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魔王Boss 他们都说你爱我(川上)

    

    看着电梯里不断向上滚动的数字,吴淑湄暗暗再做一次深呼吸。

    四面镜墙上映出她的淡定从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掩藏在胸腔里不断加速的心跳以及手心里沁出的薄汗,昭示着,她有多么紧张。

    随着“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人事总监Jenny率先迈了出去。

    “阿May,到了,请随我来。”

    迎着Jenny安抚人心的微笑,吴淑湄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在踌躇了三秒钟后,她挺直了脊梁,微笑着毅然决然踏了出去。

    “我先带你去见陶。关秘上午去做产检,下午回来后你们做交接。”

    “紧张吗?别担心,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这两年,我们合作无间,我对你的能力相当了解,既然敢挑你上来自然是因为你能胜任。”

    “为了我们的大Boss,我可是忍痛割爱了。幸好只是调你过来暂时替代四个月,等关秘休完产假,你再下去。”

    默默听着,吴淑湄一如往常地安静微笑、点头。

    然后,她们就站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口。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指示后,Jenny推开门,带着她走进去。

    里面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正在讲电话,见到她们,他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落座,然后转身,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有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继续着电话里的内容。

    “张总,我们既然签了合同,就必须严格执行合同条款。对,没得商量。就算你把江董搬出来,我给的答复仍一样。”

    男人不耐地将手机从耳朵的左边移到了右边,另一只手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飞快敲击。

    他,对这种没有进展的谈话完全失去耐性。

    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他强硬地主导着谈话的结局:“张总,关于已签订的合同细节,你最好和我们的韩律师联系,我不想在电话里重新讨论。如果你无法做主,请和江董汇报后再给我答复,就这样,再见。”

    结束了通话,他将手机“啪”一声甩到了书桌上。

    Jenny对她扬眉,无声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这是一个坏脾气的Boss。关于他的坏脾气,每个员工都耳熟能详。

    据说,他每半年甚至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秘书,每个曾当过他秘书的人在离开的时候都曾在暗地里对他令人发指的坏脾气进行过咬牙切齿的控诉。他不容许人犯错,他不听人解释,他从不给人留情面,他傲慢无理,他刚愎自用,他……

    总之,他就是一个不讲理不尊重人不懂人情世故喜爱找人麻烦的欠扁坏家伙。

    私下里,员工都称呼他的外号——大魔王。

    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吴淑湄脑子里飘出他头上长黑角的魔王形象,不禁嘴角微牵。

    这个魔王,是被女人惯坏的吧。

    即使他很欠扁,女同事们聊起他时,仍不免两眼冒红心,实在是这个男人无论是家世、外表还是智商、能力,都具备王子的特征。

    陶见初,三十二岁,华裔,新加坡摩天集团的二公子,八年前奉父命前来中国开拓事业,其创立的摩天集团中国公司近几年来声名鹊起,在业内建立了良好的口碑,曾被多次评选为在华优秀外商投资企业。有杂志曾称他为“商战中披荆斩棘的屠龙勇士”,和父辈当年在南洋一带扩张事业版图的狠劲相比,他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优异的出身,他还拥有超乎常人的头脑。据说,他是新加坡赫赫有名的“神童”。他十三岁上大学,十八岁修完计算机博士学位后,又在二十二岁成为企业管理的双料博士。早在他接手家族事业前来中国之前,他自己在美国硅谷成立的科技公司已成功上市。他,并不是仅靠祖荫才能发家致富的富二代,有人称,如果不放弃,他在IT领域的成就将远胜于他在家族事业中的成绩。

    这些传闻和报道,将他镶了金边,即使他是噬血的魔王,也能吸引大批女人前赴后继。而他,从来最不缺的,一是钱,二就是女人。据说,他在好几个城市都包养有情人。据说,他对情人,极其大方,也极其绝情。据说,曾被他包养过的情人,每每在谈起他时都追悔莫及。她们不该触犯他的底线,不该太早太快爱上他,从而被宣判出局。由此,据说,女人只是他的玩物,他需要的,从来不是爱情。

    在她胡思乱想中,他终于调整好情绪转过身,与她目光相触。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本能地,吴淑湄差点就避开了视线。

    当然,只是差一点而已。

    心下一“突”之后,她强迫性地让视线落入他眉毛中间的安全地带,然后,微笑。

    当Jenny站了起来,她跟着站起。

    “陶,新秘书我给你带来了,阿May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干将,说好了,我只借给你四个月,关秘休完产假回来后你一定要记得把她还给我。”

    听了这话,他扬了扬粗黑有型的眉毛,大踏步走近。

    “我要是不还,你能拿我怎样?”

    面对老板的挑衅,Jenny夸张地叹气:“唉,你是老板,我哪敢跟你抢,只能私底下腹诽你几句解解恨罢了。”

    末了,Jenny还攀住吴淑湄的肩,抹了抹看不见的眼泪,“阿May,你走哪儿都是香饽饽,看,还没开工,我们大Boss就已经舍不得把你还给我,我好可怜。”

    突然间成为被调侃对象,吴淑湄不自在地移动一下脚,想要提醒活泼爱演的老上司不要演得太过。

    然后,她看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仅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罩着她,她喉间一紧,呼吸都似变得困难起来。

    “阿May,欢迎。”

    他的声音停留在头顶上方,不若刚才与人谈判时的冷硬,而是淳厚低沉,似琴弦的低音区。

    她举起手,轻轻握住他的,然后抬起头望向他眉心的位置,微笑,“陶总,请多关照。”

    他的手,很大,很厚,干燥而温暖。

    在短促有力的一握之后,他松手,退后,嘴里吩咐:“叫我陶。”

    直呼姓名,是摩天集团的文化。在这里,没有“总裁”、“总经理”、“经理”,只有共事的同事。同事之间,是平等的,可以直呼姓名,不分长幼,不分级别。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等,可是,既然老板如此要求,那就无异议地遵守。

    “是,陶,这是我的简历,请您过目。”

    她呈上事先打印装订好的简历推到他面前。

    坐回到办公桌后的他,眼睛炯炯地望着她,将简历推了回去,“不必,Jenny已向我做过介绍,你毕业于B大,工商管理专业学士学位,在校期间年年获得一等奖学金,英语专业八级,法语可以基本会话,加入我们公司两年,职位是人事总监秘书兼翻译,去年被评为公司的优秀员工,个性沉稳,工作高效,希望你能适应我这里高强度的工作。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开始吧。去拿笔和纸,我们把这周的日程排出来。”

    排完日程,再记下当天待办事宜,步出总裁办公室时,吴淑湄终于松了口气。

    但,也仅仅松了一会儿而已。

    虽然同样是秘书的工作,可身为总裁秘书和身为人事总监秘书,工作内容有很大不同。即使她素来高效,可是面对陌生的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她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先将日程快速输入电脑的提醒系统,再将待办事宜按轻重缓急排一下序,又帮他找了几份文件并解决了两个紧急事项后,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阿May,忙不忙?有空吃饭没?”那端的小S压低着嗓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好像声音稍大一点,大魔王就能听到一样。

    吴淑湄将话筒夹在颈间,两手不停地在文件夹中翻找。

    “我没胃口,你自己去吃吧。”

    一听这话,小S似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声音立刻兴奋起来。

    “阿May,大魔王是不是真的很变态?他有没有刁难你?他骂你了?还是扔东西砸到你了?还是,他罚你不准吃午饭?太可恶了,他懂不懂,吃饭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怎么可以这样虐待为公司奉献青春的员工呢?”

    轻移开话筒,吴淑湄无奈,“真是服了你,我要是不陪你吃饭,大魔王的名声是不是就要毁在我手里?想吃什么?我请客。”

    “哦耶,就等你这句话!我要吃五花肉辣白菜石锅拌饭,还要喝泡菜汤。我先去占位了,你赶快来哦。”

    挂了电话,一抬头,不知何时,大魔王出了办公室,手撑着门框,望着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心下一惊,她忙站起,慌乱中手碰到水杯,杯子歪倒的同时,水瞬间溢出湿透了桌上摊开的文件。

    一只大手迅速伸来挪开了遭殃的文件,扶正了水杯,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近在耳边:“我很可怕?”

    “不,是我太紧张了。”借着用抹布擦水渍的间隙,她又暗暗做了下深呼吸,然后强迫自己抬头面向他。

    他离得很近,虽然隔了张办公桌,她仍觉得这距离太近,也太危险。

    佯装把杯子收进身后的抽屉,她后退一步,微笑,“午餐时间到了,需要给您带午餐回来吗?”

    看着她自以为不着痕迹的闪躲,他抿了抿唇,朝电梯口走去。

    “不必。我下午不回公司,有急事给我打手机。”

    待电梯门开了又合,吴淑湄才抚着胸口缓缓坐下。

    在他面前,想要松口气,太难,太难。

    简单收拾好办公桌,赶到聚餐地点时,已是二十分钟后。

    刚踏进餐厅,就看到小S朝她招手,逐步走近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次聚餐,除了小S,还有另外三个部门的秘书。

    微笑,点头,打招呼,这几乎已成为她的招牌动作。

    小S热络地拉她在身边坐下,指着对面的三个秘书,笑说:“她们听说你要请客,全都赶过来蹭吃,可惜你来得太晚,所以,今天我替你买了单,不过,我也不会便宜你,周六挪出半天来请我看电影吧。”

    未等她回应,工程部的秘书大J抢道:“阿May现在可是大魔王的秘书,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想休周末就休周末,指不定大魔王会怎么压榨她呢。”

    品保部秘书Grace撇撇嘴不以为然,“给大魔王当秘书怎么了,周末加班可不是什么义务,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推掉,难不成大魔王就会借机把她开掉?”

    采购部秘书Emma理所当然地挑眉,“当然了,大魔王之所以叫大魔王,就是因为他不是人,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May刚过去,还是表现乖一点,免得干不了三天就被大魔王踢回人事部,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便宜谁呢?”

    Grace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Emma不以为意地吸着杯子里的饮料,冷笑,“反正不会便宜你,你急什么?”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吴淑湄忙摊开菜单,打断道:“你们都点了什么?午餐时间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了。”

    小S也赶紧打圆场:“好了,吃饭时间不谈工作。”

    老实说,吴淑湄并不喜欢这种同事聚餐,会消化不良。可是,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为了避免给他人造成傲慢难以亲近的印象,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她得接受小S的好意,加入到这种不易消化的饭局中来。

    Grace和Emma不对盘,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在谁能升级为总裁秘书的竞争中,她俩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回,原以为论学历凭资历,她俩会是最有潜力的竞争对手,哪曾想到最后却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白白便宜了那个刚进公司才两年只会默默做事近乎透明的吴淑湄。唉,也许要怪她们不是人事总监的手下,所以无法近水楼台先得月。早知道握有决定权的是Jenny,她们就不该浪费太多时间去制造和大魔王的偶遇,而是将作战方针转向Jenny。可惜,悔之,晚矣。

    整个用餐过程,吴淑湄始终微笑,倾听,听小S口无遮拦地对最近影视明星的八卦进行评论,听大J善意的提醒,听Grace和Emma时不时冒出的针锋相对的冷嘲热讽,听自己的心,不时恍惚走神。

    走出餐厅,小S刻意拉着她落在最后,提醒道:“你最近小心点,工作不要出错,那两人贼心不死,时刻准备成为下一个替补。我倒是巴不得大魔王把你踢回来,你上去了,我以后连吃饭都找不着伴儿。”

    “是,上面饭点不固定,以后你不必等我了。”

    “我知道,他那么难侍候的人!那这个周六,你一定要陪我看电影,当是未来数月不能共进午餐的补偿。”

    下午,关秘回来,两人开始工作交接。

    “陶的行程表经常有变化,你要随时更新。”

    “所有常用文件都保存在D盘,目录我都标清楚了,有空时你打开看看,早点熟悉。”

    “我会让IT部把我邮箱的邮件全倒进你的邮箱,有些邮件是各经理发给陶抄送给秘书的,你要及时打开看了解跟踪各项工作的进展。”

    “这些日报表、周报表和月报表,要及时更新汇总,数据由各部门秘书发邮件给你。”

    “这个文件夹是常用合同复印件,原件都在法律室。”

    “陶每月回一次新加坡,机票要订商务舱,这是他常乘的航空公司的钻石卡会员号,遇到等位时把卡号报上可优先获得席位。”

    “陶出差常住的酒店,A市是假日环球,B市是香格里拉,C市是米高梅,D市是……要订高层无烟窗景怡人的kingsize大床商务套房,含早餐。”

    ……

    关秘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吴淑湄全神贯注记录,生怕听漏什么重要信息。

    手机响时,她瞟了一眼,见是陌生号码,遂快速摁掉,继续心无旁骛记录。

    手机再响时,关秘停下叙述,笑道:“接电话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你接吧,我也休息一下。”

    吴淑湄再次摁掉,“不认识的号,大概又是什么保险房屋中介类的广告,不用理,我们继续。”

    关秘凑近瞟了眼闪烁的手机屏,“你经常接到……”话说一半,关秘大惊,“天哪,你竟敢不接陶的电话?!”

    一听是大魔王的手机号,吴淑湄才想起忘了把他的号存入手机。

    “你别动,我来接。”

    关秘如临大敌,快速摁了接通键,尚未开口,就听到那边响起不悦的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吴淑湄不安地咬唇,关秘朝她吐吐舌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陶,是我,关。阿May去卫生间了,她的手机我不熟悉操作,所以摁错了键,对不起。”

    “给我订今晚九点飞新加坡的机票,回程下周一下午五点,订好后发短信给我。交代阿May,遇到我的电话,务必在三秒之内接起。嘟——嘟——嘟——”

    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关秘耸肩,无奈,“看,这就是我们的Boss,完全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万一要是听力不好或信号不好没听清,你都不知道要不要再问他一次。以前我刚来的时候,他对我的要求是五秒内接起电话,现在对你要求是三秒,看来以后你走哪儿都要将手机捏在手心了。”

    对于她的善意解围,吴淑湄轻声道了句:“谢谢你。”

    关秘笑,“别谢我,我有私心的。我是害怕你被他吓跑,到时候我休产假都休不安稳。来吧,当Boss的人都被惯坏了,不必太在意,我们打起精神,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正文 第二章  陶二少的未婚妻

    五月,是吴淑湄最爱的月份,春寒已经消退,酷暑尚未来临,最重要的,五月是她的生日月,而她的生日,就在这个周六。

    一大早,她就在厨房忙碌,荤的素的凉的热的炒的炖的,琳琳琅琅摆满了流理台。

    “姐,只有三个人,不必准备这么多吧。”

    洗好了韭菜,吴江海倚在门口想要让姐姐弄简单一点。

    “多做点,你们走的时候带点回去。”吴淑湄舀了一勺汤举到他嘴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浓鲜的鸡汤入喉只觉芳香四溢,尝完一勺,吴江海忍不住自动自发又舀了一勺,边喝边眯着眼陶醉,“嗯,姐,你比妈做的还好喝。”

    听到弟弟的夸赞,吴淑湄笑着夺下他手中的勺,“好了,尝一口就行,一会儿等叶子来了一起吃。”

    正说着,门口传来“咚咚”乱响,随之是叶子的高声叫唤:“湄子,快开门,东西沉得我要拿不了了。”

    “这个野人,从来不晓得摁门铃,我去开。”

    拉开门,吴江海差点被一双脚踹到,只见叶子手里腋下拿的夹的全是东西,未等吴江海接手,那些东西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你这个笨蛋,动作总是这么慢。”

    “谁笨,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干吗要买!”

    “嘁,不是买给你的,所以吃醋了?你们男人啊,心眼就是比针尖儿还小。”

    “嘁,这些东西又是别人送给你你不要的吧,我姐又不是回收站,以后你少往这里乱搬。”

    ……

    这两人一碰面就像天雷勾动地火,不相互把对方燃烧一遍就誓不罢休。

    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看两人耍嘴皮子,吴淑湄退回厨房继续炒菜。

    她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给她一种“家”的感觉,很温暖,很放松。

    每个周末,海子和叶子都会过来,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顿家乡菜,聊聊近况,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慰藉异乡人思家的心。

    “昨天,秦校长给我打电话了,他把他女儿送来我那里打工,闲聊时他对你们姐弟俩是夸来赞去直说了十多分钟,我听了真是与有荣焉哪。”一边给生日蛋糕点上蜡烛,叶子一边聊家乡事。

    “秦校长是好人,你多照顾照顾他女儿。”提起恩师,吴淑湄也不禁微笑。

    白她一眼,叶子笑,“还需要你提醒啊,早就那样做啦。现在,你们俩还给那个神秘的Mr.A写月报吗?”

    “有的,没有他,就没有我和海子的现在,会一直写下去。”

    提起Mr.A,叶子又开始第一千万次的感叹:“唉,你说说,有些明星,不过是捐几万块,就恨不得请所有记者都写一笔搞得天下皆知,A先生倒好,给我们学校捐完图书馆又捐塑胶跑道,还设了桃李奖学金帮助那么多孩子上大学,这些年少说也掏了几百万,没想到这么低调,真不知他图啥。”

    海子拿筷子敲她,“你这家伙岂会懂,这就叫大侠风范,真心诚意为人民服务,不为自己博名声,我最佩服这样的人。要是将来我有钱了,也要这样做。”

    吴淑湄和叶子笑着嘘他,“是,吴富翁,我们期待你有钱的一天快点来!”

    “那,未来的富翁我就宣布一个好消息。”轻咳一声,吴江海捏捏嗓子,慢悠悠地道:“上周,我,吴江海先生,被,提升为,经理啦——”

    “哇,好样的!我,还有我”,叶子举手叫,“我也有好消息。”

    她刻意卖一下关子,成功吸引到姐弟俩的注意后,这才摆出领导的范儿宣布:“我,老姑娘我,叶子超,要奉子结婚啦,哈哈哈,怎么样,我这个是不是双喜临门。”

    “厚脸皮!”姐弟俩异口同声,挖一坨奶油抹到她脸上,“老实交代,是不是老郑不想娶你,你就下了圈套逼婚?”

    叶子得意地笑,“哼,你俩就这么瞧不起我,告诉你们,这回是老郑当着全公司一百多号人的面下跪求我,我才勉为其难地给他个面子,凑合凑合将就将就。”

    “屁,前阵子是谁哭着喊着说老郑从没说过要娶你而嚷着要分手的,现在扬眉吐气了,就忘性大了?”

    “臭小子,你记这么清干吗,快祝福我!”

    看到叶子脸上满溢的幸福,吴淑湄由衷感到高兴,给她切了大大一块蛋糕,又忍不住往她脸上再抹一坨奶油。

    笑闹着,叶子举起杯,“除了祝我幸福,还要祝湄子从人事总监秘书升职为总裁秘书。”

    吴江海一听,掩面怪叫:“姐,你真去给陶见初当秘书了?”

    吴淑湄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暂时代替四个月而已。”

    吴江海不放心,“姐,陶见初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你要是做不下去就不要勉强,我现在有些积蓄,就算你不上班,我也能养得起你。”

    叶子拍着桌子起哄:“呀,湄子,这小子真的长大了,可以养你了呢!来来来,为了小毛头的成长,干杯!”

    吴淑湄笑,“是啊,看他出息了,我可以高枕无忧了。海子,我会量力而为,不要担心。”

    提到陶见初,叶子又开始两眼放光,“来来来,海子,快说说,那个陶见初,最近又有什么绯闻?”

