——”

    唐德宗别过脸,不忍再听下去,却见李公公突然惊慌来报,“皇上,皇上,不好了,东宵门被破,不知是何藩兵攻了进来。”

    “什么?”唐德宗闻言大吃一惊,抬眼望着达勒,“皇上。”一直静待一旁的达勒开口,“我突厥对大唐向来忠顺,绝无二心,当日与贺一族连手灭大漠小族只为平定大漠,绝无叛乱之意,此次进京,也已料到皇上用意,但为了临真,小王在所不辞。皇上,你围住小王的五千精兵,却挡不住突厥与回鹘的五万精兵。”

    “你是说——”回鹘汗王也已经知道朕的意图?

    达勒点头,脸上却未带着胜利的笑意,这场祸乱,不管谁赢都是输,赢了国威,输了亲情,他面色沉重对唐德宗开口说道:“皇上,小王愿意为了临真与皇上和解,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和解?”皇上冷笑,“此番你们皆在朕的掌握之中,朕为何要曲尊与你们和解?”

    话刚说完,只见一支火箭射入宫内,外围看守的禁卫队不少人纷纷倒下,原来已有一队人马趁乱杀了过来,带首的正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颜行墨。

    “皇上。”颜行墨带来的人马将达勒等人团团护住,他走至唐德宗面前,开口劝道,“四公主已嫁与突厥,突厥必定会永世顺服,请皇上开恩,恩准汗王与公主返回突厥。”

    “是你。”唐德宗自然记得他,他曾经派了不少任务给他,此刻看到他阵前倒戈,唐德宗开口说道:“你可知道,朕可以治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这些都是霍家兵吧?只要朕一声令下,马上可以让霍家堡夷为平地。”

    “皇上,普天之下,莫过皇土,皇上自然有这个能力将霍家堡夷为平地,但臣深信,皇上慈怀,是仁君,绝不会为了小人的挑拨而大动干戈于内外。”

    站在一旁的薛钊闻言,急忙说道:“皇上,他——”

    唐德宗挥手止住他的话,心中也在思量,“皇上。”达勒一直看着临真,这一次,他已下了一个决心,“皇上,小王愿意起誓,我突厥将退出边境三百里,从今以后,突厥永世不会侵犯大唐。”

    “汗王。”临真不敢相信,达勒会为了她立下这样的誓言,唐德宗更是一震,大唐的国力虽然强盛,但要灭掉一个外藩确实不易,此次他设下此局,也不过是想拿下达勒人头,让突厥乱上一阵,绝对还无能力可以一举歼灭突厥,达勒既然肯立下永世不会侵犯的誓言,于他是更大的胜利,他不禁更深地思量,颜行墨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他见皇上已经心动,便示意达勒可以退下,达勒会意,他紧紧抱着临真,护住一双孩儿,慢慢退出宣政殿,唐德宗也未下令神箭手攻击他们,柳德妃喜极而泣,她的临真终于可以全身而退,她开口谢恩,“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母后。”临真看着德妃,满脸泪痕,这一别,真的是无法再见了。

    德妃点点头,千言万语已在不言中,以后各自保重。

    “皇上。”薛钊不甘杀兄灭族仇人就在眼前全身而退,他向唐德宗进言道:“放虎归山,再擒更难了啊。”

    唐德宗不是没有想到这点,但这样的结局对大唐才是最好,他不再理会薛钊,转过身让临真等人退去,而薛钊只能看着达勒,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眼前,他心中的恨,更加强烈。

    退至殿门,颜行墨向达勒说道:“你们先上马车,这里交给我,十里亭会合。”达勒看着他,虽然并未说话,但以眼神道谢,这一次,是他欠他一份人情。

    “行墨,谢谢你。”临真衷心感谢他,他又一次帮了她。

    颜行墨收下他们的谢意,交代一半的霍家兵保护他们离开,便转身与唐兵打了起来。

    殿门已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一位姣丽女子坐在车前,见到他们,急忙让他们上车,然后一声令下,吩咐车夫策马飞奔。

    临真坐于车内,看着达勒和一双儿女,心中百感交集,“汗王——”

    达勒点住她的唇,摇摇头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真的愿意。”

    临真闻言清泪滚滚淌下脸颊,将头倚在他的肩膀,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心,一会才注意到车内还有一人,她连忙拭去泪,看着坐在面前一直望着她的女子,“请问你是——”这一看临真吃了一惊,这女子怎么与普宁长得如此相象?

