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 诱心(安若夕)

    

    礼炮声声响起,拉开了夜的序幕,随着吉时到来,喜婆高声喊道:“请新娘上轿——”

    这一声吆喝引得众人连连欢呼,却让章家的人心中一紧,丫环小萝苦着脸和小丘对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进去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对看了几秒后,小萝败下阵来,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大厅里,一片愁云,章夫人正含泪与章家大小姐,今日的新娘告别,

    “含佩,你——,娘——,呜。”章夫人几欲成泣,难过地无法说话,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含佩明明可以很幸福,现在却搭上了她一辈子的幸福,想到这,她更是忍不住泪眼涟涟,数度哽咽,章老爷不忍见到此情此景,连忙背过身去,抬头望着窗外,也是泪光点点。

    “娘,”章含佩身着五彩大红霞帔,裙尾长长拽地,绣着鸾凤和祥,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脸上的凄楚,此刻她强扯出一抹笑颜,却是让人心疼不已,她对着伤心的章夫人说道:

    “女儿今日出嫁,以后便不能再侍奉二老左右,请二老一定保重。”她又看着立在一旁的伟岸男子说道,

    “哥”

    “含佩”那男子应道,

    “以后爹娘就请你多多照顾,你一定要代我多尽孝道,膝前承欢。”

    “含佩,”章佑方回道,“哥知道的,你放心,倒是你——”他也只能欲言又止,可恨他堂堂七尺男儿,却无法阻止这场荒唐的婚事。

    “爹,娘,大哥,”章含佩眼中含泪,峨眉微蹙,她看着三位至亲,突然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在场的人全都惊住,

    “含佩——”三人急忙扶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章含佩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她说道,

    “女儿今日出嫁,爹娘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女儿三拜。”说毕便以手扶地,轻轻叩了三个头,一下下都撞到章家人的心里,章夫人泪如雨下,不忍看到这一幕,章老爷连忙扶起女儿,脸上也已经是老泪纵横,做孽啊,做孽啊,

    “含佩,爹对不起你啊,爹没办法——”女儿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搭进去了,他恨啊。

    “章老爷,章夫人,吉时已到,新娘子要准备上轿了,请小姐上轿吧。”喜婆尖尖亮亮的声音一路传进来,章家人只能背过面拭掉泪,强打起精神来。

    “哟,小姐真是漂亮啊,怪不得人家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喜婆围着章含佩转了几圈,乐得满脸是笑,“这天大的喜事哭就不吉利了,来来来,快把凤冠帮新娘子戴上,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章含佩闻言垂下眼帘,任由丫环帮她戴上金花八宝凤冠,喜婆又拿来绡红帕,亲自帮她盖上,这一刻,她是无法再回头。由丫环扶至门槛,她又转头向爹娘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一眼,无人知她心中载着多大的不愿,不舍,不肯,却也只能回过身迈出那一脚。章家二老和章佑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全无喜色,只有一片伤心和无奈。

    喜婆牵着章含佩来到大门,乐夫早已吹起唢呐,轿夫见新娘子出来,连忙将轿子一弯,将她迎进轿内,章含佩坐定,低首看着自己的手心,从此,她便是出嫁的女人了。

    “起轿——”随着一声吆喝,热闹的鞭炮声响起,花轿向着刑府抬去,围观的众人莫不喝彩。只除了隐藏在人群背后的两个人,一个是与章府毗邻的韩家公子韩宗凌,一个是章家二府的小丁,古力,古力看到新娘已经上轿,连忙转身回府禀告,而韩宗凌,看着心爱的女人进轿再渐渐远去,心中的酸楚无法言喻,连砸在墙上尚在淌血的伤口也不及心中的痛楚万分,可他也同样无法改变这种境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上了别人的花轿,苍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弄人,明明是他与含佩真心相爱,为什么要横刀夺爱?看着迎亲队渐渐远去,他真的不知道,这世间上还会有什么事会比这更残忍。

    古力三步并做两步跑回章二府,这章老太爷膝下有二子,长子章暮泽袭了他的太医位,次子章暮济则承了章家的大药堂——同春堂,两位章老爷并未把祖府给分了,而是一分为二,又分别向外扩建,只留中间一个小小的回门供两府人私下里走动,而两家其他的应酬自有各自的大门另外进出,故城中人皆以章大府、章二府来分称章家双府,且说古力跑回章二府,府中也是一片暗淡,章二老爷拥着夫人,双双看着倚在窗前的女儿——章含柔。

    “老爷,夫人,”古力连气也来不及喘,一口气说道,“新娘子已经上轿了。”

    章二夫人闻言忙忙望着半躺在塌上的女儿,心中含酸,

    “含柔,”她担心地开口,

    而章含柔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仿佛并未听见只字片语,

    “含柔,”章二夫人已经开始哽咽,“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别憋在心里,这样身体会垮的。”

    章二夫人见她仍是不语,便度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女儿瘦弱的肩膀,她明白,含佩上了花轿,心里最痛最苦地就是含柔了,本来,该上花轿的应是含柔,可是天不从人愿,居然——

    “娘,”章含柔转过身,脸上惨白如白蜡,透着一种不足之色,她星眸暗淡,没有焦点,唇色泛白,清泪滚下巴掌大的脸庞,让了看了好不心疼,她哑然开口说道,

    “这是为什么?为什——”话未说完,一时抑郁攻心,嘴内一腥,顿时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把家人都吓坏了,

    “柔儿,柔儿,”“含柔。”

    章二老爷连忙取来银针,封住她的几处穴道,又舒通几处经脉,这才保住她的心脉,看着陷入昏迷的女儿,章二夫人泪如雨下,章二老爷则摇摇头叹气不止,这,又是一家伤心人。

    刑府内,宾客盈门,今日刑府双喜临门,刑大人刚刚升了中书令,官拜正二品,刑大公子更是,今日小登科。刑君壑独望着明月,想着今夜有一个人,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不知她的身体可受得住?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吗?可笑的是,今天一家办喜事,却有四家伤心人,恐怕韩宗凌不会比他好过,若是换成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坐上别人的花轿,只怕他的自制力不会比他强。

    “花轿到了,新娘进门了。”喜童一边跑一边向人要糖吃,逗得大人们喜笑连连,刑君壑的心却一沉,终于还是到了,曾经他无数次盼着有个人可以坐着花轿被他迎进门,如今花轿已到,坐在里面的人却不是他所期盼的那个人,但无奈的是他无法回绝这门亲事,这叫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君壑,”刑家二老来到他面前,脸上一样透着担忧,他们早已知晓长子心系章家二小姐,偏偏花轿迎进门的是章家大小姐,这门亲事是糊涂加荒唐,却是谁都无法改变,如今满城皆知刑章连姻,都来捧场道贺,他们刑家也只能硬着头皮风光大办。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孩儿自不会失礼人前。”刑君壑淡淡说完便迎了出去,留下刑家二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无法宽心,不会失礼人前,那人后呢?

    “新郎、新娘进堂——”喜婆一声吆喝,刑君壑便与章含佩各自牵着红绢的一端缓缓走入大厅,厅内会集满堂宾客,都等着看才子佳人喜结连理。

    “奏乐——”礼官喊令,乐队便奏起欢庆的乐曲,礼官唱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天作之合喜连理。”

    刑君壑与章含佩双双面对厅门,对着明月三鞠躬,礼官复唱道:“新郎新娘二拜高堂,高堂双安福满盈。”二人便转过身来,对着刑家二老又鞠了三躬,礼官最后唱道:“新郎新娘夫妻对拜,拜过夫妻甜如蜜。”

    听到这一句,章含佩凄楚地转过身,几欲泪下,幸好她盖着红纱,无人瞧见她脸上的表情,而她自然也看不到,站在她对面的刑君壑脸上,一样有按不下去却强掩饰的酸楚。

    “一拜,二拜,再拜。”礼官的声音高亢而嘹亮,一声声提示着他们事已成定局,无法回头。

    “礼毕,送入洞房。”

    随着礼毕,众人再次起哄,双双围住他们,跟在后面看着礼官带着他们来到新房,跟在最前面的,正是宫里的刘公公。

    章含佩端坐在红纱帐里,帐里的被褥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喜庆果物,一旁的丫环举着镶金托盘,盘里盛着秤陀,秤身雕着金龙缠心,丫环将它托到刑君壑面前,却迟迟不见他拿起,不禁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刘公公眯笑着眼,阴声怪气地说,

    “刑大公子,快呀,新娘子都等急了呢。”

    刑君壑无奈,只得执起秤陀,举步千斤重般走至帐前,缓缓挑起红盖头,随着红盖头挑起,一张精致的脸庞便露了出来,只见新娘黛眉弯弯,明眸灿灿,庭庭鼻峰,泽泽唇蜜,滟滟欲滴,章含佩轻抬眼帘,无言地望着刑君壑,只是那样的一抬眼,却让刑君壑刹那间有一丝恍惚,含柔!他差点惊叫出声,那神情象极了含柔,可是不对,她不是含柔,含柔眉心靠左的位置,有一颗青色小痣,而她没有,她是含佩——含柔的姐姐。

    “呀呀呀,新娘子真是好漂亮啊,这脸蛋滑溜得公公我都自叹弗如啊。”刘公公夸张地翘起兰花指掩住嘴笑,又象是想起了什么,用力跺了一下脚说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咱家是来干什么的了,来来来,二位新人,快把这御赐的交杯酒给喝了,老奴的责任就算完成,不然你们今夜可就别想了,嗬嗬嗬嗬嗬。”

    章含佩依言起身,与刑君壑一起来至桌前,刘公公亲自斟了两盏酒,一盏递给刑君壑,一盏递给章含佩,二人接过,慢慢地交叠,章含佩看着手中的酒,又看看面前的人,想起小时候玩了无数次的游戏,也曾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以水为酒,稚嫩地说着将来一定会娶她为妻的话,言尤在耳,可是面前站的人却不是他,想到这,她的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尽的酸楚,奈何皇命无法违抗,刘公公更在一旁哄道:“欸,快点喝,快点喝呀。”

    他们只得将杯盏移到唇边,含酒缓缓咽下,却是多么的苦涩,喝完酒,刘公公却怪叫起来,

    “唉呀,新娘子怎么哭了,这多不吉利啊。”

    喜婆在一旁连忙说道:“这是新娘子喜极而泣,泪泪欢喜啊,刘公公,你可不要再作弄新人了呀。”

    “刘公公,”章含佩轻轻拭去泪,漾起一抹端然的微笑,说道,

    “妾身失礼了,公公见谅,请公公移步前厅,今日设宴,希望合您心意。”

    “正是,刘公公,今日招呼不周,请。”刑君壑也连忙说道。

    “好好,好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好个郎有情、妾有意,嗬嗬,老奴就不唠叨了,这就走,这就走,你们也走吧,都走,都走。”一句话哄得刘公公喜笑颜开,连忙帮忙把众人都散开,临出门前还不忘亲自把门掩上,片刻,屋内便只剩了刑君壑与章含佩二人,对着满室霞光映彩,烛影摇红,却是别样的心酸。

    两个人都不肯先开口,时间一点一点走过,对于他们却似度日如年,屋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闻见,章含佩端坐帐前,眼观鼻,鼻观心,双眉轻轻拧在一起,一如她的心,微微痛着绞在一起。而刑君壑,除了不时地度度步,便是背对着她,独望着窗外新月,依稀可以听见,外面更夫打更的声音,更锣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

    似乎象是下了重大决心,刑君壑走到桌前,将烛火剪灭,而随着烛光熄灭,章含佩觉得,她的心,整个黑暗。

    漫漫长夜,却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前

    长安城内,花灯盛会,大唐风气开放,并无女子三步不出闺门之说,大街上随处可见娇窈女子,何况今日还是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花灯会向来是愈夜愈热闹,整条长安街都被点亮,街上小贩、杂耍团等零星遍布,更不用说三三两两的小吃、新奇的小摊等,真是热闹非凡。而最热闹的摊子,当属宝轩堂的马老板举办的猜灯迷会,宝轩堂是长安城内最大的珠宝商号,年年的花灯会他都会举办一场灯迷会,奖品都是每一年新奇精巧的珠钗宝饰,这一来是为了响应大唐的昌隆盛世,二来也是为自家的珠宝打响招牌,宝轩堂的珠宝堪称货比三家,灯迷又如此有趣,故年年他的摊前都聚了不少文人雅士,儒人墨客。今夜的灯迷会已经进入最高潮的第三轮,展出的都是质地最好,价值不菲的珠宝,马老板笑容满面,一一向众人介绍:“各位各位,今夜的大彩头要上场了,”他指着底下工人刚刚换上的十个大迷彩花灯,每一个花灯都熠熠发亮,衬得底下系着的珠宝都更加晶莹若晖,马老板指着第一个花灯下的珠宝介绍道,“这是云鬓花颜金步摇,钗身纯金打造,摇络是黄水晶,各位美女怎能少了它来相衬呢。”

    “呵呵”“好”众人又笑又喝彩,马老板又指着第二个花灯说道

    “这是琥珀斑指,由整只天然琥珀制成,金黄颜色,寓意财源广进,各位看倌,下手要快啊。第三个,龙凤镯一对,正是龙凤呈祥,鸾凤和鸣。第四个是镶金络瑙耳环一对,这红络石可是稀有珍宝哦。第五个是金佛一尊,各位放心,全实心的。第六个是玉如意一柄,如意如意,如我心意。第七个是叠扇金簪一对,各由三十二片扇叶做成,可谓巧夺天工。第八个是白玉观音一尊,可保平安又安祥。第九个是珍珠项琏一串,各位美女仔细看,这底下最大的一颗,可是南海的夜明珠哦。第十个,汉代翡翠玉佩一个,晶莹惕透,色泽明丽。”

    “好”“好”

    马老板每说一个,众人便喝一声彩,未等全部介绍完,已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按捺不住,马老板摆摆手,笑着说道,

    “各位,各位,承蒙抬爱,今日马某便把店里的奇珍异宝敬献出来,只要谁能在一柱香时辰之内,将灯中的迷底猜出来,这个珍宝就属于他了,闲话少说,我们现在就开始,记住时间有限,只限一柱香,先猜先得,现在开始。”

    “我要猜这个。”“麻烦把这个灯迷给我。”众人一听开始,纷纷涌上前去,挤到自己心怡珍宝的花灯下,抢着要灯迷,马老板看到这么多人捧场,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而场外边,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手摇纸扇,笑问身旁的丽人,

    “含佩,你喜欢哪一个,我猜来送你。”

    章含佩嫣然一笑,一一扫过这十个珍宝,然后目光落在最后那一个玉佩上,那个玉佩色泽青丽,几可透光,是上等的翡翠,章含佩最属意的,是它的形状不若平时可见的长形或者方形,而是圆形,整体镂空,并无一点衔接,而上下各镶嵌了三颗小玉球,更是精巧可爱,深知她心意的韩宗凌自然不会忽略她的目光,与她会心一笑,便走至第十个花灯下,向工人拿来灯迷,又走回到章含佩的身边,与她一同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

    韩宗凌念一句,章含佩念一句,及至念完,二人皆细细思索,然后相视一笑,一起说道:“画”

    韩宗凌笑着说,“这下马老板该要割爱了。”说着便走到摊前,将迷底说与工人听,那工人查看了下迷底,便即刻将第十个花灯下的玉佩解下,双手奉上,还送了一个锦盒给他,韩宗凌接过,送至章含佩手中,她则用手轻轻触摸玉佩,顿觉温润入肌,果然色泽瑰丽,是块好玉。

    “谢谢。”她向韩宗凌致以妍丽一笑,二人便相携离去。

    粼粼湖边,一对对男女相约来到这里,放着一盏盏或白或粉的水灯,这些小小的水灯载着痴男旷女的绵绵情意,带着世间最美好的祝愿,一起向着湖心泛去,前面的还未漂远,后面的又轻轻的来了,把整个湖面映照得仿若天上的银河一般,好不绮丽。

    湖心正中停着一艘小画舫,在岸边隐约可见一娇丽女子丰姿楚楚地坐于舫心,那便是章含柔,章家二小姐,家人念她身体孱弱,早早地在湖心停了小舫,免去她与众人相挤之累。章含柔坐在舫边,轻轻放下一盏粉红色的水灯,在心中许下一个美好的心愿,满脸笑意。

    “小姐你看,”贴身丫环小莉指着不远处漂来的一盏水灯,那水灯上还立着一只木牌,很是别意。

    “好精巧的灯,小莉,拿过来看看。”

    “是,小姐。”

    小莉依言将那水灯捞起来,一看,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将它递给章含柔,说道,

    “小姐你快看,这是什么?”

    章含柔接过一看,原来小木牌的中间糊着灯纸,纸上描着一个凭窗仕女,看到这她的脸便微微地红了。

    “小姐,我看这纸上的女子倒和小姐有八分相似呢。”

    “不许胡说。”她娇嗔,又听到小莉叫了起来,

    “小姐你看,还有好多个呢。”只见不远处又陆续漂来好几个,章含柔一手抚着胸,一边笑着叫小莉全部打捞起来,这些木牌每一个裱的纸上都有一句诗,写的是: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有。

    章含柔念一个笑一个,未等全部念完,小莉又叫了起来,

    “小姐,你看你看。”

    只见若明若暗的湖心又行来一艘稍大的画舫,舫头站着一名伟岸的男子,他俊逸灵洒,衣袂飘飘,双眼正含笑看着章含柔,等到两只舫靠近,他将手伸向章含柔,把她接过这边画舫,二人含笑对视,

    “君壑”

    “含柔”

    倒是小莉打破了沉默,她牙尖嘴俐地说道,

    “刑公子,今年的花灯会你就送这几个破牌子给我们家小姐吗?”

    “小莉”章含柔嗔她,刑君壑则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木牌,又着仆人拿出一个灯架,三下两下便把木牌顺序插好,然后点上灯,一盏瑶光四溢的七扇美人灯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将灯递到章含柔面前,问她,

    “喜欢吗?”

    “喜欢,好漂亮。”她早已满面含笑,握在手中爱不释手。刑君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笑容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章含佩与韩宗凌也相偕来到湖边,她的手中拿着一盏纯白色的水灯,韩宗凌点上灯,二人合力将它放到水中,看着它渐渐远去,心中一样许下最美好的心愿。章含佩看着水灯漂向湖心,顺着方向,便看到了舫上的章含柔与刑君壑,

    “含佩你看,是含柔他们。”韩宗凌说道,

    舫上的二人也看到了他们,四人会心一笑,点头致意,便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画舫载着刑君壑与章含柔往对岸行去,而章含佩和韩宗凌则漫步在依依杨柳下。可是此时的他们却并不知道,命运已将他们的缘分打乱,跟这四人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天边,繁星明明灭灭,似乎也在预示着什么。

     正文 第二章  往事随风灭

    翌日,天刚微亮章含佩便起身梳洗,其实昨夜她并未曾眠,相信刑君壑也是一样,她可以感觉得到他一样在煎熬中度过一夜,昨夜他们并未同床,他抱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今日一早她便起身,不想到时会被梳洗的丫环看见他们分床而眠,毕竟他们的亲事,在外人眼中不可有一丝不合。

    刑君壑才刚刚睡下,章含佩只得轻手轻脚来到他身旁,将他摇醒,

    “君壑,君壑。”

    刑君壑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唤他,他勉强睁开眼,却看到昨晚心心念念了一宿的含柔就在他的面前,他欣喜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深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口中叫道,

    “含柔,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章含佩躲不及,左手被他紧紧抓住,她无法抽回,只能任他握在怀中,

    “君壑,”她蹙着眉开口,“是我,含佩。”

    刑君壑听到这句话便全醒了,他急忙松开她的手,一脸的懊恼,

    “对不起,我——”

    章含佩报以温柔一笑,说道,

    “我明白,没事,先起身吧,丫环该过来了。”

    “嗯”

    两人才刚把被褥收起来,便听到梳洗的丫环已经来到门口,二人神色自若,由她们伺候梳洗。

    章含佩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今天起,她便是一个少妇,再也不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已为人妇,为人妻,曾经,她幻想过无数次这样新婚的清晨,有一个男人,有一双手,将发簪与她轻轻别上,可是现在,她透过铜镜看着站在另一端的刑君壑,这个男人,虽然一样的气宇轩昂却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微微地将眼垂下,她藏住自己的心事,丫环熟练地为她绾发,今日她是新媳妇,自然要梳透额宝髻,前额顶插上红络钗,钗坠垂在两眉尾,髻顶是一只朝天歌凤簪,金光溢彩,最后丫环拿出一盒尾髻花饰,章含佩选了一朵蓝色的,别上,果然端庄雍容,华而不艳。

    “少夫人真是太美了。”丫环由衷赞叹,章含佩淡淡一笑,起身与刑君壑一同出去拜侯公婆。

    很快便到了三朝回门,这一天一早刑君壑就心神不宁,去章府他该不该去看含柔,见了含柔他又该说些什么?未及多想,含柔那梨花带雨的脸庞便飘进他的脑海,他知道,含柔此刻一定伤心不已,他怕,他怕见到含柔他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做出越矩的事,可是不见含柔他的心又怎么受得了这几日的相思煎熬,他——

    “停轿——”家仆的声音暂时打断了他的念头,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了章府大门,刑君壑走出轿子,看到小萝把章含佩扶出来,两人对视了一下,章含佩微微一笑,这些形式是必要的。刑君壑也调整呼吸,把脑海里所有的念头甩开,他挽住章含佩的手,一起走进章府大门。

    “爹,娘,大哥。”章家人一早就候在大厅,看到章含佩进来,章夫人急忙迎了过来,

    “含佩,你回来了,”

    “娘”

    “小婿给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安。”

    互相见过礼便各自归坐,婢女上过茶,大家不过闲聊一回,却都有些忌惮,章老爷与章夫人互相对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章佑方见状便咳了一声,说道,

    “君壑,既然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大哥——”章含佩的话被章佑方举手阻止,他接着说道,

    “你与含佩已经行过礼拜过堂,你们便是天经地义的夫妻,若是以后你敢对我妹妹不好,我章佑方一定不会放过你。”

    “佑方,”章老爷打断他的话,“不得无礼,”他跟刑君壑说道,

    “君壑,以后含佩就是你们刑家的人,希望你好好待她。”

    “大哥言重,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刑君壑起身做揖,正色说道,

    “含佩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刑家名媒正娶的媳妇,刑家绝对不会亏待与她,请岳父、岳母、大哥放心,君壑一定会好好待她。”

    “好,这才是一个男人该说的话。”章佑方一向快言快语,之前虽与刑君壑并无过多交流,但见他已经保证会好好待自己的妹妹,便将他视为朋友,刑君壑的一席话虽然让章佑方放了心,但章家二老分明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不会亏待于含佩,即是说,含佩不过是他们刑家名份上的媳妇,可是这又能怪谁,二老面面相觑,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以后含佩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刑君壑独自一人走在章家庭院中,此时是春末,百花已渐渐凋零,新叶却欣欣向荣,但他的眼中,只见那颓然如柳絮者,随风飘落,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章家二府的通道那,这条通道他来过很多次,以前都是在章二府往章大府瞧,这一次却是在章大府往章二府眺望,小路的景致未变,心境却变了万千,此刻他正踌躇不前,不知道要不要踏过它,路的那一边,正有一个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可是这一边是他该负的责任,他叹了一口气,决定转身离开,却刚走了两步,便立即掉转头往章二府走去,他的步伐,是那么的坚决。

    不知是否心境使然,再来到这里,竟然觉得目目萧然,以前因为含柔身体不好,二人的相处倒十有八次是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皆见证了他与含柔的爱情,但就今天所见,只是更加伤心,刑君壑抬眼望着柔庐,那是一座两层高的小阁楼,是章二老爷特意为章含柔盖的琴房,那一日,刑君壑应邀来到章府参加章二老爷举办的诗会,中途随兴逛到这里,突然听到一曲曼妙琴音,借着淡淡的月色,他看到了柔庐上一个清丽的影子袅袅抚琴,轩窗上白纱隐隐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白衣胜雪,她弄琴的手一下一下拨到他的心里,倩影已经在他的心中根植,他沉浸在她的琴声中,直到琴声嘎然而止,他才想起尚未请教芳名,连忙跑上二楼,心急地撩开白纱,便看到了抱着琴欲走的章含柔,就此一见倾心,那时因为章含柔年纪尚小,身子又弱,章二老爷才没有立即答应他的提亲,只说过两年等含柔大些再说,这一拖便拖成了他终生的遗憾。