    平时不八卦的吴江海一提到老板,八卦因子立刻活跃,一方面是为了让姐姐加强远离这个人的意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八卦让人很快乐。

    关于陶见初的风流史,吴淑湄获得的第一手信息基本上都来自于这个偶尔爱八卦的弟弟。

    吴江海所在的公司叫More摩尔科技,大老板就叫陶见初。没错,和吴淑湄的Boss大魔王是同一人。摩尔科技就是陶见初在美国上市的那家科技公司的在华分公司。在摩尔科技,和吴江海关系最好的一个同事Alex就来自新加坡,每当Alex从新加坡听到一点关于老板的八卦就会迫不及待和吴江海分享,这样的八封几乎周周有更新,所以每周的团聚饭桌上,吴江海的必谈话题之一总有一条和陶见初有关。

    “周一Alex回了趟新加坡,昨天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新加坡的摩天集团内部斗争非常激烈,现在已呈白热化状态,一派支持陶大少,另一派支持陶二少。陶二少就是陶见初,他和陶大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陶见初的妈妈是正室,据说早年她结婚了五六年都没有怀孕,摩天集团董事长陶永遇迫于各方面压力不得不纳妾,然后在第二年得了个儿子,就是现在的陶大少。那几年,陶二少的妈妈几乎被打入冷宫,而陶大少的妈妈母凭子贵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就在外界几乎就要遗忘陶二少的妈妈时,她终于在陶大少五岁那一年成功受孕,最后生下陶二少。陶二少出生后,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几乎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夸,很快他的风头就压过了陶大少,这为他妈妈夺回正室大权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自那以后,摩天集团内部就分了两派,各自扶持各自的势力,想要将对方踩得更低压得更扁。一开始,陶二少对家族事业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自己创办摩尔科技,在美国玩得风生水起,可是他妈不同意。他妈出生于名门望族,在摩天集团持有近四分之一的股份,看到死对头的儿子陶大少把持摩天集团的大权,她难受啊,于是寻死觅活要挟她儿子进入摩天集团。九年前,陶大少娶了新加坡当地一个政商要人的女儿,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先前一些支持陶二少的人突然就掉转矛头站到了陶大少的阵营。陶二少的妈妈立刻着急起来,开始给陶二少安排各种各样的相亲,陶二少的性格自然是不愿受摆布,最后据说是母子达成协议,陶二少同意加入摩天集团,陶太这才放弃用美女对自己儿子进行疲劳轰炸。于是,八年前,陶二少来到中国开拓中国的事业版图,这才有了摩天集团中国分公司,也顺带着有了摩尔科技中国分公司。”

    将历史背景介绍完,吴江海抽空喝了杯水,听得津津有味的叶子催问:“后来呢?最近的八卦是什么,你快讲。”

    “据Alex讲,上周陶见初被他母亲大人召回新加坡,主因就是陶大少的老婆又怀孕了。之前,陶大少老婆生了个女儿,陶太就紧张了一回,这次听说陶大少又要当爹,并且对生儿子志在必得,陶太又紧张了。要知道,陶二少今年都三十二了,连个固定女友也没有,成天在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陶太着急啊,万一这次陶大少真得了个儿子,那支持陶二少的人恐怕又有一些会转到陶大少的阵营,陶太坚决不允许此事再次发生,所以急召陶二少回去,逼婚。新加坡的报纸都登出来了,内定人选也是一个政商要人的千金,据说这位千金大小姐暗恋陶二少很多年了,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此生非陶见初不嫁。”

    “那,陶见初屈服了?”

    “据说陶见初又和陶太耍太极,可这次陶太意志坚决,甚至扬言要绝食,最后还是那位千金小姐出来打圆场让这对母子不再龙虎斗。这位千金小姐可不简单,她以了解中国市场为由要求前来摩天集团实习,据说陶见初答应了,所以,姐,也许下周你就能见到她。”

    吴淑湄食不知味地放下碗筷。

    如果是这样,未来四个月恐怕不会太好过。

    吃完饭,三人散步时经过一个小区,吴江海望着远处的一幢高楼感叹:“昨天我看楼市版块排出本市TOP10的十大高端楼盘,盛世豪庭仍位居第一,房价已涨到五万一平方米,唉,可怜哪,我一年的积蓄竟然只买得起一平方米。”

    望着那幢楼,吴淑湄掉开视线,叶子则扯扯她的胳膊叫:“湄子,五万一平方米呢,天哪,一百平方米下来就五百万了!湄子,我记得你当年打工时遇到的那个慷慨的华裔老太太就住在那里,你和她还有联系吗?说起来,我一直想当面感谢她呢,若是她当初没有推荐我去中印地毯进出口,恐怕我今天也坐不到销售总监的位置。我记得那年的房价才一万五,没想到短短六年就翻了三倍。”

    “什么华裔老太太?”吴江海一头雾水。

    “怎么,你姐没跟你说?”叶子又看了眼那幢楼,“当年你姐曾给一个老太太当保姆,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三百美金,待遇在当时算是不错的了,就是没什么自由。有一次我去找湄子,原本想进楼参观参观,结果因为没有进行指纹登记被电子报警系统搞得超没面子,丢死人了。”

    “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打断叶子的回忆,吴淑湄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叶子,你不要和我们挤公车和地铁了,坐出租车回去,到家后给我发短信。”

    叶子上车后,吴淑湄挽住吴江海的胳膊,“陪我再走一段,下个公交站点你再坐车。”

    “姐,我不知道你还做过保姆。”

    看到弟弟一脸的凝重,吴淑湄失笑,“这有什么好说的,那年出来的时候姐姐什么没做过。姐姐当过女工、服务员、售楼小姐、酒水推销员,还有什么,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这些工作,你在大学不是也做过?有什么好提的。”

    “可是……”拥住姐姐,吴江海拧起眉,“姐,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十七八岁刚进城打工的女孩子,我就想起你。那年,你那么小却要负担全家的生活,一想起来,我就心酸……”

    打断他的话,吴淑湄忍住眼中的湿意,笑骂:“今天是感恩节吗?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我有信心。”

    “姐,以后我绝不让你再吃苦。”

    “吃甜都来不及,哪还有苦吃。”

    送弟弟上了公交车,吴淑湄在路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继续往前走。

    下午三点的阳光,很温暖,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永远活在明媚里。

    到达电影院,远远就看到朝她招手的小S。

    走近才发现,小S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高大挺拔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小S奔过来挽住她胳膊,声音里满是欢喜:“你总算来了,早知道就早点约你出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哥。”

    小S的哥,是小S的骄傲,吴淑湄经常听她提起。

    “我哥被公司派到海外工作了两年,这个月刚回来,今天我拉他出来陪我买东西,所以就顺便让他请我们看电影了。阿May,你不介意吧?”

    话虽如此,可谁会不清楚小S在打什么主意。

    小S曾多次在她耳边念叨“你要是能当我嫂子就好了”,鉴于那个“哥”不在眼前,她通常听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哪料到小S事先一点口风也不透就这样给她一个“下马威”,但即使心里有些不自在,出于礼貌,她也只好微笑,“怎么会。很高兴认识你。”

    之前对相亲不感兴趣的宋健平在远远看到一道婀娜身姿走近的时候已经收起了排斥心,当再看到吴淑湄清丽的容颜,心里的欢喜更是如泡泡般咕嘟咕嘟冒了起来。

    “阿May,你好,时常听小妹说起你,今天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啧。”小S打趣,“哥,你啥时变得这么文绉绉啊,千万不要因为见了美女就成了酸秀才,去,赶快买票,我们要看四点那场。”

    赶走了哥哥,小S挽着吴淑湄找个座位坐下。

    闲聊时,她突然扭头,“啊,阿May,快看,那个人是不是大魔王?”

    吴淑湄心口“突”地一跳,低头道:“怎么会,大魔王下周一才回来。”

    “可是,真的好像,你快看,他身边还有个美女,哎呀,他们上滚梯了。大魔王没有让你改签机票?”

    小S还想站起看个仔细,吴淑湄忙拖住她阻止,“别看了,你哥买好票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

    那是一部据说可以赚人无数眼泪的爱情电影,小S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吴淑湄却没感觉。因为,她根本就看得心不在焉,从头到尾没有弄明白那两个人是怎么相爱又怎么分开的。

    散场时,小S仍在感慨:“唉,有一种缘分叫命中注定,有一种爱情叫情深缘浅,真是太感人了。”

    看出吴淑湄对此片的不投入,宋健平问:“阿May最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她啊,她最爱的就是美食片。阿May,我们去楼上吃泰国菜吧。哥,你请客。”

    吴淑湄正想推辞先行离开,熟知她性格的小S哪里肯依,“阿May,今天是你生日,我有准备礼物哦。你和我哥先去餐厅,我去洗把脸。告诉你,你要是敢开溜,我就和你绝交,哼!”

    还能怎样,很多时候,人都要学会身不由己。

    走进泰国餐厅,在领位员指点的靠窗位置坐下后,吴淑湄立刻心中叫苦。

    和她正对着的一桌,坐着的正是本不该在周六出现的大魔王,还有一个露出一大截光洁裸背的卷发美女。

    大魔王也看到了她,虽然只是扫了她一下,却已足够叫她如坐针毡。

    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前去打招呼时,小S一步三跳地奔过来。她的欢快在发现大魔王时立刻变得凝滞,笑容僵在脸上,手像招财猫一样慢悠悠挥起,“大,大,大Boss,你好。”

    大魔王淡淡点下头,他的女伴这时转过头,漂亮的眼中盛着笑意,“初,这位是?”

    大魔王端坐不动,“同事。”

    美女一听,优雅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苏慧贞,请多关照。”

    受宠若惊的小S忙回握美女的手,口中笨拙回应:“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大家都叫我小S,你也叫我小S好了。”

    然后,美女看到了吴淑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笑得可爱而俏皮,“初,我猜这位也是你的同事。”

    大魔王动了动唇,“阿May,我的秘书。”

    “阿May?”美女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我还以为你的秘书叫Mary关。”

    猜到眼前这位可能就是海子口中所说的那位内定的未来陶二少夫人,吴淑湄适时起身,主动伸出手,“关秘休产假了,我暂时代替她四个月。苏小姐,以后请多关照。”

    听到最后一句,苏慧贞扬起了眉,笑看向陶见初道:“初,看来有人已先一步得知消息。”回握住吴淑湄的手,她笑得大方而明朗,“阿May,请多关照。”

    两手相触的刹那,吴淑湄只觉一丝冰凉从手心蔓延而上,这股凉意一直在放下手后好久都没有暖和起来。

    当苏慧贞望向宋健平,小S忙介绍:“这位是我哥,在一家证券公司任投资经理。”

    苏慧贞点头,精致的妆容,美丽的微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慢用,我们先走一步。初,走吧,带我去见识一下这里的夜生活。各位,再见。”

    直到目送大魔王和苏美女走出餐厅,小S才抚着胸口顺过气来。

    “天哪天哪,吓死我了,我就说我没有看错嘛,早知道就不来这里吃饭了。阿May,那个苏小姐是什么来历啊,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吴淑湄缓缓坐下,再次摊开菜单,“我们点菜吧。”

     正文 第三章  老板的午餐

    所有的周一,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忙碌,尤其是在你的老板出差好几天返回公司以后。

    一大早,大魔王的脾气就不太好。

    见到她时打照面的第一句话不是“Morning”,而是质问。

    “为什么在我出差期间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Jenny没有教过你,要向上司进行工作汇报吗?”

    Jenny倒是教过,只是在工作交接时,关秘曾说,大Boss回新加坡期间若是没什么急事就不要打电话骚扰他,因为那个期间他脾气比较暴躁很容易把人当炮灰。现在,吴淑湄知道了,即使不电话骚扰他,他也会把人当炮灰。

    依据她的经验,当炮灰时,让人息怒的最好办法不是辩解,而是知错就改。

    “对不起,我会改正。”

    这种乖宝宝的回答,并没有让大魔王的火气降低多少。

    “砰”一声甩上办公室的门,临甩之前大魔王摞下话:“以后我不在公司期间,你要至少做到一天一次向我汇报工作。”

    “是。”

    接下来的半天,吴淑湄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老虎尾巴。

    还好的是,召集所有高层经理开完会,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在会上虽然有几个经理被大魔王的提问攻得面红耳赤,可那些已不属于她的职责范围。

    从会议室出来,时钟指向十二点半,午餐时间已过去半个小时。

    将关掉的手机重新打开,上面显示五条未读短信,全是来自小S不知从哪儿挖到的关于苏慧贞的信息。

    读着短信,吴淑湄取出保温饭盒走进茶水间,开始享用她已所剩不多的午餐时间。

    饭盒里有一格绿豆米饭,一格黑木耳拌胡萝卜丁藕丁,一格黄豆炖猪手,一格银耳莲子汤,白的绿的红的黑的黄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吃了一口米饭,喝了一口汤,正要夹起一只猪手,身后却响起略带不满的质问:“我的呢?”

    夹着猪手的纤纤玉手一抖,差一点猪手就从饭格里滚出跌落。

    放下筷子,吴淑湄毕恭毕敬地转身,“陶总,需要给您买盒饭吗?”

    站在门口的大男人眼睛盯着桌上的饭盒,走近道:“不用,我就吃这个。”

    语气相当理所当然。

    吴淑湄发愣之际,他已拿起她用过的筷子拉过另一把椅子坐着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吴淑湄才讷讷地开口:“那,陶总,我出去吃饭。”

    只顾埋头猛吃的大魔王头也不抬地挥手,“去吧,一点半之前回来。叫我陶。”

    忍着饥饿,吴淑湄虚弱地应:“是。陶。”

    每次在吐出“陶”字时总觉分外艰难,好像只有加上一个“总”字才能变得容易。

    去超市的路上,吴淑湄给关秘打了个电话问要不要给老板买午餐,关秘的回答是,陶很挑的,他通常都自己出去吃,不用管他。

    要是可以不管就好了。

    挂了电话,吴淑湄买了盒泡面,坐在超市的高脚凳上草草填了肚子。

    回到办公室,茶水间的洗涤槽里扔着吃得干干净净却未清洗的饭盒,吴淑湄只能无语。

    想指望大魔王有清洗的觉悟,实在太奢侈。

    将保温盒拾出洗净,时钟正好指向一点半。

    回到办公桌前,内线电话响起。

    “阿May,你吃了没?”是小S。

    “吃了,一会儿还要开会,我去准备会议室,有空了再聊。”夹着话筒,吴淑湄一边打印上次的会议纪要,一边想要快速结束通话。

    “哎呀,等等,先别挂,我是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哥下班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吧。”

    听说宋健平要来,吴淑湄蹙了蹙眉,“下午的会估计会开到很晚,改天再说吧。”

    “没关系,我们等你。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不容她拒绝,小S率先挂了电话。

    有点头疼地将话筒放回原处,吴淑湄揉了揉太阳穴。

    “饭菜不错,明天再给我准备一份,量要今天的两倍。”

    说这话的男人倚在门口,一脸意犹未尽。

    吴淑湄很想说“恕不提供外卖”,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选择吞了回去。

    表面上看,吃饱的人脾气会比较好,在人脾气好的时候,还是不要说什么不得宜的话刺激人的坏脾气。

    “是。”她乖乖点头。

    他也点头,很满意,脸上甚至露出难得的笑容。

    “给我泡杯咖啡,然后把上周和安太签的合同送进来。”临转身时,他又加一句:“还有,这周都要加班,有事的话提前通知我。”

    “是。”

    下午的会涉及公司的战略调整,经过好几轮的头脑风暴后,大魔王要求各相关人在第二天呈递完善的行动计划。此后,又对上周各部门工作进行了总结,会议结束时,已经七点。

    出了会议室,整理好会议纪要并发给相关人后,已八点。

    瞟了眼大魔王的办公室,里面仍有经理在个别汇报工作,不敢私自离开,吴淑湄只好打开常用文件夹,继续熟悉她上周已看过一遍的文件。

    八点半,大魔王终于拎着公事包和一名经理走了出来,看到她时明知故问:“你还没走?”

    吴淑湄忍不住腹诽,明明是你要求加班的啊,为什么还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睇出她眼神中的哀怨,大魔王停住脚,让那名经理先行离开,然后对她道:“收拾一下,一起走。”

    她一听,忙拒绝,她可不想再和大魔王共处更长时间,“不用,我工作做完了再走。”

    可是,不知哪根筋不对的大魔王突然就善心汹涌,不但帮她摁了电脑的开关,甚至拿过她的手提包,颇有点要押她离开公司的架势。

    “工作永远做不完,明天再说。走。”

    可怜的吴淑湄看着被“抢”走的手提包,想到里面有家里的钥匙还有钱包,只好乖乖尾随着进了电梯。

    “工作还适应吗?”电梯下降过程中,大魔王甚至有了闲话家常的兴致。

    已抢过手提包并牢牢夹在腋下以防再被挟持的吴淑湄低声应:“还好。”

    “你上手很快,能跟上我的步伐,很好。”

    这是夸赞吗?

    吴淑湄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好望过来,在电梯镜面的反射下,那双眼显得越发黑亮灼人。

    “谢谢,我会努力。”淡淡的,她并没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沉默很快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她努力想寻找什么话题,偏偏越是努力,脑中越是空白,犹豫不决间,电梯终于“叮”一声打开。

    夜风吹进来,很凉,也让人清醒。

    吴淑湄落后一步减缓速度,看着依然稳步前进的挺拔身躯,艰难地吐出那个“陶”字,道了声:“明天见。”

    只是,“明天见”这三字被另一个突然冒出的声音盖了过去。

    “阿May——”

    一个身影从斜刺里蹿过来,定住后俨然竟是宋健平。

    吴淑湄一愣,“你怎么在这里,小S没收到我的短信吗?”

    宋健平腼腆一笑,“收到了,听说你要加班,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我等在这里想送你回家。”

    对于这样的善意,即使对方别有所图,她也很难拒绝。

    正想表示感谢,没想到走在前方的大魔王又折了回来,语气中充满了不耐:“怎么回事?你磨蹭什么?难道还要我等你?”

    虽然对宋健平没有想要交往的意思,可是被上司不留情面地呵斥,到底还是让人讪讪。

    甩下这些话,大魔王看也不看宋健平,扭身就走。

    未见身后有动静,他又转头,凌厉的眼神似要将她劈成两半。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我还有工作要交待。”

    真想掉头说“老娘不干了”,可是……

    尴尬地看向宋健平,还未说什么,宋健平已识趣地退后一步,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去吧,我们改天再约。”

    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快步走到大魔王车边爬上驾驶副座,身子还没坐稳,车就冲了出去,没有防备的她头“砰”一声撞到车窗玻璃,原本就疼了一天的头越发疼起来。

    忍着痛,她掏出手提包中的笔和笔记本,努力以不带情绪的声音道:“请陶总交待工作。”

    减缓车速的某人却在这时说了句:“叫我陶。有事明天再说。”

    吴淑湄握紧指头才忍住想要将圆珠笔扔向那张可恶脸的冲动。

    “是,陶,可否在前面放我下车?”

    回答她的是一声“坐好”以及再次令人没有防备的突然加速。

    这一次,同样的,她的身子再次前倾,头再次“砰”一声磕到了前窗玻璃。

    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的住址,车停稳后,她一言不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

    可恶的魔王仍不放过她,愉快的声音被夜风送来:“不吃早餐,我的脾气会很差。”

    这句似在解释他早上为何会无缘无故找人茬,可是,这解释未免来得太晚,并且,挑的委实不是时候。

    吴淑湄头也不回,心底嘶吼:“关我屁事!”

    她没看到,那个把头伸出车窗一脸笑意的魔王,眼神是多么多么明亮。

    第二天早上,吴淑湄提前半小时进入办公室。

    原以来她来得已经够早,没想到,还有人更早。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某人很理所当然的语气:“早餐呢?”

    睇他一眼,懒得说话,她径直走进茶水间,将手中提着的环保袋放上流理台。

    随后跟进的某人,在她转身从橱柜里取杯子的空当,已自动自发打开环保袋,将里面的保温盒、保温杯、保温筒一一取了出来。

    “那是午餐。”

    见他要打开其中一个保温筒,她只好出声阻止,然后伸手,挑出早餐。

    一杯豆浆,四片烤面包,两个水煮蛋,热乎乎的,还有点烫手。

    满意地坐下,某人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他相信,待他填饱了肚皮,这一天就会拉开愉快的序幕。

    “豆浆为什么是绿色的?”他边吃,还不忘发问。

    “绿豆降肝火。”不能不回答,她只好尽量言简意赅。

    “面包的味道怎么不一样?”

    “两片蒜香,两片芝士。”

    “我不吃蛋白。”

    “有蛋白质。”

    对话进行到这里,某人终于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吴淑湄女士,虽然准备早餐没有明确写进你的岗位描述和职责范围,但是不要忘了最后一条——‘以及上司交办的其他事项’。”

    吴淑湄将视线牢牢钉在他眉心的位置,极力忽视他眼中如探照灯似的光芒,微笑,“很荣幸能帮您办理此类其他事项。”

    “很好。”某人满意地将最后一角面包塞进口中,望向午餐盒,“午餐是什么?”

    “麻酱拌茄泥,清炒西兰花,辣焖羊肉,红豆饭,银耳莲子汤。”

    “听起来不错。”

    何止是不错,如果她没有听错,他的喉咙似乎“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不过,既然某人很镇定地装作没这回事,她也不好点破。

    “收拾干净后到我办公室来,今天会很忙。”

    吃完走人,是老板风范,千万不要指望某人有自觉刷自己碗的意识。

    “是。”

    进了他办公室,他正用耳朵夹着手机讲电话,同时,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忙碌而活力四射的模样,竟让人有种被吸走心神的魔力。

    他强硬有力的声音在室内回旋:“不要对我说‘不可能’,我不想听。今年的任务是五千万,一分都不准少。对,我知道有困难,正因为有困难,我才高薪将你请来,不要令我失望。当然,我这边会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也不会令你失望。好,下个月就拿你的成绩和我说话。”

    结束了通话,他将手机扔到一边,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又敲了两下,这才望向她,问:“在想什么?”