    “我叫霍若瑶。”那女子甜甜一笑说道,“你就是临真姐姐,你果然长得好美啊,颜大哥一直在我面前提到你呢。”又看着达勒吐了吐舌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的。”

    “哈哈哈。”达勒闻言笑了,又是一个奇女子,临真与达勒互望,看来颜行墨与她的故事肯定也是精彩非凡。

    临真等人来到十里亭,那日松与赵宋等已侯在这里多时,正在心急如焚之时,终于看到达勒的身影,众人急忙迎上去,“汗王。”见到汗王等人皆未受伤,他们才放下心中大石,特木尔看到自家兄弟便叫嚷开了,“这大唐的皇帝可真不是软柿子啊,差点我特木尔就成了箭靶子了。”

    “哈哈,特木尔,你还可以开玩笑,没吓坏胆嘛。”

    那日松向达勒请示,“汗王,如今这形势,我们该如何是好?”此刻驻守在这里的突厥士兵,有雄兵五万,加上回鹘与其他外藩五万雄兵,还有龙家无限的财力支持,只要汗王一声令下,大唐绝对会被双面夹攻,若是天时地利,此番便是撼动大唐根基的最佳时机。

    达勒闻言正色看着他们,说道:“我突厥士兵听令!”

    “是。”众兵刷刷下跪,达勒一字一顿说道,“从今开始,我突厥退出大唐边境三百里,并永世不得侵犯大唐。”

    “汗王——”那日松闻言急欲问话,达勒大声喝道,“如有违令,立斩不赦。”

    “是!”众兵齐声答应,那日松只得把话咽回去,这一次的进京果然改变了许多事。

    “颜大哥怎么还不来呢。”一旁的霍若瑶无心听突厥兵的操令,她的心中只记挂着一个人,那抹白色的身影一时未出现,她的心便担忧多一分,她焦急地背手踱着步,一步一回头般看着来路。

    临真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要担心,行墨一定会没事,他一定会来的。”

    “嗯。”霍若瑶看着临真,重重地点了点头。

    寅时,那抹白色身影果然出现在路边,翘首期盼的霍若瑶一声欢呼,急忙飞奔过去,一头扑到颜行墨的怀里,“颜大哥,你终于来了,担心死我了。”

    颜行墨看着她摇摇头,脸上俱是无奈,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才会像个小姐样,好歹她也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公主,怎么一点高贵的气质都没有遗传到呢。

    “行墨。”临真看着他们,笑得真诚,“这一次,真的多谢你。”

    “颜兄,我突厥欠你一份人情,将来若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定会助你鼎力相助。”

    “好啊,那我就代颜大哥收下汗王的美意了,将来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去找你们哦。”烂漫的霍若瑶居然满口帮颜行墨应承了下来,颜行墨苦笑不得地看着她,再次摇了摇头。

    临真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承载了她所有的亲情的地方,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母后及诏王她可以放心,可是文安,想不到文安竟然先她这个姐姐而去,而她却连她的死讯也不知道,她实在是感到难过,不禁又泪流满面,颜行墨见状,便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临真,并说道:“文安并没有死。”

    什么?临真抬头望着他,不敢置信,“你说真的?文安没有死?”见到颜行墨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才敢相信,临真接过信,无法言状心中的欢喜,“汗王,你听到了吗,文安没有死,文安没有死。”

    达勒将她拥在怀里,怜惜地看着她,今天一夜,她真的受了太多的冲击,但是他会用尽他的一生来好好爱她,疼她。

    “这一次,便是文安通知我你们有危险,我才带了霍家兵来。”

    临真听了颜行墨的话,看着信,确实是文安的笔迹,只是三言两语又岂能说尽这十年的境况,临真已经知道,文安安然无恙,还有了一个女儿,她在信中还说,不久她将去突厥看她,看到这,临真的内心充满了感恩,感谢上苍,她所关心的人,全都平安,感谢上苍。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也该分别。”颜行墨向达勒等人请辞,“希望他日有幸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临真姐姐,我也会去看你的。”

    “嗯,来到突厥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尽下地主之宜。”

    “颜兄,就此别过,路上小心。”

    “告辞。”

    颜行墨拉过霍若瑶,带着霍家兵往北方而去,临真靠在达勒胸前,看着他们一路远去,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启明星发出耀眼的光芒,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光明即将照耀着大地。

    尾声

    风和日丽的草原上,一匹骏马缓缓踏步,低头啃咬着肥美的绿草,而在它的背上,一对男女紧紧地相依偎着,临真坐在达勒胸前,倾听着他雄厚规律的心跳,达勒望目远眺,这里是大漠的深处,一切都是那么的纯粹,天是无边无际的蓝色,草是无边无际的绿色,就连风也是无边无际的和煦。

    临真闭着眼,感受风在耳边的呼唤,她的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汗王,为了临真,你将突厥的边境退至大漠三百里,你——”

    达勒却俯身含住她的唇,不让她再有机会说出任何怀疑他的话,她的唇娇小轻透,他这辈子怎么都吻不够,好一会他才放开她的唇,在她的耳边厮磨,临真脸已微红,不管与他在一起多久,他的吻依然让她心跳加速。

    达勒轻咬她的耳垂,被临真轻轻闪过,“汗王——”

    她娇嗔,达勒捉住她,再一次咬住她圆润的耳垂,在她耳边慢慢吐气,轻声细语:“为你,我今生无憾。”

    临真闻言全身轻颤,心也跟着漏了一拍,她偎在达勒胸前,这一刻,心终于可以放心交付。

    远处白云朵朵低垂,好一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