    唉,刑君壑又叹了一口气,这里景色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小姐,你好歹喝一点啊。”一个声音打断了刑君壑的回想,显然这里早已有人,听到那声音,他不禁怔住了,

    “我喝不下,拿走。”章含柔的声音微微弱弱,她半躺在栏台上,双手倚着阳台栏杆,无神地看着不知名的方向。

    “小姐,”小莉快哭了,这好容易熬好的药,小姐连看一眼都不看,更别说喝了,这样下去,小姐的身子怎么会好,她真是太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接过她的药,她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定睛一看,更想大叫,居然是刑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刑君壑以眼神示意她不用说话,小莉明白,知道他们需要独处的空间,便轻轻地走了,临走前看着他们两个,叹口气摇了摇头。

    刑君壑看着那抹瘦弱的身影,心中的疼惜无法言语,几天不见,她又瘦了,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开口说道,

    “多少吃一点,”

    章含柔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看到是他,泪便无声地流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落在轻薄的衣襟上,

    “你还来做什么,”见到是他,一时所有的委屈,背叛,难过,心痛全部涌上心头,她的胸口一闷,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刑君壑见状,连忙放下药,心疼地帮她捶背,好一会她才缓过气,章含柔甩开他的手,赌气背对着他,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刑君壑见她瘦弱的肩膀仍因刚才的咳嗽而微颤,他无法扔下她不理,只能艰难地开口,

    “含柔,你不要这样,”他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药,走到她身边,

    “你这样身子怎么会好,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疼,更难受。”他坐在椅子上,舀一口药,恳切地劝她,

    “听话,把药喝了。”

    章含柔似水的双眸看着她,无言地控诉着,却还是依言喝下他亲手喂的药,看着她的泪混着汤药被她喝下,他的心难过得快要爆炸,他很想什么都不顾,带着章含柔一起离开这里,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身为刑家长子的他,身上有太多的担子,太多的责任,他不能。

    “君壑,我——”章含柔想要与他一诉衷肠,却突然听见小莉惊慌的声音,

    “大小姐,大小姐你来了。”

    二人一惊,刑君壑连忙起身,果然看到章含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尴尬的小莉,章含柔背过身,伸手将脸上的泪水拭去。

    小莉却象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讪讪地说,

    “刑公子,你也在这啊。”

    章含佩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是和柔的笑颜,她接过刑君壑手里的药,淡淡说了一句,

    “我来。”

    “姐姐。”

    章含柔闷闷地叫了一声姐姐,她与章含佩从小感情就很深厚,两人不但是两堂姐妹,更是两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亲生姐妹,分别嫁与章家两位老爷,所以她们的长像才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章含柔因未足月出生,身上便带了一份怯弱的娇态,而章含佩则承袭其母的清雅端然,浅笑淡定。

    “又闹脾气了,”章含佩坐在台沿,伸手将章含柔的额发拂开,她虽然只长章含柔一岁,却是十分疼惜这个妹妹,从小儿一处玩耍,章含柔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先让给她玩,想不到这次,她竟然抢了她最最心爱的人,真是命运弄人。

    “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呢,你看,你这样一闹脾气,叔父叔娘又该担心了,就算为了他们,你多少也该喝一点。”

    她将药舀到唇边吹凉,才送到章含柔的嘴边,章含柔只能听话喝下,一口又一口,不知不觉药已喝了过半,

    “这样才乖,”章含佩看着她将药喝下,说道,

    “将身子养好,过几日便是清明,到时你我姐妹二人一起去放纸鸢,免得你在府中都闷坏了,可好不好?”

    章含柔点点头,将药碗推开,她已经喝不下,

    “我喝不下了。”

    章含佩也不再勉强她,她抽出手帕,将她唇边的药汁抹去,又替她细细地掖好薄被,起身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姐姐与姐夫先走,改日再来看你。”听到这句话刑君壑与章含柔俱是一震——他已经是她的姐夫了!

    章含佩轻轻挽起刑君壑的手,相携离开,她知道她的话在他们耳里是一把刀,可是她不得不提醒他们,如今他们的身份是姐夫与小姨子,又有皇命在身,不可过分逾越,而章含柔则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呆,他已经是她的姐夫了,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她该怎么办?

    “小姐,”小莉心疼地看着章含柔,她刚才受的打击一定不小,可是她却笨笨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只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旁。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小雨,一点点落在章含柔的脸上,一如她的心,事已至此,她只有一个选择,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章含柔闭上眼睛,任清泪满面。

    十五日,章含佩与刑府的两个千金带着几个丫环来到普宁寺,刑家一向有进香的习惯,之前都是刑夫人带着刑府合家女眷上供,这日刑夫人身上不大好,只命章含佩带着两个女儿上香,诚心就好。

    刑玉琤与刑玉珂甫落轿便被今日寺外热闹的庙会所吸引,她们笑着向章含佩讨情,

    “大嫂,今日这里这么热闹,你让我们先去逛逛,等会再进去好吗?”

    “是啊,”刑玉珂也露出大大的酒窝笑着说,“离烧香还有一个时辰呢,大嫂,就让我们去玩一会嘛。”

    “真拿你们没办法,”章含佩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刑家千金,一位年芳十六,一位仅仅十五,都是天真爱玩的年纪,今日因是她首次主持上香,未免有所不顾,她特意提早出门,现下事情都已备妥,她自然不用勉强她们在这安禅,便说道,

    “嗯,你们去吧,记得等会准时回来,误了时辰我可不饶你们。”

    “嗯,谢谢嫂子,我们走咯。”

    “小绢小纹,你们两个好好跟着小姐。”

    “是”

    章含佩看着她们雀跃的身影再一次微笑摇头,到底是小女孩。

    刑玉珂对什么都好奇,今天的庙会又极尽新奇热闹,她一时看着捏面团的的小人大呼可爱,一时又在羊肉串的摊前吞着口水,一会又是这个想要,那个要买,两个丫环跟在她的身后拿了不少大包小包的东西,刑玉琤则跟在最后,叹气摇头,早知道就不要拉她来逛,真是太没形象了,刑玉琤今年十六,长得亭亭玉立,已经懂得女子要含蓄微笑,要小步莲移,要端庄娴雅,就象大嫂那样,记得大嫂刚进门的时候,她看着章含佩才突然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大嫂的一颦一笑都深刻在她脑海里,好象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才知道,真正的女子是那么的气质,那么的好看,然后她便以大嫂为楷模,一言一行皆告诫自己,要端庄,要怡然,她学着章含佩的样子,看着刑玉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玉珂,你走慢点。”但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有一些果皮,突然不小心踩了上去,顿时重心不稳就要跌倒,

    “呀——”

    “小姐——”

    可是下一秒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狼狈模样,她觉得自己好象浮在半空中,耳边传来一个温柔又好听的男声,

    “小姐,你没事吧?”

    刑玉琤睁开眼,突然觉得心跳加速,那是一双多么明亮多么好看的眼睛,就这样望着她,望得她都快忘了呼吸。

    “姐姐你怎么样?”刑玉珂急忙跑到她身边,看着姐姐。

    “小生失礼。”那男子将她放开,双手施礼,刑玉琤交握双手,面泛红潮,羞涩地开口道谢,

    “多谢公子——”

    “姐,他都走了,你还谢什么。”刑玉珂取笑她,刑玉琤则急忙抬头,果然只能见到他的衣角转过路口,她忍下心中浓浓地失望,喃喃说道,

    “还没问他的名字呢。”

    “好啦,我们走啦,再逛一会就要去和大嫂会合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玩呢。”

    刑玉珂拉着姐姐欲走,刑玉琤转身却看见地上有一把扇子,一定是刚才那位公子留下的,她将它拾起来,握在手里,抿着嘴笑。

    离上供的时间尚早,章含佩来到住持大师专门为尊贵女眷准备的小禅房,这里一应茶水点心都有,壁柜上更放了不少的佛经供善心人士入悟,章含佩拿出一本佛经,坐在塌前细细看了起来,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门开启的声音,以为是小萝,她抬起头说道,

    “小萝是你吗?”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住了,竟然是韩宗凌。

    “宗凌?”章含佩讶异起身,“你怎么会来这里?”

    韩宗凌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

    “含佩,我终于见到你。”

    章含佩立即躲开手,手中的佛经哗的一声掉到地上,

    “宗凌,不可以,”她别开脸,无法直视他的双眼,她已经是刑府的儿媳,不能越矩行事,更何况这里还是禅房,又无别人在场,正所谓人言可畏,她无法违背父母自幼的教诲,做出有辱门风的事。

    “为什么不可以?”韩宗凌不肯死心,一个大步度到她面前,硬要她看着他,章含佩后退了一大步,面露难色,

    “宗凌——”她能怎么和他说?跟他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不公平的命运的安排,决定忘掉他,做一个安分的妻子吗?跟他说她已经把她和他以前所有的一切都背弃,只因为她不能弃自己的家人与不顾?

    “含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那天我看着你上了刑家的花轿,你知道我的心都要痛死了吗?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恨,好恨我自己。”韩宗凌一脸的痛苦,可是让他更难过的是含佩却一直躲着他,直到现在都不肯看他一眼。

    “不要再说了,宗凌,”章含佩抬眼看着他,眼睛已经微红,她颤着声开口,“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是徒劳,我已经是刑家的媳妇。”说完这一句,她再一次别过脸,她无法相信,有一天她居然亲口用这么残忍的话来伤害她曾经最爱的人。

    韩宗凌听到她的话踉跄了一下,他目光呆滞,无神地看着这张他心心念念的容颜,突然,象下定了决定一般,他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激动地说,

    “含佩,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章含佩惊骇地听他说出如此有悖伦理的话,他的力气好大,将她的手都抓痛了却浑然不觉,她焦急说道,

    “宗凌,你放开我,不可以,我们不可以那么做,你忘了我们的家人了吗?你忘了你身上的责任,你的仕途了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我不管,”韩宗凌越说越激动,“没有了你,我的责任,我的仕途还有什么意义?含佩,你答应我,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好不好?”

    “你放开我,宗凌,你弄痛我了。”章含佩有些害怕,面前这个韩宗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此地陌生,如此地可怖,她无法挣开他,只好心焚地喊小萝,

    “小萝,小萝!宗凌,你放开我,不要这样子,小萝!”

    “来了来了,怎么了小姐?”小萝一叠声应着跑来禅房,刚进门就看到韩宗凌正拉扯着小姐,她急得大叫,

    “韩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啦。”

    无奈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两个人一时也拉不开他,章含佩将牙一咬,狠狠地推开他,自己却差一点摔倒,这一推韩宗凌仿佛才回过神般,他看着章含佩已经红紫的手,面有愧色,他想道歉,

    “含佩,我——”

    “小萝,送韩公子出去。”章含佩别过脸,不肯看他,

    “是,”小萝依言说道,

    “韩公子,这里是女眷禅房,请你出去。”

    “含佩——”韩宗凌还想说话,章含佩已经转过身,不再理他。

    “韩公子,请你走吧。”小萝一再推着他,他才认命地步出门口,刚出门口,章含佩便度过去将门关紧,她背抵着墙,泪水流下脸颊,心里的酸楚无法言语,只听到小萝在外面传来声音,

    “韩公子,你请回吧。”

    “小萝,我有话与含佩说,你让我进去。”

    “韩公子,”小萝气愤地说道,“这里是佛门静地,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陷我家小姐于不义呀,你还是请回吧。”说完一脸严肃地伸出手送客,不再看他。

    韩宗凌无法,只能起身落泊离开,他一步三回头,却只能见到紧闭的禅门和忠心的小萝,他绝望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去,经过外院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

    “呀”

    “对不起,”他失神地道歉,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到,就这么带着一脸茫然径直走了。

    “是你,公子——”被碰到的人刚巧是刑玉琤,看到是他,她满心惊喜,正想把刚才捡的扇子还他,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却已经走远,她只能再一次轻轻叹口气,若有所失。

    “那个人不是刚才救了姐姐的人吗?他怎么也来这了?”刑玉珂奇怪地开口,刑玉琤也觉得奇怪,见小萝守在禅房前,便将她叫过来问道,

    “小萝,刚才那人是谁?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萝有点支支唔唔,但还是说道:

    “那是韩宗凌公子,大概也是来烧香的,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可算回来,少夫人等你们好久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刑玉珂可爱地皱皱鼻子,拉着姐姐进去。

    他就是韩宗凌,刑玉琤闻言暗暗吃了一惊,对于大哥与大嫂的事她听过一点,今天才见到这个韩宗凌,原来就是他,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她看着韩宗凌离去的方向,又看看紧闭地禅门,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章含佩立于窗前,今日傍晚时分便下起绵绵细雨,微微的雨一阵阵打在脸上,打湿了一片落漠,想起上午在普宁寺与韩宗凌的相见,她的心就骛地抽紧,看到他的失魂落魄,她真的很难过,可是她已经为人妇,为人妻,无法不顾自己的身份再与他有所牵扯,

    宗凌,对不起,她在心里叹息,只怪他们有缘无分,雨纷纷扬扬,随着风飘进窗内,不冷的天却让人的心感到发寒,章含佩觉得命运有时候真的是捉弄人,她与韩宗凌,含柔与刑君壑,明明可以是两对伉丽,却偏偏被上天作弄,那一天,如果不是那道圣旨,他们四个人,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想到这,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那天,那一天,改变了四个人的命运……

     正文 第三章  一道圣旨下

    一个月前

    “老爷,”章夫人亲自帮章老爷奉上太医帽,面带微笑说道,

    “今日是皇上七日一次的省诊,你也可趁此机会请准皇上赐婚,既可了了太爷的心愿,又可以成全含佩的婚事,那韩家的人都提过好几次了。”

    原来当初章太公在世之时曾当机立断治好皇上的一场急病,皇上便亲口允诺要为章家赐婚,因彼时章佑方已订了亲,而章家二女都尚且年小,便将这件事拖了下来,如今章含佩与章含柔皆已到了待嫁之年,又都各自有了相许的人家,章老爷便要特意秉告皇上,请圣上赐婚连姻,于章家也是大事一件。

    “呵呵,夫人,”章老爷整整衣服,笑答道,

    “为夫今天便是打算向皇上请求,赐章韩两家连姻,你放心。”

    “那妾身便在家等老爷的好消息。”

    “夫人放心。”章老爷别了章夫人,坐上轿子往宫里而去。

    “皇上今日觉得如何?可有夜睡不寐之处?”章老爷垂首为皇上把过脉,又望了望皇上的气色,他心里有一些担忧,刚刚把脉时诊到皇上有几处涩脉,不知是否龙体欠安。

    “朕觉得精神不错,章太医多虑了,太医不如陪朕下一盘棋如何。”皇上年岁已高,近年已不大理朝中诸事,一切交给太子打理,闲来便是下棋赏花,一旁的太监听到皇上说要下棋,连忙摆好棋盘,章老爷起身回道,

    “微臣遵旨。”也许真是他多虑,皇上的精神确实是不错,想到这,他又想起今日还有一事要求皇上,下了几子后他便趁机说道,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请。”

    “哦,但说无妨。”皇上手执黑子,正在细细思索该下哪一处,

    “昔日太公曾蒙皇上厚爱,得令要为章家赐婚,只因当时小儿已定下婚约,小女尚小,不曾领谢圣恩,如今小女刚好年已十八,正是出嫁之年,微臣斗胆请皇上赐婚,了却太公的一桩心愿。”

    “呵呵,朕记得,朕记得,不知章太医可有相许的人家,若是未有,朕亲自帮你选一良婿如何?”

    “谢皇上,微臣感激不尽,微臣已有了相许的人家,正是——”

    “皇上,刑大人求见。”一个太监进来秉告,打断了皇上与章老爷的谈话,

    “不知刑大人何事要见朕,宣。”皇上一边说话,一边下子,而注意力显然是在棋上更多,章老爷也只得把说了一半的话放下,且看刑大人所为何事。

    “皇上万岁万万岁。”刑大人行完礼抬头便见到到章老爷,他向章老爷致意,笑言,

    “原来章太医也在这,老臣打搅皇上的雅兴了。”

    “诶,刑爱卿何出此言,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哦,”皇上手中黑子下定,心中却觉好笑,今日有求之人都到一处来了。

    “何事相求?”

    “老臣长子君壑,微福不才,今年二十有三,恳请皇上下旨,为他赐婚。”

    皇上一听这话便笑了,“哈哈哈,有趣,有趣。”

    “刑大人,你也是为此事而来?”章太医惊喜道,

    “怎么,莫非章太医也是?”

    “呵呵呵”三人都笑了,皇上又说道,

    “莫不是你们两家求到一处去了?”

    “回皇上,老臣求的正是章家——”二小姐,话未说完,突然听见皇上咳了一声,只听太监大惊失色叫道:

    “皇上,皇上——”原来皇上咳了一声却未顺过气,竟然咳出一大口血,殿上忙做一团,太监宫女争相报走,章太医急忙把脉望询,皇上却已昏厥过去,顿时一片愁云笼罩在宫中。

    “怎么样?”皇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各位太医为皇上诊断,不明白为何皇上会毫无预兆地病倒,殿下已聚集了一众皇子与大臣,皇上这一次的病似乎甚为严重。十位太医依次诊过皇上,都是一脸沉重,他们商议后派章太医与皇后说道,

    “皇后,微臣们经过诊治,皇上是急血攻心,怕是天寿已尽。”

    “什么?”皇后一听此话身子便踉跄了一下,接着泪如雨下,扑到皇上跟前,大哭起来,

    “皇上——”

    “父皇——”太子也随到跟前,殿下已闻一些抽泣之声,皇上睁开眼,气若游丝,他缓缓开口道,

    “皇后,朕怕是不行了,太子,”

    “儿臣在,父皇。”太子扑到跟前,早有史官立在一旁,记下皇上最后的遗命。

    “以后国家就交给你,你要当一个好皇帝,要仁泽爱民,以民为天,不可骄奢挥霍,践我臣民。”

    “是,父皇,儿臣谨遵皇命。”

    “皇后,”皇上伸出手握住这个陪他走过大半辈子的女人,

    “皇上,”皇后早已泣不成声,

    “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皇上,呜——”

    “对了,”皇上看了看殿下跪的章太医和刑大人,说道,

    “朕曾亲口答应过章太公,要为章家赐婚,今日朕便赐婚刑家大公子与章家大小姐,择日成婚。”说完这一句,皇上手一垂,便已断了气,正是寿终正寝,天命已归。

    “皇上驾崩——”太监高声喝道,一声声传出宫殿。

    “皇上——”众人哭成一片,章太医与刑大人更是当头一棒,刑家大公子与章家大小姐?这,这不是都乱了套?

    “圣旨到”礼部太监手捧镶黄圣旨,来到章家大门,章家二府人等全部聚到前厅,此时章大老爷不在,章二老爷便跪居首位,合家念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只听司礼太监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章家太公济世为怀,承佑圣体,特赐章家小姐章含佩与刑大公子刑君壑完婚,并结连理,即日成亲,钦此。”

    此言一出,厅下众人俱惊,章含柔更是支持不住,几欲昏厥。

    “章二老爷,还不接旨?”司礼太监提醒章二老爷,章二老爷这才回过神,颤抖着接过圣旨,

    “谢万岁。”

    交代完司礼太监便转身离去,留下尚在晴天霹雳中的众人,

    “爹,刚才圣旨是说,说皇上为君壑与姐姐赐婚?”章含柔不敢置信,她脸色惨白,声音已经不自觉提高了一度,

    “柔儿,”章二夫人赶紧扶住她,也是满面的惊讶,

    “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么会为君壑与含佩赐婚,大嫂,大哥今日不是为皇上省诊吗?莫非大哥说了什么?”章二老爷问向章大夫人,章含佩扶起章大夫人,她的心中也是无比震惊,章大夫人一脸失措,急忙回道,

    “这——,老爷今日是说会向皇上提起赐婚一事,但是要奏请皇上赐婚章韩两家呀,怎么会成了刑家大公子与含佩?”

    “叔父,”章含佩扶母亲坐下,又走至章含柔身边,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才向章二老爷说道,

    “我想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失,爹不会将含佩与含柔的婚事弄错的,许是司礼太监将我二人名字写错也未为不可,等爹回来,问明缘由,再请他老人家向圣上秉明,由礼部改过名字,我想即可无忧,含柔,你不要太过担心,免得又要病倒。”

    “也是,倒是有这可能。”章二老爷点点头,心中的担忧放下一半,章含柔听过姐姐的分析,也觉有此可能,心里虽然仍是有些忐忑,但已安神许多,合家人都在等着章大老爷回府,盼他速归,解决此事。

    “老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小厮一路来报,章家人已等得心焦,见到章大老爷回来,莫不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询问道,

    “大哥,刚才礼部来人宣旨,说是赐君壑与含佩成婚,这是怎么回事?”章二老爷连忙问道,

    “是啊,老爷,”章大夫人也接着说,“是不是礼部把含佩含柔的名字弄错了?”

    “娘,先让爹歇口气再说。”章含佩扶过章大老爷,连忙命丫环备茶,章大老爷才甫坐定,听到章二老爷的话又连忙站起,他撷了撷额上的汗说道,

    “怎么,礼部已经来过人了?圣旨也宣了?”

    “是啊,刚刚才走,”章二老爷回道,“是不是真把她二人名字给弄错了?那我们赶紧面见圣上,把误会澄清才好,免得弄出笑话。”

    “礼部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爹,我去追他。”章佑方说完就想再追出去,却被章大老爷制止,

    “佑方,不用去了,唉,荒唐啊,荒唐。”章大老爷痛心疾首,不住摇头,圣旨已宣,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老爷?”

    “皇上刚刚驾崩了。”章佑方这话一说,众人俱骇,章二老爷抖声问道,

    “那刚才那一道圣旨——”

    “是皇上的遗命,”章大老爷叹然说道,“本来今早我是欲向皇上请求,赐章韩两家连姻,话才说到一半,刑大人也来了,正是要请皇上赐他家君壑与含柔成婚,不想皇上话未听完,只听见他说章家小姐,便突然急血攻心,只来得及留下遗命便天寿已尽。”章老爷摇摇头继续说道,“史官当场记录在案,当时的场合,我与刑大人无法言明,只好各自退出,我回到府中,刑大人赶往礼部,正是想把这道圣旨拦截下来,不想他竟然已经宣过了,真是荒唐至致啊。”

    众人听到此话都惊住了,章二老爷忍不住问道,

    “那皇上的遗命,是改不了了?”

    章大老爷只能摇着头,无奈说道,

    “改不了了。”

    “不——”章含柔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倒在章二夫人怀里,章二夫人又是急又是慌,已经六神无主,章含佩愣在当场,心这才开始有了惊慌,皇上遗命?无法更改?那她与含柔的婚事岂不是被错配?怎么会如此?