    “啊,没有。”

    怔了一下,吴淑湄回过神,将笔记本摊开在腿上,握着笔摆出将要投入工作的最好状态。

    默默打量她一会儿,在她快招架不住时,他终于决定放过她,暂不追究她一时的失神。

    “十点前将那份备忘录盖章后传真给神州的张总,让他务必在今天盖章回传。”

    “昨天的会议纪要记得跟踪,各经理的行动计划收齐后给我打印装订一份。”

    “华天的谭总今天生日,给Elite礼品店打电话确认我上周订的礼物务必在十二点前送到,送到后提醒我给谭总致电。”

    “……”

    “十二点,提醒我午餐。”

    听到最后一条,吴淑湄笔一顿,笔尖差点在纸上戳出小洞。

    默默记完,她抬起头,只见他双臂交叉枕在脑后整个人近乎半仰躺在老板椅上,幽深的眼神令人不想深看。

    低下头,她起身,“我先出去忙了。”

    “好。”说这个字时,他的声音不像先前高亢有力,而是带着微微的沙哑,低沉得仿若呢喃。

    不敢久留,吴淑湄快速转身,一脸淡定朝门外走。

    是她太敏感了吗,否则后背怎会有灼烧的痛?

    “我饿了。”

    听到他的声音,吴淑湄正对着电脑核对一组营运数据,她没有抬头,下意识地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上面显示的是十一点四十九,离午餐时间还差十一分钟。

    脑中快速算着时间,她坐着没动,打算把数据核完,否则中途一打断就会忘了核到哪里。

    只是,她的敬业并未赢得老板的赞赏,尤其是在老板认为吃饭大过天的时候。

    “啪——”他抓过摊开在她桌上的文件,瞟一眼封皮后,重又甩回桌面。

    “你的工作不包括替销售部核对数据,打回去,让他们重做。吃饭!”

    说到“吃饭”,已接近命令的语气。

    遇到这种“饿了就脾气不好的老板”,吴淑湄除了从命,只有从命。

    走进茶水间,陶大魔王已端坐在餐桌前,宛如陛下一般等候服侍。

    “宫女”吴淑湄将保温筒打开,取出一格一格的饭菜,摆在“陛下”面前。

    “请慢用。”她微倾着身子,侧立在他身旁,声音轻柔,听不出情绪。

    取过筷子,他却不急着开动,而是看向她转身的动作,问:“你去哪儿?”

    “我还不饿。”

    当然,这是谎话,她只是不愿和他同桌而食,会消化不良。

    “一起。”

    丢下这两字,他不再理她,自顾大快朵颐。

    被晾在一边的吴淑湄挣扎一下,忤逆和解释向来只会对霸道之人造成反作用,顺从,顺从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在他对面坐下,她取出自己的午餐,以最小的动静,努力减少存在感。

    他一筷接一筷地夹着茄泥,吃的同时不吝赞美:“麻酱很香,自己做的?”

    “嗯。”她扒了一口饭,应了一声。

    “怎么做的?”吃完茄泥,他端起饭盒,拿舌头舔了舔盒底的麻酱,意犹未尽。

    吴淑湄无语地瞟他一眼,看到他下巴上沾了麻酱,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他用一手随意擦着,另一手转向羊肉,嘴里不忘提醒:“你还没说麻酱是怎么做的?”

    说了你也不会学着做,干吗想知道?

    很想这样回敬他,话到嘴边,却自动转成了——“将芝麻和花生洗净晾干,轻微炒一下后去皮,然后加点盐再炒熟,最后用石磨磨成糊。”

    “唔。”他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继续赞,“这道羊肉也不错,肉很嫩,红白萝卜也入了味。”

    吃完自己那份,他很自觉地将筷子伸向她的饭盒。

    看着他的筷子在自己饭盒里毫不嫌弃地进进出出,吴淑湄只好提前吃饱,以便将“余粮”节约给大胃王。

    在第二份羊肉也见底的时候,吴淑湄忍不住多了一嘴:“我还以为你不爱吃辣不爱吃胡萝卜不爱吃羊肉。”

    听了这话,他减缓进食速度,黑亮眼眸直勾勾盯着她,徐声问:“如果你这样以为,为什么还要做这道胡萝卜辣焖羊肉?”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吴淑湄一怔,讷讷地闭嘴,暗自恼恨为什么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我不挑食已经很久了,你做什么,我都吃得下。”

    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你想通过做一些不合我胃口的食物来摆脱午餐枷锁,那,很抱歉,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不知说什么,又不想被他看得越发手足无措,她取过空了的饭盒,冲到洗涤槽边,拧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盖过无言以对的沉默。

    快下班时,小S又打来了电话。

    “阿May,忙吗,有没有空下来一趟?”

    当时,其实是有空的,只是,一想到下去可能会发生和宋健平有关的事,有空也要说没空。

    “晚上要加班,现在很忙。什么事?”

    “怎么天天加班,大魔王真讨厌!我去找你,你注意点电梯,门一开看到我,你马上过来。”

    不知道她玩什么新花样,放下电话,吴淑湄走到电梯边,等着她的大驾光临。

    电梯门一开,就露出小S大大的笑脸,她将手中的一包东西往吴淑湄怀里一送就想溜,“嘻嘻,知道你要加班,我哥特意给你送来爱心便当,怕你不方便,所以拜托我亲自送上来,嘿嘿,吃的时候记得要想着我哥咯,大嫂。”

    听到那声怪声怪气的“大嫂”,吴淑湄的第一反应是把便当往回推。

    给“大嫂”享用的便当,还是,不接为妙。

    “哎呀,大魔王出来了,我走了,拜拜。”

    趁着她回头看大魔王的空当,小S快速钻进电梯摁下闭合键,笑眯眯下楼。

    身后,五米开外,大魔王斜靠着墙,两臂环抱在胸前,朝她默默凝视。

    不自在地将便当放到身后,她企图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溜过。

    “那是什么?”

    他淡淡地问,身子没动。

    “没什么。”她淡淡地答,快速移动。

    “和顺舟签的合同放在哪儿?”

    跟在她身后,看她快速将背在身后的便当移到身前,他抿了抿唇,走到档案柜前翻找起来。

    看到老板自己动手找文件,吴淑湄忙将便当往桌上一放,快速在档案柜前蹲下,从最下一层抽出那格存有顺舟合同的文件夹。

    接过时,他习惯性将文件夹往桌上一甩,“啪!”正好砸到便当。

    便当盒倾落在地,盖子跌到一边,里面滚出了西兰花,薰鸡蛋,牛肉丁,还有黏稠的浓浓酱汁。

    “对不起。”他嘴上道着歉,声音却不以为然。

    如果她没看错,那黑亮的眸中分明有着命中靶心的得意和“你奈我何”。

    “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对这种人,唯有表现得浑不在意,才能打消他得逞的快感。

    所以,微笑,一定要微笑。

    不过,这一招,并不是对每个人都灵,尤其是在遇上魔王的时候。

    魔王是这样反应的,他一边报以同样的微笑,一边用昂贵的皮鞋踏过无辜的便当盒盖,声音无比的,欠扁。

    “是,我真的不是故意。”

    幼稚!

    腹诽着,吴淑湄如此自我安慰。还好,他踩的是便当盒盖,而不是便当盒里的饭菜,否则,清洁起来会很麻烦。

     正文 第四章  登堂入室

    时间在“早餐——忙碌——午餐——忙碌——加班——回家”的程序中从周一翻到了周二,又从周二进入了周三,然后,迎来了周五。

    对上班族来说,在连续经历了好几天的忙碌之后,周五,终于可以让人放松,并令人期待。

    吴淑湄,也是如此。一想到这个周末要去海边度假,她就忍不住嘴角微扬。

    那片海滩,她向往了很久,明天,终于如愿以偿。

    十一点五十,她准时走进茶水间。对同事来说,十二点才是午餐开始时间,但在大老板的办公室,时间一定要提前十分钟。

    只是,这一天,直到十二点十分,大老板才慢悠悠从办公室里挪出来。

    正要问他是现在吃还是稍后吃,只听电梯“叮”一声响,门开后,从里面走出了婀娜多姿的苏慧贞。

    一见到陶见初,苏慧贞就亲昵地挽住他的臂弯,声若莺啼,娇柔妩媚:“初,临时约你午餐,没有打乱你的行程吧?”

    陶见初笑得一脸宠溺,原本就俊美的五官因了这样由衷的笑容越发光彩夺目,“怎么会,就算有其他安排,见到你也要全部cancel。我们走吧,你想吃什么菜?”

    “唔,我们去吃越南菜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悄悄退进茶水间的吴淑湄,说笑声渐行渐远,随着“叮”一声响,电梯门开了又合后,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就沉寂下来。

    在茶水间愣了一会儿,吴淑湄才掏出手机给小S打电话。

    “吃饭了没?我带了便当,大魔王不在,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那头响起的是小S兴奋的尖叫,还有“我马上来”的回音。

    放下电话,看着五颜六色的食物,吴淑湄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握拳。

    吃掉,吃掉,统统吃掉。

    饭桌上,不可避免地,小S又聊起了她最爱的八卦。

    “刚才你见到苏小姐没?大家都说她长了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不舒服。真奇怪,我还以为就我这样觉得,没想到我们部门的人都有同感。”

    “那是因为人事部百分之九十是女人,女人见女人,感觉总是怪怪的。”

    “才不是咧。”急着反驳的小S差点被鱼刺卡着,在咳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用力反驳:“这一回连我们最老实的牛叔都有同感呢。走着瞧好了,这个女人一来,公司早晚会出大事。听说,她原本是想来这里实习,可是不知怎的,大魔王把她安排到了摩尔科技,据说要在摩尔待三个月呢。听摩尔人事的Tina讲,她一到摩尔就把那里的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稍有女同事背后说两句她的坏话,男同事就群起而攻之,可恶极了。”

    关于苏慧贞进摩尔科技,吴淑湄最先是听海子“报告”的。据说,那天,大魔王亲自召集所有员工开会,将她隆重介绍了出去。虽然没有明说她是未来的陶二少夫人,可是其重视程度和亲昵程度,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按海子转述的那个八卦Alex的话说,这一次,陶二少真的被他妈“策反招安”成功,相信不久就会见证一场盛大的婚礼。

    两点多,用完午餐的大魔王独自返回。

    他没有直接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拐进茶水间,然后很快探出头,拧着浓黑的眉,朝吴淑湄叫:“我的午餐呢?”

    闻声赶去的吴淑湄看着流理台上被翻得七零八落的饭盒,低声道:“吃掉了。”

    “谁吃的?!没经我的允许,为什么要吃掉我的午餐?”

    这一串质问,声音很高,语气很重,夹着火气,还带着被夺食的孩子气的不满。

    不想抬头承受他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的怒气,吴淑湄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着地面上他的大脚在眼皮底下快速挪来挪去。

    看来,他真是气坏了。只是,不知道,这股气到底是因为她的没有请示就擅做主张吞了他的午餐,还是因为在苏慧贞那里受了冤枉气。迁怒的坏毛病,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快速挪动的大脚猛地停住,然后一只巨掌伸到她面前,狠狠托起她下巴。

    他很用力,托得很高,逼着她不得不面对他的视线。

    那黑眸中跳动的火焰是如此炽烈,好似她要是再敢无声抗议,他就捏碎她的下巴再将她烧成灰烬。

    所以,只好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因为你出去……”

    唉,她忘了,解释只会火上浇油,并不会让某个突然神经搭错的人偃旗息鼓。

    果然,他欺近,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眼睛,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刺刺发痒。

    “你记着,属于我的,没我允许,谁也别想借花献佛!”

    似要让她牢牢记住这一点,他捏着她足足停顿了三十秒,这才甩开她的下巴,踩着仍未减退的火气,甩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接下来两小时,紧闭的办公室里不时传出咆哮。

    然后,不时有人打进内线询问:“阿May,陶怎么了,谁惹他了,火气怎么这么大?”

    吴淑湄的答复是:“没有迫在眉睫需要向他汇报的事,就下周再说好了。”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诉苦:“听说陶心情不好,我就没敢惹他,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挑我一堆毛病,他发什么神经?”

    “阿May,刚才陶去卫生间,竟然把清扫的阿姨呵斥哭了,现在阿姨要辞职,你说这弄的,他吃炸药了?”

    “阿May,救命,陶再这样,我们会死的,你是他身边最近的人,赶快想办法给他降降火啊。”

    唉,大家都当她是救命稻草,哪里晓得她也自身难保。

    很想不去搭理他,可是这样一个乖张的人,若是没有得到及时的抚慰,恐怕会继续对人施行冷暴力。虽然,他不记仇,忘性大,前一分钟刚对人吼完,下一分钟又会主动say hello,可是,在下一分钟到来之前,能补救还是尽量补救吧,她可不想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带到美好的周末并延续到下一周。

    打开冰箱,里面资源有限,即使这样,吴淑湄还是做出了一杯芒果奶昔。

    站在他门口,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没有勇气敲门。

    犹豫不决时,门被用力拉开,大魔王臭着脸站在她面前,看到她手中的奶昔,二话不说抓过去,然后“砰”一声又甩上了门。

    到了这时,气到极致,反而觉得好笑。这样一个大男人,为了一顿自己主动先放弃的午餐,言行举止突然就退化成了一个乱耍脾气的小屁孩儿,怎不好笑。所以,对一个孩子,就不必苛求他有多懂礼貌。

    五分钟后,大魔王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在将空杯子放到她桌角时,他板着脸问:“午餐是什么?”

    很想报几道他最不爱吃的菜以减少他因“遗憾”而汹涌的火气,可是一想到这家伙爱找人茬的坏毛病,吴淑湄在心底交战三秒后还是乖乖选择了实话实说:“薰鱼,拌白菜心,西红柿炒蛋,乌鸡汤,五谷饭。”

    “很好。”这两字是咬着牙说的。

    很好,真是太好了,竟然把我最爱吃的全给别人吃了。

    这样的潜台词,想要误读,难。

    “和我出去。”

    抓过她的手提包,他率先朝电梯走。

    不知他想干什么,吴淑湄快速关了电脑,小跑着跟上。

    看着他的背影,她很想说,一个身高一八五的男人拎着一个女式的袖珍包,真的很怪异。这种动不动就挟手提包以令她的行为,算不算绑架。

    坐上车的时候,吴淑湄看了下时间,五点,比下班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不想开口,免得多说多错,贴着车窗玻璃,她努力修炼“隐身术”。

    他也没开口,没说要干什么,也没说要去哪里。

    剽悍的大魔王是不需要向人解释行踪的,问也白问,就算他要拉着她下地狱,恐怕她也只有从命的份儿。

    只是,她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车子会停在超市门口。

    跟在他身后,她看着他拿了个购物篮,几乎挑也不挑,就将白菜、西红柿、鸡蛋、乌鸡和鱼扔进了购物篮,目标明确,刷卡出来后,全程只用了十分钟。

    车子再次发动后,他仍一言不发,她也只好继续沉默。

    当车停在她家楼下,她终于明白他的意图。

    果然,下车时,他拎着那袋食材,一脸的理直气壮,“欠我的,就要给我补回来。”

    可是,天知道她有多冤,让人白吃白喝,末了还被人倒打一耙,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无语,彻底无语。

    僵坐在车座上,吴淑湄捏着手指,脑中飞快运转。

    快,赶快说个理由,随便找什么理由都好,赶快阻止这个家伙入侵你的地盘。

    挤出一个微笑,她打开车门,以最诚恳的声音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请在车内稍等,饭菜做好后,我马上送来。”

    某人拒绝得很彻底:“不必,我去楼上等。”

    再挤一个微笑,她为难地解释:“家里不太方便,所以,麻烦你……”

    这一次,他连让她把话说完都不愿,直接抓过她挂在肩上的手提包,径自走进楼洞,连电梯都不愿等,三步并作两步爬完台阶,近乎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家的门牌号,打开她的手提包,取出钥匙,开门,进屋,换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待吴淑湄爬完五楼推开自家虚掩的门,看到的就是那个强盗安然坐在沙发上手指敲着膝盖怡然自得四处打量的可恶模样。

    既已,再想撵他走,恐怕是天方夜谭。

    眼下,只有尽快做好他要的饭菜,尽快打发他走人。

    以后她再也不带任何受制于人的手提包,所有东西,一律随身携带。

    待她换完鞋直起身,那个原本安坐的家伙已打开冰箱自己招待起了自己。

    开了罐啤酒,他仰首灌了一口,在要合上冰箱门时,不知看到了什么,又将门大大打开。

    接着,他将啤酒罐放到冰箱顶,双手开始从里往外掏东西。

    很快,冰箱旁的餐桌上就摆满了瓶罐盒,而那个不懂得什么叫安分守己的人则开始像好奇宝宝一样发问。

    她早就发现,对于吃的,他总有一千一万个为什么。真不知道出身豪门富户的他,到底是不是在挨饿中长大?

    嗅了嗅一个装满黑豆的玻璃瓶,他皱皱鼻尖,“这是什么?”

    很想不理他,但以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装聋作哑恐怕会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言简意赅,继续言简意赅。

    “醋浸黑豆。”

    系上围裙,吴淑湄走进厨房。

    “怎么做的?”

    “黑豆煮至七八分熟,沥干后倒进醋里,泡十天后食用。”

    “有什么用?”

    “补肾。”

    沉默一会儿,他放下豆瓶,“我想我不需要这个。”

    正在切白菜的吴淑湄听到这话,刀一滑,差点切到指甲。

    无语,装没听见,不要想歪。

    然后,他拿起一个密封盒,晃一晃,“这是什么。”

    “酸豆角。”

    “这个呢?”

    “臭豆腐。”

    “这个?”

    “蜜汁青笋胡萝卜。”

    “这个?”

    “薰鱼。”

    “这个?”

    “辣椒豆瓣酱。”

    每问一个,他就打开,闻一闻,舔一舔,咬一咬,逐一沾上他的口水。

    握着刀,吴淑湄要拼命克制才能阻止自己想要将刀插到他面前威胁他说“不要制造污染”。

    在他拿起另一个密封罐时,她急忙将它抢救。

    “这是米酒,还没酿好,不能开。”

    有点遗憾地“哦”一声,他又将主意打到另一个盒。

    吴淑湄再次快速抢下。这是她昨天特别烤的蛋糕,是为明天去海边野餐准备的。也许,喂他一块,可以让他安静安静。

    取了小碟,将一块蛋糕盛出放上,配上小叉,端给他。

    接了蛋糕,他终于将嘴巴用于咀嚼而不是多话。

    趁着这个空当,她快速将瓶罐盒收回冰箱,合上冰箱门的时候,只恨冰箱为什么不能上锁?

    “很好吃。”他的最大优点,恐怕就是从来都对吃的不吝赞美。

    不再理他,吴淑湄回到厨房,继续准备“午餐”。

    薰鱼是现成的,乌鸡汤只要热一下,五谷饭已经蒸上,接下来只要拌个白菜心再来一个西红柿炒蛋就好。最乐观的估计,或许七点就能将他打发走。

    在她忙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吃完蛋糕,将碟子放到桌上时,他看到桌上摊着一本书。

    翻过来,封面的图片正是他刚才吃的蛋糕,心形的提拉米苏,左下角缺了一个口,书名叫《深闺怨妇的美食日记》,里面记录了九十九道菜,最后一道就是这个甜点。

    找到那一页,上面印着这样一段文字——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要笑话我。

    没错,连我自己都承认自己很失败,做了九十八道菜,竟然没有一道可以让他有兴趣品尝。

    老话常说,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另一个版本。男人之所以愿意让你抓住他的胃,是因为——他爱你。否则,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枉然。

    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这最后一道甜点,是专门做给我自己,它的名字叫,把他从我心底移开。

    再见。

    我会珍重,重新开始。

    你,也是。]

    看完,原本充盈在口腔里的甜蜜苦香突然变得很涩。

    不喜欢这个感觉,他打开冰箱,又取出一块蛋糕,再品尝一次。

    当吴淑湄端着烹好的饭菜摆上餐桌时,他刚吃完第六块。

    她以为他一块蛋糕吃了半个小时,却不知道,他已将那个装蛋糕的盒子吃空。

    见这么快就能开始“午餐”,他拿筷子戳戳鱼又戳戳乌鸡,不满地拧眉,“不是现做的。”

    “乌鸡汤要熬八个小时,薰鱼要两天才能入味。”

    暗暗吸口气,吴淑湄微笑。

    耐心,多一点耐心吧,吴淑湄。

    他的眼睛在她脸上巡视一圈,似在评估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其实,在现代化炊具的帮助下,现做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的事,两三个小时对于喜欢用传统方法小火慢炖的她来说并不长,但是,对于今天,就太过漫长。

    也许他真饿了,也许他良心发现决定不再得寸进尺,总之这一次,他听进了解释,一口饭一口菜,吃得很专心,没有再拿问题烦她。

    闲下来的吴淑湄终于可以安静地看会儿书,她拿过美食日记,寻思着晚上再做几种烘焙点心好明天带上。

    没看两页,冷不防地,他长臂一伸,抓过她手中的书压在了肘下。

    “你做的比她好。”

    “呃……”愣了一下,她才明白他话中意思,只是这种比较……

    “不信?”他扬了扬眉,“哪天带你去吃一次你就知道。”

    听了这话,她立刻来了兴趣,瞳仁在瞬间放大,闪亮,“你认识她?”