    章府此刻也被阴霾笼罩其中,正是莫可奈何之时,只听前厅来报,

    “老爷,刘公公求见。”

    “快请。”章老爷连忙迎出前厅,亲自接待刘公公。

    这刘公公是皇上的近身内臣,平数最为皇上贴其心懂其意,皇上刚颁下遗命,他安顿好宫内事务便来到章府,甫见到章老爷便哭得呼天抢地,

    “呜呜呜,章太医,皇上怎么先老奴而去了,老奴这风蚀残年倒还赖在世上,皇上圣身贵体倒先老奴而去,真叫老奴好不伤心啊。”

    “刘公公,刘公公莫要伤心,快请坐,快请坐。”

    章老爷连忙请坐,刘公公一边拭泪一边哭腔着说,

    “老奴也无法为圣上做些什么,只是这皇上留下的遗命,老奴自当鞠躬尽瘁一定要为皇上办得妥妥当当,章太医,”刘公公枯骨似的手扣住章老爷的手腕,说道,

    “圣恩浩荡,体恤你章家,才特意在遗命中加上赐婚一说,你可别辜负了圣上的美意啊。”

    “是,是,微臣自当谢恩,”章老爷连声应叠,但又不知该如何启口名字弄错一事,趁刘公公情绪稍平,他吞吞吐吐道,

    “只是刘公公,微臣有一事相请。”

    “什么事?只要是为了皇上,老奴定恭亲相助。”

    “今日我与刑大人未约而同向皇上赐婚,皇上体恤微臣,亲自颁下赐婚,只是——”

    “只是什么?”刘公公正听得入神,章老爷却停了下来,他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只是,微臣家有二女,敝女含佩,舍弟之女含柔,怕是她二人的名字给弄错了。”

    “什么!”刘公公闻言一掌拍在案上,惊得章老爷一身冷汗,只见刘公公沉下脸色,斜眼睨视章老爷,语气森冷道,

    “你是说,皇上弄错了?”这一句吓得章老爷急忙起身,口里说道,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说,怕是礼部不小心写错了也未为不可,还请刘公公——”

    “胡闹!”刘公公气得也站起来,尖尖的兰花食指指着章老爷骂道,

    “今日在皇上榻前,那么多双耳朵都听到,史官也当场记了下来,怎么会弄错?章太医,今日皇后召老奴进去,要老奴把皇上这件遗命办得妥妥贴贴,以慰圣上升天之灵,你这老朽不念皇上皇恩浩荡,倒说皇上把你家姑娘错配,你,你你你”刘公公气急败坏,一口一个皇上说得章老爷连连后退,

    “你好糊涂啊!”说完拂袖转身,不再理他,

    “刘公公,刘公公息怒,”章老爷满口请饶,但心中又不想就此耽误女儿的终身大事,只得再度说道,

    “但是刑大人所求却是绝非小女,还望公公——”

    “休得再提!”刘公公转面面对章老爷,义正词严地说道,

    “章太医,实话告诉你,皇上对即是对,错也是对,莫说此事无错,便是错了也容不得你来指正,更何况这是皇上遗命,若容你随便更改,岂不是让皇上被天下人所耻笑?哼。”

    章老爷闻言呆愣当场,难道,真的无法更改了?

    “趁此话尚未传到皇后耳中,章太医,皇上与皇后情深爱重,若是皇后知道了此事岂肯让你蒙羞皇上?你没弄错,便可沐皇恩,你若弄错,便是欺君犯上,单是这一条即可抄你全家,灭你九族,章太医,你可要三思啊。”

    这——,章老爷闻言跌坐在椅上,他尚未想到这点,这可如何是好?

    “老奴今日便是来告知你,国孝须守三年,百日未及成婚的话须等三年,皇后特许开恩,体仁章刑两家,命你月内成婚即可,章太医,”刘公公似笑非笑的脸庞靠近章老爷,阴声怪气地说道,

    “你还不快谢恩。”

    “谢,谢皇后恩典。”章老爷颤着声答谢,他已经无法辩驳,无路可走。

    “嗬嗬,章太医,老奴劝你还是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若不然,月内不及成婚的话,便是你满门抄斩之时!”甩下这句话刘公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章老爷愕然独坐厅内,而章含佩立于后堂之中已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脑中只旋饶着这几个字——月内不及成婚的话,便是你满门抄斩之时!

    刑君壑推开门进屋,正欲拿一床薄被去书房过夜,却看到章含佩卧于案上,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她已睡着,而她的脸上,犹带泪痕,看到她的泪,他的心莫名地涩了一下,这件婚事,难受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蹙眉为她轻轻披上斗衣,刑君壑转身离去。

    夜微凉,只是人的心却更凉。

    轩窗前,章含佩临风写完最后一个字,便放下手中的小毫,将信拿起来从头看至尾,眉头虽然深深锁住,心却微微叹了口气,将信装好,她拿过一旁的锦盒,盒中仍放着那块圆环玉佩,不知是否心境使然,此刻再看这块玉,竟然觉得它的光泽如泪晶莹,最后看了它一眼,章含佩唤过小萝,

    “小萝,”她将信与锦盒一一交给她,

    “你将这封信与这个锦盒送去韩府,亲自交给韩公子。”

    “是,小姐。”小萝接过来,问道,

    “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要奴婢帮你转告吗?”

    “无话,你去吧。”

    看着小萝离去,章含佩起身走至窗前,凭窗看着外面绿意如新,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能不能一如既往的平静。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刑君壑头也不回的问道,

    “何事?”他以为是小厮来向他秉报事务,抬头却望见章含佩手捧点心立在面前,

    “含佩?怎么是你?”他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碗,章含佩笑着说,

    “见你忙了一个上午,婆婆特意命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酒酿丸子,我便拿过来了。”

    “这样的小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不该麻烦你。”他的客套让人觉得彬彬有礼,却少了一份和亲。

    “君壑,”章含佩执起案上的徽墨帮他研墨,浓浓的墨汁细细地研出来,她的口内也缓缓说道,

    “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

    “先皇虽然赐你我二人成婚,我们是无法违背圣意,但未说不能让你娶妾,我在想,你我夫妻已是事实,若是你有心,一样可以将含柔娶进府里,你意下如何?”

    “含佩,此话当真?”刑君壑闻言愣了一下,继而高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章含佩没有想到他会握住她的手,脸上不期然抹上一朵红云,刑君壑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连忙放开她的手,说道,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吓着你了。”他有点语无伦次,又惊又笑,

    “你真的愿意让含柔进门?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怕委屈了含柔,”章含佩也有她自己的担忧,与其四个人痛苦,不如让两个人难过,她虽然无法违抗圣命,却可以成全含柔与刑君壑,只是不知道,依含柔柔弱却倔强的性格,愿不愿意屈居妾室。

    “不会的,含柔一定会理解你的用心,含佩,我真的太感激你。”刑君壑自己是断没有去想过这一点的,他总以为,圣命一下,他与含柔是无法再续前缘,但含佩的这一个提议,虽然会屈就含柔,但他有信心,他一定可以用他的爱来好好补偿她。

    “真的太好了,含佩,谢谢你,我现在就去告诉含柔这件事,”刑君壑真诚地看着章含佩,

    “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谢谢。”她的大度让他佩服,这样的女子,是值得让人善待的。

    章含佩报以端然一笑,她只希望她的这个提议,至少可以不让那么多人再一起难受。

    “含柔,含柔,你在哪儿?”刑君壑兴奋地呼唤着章含柔,他刚刚从刑府过来,就为了告诉含柔他与含佩的决定,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与她长相厮守,只要含柔点头,他可以即刻娶她进门,一想到这,他的心连着步伐都轻快了起来,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章二府似乎静沁了许多,他一心想着见到章含柔,也未等小厮通报便进来,唤了几声,只见小莉迎出来道,

    “刑公子,你怎么来了?”

    “小莉,小姐呢?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小姐,小姐她——”小莉吞吞吐吐,刑君壑这才看出有些不对,他急忙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含柔又病了?”

    “不是,是小姐她,她离家出走了。”小莉只能实话实说,她的心也着急啊。

    “什么?含柔离家出走?”刑君壑愣住了,含柔的身子那么弱,怎么会离家出走?

    “不会的,你骗我是不是?小莉,我是来告诉含柔好消息的,你别捉弄我,快带我去见小姐。”

    “是真的,刑公子,”小莉又急又气,“奴婢做什么要骗你,小姐留书出走,老爷夫人都急疯了,你还来吵。”

    “我不信,我不信,”刑君壑急了,“你让含柔出来,她一定是故意不见我,我一定要见她,一定要见她。”刑君壑说着就要闯进内府去找含柔,小莉拉他不过,正在推扯之时,章二老爷出来,他开口说道,

    “君壑,”几天不见,章二老爷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的声音微哑,对刑君壑说道,

    “你别为难小莉,含柔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章老爷,怎么会这样,我前几日还看过她,怎么——”

    “是真的,”章二夫人也走出来,人一样憔悴了许多,她一边拭泪一边说道,

    “前几日你和含佩来过,第二天她就不见了,我们派了许多人出去,找了几日都全无一点消息,急得我真是,呜,老爷,含柔身子这么弱,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受得了啊。”

    “夫人,你别哭了,”章二老爷扶住妻子,忍不住唉声叹气,

    “唉,”

    “不,我不信,”刑君壑固执地摇着头,他不信含柔会这样不辞而别,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只字片言,前几日明明还见矜弱的她在面前,今日就告诉他她走了,他怎么能相信?

    “不会的,含柔不会这样离开的,我一定要见到她,我不信!”他发了疯似地冲进府里,到处乱探,想找到往日那抹小小的倩影,可是遍寻不获,刑君壑颓废地走出章府,不敢相信含柔就这样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章府的门缓缓在他身后关上。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小萝一叠声唤着章含佩,迎头却和刑玉琤撞了个满怀,

    “呀,小萝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刑玉琤揉着胸口,半嗔小萝,

    “大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要去找小姐,大小姐,你知道小姐在哪吗?”

    “怎么了?我刚刚看到嫂子好象在东角园子里。”刑玉琤一眼瞥见小萝的怀中抱着一个锦盒和一封信,小萝却结结说道,

    “没,没,那奴婢退下了。”说完便急着往东角而去,刑玉琤则在心里疑惑,一定有事。

    “小姐,你在这里,奴婢找你找得好辛苦。”小萝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章含佩面前,大口喘着气,脸也红得象苹果似的。

    “怎么了,看把你急的,”章含佩摇头笑看她,她正在园中赏蝶,老远就见小萝一路跑过来,便让她坐下歇息,喘口气再说。

    “不,不好了,”小萝急得不行,一口气说道,

    “刚才老爷差人来,要奴婢告诉小姐,含柔小姐离家出走了。”

    “什么?”章含佩震惊,“这是真的?”

    “是,是的,含柔小姐已经不见了好几天,二老爷一直派人出去,但都找不到,”小萝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她的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事情都撞到一处来了。

    “含柔真是的,还是那么倔强,明明身子那么弱,还如此乱来,”章含佩真是又忧又气,这含柔从小就有一股秉性,虽然人小小弱弱,性子却是倔强不已,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连忙吩咐小萝,

    “小萝,快让轿夫备轿,我要回去一躺,家里肯定都乱了。”

    “小,小姐,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小萝拼命顺着气,接下来要讲的事才是棘手的,

    “还有什么事?”章含佩语含责备,难道还有什么事会比含柔离家更重要吗?

    “韩,韩公子也走了,”

    “你说什么?”章含佩又是一惊,

    “韩公子去边塞了,是阿蒙告诉我的,这是韩公子给小姐你的信,还有这个。”小萝一口气说完,也把怀中的信与锦盒拿给章含佩,章含佩接过一看,这个锦盒便是前几日她着小萝送出的那一个,而信,她连忙展开信,看完,章含佩的身子有点摇晃,宗凌自动请缨去边塞平定战乱,怎么会这样,他一介文弱书生,怎么能去战场上挥斥方遒,他肯定是万念俱灰,才会如此不爱惜自己,

    “不,宗凌——”隐忍了许久的感情在这一刻暴发,她知道是她负了他,但她却是不得已的,为什么他要如此惩罚她?

    “宗凌——”章含佩难过到身子开始颤抖,连手中的信也握不住,她要去找他,他不可以去边塞,不可以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她要去阻止他,

    “小姐,你要去哪?”小萝连忙拉住她,章含佩推开她,

    “小萝,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那么做。”

    “小姐,小姐,你听我说,”小萝抱住章含佩,说道,

    “韩公子早已走了数天了,他让阿蒙现在才将信拿过来就是不让小姐你去阻止他,韩公子已经走了啊。”

    小萝的话点醒了章含佩,是啊,他一定明白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阻止他,所以他才会选择不辞而别,宗凌,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

    章含佩只能垂下双眼,任难受在心中奔壑,她拭去脸上的泪,缓缓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对小萝说道,

    “小萝,备轿,我要回府一趟。”

    “小姐,可是你——”

    “去吧。”

    “是。”

    小萝一步三回头看着小姐,小姐背对着她,独自伤心,而这一切都被随后的刑玉琤看在眼里,她弯下腰,拾起被风吹至脚边的那封信,转身回房。

     正文 第四章  故人已离去

    是夜,刑府中静得有些令人不安,章含柔离家出走,刑君壑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晚膳时分,连刑玉琤也推身上不适不肯出来用膳,这可苦了一向乐天爱言的刑玉珂,她看着一桌人的愁眉不展,碗中的饭菜真是让她食之如蜡,刑夫人捧起碗,刚执起筷子便又放下,她叹了口气说道,

    “唉,君壑已经一天不吃不喝了,老爷,我真是担心他的身子。”

    刑大人也是浓眉深锁,只能安慰夫人道,

    “夫人,让他去吧,这孩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爹,娘,”章含佩劝道,

    “含佩已命厨房留了饭菜,等会我亲自将饭菜送去给君壑,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恩,有劳你了。”刑夫人也只能勉强笑道,这个媳妇虽然才进门没多久,但知书达礼,温静蓉淑,对公婆伺奉有道,待下人又和蔼可亲,确实是大家闺秀,大门千金,只是不知君壑他有没有福份拥有这贤良妻子。

    章含佩端着饭菜走到书房,房内并未点灯,漆黑如墨,只有月光照在门口,微微看见一些光影,她轻轻扣了两下门,并无应答,便径直走了进来,刚踏进门内,便听到一个声音扬起:

    “走开,我说过不吃了。”随即有一个东西飞过来,象是一本书籍,章含佩无防,飞物打中她的手,她一吓,手中的托盘便被打翻,顿时一片碗碟落地,狼籍之声划破了屋里的静泌,

    “呀——”章含佩惊魂甫定,便蹲下身子收拾残落,刑君壑闻声抬头见到是她,喃喃道,

    “怎么是你?”看到一地的狼籍,他有一些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起身想帮忙,走到一半却听到她低低惊呼了一声,

    “啊!”

    屋内太黑,章含佩急于收拾,不小心手被破瓦划出一道血痕,刑君壑连忙奔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问道,

    “怎么了,让我看看。”

    月光下二人双手相握,淡淡的月色笼罩住两个人的身影,在他们的脸上投射出柔和的光韵,刑君壑看着章含佩流血的伤口,又看着她的脸,这一刻她的眼中含着难过、责备、控诉、自责,似乎还有一丝心疼,恍惚让他有一刹那的失神,章含佩夺回手,垂下眼说道,

    “我让厨房再准备一些饭菜,君壑,为了爹娘,你多少也吃一点,他们很担心你。”

    章含佩说完便离去,留下刑君壑,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地愣住。

    日子在不平静中静静地度过,转眼已过月余,章家在章含柔出走后乱了一阵,但在半月前收到她的家书,信中只报平安却不肯透露她现在何处,章家人也只能暂时先放下少许担忧,希望她独自在外可以照顾好自己,而章含佩更是只能把韩宗凌深深地埋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可以早日平安归来。

    一日,小厮奉上一张请帖,是寄给章含佩的,小萝收上来,对章含佩说道,

    “小姐,这是谁派的?寄给小姐你的呢。”

    章含佩接过一看,清秀的字迹写着自己的名字,落款是小雅轩敬,

    “小雅轩?”章含佩念道,原来是城中官宦夫人们聚集的雅会,不知是哪一位夫人先发起,以每月十八日相约聚集在一处,或赏花取画或吟诗作对,每一月换一处地方,月月不尽相同,由于都是城中权贵人家,夫人们又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一举措不但得到她们各自相公的支持更得到了公公婆婆们的赞赏,是以便传承了下来,每月由一位资深夫人发起,邀请城中各位官家夫人相聚。

    “小姐,什么是小雅轩?”小萝问道,

    “小雅轩是城中的一个雅会名称,每一次聚集的都是各家的官宦夫人,以每月十八为期,一期一处,一会一题,这个雅会还曾得到当今太后的赞赏呢。”

    “真的?那不是很了不起吗?小姐,她们请你,你会去吗?”小萝可是一脸向往,

    “嗯,”章含佩笑言,“如此雅会正求之不得,刚好趁这个机会,我也该去拜会一下城中的各位夫人。”

    “太好了,小姐,这段时间奴婢看你一直闷在家里,真怕你闷坏了。”

    “小萝,不得胡说。”章含佩嗔她,微微摇了摇头,小萝这丫环从小便父母双亡被章家收入府中,与她感情甚好,她也不曾拿她当外人看,这次她成亲,她便是她的陪嫁丫环,只是这丫头有时是心直口快了些,才刚说完,小萝又不平道,

    “本来就是,小姐,你与姑爷成亲这么久,奴婢都没见过他陪你出去玩呢,想以前在章府的时候,他可是三天两头就带二小姐去这里去那里——”

    “小萝!”见她越说越离普,章含佩只得喝道,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娇语,一抹身影莲步轻移至门口,

    “什么这里那里,你们在说什么?”刑玉琤窈窈笑问,

    “大小姐,”小萝低下头,一脸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正与小萝说这一次小雅轩的集会在哪里举行。”章含佩将手中的请帖递给刑玉琤,携她往塌前坐去,

    “小雅轩?”刑玉琤问道,“可是城中官夫人的那个小雅轩?”

    “正是,”章含佩亲自与她斟了一杯茶,是茉莉花茶,这茶宜春日饮用,可驱除睡意,并散发寒邪,刑玉琤刚还惊讶于小雅轩的请帖,片刻便被手中这香气浓郁,匀嫩晶黄的花茶吸引,她饮了一口,更觉的是口齿含香,爽浓醇滑,便问道,

    “这是什么茶?”

    “这是龙团珠茉莉,产于岭南更南边的闽城。”

    “真是好喝呢。”

    “你若喜欢,我这还有一些,送与你春日饮用。”

    “怎么好让嫂子割爱。”这倒让刑玉琤不好意思,好象她是故意要向章含佩讨茶来了。

    章含佩笑道,

    “怎么如此说,好茶便该属于会欣赏之人。”

    “这茶嫂子是如何得来的?”茉莉花茶她听过不少,并未曾听过有这一种龙团珠呢。

    “我有一个姑母,出阁后随姑丈搬到岭南,一次她来看望爹与二叔,带了一些这龙团珠,我一饮便爱上了,就央她每年给我寄上一些。”

    “原来如此。”刑玉琤点点头,看着请帖问道,

    “嫂子,这小雅轩可是城中名媛们求之不得的聚会呢,你回来后可要好好跟我讲讲,”她言中不乏羡慕之意,又说道,“只可惜她们只请成了亲的官家夫人。”

    小萝听了此话便打趣道,

    “莫不是大小姐也想有个夫君了,改日请我们家小姐与老爷夫人商量下,为大小姐找个乘龙快婿如何?”

    “小萝!”

    “嫂子,你看小萝这张嘴!”刑玉琤羞得满脸通红,章含佩嗔道,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心我罚你。”

    “我不敢了,小姐,大小姐,你别气小萝,小萝无心的啊。”小萝吐了吐舌头,向二位求饶。

    “你去厨房看看,拿一些点心过来。”章含佩将小萝支开,她想刑玉琤该是有事来找她。

    “是,小姐。”

    小萝走了后,刑玉琤半晌才开口,她问,

    “嫂子,与大哥成亲你觉得幸福吗?”

    章含佩微异,问她,

    “何以这么问?”

    刑玉琤讪讪道,“玉琤只是觉得,与相爱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的,你说对吗?”

    章含佩闻言淡淡一笑,她看着窗外,绿意已经愈加盎然,夏天是不是快来了,

    “幸福有很多种的,亲人的平安也是一种。”不过玉琤怎么会无缘无故问到这个呢?

    “玉琤,你——”

    “嫂子,什么样才是刻骨铭心的爱?”刑玉琤脱口而出,然后才觉得有些唐突,便红了脸,

    章含佩愈加惊异,

    “你怎么会这么问?”接着又了然一笑,说,

    “玉琤,你是不是有了钟意的人?”

    刑玉琤脸更红了,

    “我——,玉琤没有。”

    可是那两抹妍红分明透露了她的心思,章含佩笑道,

    “是啊,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只是茫茫人海,要遇到一个这样的人是很难的,不知道你是否已找到了这个人?”

    “我不知道,”刑玉琤茫然而坚定地望着窗外,“玉琤只知道,如果我真的遇到这个人,玉琤一定会努力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的话让章含佩诧异,而她脸上的那份执着是那么的令人熟悉,是了,是当初她以为她会和韩宗凌在一起时的坚定,章含佩恍惚看到从前的自己,却没有听到刑玉琤唤了她好几声,

    “嫂子,嫂子?”

    “什么?”章含佩回过神,刑玉琤已站起来,向她说道,

    “玉琤是过来向你借一本《女德》的,却不想唠叨了嫂子这么久。”

    “哪里,我正想你多来嫂子这,与我说说话”章含佩也起身,走向书橱,

    “我去拿给你。”

    “小姐,到了。”

    小萝将章含佩扶出轿外,章含佩吩咐轿夫道,

    “夫人还要用轿子,你们先回去,申时再过来即可。”

    “是,少夫人。”

    轿夫们听命离去,小萝扶着章含佩上楼,这一期是兵部上书上官复的夫人设会,选在长安城文人墨客的常聚之处——听雨楼,今日整间听雨楼都给上官夫人包了下来,女眷们聚在二楼,各自带来的丫环在一旁随伺,

    “小姐,小萝好紧张呀。”小萝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是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

    “你紧张什么?”章含佩觉得好笑,“今日又不用你来吟诗作对,也不用你表演琴棋书画,我还没有怕,你倒先紧张起来了。”

    “小姐,”小萝不依,“你怎么取笑起小萝了,奴婢是怕,今天来的不是官家夫人,便是豪门儿媳,带来的丫环肯定也是一等一的知礼知仪,小萝是怕给小姐,给刑大人丢脸呢。”

    “小萝,”章含佩言道,“不可目中无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做你平时的行款就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

    二人甫上楼,便迎来一位华贵的夫人,上官夫人年纪未满三十,正是风华韵丽之时,只听她说道,

    “这位便是吏部上书刑大人的长媳是么?”

    章含佩欠身道,

    “正是小女,含佩给上官夫人请安,给各位夫人请安。”

    “请起身,”上官夫人连忙拉起她的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

    “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我这表弟可真是娶对人了。”

    章含佩闻言连忙又福下身子,道,

    “含佩不知道是原来是表姐,真是失礼。”

    上官夫人娘家姓孔,闺名如箐,她笑道,

    “你是新媳妇,不知道是自然的,来来,我与你引见各位夫人,今日这雅会便是要除去那些个繁文缛节,我们几个好好的聚上一聚,你也别夫人长夫人短的,只当姐姐妹妹就行。”上官夫人和蔼可亲,又有一份寻常女子少见的大度,章含佩一见便对她心生好感,

    “谢谢表姐。”

    一一见过各位夫人,上官夫人便坐于首位说道,

    “今日是如箐斗胆设会,选在这听雨楼便是为了等会儿会有一场大雨,我们一路赏雨一路吟诗,这期的题目便是《听雨》,格律是五言,各位姐妹意下如何?”

    “好呀。”众人都道好,章含佩正与上官夫人对弈,她问道,

    “想问表姐,不知道这雨何时会下?”

    上官夫人道,“正是申时。”

    章含佩闻言便对小萝说道,

    “小萝,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去与轿夫们说,酉时再来接我,免得他们久侯。”

    “可是小姐——”小萝心里想到,她要是走了,小姐不就没人伺候了么。

    上官夫人见她如此体恤下人,不由笑道,

    “小萝,你只管回去,你家小姐在我这绝对不用担心。”

    “谢谢上官夫人,”小萝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小姐。”

    章含佩手中白子下定,与上官夫人笑道,

    “让表姐见笑了。”

    未到申时,一个家丁来到听雨楼,只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在通报过丫环后跑到上官夫人面前,说道,

    “夫人了,不好了,老爷今日陪皇上狩猎,不小心从马上坠下来,如今正伤了脚,下榻不得呢。”

    “什么?可请了太医来看?”上官夫人一听脸色胚变,连忙抓着家丁问道,“老爷的伤势如何?现在在哪?”

    “回夫人,在猎场章太医看过伤势,现在在家中养着,只是疼痛难耐,一直念着夫人。”

    听到这句上官夫人脸一红,急着说道,

    “我要回去看看老爷,各位姐妹,今日如箐无法陪各位姐妹行会,还请姐妹们见谅,现在要回去看看我家老爷的伤势,姐妹们在这楼中自便,不要拘束才好。”

    一位夫人说道,“上官夫人快回去吧,别让上官大人等久。”

    说完孔如箐便别了众位夫人,离去回家。

    她一走,王夫人便道,

    “今日本是上官夫人做会,在这听雨吟诗,但她临时家中有事,无法吟得,本是她的会却无她的诗,这实在不大应景,不如今日我们也散了去,改日让她再邀一会,各位道是如何?”

    众人皆言极是,便各自散了回去。章含佩本欲等到家中轿夫来接,却见天仍是晴朗无比,蔚蓝得不见一丝乌云,想自己独自回家也是无妨,便下楼来,移步回去。

    才走了小半段路,天空突然整个暗了下来,只见一朵朵乌云压来,浓得化不开,顷刻便落下豆珠大雨,夹杂着凌厉的风,向这人间袭来,章含佩尚来不及躲避,额发便已淋湿,这雨下得如此地急,是上天在惩罚什么人吗?章含佩一向不喜欢雨,她向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只是这雨,却总让她的心中觉得抑闷,当雨一点一点笼罩这个世界,她便觉得明朗在一点一点消失,让人透不过气来,以往这样的时候,她总是躲在房里,关上窗,在案边读上一卷书,才能让自己的心不至他想,但是此刻,她毫无预警地掉落这明赤赤的雨中,心中的冧闷与天上乌云一样浓得化不开,她抬头望天,天已变黑,看不清根源的雨水挣开云的束缚落到这世间,一滴落入了她眼中,她只能闭上眼,再睁开,却看见一片柔和的白色,而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不对,不是雨停了,是有人为她撑了一把伞,她抬眼望向身旁,

    “君壑,怎么是你?”她眼中的讶异混着雨水的迷漉,望向撑伞之人——刑君壑,伞沿下的雨珠坠成细帘,将他们与周遭的世界分隔开来,

    “小萝说你没有带伞,轿夫还未回府,我来接你。”刑君壑淡淡解释,其实他也有点不明白,这样的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但他却在听到轿夫不能及时去接她时拿了伞就出门,看到她在淋雨,他的心,居然有一点微疼。

    “谢谢,”章含佩道谢,略有一些拘谨,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窥视般,她一向是个内敛的人,不知刑君壑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我们回去吧。”

    “嗯。”

    二人在雨中慢行,虽同在一把伞下,中间却有两个拳身的距离,他们并未言语,周遭的行人早已各自跑去躲雨,使雨落在地上的声音更显得嘈杂,突然,一阵疾风吹来,章含佩跄了一下,刑君壑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肩,才发现她的肩膀已经微湿,而她的身子,竟然如此清瘦,不觉得将手收得更紧,章含佩的身子僵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的语气,第一次带了真正的关心。

    “没事,谢谢,”再一次道谢,而这一次,她的语里带了一丝慌乱。

    待到站稳,她想要分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却发现无法挣开,刑君壑的手似乎无意放开,他搂着她,更将油伞往她这边举着,章含佩见他的身子已半湿,便不再抽身,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肩,雨似乎渐渐地小了,两个人的身子却紧紧地贴在一起,一路向着刑府而去,缓缓消失在这初夏的骤雨中。

    却说有一日,负责照顾大少爷与少夫人起居的丫环小纱与刑夫人的一个小丫环小绣在大厅收拾的时候多语嚼道,

    “小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纱一脸地严肃神秘,仿佛这是个大秘密一般,

    “什么事?”小绣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连忙问道,

    “前几天少夫人沐浴,我拿她换洗的衣服出去时不小心看到她的这里,”小纱指着左臂守宫砂的位置,“赫然还点着一颗朱红的守宫砂呢!”

    “啊,真的?”小绣一脸不敢置信,

    “真的,我骗你天打雷劈!”小纱下毒咒发誓,以明自己绝无乱嚼舌根,无中生有。

    “那不是说,这少夫人还是处子之身吗?”

    “就是呢,大少爷和少夫人成亲都三个月余了呢。”

    “对了,”小绣也说道,“我有一次好象看到大少爷自己拿了被褥去书房睡呢。”

    “真的?”小纱与小绣沉浸在两个人发现的秘密中,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仍然忘我地说道,

    “这么说,大少爷与少夫人岂不是还没圆房,也就是说——”

    “是说什么?”一个声音插进来问道,

    “是假成亲咯!”

    “混账!”一道喝令吓了两人一跳,二人往后一瞧,居然是刘公公,吓得她们赶紧双脚一跪,哭道,

    “刘公公,奴婢们乱说的,奴婢该死,请公公饶恕奴婢啊。”

    “哼,”刘公公翘起兰花指看着她二人,说道,

    “你们两个说实话,本公公就疼你们,若是有一句胡说,本公公就让你们嫁给太监,一辈子守活寡。”

    “公公饶命啊,奴婢不敢了。”

    “公公,奴婢们说的都是实话。”

    就这样,刘公公一边威逼利诱,一边恩威并施,要这小纱和小绣将这几个月来刑君壑与章含佩的相处细细说来,却是越听越火大,听到后面,已是两根眉毛往天上翘,一双兰花指抖个不停,兼有浑身发颤,眼中冒火,等到听完,他尖声叫道,

    “好个刑君壑,好个章含佩,好个阴奉阳违,看我怎么治你们!来人哪~~~~~!”

    “刘公公,不知刘公公何以盛怒?可是老臣有何得罪之处?若是,还望公公见谅。”刑大人陪笑对着坐于对首的刘公公,刘公公仍是愤愤不平,哼了一声便将脸转向一边,刑夫人见状也陪笑道,

    “刘公公,此次来弊府是为何事?是不是我们招呼不周让您见笑了?”

    “哼,你们刑家现在胆子可大了,都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刘公公一句话压下来,惊得刑大人连忙说道,

    “老臣惶恐,不知公公何出此言?”

    “先把大公子与少夫人请来,老奴倒要当面问问他们。”

    刑大人与刑夫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又扯上儿子儿媳,但刘公公既然吩咐了,也只能让下人去唤,不一会刑君壑与章含佩便相携而来,见到刘公公双双施礼,道,

    “刘公公,好久不见了。”“公公万安。”

    刘公公仍然将脸摆向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章含佩见状,笑道,

    “公公怎么生气了,可是因为这茶不何您口味?含佩这里有姑母刚刚捎来的上等普洱,沏一壶与公公尝尝如何?”说着便令小萝沏去,这里刘公公转过面来,说道,

    “好一张小嘴能说会道,可是却敢对先皇大大不敬。”

    章含佩闻言讶道,

    “公公何处此言?莫不是含佩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刘公公兰花指点了一下她,又指着刑君壑说道,

    “你却是大大的错了!”

    刑君壑闻言一惊,急忙回道,

    “不知小人哪里惹怒了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你对老奴不敬倒无所谓,你对先皇不敬就是大大的罪过,我且问你,”刘公公瞪着他问道,

    “少夫人是不是仍是完壁之身?”此言一出厅内人俱惊,多双眼睛都望向刘公公又看着刑君壑,只有章含佩心中诧异,刘公公是如何得知,这件事又无人所知,怎么会传到他耳朵里?

    “公公,小人与含佩已成亲多日——”

    “我问的是,”刘公公打断他的话,他狠狠地眯着眼道,“少夫人是不是仍是完壁之身,是或不是?”

    “君壑,你快告诉刘公公啊。”刑大人也急了,君壑与含佩已成亲三个月,怎么可能会出这种笑话,

    “我可告诉你,欺君之罪可是该诛九族的,你可想好了再答,我问你,你与少夫人圆房了没有?”

    “君壑,你快告诉刘公公啊。”刑夫人看着儿子,心惊胆颤。

    “小人——”刑君壑看看盛怒的刘公公又看看焦急地双亲,吞吞吐吐后终于说道,

    “我们尚未圆房。”答完便一脸颓气,章含佩也垂首望着地上,而刑大人与刑夫人一听更是又惊又气,

    “怎么会这样?君壑,你,你们——,唉”

    刘公公一拍案板,震得人心惊肉跳,

    “好你个刑君壑,承接圣旨却阴奉阳违,好你个刑尚书,纵容儿子欺君犯上。”刘公公气得满脸通红,不时地喘着气,刑君壑连忙解释道,

    “刘公公,这不关家父的事,是小人因身体不适,才未与含佩同房,实在不是诚心隐瞒的,刘公公。”

    “你还狡辩!来人,让她们两个进来!”

    只见宫里的侍卫将小纱和小绣押了进来,她二人一进来就跪着求饶,将刚才在刘公公面前的话又哭着说了一遍,章含佩这才明白,刘公公何以如此盛怒,只是这下真的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的怒火。

    她二人诉完刘公公命人又将她们带下去,这边他气得对刑大人说道,

    “刑尚书,今日老奴本是好意带着太后的恩典来你们刑府,太后还命老奴带了许多打赏之物,想不到你们就这样欺上瞒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你倒说说,你准备怎么向先皇交代,你叫老奴怎么向太后交代?”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老臣确实不知此事,这实在是——唉,”刑大人也觉得无法启口,怎么就出了如此荒唐的事,唉,都是自己家教不严啊,家教不严!

    章含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本可以帮着劝服公公,只是此事事关女子名节,又是关乎闺中之事,任她如何明白事理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公公息怒,”刑君壑说道,“此事全怪小人,小人愿意一力承担。”

    “哼,一力承担,你承担得起吗?”

    “刘公公,这全是小人教子无方,还望公公海涵,老臣一定,一定——”

    “一定怎样?”刘公公冷笑着问刑大人,刑大人面有难色,这叫他怎么说,难道要他逼着他们两个圆房吗?

    “这——这——”刑大人只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刘公公见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摇着头说道,

    “哼,别怪老奴不给你们提个醒,这事老奴就暂时先不禀告太后,限你们两个三日内圆房,否则老奴就告到太后跟前,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多谢刘公公。”刑大人与刑夫人连忙道谢,刑君壑与章含佩则是一脸惊状,

    “刘公公,这——”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这什么这,哼,告诉你们,三日后老奴会带着稳婆再一次登门拜访,若是到时你们仍未圆房,老奴可就什么都不管了。”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刑君壑便起身离去,刑大人恭送出去,留下刑夫人连连摇头,而刑君壑与章含佩的眼神一接触便连忙避开,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文 第五章  红妆倚新愁

    三日期限已到最后一日,明天刘公公便会再来刑府,而刑君壑与章含佩仍是尚未圆房,这两日刑君壑干脆直接搬到书房,现下,他正心中烦闷,刑大人与刑夫人虽未逼他做什么,但两人都是一脸担忧,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会不懂父母的心思,可是他又该怎么说服自己同含佩圆房?原本他们成亲便不是你情我愿,没有圆房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偏这刘公公又发现了这件事继而当做天大的事情一般,他甚至有一种被人要挟的感觉,试问他一个堂堂男儿怎可以如此气短,这刘公公要挟的,确实是他的命脉,可若是真的担上欺君犯上的罪名,他一人死无所谓,但他怎么能忍心让全家人陪着他一起受罪?想到这刑君壑便是一脸无奈,无法,无妄啊。

    章含佩坐于帐前,心里有一些忐忑不安,三日期限已剩最后一日,现在又快到了三更,若是刑君壑不来,明天该怎么面对刘公公?若是他来了,她该怎么面对他?心中正乱着,却听见门吱呀一声,是刑君壑。

    刑君壑关上门,来到章含佩面前,章含佩垂着眼帘,只看到刑君壑的双脚走至她面前,又转向床沿的帘勾,床帐慢慢放下来,她的心也慢慢悬起来,他的手轻轻触到她的肩膀,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是那样的紧绷,他的气息那么烫,让她忍不住想躲开,章含佩不能抬眼看刑君壑,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中现在一定包含了所有的感觉,她的抗拒,她的难过,还有她的恳求。

    刑君壑看着她,此刻他的俊目中一样有着无奈,只是离天明似乎越来越近,他真有点觉得自己该是古今行房行得无奈的第一人,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回头,他按住她的身子,缓缓解开她的衣襟,他看到她别过眼,眼角有一点星光,她的眉微蹙,唇紧紧抿着,有点泛白,突然,奇异地,她隐忍的眉眼竟然让他的身体有了欲望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呼吸有点急促起来,看着她圆润的耳垂,他做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居然低头将它含住,章含佩本能的闪躲,却被他捺住,她握起的拳头只能慢慢地垂下来……

    时间此时变成一种煎熬,他们都恨不得能够一眼天明。

    次日拂晓,刘公公一早便已来到刑府,身后果然跟着稳婆,脸上还是那种阴晴不定的表情,刑大人将刘公公迎入座,奉过茶,刘公公才咳了声说道,

    “怎么样,三日期限已到,刑公子与少夫人怎么不见人影,难道是躲起来了?”

    “刘公公说笑了,老臣这就让犬子出来见公公。”

    说人人到,只见刑君壑与章含佩相携出来,

    “爹,刘公公,让你久等了,小人失礼。”

    刘公公看着他二人,只见章含佩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他连忙问道,

    “你们可是——”

    “公公,莫要取笑他们小两口。”刑夫人一见他们就明白了,连忙笑着替他们解围,

    “哦?”刘公公闻言脸上才有了笑容,不过他仍然说道,

    “为了稳妥起见,稳婆,你还是带少夫人进去好好查看一下,少夫人,失礼了。”

    稳婆听命带着章含佩回房,半晌出来在刘公公耳边轻轻说了些话,刘公公顿时喜笑颜开,一叠声说道,

    “好,好,好。”他笑着对刑大人说道,

    “刑大人,这样老奴才算完成了先皇的遗命,你我二人总算不负先皇所托,这一件事老奴自当回复太后,你们大可放心,对了,”刘公公又面向刑君壑说道,

    “刑公子,秋后科举在即,你可要安心备考,你的才学连太后都赞赏有加,今年可是非常看好你的,刑大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哪里,刘公公抬举了。”刑大人谦道,

    “多谢刘公公,小人一定不负所望。”

    刘公公总算是心满意足地走了,刑大人与刑夫人都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件事到此就该真正告一个段落,刑君壑有一点恍然若失,不知含佩现在怎么想,她的心中是否也松了一口气?

    自那日后,刑君壑与章含佩之间变得有些奇怪,他们二人不再分房而睡,但却避免十分的接触,有时偶然碰见了,其中一方必然托辞离开,白天尚好,但晚上同榻无法避免,于是刑君壑总是拖到很晚,等章含佩睡了才入屋,今日亦是如此,月已中天,刑君壑才回到房中,章含佩已睡下,只留一盏明灯守候,他轻手关上门,来到榻前,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他只能甩甩头,强制压下心头的思绪,解衣睡下。

    半夜,章含佩被恶梦惊醒,她梦见含柔在哭,哭得很伤心,一双红肿的眼睛似乎在指责她,她汗水淋淋,看着身旁的刑君壑,轻手轻脚下了床,来到窗前,望着明月无言。

    刑君壑睡梦中转身,却发现章含佩不在身边,转头看时才见她独身立于窗前,月光披泻在她身上,笼罩着一片落漠,他起身,来到她身后,章含佩尚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之中,无觉有人靠近,

    “含佩,”他轻声唤她,她微微吓了一跳,歉然说道,

    “是不是弄醒你了?对不起。”

    刑君壑摇摇头,拿起一旁的斗衣,为她披上,口中问道,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她刚想答言,却碰到他为她披上斗衣的手,刹那间仿佛有一道电流流过两个人微微碰触的指间,她急忙缩回手,他也怔住了,然后才说道,

    “夜已深,早点歇息吧。”

    “嗯。”

    二人回到床上,一人面向里面,一人面向外面,都在想着刚才那一下惊异的感觉,各自思绪满满,不能寐下。

    转眼已到七夕,刑家一干女眷一早便随刑夫人拜过祖先,着手今晚七夕佳节的准备,最兴奋的当属刑玉珂,从小她最喜欢过的就是七夕,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她听了无数遍也向往了无数遍,每一个七夕她都许愿牛朗与织女会面后再也不会分开,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十五岁的她执着地认为这就是人世间最坚贞的爱情。

    与她的雀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刑玉琤,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一双大眼似乎承载了许多的愁,人也清瘦了。

    “玉琤,你怎么了,一早便见你精神不大好。”章含佩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刑玉琤在想,七夕本是情人相会的佳节,可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却远在那千里之外。

    “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刑夫人也关怀道,

    “娘,我没事,可能这几天变天,有些着凉了。”刑玉琤连忙展开一个让母亲放心的笑容,只是瞒过了母亲,似乎瞒不过若有所思的大嫂,章含佩看着她,心中大概想到她是为何事烦恼,只听刑夫人说道,

    “含佩,”刑夫人拉着章含佩的手,道,

    “今日也是魁星节,晚上你与君壑一同去拜拜魁星文事,保佑君壑今年科考高中,光宗耀祖。”

    “好的,娘。”

    “对了,还有,”刑夫人又说道,这一次她脸上扬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你们顺便去城南观音阁中求一些‘种生’,那些都是诚心念过经的,很灵验的。”

    章含佩闻言脸便红了,刑玉珂却不明所以,她歪着头问道,

    “娘,什么是种生?”

    “小丫头不许多嘴。”刑夫人嗔道,小萝却将刑玉珂拉过来,偷偷在她耳边小声解释,刑玉珂一听就乐了,

    “嘿嘿,我知道了。”说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还看着章含佩明目张胆地笑,让章含佩更加觉得羞涩。

    七夕佳节长安城中热闹非凡,随处可见你浓我浓成双成对的人儿出现,小贩一声声吆喝,混着泠泠月色,琉光溢彩,烟花阵阵,今日街上人尤其的多,间或夹着高鼻阔目的外蕃人,或身高体黑的昆仑奴,章含佩与刑君壑相携而行,他们已经拜过魁星文事,求过观音种生,现下正漫步回府,行人渐多,不时听到一些欢声笑语,走至中段,路上行人骤然多了起来,将他们困在半中,一时难行,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一队舞狮队舞到人群中来,阻隔了人群的前行,人们纷纷停下来观赏,喝彩,长安街更加水泄不通,此时刑君壑与章含佩已被挤到水栏边,人群却还在不断地挤过来,刑君壑看着涌动的人群,再回头却不见了章含佩,他一惊,急忙寻找她的身影,

    “含佩,含佩——”

    “君壑,”章含佩的声音在回应,却看不到她的人,他的心中更加着急,

    “含佩,你在哪?”

    “我在这里,君壑。”

    章含佩的周围都是比她高大的人群,她可以看到刑君壑,却无法让他看到自己,她只能努力地想要靠近他,但人群一直在阻开他们,几下推桑她便再也看不见他,她的心中倏然升起一股害怕的感觉,

    “君壑,你在哪?”她焦急道,不住的四望,却找不到那个可以让她心安的容颜,

    “君壑——呀!”

    突然有个人推了她一下,她已靠在栏边,下面就是水塘,眼看她就要落入水中,只见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宽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栏内,一阵惊慌后章含佩落入一个安全的怀抱,刑君壑急切地看着她,他的眼中写满担心,以及——害怕,章含佩惊魂甫定,她忘了呼救,只能定定地望着他,在他深邃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投影,两个人都不说话,仿佛身边的喧嚣全都不存在似的,眼中只剩下彼此,粼粼的水面反射出月光的流波暗动,也折射出两个人的影影绰绰,周围喧闹的人声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谢,谢谢,”章含佩先回过神,她突然觉得自己耳根发热,避开他的眼神,才发现她还在他的怀中,她的脸蓦地便红了,

    “你没事吧?”刑君壑关心道,刚刚看到她差点落入水中,他的心差一点停止跳动,真不敢想象若是他晚了一步会是怎样。

    “我没事,”章含佩不敢看他,又不能不开口道,

    “君壑,我没事了,你——”

    刑君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她,他连忙放开她,说道,

    “这里人太多,我们回去吧。”

    “嗯。”

    可是还未走两步,又有另一群人撞了过来,差点又将章含佩挤向水边,这一次刑君壑眼明手快将她楼住,

    “小心。”

    章含佩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下一瞬间,他便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传到她的手心,她有点不知所措,他却紧紧握着,不让她放开,

    “我们往那边走,这太多人。”

    刑君壑一路牵着她,不让人群再把他们分开,这是一种踏实的感觉,这样牵着她,让他觉得安定,不用再担心她会有什么意外,不用害怕她会从他眼前消失,而章含佩却徒然地觉得安心,她看着他在前面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一抹微笑,一直到回刑府,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月儿在天上游走,不知名的情愫却在他们心间游走。

    刑家女眷都聚在内厅,刑夫人坐于上首,章含佩与刑家两姐妹在堂前置了一个圆桌,桌上放了许多画卷,她们一边品茗,一边细细看着画中女子,原来是刑夫人欲给刑家二公子,正在边疆守卫国家的刑君灏相亲,此消息一出,素慕刑家权贵的城中达官贵人们纷纷将自己女儿的画像送了过来,刑夫人便让刑家一干女眷出来,一起看看这些画卷,此时刑玉珂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一个笑一个,她俏皮地拿起一个画像说道,

    “姐,你看这个怎么样?脸圆圆的,很有福气呢。”

    “二哥喜欢静若处子的淑女,这个太活泼了。”刑玉琤笑着答道,

    “我才不认为,”刑玉珂努努嘴,“二哥已经是个二闷子,再配一个静静的淑女,两个岂不是闷到一块去了,我看就是要给她找一个活泼热情的姑娘,他们才好互补一下,娘,你说对不对?”说完还不忘拉娘亲来证明自己的话,刑夫人抿抿嘴笑道,

    “我看不行,依你二哥那性子,太活泼的姑娘恐怕他看不上,还是静点好。”

    “哼,你们两个都不信我,看二哥回来他会选谁!”刑玉珂皱皱鼻子,一脸我自有胸壑的样子。

    章含佩看着她们斗嘴,不觉若然而笑,她家中兄弟姐妹甚少,自从嫁过来,感受刑家的欢声笑语,觉得特别温馨,她拉开一幅画像,问刑夫人道,

    “娘,你看这个如何?”说罢走至刑夫人面前,将画中人呈现,刑夫人一边看着,一边点头,正欲说话,只听前方传来刑大人回府的消息,一同进门的,还有刑君壑,两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重的表情,刑夫人迎上去问,

    “老爷,你们怎么了,脸色如此沉重?”

    章含佩为刑君壑奉上茶,却见他的眼神正在闪躲着她,她不明所以,心中正奇怪,只听刑大人坐下说道,

    “夫人,今日在殿上,听闻边疆军情告急,皇上已经下令即刻派兵增援,如今外敌频乱,为夫心中甚是担忧啊。”

    “啊,”刑夫人一听脸色惨白,她颤声说道,“边疆?不正是君灏镇守的地方吗?”

    “娘,你不要太担心,”刑君壑回道,“原来一个多月前君灏已经接令回师长安,蕃敌正是看中君灏回师才趁机扰乱边界的。”

    “哦,那就好,”刑夫人双掌合十,心中念着阿弥陀佛,又问道,“那现在镇守边疆的是哪为将军?”

    “是北定将军穆离和特派御使韩宗凌。”刑君壑说这话时双眼一直看着章含佩,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愕,章含佩闻言转面迎上他的目光,还未有何反应,大家却听到一声清脆的杯盏落地声,在此时的刑府是尤为的清亮,大家看向出声处,却是刑玉琤脸色胚变的样子,落地的正是她手中拿不稳的杯子,她嘴唇发白,一脸不敢置信,紧紧地抓住刑君壑问道,

    “大哥,你说镇守边疆的是谁?”

    刑君壑看着她,虽然觉得奇怪,仍然回道,

    “是北定大将军穆离和皇上亲派的御使韩宗凌,玉琤,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刑玉琤无法言语,只是脸色一味地惨白,怔怔地说道,

    “爹,娘,女儿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章含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觉得身边有一道灼灼的目光一直在望着她,她回过头正是刑君壑面色沉重的看着她,第一次,她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而刑君壑看到她这样,心中油然升起一份不舒服的感觉,甩都甩不掉。

    章含佩来到刑玉琤的房中,有些疑惑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今日她想从她这里找寻答案,轻轻扣了下门,门内却无应答,她心中奇怪,便开口唤道,

    “玉琤,你在吗?”

    屋内还是没有应答,章含佩推开门走了进来, 房内无人,她环视一周,目光落在案前的一封书信上,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份不好的预感,将信展开,她越看越蹙眉,玉琤竟然——留书出走?!