    “唔,她开了个餐厅,叫有家私房菜,有时教人烘焙课,还售卖菜谱、食材和小用具。”

    听他如数家珍,她不禁狐疑,“那、那个,这书中提到的‘他’,是你?”

    没料到她这样问,他缓缓抬头,目光在她眉眼间久久凝视之后才徐声答:“无福消受,另有其人。”

    “哦”了一声,吴淑湄又想咬自己的舌头。

    见鬼的好奇心,一好奇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他问她答就好。

    不想待在离他太近的位置,她起身,又回到厨房,将他买的大白菜,剁剁剁,剁成馅,拌上肉泥和调料。

    “你做什么?”好奇宝宝又开始发问。

    “包饺子。”

    “晚餐?”

    “明天吃。”

    “锅上煮的什么?”

    “槐花粥。”

    打开粥钵,一股淡淡的槐花香味就飘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让那种香味在喉肠间打个转儿再呼出来,然后用勺尝了一口,眯着眼细细品。

    良久,他才说了句“好怀念这个味道”,声音低柔,似不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自己。

    有一刹那,吴淑湄感觉自己的灵魂似要被他勾了去。

    一副好皮囊就是占便宜啊,即使他脾气这么烂,即使他有些时候对她格外恶劣,可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暖香融融的厨房里,她还是像所有其他女人一样,忍不住为他,怦然心动。那一刹,心似乎不受管制,受他牵引。难怪有人要说,感情是无法控制自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打开了缺口,除了束手就擒,无路可逃。

    不敢再想,吴淑湄推开他,熄火,盛粥,然后下逐客令:“吃完粥,你可以离开了。”

    睇她一眼,他接过粥回到餐厅,却不急着吃,端着碗在屋里四处转悠,同时不忘发表评论:“房子太小。”

    大还是小,要看是给什么人住,对他来说,自然是小得可怜。

    四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连成一片,看起来厨房占用的面积最大,相比之下,卧室和卫生间就显得过于狭小。当然,她当初之所以选择租下这里,看中的正是宽敞的厨房。只是,一个人时的宽敞,并不适于两人,尤其是他这种容易给人造成压力的人。自他,她就有种近乎缺氧的窒息感,神经绷得很紧,视线总忍不住往他身上瞟,关注他的动向,怕这个宾至如归的人不懂分寸,翻了不该翻的,看了不该看的,不懂什么叫“个人隐私”。

    在沙发上坐不到两分钟,他又走向阳台。

    阳台上晾着她的衣服,裤子,裙子,睡衣,T恤,还有内衣。

    内衣是酒红色,在一堆黑白灰中格外显眼。

    仰头看了一会儿,他扭头,“该换了。超过三个月了吧。”

    彼时,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他脸上,平时刚硬的面孔,在那样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温淳,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情人在欢爱之后的慵懒提醒。

    当吴淑湄面红耳赤冲过去扯下内衣时,他伏到阳台,望着远处的街心花园,伸了伸懒腰,随着他手臂上下晃动的,是他手里已接近风干的空粥碗。

    抱着内衣,吴淑湄再次逐客:“你该走了。”

    他似没听见,继续活动着手脚,一副想把阳台变成健身房的架势。

    “你该走了。”

    提高八度的音量总算赢得他的注意,他抬抬眉,没有说“走”也没有说“不走”,而是转过身闲闲往后一靠,倚着阳台,问:“为什么总是‘你你’地叫?叫我陶。”

    噎了一下,她快速转身退回客厅,将背影甩给他的同时,不忘重复:“陶,你该走了。”

    身后没有动静,她也不想回头看,走回餐桌前,坐下,默默包饺子。

    五分钟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感谢她的款待,也没有道别。

    这样就好,只要他走,就好。

    其他的,不要期望太多。

     正文 第五章  这世上没有太多巧合

    第二天,被乱梦纠缠一夜的吴淑湄精神有些萎靡。

    凌晨六点,海子借了Alex的车接了叶子过来,没多久,宋健平开了辆休旅车载着小S也到了楼下。

    原本,这次旅行是不包括小S和宋健平的,只是在前一天午餐时,小S得知她要去海边,叫着嚷着要一起去,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不同意,也是因为考虑到宋健平,可到底他还是加入了进来。

    最后,一行五人坐上宋健平的休旅车,向海边出发。

    海子、叶子和小S在后座玩牌,谁输就给谁贴胡子,笑闹声不断。

    对牌没兴趣的吴淑湄被撵到前方副驾驶座,和宋健平闲聊几句后,她侧转身,头枕着椅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防风林,意识一点点昏沉,很快就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推醒,身后小S在叫:“真讨厌,大魔王知不知道今天是周末,打什么催命电话,吴江海,不要管他,让它响,就当阿May没有带手机出来。”

    “不好吧,已经响了三回了,会不会有急事?”是海子迟疑的声音。

    叶子道:“能有什么急事,天塌下来,老板顶着。海子,把湄子手机关了,让她继续睡。”

    小S阻止:“不行不行,千万别关机,不接电话就够让大魔王生气的了,要是一关机,他会气疯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阿May。”

    “还是接了吧,有事解决事,没事就可以安心玩了,要不一天都要惦记着玩都玩不好。姐,陶的电话,赶快接。”

    海子又推了推她,将手机塞到她手里。

    他们的谈话,她都有听见,只是声音似从云里雾里而来,混混沌沌中,还是下意识地摁了接听键,轻轻“喂”了一声。

    “你还在睡?”难得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不耐。

    “唔”了一声,吴淑湄揉了揉头,在椅背上坐直了身体。

    “开门。”这一回,声音里不但没有不耐,甚至还有着罕见的低柔。

    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愣愣的,“什么?”

    “我说开门,我在门外。”如果没听错,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听了这话,吴淑湄立刻清醒,她快速回转头看看身后,在注意到那玩牌的三人都停下手中的牌望着她时,她有点心虚地缓缓转回头,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贴近窗户,低声问:“什么事?我不在家。”

    “不在家?那你睡在哪里?”

    突然提高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鼓,忙将手机拿离耳朵远一点,她应:“我在车上,正去C市。”

    “去C市干什么?”质问的口气,又开始不耐了。

    这家伙害得她一晚上没睡好,头痛的她不禁也有了点脾气,“抱歉,如果以后周末需要加班,请提前通知。”

    “很好!嘟——嘟——嘟——”

    没礼貌的家伙,动不动就挂人电话。

    吐了口气,吴淑湄摁了结束键。

    小S的脑袋凑近来,“大魔王要你回去加班吗?”

    “没说,断线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看了眼屏幕,她犹豫着,接?不接?可以想象他现在脾气有多坏,大概就像一颗炸弹,要是不接,无疑是将炸弹的引信点燃,届时,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再长长吐口气,她再次摁下接听键。

    “马上回来!”一上来,就是命令的语气。

    “我现在没办法赶回去。”耐心,吴淑湄,请保持心平气和。

    “为什么昨天没有告诉我?”更高声的质问,让人越发头痛。

    “你没问。”

    持续轻淡的语气,听在某个愤怒人的耳中,具有火上浇油的威力。

    “很好,你现在翅膀硬了!”

    闭上眼,她似又看到他的大脚在地面上快速挪动的躁怒样子。头太痛了,这种状态很容易就让人失去理智,不想说错话,还是不说最好。反正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消气。那,要气,就气好了。老是让她照顾他的情绪,她也会累的。

    “没什么事的话,那,下周一见。”

    “很好,吴淑湄,很好!”

    呵,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接下来,估计又要摔电话。

    没等那边响起“嘟嘟”,她率先摁了关机键。

    耳根,终于,清净。

    风清,沙白,蓝天,碧海,很美,美得令人忘忧。

    进入C市,一驶上沿海大道,就处处皆风景。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刚看到沙滩,他们就跳下车,脱掉鞋,在沙滩上撒欢,在海水里踩浪,直玩得个个身上湿透,才意犹未尽地重新上车,向预订的酒店行驶。

    到达时,差不多十一点。

    没想到,在酒店前台,另有惊喜。

    办入住登记时,前台小姐笑眯眯地祝贺:“您好,恭喜成为本酒店开业以来办理入住的第8888位幸运顾客,根据我公司的规定,在您入住本酒店期间将获得买一赠一的优惠。您稍等,我看一下,啊,真是太幸运了。我电脑上的记录显示,吴淑湄小姐以她的名义订了三个标间,那就是买三赠三,所以,我们将再额外提供三个同样的标间,同样含早餐。”说着,她环顾一圈因这个好消息而欢欣雀悦的五人,微笑建议:“你们有五个人,只能用到五个房间,这样好了,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可以将多出来的那个房间换成楼顶旋转餐厅的酒水券,希望您们能享受假期,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这样好的提议,除了接受,似乎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案。

    由衷感谢之后,各自回房,放下行李,稍做清洗,然后再次争分夺秒奔向海滩。

    正午的毒辣阳光,丝毫减损不了高昂的玩兴。

    得知宋健平是冲浪高手,吴江海二话不说立刻去租了滑板,拉着宋健平要求拜师学艺,务必要在接下来的一天半中掌握冲浪的精髓。

    活泼好动的小S一刻闲不住,一会儿去捡贝壳,一会儿去追从沙缝里冒出来的小螃蟹,笑声从东洒到西,从西洒到东。

    怀有身孕的叶子在海里游了一圈后,也回到遮阳伞下,大叹体力不支,只能望洋兴叹。

    对喜静的吴淑湄来说,最好的放松方式,就是将全身涂满防晒油,躺在遮阳伞下的长椅上,喝冰镇饮料,吹海风,看海景。

    百无聊赖的叶子伸着脚丫去挠她,并朝海中那个拥有弄潮儿般矫健身姿的宋健平努嘴,“交往多久了?”

    吴淑湄懒洋洋地抬抬眼睑,否认:“不要乱讲,他只是小S的哥哥。”

    “少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他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你没感觉?”

    “我还不想谈恋爱。”

    “不想?你这话我都听了好多年了,十九岁不想,二十岁不想,二十一岁不想,喂,大姐,你今年二十六了好不好,难不成你想活到八十岁的时候再谈?”

    “那就八十岁再谈好了。”

    一听这话,叶子躺不住了,一个翻身坐起,“少拿这话打发我。说,到底你有什么心病,为什么不想恋爱?现在你和海子都熬出来了,要相貌有相貌,要学问有学问,要钱也能轻易挣到钱,什么都准备好了,正是考虑终身大事的好时候。我看宋健平条件不错,文质彬彬,温文儒雅,工作又体面,家庭背景又简单,碰到这样好条件的人,不知多少女人扑上去,你倒好,主动送上门来,你还不要。”

    取了草帽盖住脸,吴淑湄小声咕哝:“你要,你去扑好了。”

    “臭丫头!别以为我怀孕了,我耳朵就不好使。”气急的叶子扑过去把她从椅上捞起,打算一审到底,不问明白,绝不罢休。

    迟疑着,叶子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是不是那年出来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我一直没敢问你。你知道吗,以前的你爱说爱笑,走哪儿都像一颗开心果,可是自从打工回来后,你就变得特别安静,直到现在也是,有时候静得几乎要让人感觉不出你的存在。湄子,你老实告诉我,那年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哪有,你想太多了。”垂下眼,吴淑湄扒了扒她的头发,笑着打趣,“叶子大妈,是不是怀孕后体内激素分泌过度,所以让你变得母性大发爱操心?放心,我什么事也没有。人长大了嘛,总会转性,那年我妈去世后,海子不也变得安静许多。”

    “海子不像你,海子仍是海子,心里想什么,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而你,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永远面带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我哪有,说得我好像是面具人似的。”收起笑,她摸摸脸,不承认。

    “还说没有,就是这种笑,像个招牌似的,讨厌死了。”抱怨着,叶子伸手挤挤她的脸,再使劲搓一搓。

    “哎呀,痛,痛,真的很痛啊!可恶,臭叶子,别以为你现在怀孕了我就会手下留情,小心,我要反攻啦!”

    说着,吴淑湄扑过去,将叶子压在椅上,挠胳肢窝。

    讨饶声,尖叫声,大笑声混合在一起,终于让人忘了刚才谈论的话题。

    海上落日,美得令人窒息。

    如火的云霞凝结在海洋的尽头,似要把海水也要烧成云霞色。

    五人一字排开坐在沙滩上,欣赏着静谧的落霞,都没有说话,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惊扰到西沉的落日。

    “呀,好巧哦!”

    当身后传来愉快的惊呼,五人不约而同回头,然后意外地看到,身后朝他们走来的,竟是陶见初和苏慧贞。

    苏慧贞一手挽着陶见初的胳膊,一手甩晃着沙滩鞋,笑着打招呼。

    “你们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真的好巧。”

    吴淑湄望向陶见初,他也望过来,视线快速接触后又快速弹开,接着,他望向其他人,点头致意。

    有点惊呆的小S傻傻地应:“是哦,真的好巧,没想到你们也来这里度假。”

    “你们是要准备烧烤吗?不知,方不方便让我们也加入?”看到烧烤架,还有打开的泡沫保温箱里呈现的肉串和鸡翅,苏慧贞笑盈盈地征求意见。

    回过神来的吴江海连忙接话:“当然当然,欢迎欢迎。我去车上把调料架拿来,健平哥,你车钥匙呢?”

    宋健平看了眼陶见初,再看一眼吴淑湄,掏出车钥匙道:“一起去吧,车上还有一箱饮料,我去搬过来。”

    留在原地的吴淑湄则和叶子把炭火生好,取出肉串和蔬菜串,在烤架上摆放。

    小S则很狗腿地倒了杯饮料,递给陶见初和苏慧贞,“苏小姐,你们几点到的,路上顺利吗?”

    “十二点就到了,高速路上车很少,初将车速飚到一百八,只花了三个小时,真的很方便呢。这里美得不可思议,一来我就爱上了这里,以后我们周末可以常来哦,是不是,初?”

    陶见初点点头,望着远处将烬的晚霞道:“确实很美,想来,可以随时再来。”

    小S立刻拍马屁:“呀,苏小姐,你好幸福哦,我们老板很宠你哦。”

    苏慧贞娇笑着举起饮料杯和陶见初碰了一下,然后转向小S笑道:“谢谢你的饮料,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会烧烤哦,烤得还不错。”

    “那一起来吧。我的技术很烂,不过幸好有阿May,阿May是厨神,什么东西到她手中都能变成美味。我们比赛吧,看谁烤得最好吃。老板,你要不要来?”

    陶见初转着杯子,轻啜着饮料,不感兴趣,“我负责吃就好。”

    于是,他长腿一伸,往沙滩椅上一躺,像个大老爷似的,等着众“佣仆”把食物端到面前。

    “那好,初,你休息休息,烤好了,我端来给你。”

    在他脸上香一下,苏慧贞拉起小S的手,向烧烤架走近。

    吴淑湄朝她微笑点了下头,然后递给她几个串,在烤架上挪出空位,欢迎她的加入。

    小S正想也得个空烤几串,叶子却一掌拍开她,叫:“不准糟蹋食物,你乖乖和我一起打下手就好。”

    要知道,他们原本准备的是五个人的份,现在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她很担心不够吃啊,所以,一定要杜绝任何可能毁损食物的可能。

    “可是,我也要练练才能烤得更好啊。”不满地咕哝一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最后小S还是选择听姐姐的话,乖乖打下手。

    叶子则不放心地看了苏慧贞一眼,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千万千万不要糟蹋食物啊。

    当苏慧贞动作麻利地翻转鸡翅,并取过小刀在鸡翅上划几道口后,叶子总算放下了心。

    只是,那个大魔王,早上才给湄子打电话要她回去加班,怎么一转眼他也跑到海边来了,并且还这么巧地碰到一起?奇怪,很奇怪。

    好奇地朝大魔王瞟一眼,发现他竟然在看湄子,叶子心里一突,似想到什么,却又想不太清楚。

    甩甩头,懒得再想。总之,今晚她要看牢湄子,多吃点,千万不能让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抢了他们的美味。

    很快,肉香就随着海风,在沙滩上飘荡。

    取了东西回来的宋健平和吴江海一起架起了篝火,当星子和一弯镰月从海平面升起,夜晚在悄悄中来临。

    吴淑湄这边,鸡翅刚烤好,环伺在她身后的四个馋鬼就抢起来,叶子以“孕妇优先”为由逼退其他三位夺食者,得意万分地全部抓在手中,然后以恩人之姿一人赏一串,剩下的,她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大呼过瘾。

    见吴淑湄腾不出手吃,宋健平举着手喂她,一开始吴淑湄不好意思,可是闻着香味,肚子确实饿了,于是就着他的手咬一口。

    这一吃,立刻换来其他三人挤眉弄眼的调笑,吴淑湄瞪他们一眼,换来的却是小S阴阳怪气的起哄:“嫂子,我还要。”

    吴淑湄淡定地往肉串上刷酱,“今晚你不用吃了。”

    “呜,好可怜,人家不要饿肚子啦。”扁扁嘴,小S一脸夸张地抹泪,“苏小姐,你烤好了,给我留几串咯,我今晚就靠你了。”

    苏慧贞手脚利索地往烤串上撒孜然,神情愉悦,“放心,少不了你的,尽情吃好了。”

    “可是,大魔王好像饿得眼睛都绿了,你还是先满足他吧,你只赏我一串就好了。”

    可不是,苏慧贞扭头一看,只见那个被篝火映照得光影跳跃的俊帅面孔此刻正似别人欠了他几千万似的充满不悦。

    正要端了盘子过去,却见他直起身走过来。

    “初,烤好了,来尝尝我的手艺。”苏慧贞忙迎过去,踮起脚将一串鸡翅举到他面前。

    他飞快咬一口,点头赞:“唔,很好,味道好极了。你先吃,一天都没见你吃什么东西,换我来烤。”

    站到烤架旁,他看了眼吴淑湄面前滋滋冒热气的肉串,冷声道:“站过去一点。”

    吴淑湄挪了挪脚。

    “再过去一点。”

    再挪一脚。结果挪着挪着,她面前的肉串就变成了他的,

    面无表情地,他将“掠夺”来的肉串拿在手中翻转,以一种极不熟练的凶险姿势,看得众人默默,四下无声。

    “该撒盐了。”吴淑湄看了眼快烤过头的肉串,小声提醒。

    他抿着唇,抓起一把盐就要往上撒,那一把恶狠狠的,分量足得令人蹙眉。

    她只好再次出声:“太多了。”

    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的叶子叫:“湄子,你帮他撒嘛。”

    还好,他有自知之明,也很配合,摊开手心,示意她从他手心取盐。

    迟疑了一下,她的手指快速在他手心拈一下,撒,再拈一下,再撒,当她说了声“好了”后,他立刻将一个肉串往嘴里塞,也不管烫不烫,同时,另一只手牢牢抓着其他几串,谁也别想抢。

    那一晚,吃得最多的,就是大魔王。

    这种人,无论身处什么场合,总能成为那个“众星拱月”的月,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以他为中心,被他压在脚下,也觉得理所当然。

    回到酒店,了无睡意的众人去到楼顶的露天旋转餐厅喝酒,观星。

    星子满天,海风温柔,再加上三百六十度回放的海上夜景,一切美得仿佛童话仙境。

    一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的吴淑湄,两杯酒下肚,头就开始发晕,脸颊红红的,嘴里不时发出“呵呵”的傻笑,仰着头,手指着天空,一颗两颗三颗,数星星,越数头越晕。

    叶子扶她下去的时候,她腿脚发软得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进了房间,匆匆洗漱之后,就爬上了床。朦朦胧胧的,又陷入了梦境,浮浮沉沉,沉沉浮浮,半夜渴醒的时候,一摸额头,满手是汗。

    当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她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脚。

    心下一惊,以为出现幻觉,闭上眼,再睁开,那个人的轮廓,仍在。

    似在向她证明她没有看错,那个人开了口:“醒了?”