    刑家人聚在厅内,刑大人看完刑玉琤留下的信,气得一拍桌子,

    “胡闹!玉琤这个丫头怎么会如此任性,居然跑到边疆去了?她跑去那做什么?”

    “老爷,”刑夫人一脸担心,“玉琤怎么会跑去边疆呢,我们快派人去将她找回来吧。”

    “没错,爹,”刑君壑说道,“从长安去边疆的路线不外乎三条,我们现在快马派人去追,及有可能可以将玉琤追回来。”

    刑家人正在商量怎么将刑玉琤追回,章含佩却发觉刑玉琤的贴身丫环小纹在一旁脸色凝重,似乎欲言又止,她便开口问道,

    “小纹,你是不是知道小姐出走的事?”

    小纹一听就慌了,支支唔唔不敢说话,刑大人喝道,

    “小纹,你知道什么快点说!若有隐瞒饶不了你!”

    小纹吓得双脚跪地,求饶道,

    “老爷,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小纹,你知道什么快点说呀,真是急死人了。”刑夫人也喝道,

    章含佩见状便柔声道,

    “小纹,小姐孤身上路,很容易出事,念在小姐待你一片真心,你若知道什么内情,决不能瞒着大家,知道吗。”

    “我——”小纹看看大家,又想着小姐,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怕,只好说道,“小姐,小姐是去找韩宗凌韩公子去了。”

    “什么?”闻言大家俱惊,刑大人问道,

    “她找韩公子作什么?她几时认识韩公子的,小纹,你若再有一句不老实,便将你逐出刑府,快说!”

    小纹见无法,只得将小姐与韩宗凌的交谊说出来,原来那日刑玉琤在普宁寺见过韩宗凌后便一见倾心,其后更有几次相遇,令她不禁更加钟情于他,午前听到韩宗凌阵前危急的消息,她心急如焚,思索再三,便决定去边疆找他,因为她想要一个答案,听小纹说完刑大人直气得两眼瞪着刑夫人,指责她道,

    “都是你,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老爷,我——”刑夫人觉得委屈,但更加担忧女儿,她只能流泪说道,“玉琤一个人跑去边疆,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们还是先派人将她找回来,其他的事慢慢再商量好不好?”

    “爹,你先别气,现在最重要的是玉琤的安全,我即刻派人去将她追回来。”刑君壑心中的震惊是最大的,他想不到,一个是他的妻子心心念念的人,一个是他从小呵护的妹妹,他们之间居然会有所牵扯,但此刻玉琤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连忙安抚爹娘,准备吩咐下人去寻刑玉琤,未走几步便听到刑大人开口唤他,

    “君壑,飞鸽传书君灏,留意玉琤的动向,若可以截到最好,若截不到——”刑大人也说不出话,只能道,“去吧,一定要将玉琤找回来。”

    “是。”

    刑府又陷入了阴霾之中,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心事重重,章含佩心中五味杂陈,感触良多。

     正文 第六章  此情正暧暧

    是夜,刑君壑坐于花园亭中,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虽然凉风徐徐,明月对影三人,但也无法消除他心中的郁闷无比,今日听父亲说到韩宗凌时,他突然想起含佩与他的前事,心中油然升起的妒嫉正令他烦闷,又听到玉琤为了他而离家出走,不免让他对于韩宗凌更加觉得愤慨,又想到他自己与含柔,他突然觉得,原来他对于爱情的勇气还不及玉琤,玉琤为了韩宗凌,以弱质之身千里迢迢远追边疆,而他却没有勇气去争取含柔,他突然觉到自己的懦弱,是以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灌酒入喉,想要浇灭心中的那份颓然,可是酒从来无法浇除心中的愁绪,酒入愁肠愁更愁,多少文人墨客倾心于酒,醒后却觉得更加迷茫,刑君壑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甩掉心中的烦绪,脑海中却渐渐清晰地呈现章含佩的身影,那夜她卧于窗前,脸上犹带泪痕,她在想着谁?她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章含佩坐于案前,心中想着今日刑君壑的反应,他眼中分明有话想与她说,却一直隐忍着,不可否认,听到他说边疆告急,而镇守的正是韩宗凌时,她的心中确实在为韩宗凌担忧,但更多的居然是担心他会怎么想她,而他的眼神更是证明了她的担心,是以她在这等他入屋,她有一些话想对他说,正思索着该如何启口,却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刑君壑。

    章含佩迎上去,扑面而来的却是他满身的酒气,她讶异道,

    “你喝酒了?”

    刑君壑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靠到她的身上,他抬起头,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突然咧开嘴笑了,

    “我没醉,你——”他伸手抵住她的下巴,似醉似清醒地说道,

    “在想着谁?”

    章含佩别过脸,微颦双眉,为他此刻的行为。她扶住他的身子,他却顺势将自己整个重量靠在她的身上,差点没让她倒下,

    “小心,”章含佩用尽力气才勉强将他扶至床上,刑君壑倒头便睡,而她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想为他沏一杯醒酒茶,却觉得自己的裙摆被人拽住,然后下一瞬间便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到床上,而压在她身上的,正是刑君壑,

    “呀——”她惊呼,他却含住了她的唇,吞噬了她所有的言语,吻上她的唇他才知道她是如此甜美,他忍不住加深这个吻,她的反应是生涩的,却令他更加意乱情迷,章含佩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惊觉到他的手袭上她的胸,她奋尽全力才将他推开,让两个人的中间有了一些呼吸的空间,

    “君壑,你——”她的眼中俱是慌乱,而他此刻正用饱含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那样的目光令她陌生,与平时的他不同,那眼里有一种东西,让她莫名地觉得颤栗,

    “你醉了!”她平复自己的气息,假装没事般想推开他起身,却被他强制住,刑君壑直视她的双眸,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又划过她因为刚刚的承恩而滟滟欲滴的唇,他此刻的眼神正迷朦,哑声道,

    “我没醉,我知道你是含佩,是我的妻子。”

    “你先放开我。”她别过眼,不敢注视他的目光,平时的他温文尔雅,而此刻的他却多了一份邪气,他的气息这么近,让人觉得是如此的魅惑,

    “为什么要放开你?”刑君壑轻轻地笑了,他将热烈的气息吐在她的耳间,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抱着你?”

    “君壑,”他语气中小小的调侃让她微忿,她正色道,

    “我有话与你说,你先放开我。”

    “你想和我说什么?”他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想说玉琤离家的事,还是镇守边疆的韩宗凌的事?”

    “我——,”章含佩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我想和你说一下关于宗凌的事。”

    听到这一声宗凌,刑君壑的眼神倏然变冷,他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直直地看着她澄净的眼眸,冷冷说道,

    “我不想听。”说罢又一次吻上她的唇,而这一次,是狠狠地惩罚,

    “唔——”他的吻是霸道的,又轻又重地噬咬她,这一次他没有让她再逃开,他的舌撬开她的唇,与她的纠缠,他拼命地汲取她口中的甜蜜,似乎不想让她再能呼吸,章含佩只能逃避,却逃不掉,她今天才知道,文质彬彬的他力气却是这么大,她开始有了慌乱,为他的吻,也为自己混乱的心跳,

    “君壑,放开我!”

    刑君壑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他将她压在身下,伸手扯开她的衣襟,她的外衣滑到肩下,露出迷人的琐骨,胸前的白晰让人心荡,

    “君壑——”章含佩不敢相信,刑君壑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时候,她印象中的他一直是斯文有礼,对谁都很温柔的人,为什么此时的他竟然如此霸气,全然不象他往日的样子,

    “不——”她的声音再一次淹没在他的吻中,他深深地吻着她,他似乎醉了,又似乎是清醒的,他只想完全的拥有她,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心里只能想着她的夫君也就是他——刑君壑,可是他却不明白究竟为什么,知道她的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后竟然让他如此气愤,甚至是——嫉恨?!他不想去理会心里莫名的想法,他只知道,她此刻是他的妻子就够了,他热烈地与她的舌纠缠,大掌将她身后的抹胸带子解开,她的肚兜顿时落了下来,丰盈莹润的酥胸在他面前呈现,他顿了一顿,她却倒抽一口气,这让他觉得下腹如同火般燃烧起来,强烈的欲望冲击着他,他低下头,含住她翘立的蓓蕾,温柔地啃咬着,章含佩弓起身子想躲藏,却无处可逃,她只能拼命用手挡住无法遮掩的春光,恳求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卑微,

    “不要,君壑,”不要这样对她,他只是喝醉了,她不要他这样对她,他将她当做什么?她有她的骄傲啊!刑君壑已经无法停下想要她的念头,她护在胸前的手阻碍了他想一亲芳泽的愿望,他皱起眉头,用一只手扣住她的纤纤双腕,将它们压在枕头上方,另一只手代替他的唇袭上她的胸,忽缓忽重地揉捏着,挑起她体内莫名的渴念,而他的唇,一路吻着,从她的胸前,琐骨,颈间,耳边,一路细细地落下来,轻柔得仿佛怕会惊扰了正在花间沉睡的仙子,直到他吻上她的双眸,一股淡淡的咸味在他的口中泛开,是她的泪,

    “不要这样对我。”她已经在哀求,只想他不要将她的自尊捏碎,而他却理解成她无言的抗拒,刑君壑不觉收紧扣着她的手,她的腕上已经有了淤痕,章含佩紧闭着双眼,不肯在他眼中看到狼狈的自己,而这更让刑君壑觉得她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他突然心中一狠,狠狠在她胸前吮了一口,瞬间一道深红的印迹在她胸口出现,仿佛这样,才可以在她身上烙上属于他的标志,章含佩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肯叫出声,可是她隐忍的模样却勾起了他心中暗藏的残忍因子,他的眼中怒火与欲火一起迸出,更加狂烈地想要将她占为己有,也许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她对于他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此刻檐外夜才微凉,帘内却已春光无限。

    次日清晨,刑君壑在宿醉的头痛中醒过来,他捂住自己的头,脑子一片混沌,只有头痛在脑中肆虐,他忍不住呻吟,闭上眼,昨晚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昨夜他在花园中独饮,似乎醉了,含佩在房中等他,好象要与他说些什么,突然,那些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想起昨夜他对含佩——他倏地坐起身,昨晚的记忆已经全部想起,他脸上的神情半是惊讶半是懊恼,他怎么可以对她做出如此的事,又想起昨晚她的泪,他的头更痛了,她的泪是为他还是为韩宗凌而流?蓦地,他愣住,他居然如此在意这个,他的心——

    “少爷,你醒了?”小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刑君壑起身下床,小纱将手中奉的茶递给他,说道,

    “少爷,这是少夫人沏的人参茶,她命奴婢拿过来。”

    刑君壑接过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少夫人呢?她几时起身的?”

    “少夫人一早陪夫人上过香,此时正在书房中。”

    刑君壑点点头,又问道,

    “她,今日怎样?”

    小纱只顾整理被褥,头也不回地说道,

    “刚刚少夫人将茶给奴婢,奴婢见她眼睛红红的呢。”

    刑君壑闻言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一脸自责,他眉头深锁:她果然在生气,都怪他,为什么要喝酒?

    此刻他的心中万分郁闷,仿佛有一块大石堵在心间,他低头思索:不行,他要去跟她解释,他要去跟她道歉,反正他就是不想她会乱想,心才想着,他的脚就已经跨出了房门,却没有听到,小纱在他走后又说了一句:

    “大概是今日祖香阁的烟太大了。”小纱抬起头不见了少爷,奇怪地嘀咕道,

    “奇怪,少爷人呢?”

    刑君壑一路跑到书房,书房门半掩着,章含佩果然正在房内,只见她正背对着他,似乎正在以袖拭泪,他的心莫名地一紧,便跑过去将她转身面对自己,一口气说道,

    “含佩,对不起,昨晚是我喝醉了,是我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不要生气,我——”他忙不叠地认错,章含佩却错愕地望着他,待听到他的道歉,她轻轻笑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

    “君壑,”她说道,“我没有哭,只是眼睛被烟熏了。”

    这下换他错愕,他看着她的眼睛,果然是被烟熏着了,红红的象小兔子的眼睛,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措,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发觉她的手正碰着他的唇,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昨晚两人肌肤相亲的记忆突然间袭上两个人的脑海,她蓦的缩回手,脸颊抹上淡淡的姻红,却被他瞥见她腕上的青淤,刑君壑捉住她的手,蹙眉问道,

    “这是我弄的?”他的语里满是深深地自责,章含佩闻言脸却更红了,

    “对不起,含佩,我不是故意的,我——”

    章含佩摇摇头,道,

    “我不怪你,”只是她无法看着他的眼睛,此刻他正捉着她的手,一种异样的感觉正在她的心中蔓延,她突然发现,他的目光竟然会让她脸红,而刑君壑却将它理解成她含蓄责备的说辞,含佩看都不看他,肯定是在怪他,他急急道,

    “含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晚我喝多了,一想到你和韩宗凌的事——”说到这他住了口,章含佩闻言抬头看着他,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开口,

    “君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端然,虽然温婉,却有一丝隔离,刑君壑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明白一向慎言的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莽撞,尽说一些糊里胡涂的话,只听章含佩缓缓说道,

    “我与宗——”她顿了顿,没有遗漏他眼中那一抹紧蹙,她笑了,继续说道,

    “韩公子本是青梅竹马,章韩两家也曾想过连姻,若非机缘巧合,先皇那一道圣旨,使你我成了夫妻,也许我真会嫁入韩家,”

    听到她说她会嫁入韩家,刑君壑心里徒然升起了一份怒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他压抑下不舒服的感觉,继续听章含佩说道,

    “只是我既然嫁与你,做了刑家的媳妇,我一定会恪守妇道,谨慎自守,衷心做你的妻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刑君壑点点头,他知道她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他知道她在刑家上对公婆,下对仆人,无一不是倍受钦赞,对他更是细心周到,他无法指出她的不是,甚至于他觉得看着她,已经不会让他再想起含柔,即使她们是如此相像,可是她就是她,是章含佩,他已经越来越清楚地将她的身影印在自己的脑子里,她的喜乐,她的心思已经在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吸引着他,这让他觉得有点害怕,他甚至怀疑,是他对含柔不够情深,还是他根本就是个喜新厌旧之人?他只知道,含佩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而含柔却渐渐模糊。偶尔,他会在她脸上看到淡淡的哀愁,峨眉只不过微微蹙着,却让他的心莫名地疼了起来,她在想着谁?会不会是他?还是那个可恶的韩宗凌?

    “君壑?”看着他失神,章含佩柔声将他唤回,刑君壑回神看着眼前的章含佩,那一瞬间,他在她的眼中望到了自己,

    “我说的这些,你都懂吗?”她望着他的眼睛,她只是希望他可以明白,她是他的妻子,便一生一世都是他的人,而刑君壑的反应却让她再一次愣住了,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在她的错愕中将她的甜美攻下,章含佩忘了反抗,任由他霸住她的唇,他的舌间轻轻碰触她的舌间,邀请它与之共舞,两个人唇舌纠缠,他含住她的唇瓣,颤栗的感觉传遍她的身子,她忍不住吟出声,却让他蓦然幡醒,他放开她的唇,看着她迷朦的双眼,微乱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接着转身跑开。

    章含佩看着他的背影,怔住了,而脸,更加酡红。

    不觉又已过数日,刑家派出去找寻刑玉琤下落的人一点头绪都没有,朝中又不时传来边疆军情告急的消息,加上刑君壑的心中,也在为自己对于含佩理不清的感觉烦恼不已,他焦躁地在园中踱着步,秋风扫过,落叶纷纷,不觉让人的情绪更加低落,他正郁闷,却听见传来一阵清丽的琴声,琴音琅琅,抚平了他心中许多的忧闷,他不禁跟着琴声寻至园中夕照亭,只见一白衣女子正在亭中袅袅弹奏,这首曲子他绝对不会忘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含柔时听到的曲子,而眼前的这一幕正是那日的情景,白纱绕漫下那一抹清丽的影子就这样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看着眼前弹琴的含佩,刑君壑愣住了,那一瞬间,他竟然将她与他脑海中的倩影重叠,仿佛他看到了那个女子抬起头,正是对他盈盈浅笑的——章含佩。

    章含佩停下手中最后一个音符,抿笑抬眼,才望见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刑君壑,

    “君壑,你回来了。”她谦道,

    “你站在这多久?我献丑了。”

    “我,我刚来,”刑君壑收回自己的心神,心中有点懊恼,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含柔,可是看着面前的含佩,他又觉得不该对她有所隐瞒,刑君壑坐下,接过章含佩递来的香茗,犹豫着开口,

    “含佩,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章含佩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要说的话,刑君壑别开眼神,不能看她澄净的目光,他说道,

    “既然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有些话我不想瞒着你,”他的目光飘向远方,尾尾道来,

    “方才你所弹奏的曲子,正是我第一次见到含柔时听到的曲子,那一日章二老爷举办吟诗会,我一时无事,便逛到后院的柔庐,当是含柔刚巧正在弹奏这只曲子,我便对她一见倾心,我——”刑君壑顿了顿,又说道,“刚刚我听到你弹这只曲子,勾起了我那时的记忆。”

    而章含佩却越听越讶异,吟诗会在柔庐听到含柔弹起这只曲子?那一天含柔她明明——,想到这,她的心突然漏了一拍,章含佩明白了,原来那天是这么一回事,她看着刑君壑,眼中的欢喜越来越漫溢,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与她的缘分,早在更早的开始便注定,此刻她的心中,有欢喜,有惊异,有欣然,有忐忑,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不禁想到,如果一开始便知道这个,她与他之间,会是怎样?

    刑君壑犹自讲着自己的自责,转眼却看到含佩微笑又茫然的神情,他讶然道,

    “含佩,你怎么了?”

    章含佩回过神,不觉双颊羞涩,

    “没有,我先回房了。”此刻她心中含情,可是却不敢看他,她起身想回房,却被他拉住她的手,刑君壑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解释,

    “含佩,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

    “我懂,”她轻轻打断他的话,含笑看着他说道,

    “君壑,你不用向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觉得,也许有些事是我们想不到的,也许——”她停住,觉得现在不该说出她的以为,便对刑君壑说道,

    “如今玉琤尚无消息,科考又在即,你该多放些心思在读书上,这些事,不要再烦了,好吗?”

    “你真的没有生气?”刑君壑心中仍有所怀疑,因为她若生气,他便会觉得难过,而章含佩回以温婉一笑,便抱起琴回房了。

    看着她抱琴而去的身影,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画面,风吹起了白纱,撩开的是她令他倾心的容颜。

    章含佩坐于窗前,回想刚刚刑君壑的话,他说那日他见到抚琴的含柔,就此一见倾心,她想起,那一日,原是她在柔庐弹琴,后来含柔来唤她,说爹急着找她,她才让含柔替她收琴,那么即是说,那一日,君壑看到的是她,一见倾心的也是——,想到这,她的脸红了,心跳突然加快,不敢深思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可能么?君壑最先倾心的人会是她?抿着唇淡淡一笑,章含佩的心中实在是小鹿乱撞,想着刑君壑,她的脸突然热起来,只好起身,来到轩窗,让风吹开心中的遐想,只是明明已是初秋,满目所及却皆是春色。

    刑家此刻聚在大厅,刑大人的手中正展着刑君灏寄回的信,信中言道他本在回师途中,半路接到朝庭的旨意,要他速援边疆,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在回援的路上,遇到了离家的刑玉琤,知道她离家的原因后他便写信回来,一来报个平安,二来也让大家放心,玉琤跟在他身边,不会有事。

    看完信刑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刑夫人双手合十感谢佛主,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玉琤没事就好了。”

    刑玉珂看看娘,又看看爹,虽然爹还是一脸严肃,不过她可是注意到他刚刚长长呼了一口气,便说道,

    “这下好了,姐姐跟在二哥身边,有二哥看着她,一定不会出问题啦。这几天你们个个都苦着脸,跟苦瓜似的,可闷死我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刑夫人嗔道,

    “你呀,就知道顽。”

    “本来就是嘛,娘,人家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刑玉珂嘟着嘴,跟刑夫人撒娇,

    “过几日就是庙会,你让我出去玩嘛。”

    刑大人闻言说道,

    “女还子家成天出去成何体统!不准去!”

    刑玉珂听了垮下脸,章含佩见状便笑道,

    “爹,娘,最近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日子,不如我们一起去登高如何?”

    “好呀!”刑玉珂第一个赞成,刑夫人也赞同,她说道,

    “嗯,这个好,老爷,秋后君壑就要科考,现在让他去散散心也好,况且登高登高,寓意更好呢。”

    刑大人点点头,说道,

    “不错,君壑,你就同含佩带着玉珂去吧,小心照顾她们。”

    “爹,娘,你们不同我们一起去啦?”刑玉珂故意问道,

    “爹和娘去了,你又怎么玩得尽兴呢。”刑大人难得开她玩笑,众人闻言全都笑了,刑玉珂可爱的吐吐舌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爹啊。

     正文 第七章  念一记相思

    出游的日子很快便到来,一行人来到野外,果然觉得神清气爽,此刻天刚微亮,早风吹来更是沁入心脾,众人赶早来便是为了观赏日出,刑玉珂在家中闷得太久,一出来便象脱缰的野马,这里采采,那里望望,累得小绢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叫苦连天,这会,她又看中半山腰的野花,便向刑君壑喊道,

    “大哥大嫂,我去采花啦,你们慢慢走,等会在山顶的登高亭会合。”声音越来越小,还没等他们回复,她早已跑远了。

    “小心,别摔着了,小绢仔细跟着。”

    刑君壑只能远远喊着,这个小妹,从小就是家里的宝,都被宠上天去了。

    章含佩看着她欢快的身影笑意连连,从小她便是文静的人,含柔虽也爱玩,但毕竟身子不好,也是常常关在家里,看到刑玉珂在山林间奔跑,银铃般的笑声落满一地,她才知道,何为豆蔻年华。

    小萝识趣地跟在远远的后面,让他们两个独处,秋风吹起他们的衣袂,也在他们的心中吹起了片片的涟漪,刑君壑看着章含佩脸上明媚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肯定的感觉,他知道,他喜欢上她了。承认了这一点,他的心豁然开朗,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他想知道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有了他的位置。

    两个人来到石阶下,章含佩正要提起裙子登阶,刑君壑已转过身伸出手向她,章含佩浅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掌中,任由他带领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山顶。

    汉山并不算崎岖,很多处已经被勤劳的石匠砌好石阶,不过仍有一些路上只有天然的山石,离山顶只剩四分之一的路程,章含佩却觉得有些微累,她的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水珠,刑君壑见状便轻柔地将它们拭去,她微异,却没有避开,他心疼地说道,

    “累了吗?”

    “我不累,”章含佩柔柔一笑,日出快现了,她不想他因为她而错过,她加快脚下的进程,却踩到了一块松掉的石阶,老久的石阶不能承重,她一脚踩空,整个身子往后仰倒,

    “啊!”

    “含佩!”刑君壑急忙伸手拦腰抱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刚刚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一刻的惊慌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君壑?”章含佩小声叫道,她刚刚一样害怕,但此时在他的怀中却无比心安,只是君壑将她抱得这么紧,她不得不出声道,

    “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刑君壑将她放开一些,双眼从头到脚审视着她。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萝远远地看到章含佩要摔倒,赶紧跑过来,只见小姐毫发无伤,而姑爷正紧张地捉着小姐的手,不免让她窃窃笑着,一双眼睛不住地瞟着两人。

    章含佩不好意思,想拂开刑君壑的手,刑君壑却不敢再放开,他紧紧环着她的腰,不让她再离开自己半步。

    登至山顶,刑君壑吩咐小萝道,

    “小萝,你去看看二小姐走到哪去了,跟她说我们已经到了,让她过来。”

    “是。”小萝答道,一脸喜笑,姑爷把她支开,肯定是嫌她在这碍手碍脚啦,看来姑爷和小姐感情很好呢。

    小萝刚走开,刑君壑便对章含佩说道,

    “含佩,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章含佩看着他,但笑不语。

    他执起她的手,双眼定定地望着她,一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他的脸上,是让她心跳的深情,刑君壑说道,

    “含佩,”他脸上的神情恳切又有点忐忑不安,

    “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很久,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个薄情的人。”他顿了一顿,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身影一直盘绕在我的脑海里,你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心,我已经无法克制地爱上你。”

    章含佩听到他的话,羞涩地垂下头,嘴角抿起诱人的弧度,刑君壑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的心里没有位置留给我,我——”

    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把剩下的话说完,她浅笑着摇摇头,说道,

    “君壑,你真傻。”说完这一句她便不再说话,只是手仍然放在他的唇上,刑君壑愣愣地看着她,眼里忽然迸出了光彩,他狂喜道,

    “你是说——”

    章含佩点点头,默认了他心中的所想,刑君壑高兴得无与伦比,他抓住她的手,兴奋地说,

    “真的吗?你的心里,有我的位置?”