    接着,他动了一下,离她更近,黑亮的眼睛,不容错认。

    “你怎么在这里?”揪着薄被,她朝后挪,直到头抵到床头,退无可退。

    “你该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她的“这里”和他的“这里”,并不相同。

    虽然明知身后已退到尽头,她还是想再退一点,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退进床板里不要再出来。

    她退,他就进,直到离她只有一尺之距,他才停下,手指捏住她揪着被的手,力道里透着强硬。

    她没有吭声,只是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越用力,手越疼,他捏得也越紧。

    “你该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巧合。”似在提醒,他徐声开口。

    她别开脸,不再妄想挣脱,如果疼痛可以让人清醒,她愿意疼一点,再疼一点。

    沉默,一点一点,填满彼此间的空隙。

    他的怒气,则在沉默中一点一点累积,随时有可能爆发。

    她该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紧张的张力,可是,好累,真的好累,这阵子每一天都好漫长,每一天神经都绷得好紧,她已濒临极限,快撑不下去。

    “为什么关机?”憋着气的声音仍不愿让她放松,仿佛要告诉她,他驱车三个小时来到这里就是要听她给一个关机的理由。好,如果是这样,她给。

    “手机没电了。”维持着没有起伏的声音,她说一个理由。

    “撒谎!”他毫不留情地揭穿,恼怒的声音压抑而克制,同时用力攫住她的下巴,逼她和他正面交锋。

    晦暗不明中,他的五官瞧不清楚,可咬牙声,却清晰可闻。

    “别想狡辩,我检查过你的手机,电,量,很,充,足。”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人未经允许翻看别人的手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虽然她手机里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就是不爽让人看。

    她声音里不由得也多了一丝嘲讽:“那,请问陶老板,你想听什么理由?”

    他一愣,像是被她的话烫到,他甩开她的下巴站起来,居高临下提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半夜被扰了好梦所应有的态度。”既然已这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豁出去了。

    “很好,果然是翅膀硬了。”他也忍不住嘲讽。

    “多谢夸奖,门在那里,好走不送。”指着门,她懒得多费唇舌。

    而他,一动不动,铁了心要和她作对。

    “我要是不走呢?”说着,他竟又坐下,甚至比前一次坐得更近,完全一副痞子无赖的嘴脸。

    原本也不指望一句话就能把他轰走,可看到他这副吃定她奈何不了他的模样,真的,很令人生气。

    摸索着,她将手伸向床头的叫人铃,下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愿自己走,我想会有人愿意抬你出去。”

    “谁?”欺近她的脸,他嘲讽更甚,“保安吗?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难道没用脑子想想,为什么我能进到这里?我很荣幸地告诉你,这家酒店的老板是我朋友,他一直以来使用的都是摩尔的电子系统,我破解了你门上的钥匙,你以为系统不会报警?既然会报警,保安却没有出现,你说,这说明什么?”

    这番话,就像一条关键性的线索,突然让人豁然开朗。在明白的同时,讽刺也就越发不受控制。

    “这么说来,所谓的第8888位幸运顾客,也是阁下一手策划导演。”

    “我说过,这世上并没有太多的巧合。如果不这样安排,我怎么能站在这里。要怪,只能怪你为什么要住酒店,下一次,你可以考虑去睡无人管理的野沙滩。”

    “陶老板真是用心良苦,动用不少人脉吧。”

    “好说,一个电话而已。”

    “陶老板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想要什么?”

    “很好,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

    他更深地欺近她,鼻尖碰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她想躲,他却用手扳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承受他近乎蹂躏的亲吻。

    “吴淑湄,没有人可以什么理由也不给就能逃得无影无踪。不追究,并不代表不介意。这一次,就算你给一千一万个理由,你也逃不了躲不掉。我要你,直到我腻了为止。”

     正文 第六章  强盗之吻

    我要你,直到我腻了为止。

    这句话,就像冬日里持续不断的寒风,在吴淑湄脑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久久盘旋,永无止境。

    怎样能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腻?这是那天晚上他离开后,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于是,周一早上,她递出了辞呈。

    他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有节奏地在辞呈上轻敲,“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压抑。

    吴淑湄静伫在办公桌前,低眉垂目,等待回复。

    良久,他抬起手指,拈起那片薄薄的纸朝她晃了晃,“其实,我不是不可以养你,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收回去,就当没这回事。”

    她没有接,微微抬起头,望向他的眉心,淡声道:“请您批准。”

    “如果我不批准,你是不是就打算旷工随便公司爱怎样处理都可以?”

    说实话,她确有此意,所以没有反驳,直接默认。

    “看来,你是不打算在这个城市混了,也不想在这个行业待了,所以一点后路也不留。”

    她仍是无语,继续默认。

    “很好。”他又晃了晃那片纸,薄唇微扬,满是讥讽,“我确实只手遮不了天,世界这么大,总有我触不到的地方,但是,你不要忘了,除非你成为一个孤零零的人,否则,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可以操控。”

    “你什么意思?”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脸色一白,终于开了口。

    “意思就是,”扬扬眉,他将手中的纸朝她递过去,“我在威胁你,不要毁了你弟弟和朋友的前程。”

    “你?!”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吴淑湄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他倒好,洋洋得意,虽然嘴角在笑,可眼神却在不打折扣地告诉她,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收回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他难得有耐心地再朝她扬扬手中的纸,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等她来取。

    瞧到她的不甘,他心情越发愉快,不禁恶劣地再戳痛她一次,“吴淑湄,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着永不磨灭的牺牲精神,请将这种难能可贵的品格发扬光大流芳百世,我很喜欢。”

    该死的!他说得很对!她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拖累海子和叶子。这个卑鄙的家伙,她真是高估了他。

    出离愤怒的吴淑湄脑子里沸腾叫嚣,嘴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用力瞪他,期待着能将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

    看到她生气,他不介意让她气得更厉害一点,啧,粉红的面颊明亮的双眸不知道比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看多少倍。

    恶劣地,不怀好意地瞄瞄她的胸,他刻意说出更气人的话:“宝贝儿,不要拿美丽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我,我会误会你想勾引我。当然了,我是不怎么介意在这里要了你,但是,你知道,半小时后我们有会要开,时间太短,我会很难尽兴。先欠着好了,日后我会一并索取。”

    再也听不下去,吴淑湄倾身一把抓过那页该死的辞呈,快步转身退出办公室。

    在拉开办公室门时,那个可恶的声音仍锲而不舍地追来:“吴淑湄,不要试图挑战我。五分钟内,把早餐送进来。”

    回答他的,是“砰”一声的大力关门。

    如果看到这一幕,那些评论“阿May是没有脾气”的人恐怕要失望。

    日子虽然很难熬,可还是要熬下去。

    吴淑湄尽量以一种机械化的方式,工作,吃饭,杜绝思考,这样,会好过一点。

    但,千万不要以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兴趣后,他就会包容她所犯的错误,至少,在她这里,不可能。消极怠工,只会遭来不留情面的羞辱。

    在经过了早上的“交锋”之后,开会时,她难免会一时走神,结果,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当着所有经理的面说她“阿May,出来工作,记得把脑子一起带上”,没过多久,当她念错了一个营业数据,他又有话讲。

    “有些人,脑子很值钱,不像我,我的脑子卖不上价,因为我天天动脑子,脑子已经快用烂了。阿May,你的脑子,很新,拿出去,可以卖个一手价。”

    真损啊!损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要拼命咬着唇才能阻止自己还击。

    这个小气男人,没有吃到早餐,至于如此让她下不了台吗?在这么多经理面前丢脸,以后叫她怎么顺利开展工作?原本这些经理个个都是刁钻难缠的主儿,以前要他们交个报告报个数据都要千催万请,现在看到她这么不招老板待见,还不知以后会怎么难为她。

    他是故意的!这是惩罚,惩罚她的不听话,惩罚她竟敢挑战他的权威。

    当她瞪向他,他竟对所有人说:“来,大家看看,小秘书要发威了,我猜猜,可能她今天也没吃早餐,所以才和我一样,脾气很不好。”

    他是老板,他这样自我调侃,别人当他是幽默,她则不同,不过是一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除了引人侧目外,还会徒增笑话。她相信,用不了多久,“阿May脑子很值钱”的笑话就会传遍公司上上下下。

    “不想被人揪住不放,就不要露出破绽和把柄让人有机可乘。”这是他坐下时,在她耳侧说的话。

    是,他说得对,她万分受教,并由衷感谢:“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么重要的一课。”

    “不客气。”他很绅士地回答,“我不介意再多给你上几课。”

    开完会,已十二点。

    他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朝身后的她道:“既然没有准备早餐,我也不奢望你会聪明到准备午餐,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吴淑湄淡声回道:“我脑子不好使,忘了。”

    “忘了没关系,我会提醒你记起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侧着身,将她拉了进去。

    门合拢的同时,她的后背立刻被推抵上了门板,而他,几乎是在同时,封住了她的嘴。

    同样的近乎蹂躏的亲吻,她的反抗,只换来双手被钳制,双腿被抬高架空,她被顶起坐在他屈膝弓起的大腿上,像一块上等好肉,被肆意舔舐啃噬。

    氧气被掠夺一空的吴淑湄,在窒息中松软,除了无力地依附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想要挣脱。

    “这才乖。”满意地,他拉开一丝距离,唇轻轻滑过她的嘴角,到达鼻尖,再游移到眼睛,最后抵在她的耳窝,声音低哑,性感迷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午餐怎么办?我不介意拿你当午餐,餐桌嘛,就用我的办公桌好了,老实说,我还没有和女人在办公室做过爱,如果你愿意,将很荣幸成为第一个。”

    头昏脑涨的吴淑湄僵直着身子,偏开耳朵,咬着唇建议:“我去叫外卖。”

    “不,外卖没有营养,我宁愿吃你。”扳正她闪避的脸,他再次咬她的唇。

    在她痛得张嘴时,他立刻滑入她口中,洗劫她的甜蜜。

    他就像一个贪婪的强盗,企图在同一个地方找出更多的宝藏。

    “想好了没?”再次抽离她的唇,他轻喘着开口。

    学乖的吴淑湄终于投降,平复着呼吸,艰难地开口:“我再也不会忘。”

    “忘什么?”他不放松地追问,将嘴贴在她嘴上,感觉她的轻颤。

    合上眼,她咬着牙,防止他再次不请自入,“早餐和午餐。”

    “很好。”满意地轻吮她的嘴角,他又问:“那今天的午餐怎么办?”

    “晚、晚餐补。”从后脊迅速蹿起的酥麻令她羞恼不已,抿着唇,她试图阻止他不知节制的挑逗。

    “很好。如果你让我再亲一次,我就放过你。乖,放松,张嘴,让我进去。”

    听到这不要脸的要求,吴淑湄脸上烧红一片,羞辱难当。

    “你……”

    嘴一张,她就后悔了。她又露出了破绽,让他得以乘虚而入。她忘了,他这个人,只要有一丁点机会,都会穷追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到底,他什么时候才会腻?

    胡思乱想着,突然,身下一空,原本承托着她的大腿不知在何时抽了开去,在下坠中,她本能地立刻伸手攀住他的肩,可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忙松手,结果,“砰”一声,结结实实摔到地上。

    那个恶劣的家伙站在她脚边,居高临下地勾唇,“没人教过你接吻时要专心吗?”

    “我不需要学。”即使摔得尾骨隐隐作痛,她还是撑着地快速站起,在站到自以为安全的位置时,忍不住负气回嘴。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学,我很介意。还有,你成功扫了我的兴,所以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你可以出去打电话叫外卖了。”

    很好,他可以再恶劣点,早早气死了她才能早托生。

    五点,他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

    “可以走了。”

    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回去给老板做饭,这绝对会形成习惯,就像十一点五十开始午餐的习惯一样。

    虽然手头的工作没有做完,可是老板下了令,不走都不行。这一天,头脑乱糟糟的她本来工作效率就低,再提前下班,可以想见明天会忙成什么鬼样。

    吐了口气,吴淑湄关机,起身,机器人一样往外走。

    “你的包呢?”见她两手空空,他巡视一圈她平时放包的地方,那里收得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头也不回,她摁下电梯按钮,面无表情地答:“没有。”

    她要是再带包,那就真是傻得没救了。

    勾了勾嘴角,他发现,惹她生气会让人上瘾。想和他斗?不是他吹,她还太嫩。

    进了电梯,他推了推她挺得笔直的后背,“把钥匙给我一把。”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想直接拿这话甩过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吸了口气,她淡声答:“没有多余的。”

    “没关系。”

    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当然,很快,她就发现这是错觉。

    因为,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Peter,把我们最新研发的那款电子锁送一份到XX路XX号华庭时代三号楼502室,再派个技工过来,六点能不能赶到?好,我等你。”

    吴淑湄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平淡,她转身瞪他,“你想干什么?”

    他摇摇手中的手机,一副“你不是都听到了”的欠扁样,“换锁。”

    “那是我家!”她非常有必要提醒他看清这一点。

    “那又怎样。虽然它很小也很不适合我的身份,但我不介意把它变成我的。”说着,他还做出委屈的表情,好像有一个那样的家,很让他跌面儿似的。

    “你这个……”气恨地指着他,想破口大骂,偏偏词汇量有限,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

    “魔王。”他扬扬眉,替她接下去,“你们私下不是都爱这样叫我。大魔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不要试图反抗我。乖,把钥匙给我。”

    给,还是不给,向来不是她能说了算。

    恨恨地将钥匙拆下来扔给他,一路上,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则半点不受影响,悠然地开着车,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随着音响里的曲子,愉快地哼唱。

    “晚上吃什么?”

    不吭声。

    “吃剁椒鱼头好不好?”

    不吭声。

    “炖牛腩?”

    不吭声。

    “不想理我?那好,晚上睡你家好了。”他不信治不了她。

    果然,话一落地,她就开了口:“炒蘑菇,拌青笋,山药炖排骨,砂锅豆腐,绿豆饭。”

    无耻者无敌,她甘拜下风,认输。如果他想要一个温顺乖宝宝,她照演就是。

    接下来,她有问有答,很乖,也很无趣。

    终于,他率先闭了嘴。

    晚餐桌上,他推给她一个信封,打开里,里面一匝钱,少说也有五千块。

    “这个月的餐费,包括周末的。”他说。

    “太多了。”她从中抽出一小匝,将其余的推回去。

    他又推过来,“不光是餐费,还有接吻费。”

    这样伤人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总是这么自然。

    白着脸,她盯着桌上冒烟的排骨汤,真想不管不顾地泼到他脸上。

    忍,吴淑湄,不就是在心上插把刀吗?疼一下就过去了,忍,你要记着,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拳头,而是语言。

    再次用力将信封推回去,同时,她把适才抽走的那一小匝放在信封上,微笑,回击:“你吻得比我卖力,技术也比我娴熟,若要卖的话,你的价格更高,所以,这些,是我补给你的差价,请笑纳。”

    听她说出这番话,要说不吃惊,不可能。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扳回一城。

    好笑地审视着她的倔强以及想要看他笑话的小期待,他岂会让她如意。

    慢条斯理地将钱都收回公文包,他点头,“不错,你说得对,你的吻技太差,确实需要付学费让我多教教你,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倾囊相授。这种技术要多练才能进步快,这样好了,初级阶段,一天就练十次。”

    事实再次证明,论无耻和不要脸,她绝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已无力去想。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蜘蛛网里丧失生杀大权的小虫子,只要那头大蜘蛛来了兴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了再说。

    早知如此,那天她该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自尊也不要,直接收钱了事。可坏就坏在,她多了一嘴,结果,每天落到了被逼和他练习接吻术的悲惨境地。

    这个人,大胆得,令人心惊。

    有时候,在他办公室,她正汇报着工作进度,突然地,他就跃过来,扯她入怀,也不管门有没有关,也不怕有人闯进来,吻,非要咬得她嘴唇红肿才罢休。

    有时候,陪他去各部门视察,从一个楼层上到另一个楼层,脚踩在楼梯上尚未站稳,他一个回身,就把她抵在扶手上,上身紧压着她,让她不得已后仰,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任他为所欲为。

    有时候,临开会前五分钟,坐在会议室,其他与会者即将陆续来临,等得无聊的他会欺到她身边,把她困在墙角,实施“蹂躏”。

    有时候……

    一天当中,有太多这样的有时候,他似乎享受这种偷情的刺激上了瘾,一天不吓她几次,他就心里难安。每次退开来看到她仓惶四顾生怕被人发现的可怜样儿,他就愉快得想放声大笑。

    几乎每一天,这种“有时候”都会超过十次,每一次结束,他都会问:“这是第几次?”

    答对了,就放过她。答错了,就再来一次。

    于是,在胆战心惊怕被人发现的同时,她还要再花点心思回忆,上一次是第几次,这一次千万不要答错。

    可是,想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太难。

    她是人,有感觉,在受到突然袭击时,反应本来就会出现暂时的停顿,再加上他火辣的卖力传授,她的脑子难免不会变成一坨糨糊,有时连他说了什么都听不见,哪里还有本事去回答问题。结果,回答慢了,也要惩罚,再来一次。

    几次三番下来,她学乖了,无论听没听清,只要捕捉到他一点声音,她就脱口而出:第X次。

    但,这样,也有错。她怎么斗得过他,聪明的他轻易就识穿她的小聪明,时不时会蹦出其他问题,当她答非所问,他就给她扣上一个“不专心”的帽子,惩罚,再来一次。

    当一天达到十次,每多出一次,他就收钱。

    “我很贵,一般人,我是不教的。看在你是我下属的分上,收你便宜点,一次一百块,现付。”

    在掏空她的钱包以后,他大方表示:“如果不想付现金,我也提供其他抵账的方法,比如,你主动吻我,当然,你的技术不如我,一次到不了一百,按五十算好了,你吻我一次,我就减掉五十,怎么样,这个方法很划算吧。”

    碰到这样的人,除了无语,仍是无语。

    无语,不知不觉中已变成对她来说相对安全的应对方式。

    就这样,她债台高筑,一个月下来,竟然欠他四五万。

    终于有一天,在被他又一次吻得喘不过气之后,她问:“你不腻?”

    他眯着眼,思考一下,答得一本正经:“我也在想,为什么不腻?你说,是不是因为亲的次数太少,相处时间太短,所以腻不起来?都说距离产生美,看来,我们是太生疏了,距离太遥远,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将次数加至二十次,同时在你家待足六个小时。这样一来,或许我会腻得快一点。”

    吴淑湄再次获得血的教训。啊啊啊,她为什么还学不乖?为什么要多一嘴?为什么不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不将无语进行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

    看到她一脸悲愤又有苦难言,大魔王的愉快简直是难以言表。

    和她斗,真是其乐无穷啊!

     正文 第七章  你要我就给

    周末,办公室,加班。

    其实,是无班可加。不过是带着早餐,然后再等着奉上午餐而已。

    大魔王的意思很明白:随便你是上网聊天、偷菜,还是听歌、看电影,总之,我要你陪着,并且,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所以,她捧着大魔王给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大魔王办公室的沙发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只能看看而已。

    “你要是没事可做,可以看我,我最好看。”

    那个常常一心多用,明明看起来很忙碌偏偏总能在她走神的时候把她揪回来的人,说出的话总是大言不惭。

    眼神不由得循着他的话望过去,他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一副无暇他顾的专注神情。工作时的他,如果不发脾气,如果时而展露笑容,如果声音徐缓温柔,如果不蹙眉抿唇不耐,确实,很好看。

    今天的他,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袖子被随意挽在肘间,在窗外大片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爽帅气。

    “想不想吻我?”

    冷不丁地,他抬起头,浓黑的发,浓黑的眉,浓黑的眼珠,齐齐望过来,嘴角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

    总是这样,随时摆出一副诱惑的姿态,想要得到她真心主动的一吻。

    别开脸,懒得理他,她看向电脑,打开一个小游戏,忽视他的存在。

    “你真不打算用我建议的方法来抵消欠款?”

    摁着计算器,不死心的他又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游说。

    “截至今天早上,你一共欠了我七万八千块,再这么顽固下去,你恐怕会成为史上最大的负人。来吧,今天我心情好,只要你主动一次,我就减掉一万。”

    吴淑湄无动于衷,充耳不闻,手指摁着鼠标,打怪,打怪。

    “唉,那好吧,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活动着手腕,伸了个懒腰,他站起来。

    吴淑湄手一顿,立刻机警地放下电脑打算夺门而逃。

    可是,从来都是手下败将的人岂会那么轻易就获得反败为胜的机会?某人长腿一迈长臂一伸,就将她困在了怀中。

    “不听话,嗯?”咬着她的鼻尖,用这样的亲昵让她的脸颊染上更娇艳的绯红。

    “教了你这么久,你总要将所学用于实践,没信心吗?没关系,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笑话你。”

    说着,他还故意举起手,做一个对天起誓的表情。

    吴淑湄只是垂着眼,装死,任他一人唱独角戏,不理睬,就是不理睬。

    得不到回应的某人不甘心地将嘴唇移向她的唇,轻咬一口,再重咬一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嘴角,带去撩人的折磨。

    “你知不知道,男人都有强烈的征服欲,你如此难驯,如此不合作,你让我哪天才能对你起腻?来,主动一点,也许我尝过之后,就会很快失去兴趣。”

    这几乎是哄骗一样的话,在她的处境中,倒真有可能发生。

    微微扬起眼睑,她望向那双近在咫尺带着笑意和鼓励的黑亮眼眸,似在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

    可是,她吃亏上当太多次了,信他的话,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你知道吗,当你用小鹿斑比一样无辜可爱大眼看我的时候,我会失控的,就像这样。”

    轻轻地,含住她的唇,撬开她防护不力的牙齿,第N次地在她口腔探秘。

    一次,两次,三次,他锲而不舍地试图勾引她的小舌进入他的领地,可是,固执的人总有难以攻克的坚持,很N次遭遇滑铁卢的某人只好放弃,挫败地咬她一口,以“不专心”为由进行指控对她发起强悍迅猛的侵略,以此惩罚她的“不识好歹”。

    逐渐升高的体温和越来越紊乱的呼吸,似在告诉他应该掠夺更多,一个吻早就不能满足他的所需,低喘着,他一把将她抱起压进沙发,手也顺势探进她的裙底。

    在饥饿的大灰狼面前,她就像一只羔羊,除了祈祷他不要吃得太彻底,已别无奢求。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扰人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高亢的乐声在安静的室内回旋,将某人的欲望击得支离破碎。

    “该死的!”低咒着,他没有动,僵直的身子仍压覆着她,似在等着铃声结束后再继续。

    可是,铃声不知疲倦地响了又响,响了又响,毫不识趣。

    “乖乖躺着不要动。”不舍地咬咬她的耳朵,他恼怒地起身,将手伸向可恶的手机。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他咳了一声,这才慢悠悠摁下接听键。

    “喂,慧贞?”