    她柔柔地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早就将你认定为我的夫君,这一生一世,我都是你的妻子。”

    “那你的心呢?”他仍然不敢确定,

    “心悦君兮君不知。”她看着他轻轻柔柔地说道,却解除了他所有的不安与疑惑,

    “含佩!”他闻言忘情地将她拥在怀里,他曾经那么忧郁自己已经为她动心,又那么介怀她的心中还有他人,可是现在听到她的话,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章含佩倚在他的怀里,倾听他让她心安的心跳声,唇边的笑意越漾越大,

    “君壑你看,”她指着远处山峰间缓缓升起的旭日,浑沌柔和的光辉慢慢溢出峰沿,顿时光芒万丈,二人相拥看着骄阳升起,心中的爱意也如日光一样充溢心间,刑君壑紧紧环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低耳语了一句,听到此话,章含佩讶异地转头看着他,却触到他突然低下来的唇,所有的疑问都被他吞噬其中。

    离科考的日子只剩一个月,刑君壑日夜苦读,章含佩伴着他,自从那日登高亭上互诉衷肠,二人如今已是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心意互通,有时刑君壑看累了文章,刚想练一练字,章含佩便已将纸墨准备好递到他的跟前,或是一时被一句诗文难住了,她点一点他就豁然开朗,每当此时,他便笑着看着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日,章含佩正在帮他研墨,刑夫人走了进来,看到他二人如此和睦,不觉轻笑点头,刑君壑见到娘亲,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说道,

    “娘,你怎么来了?”

    “含佩给娘亲请安。”

    “我来看看你,”刑夫人扶着章含佩的手坐到太师椅上,章含佩奉上清茶,刑夫人接过抿了一口,问刑君壑道,

    “君壑,如今科举在即,你的文章念得如何?”

    “娘,我已念得差不多,文章自在我心中,娘亲大可放心。”

    刑夫人点点头,顿了顿说道,

    “今日我过来是想与你们说一件事,君壑,离科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与你爹商议过,这一个月,我们要你搬到城东别苑,摒除杂念,静心苦读,你的意下如何?”这虽是询问,但其意却是二老已定,非是刑大人与刑夫人不近人情,要拆散他们年轻夫妇,而是科考三年才一次,本来三年前刑君壑便已有望高中,只因科考前夕他突然病倒,虽然坚持带病上场,但考到一半便昏倒在场上,无缘高中,是以这一次刑家二老才会如此紧张。

    “娘,这是为何?我在家中一样可以静心苦读,不必非要搬到别苑呀。”刑君壑不解,以前娘都不曾提出这样的要求。

    “诶,”刑夫人笑道,“家中人多口杂,一定会影响到你,况且如今你可是成了亲的人,你二人少年夫妻,难免恩爱,娘是怕你分心,搬到别苑,你要静心苦读,今年科考可是不容有失。”原来这才是刑夫人担心的,章含佩一听此话便明白了,她的双颊抹上淡淡的粉色,向刑君壑说道,

    “君壑,娘说得对,家中人多,难免会影响到你,你还是搬去别苑,虔心念书,不要让爹和娘失望。”

    “我——”刑君壑明白爹与娘的苦心,可是一想到要与含佩分开一个月,他的心中便涌上了浓浓的不愿,他看着含佩给他的眼神,她的眼中含着赞同,况且这次科考,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十年苦读,还有刑家对于身为长子的他的期望,所以这一次,确实不容有失,想到他,他点点头,说道,

    “好,我搬去别苑。”

    “太好了,”刑夫人笑道,“含佩,你帮君壑准备一下,今晚就过去,那边我已经都派人打点好,”又跟刑君壑说道,

    “吃的穿的都有我专门让人送过去,你只管好好念你的书,知道吗?”

    “今晚?”这么快?他惊异,他还想和含佩好好说说话呢。

    刑夫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她拉起他们两个人的手,说道,

    “对,对,就是今晚,娘知道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娘就不打扰你们,娘走了,你们好好说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书房,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

    刑君壑看着刑夫人离去,不免摇摇头苦笑,他执起章含佩的手,今晚就要小别,他心里可有许多话要与她说,看着她含笑的脸,他只能再次幽幽叹口气,唉。

    刑君壑已去了别苑十多日,章含佩对他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她倚在窗前看着新月如钩,黑色的夜幕中没有一颗星星,更衬得新月皎洁无暇,她望着新月出神,新月弯弯地挂在中空,忽然慢慢地变成了刑君壑弯起的嘴角,章含佩呆住了,她定睛一看,那嘴角又慢慢变回了新月,她见状忍不住扬起笑脸,原来她竟如此思念他,古时人们常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果然是真的,章含佩正犹自出神,小萝端了点心进来,见小姐正望着月亮出神,知道她又在想姑爷,便取笑道,

    “小姐,姑爷又不住在月亮上,你望着月亮作什么?”

    章含佩闻言嗔道,

    “小萝,不许胡说!”

    “本来就是嘛,老夫人也真是的,姑爷在府中一样可以念书嘛,为什么非得要他搬到别苑,害小姐得了相思之愁,天天望着月亮望得脖子都长了。”

    “小萝,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章含佩摇摇头,说道,

    “这一次科举,老爷与夫人都对姑爷期望甚重,因三年前姑爷病倒无法科考,所以今年可是不容有失,娘这么谨慎也是合情合理,你可不许再乱说话。”

    “是,小姐。”小萝吐了吐舌头,表明自己知错,她又黠笑着对章含佩说,

    “小姐,我倒有个办法让你一解相思之苦。”

    “又胡说了。”章含佩假装生气,又莞尔笑问,

    “何法?”

    小萝答道,“小姐,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反正姑爷也在你的心中,你何不把他画下来,正所谓睹物思人,小姐你睹画思姑爷岂不是更方便?”

    “你呀,就是嘴贫。”

    小萝见小姐已被她说动,便着手磨起墨来,章含佩执起小毫,略略怔了一怔,刑君壑的一言一行便已记于心中,下笔在宣纸上画出他的轮廓,他的眉,他的眼,他微抿的唇,原以为要费上一些时间,想不到竟然落笔斯顺,不一会刑君壑的身影便跃然纸上,她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笔,将画纸摊开,看着心目中深深思念的人。

    放下画纸,刑君壑微微叹了一口气,随伺的小厮阿贵笑问,

    “少爷,你又在想少夫人了吗?”

    刑君壑不答,可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来到别苑已经半个多月,可是他对含佩的思念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每当夜深人静,他想含佩想得紧的时候,他便画上一幅她的画像,或是她的端然浅笑,或是她的倚窗沉思,也有她的侧影和她的睡颜,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画了六幅之多,只是心中的思念为何不减反增?刑君壑在最新画的这一幅含佩望月图上写下一行诗:心悦君兮君不知。心中想起那日在登高亭含佩对她的表白,他的心仍然会觉得欢溢,他在心中许下承诺,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含佩的身边,等到科考结束,他一一定不再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仲秋时节,凉风飒飒,秋风已经给大地披上了凉爽的外衣,可是对于刑家人却不以为然,此刻刑府静得有些怪异,下人们唯唯喏喏,无事绝对不会到大厅上去,因为刑大人与刑夫人正在大厅之中,刑夫人手中捻着佛珠,已经一个上午,而刑大人却一反平时的沉静,不时踱着脚步,又望望大门,不错,今日正是科考的最后一天,算一下时辰,该是刑君壑从考场回来的时候,由于三年前的失误,刑家对刑君壑这一次的科考尤为关注,希望他可以带一个好消息回来。

    章含佩在自己房中,此刻她一样忧心忡忡,不知道君壑考得怎么样,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她挂念着他,一反平日的柔静,关心与担忧全都写在了脸上,连从小随伺的小萝都惊异地看着她,小姐几时这样过?她可一向是宠辱不惊的。

    章含佩双眉紧颦,正是忐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声久违的呼唤,

    “含佩!”

    她急忙转过身,出现在门口的,是她心心念念了一个月的刑君壑,

    “君壑!”她迎上去,一脸的惊喜,

    “你回来了。”

    “嗯,”刑君壑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欢喜溢于言表,小萝看着他们两个,抿着嘴偷笑,她轻轻退下,临出门前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她知道小姐与姑爷分开了一个月,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含佩,”刑君壑看着她的脸庞,他想了她一个月,此刻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章含佩看着他说道,

    “你瘦了,”她好心疼,轻轻按住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度,这一刻的真实让她心安。

    刑君壑摇摇头,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她闻言浅笑不语,他直直望着她的双眼说道,

    “含佩,答应我,”

    章含佩抬眼望他,眼中有着疑惑,

    “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好不好?我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

    “不准乱说话。”她担切的容颜落进他的眼中,他突然之间便懂了她的答案,不再让她逃离,他看着她,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这一吻他可是等了许久,此刻她的甜美仿若魔力一般将他吸引,他温柔而又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汲取她的甜美,章含佩柔柔地回应他,两个人热烈地纠缠着,将彼时的相思一点一滴补偿回来。

    离放榜的日子尚早,不象其他人考完以后忐忑不安自己的成绩,刑君壑倒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若无意外,今科的三甲应该有他的一席之位,之前的三年用功,加上一个月的闭门苦读,刑君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是以刑大人便不再拘谨他,也是让他放松一下,这段日子便成了刑君壑与章含佩最快乐的时光,他们形影不离,锦瑟和鸣,也曾对月赏花,浅酌命诗,好不惬意,这一日,听闻长安街上新开了一家画堂,店中不乏古人名作,新人佳品,这正投他们所好,便相约一切前往观赏,果然觉得不虚此行,回行的路上,二人仍是念念不忘,叙言刚才所观画作,却不觉危险已经悄悄临近。

    刑君壑与章含佩出来并未坐轿,也没有带着随行侍从,只为了弥补之前的相思之苦,二人边走边逛,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了下来,章含佩看着捏面人的师傅目不转睛,刑君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然于心,他拿起那个小面人,递到她的面前,她笑了,伸手接过来,这是一个小状元郎的面人,身着大红官服,双手拿着笏板,正笑得憨态可鞠,她一见便喜欢上,刑君壑将面人交给她,转身与摊贩算钱,正在这时,一匹快马以迅雷之势奔了过来,由于面人摊在转角里面,大概骑马的主人也未见到这里还有人,快马奔驰,章含佩拿着面人退了一步,眼看她就要被马匹给撞到,只听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含佩!”

    “含柔!”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同时护向章含佩,刑君壑急忙转身将章含佩环腰抱住,看着她差点践于马下,吓得他是一身冷汗,而另一声的惊呼正是出自骑马之人,他见到立在马前的人,立即勒马翻身想护住她,却晚了一步,章含佩已经稳稳落入刑君壑的怀中,只是惊魂未定,她看着他,脸色苍白,手中的面人更已不知丢向何处。

    “你有没有事?”刑君壑审视着她,紧张地问道,

    章含佩摇摇头,让他安心,

    “我没事。”

    确定她安然无碍,刑君壑这才怒气冲冲面向骑马之人,大声喝斥,

    “此是天子脚下,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横冲直撞,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人此刻正站在刑君壑与章含佩的面前,他身材挺拔,双眉如剑,气宇不凡,一身贵气,只见他先是出神地望着章含佩,接着又神情复杂地看着刑君壑,看到刑君壑的手正紧紧环着她的肩膀,他的眼里还闪过一丝落漠,章含佩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奇怪,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若她没有听错,她刚刚是在这人口中听到含柔二字,刚想询问他是否认识含柔,只见那人突然开口,却是问刑君壑,

    “你是刑尚书的大公子?刑君壑?”

    他们二人愣住了,刑君壑虽觉奇怪,但仍对他策马乱奔差点误伤含佩的事气愤难当,他刚想责难,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是又如何?你——”

    “大哥!”

    听到此声,刑君壑一脸惊喜地望着来人,来人也是骑着马,似乎是跟在先前骑马之人的背后而来,

    “君灏?”刑君壑的脸上是无法抑制的高兴,因为来人正是他在边防为国家誓死守卫的胞弟,刑家二公子——刑君灏。

    “大哥!”刑君灏翻身下马,与刑君壑忘情相拥,兄弟二人已有许久不见,此刻正是万分激动的时候,

    “君灏,真的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大哥!”刑君灏说道,“我刚返京,不想在这就遇见你。”

    “回来就好,”刑君壑说道,“爹娘一直记挂着你,这下他们总算能放心。”

    二人正在叙旧之时,旁边怔仲的那人喃喃言道,

    “果然是你。”

    刑君灏闻言连忙转身向那人说道,

    “王爷,此人是小人的大哥刑君壑,”又转向刑君壑说道,

    “大哥,这是镇守岭南的宁王大人。”

    刑君壑与章含佩听言皆是一惊,章含佩连忙福身,说道,

    “王爷。”

    而刑君壑虽然惊讶,但他对这个横冲乱撞的王爷并无好感,硬是立着脖子不肯低头,望着他的双眼仍然是满含怒气,颇有几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认知,刑君灏虽然感觉到了大哥与宁王之间的不妥,可也没细想,只听宁王对他说道,

    “刑朗将,你守卫边防有功,今日不用随我入宫面圣,与你的兄长一同回去同聚天伦,免得刑尚书担忧。”

    “谢王爷,末将就次拜别。”刑君灏一脸高兴,爹娘已是许久不见,他心中甚是挂念。

    三人拜过王爷,一同向刑府走去,临去前章含佩深深望了宁王一眼,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刚刚自宁王口中听到含柔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含柔怎么会和宁王扯上关系,见宁王的神色,他们之间该是不简单的,宁王镇守的是岭南,莫非含柔——,带着这样的疑惑,她与刑君壑兄弟一同离去。

    在他们的身后,宁王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如果说之前他的心中还有挣扎的话,见到刑君壑与章含佩后他已经不再摇摆,而是坚定了自己正要做的事,而他所做的事,在不久的将来,又会关系到四个人。

    再一次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宁王起身上马,朝着皇宫而去。

     正文 第八章  原是故人来

    刑君壑一行人边走边聊,两兄弟离别许久,自有许多话要说,刑君灏说道,

    “大哥,今秋科考,你可有把握?”刑家两兄弟一人崇文,一人尚武,堪称国家栋梁之材,刑君灏与刑君壑个子相仿,体格却健硕许多,而且长年在外,晒得一身黝黑肤色,两道浓眉不怒而威,一双俊目冷酷若寒,少年老成,只有对着自家亲人,才显露出与实际年龄相符的神态。

    刑君壑闻言却笑而不答,一派胸有成竹,脑中想起一事,他问道,

    “对了,你可有玉琤的消息?可有收到我们派出的信函?”

    说话间三人已踏进刑府大门,刑君灏刚想回答,府里突然响起家丁的哀叫之声,接着一道快速的人影窜过来,朝着三人身后的刑府大门冲去,刑君壑与章含佩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刑君灏大手一伸,直接把那道人影拦住,又一把拎到跟前,横眉直竖,朝她吼道,

    “你再给我逃跑试试!”

    这一下可把刑君壑与章含佩给吼愣了,原来那道人影是个姑娘,此刻正被人拎着脖子,憋红着脸手足乱舞,一脸气愤地喊道,

    “混蛋刑君灏,你放开我,有种跟我单挑!”

    刑君灏根本不理她,转身朝刑君壑与章含佩笑笑,说道,

    “大哥,大嫂,我们进去再说。”便提着那个姑娘向大厅走去。

    刑君壑与章含佩面面相觑,不觉抿然笑出声,这可真是有趣,不妨进去看看。

    直进了大厅,才发现这里甚是热闹,黑压压一大片人,刑大人刑夫人俱在不说,刑玉珂这里跑跑那里闹闹,而正与刑夫人紧紧相拥、背对着他们的不正是让刑家人担心了几个月的刑玉琤吗?

    “玉琤?”刑君壑再一次惊喜,原来君灏竟把玉琤给带回来,他走到玉琤面前,欣慰地看着这个离家出走的妹妹,

    “大哥,大嫂。”刑玉琤看着他们,眼眶仍是微红,她知道自己出走肯定让家人担心不已,她也很是难过但却决不后悔。

    “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你让我们多担心!”刑君壑假意责备她,但眼里的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责难,不过很快他便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刑玉琤身后站着的一个人——韩宗凌。

    韩宗凌起身向二人致意,

    “刑公子,刑夫人。”

    章含佩讶异地看着韩宗凌,眼中欢喜满溢,他竟然回来了,而且毫发无伤,她刚想唤他,又想到在一旁的君壑,只得顿了口,礼貌问道,

    “韩公子,你也回来了。”

    韩宗凌微微颔首,两人之间长久的默契已经让二人明白,一切已在无言中,而他们的反应自然落入了刑君壑的眼中,她的欢喜她的刻意回避都让他心生不满甚至不安,他倏然沉下脸,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为何在这里!”

    这话里的逐客意味十足,刑玉琤闻言出声道,

    “大哥,韩公子是我的客人。”

    “君壑。”章含佩也微微责备他,刑君壑更觉难受,刚想发话,只听见刑玉珂突然叫道,

    “啊,我想起来了!娘,你看,”她拉着刑夫人的手来到被刑君灏按在一旁的姑娘面前,说道,

    “她不正是那日我们要给二哥选的仕女画像上的姑娘吗?”

    她这一嚷倒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刑夫人细细看了一看,说道,

    “唔,真的是她。”

    “呵呵,我就说嘛,”刑玉珂得意地笑道,“二哥肯定喜欢我帮她选的妻子。”

    听到这话那姑娘突然火了,只见她一个起身站到刑玉珂面前,尖声叫道,

    “好哇,原来就是你,你就是什么刑家四公子是吧,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爹要把我许配给这个二愣子,看我剁了你!”此话刚说完,只见这个看似娇小又瘦弱的姑娘便抡起拳头欲朝刑玉珂奔去,只不过刚奔了一步就无法再前进,原来是坐在她旁边的刑君灏一把拎住了她,而刑玉珂吓得早已躲在刑君壑的后面,那姑娘虽被制住,仍然是口不饶人,只听她不依不饶叫道,

    “混蛋,流氓,你不是英雄好汗,放开我,让我剁了她,让我剁了她!”

    众人看着那个姑娘,又看看刑玉珂,皆不明所以,刑君灏则是冷眼扫向刑玉珂,说道,

    “玉珂,我等会找你算帐。”又跟爹娘说道,

    “爹,娘,大哥,大嫂,我先回房了。”说完便拖着那个叫骂的姑娘走掉,许是嫌她太吵,他索性把她的嘴捂住,就这么嗯嗯唔唔拉回房去。

    众人又是一片惊异,要知道刑君灏对女人虽然不大感冒,但也未曾恶气相向,只是对这姑娘未免太过粗鲁了些。然后才想起,什么刑四公子,什么许配,刑玉珂肯定知道什么,可是等到他们欲找她问话时,才发现她早已脚底抹油——溜了。

    凉亭内,章含佩临风赏竹,上午的喧闹已经过去,大家都已了解事情的大概始末,刑君灏奉命回调边疆,在那里大败敌军,救下韩宗凌与刑玉琤,而后与宁王会师,与他一同返回长安,并将刑玉琤带了回来,而那个脾气火暴的姑娘,姓侯名静蓉,虽说人不如其名,却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小姐,只不过是武官家的小姐——宣威将军侯化海的小女儿,那日刑玉珂说过刑君灏定会喜欢此女后,便乔扮男装,自称刑家四公子,来到侯家将侯家小姐大大赞扬了一番,并说刑家欲娶侯小姐,希望侯将军可以上门表示欢迎联姻,正是这句话,侯将军便下定决心要将女儿许给刑家,而侯静蓉估计是不知在哪听过刑二公子的大名,知道他是一个二愣子加酷木头,因她心之向往的是风度翩翩的崇文才子,于是当夜便逃走了,可惜误打误撞竟然遇上了刑君灏,从此便被他绑在身边,结果逃也不是,打也不是,正是冤家纠缠之际。

    而刑玉琤与韩宗凌,已是另一个故事,他们虽没有细说,但章含佩知道,韩宗凌已经放下她,放开他们的过往,因为他已经回来。此刻她的心中一片宁静,因为有一些事一些人已经过去了。

    “含佩。”一个声音扬起,正是韩宗凌,章含佩并不意外,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而她并不担心,对于他,她是放心的。

    章含佩转过身,朝韩宗凌盈盈一笑,这让韩宗凌有一丝恍惚,这个笑容,太过熟悉与想念,原以为自己已经无动于衷,才发现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宗凌。”

    “你过得好吗?”他收回心神,真心地开口,其实答案他早已知道,含佩的笑他一直都懂,与他在一起,她是开心的,可是与刑君壑在一起,她才是幸福的。

    “我很好。”章含佩答道,说完两个人之间有了一些沉默,却并不尴尬,那是一种久违不见的关怀,章含佩笑道,

    “你终于回来了。”

    韩宗凌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知他如含佩,定然明白,若他不是放下,是绝对不会回来,而他这次回来,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放下,但也差不多,于是他回道,

    “你过得好我便放心,我准备与玉琤成亲。”

    他的话并未让章含佩讶然,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感,她笑着恭喜他,

    “祝福你们,玉琤是个好姑娘,她追求幸福的勇气让人敬佩,你要好好待她。”

    “我会的。”他当然明白玉琤的心,正是她的执着感动了他,他才随她回来,可是他的心里始终放不开一个人——含佩,含佩并不是一个执意追求自己的幸福的人,她的担心太多,她的顾及太多,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于含佩的爱会少于任何人,而玉琤的执着让他明白,也许他爱含佩不比任何人少,只是他可能并不是含佩会为之执着的人,至少在含佩的心里,他是排在她的家人之后的,不知道刑君壑会不会让她坚定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因为他明白,以含佩的个性,若是她的家人受了伤害,她绝对是于心不忍的那个。

    “含佩,”韩宗凌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无须委屈自己。”章含佩并不知道,这次回来,韩宗凌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一个人的消息,而这个人,是唯一一个会撼动她的幸福的人,他担心以含佩的性子,会再一次放弃本来该属于她的幸福。

    章含佩却没有多想,以为韩宗凌只是关心她,她笑着对他说道,

    “宗凌,你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幸福,”她打趣道,“你拐走了刑家大小姐,我的公公与婆婆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韩宗凌苦笑了一下,岂止是刑大人与刑夫人,怕是刑府除了章含佩,其他人皆是不欢迎他,但他已不打算再次退让,因为有一个人,为他付出了太多。

    “我知道,但我一定会争取到底,我会让他们相信,我一定可以让玉琤幸福。”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章含佩为他打气,然后又扬起了那抹笑容,说道,

    “我该回去了,你多多保重。”说完点头转身离开,只留给韩宗凌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和无限的惆怅。

    韩宗凌望着章含佩的离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落漠,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那一抹笑容,那一个身影仍然是他梦里无法忘怀的人,他终于明白,有一些人只能爱过却不能相守,含佩注定是他放在心底最深处怀念一辈子的人,也许真正爱一个人,就是放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树影婆娑的地上,然后再抬起,已是一脸的坚定,因为他明白,在他身后,有一个跟他一样一往情深的人,而这个人,以一个弱质之身,千里迢迢追到边疆,为了他,放弃了家人,放下了女子的矜持,义无反顾地寻找他,只为了要他一句话,这样的女子,任谁都无法忍心伤害。

    韩宗凌转过身,看着身后忐忑的刑玉琤,脸上扬起的是让她安心的笑容,刑玉琤放心了,知道韩宗凌会去找章含佩,她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难过,但绝没有后悔,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她已无悔。

    可是韩宗凌看着她,笑意盎然,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没有辜负她。

    知道这一生都会有他的陪伴,那就够了。刑玉琤莲步轻移,走向属于她的幸福。

    刑府一派热闹,长安城中达官贵人们知道刑君灏打了胜战回来,又看好刑君壑此次科考必定高中,都不约而同来到刑府拜访,一连数日,刑府大门前都是车水马龙,送礼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刑大人在前堂招呼正欢,后室也毫不逊色,先是刑玉珂被刑君灏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被刑夫人罚她禁足三个月,要知道,刑家二小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被关在家里没的玩,于是这样一来,原本一心想要撮合二哥和侯家小姐的刑玉珂生气了,这一气,直接就让她把怒火对准了她未来的二嫂子——侯静蓉,从撮合到生气最后变成反对搞破坏,可是让刑君灏后面吃了不少苦头,而这一气最终她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另一件事是个大喜事,韩宗凌回去后正式向刑府提亲,刑家人原本因为他与章含佩的前缘而对这段亲事不大看好,但韩宗凌以自己的决心与毅力向刑府的人证明了自己对于刑玉琤的一片真心,加上刑玉琤信誓旦旦地表示非君不嫁,刑大人与刑夫人疼惜女儿,也见他二人确实真心,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婚期定于三个月后,刚刚定下的喜事正让刑大人与刑夫人欢心,而另一件大喜事又接踵而来,刑君灏刚刚被圣上封赏,便正式向刑大人与刑夫人提出要娶侯静蓉为妻,这一举动不但让侯静蓉惊呆了,也让刑家二老愣住了,当然,他们是高兴得愣住了,要知道,原本他们以为这个二儿子是一辈子不打算娶妻生子要为国捐献他的热血青春的,所以此话一出,他们十分高兴,急忙着人备了许多聘礼,并亲自挑选了贵重的见面礼,让刑君灏带去侯家,虽然刑君灏回来不足一个月,他们仍是高高兴兴地将他送出门,前往侯府,只是在没有定下婚事之前,刑君灏怕事有突变,便将侯静蓉留了下来,让家人好生看住,可是他不知道,正是他这一举动,差点让他后院着火,连未来妻子也差点被人娶走了,此是后话。

    刑家二老这边厢高高兴兴送走二儿子,就等着喝这杯媳妇茶,可是上天似乎特别倦顾刑府,双喜临门还不够,偏要让他家三喜同临,所以不几日那边厢便传来皇榜已下,他们便又高高兴兴地送出大儿子,当时,朝庭放榜的时候所有在长安城内的考生皆要悉数到场,等待皇榜揭下,所有考中的人都得先去吏部报道,若是进了三甲,还要进行殿试,由皇上亲自选出名次,钦点状元。所以一般通知家府的报信人员的都是由朝庭专派。

    刑君壑一走,刑家人便只能等待,虽说此次刑君壑自己是有十分的把握,但皇榜一时未揭下,任何情况便皆有可能,刑大人先时还坦然自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已过日午,消息仍是迟迟不来,让他不免也开始有些着急,章含佩等了一个上午,此时已回房歇息,可是她一颗心都在刑君壑身上,因为她明白这次科考对于他的意义,她希望不论这次结果如何,她都可以第一时间在他身边,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愁,章含佩终于明白,原来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是这样的感觉,正等得心焦的时候,下人们传来欢呼,

    “大少爷回来了!”

    “少爷中状元了!”

    “恭喜少夫人!”

    章含佩心中一喜,还未来得及迎出门去,刑君壑已经踏进门内,报信的人已先至府中道喜,刑大人前脚打赏过赏银,后脚刑君壑便回来,先拜过祖先,他便迫不及待回房与章含佩一诉衷肠。

    章含佩看着他,刑君壑身着大红状元袍,头带黑色乌纱帽,与那日她喜欢的那个小面人一样,她迎上去,与他相握,所有的言语皆在清莹的双眸之中,

    “含佩。”

    “君壑。”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刑君壑的心情仍然是激动万分,他刚刚在殿试中被皇上钦点为今科状元,选入瀚林院,未来前途无可限量,三年前他错失机会,三年后他拿回本属于他的成绩,面对着心中最亲的妻子,他许下豪言,

    “今日得尝所愿,不负十年寒窗,他日承蒙圣爱,定当精忠报国。”眉宇之间是一迈豪气,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章含佩盈盈笑着望着他,知道他绝对有此能力说下此话,此时的她,心中无比欢悦,只是她不希望刑君壑会因为一日高中而渐起骄意,便说道,

    “今日得以高中,是爹娘平日教诲,他日若得蒙圣恩,请君定要以国为本,以天下为己任,上敬皇上,下奉双亲,方不负爹娘养育之恩,圣上栽培之义。”

    刑君壑闻言笑着说道,

    “呵,家中有贤妻如此,我已无所求。”

    章含佩微微红了脸,只见刑君壑凝望着她,眼中渐聚深情,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正色说道,

    “含佩,我也许曾经年少轻狂,但现在终于明白,你才是我今生的至爱,是我刑君壑唯一的妻子,如果这个世界还会有什么事会让我崩溃的话,那便是失去你,所以答应我,今生都不准离开我,知道吗?”

    她微异,不知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他突然的表白却让她觉得甜到了心里,他的话让她感动,她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人,而她知道,其实刑君壑也是一样的人,他和她一样,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掩藏在内心,所以他们之间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心有灵犀,大抵就是如此,所以章含佩讶然之后便了解,原来他还是在担心,那日科考回来,他曾要她答应一辈子不准离开他的身边,她虽然默认,却并未亲口应答,想他该是因这个而不放心,非得听到她的亲口许诺不可,想到这,她轻轻笑了,她看着他,将自己的身影望进他的眼里,然后说道,

    “君壑,我曾经对你说过,这一辈子,我都是你的妻子,你在哪,我便在哪,除非,你嫌我烦了。”最后这一句,是她难得的开玩笑,刑君壑闻言却如临大敌,这一次换他急急捂住她的嘴,不准她乱说,他急切说道,

    “不准乱说!”尔后看着她慧黠的双眸,才知道她是在与他玩笑,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那份实实在在的真实,因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含佩似乎要离他而去,尤其看到韩宗凌回来,他更是不安,所以才会对他那么戒备,现在韩宗凌要与玉琤成亲,成为他的妹夫,而含佩又已亲口承诺不会离开他,他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下,将她拥在怀中,轻嗅她的发香,而她则倾听着他让人心安的心跳声,两个人静静地相拥,却听到小萝的声音传来,

    “小姐,小姐。”小萝开心地跑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她不好意思地止住脚步,低下头说道,

    “奴婢该死,打扰少爷与少夫人。”

    刑君壑与章含佩手拉着手,相携看着她,章含佩的脸微红,说道,

    “还是这样没个规矩。”

    小萝黠黠一笑,低下头说道,

    “恭喜大少爷高中状元,小姐,老爷刚派了人送来贺礼。”

    章含佩闻言说道,

    “难为爹想得周道,”又看见小萝正抿着嘴偷笑,便假意嗔道,

    “下一次可不许再这么慌慌张张跑进来,若还是这么没规矩,看我罚你。”

    “是,奴婢知道,以后不敢了。”小萝急忙认错,末了才想起自己来这的初衷,便兴奋地抬起头对章含佩说道,

    “对了,小姐,二小姐回来了,现在正在章家,二老爷和二夫人都高兴坏了,老爷知道你挂念她,便派人来通知我们。”

    此言一出,刑君壑与章含佩都觉得惊异,章含佩是又惊又喜,她说道,

    “真的?含柔回来了?她现在在家里?她怎么样了?我要去看她。”她开心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个傻丫头,离家这么久,可让我担心死了。”

    而刑君壑却觉得诧异,章含柔这个时候回来,让他心里的不安又开始恢复,虽说他并不介怀以往他与章含柔的一切,可是一时之间韩宗凌与章含柔都回到长安,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但看到含佩这么开心,他也开心,便笑着摇头说道,

    “含佩,”他安抚她,“你别心急,含柔既然回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走的,我让轿夫准备一下,送你过去,你想与她叙到几时都可以,若是打算在岳父家过夜,交代下人一声就行了。”

    “嗯,”章含佩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说道,

    “我一时太开心,让你见笑。”

    “傻瓜,”刑君壑握着她的手说道,

    “你在我面前还需要掩藏什么,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

    章含佩闻言脸又红了,最近总觉得刑君壑变得爱说甜言蜜语,而她偏偏是一个内敛的人,是以总是脸红,况且小萝还在一边,听到姑爷的话她嘴边的笑意更浓了,章含佩只得嗔道,

    “小萝,你还不快去准备一下,我现在就回去。”

    “是。”小萝依言退下,将里屋还给他们两个。

    这时,刑君壑认真地对章含佩说道,

    “含佩,含柔这次回来,无论她是否已经想通,我希望你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好吗?”

    章含佩闻言怔住了,刑君壑的话提醒了她,听到含柔回来她太过开心,竟然忘了含柔是为何离家出走,想到这,她的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一丝不安,含柔是真的想清楚了?对于他们三个,她是不是已经释然?还是——她不敢再往下想,脸色开始凝重,刑君壑明白她的担忧,他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别乱想,一切都会好的,不准胡思乱想,知道吗?”

    她点点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去看看含柔,不知道含柔现在怎么样?只有看到她,她才能知道自己心中所忧是否为真,今日虽然欢喜连连,先是君壑高中状元,再是含柔终于归来,却让她的心在欢喜过后有些忧心,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慢慢升起,可是看着刑君壑,她想说又说不出口。

    刑君壑只是看着她,他眼中的坚定终于让她不再担忧,但也只是现在,未来动荡的涟漪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悄悄泛起。

     正文 第九章  许是情梦断

    章含佩来到章家,未及歇息便往二府走去,而章含柔,此刻正在柔庐,独自一人,对着远处发呆,半年多未见,章含佩远远望着她,心中突然一紧,含柔瘦了,她的身子似乎比离家时更为单薄,此刻正背对着她,独自倚着栏杆,望着天边。

    “含柔。”她出声唤她,章含柔抬起眼,看着渐渐走近的姐姐,突然眼眶一红,

    “姐姐。”

    看到章含柔落漠的身影,章含佩的心中倏然一疼,不知明的某处,似乎开始逐渐崩塌,此时的章含柔,比离家时更加憔悴,原本已经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惨白,往日那翦翦的双眸已经毫无光彩,只是空洞地望着她,章含佩快步走至她身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即使出了圣上遗命错配的事,二人也从未吵过嘴,章含柔看到姐姐,顿时将心里所有的委屈、隐忍、难过通通发泄了出来,她靠着章含佩的肩膀,哭得好不伤心,章含佩听着她的哭声,心中也纠结在一起,看着含柔的眼泪,她心中坚守的诺言开始动摇,是不是她做错了?是不是她将含柔害成这个样子?

    “含柔,你别哭,有什么委屈,跟姐姐说。”她安慰她,而章含柔却只是止不住地啜泣,一问三不答,末了,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后,她才红肿着眼,哑着声说道,

    “姐姐,是不是爱一个人真的那么苦?是不是人总是会变?”只这一句话,便将章含佩摇摇欲坠的坚持打碎,含柔果然还是忘不了君壑,她是为了君壑才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她,是她将含柔害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章含佩的眉头皱在一起,心中无比凄楚,是她夺走了原本该属于含柔的一切,她此刻的幸福,应该要还给含柔,可是含柔爱的是君壑,她也爱他啊,该怎么还?

    “姐姐,”章含柔此刻好象是一个无助的小孩,睁着茫然的眼睛,问她,

    “为什么一定要变?不能一直不变吗?”

    她的每一个问题章含佩都答不出来,她或许内敛,或许淡然,但她的心中有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亲人是最重要的,虽然她曾经认命嫁入刑家,虽然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刑君壑,但她从来没有变过,为了亲人,她愿意牺牲一切,包括爱情,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韩宗凌曾经说过她有权利去争取她的幸福,她是有权利,可是这个权利如果会伤害身边最亲的人,她真的不愿意。

    看着姐姐陷入了沉默,章含柔轻轻拭掉自己脸上的泪,自嘲道,

    “我知道是我傻,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正是这一句,章含佩便已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她该退出了,可是她不知道,章含柔的坚持,不是为了刑君壑,也许是上天不过意的一个小差错,章含柔没有说清楚让她如此伤心欲绝的人是谁,章含佩也没有将她心里的以为问出口,因为她已经认定她是因为刑君壑才这么难过,她只是扬起那抹淡淡的笑,安慰她,也告诉自己,

    “别担心,姐姐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即使她的幸福,需要自己的退出,她也愿意。

    “会吗?他还会喜欢我吗?”这一句喃喃自问,章含柔是说给自己听的,而在章含佩的耳里,却是致命的绝望。

    自从从章府回来,刑君壑明显地觉得章含佩的笑容变少了,她总是静静地在他的身边,偶尔看他的眼神里会闪过若有似无的哀愁,可是每次他问她,她却总是笑着说没事,加上这几日瀚林院中事务繁忙,他便没有深问,原本是想等手上的事情忙完后好好陪一陪她,可是这一等,差点让他后悔终生。

    章含佩环顾书房四周,想着她与刑君壑的点点滴滴,从她一开始的认命,到他由然的抗拒,再到二人不知不觉地互相吸引,最后是互许承诺,她的脸上,闪过开心,闪过喜悦,然后是茫然,最后定格成哀伤,眼泪缓缓流下脸颊,带着她的不舍,她看着这个小小书房,想起他新婚时一人独守这里,想起她在黑暗中割破了手指时他的惊慌,还有别苑分别,她在这里想着他,念着他,亲手画下的他的身影,太多的太多,一起涌上脑海,如她的泪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她轻轻自书格中抽起她画的那幅画,却不小心碰掉了另一格的画卷,画纸落了满地,她蹲下身子,一一拾起,却是满目讶然,画卷上的人,全部是她,足足有七幅之多,有她的笑,她的端庄,她的凝望和思索,独独没有她的哀愁,她看着最后那幅惊呆了,落款的时间她不会忘记,正是那一天,她提笔画下了他的身影,原来那一天,他们看的是同一轮明月,念的是同一种心境,画下的是同一种相思,章含佩带泪而笑,对于他,她该知足了。

    她多想不顾一切,就这样固守她的幸福,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含柔的泪让她退却了,含柔与君壑认识在先,相知在前,她与君壑只不过因为圣上错旨才不得不结为夫妻,即使她知道君壑对她的爱是真的,即使她对君壑也是真的爱,可是她仍然无法去伤害自己的亲人,尤其是含柔,对于含柔,她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她的幸福,那么,是不是该是她交还的时候了?

    “君壑,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是她没有勇气,她给了他承诺,却不能做到,即使离开他她会万分痛苦,但她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含柔痛苦,她曾经提议过让君壑纳含柔为妾,因为她不会在意那时的君壑将所有的爱都给含柔,可是现在不同,她爱君壑,她无法与任何一个人分享他,即使那个人是含柔,那么这样,只能是她退出。

    章含佩将所有的画卷收起来,只单单看着最后那幅,画上题了一句诗: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着那句诗,她可以想象,君壑在题诗的时候脸上的无奈,章含佩拭掉泪,提笔在那幅画像诗句旁写下几句,连着刑君壑题下的那一句,便是:

    今夕何夕兮? 今日何日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然后她拿出一张宣纸,写下两个字——休书。

    如果只能两个人幸福,她退出。

    刑君壑今日一整日都心神不宁,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这日他负责的是修编的工作,好几次因为发呆而写错了案,写到第五个错处时,他终于放下笔,向老学士请假,回府去了。他相信,他的预感没有错。

    一回到家他便急着找章含佩,先是在房内,没有,然后来到书房,还是没有,他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便往府内各处找去,可是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问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更加着急,一种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聚集,他多希望下一瞬间含佩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他失望了,府里里里外外都不见她的踪影,连小萝都不见人,

    “含佩,含佩。”

    刑府中人惊动了,纷纷帮着寻找,可是找了半天,大家终于认清一个事实,章含佩确实不见了。

    刑君壑颓废地坐在椅上,心中的害怕终于变成现实,而他的担忧在目光落到案面时达到最顶端,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封信封上赫然是大大的两个字——休书!

    刑玉珂一把抓起来,不敢置信地说道,

    “这是大嫂留下的?”她将信递给刑君壑,刑君壑愣愣看着那信上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含佩亲手写下,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这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刑玉琤焦急说道,

    “大哥,你快看看呀。”

    刑君壑将信展开,里面是一张休书状,和一封信,

    “大嫂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家?大哥,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大家都望着刑君壑,刑君壑缓缓开口道,

    “含柔回来了。”

    “什么?”众人惊了一惊,刑家人对章含柔绝不会陌生,她差一点就是刑家的儿媳,原来是如此,大家的脸上似乎都已明白了几分,除了刑玉珂,

    “那和大嫂不见了有什么关系?”刑玉珂还没有转过弯来,奇怪地问道,

    这句话提醒了刑大人,他连忙吩咐道,

    “来人,赶紧去章府看看,少夫人有没有回去。”

    “是。”下人领命而去,而刑君壑听到此话却是没有一丝放松,含佩既然决定出走,就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找到,未及多想,他只能先看着手中的休书——

    “夫君壑,谨含佩入门以来,虽恪守妇道,上孝公婆,然时久无出,无颜面祖,不忍见夫君无后,自愿立下休书一封,今后各自嫁娶,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立此为证。妻含佩上。”

    刑君壑看完休书,心中着实气愤,他与含佩成婚未到一年,何来时久无出之说?什么今后各自嫁娶,永无争执?含佩啊含佩,难道她竟是这样看待他的?她将他的心他的情置于何地?一旁的刑玉琤见他脸色不好,便提醒他道,

    “大哥,嫂子不是还留下一封信?你看看她说了些什么。”

    刑君壑将信展开,愈看眉头皱得愈深,等到看完,他的心中再没气愤,只有哀叹,含佩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说什么他本该是属于含柔的,现在含柔回来,她要退出成全他们两个,他以为他是什么?原来在她心中,他一再的承诺,一再的表白全都没有用,刑君壑啊刑君壑,你可真是没用,他自嘲自己,在章含佩的心目中,他连一件物品都不值得,物品都还需要有人亲自交给对方,而她却只是留下一封休书和寥寥数字就离他而去,如果他全部的情感在她眼里竟是这么一文不值,他还坚持什么?

    “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嫂子在信里说了什么?”

    刑君壑将信扔给在一旁的家人,颓然道,

    “算了,随她走吧。”

    “你这是什么话!”刑大人不满他如此态度,含佩可是个好媳妇,她现在走了,儿子不帮着找她回来,倒说什么随她去,这怎不让他生气,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她是刑家的媳妇,就得回到刑家!”

    “她没有误会我,”刑君壑赌气道,“是我误会她,原来在她眼里我竟是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

    “君壑,”刑夫人连忙道,知子莫若母,她知道此刻刑君壑是在气头上,虽然她看到那封休书也有点傻眼,但其中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原由,还是得先把人找着再说,

    “莫说这些负气的话,为今之计,是要先把含佩找回来,她若是没有回娘家,会去了哪里呢,唉,真是让人担心。”

    刑君壑不想再辩,他只是摆摆手道,

    “我不想管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便不理其他人等,径直走开,留下众人又是叹气又只着急。

    “大哥。”刑玉琤看着刑君壑落漠的身影,心中着急万分,也许,是不是该让他来跟大哥谈一谈。

    刑君壑在把自己灌醉,他一杯接着一杯,任万杯愁绪入喉,只求一醉方休,不去想章含佩的离去,更不想知道,她竟然对他是如此地不信任,夜风萧萧,人影落落,韩宗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不发一言,径直走到刑君壑面前,夺过他的杯子,冷睨着他,刑君壑也不争论,见酒杯被夺,直接拿起酒樽就往嘴里灌,韩宗凌见状,只冷冷说了句,

    “含佩竟然选了你。”

    这一句,让刑君壑顿了顿,却仍是义无反顾地灌着酒,直到一滴不剩,直到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拿来逃避,他才闷闷地说道,

    “选了我又怎样,她还不是一样离开我!”

    听到这句话韩宗凌横眉冷竖,他大声道,

    “刑君壑,想不到你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你就这样眼睁睁地让心爱的人离开?你在指责含佩不信任你的时候可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你没有得到她的信任?更甚者你有去想过她这么做的苦衷吗?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含佩的爱!”

    “你——”刑君壑听到他的话,简直是怒不可遏,他站起身,冲到韩宗凌的面前,双手紧握,万分激动,他大叫道,

    “含佩如果真的爱我,真的在乎我,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退出?”

    “如果你了解含佩,”韩宗凌毫不退让,

    “就会知道她有多在乎她的家人,当初她嫁给你,不就是为了不想她的家人受到伤害吗!”

    刑君壑怒视着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韩宗凌接着说道,

    “这次她离开,是因为含柔回来,为什么她见过含柔后便决定离开?你可有问过自己,你和含柔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往事会让她不安?”

    “我对含佩,天地可证!”刑君壑一字一顿,眼中的怒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向的冷静。

    “天地可证又如何?含佩的不安你想过了吗?”韩宗凌有点苦涩,想当初他又何尝不是对含佩一往情深,可是却忽略了家人在含佩心目中的份量,他可以将他与含佩的错过藏在心底最深处,却不能看着含佩再一次错过她该有的幸福。

    刑君壑愣了愣,

    “你是说——”

    “含佩会选择退出,肯定是有什么事说服了她,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应该和含佩说清楚,打消她的顾虑,她的害怕,她的不安,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自抱自弃,这样的你,根本不配拥有含佩!”

    一语惊醒梦中人,刑君壑这才想起,当初含佩曾经提议,让他再娶含柔,而那时的他是欣然接受的,现在含柔回来,含佩是不是仍然以为他还会让含柔进门,即使他一再表示他对她的在乎,她也仍然以为他会想要娥皇女英?想到这,刑君壑才想起,这次含柔回来,他一直都没有清楚向含佩表达过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所以含佩才会离去,她的离去,不是因为对他对她的不信任,而是想要成全他与含柔!

    “我真傻,”刑君壑说道,“我竟然误会了含佩,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跟她说,她的担心,她的害怕通通都是不存在的,她真傻。”

    说着刑君壑就想跑去找章含佩,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他看着韩宗凌,眼神复杂,虽然谢字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中已是谢意,他对他点点头,韩宗凌会意,他还他一个眼神,刑君壑转身跑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韩宗凌明白,这一次含佩不会失去该属于她的幸福,他叹了一口气,环视园内,满目萧萧,也许,他也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姐姐不见了?”章含柔一脸惊异,看着站在她面前一脸憔色的刑君壑,刑君壑点点头,沉重道,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或者你知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我?”章含柔奇怪的重复,

    “你是说,姐姐是见过我之后才不见的?”

    见刑君壑点头,她才蓦然想起,那日姐姐来看她,她因为在感情上受了委屈,所以在姐姐面前放肆痛哭,还说了一些让姐姐误会的话,肯定了,姐姐一定是以为她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刑君壑,想到这,章含柔十分自责,都是她害的,没有和姐姐说清楚,姐姐肯定是为了成全她与刑君壑才会离开,她只能说道,

    “对不起刑大哥,可能是我那天说了一些话让她误会,可我绝对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呀,姐姐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怎么办?”

    她果然没有回来,刑君壑失望了,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只能对章含柔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含佩找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如果你有含佩的消息,记得通知我。”

    “嗯。”章含柔点点头,看着刑君壑失望而去,她的心里也为章含佩忧心忡忡。

    所有的地方已经都找过,章家也去了好几次,可是含佩的下落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刑君壑快急疯了,含佩会到哪里去?他怎样才能找到她?已经第三个日子,离含佩的出走已经整整三天,章刑两家都派了无数人出去寻找,仍是一无所获,刑君壑心中的焦急与忧心一日胜过一日,他找遍了所有他能找的地方,问过了每一个人,可是含佩的消息还是无法获得,他颓废地坐在案前,茫然看着窗外,这几日他吃不下睡不着,双眼无神,脑中只想着含佩,他用双手捂住脸,喃喃说道,

    “含佩,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黑暗之中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放下手,半眯着眼,原来是窗外射来的日出之光,晴日明媚地升上中庭,也让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他知道了,还有一个地方,含佩可能会去那里!想到这,他欣喜若狂,急忙起身,向那个地方跑去,心中还在拼命祈祷,老天,一定要让他找到含佩!