    嘴里讲着电话,他还不忘分神提醒他的羔羊,无声地用唇语警告她“不准走”。

    这个时候要是不走,她就真是傻透了。

    无视他的警告,她面无表情地拉平身上起皱的衣服,走出他的办公室。

    合上门时,她听到他说:“我刚才在洗手间没带手机……”

    洗手间吗?敢情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不过是“方便”而已。

    讥诮地勾起嘴角,想要微笑,却发现,眼里很酸,很涩,吴淑湄连忙微仰起头,吸吸鼻子,将不该出现的水汽硬生生逼回去。

    走进洗手间,她坐在马桶上,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直到腿脚酸麻,才若无其事地出来,捧起清水洗了把脸,然后用纸巾细细擦去脸上所有的水渍,不让一点痕迹显露。

    回到办公室,听到的是苏慧贞不依的撒娇声:“初,刚才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一切都赖我,说我不够积极,问我同不同意将订婚礼提前到下个月九号,我当然没意见,就怕你不同意,所以不敢擅做主张,就过来问问你喽。今天不要加班了好不好,陪我去逛街,好不好,好不好?”

    没听到他的回答,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他的头出现在门口,脸上是公事公办上司对待下属的平板表情,“阿May,今天就加班到这里,你可以走了。”

    “是。”她应了一声,以超自然的下属对待上司的语气。

    他顿了一下,而后头快速退回去,然后,门,合拢。

    出了办公楼,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原本向往的明媚阳光正打在身上,却仍觉一阵阵发冷。

    不远处,有个流浪歌手怀抱吉他,正以嘶哑沧桑的嗓音歌唱——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捂着脸,她转身背对车水马龙的街道,面向路边的花坛,努力吸气,想要平复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可是,压抑了太久,一旦决堤,岂是三五分钟就能恢复。

    心里咒骂着自己的没用,手上用力擦拭似乎永无尽头的泪水,吴淑湄想要装作无事人,可轻颤的身体抖动的双肩还是引来行人的侧目。

    有好心的大妈走近询问:“姑娘,怎么哭了?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只是摇头,捂着脸,哽咽得无法出声。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陌生人向你伸出友好的手,亲近的人却在你心口用力捅刀。

    不该这么痛的。

    该痛的早就痛过了。

    可是,为什么,当记忆模糊的痛卷土重来的时候,竟是这么痛,这么痛。

    在她身后正在等待绿灯的车辆中,有一辆,探出苏慧贞的头。

    “初,那好像是你的秘书阿May。”

    手握方向盘的男人随意地瞟了一眼,应:“是。”

    “她好像哭了。”

    他又瞟了一眼,应:“好像是。”

    “要不要停车去看看?”

    “绿灯亮了。”

    踩着油门,车很快驶过斑马线,混入车流中。

    苏慧贞不再说话,望着窗外,嘴角浮现浅淡的笑意。

    “初,现在看来,小S果然比阿May更适合给我当秘书。”

    他转过头,望着她笑答:“当然,我只把最好的给你。”

    “哈,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真令人开心。”

    苏慧贞笑起来,伸长脖子在他脸颊亲一口,笑得心满意足。

    他很受用地“唔”一声,眯着眼,一脸陶醉。

    “初,我在摩尔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下个月让我进摩天好不好?”

    “这么着急想要和我在一起吗?”调侃地看她一眼,陶见初摇头笑,“我们说好的,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可是……”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陶见初打断道:“饿不饿,想吃什么?去喝冬阴汤好不好?”

    还想说什么,咬了咬唇,苏慧贞最后还是配合地顺着他的话题,开始谈论吃喝。

    四处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书店,在音像店,在电影院,在咖啡馆,在茶餐厅,在电器城,在购物中心,只要能进人的地方,她都进去,孤魂一般飘过,也不知看了什么听了什么,只是想让时间,在熙熙攘攘中轻易消逝。

    意外地,竟然碰到了宋健平。

    和他手拉手的,是一个长发大眼的可爱女孩,两人有说有笑,举止间尽显亲密。

    看到她,他一怔,而后大方走过来,问好,同时将女孩介绍给她:“这是我女朋友。”

    女孩羞涩地抱着他的胳膊抿唇而笑,轻轻叫了声:“姐姐好。”

    吴淑湄微笑着示好,然后不知道说什么。

    海边归来后,小S就被调到摩尔给苏慧贞当秘书,叶子趁着肚子还没有大起来先去和老公度蜜月,海子则被派到外地公司进行磨练,而宋健平曾打过几次电话约她,她都以加班没时间为由进行了回绝,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有了新女友。

    宋健平拍拍女孩的头,笑道:“小可,你不是想吃冰淇淋吗,那边就有,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好。”女孩朝她挥挥手,一蹦一跳着离开。

    宋健平从手提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在海边拍的照片,一直没机会给你。”

    她接过,轻声道了声:“谢谢。”

    接着,又是沉默。

    注意到她略略红肿的眼,宋健平欲言又止,最后像个大哥哥一样拍拍她的肩,“阿May,你要快乐一点。”

    听到这话,吴淑湄抬头,微笑,“难道我看起来很不快乐?”

    “面对人的时候,你是笑的,背对人的时候,却又心事重重。回去看看那些照片,你就知道我说得没错。”顿了一下,宋健平摸了摸鼻子,思索着又开了口:“是因为陶见初吗?”

    吴淑湄的笑僵在脸上,不自然地答:“为什么这样想?”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可她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男人的直觉吧。虽然和他没见过几次面,但每次他看我时充满警告的眼神,还有对你的那种想要掩饰却又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的占有欲,让我很难不做猜想。我想,对他,你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从投资理财的角度看,和他竞争,既耗时耗力耗心,恐怕最后也不会有胜算,所以,我放弃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知道说什么,吴淑湄垂下眼,捏着手中的信封道:“怎么会。小可该等急了,你赶快过去吧。”

    “阿May,如果逃不开也躲不掉,就试着对自己好点,努力快乐一点。”

    临走前,宋健平这样说。

    呆在原地,吴淑湄久久迈不动脚。她的不快乐,已经如此明显了吗?

    打开那些照片,一张张看去,有很多张是抓拍,镜头中的她看天望海的眼神缥缈而幽远,好像真有无限心事不能诉说的凝重和苦恼。

    然后,她看到两张有他的照片,虽然他只是充当背景待在左下角,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那姿态那角度都在说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有将她放进眼里。

    可是,又如何,这丝毫改变不了“她是玩物”的身份。

    回到家的时候,已快十二点,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不想开灯,她在黑暗中关门,换鞋,拖着酸痛无力的腿脚挪向浴室。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黑暗中,是冷冷的质问,就像一个丈夫在逮到妻子夜归时压抑着怒气。

    没想到他在,她顿了一下,背对着声源,淡声道:“十一点五十。”

    “我等了你足足八个小时。为什么关机?”

    黑暗中,沙发深陷又弹起的声音格外清晰,随后,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向她靠近。

    她没有动,仍是淡声答:“没有人让你等。”

    “你在耍什么脾气?”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宣告她的“无理取闹”。

    “我没有。”上前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她继续往浴室走。

    几乎在同时,一双手钳住她的肩,将她用力扳过来,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踉跄倒地。

    “该死的,我等这么久,不是为了听你的狡辩。”

    “我说过了,没有人让你等。”自己愿意等,怎么怪得了别人。无理取闹的人,是你才对。

    他不再说话,急剧起伏的呼吸还有加重在她双肩的力道,说明他想要捏死她却又极力压抑的矛盾。

    不知对峙了多久,终于,他松开手,摁亮了灯的开关,让两人暴露在光明里。

    灯亮的刹那,吴淑湄下意识就想躲,在垂下头的瞬间,又被他捏住下巴托了起来。

    细细读取着她眉眼间的信息,他缓下语气:“为什么哭?”

    “没有。”垂着眼,她还是平淡的语气,“只是沙子迷了眼。”

    “去哪里了?”

    “四处逛逛。”

    “吃晚饭了吗?”

    “吃了。”

    有问有答,很乖。

    可是,却让他胸间的沉闷越发厚重。

    “为什么关机?”

    “没电了。”

    似要验证她有没有撒谎,他拖着她来到玄关,找到手机,打开,确实显示没电,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信封。

    打开来翻了翻,他语气越发和缓:“去见宋健平了。”

    “是。”

    “你们做什么了?”

    瞪着他,又累又困的吴淑湄头痛得似要裂开。到底是谁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利,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的一切?

    拂开他的手,她走到橱柜前,取出一个存折,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没有看存折,而是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冷得能将周遭的空气凝结成冰。

    吴淑湄淡声答:“里面是十五万,密码是六个零,换取自由。”

    拈起存折,他嘴带讥讽:“不要告诉我说,你工作两年可以存到十五万。宋健平给的?”

    不想解释,但又不想再扯到宋健平,她吸了口气,还是给了解释:“我的工资,加上海子的,又找叶子借了一部分。”

    而他,将存折在指间转了一圈后,举到她面前,一撕两半,声音越发阴冷:“吴淑湄,钱,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张纸而已。如果你没那么健忘,应该还记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早料到他不会这么好打发,盯着坠落在脚边的存折,吴淑湄很平静。

    讥诮地勾起嘴角,她笑着抬头,望进他的眉眼。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带着无法逃脱的绝望,还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明明笑着,眼中却闪烁着泪光。

    陶见初喉口一窒,心似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刺痛。

    “我给。”她说。

    自始至终,她都用这种含笑的表情看着他,手指解开衣扣,露出细致的锁骨,蕾丝胸衣,洁白柔嫩的小腹,蕾丝内裤,细长匀称的双腿,踩着褪下的衣衫,她继续解开胸衣,露出小巧的胸,褪下内裤,露出女性的娇羞。

    冷冷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陶见初咬牙,十指不知不觉紧握。

    光着脚,裸着身,她走进卧室,躺上床,“麻烦你完事后帮我锁好门,谢谢。”

    席卷着怒气,陶见初踏进卧室,瞪着玉体横陈一脸平静的她,心里攥成一团,“该死的!我要的不是这个!你发什么神经?”

    “不对吗?”望着天花板思索一下,她点头,“好,我知道了。”

    坐起身,她跪在床上,开始解他的皮带。

    他一把拍开她,她不以为意,踮起脚,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双腿夹住他的腰,嘴唇贴上他的。

    “该……”

    他一张嘴,她就乘势滑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以他教导的技巧,在他口中肆意攻击。

    即使和期待的有出入,在遭袭这一刻,陶见初还是无法控制地热气上涌,男性崛起。

    夹住他腰间的双腿越发用力,娇小的臀部在他的男性上制造令人窒息的厮磨。

    差一点,他就要失去理智抱着她滚到床铺开始销魂噬骨的征伐。

    幸好,只是差一点。

    当意识回归,他恼恨地在她舌上用力一咬,以为这样就能将她逼退,没想到即使痛得抽搐一下,她仍没有放弃。

    怒极之下,他用力将她压回床铺,压制住她的四肢,将自己的嘴从她嘴中抽离。

    被制服的她,眼中一派清明,仰望着悬在自己头顶急剧喘息的男人,讥讽道:“你不是想要吗?难道这样也达不到你的要求?如果你愿意,不妨教我一次,学费,我出。”

    “该死的!我要的不是这个!”用力捏着她,真想把她捏碎,看看这该死的笨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要什么?”

    口口声声说要我,现在给了,你又说要的不是这个,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

    恶狠狠瞪着她,就要脱口而出时,却因触到她眼底的清澈而别开脸,说不出口。

    “要什么?”

    “总之要的不是这个!”

    瞪着她,还是说不出口,越发恼羞成怒,泄愤地用力松开她,他跳离床铺,扭头就走,“明天我回新加坡。”

     正文 第八章  吻照门

    第二天,一来到公司,吴淑湄就感觉怪怪的。

    通常,大老板回新加坡期间,她这里几乎不会有人造访。可是,这一次,很反常。

    有个素来爱拿捏作势的经理,过来时先往老板办公室看一眼,又在会议室转一圈,这才停在她桌边,拿起一支笔,敲着她的电脑,皮笑肉不笑,“阿May,今天带脑子来上班了吗?”

    对于这种无聊的玩笑,她不想搭理,又不能显得过于傲慢,只好淡淡一笑置之。

    岂料,此经理另有下文。

    “没关系,脑子没带,身体带出来就好。”

    颇有言外之意的话语,令吴淑湄不禁对他多看两眼。

    接触到她的视线,这位经理连连摆手笑着后退,“开玩笑,开玩笑,你忙,我下楼了。”

    在他走向电梯时,电梯门打开,里面竟然挤满了人。

    奇怪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莫名的兴奋和好奇,甚至有人踮起脚直着脖子朝她看。

    “看什么看,都下去干活去。”

    呵斥着,那位经理走进电梯,转过身时,他朝吴淑湄挥挥手,眉眼间尽含暧昧。

    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吴淑湄也没放在心上,继续盯着电脑更新每天的数据。

    内线响的时候,她顺手接起,刚“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Grace阴阳怪气的声音。

    “阿May呀,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到现在,我才知道你还有这门特技。现在,我终于平衡了,技不如人,自叹不如,哪天有空了,传授我几招呗。”

    一头雾水地望了望话筒,她捺着性子问:“Grace,不知道您说什么,工作上的事,你是前辈,该是我向您学习才对。”

    “呀,别,你千万别说这种话,别人会误会的。我可没你那本事,在这方面,我该称你为前辈才是。你,好自为之吧。”

    意味不明的暗示,令吴淑湄生起不好的预感。未等她细想,电话又响起。

    接起来,她尚未开口,那头就响起小S气急败坏的高叫:“吴淑湄,你太可恶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亏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还把我哥哥介绍给你,而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看我闹笑话出丑,你很开心是不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吸了口气,她冷静地问:“我到底做什么事了,在给我定罪前,是不是要先罗列一下罪状?”

    “你,”气得已快语无伦次的小S大口喘气,“你还装!全公司都在议论这事,照片被人传得满天飞,你还对我装。我一直真心待你,你却这么……吴淑湄,我恨你!”

    “啪”一声,电话再次被挂掉。

    脑子里回旋着“全公司”、“议论”、“照片”,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当电脑上传来“嘀嘀”的邮件提醒,她打开,排在最上面的是小S刚转来的,标题是,“转载——劲爆火辣限制级外企高级女秘与总裁的吻戏大全(少儿不宜)”。

    头“嗡”的一响,机械地点开,先是一个链接网址,拉下来,是一幅幅照片,每一张都是接吻照,男主角是陶见初,女主角是她,各种地点,各种姿势,有几张,甚至将陶见初的舌头都拍得纤毫不漏。

    捂着嘴,吴淑湄脸色煞白,不敢相信地咬了咬手指,很痛。

    再点开那个网址,那是一家很有名的网站BBS情感版块的地址,在那里,置顶着一个帖子,标题是“接吻攻略——浅析外企高级女秘与总裁的性爆点”。

    帖子发布时间是早上九点零五,在过去的一个小时,这个帖子已有长达二十页的回复。

    进入帖子,网友的评论五花八门。

    “天哪,太YD了,少儿不宜,绝对少儿不宜,千万不能让我儿子看到。”

    “楼上的,你太保守了。我决定了,这个帖子我要收藏COPY,等我儿子长大了,我要让他学习如何吻遍全球。”

    “筒子们,在经历了艳照门事件后,很高兴我们又迎来了,这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时代啊,我HIGH了。”

    “贱人贱人贱人,怨念一万遍,真是丢我们秘书的脸!”

    “喂,各位XDJM,凭良心讲,这些照片比艳照门好看多了,你们不觉得男帅女靓,拍得挺好的吗?”

    “楼上的,你有没有羞耻心啊,你和她一样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一亿遍,回音……”

    “我也发现了,我没觉得有啥淫的啊,这是不是炒作啊。”

    “唉,这个女人算是毁了,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哪,为她爹妈掬把辛酸泪。”

    “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女人都贱……”

    “楼上的,你TMD才贱,你全家都贱!”

    “各位来看贴的总裁夫人,赶快回去检查一下你老公的小秘,这年头,要防火防盗防小秘啊。”

    “看这女人挺清纯的,没想到骨子里这么YD,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女人都YD女人都YD女人都YD女人都YD女人都YD女人都YD……”

    “你妈才YD你妈才YD你妈才YD你妈才YD你妈才YD你妈才YD……”

    “吵什么啊,又不是你家女儿,你们在那儿瞎操什么心。”

    “唉,我当秘书这么多年,怎么就没遇见过这么正点的总裁?要是遇上了,我也不放过。这年头,有爱就去追,怕什么啊,有必要如此侮辱人家吗?”

    “太贱了,楼上的,你最贱你最贱你最贱。”

    “本来,我只是来看热闹,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说几句。这个女人,是我同事。来公司两年了,真没看出她有这一手。她被升为总裁秘书才一个多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和总裁在我们办公楼上上下下留下吻的印迹,真是,现在我一看到照片中的场景,我就对办公室生出肮脏的感觉,太可恶了,你们要吻,去开房好了,干吗污染办公环境?不要脸,真不要脸!虽然说我们总裁素有女人杀手的称呼,可是这么快就被搞上手,也太贱了。再爆个料好了,我们总裁已经有未婚妻了,这会儿正在新加坡举行订婚礼呢。一个女人沦为他人的玩物,可怜可叹,可惜啊!”

    “打倒第三者!打倒二奶!破坏别人家庭者,全家死光光。”

    “人肉搜索她人肉搜索她人肉搜索她人肉搜索她人肉搜索她人肉搜索她……”

    “生活所迫,求包养,联系电话13XXXXXXXXX。”

    “喂,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照片太高清了,如果是偷拍的话,装备也未免太好了。”

    “楼上的,一看你就是外行。没见他们那么忘情投入吗?就算是有一台五千万像素的相机架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看不到。”

    “经过反复研究,我怎么感觉这个男人很主动,这个女人很被动呢?你们看看,第一、三、六、八、十二张,她好像在抗拒。”

    “笨,那是女人的手段,欲拒还迎,才能撩人心肺嘛。”

    “拜金,下贱,婊子,XXOO……”

    “真想尝尝她的小嘴儿……”

    “为什么你们都骂女人,不骂男人?太不公平了。这年头,谁勾引谁还不一定,也许受害者正是照片中的女人,大家口下留情。”

    “……”

    关了页面,吴淑湄握着鼠标,头脑发白,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然后,手机开始不断“丁冬”响,一条条短信蜂拥而来。

    机械地点开,内容和网页上的评论差不了多少,看来,是有人将她的手机号公布了出去。

    关了手机,关了电脑,她站起身,腿有点发软,迈出的步子也有点虚浮,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经过一楼大厅时,四周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如影随形,她一脸木然,全当耳聋目盲,机械前行。

    户外阳光大盛,寒意却遍布全身,锥心蚀骨。

    当天,吴江海闻讯从外地赶回时,已遍寻不获姐姐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手机关机,公司、家里都没人,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都没有。

    在这期间,“”事件进一步升级。

    据所谓知情者透露,数年前,吴淑湄曾是陶见初包养的情人之一,陶见初曾在本市最豪华的楼盘盛世豪庭为她置下豪宅,甚至还贴出了当年的一份新加坡报纸,上面登着陶见初曾包养过的情人类型,其中一位长发及腰眼戴墨镜的女人被指认为吴淑湄。

    这一事件,再次掀起关于女大学生傍大款以及大款包养情人的社会问题大讨论,各种犀利的直白的批判铺天盖地而来,即使一个外人看了都觉招架不住,更遑论当事人。

    焦急、担心、愤怒、心疼,各种情绪交织,吴江海红着眼拨通了陶见初的电话。

    听到那边响起一声“Hello”,失控的吴江海咬牙切齿地吼:“陶见初,你到底对我姐做了什么?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

    彼时,身在新加坡的陶见初也已得到了消息,他很冷静,“我在机场,马上登机。她现在好吗?”

    “我找不到她,到处都找不到。”一想到相依为命的姐姐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流泪,或者想不开做出傻事,或者被那些叫嚷着人肉搜索的人施行人身伤害,吴江海的心就揪得紧紧。

    “吴江海,这个时候,你必须镇定,继续去找,把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再找一遍。若是找到了,什么都不要问,把肩膀借给她就好,我回去后会处理一切。”

    他的指令让原本抱着质问心态的吴江海莫名地心安,慌乱和不知所措平息下来,就像以前公司每次遇到重大问题时看到他站出来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一般有了定心丸的力量。

    当全世界都似在为这起事件疯狂的时候,不知该去哪里的吴淑湄来到盛世豪庭。

    在楼下,选择门牌号之后,她将手掌摊开,伸入指纹读取器。

    五秒后,机器人的声音响起:“主人,距离您上次回家已过去了2582天,我很高兴你还记得回家的路,欢迎归来。”

    当电梯将她直接送到“家”门口,她伸出拇指在门锁上一摁,随着“咔嗒”一声响,门应声而开。

    走进这道门,就似走进了时光的河流,原本以为已经模糊不可辨的记忆汹涌而来似要将人吞没。

    站在玄关处,触目所及皆是曾经熟悉抚摸过的事物,它们,竟然仍都摆放在同一个位置,就好像她不曾离开。

    所经之处,纤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

    走进客厅,她看到一面墙,墙上挂满了她的照片,从七年前,六年前,五年前,四年前,三年前,两年前,一年前,一个月前,密密匝匝,几乎覆盖了墙面所有空白的区域。

    凌晨一点,陶见初走进家门。

    黑暗中,他差点被绊倒,一边伸手摸向灯的开关,一边继续讲着电话:“是,早上九点,将能邀请到的媒体全部邀请到……”

    灯亮时,他看到自己踩着一只女鞋,那只鞋,白色、平底、小圆口,上面还系着一个细小的蝴蝶结。

    扔下行李包,他鞋也不顾得换,直接奔进去,打开所有的灯,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窗边的地毯上,姿势就像一个蛹。

    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怕惊到她,他轻悄地走过去,轻悄地蹲下,轻悄地将她揽入怀里。

    “湄?”

    她动了一下,头缓缓转出来,红肿的双眼在光线刺激下完全无法睁开。

    模模糊糊中,她伸出手,当抚上他的脸,她嘴角绽开梦般的微笑,声音低哑,微微轻叹:“连做梦都不让我看清你的脸呢,不想让我看,就不要跑到我梦里来,好累,让我好好睡。”

    “好,好好睡。”

    轻柔地将嘴唇印上她的眼睛,他抱起她,走进卧室,躺上床,圈她入怀,温柔有力。

    半梦半醒间,她偎向身后热源,可这样似乎也无法得到满足,她又翻个身,枕着他手臂将脸埋入他怀里。

    五分钟后,她清醒。

    黑暗中,他的呼吸均匀而滚烫。

    四周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也很和平,可说是他们之间绝无仅有的和平时刻。没有强迫与反抗,没有嘲讽与讥诮,没有勉强与不甘,静静相拥,安宁和平。

    近乎贪婪地享受这一刻,记忆,不知不觉又回到那段近乎尘封的往事。

    思绪越飘越远,然后,他的声音在耳边低柔响起:“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想,乖,睡。”

    将她搂得更紧一点,让她更贴近他的胸怀,亲吻她的发心,抚着她后背哄她入睡。

    她没有吭声,咬着唇,眼眶又没用地蓄满水汽。

    感觉到她的僵硬,他轻叹一声,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很不喜欢这三个字,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确实是个混蛋。无论做什么,他都以个人意志凌驾一切,没想到,计划之中会出现这样的变数,看到她孤苦无依隐忍不语的模样,从不后悔的他,终于也生出了悔意。

    要她的方式,并不一定要以这样激进的方式。逼她入绝路,到最后,受害的将会多他一个。

    “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为什么明明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却还要在订婚前夕招惹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变得这么温柔?

    “我只是,太想要你。”

    虽然是实情,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感觉真的很混蛋。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混蛋,他难得地解释:“我已经等太久了。原本想再多一点耐心,可是,时间不多,只好加速跑。”

    “所以,你就拿那些照片来当你的加速燃料?”事已至此,她对自己说过很多遍不要在意,可是,忍不住。知道他无耻,可是没想到这么无耻。如果他是这种人,那她这几年的“不忘”又情何以堪?

    缓缓拉开距离,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灼灼闪亮。

    “你以为是我做的?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堪?”

    不能生气,要淡定,淡定。咬着牙,他逼回冒头的火焰,反复告诉自己。

    她没有出声,似默认。

    该死的,如果她这样想他,那何时她才会对他说出那句他想望了七年的话?

    好,如果她不信任他,只说明他之前太混蛋,所以,现世报。什么话都不想说,语言在这时候变得苍白无力,如果只有行动可以让她重新对他定位,那么,他会让她看到。

    “睡觉。”

    不想再说,他将她重新搂回怀中,用手掩住她的眼。

    天蒙蒙亮时,她听到他在外间讲电话,声音很轻。

    “你先不要过来,放心,目前来看她还好。”

    “给她一点时间,准备好了,她会主动面对你。”

    “是,把她交给我,你现在必须相信我!”

    “我了解她并不比你少!”

    “她值得更好的对待,我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我不答应!不要再跟我提自由,从遇到她的那天起,我就失去了自由,所以,除非我先得到自由,否则我不会将所谓的自由还给她。”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照片事件,我会处理,虽然不能保证获得百分百满意的效果,但我尽力。”

    声音消失后,过了片刻,卧室的门被推开,他的脚步声在地毯上轻不可闻,她还是感觉到他来到了床侧,来到她身后,俯视着她,默不作声。

    闭着眼,她装出熟睡的模样,没有勇气在相拥而眠之后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如他所言,她确实需要时间才能面对他,面对海子,面对一切。

    突然地,他的手落到脸上,没有提防的她立刻反射性地抽动一下,而后屏着呼吸,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我知道你醒了。”抚着她的脸,他俯下身,在她轻颤不已的眼睫上印下羽毛轻拂般的吻。

    起身时,他道:“等我回来。”

    她没有应,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听到他出去,听到关门声,然后沉浸在寂静里,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到从前。

     正文 第九章  七八年前(一)

    等我回来。

    如果,当年他曾对她说出这句话,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吴淑湄。

    故事,其实,没什么新意。

    如同无数个因为家贫而辍学外出打工的女孩子一样,她当初来到这座城市,也不过是为了能多挣点钱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父亲去世前欠下的债务尚未还清,母亲又被诊断出患了癌症,弟弟学习成绩优异却可能面临因为缴不起学费而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作为家里唯一一位健康又年长的成员,她心甘情愿做出牺牲。

    那一年,她十七岁。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忐忑、惶恐、害怕都被压在心底,她必须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工作并寄钱回家。

    第一年,因为未满十八岁,又高中未毕业,她只能找一些临时工的活。到餐厅刷碗,在发廊给人洗头,去时装批发城当导购,站大街上派发宣传单,向情侣兜售玫瑰,从垃圾筒捡饮料瓶,给大厦当保洁员,一天干好几份活,只要能赚钱,什么苦她都愿意吃。那一年,她像地老鼠一样住在阴暗潮湿不见阳光的九平方米地下室,一天只吃两顿饭,竭尽全力想要从牙缝里省下每一分钱。

    终于,熬了一年,满了十八岁。

    过完生日没多久,她看到盛世豪庭开盘贴出招聘售楼小姐的启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竟然被录取。虽然还有三个月试用期,可一想到这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她就兴奋地连做梦都要笑起来。这似乎预示着,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做完入职培训后没几天,她就遇见了他。

    那是怎样的一个午后,在打照面的那一刻,有曾会想到,这样一次相逢竟会让她一生改变。

    五月,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柔柔地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斜射在售楼大厅里的沙盘上。

    当时,她正站在沙盘前,面对着窗户,第N次演练如何向客人介绍楼盘。

    一个抬头间,她看到,窗外,一辆敞篷跑车,似一缕桔烟“刷”地驶过,一个漂亮的转弯后,利落灵活地滑进仅余的停车位,一气呵成。

    那辆车,很夺人眼球,在众多黑白灰蓝的车型中,它独树一帜,显耀夺目。

    然后,他从车里走下来,花衬衣,亚麻裤,白皮鞋,黑墨镜,一副典型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装扮,远远地,就让人感觉到他的目中无人和嚣张跋扈。

    推门进来后,他摘下墨镜,露出黑亮的眼,扫视一圈大厅后将视线定在了一脸傻相的她身上。

    只有她,看起来,很闲。白衬衣,黑西裤,黑布鞋,齐腰长的大黑辫子,很像民国时期大户人家公馆里的丫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看他望过来,她傻傻地扭头看看左右,其他售楼员都带客人去看房了,只有她手头还没有一个客人。这人看起来像是经理说的潜在客户,但,这么难缠的样子,她要不要靠近?

    犹豫间,他已走近沙盘,一上来就是不悦的质问:“你叫什么名字?”

    本能地,她回嘴:“我干吗告诉你?”

    “没想到被炒作这么好的楼盘,竟然请这样低级的售楼员。”鄙夷地,恶劣地,他上下打量她,摇头,转身,扬声朝着空空的大厅叫:“人呢,都死光了吗?”

    在服务行业待久了,多多少少都遭遇过客人的藐视和羞辱,她自认忍功一流,可还是被这家伙给气到了。嚣张个P啊,他瞧不起她,她还瞧不起他咧,暴发户,二世祖,靠爹娘吃饭的啃老族,富不到第三代的富二代。

    强烈腹诽着,她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将默诵过的句子流利吐出:“欢迎光临盛世豪庭,先生来看房,是投资还是自住?我们有多种户型供您选择,不知是否有幸能为您进行一次简单的解说?”

    没料到她会在遭到全盘否定后还有勇气朝他微笑,他不禁有点刮目相看,在他直盯着她瞧时,她也不示弱地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嘿,如果金主上门,她才不会和钱过不去,要知道,在这里若能销出一套房,可以拿千分之三的提成,大约五千到一万,傻子才会和钱过不去,所以,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她也要让这个嚣张的家伙买房。就把这家伙的脸看成是百元大钞吧。

    这样想着,她朝“百元大钞”露出更专业的微笑,“先生,您怎么称呼?”

    他挑挑眉,“叫我陶。”

    “陶先生,”吴淑湄笑得越发灿烂,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您好,我是吴淑湄,您可以叫我湄子,请多关照。”

    他拈过名片,扫一眼后抬头,嘴角浮现讥诮,“小酸梅。”

    她一愣,嘴角抽动。暴发户都不识字的吗?

    捕捉到他眼中看好戏的兴味,她微微一笑,贱贱地应:“是,随陶先生喜欢。”

    哼,她吴淑湄可是出来摸爬滚打了一年多,若是这点小把戏就能激怒她,那她之前受挫的各种学费岂不是白交。

    “那,小酸梅,努力说服我,这个楼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言毕,他意态优游地半坐上沙盘的台面,掏掏耳朵,做出洗耳恭听状。

    他的意思是,如果说服他,他就会掏钱下单?

    暗自想着,吴淑湄开了口:“陶先生,盛世豪庭在本市可说是最顶端的高级公寓,只有这样的尊贵楼盘才能衬托出您更尊贵的身份……”

    他抬起手,打断:“你哪只眼看出我尊贵了?”

    这个问题,有点噎到她。确实,这家伙看着就是一痞子,从头到脚丝毫没有王者风范贵族气质,他这样反问她,分明是有自知之明,也分明是要戳破她的马屁,让她下不了台。

    但,她吴淑湄的脸皮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睁眼说瞎话,她还是会一点的。

    无辜地眨眨眼,她伸手比划一下,“两眼都看到了,我的视力很好,左右眼都五点零,陶先生英俊挺拔卓尔不凡,实在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有幸得识,实乃三生有幸。”

    听到她文绉绉的恭维,陶见初握着墨镜的手抖了一下,嘴角轻搐。

    稍顷,他才徐声道:“小酸梅,很好。”

    哈,她就说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他跩得二五八万,还不是照样被马屁轰晕。

    乐陶陶地,她笑眯眯,“陶先生,那,我带您去看样板间,我们边看边聊。”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她当他默认,率先往样板间走。

    走出五步,她回头,只见他挑挑眉,慢条斯理地跟上。

    “陶先生,盛世豪庭建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心脏地带,现房精装修,闹中取静,周边配套齐全,东边是体育公园,西边是美食一条街,南边是大片绿地,北边是大型购物中心,地铁就在脚下,医院和学校也仅数步之遥……”

    搜肠刮肚,吴淑湄将所能记住的关于这个楼盘的所有卖点逐一点出,务必要勾起他的兴趣,最好是能让他一次付清,哦呵呵,到时候,就能拿千分之三点五的提成,哈哈哈。

    正做着提成美梦,他突然顿住脚,问:“你工资多少?”

    她一愣,摸摸脸,难不成她的发财梦都被他看了去?

    保守地,她答:“底薪加提成,不固定的。”

    他不放松,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侵犯他人隐私之嫌,“底薪多少?”

    咬咬唇,她答:“一千八。”

    点点头,他不再说什么。

    不知他用意何在,她狐疑地瞄瞄他,继续领着他参观样板间。

    “这个户型是我们最大的户型,二百八十平方米,三室两厅两卫,装修方案有六种可供选择,分别是碧海蓝天系,绿草芳菲系,粉色樱花系,银……”

    突然地,他又神来一笔,问:“挣了钱怎么花?”

    再次被他打断,还被再次问及关于钱的问题,她心有不悦,皮笑肉不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喽,女孩子嘛,无非是想多买几件漂亮衣服而已。”

    轻哼一声,他的视线又落在她“公馆式小女仆”的衣着上,“你这么寒酸,看来除了会拍马屁,业绩不怎么样。”

    寒酸怎么了,拍马屁怎么了,业绩不好怎么了,你这家伙就没寒酸过就不会拍马屁就天天业绩好吗?哼,多年前,各家祖宗还不都一样是光着红屁股满山坡乱跑找食的野猴子!

    吸了口气,她咽下快要脱口而出的反击,微笑,“陶先生批评的是。”

    讥诮地勾唇,他凝视她的眉眼,“善意”提醒:“不生气固然很好,只是,你要小心,不要生癌。”

    笑眯眯地,她答:“陶先生是这样想的吗?我倒觉得,那些心眼不好故意惹人生气的人才更容易生癌。”

    “很好。”他点头,直盯着她,眼中隐隐有火苗在冒。

    而她,无辜地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问:“陶先生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很对。”

    甩下这句话,他连句维持基本礼貌的“再见”都没有说就拂袖而去。

    她停在原地,声音轻快:“陶先生,期待您的再次光临,再见。”

    再次见到他,是两天后,下午五六点左右。

    同样嚣张地驾车现身,只是桔色敞篷跑车换成了黑色商务车,一身行头也换成了白衬衣蓝领带灰西裤黑皮鞋,冷峻的脸上不见笑意,紧抿的嘴角让人不想接近。

    他一推门进到大厅,立时被好几个售楼员围住,不耐地推开她们热情的手,他望向那个坐在窗边闲闲喝水的“公馆女仆”。

    “小酸杏!”他叫了一声。

    她没动,只是抬抬眼帘瞟他一眼,继续喝水。

    不悦地皱眉,他大踏步走近伫立在她面前,“你聋了?”

    “先生,您刚才是在叫我吗?”无辜地看着他,她眨眼,“不好意思,我叫吴淑湄,不是小酸杏。”

    “小酸梅!”他咬牙,一把扯掉领带,不耐地问,“你还想不想卖房了?想的话,陪我去吃饭,吃完饭,我就签合同。”

    四周响起抽气声,吴淑湄也有点傻眼。

    这,唱的是哪出戏?

    未等她开口,他从皮夹里摸出张支票,“这是定金,吃完饭,我会付清剩余的全部。没问题的话,我们走。”

    看着支票上的一串零,她数了一下,有点傻,“一百万?”

    “不够?这里还有五十万。”

    又一张支票飘下来,她正要去接,没想到另一只手更快。

    随之,经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湄子,还愣着干什么,这里是两千块,代表公司好好请请这位先生。先生,您贵姓?”

    “陶。”不耐地吐出这个字,他抓起傻愣的吴淑湄,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等等,不是,喂,我……”

    可惜,没人理会。

    求救地望向围观的同事,看到的却是羡慕嫉妒恨,这,什么世道啊,绑架,这是绑架,救命!

    把她扔进副驾驶座甩上门,他不忘讽刺:“看来,你的人缘比业绩还要差!”

    啊,呸!

    头昏脑涨的她,挣扎着从宽大的皮椅中坐起,遗憾的是,生平没坐过什么高级车的人,竟然笨得连车门都不知怎么打开。

    急得满头冒汗,换来的是身后更赤裸的嘲讽:“小土包!”

    当车子疾速开出去,她的身子立刻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然后“砰”一声,下巴重重磕向车前窗,强大的力道冲击着牙齿咬向舌头,口腔里瞬时涌上腥甜。

    痛苦地捂着嘴,她望向那头可恶的强盗,只见强盗愉快地勾起嘴角,手指欢快地在方向盘上轻敲,一副快活得不得了的样子。

    “小酸梅,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只要你表现良好,我保证将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家。”他这样说。

    她可不信,以这家伙强盗行径来看,一会儿不把她碎尸万段,她就要阿弥陀佛了。

    “不要想着逃跑,后果你会承担不起。”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却毛骨悚然。

    该死的,早知道他是黑社会,打死她她也不会在那天惹怒他。

    胡思乱想着,车子驶进香格里拉酒店。

    试图在车停稳的刹那开门脱逃,无奈那该死的门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挫败之时,他已下车绕过来,不知他怎么一拉,门被轻易打开,他勾唇,像个绅士一样曲起臂肘,命令:“挽着我。”

    要是听话,她就不是吴淑湄。

    用力伸出一脚踹向他,谁知道想象中可以将他一脚放倒的力量对他来说不过是蚂蚁挠痒,他轻松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腿将她拖出来,在她双臀快要击向地面时,他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腰将她托起杵立在地面。

    “如果你不乖,我会很放肆。”

    似在暗示他会有多放肆,停留在她腰间的手,很暧昧地开始画圈。

    她立时一僵,本能地想要拍开他的手,没想到却被他扣得更紧,紧紧贴向他的身体,丝缝不漏。

    “来,乖乖挽住我的胳膊。相信我,无论是比体力,还是比金钱权势,你都不是我的对手。想要全身而退,就照着我的话做。”

    他的嘴唇贴着她耳朵,吐出的热气烘得她耳朵辣辣发痒,冰冷的威胁却又让她心底生寒,活生生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即使害怕得浑身轻颤,她还是逞强地不开口求饶。眼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伺机而动。

    听话地点头,认命地挽住他的胳膊,一起走进金碧辉煌的酒店。

    推开一扇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以容五六个人上去打滚儿的大圆桌,桌上铺着金龙绣线的桌布,桌边坐着好几个衣着考究的男女,听到开门声,他们齐齐转过头,眼睛望向他时露出的是欣喜的光芒,再转向她时则变成了狐疑的考量。

    一位面相雍容但严厉的妇人率先开了口:“见初,今天是家宴,你带个外人来做什么?”

    他拉着她坐下,把玩着她的手指,看她的眼神,几乎可用含情脉脉来形容,那样的眼神,害得她心里“突”地一跳,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道:“妈妈,她可不是什么外人,她是我新包养的情人,别看她傻傻笨笨的,其实是一块璞玉,琢磨琢磨就耀眼了。”

    “胡闹!”开口的是妇人身边看起来更严厉的男人,“你这个逆子,你是存心要带这样一个货色回来气死我!”

    货色?!

    听到这两字,吴淑湄气血迅速上涌。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他们都没学过尊重人的课程吗?

    哼,想让她乖乖听话,恐怕她无能为力。

    用力掐住他的手,她学着电视里看来的坏女人模样笑得一脸妩媚偎进他怀中,一边用闲着的手抚摸他胸口,一边娇声抗议:“陶陶,我就说不要来嘛,你偏偏说你家人个个都是上等货色,不是我爱说,你这人太不谦虚了,从我这个下等货色的角度来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嘛。”

    “放肆!你这个贱人!”

    “啪”一声,妇人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碟子就向她掷来。

    意料不到,躲闪未及,碟子生生砸在她脸上,生疼。

    抓着碟子,她怒极反笑,“夫人,你这话未免不妥,如果我是贱人,那你这个包养贱人的儿子岂不更贱?如果你儿子是超贱人,那生出这个超贱人的人岂不是无敌贱?唉,咱们贱在一处,就不要互相贬损了,好不好?”