    日头已经升到中天,日出的景象已经相去甚久,而章含佩仍然久久地伫立在亭内,脸上的哀思浓得化不开,朱唇紧紧抿着,眼睫垂下来,盖不住满怀的落寞。

    “小姐,”小萝轻轻地开口,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小姐这么痛苦,其实小姐可以不离开的啊,姑爷对小姐那么好,就算真的再娶含柔小姐,他也不会冷落小姐的,现在小姐这样,真是苦了自己。

    “风大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已是秋后,风一天凉过一天,尤其是这山上,露气极重,秋风吹起章含佩的衣袂,窈窈的身姿更显得单薄。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幽幽的声音响起,“小萝,你去溪边打点水,别担心,”她轻轻扯开一抹笑颜,“去吧。”

    “是,小姐。”小姐的脾气她清楚,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藏起自己的忧伤。

    小萝离去,到山另一头的溪边去取水,章含佩一个人,看着远处的山峰,旭日的光芒万丈,令她又想起那一日,她与刑君壑想携来到这登高亭看日出的景象,两个人相依偎着,互相表白,尔后是他的那一个吻,让她心醉不已,其实真正让她心醉的,是他轻轻而又庄誓地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想起那一句话,她清泪盈眶,如果那是真的,她是不是负了他?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他明明曾经那么爱含柔,她真的无法看着他在她面前爱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含柔,所以,她的决定没有错,对不对?

    章含佩蓦然心惊,从来她都是一个做了决定便不再反悔的人,可是她发现自己居然一再地质疑自己这次的决定,她好希望自己这次的决定是错的,好希望君壑与含柔之间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甚至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决定。眼中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了那样沉重的忧伤,涓涓地落下脸颊,心痛过之后章含佩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试着说服自己,她的决定没有错,幸福,只属于两个人。

    她拿出手帕,轻轻拭掉泪水,风一扬,却将她手中的帕子吹起,落在不远处的涯边,章含佩走过去,弯腰想拾起它,这一幕恰好被随后找来的刑君壑看见,他大惊,在他眼里,含佩那样的动作,分明是在寻短见,他冲口而出:

    “含佩,不要!”

    这一句却正正吓着了谔然的章含佩,她抬起头,看到惊慌失措的刑君壑,没有注意脚下一滑,反而重心不稳落了下去,

    “啊——”

    “含佩——”刑君壑奔过去,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两个人便双双落下涯去。

     正文 第十章  终为两依依

    章二府门前张灯结彩,原来是当朝太后为刑家大公子刑君壑与章二小姐章含柔亲自主婚,更言明此次非是纳妾,而是平妻,给足了章二小姐面子,不过同大半年前章大府嫁女一样,章二府上也并无人真心欢喜,这一刻,章暮济才知道,原来当初大哥被迫嫁女时是何种心情,想当初他还曾怪过大哥,如今可真是其人知味了。

    “老爷,”章二夫人忧着一张脸,蹙眉问道,

    “这可怎么办是好?当初含柔与君壑情投意合之时,先皇一道错旨棒打鸳鸯,如今太后又要亲自为他们主婚,可是她不知道含柔明明已经——”说到这,章二夫人住了口,脸上的忧虑却分毫未减。

    “我知道,夫人,为夫也头疼啊,可是不知是谁跟太后说了这前因后果,太后以为是先皇拆散了他们,所以才好意要为他们主婚,更置别苑另与他们成婚,可她哪里知道,如今君壑早已与含佩情深伉丽,含柔的心里也有了另一个人,她这反而是好心是坏事了。”

    “唉,含柔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如今我们也总算是体会了当初大哥大嫂的心情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眼看吉时已经越来越近,宫里不停派人来催促婚事事宜,夫妻二人的心中也越来越焦急,而此刻,房内也有一人正凝眉沉思。

    章含柔单薄的身子新着红锦,怔怔望着红烛出神,缭缭的烛光映照着她清颜小脸,一双哀忧的大眼却慢慢地变得坚毅。

    另一边,御赐城西别苑中,刑君壑已被人困在新房中,门外有人守卫,多次把他欲离开客气地挡了回去,刑君壑背手踱步,看着天色渐渐入晚,心中的焦急一重深过一重,虽然他已经是两次穿上新郎装,而且还都是被迫成亲,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心里除了无奈还有担心,他实在担心家里的含佩,知道此刻这样的境况会如何做想,他知道,她一定正在暗自流泪,将所有的悲伤藏在自己心里,不,想起含佩流泪的画面,刑君壑握紧了拳头,他绝对不能再一次失去含佩,这一次,他一定要捍卫自己的幸福。想起那一天,他看着含佩在他面前落涯,他只来地及抓住她的手,便一同掉下山涯,一阵天悬地转之后,两个人落在了一处较平的坡地,四周绿草茫茫,落下之时还有许多树木横枝,刑君壑一直紧紧地将章含佩护在怀中,待到落稳,章含佩一睁眼便看到刑君壑周身是伤,他的脸上,衣服上都被划了好几个血口子,她急得热泪盈眶,叫道,

    “君壑,你怎么样?疼不疼?”

    刑君壑此时是狂喜难奈,他的含佩没有失去,此刻正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他急忙握住她的手,说道,

    “含佩,你没事,你没事就好了,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呀,你流血了!”章含佩忽然惊呼,她看到刑君壑的手臂上赫然被突枝划了一个寸大的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流血,她只顾心疼,急忙将自己的袖子扯开,为他止血,细细地包扎着伤口,刑君壑原本周身疼痛,但看一见到章含佩关心的神情,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起来,他将章含佩的小脸抬起来看着自己,说道,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根本就不舍得离开我是不是?”

    “我——”章含佩语顿,情急之中,她忘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可是她也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君壑为了她而落涯,她怎么还可以去怀疑他呢。

    她带泪笑着点头,说道,

    “嗯,君壑,我好舍不得你,我,我——”

    “你别说了,”他点住她的唇,眼里全是理解,

    “我都懂,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含佩!”他将她拥在怀里,感受着抱着她的真实,章含佩哽咽,落下的泪一半是喜悦,一半是幸福。

    “含佩,我不准你再离开我,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这一刻的真实,只让他认定一件事,这一生,他都不会再让含佩离开他的身边。

    “嗯,我不会再离开你,君壑,对不起。”她妥协了,第一次,有一个人,让她把他排在自己家人的面前,她终于明白,那日君壑在登高亭与她所说的话的重量,那是真真正正的,一生一世的许诺。

    “傻瓜,干嘛要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你顾念,才让你对我产生不信任,这几天我找得你好苦,你呢?”他将她的肩膀握住,仔细地审视着她,心疼地说道,

    “你瘦了,这些天你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你才憔悴了。”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瘦削的脸颊,再一次为自己的出走而深深自责,都是她的错。

    “不准再怪自己。”刑君壑点点她的鼻子,仿佛早已看出她的心思,

    “我只要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不会再娶别人的,更不会去纳妾,这一生,我只想要你一个人。”

    章含佩看着他,点点头,泪又落了下来,她发现她变得特别爱哭,在他的面前,她已经不想再去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这些泪水,止都止不住。

    刑君壑轻轻拭掉她的泪,手指微微碰过她红润的唇,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他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她带泪的唇,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甜蜜,奇怪,泪明明是咸的,可是这个吻却出奇地甜,他将灵舌探进她的小嘴,忘情地与她纠缠,两个人的分别将这个吻的热度升华,刑君壑将她抱紧,却不小心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叫了出来,

    “啊!”

    “怎么了?”章含佩一脸惊慌,看着他的伤口又溢出了血水,一张脸顿时担心不已,

    “没事没事,我只是忍不住。”他深情地看着她,一脸暧昧。

    章含佩闻言微红了脸,然后才想起二人现在落了涯,她问道,

    “君壑,这里这么陡,我们该怎么上去呢?”

    刑君壑环顾四周,这里虽然不是涯底,但四周陡峭,又没有攀爬的助点,确实很难凭己力上去,他想了一会,说道,

    “靠我们自己估计不那么好上去,只能想想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听到他的话,章含佩想起,刚刚小萝去了打水,算下时间,她也该回来,她急忙说道,

    “对了,小萝还在上面,不见了我,她肯定会急坏的,不知道她现在回来没,我们的声音她可不可以听得到?”

    “嗯”刑君壑点点头,说道,

    “我们试试唤一唤她,希望她可以听到。”二人刚想大喊救命,就听到上面传来的小萝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哪啊,你别吓小萝啊,小姐,小姐——”

    刑君壑与章含佩听到惊喜不已,急忙喊道,

    “小萝,小萝,我们在下面,你听到了吗?”

    小萝在山顶不见了小姐,正急得掉眼泪,啜泣之间隐约听到小姐的叫唤,她连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听见声音——

    “我们在下面,小萝——”

    小萝惊喜道,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掉到山下去了?小姐。”

    只听一个男声传来,

    “小萝,我们不小心落涯,你赶紧去叫人来救我们。”

    这不是姑爷的声音?小萝心里正奇怪,但小姐的安危更重要,于是她大喊道,

    “小姐,姑爷,你们放心,小萝马上就去叫人来救你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啊。”

    说完便快步跑去找人,而刑君壑与章含佩则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舒了一口气,二人相依偎着,看着这也许从来就不会有机会看到的景色。

    “回来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君壑,含佩。”

    “大哥,大嫂。”

    刑家一干人等翘首聚盼,终于看到刑君壑与章含佩携手同回,刑夫人赶紧迎上去,看看刑君壑又拉着章含佩不放,她说道,

    “含佩,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天可让娘担心死了。”

    “娘,”章含佩福下身去,

    “含佩不孝,让娘担心了。”

    刑夫人急忙扶住她,慈爱地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嫂子。”刑玉琤与刑玉珂双双来到章含佩的面前,一脸高兴。

    “嫂子,你可不知道,”刑玉珂黠笑着说道,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大家可惨了,你不知道啊,大哥为了你——”

    刑君壑见这个妹妹要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连忙制止道,

    “玉珂!”

    刑玉珂见大哥这么紧张,已经达到她的目的,连忙把口舌一转,说,

    “好哇,我就不告诉大嫂你那些糗事,不过大哥,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哦。”

    一句话又把大家给逗笑了,章含佩看着刑家一干人,不但不为自己的出走而生气,反而如此关心自己,已经感动得眼含热泪,刑君壑知道她心中所想,上前环住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正在刑府一家人欢喜相聚的时刻,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太后懿旨到,刑府众人接旨——”

    “太后千岁千千岁!”刑府众人下跪,只听传旨太监念道:

    “太后懿旨,念刑君壑与章含柔情深意笃,昔先皇语意未清,致使二人劳燕分飞,今哀家特赐懿旨,由哀家亲自主婚,命二人前往城西别苑即日成婚,钦此。”

    司礼太监声音不大,却给刑府扔了一个晴天霹雳,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个旨意而高兴,章含佩愣住了,刑君壑根本不想接旨,刑大人与刑夫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天怎么这么作弄刑家,尽是颁下这样的旨意,刑君壑刚想抗旨,司礼太监便说道,

    “刑君壑接旨,太后口喻,即刻前往别苑,来人,送刑公子去别苑。”话音刚落,只见背后进来几个侍卫,拉住刑君壑,刑府人慌了,这个阵战,分明是强行逼婚。

    “含佩——”

    “君壑——”

    “公公,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刑大人连忙说道,只听那个太监说,

    “刑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别让我们难做啊。”

    “哪里,哪里,公公,请容犬子与家人说几句话好么,请公公过来喝口茶,歇息一下。”

    “就是就是,公公,您远道而来,请您过来坐坐歇息。”

    那太监摆摆手,说,

    “茶就不喝了,刑公子,有什么话你赶快说下,这是天大的喜事,人家高兴都来不及,你得赶快去谢恩哪。”

    刑君壑也不答言,他握紧章含佩的手,发觉她的手分外冰冷,知道她的心里所想,他坚定地说道,

    “含佩,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章含佩闻言泪就落了下来,她看着他,心里苦楚,他与她就是因为先皇的圣旨才会在一起,现在是太后的懿旨要他与含柔成婚,难道这是天意?注定她怎么抢了含柔的幸福就要怎么还回去?

    她看着刑君壑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要他不用在意她的想法,微微含笑,轻启朱唇,说道,

    “我会等你回来。”即使他带回一个会令她伤心的结果,她也无悔。

    两个人这样对视,刑君壑却还是担忧,他在含佩的眼中看到的是妥协,他不要含佩受这样的委屈,他要——

    “好了,好了,不要磨蹭了,我们快点走吧,刑公子。”太监在一旁已经等得不耐烦,发言催促他们,一边还让侍卫走过来,示意要强行带走刑君壑。

    刑君壑只好压下想说的话,无奈地跟着他们走了,举起的脚步似有千斤重,他回过头,看着她,章含佩拭去脸上的泪,轻轻点了点头,他才离去。

    只是不知道这一去,究竟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

    夜色已经降临,别苑布置得富丽堂煌,皇太后亲自下塌坐于首位,含笑看着厅里的布置,她问旁边的刘公公,

    “小刘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刘公公尖细地声音回道,

    “快到酉时了。”

    “好好,吉时已道,让新人进来吧。”

    “是。”刘公公高声叫道,

    “请新郎新娘入厅——”

    奏乐师弹起祥乐,从厅的两边出来一众人,一群是喜婆和几个丫环推着不甚情愿的新娘子章含柔,一群是几个太监押着犹自挣扎的新郎倌刑君壑,两群人都来到厅前,面对太后,刘公公示意乐师停奏,只听太后说道,

    “哀家可真是老糊涂了,当日先皇的遗旨便是欲为你们两个主婚,哀家因为太过伤心,没有弄清先皇的意思便让刑章二家成婚,让你们离离空恨,抱撼终生,今次为了补偿你们,就由哀家做主,亲自帮你们主婚,并把这做府邸赐给你们,希望你们百头到老,百年好合。”

    说完只听刘公公喝道,

    “你们两个,还不快谢恩!”

    “臣不能娶”“小女不嫁”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惊异地却是含笑的皇太后,

    “大胆,竟敢违抗太后的懿旨,你们就不怕杀头吗!”又是刘公公尖细的声音,章含柔扯掉头巾,大声说道,

    “不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毋宁一死!”

    “臣亦是此意,请太后明察!”刑君壑与章含柔对望一眼后双双看着太后,只见太后挑眉问道,

    “这是为何,你们之前不是郎情妾意,互相倾心吗?皇上一道错颁的圣旨让你们一个出走一个离恨,现在哀家做主为你们主婚,你们该合心意啊,怎么反倒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了呢?”

    “启禀太后,”刑君壑首先言道,“臣与章二小姐确曾惺惺相惜过,但自从圣上下旨,与含佩成亲后,日久生情,知含佩才是臣心之所倾,我二人夫妇情深,举案齐眉,与二小姐已是往昔之缘,今皇太后要亲自主婚,含佩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拒绝,但臣不愿意委屈她,今生今世臣只有一位妻子,也只爱含佩一人。”刑君壑字字铿锵,说完看着章含柔,诚恳道,

    “含柔,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刑大哥,你不用说对不起,”章含柔笑答道,

    “太后,小女与刑公子已经是过去的事,那时小女年少任性,误把对刑大哥的兄妹之情当做男女情爱,小女此次出走,遇到一个人,是他让小女明白了什么是真真正正、刻骨铭心的爱,”说到那个人,章含柔的眼中便漾起一池秋水,她看向太后,坚定地说道,

    “所以,小女已经决定非此人不嫁,决不会另嫁他人。”

    “哦,你确定非君不嫁?”太后问章含柔,

    “确定。”章含柔清清楚楚地说出自己的意愿,太后又问向刑君壑,

    “你也认定今生所爱?”

    “臣早已认定。”刑君壑一字一顿,无比坚定。

    太后又问向二人道,

    “心之所向,绝无反悔?”

    二人一同答道,

    “心之所向,绝无反悔。”

    “呵呵,好,好,这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想不到先皇的一道错旨,却成全了两对有情人。”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心中也充满了对先皇的无限怀念,

    “那哀家就不再乱点鸳鸯强配对,你们既然已认定心中所爱,哀家自不会强人所难,这一次的主婚就此做罢。”

    章含柔与刑君壑简直不敢相信,太后竟然会这么容易便成全他们,一时竟忘了谢恩,只听又是刘公公说道,

    “混账,太后圣恩,你们还不快快谢恩!”

    二人闻言才如梦初醒,一起跪下说道,

    “谢太后成全,谢太后圣恩。”

    太后点点头,又看着章含柔说道,

    “章二小姐,你可知这一次的主婚是谁的主意?”

    章含柔看着座上笑得和蔼可亲的皇太后,疑惑地摇了摇头,太后笑着说道,

    “是宁王。”

    “是他?”章含柔叫了出来,难怪他一直避而不见她,原来他还以为她的心中挂念着刑君壑,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为她所做的事,他真傻,章含柔想到心中的那个人,眼眶红了,太后继续说道,

    “你这一次可是狠狠伤了哀家这小叔子的心,他这一伤可是躲到边疆去了,你有信心可以追得回他吗?”

    “宁王去边疆了?”章含柔一惊,心里闪过的全是他不顾性命,奋勇杀敌的场面,她的心顿时纠了起来,说道,

    “回太后,”她扬起倔强的眼神勇敢地望着太后,

    “小女知道是小女的任性伤了王爷的心,但小女会用这一生的爱来回报他,小女向您保证,一定会将宁王带回来。”

    “呵呵,好,好,”太后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带回宁王的任务哀家就交到你手上了。时候也不早了,哀家也该回宫去,小刘子,起驾回宫。”

    “遵命,太后,来人,起驾回宫——”

    刑君壑与章含柔对看一眼,都放下心中的大石,一起说道,

    “谢太后成全,请太后贵安。”

    太后坐进宫轿,今晚的月特别圆,看着帘子放下来,她的嘴边带起一抹安慰的笑,

    皇上,你看到了吗,你的一道错旨成全了两对有情人,难道你是一开始就想到了吗?呵呵。

    刑君壑与章含柔相偕离开别苑,二人听到太后的懿旨,心中都是无比高兴,刑君壑更是对章含柔的转变满含欣慰,

    “含柔,”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刑大哥,不,”章含柔笑着说,“如今我该改口叫你一声姐夫,姐夫。”她的眼里对他不再迷恋,只有尊敬。

    “呵呵,”刑君壑笑着接纳,这一声姐夫释然了他与她之前所有的一切,他看着她,心里感到宽慰,“你是真的长大了,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柔庐弹着琴,那时候的你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呢。”

    “我在柔庐弹琴?”章含柔慢慢回想了一下他们首次见面的情形,奇怪的说道,“姐夫,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并无弹琴,我记得那天是在柔庐弹琴的是姐姐,那天大伯有事唤她,托我去找她,你是不是记错了?”

    刑君壑闻言心里蓦然一惊,难道——

    “这么说那天弹琴的那个人并不是你?”那那个人就应该是——

    “不是我,那天是姐姐在弹琴,后来我帮她拿了琴下去。”章含柔看到他的表情惊讶之中又带着惊喜顿时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我知道了,那时你一见钟情的人其实是姐姐对不对?”

    刑君壑怔怔地看着她,还在自己的惊讶之中,那一天他见到的那抹丽影,一直在他的脑中盘旋,那样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而他却一直以为那是含柔,带着那样的情感,他才和含柔有了后面的联系,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是含佩的话,他是不是——他不能再想下去,因为那样的事实让他狂喜不已,原来,原来他与含佩之间的缘分,早在一开始就注定,所以他见到含佩抚琴时,才会将她与自己心中的丽影重叠,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姐夫,姐夫,”章含柔见他不语,笑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我,”刑君壑笑着说道,“原来一切都是缘分,含柔,我现在相信一切的一切,老天爷自有它的安排。”

    “是吗?”章含柔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因为躲避她而去了边疆,难道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吗?

    “老天爷的安排,都是好的结局吗?”

    刑君壑听出了她话里的落漠,安慰她道,

    “含柔,我与含佩都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与宁王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为你和宁王安排一个最美的结局。”

    “嗯!”章含柔闻言清柔的小脸扬起笑颜,她相信,相信那个人决不会真的舍得离开她,她一定会带他回来。

    章含佩独坐于窗前,看着檐外明月,手边是那幅她题下诗的画,夜风吹起画卷,画脚的一端却倏然沉了一下,一滴清盈的泪滴到宣纸上,瞬间晕开了一朵小花,泪的主人却仿佛茫然不觉,任泪一滴滴滴落下来,在画上晕开满片的哀伤。

    章含佩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看着明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章含佩别过脸,刑君壑说道,

    “你哭了。”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期看到她泪流满面,

    “君壑!”她一头栽到他的怀中,泪水更加止不住。

    “傻瓜,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她说不出来,只顾一个劲地流泪,刑君壑只是抱着她,任她哭个痛快,半晌,她轻声抽泣,以帕拭掉泪,说道,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垂眼看着地下,没有注意刑君壑含笑的眼。

    “君壑,从我们掉下悬崖的那一刻起,我就跟自己说过,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和你分开,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自己离开你,就算你娶了含柔,我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说完这一句,她抬起头看着他,才发现他正笑得古怪看着自己,刑君壑说道,

    “你就那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希望我娶含柔吗?”

    “不是的,”她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没了往日的自持,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真的?”他认真地看着她,

    “嗯。”

    “那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看着章含佩的神情,刑君壑发现,有时候含佩偶尔的小性子实在是可爱,此刻的她哭红了双眼,神情是微微的紧张,与端婉温文的她相较是别有风情,他无法再让她受惊,便说道,

    “太后已经知道我与含柔心中各有所属,已经不再强迫我们成亲。”

    “真的?”章含佩惊喜不已,她实在没有想到,今晚等来的会是这样的消息,可是下一刻,她又凝眉起来,

    “那含柔心中所属——”难道并不是君壑?

    “是宁王。”刑君壑知道她的疑惑,说出了答案。

    “宁王?”章含佩惊奇却不讶异,回想那一次在长安街上与宁王偶遇,原来宁王会对她那样是因为含柔,

    “那含柔与宁王——”

    “他们之间好象有什么误会,宁王去边疆,含柔说她会去找他。”

    “含柔的身子那么弱,怎么可以去边疆呢——”章含佩闻言立刻为章含柔担心了起来,话未说完下一瞬间却被刑君壑含住了小嘴,她微愣了下,却被他有机可乘,两个人的灵舌纠缠,绕出醉人的甜蜜。

    “唔——”

    刑君壑放开她,抵着她的鼻子说道,

    “难道我们可以相亲相守的消息还敌不过你对含柔的关心吗?”

    “君壑——”章含佩觉得奇怪,总觉得今夜的刑君壑变得不一样,他似乎多了点什么,却让她说不清楚,

    “含佩,我问你,那一日在园中,听到你抚琴,我曾和你说过在柔庐见到含柔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一日她怎么会忘记,她听到他说对柔庐抚琴的女子一见倾心,而他却以为那是含柔,当她知道他是对自己倾心后,那一刻的喜悦无法形容,他说起这件事,难道——

    “你还不说吗?”刑君壑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吐出的热气呼着她的脸颊。

    章含佩觉得脸红,心跳骤然加速,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她正奇怪,下一瞬间,他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呀!”

    她吓了一跳,本能抓住他的衣袖,

    将她抱起,往内房而去,轻轻地放到床上,刑君壑欺近她说道,

    “你要何时才会告诉我,那一日,抚琴的女子是你?”

    “你知道了?”章含佩含羞带笑,

    “我怕我告诉你,你会觉得失望。”

    “失望?我高兴都来不及,含佩,”他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那一天原来是你之后,我有多开心,原来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章含佩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柔柔地说道,

    “我知道的时候也好高兴,可又不敢和你说。”

    “你真傻。”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轻轻的吻着,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将她的腰带解开,顺着曲线,他的吻来到她的颈间,她的琐骨间,她的胸前,她轻轻地颤栗,闭上眼睛,任他的气息印在自己身上,刑君壑的吻再一次来到她的耳边,在她耳边吐出他对她的誓言:“终其一生,只愿执子之手,日出日落,唯求与子偕老。”

    闻言章含佩睁开眼,对上他满含深情的眼,心醉。

    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跌岩起伏,可是有他在身边,她已无惧。

    夜已深,情正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