    “你?!”

    眼见着第二个碟子又要砸过来,吴淑湄“啪”一声,将碟子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站起身,她笑得更诚恳,“夫人,看在你是长辈的分上,你动粗,我不与你计较,可是,凡事要有个度,小女子虽然不才,可一旦犯起混来,恐怕有损你的声誉。”

    自始至终作壁上观的陶见初,嘴角噙着笑,似乎颇为宠溺和纵容这位小情人的目无尊长。

    他站起身,亲昵地揽过她的肩,朝那几位气得发抖的长辈告罪:“抱歉,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语毕,他点点她嘟起的嘴,满眼堆笑,“宝贝儿,别生气了,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一家,去吃川菜好不好?”

    没有说“再见”,他揽着她向门口走,身后响起妇人的厉叫:“见初,你给我回来!”

    他扬起两指朝后挥一挥,拉开门。

    门合拢时,吴淑湄听到门板传来一声闷响,而后是“噼里啪啦”的碎瓷坠地声。

    偏头时,那个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男人已敛了笑,一脸阴沉,视线对接时,他松开她,冷声道:“你可以走了,明天九点我会去签合同。”

    她不是傻子,到了此时也已明白他不过是拿她当棋子。在他眼中,她很卑贱,越是卑贱,越能激怒他的母亲。虽然不了解这家人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恩怨,可是,被认定“卑贱”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幸好,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只要他明天去签合同,她可以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他的目中无人。

    什么也没说,她转身就走。

    出了酒店,没走出一百米,他竟驾车呼啸而至。

    “上车。”言简意赅地下着命令,他伸长手臂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不知他又卖什么药,她站着没动。

    “不上来,明天休想我会去签合同。”威胁,又是赤裸裸的威胁。

    腹诽着,吴淑湄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车,忍不住冷嘲:“陶老板,请问接下来是请我去吃川菜还是送我回家?”

    他没有回答,直盯着她的眉眼,似要望进她的灵魂。

    被一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研究,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有的喜悦,有的不悦,吴淑湄属于后者。

    正要别开脸,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攫住她的下巴,捏得她生疼。

    “满十八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她一愣,下巴用力往外一扯,挣脱他的桎梏,“要你管。”

    “不回答?”

    “哼!”

    接下来,强盗男人二话不再多说,直接动手,搜身。

    被困在座位里动弹不得的吴淑湄,全身上下被他摸了个遍,当找到身份证,他瞟了一眼,又塞回她的口袋。

    “看你老练的样子,不像是刚满十八岁,谎报年龄了吧?”

    松开她,他气定神闲地握着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气炸了的吴淑湄大力扯下身侧纸巾盒里的纸巾,用力擦拭全身,然后将纸一团团砸向那个可恶的强盗。

    强盗完全不动怒,轻轻拂开纸巾,嘴角含笑,“看来,你也并不是不会生气。”

    不理他,她望向窗外,任他一人自说自话。

    得不到回应,他沉默片刻后又开口,好似谈论天气的语气。

    “做我情人吧,一个月一万零花,再送你一套盛世豪庭的二百八十平方米三室两厅两卫。”

    乍一听到,她以为自己幻听,慢慢转头。

    以为她嫌开出的条件太低,他又补充:“当然,日常开销,吃穿用度,全包。”

    慢吞吞地,她张嘴:“陶先生,你可以、去、死、了。”

    “吱溜——”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到了人行道。

    不可避免的,吴淑湄再次前倾,二次受创。

    捂着下巴,她怒瞪那个可以去死的强盗,腹诽,咒骂。

    他的手伸过来,以为他又要不轨,她立刻后缩,紧贴着车门,不敢动弹。

    “你挡着门了。”冰冷的声音响起,完全没有那种“买卖不成情义在”的气度。

    “下车!”他命令。

    让开车门,她鼓着眼问:“你明天还会来签合同吗?”

    “你以为呢!”冷着脸,他打开门。

    见她没动,他取了张名片扔到她怀里,然后毫不绅士地用力一推,“考虑好了给我回电话。”

    差点跌出去的吴淑湄狼狈地手脚并用下车,待车子扬尘而去,她才想起,她的包包还在车里,包虽然不值钱,可里面有可以让她打开家门的钥匙以及供她坐车回家的钱包。这两样东西没了,这一晚上,她怎么回去,又将露宿哪里?!再一想到那个强盗的恶行,不但合同泡汤,还被他利用再揩油,这口闷气啊,真是比她刚来这座城市时受到的所有窝囊气加起来更可气。

    第二天,那个强盗果然没来签合同。

    他扔下的一百五十万支票,就好像被遗忘了般,也不见有人来取回。

    两天后,她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

    母亲病情恶化,需要立刻做手术,医院要求交三万订金,手术后化疗,估计一个月也至少需要五千块。

    放下话筒,吴淑湄抱着胳膊蹲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她的钱都寄回家了,除了身上剩余的二百多块生活费,她哪还有钱往回寄?

    三万块?一个月五千?

    父亲的欠债一直没有还清,那些家乡的亲戚朋友早就不再伸出援手。身处异地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朋友的她,又能找谁要援助?

    鼓着勇气,她去找经理,申请预支一年的工资。

    经理像看怪物一样看她,“湄子,你现在连试用期都没有过,公司怎么敢冒险把工资提前开给你。虽然你家有困难,可公司制度摆在那儿,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看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经理软下语气,“如果你能赶快说服陶先生把合同签了,或许我可以去和人事部说说让你转正,然后预支工资给你。有了业绩,一切好办,否则,我真帮不上忙,抱歉。”

    去银行咨询贷款,工作人员询问了她的基本情况后,一脸爱莫能助,“你什么都没有,叫我们怎么敢贷给你。”

    末了,有个人过来递给她几张表,“申请几张信用卡吧,虽然以你现在的情况可能只申请得到二三千块的透支额度,但几张加起来,应该也能超过一万,临时救急还是可以的。”

    信用卡,她是知道的,虽然能够救一时之急,可是若不能按时还款,那利息滚动起来恐怕不是她能承受。但,有备用,总比没有好。最重要的,是先解了燃眉之急。

    默默填完表,揣着四张卡出来,一张透支三千,四张也不过才一万二。据说,以她目前的情况,所有银行出的信用卡中,她所能申请的,也只有这四种。剩下的一万八,又该往哪里去筹?

    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她只恨自己在过去一年还不够努力,若是能再少睡一点,再多打几份工,何至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怔怔忡忡走着,冷不防地,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咕哝一声,她挪开一步,打算离开时,胳膊却被扯住。

    “小酸梅,撞了人就想走,你当我是很好敷衍的人?”

    扭回头,迎面的可不就是那个可恶的强盗。

    无心纠缠,息事宁人为上策。

    吴淑湄转身鞠躬,道歉:“非常对不起,请您原谅。”

    原准备承接唇枪舌剑的陶见初突然被这样软绵绵地对待,委实难以适应。

    不解地托起她下巴,细细打量,嘴里不忘嘲讽:“怎么,几天不见,转性了?啧,这眼睛红红的,哭了?”

    不提“哭”还好,一听这字,眼泪突地又要往外涌。

    狠狠吸了口气,抬手用力擦擦眼睛,她别开下巴,低下头嘴硬,“没有。”

    “走,上车。”

    不容拒绝,他拉着她将她塞进车,往售楼处驶。

    望着窗外,吴淑湄偷偷抹着泪,倔强地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难得的沉默。

    平静下来后,她咬了咬唇,艰难地开口:“那个,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而后松开,“你考虑好了?”

    沉默良久,她才“嗯”了一声。

    又是良久,久到她以为他没听到她的“嗯”,偷偷瞟他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嘴唇抿得紧紧。

    然后,他问:“你需要钱?”

    咬着唇,她继续艰难地开口:“如果我答应,能不能先预支两万?”

    “两万?”握着方向盘的手又是一紧,车子在路边停下,他转过脸,灼灼的目光看过来,她不由得又低下头。从说出这些话起,她就知道,在他面前,她将永远抬不起头。

    “什么事需要你为了两万而答应给我当情人?”质问的语气,竟似隐含着怒气。

    “不同意就算了。”绞着衣角,她淡淡开口,“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下一秒,她的下巴又被狠狠捏住。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会去问另一个能付得起两万的男人?还是说,你打算去当站街女积少成多?”

    老实说,她不是没想过。有几个同乡的姐妹来到这座城市没多久就变成了来钱快的“小姐”,她虽然没怎么和她们联系,可是如果她真决心步入那个行业,她们应该会愿意充当领路人。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将她的下巴捏得更紧。

    “好,我同意。”咬着牙,他松开她的下巴,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冲出去又迅速转弯调头,朝另一方向驶去。

     正文 第十章  七八年前(二)

    车,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

    将车匙扔给服务生,他拖着她走进大厅,往前台扔出证件和信用卡,“商务间,大床,无烟层。”

    到这时,她才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挣扎着,她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而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肩将她困在胸前,冷声警告:“是你刚才主动求我的,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来不及了。还有,别想大声求救,我保证,那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脑子发白,已丧失思考能力。这个强盗,绝对言出必行,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找谁求救,也不该找他。

    进了房间,他将她推入浴室,“洗干净点。不要让我亲自动手。”

    浴室里有热水,她却选择了冷水。

    冰冷的水柱流下来,全身立刻蹿起一层疙瘩。

    这样,并没有让人清醒多少。

    像做梦,头昏昏,一时想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这一步。

    她只是动了动念头胡思乱想了一下而已,怎么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就要变成亲身实践了?

    水一直哗哗地流,她站在水柱下,像雕塑一样,被不断冲刷。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被推开,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水柱下,她一身湿衣,曲线毕露,望向他时,眼睛湿漉漉的,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咒骂着,他迅速关掉冷水,粗鲁近乎粗暴地拉扯下她的衣服,然后举起热水浴头朝她没头没脑地浇。

    她捂着胸想要背过身去,刚一动作,就被他大力扳回抓开她的手,存心让她无助地暴露在他眼光下。

    小女孩的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他其实,性致不高。只是,没来由地,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无视她的恐惧与紧张,他快速褪下自己半湿的衣衫,也站到水流下。

    四周,除了哗哗的水声,还是哗哗的水声。

    她闭着眼,任他粗鲁地将洗发液沐浴液涂在她脸上身上,任他的大手摸遍她的全身,她知道,她已无路可退。

    闭眼的她没有看到,“服侍”她沐浴的男人有多么怒焰高涨。

    当时提出包养情人的设想,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听到她说“你可以去死了”,他既恼怒她的拒绝(何曾有女人拒绝过他),又好笑地发现,心底竟隐隐似有松了一口气的遗憾。可是,该死的,当听到她说“我答应”,那汹涌而来的怒气差点让他当场捏碎她的下巴。更可恶的是,明明是干干瘪瘪没胸没臀没肉的身材,竟然随便摸两把就引得他雄性高昂。与其说是怒她,不如说是怒己。事情似乎有脱轨的可能,这是很该死的不良信号!

    粗鲁地抓过浴巾裹住她将她推出隔间,他背过身遮住自己高昂的“性致”,闷声道:“去床上躺好。”

    说他一时泛了恻隐之心也好,说他一时脑子被精虫蛀坏了也好,总之,他是决定放过她的。区区两万块,对他来说,就跟不存在一样,举手之劳,他完全可以当作是做善事。

    只是,出了浴室走进客房,看到她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对他说什么“我们速战速决”,他立刻又不受控制地怒焰高扬。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她就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冷着脸,他走近床,俯视着她咬唇逞强的可恶模样,用力将被她紧捏在手心的薄被掀到地上,故意恶劣地上下审视她光溜溜的身体,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纹。

    “第一次?”

    沉默。

    这个逞强的小酸梅。

    没有忽视她垂在身侧紧捏的拳头,也没有忽视她紧张得蜷缩的脚趾,更没有忽视她脸上脆弱的坚强,他更加恶意地开口。

    “老实说,以前我和女人上床都是直奔主题,目前为止还没有和处女同床的经验。据说,第一次很疼,我心肠很好的,那这次就交给你来好了,方便你控制节奏。”

    说着,他抽掉自己腰间的浴巾,在浴巾滑落的前一瞬,看到她慌张地闭上眼,他没来由地,开始变得愉悦。

    躺到她身侧,他慢悠悠地在她耳边开口:“把眼睁开,你这样子,我很怀疑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要我教你吗?学费很贵的,我怕这样一来,你两万没到手又得倒贴我三五万。来吧,今天我心情好,容许你慢慢摸索。”

    久久地,她无法动弹。

    他也不催她,从床头柜上取过一本杂志,闲闲翻阅起来。

    如果她一直躺着不动,或许那一天,真的会相安无事地过去。

    问题是,她该死的,最后竟然真的听他的话,颤颤巍巍地坐到了他身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的身体就起了反应,速度之快,始料未及。

    感觉到他的变化,她僵坐着,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低咒一声,他扔开杂志,盯着那个脸红得快要烧起来的笨女人,咬牙提醒:“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在她沉默之时,他如身处火山浆海,差点就不想给她时间想直接将她压倒。

    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在他身上晃了一下,脸上竟浮现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说:“不。”

    这一个“不”字,让局面完全失控。

    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很生气,该死的女人,他给了她逃生的机会,她偏偏不去珍惜,所以不能怪他,他是男人,他有欲望,他也有想放纵的时候。

    夹裹着怒气,他不再说什么,用力捉住她的腰,粗鲁近乎粗暴地直挺进她的身体。

    在感觉到那层阻碍时,他有片刻的犹豫,可抬眼看到她拼命咬唇阻止自己发出声的倔强,那仅存的一丝理智和怜惜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用力,他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

    那一刻,她痛得抽搐,可还是倔强地紧咬着唇,一声不吭,没有求饶,也没有用声音来缓解疼痛。

    漫天的怒焰不可扼制,他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迅速发起迅猛的进攻。

    那一天,他像中了邪,体内似蕴藏着耗不尽的精力和欲望,一次又一次,怎么要都要不够,明知她承受不了,他还是像脱缰的野马般失控失控再失控,直到她近乎虚脱得半昏过去,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身体。

    那时,天已微现鱼肚白,第二天悄悄来临。

    搂着她,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欢爱气息,他情不自禁,在她睡梦中,吻了她的唇。

    向来,他是不让女人碰他嘴唇的,即使是在享受鱼水之欢时。可那天,一切都失了控,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水到渠成。

    她累坏了,直到黄昏才悠悠醒转。

    醒来的刹那,有片刻的恍惚,当意识慢慢回笼,她咬着唇将脸埋入被中,可是吸入的暧昧气息,却又让她忙不迭退出来,脸上红白交加,心潮起伏。

    从此以后,她将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是她,却又不再是她。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永远留存一个污点,将永涂抹不去。

    “醒了?”他在门口,倚着门框,语气冷淡,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肌肤之亲。

    她默默收拾着零乱的情绪,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进来,给她一个信封。

    里面是五万块现金,一张信用卡以及盛世豪庭的购房合同。

    “合同上还是签的我的名,过段时间给你过户。”他淡淡解释。

    她咬着唇,将多出的三匝钱推过去,“给多了。”

    他顿了三秒,淡声道:“两万是一次的钱。”

    因为不止一次,所以,多给三万。

    听出他话中意思,她又咬了咬唇。

    盯着她唇上被咬出的破损和血渍,他眉头一皱,别开眼。

    “今天就搬去盛世豪庭,你的指纹已录入系统,信用卡可透支十万,要添置什么尽管去买。我晚上出差,几天后回来,不用等我。”

    说完这些话,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还有,我花钱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专职情人,所以,不要想在我不在的时候出去找兼职。另外,也别动逃跑的念头,这不是一次性交易,除非我腻,你别想拿回自由。”

    她没有吭声,久久地僵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看着天黑,看着华灯初上。

    晚上十点,她拖着疲累酸软的身体,回到自己位于地下室的小租屋。

    三天后,他怒气冲天寻来,一脚踹开她的门。

    看到门内的狭小空间,他眉头皱得更紧。

    “该死的,我警告过你别想逃!”用力将她从小小的单人床上捞起,拖着她离开阴暗的环境上到地面站在阳光下。

    当刺目的阳光钻入眼缝,她呻吟一声,晕了过去。

    咒骂着,他抱着绵软无力的笨蛋女人,上了车。

    短短三天没见,她竟然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唇焦舌裂,面容枯槁,额头烫得能蒸蛋,身上臭得熏死人。她到底发烧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在医院住了五天,她被他接回新家,盛世豪庭。

    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明白他的规矩和底线。

    “做我的情人,只需花钱,不需挣钱。”

    “不要过问我的行踪。”

    “不要去公司找我,你要做的就是等我现身。”

    “不准争风吃醋。”

    “不准抽烟。”

    “去学学穿衣打扮护肤化妆,不要给我丢脸。”

    “不要对外人说你是我陶见初的情人,谁问你都不要承认,除非我先承认。”

    “……”

    最后,他盯着她懒洋洋的样子,再补一条:“不要试图故意违反以上各条来挑战我,后果,你会承受不起。”

    她抬起眼帘瞅他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表情太过外露,否则,为什么他总能看穿她的心思?

    “还有,那天,你事后采取措施没有?”

    绷着脸,他问出这个根本不需要问就知道那笨蛋不会做的事。

    果然,她张着嘴,小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恐。

    “不,不是,你有做吗?”她记得他有戴套的。

    他嘴角微抽,那天,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有戴,可是,后来次数太多,酒店里就只提供三枚,哪够他用。

    不自在地别过脸,他冷声道:“这事是你该考虑的,不想受伤害,就自己做防护措施。”

    僵坐着,她开始掰手指,计算还有多少天大姨妈该来临。

    轻咳一声,他又道:“今晚我有需要,你准备一下。”

    扔下这句话,他去上班,而她似石化了般,直到四肢麻木僵硬,才想起什么,抓起钱包冲了出去。

    在书店呆了半天,又在药店买了副口罩,戴上后又转到另一个药店买了一堆令人脸红的东西,最后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回家。

    推开门,鞋尚未换下来,人就被抓住。

    “你跑哪儿去了!”

    手里的塑料袋“啪”掉到地上,敞开的口中跌出好几个纸盒。

    瞥到纸盒上印的男女恩爱的图片,他慢吞吞蹲下身,一一拾起,见上面写着“颗粒”、“罗纹”,他眼角微抽。

    “你确定,要用这个?”

    看他的表情,也能猜出这东西很恐怖,她一把抓过,胡乱塞进塑料袋,绞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几点到的?”

    瞧着她别扭的样子,他存心想戏弄她,夺过塑料袋,他往客厅走,嘴里不忘调侃:“让我看看小酸梅做了多充分的准备。”

    她连忙去抢,犹垂死挣扎地想要撇清:“那个,是我自己买回来学习的,不是给你用的。”

    好像,越描越黑。

    果然,那个邪恶的强盗挑着眉指出,“我不认为女人需要用这个。不知是我早上没有说清楚,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我说由你做防护,意思是,我不想戴这东西,而是想和你没有隔膜的贴身厮磨。”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立刻变成大红脸。

    不敢看他,她扭身往厨房跑,“我去煮面。”

    平时只需十五分钟可以煮好的面条,她故意开成小火,慢慢烧水,慢慢下面,慢慢丢青菜,慢慢打蛋花,慢慢放盐,慢慢盛碗,慢慢端出。

    再怎么慢,面也终会煮完。

    犹豫着要不要请他吃面,踮脚朝客厅看一眼,没人,走过书房门口,她看到他在讲电话。

    不想偷听免得被误会“故意犯规”,她退到餐厅,慢悠悠吃面,边吃边不时用筷子抖抖另一碗面防止面条粘连。

    他过来说:“晚上我有应酬,你不用等我。”

    她“哦”了一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结果,心还没完全放下来,他又折返,捏起她下巴,嘴唇覆上她的,趁着她错愕慌乱,他加深这个吻。

    心跳得好快,头昏昏的,手脚发软。

    无助地倚着他,任他在她口腔称王称霸。

    良久,他退开来,眼神幽暗,表情有着几不可见的困惑。

    不容自己细想,他拉开餐椅坐下,伸手取过另一碗面,吃起来。

    面条筋道香滑,和她嘴里的味儿一个样。

    “你放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香?

    讷讷地,她回神,“盐和鸡汤。”

    三两下吃完,他的眼睛瞟向她吃剩的半碗,然后大手一抬,半碗面也落到了他面前。

    “我吃完了出去,你饿了再煮。”

    “哦”了一声,她端坐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问:“你中午没吃饭?”

    “不好吃。”喝完汤,他放下碗,走人。

    那天晚上,原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睡到半夜,被他吵醒。

    他带着酒气,吻她,然后在她迷迷糊糊中进入她的身体。

    那一晚,她几乎刚闭上眼就被他弄醒,然后再闭上,再被弄醒,反反复复,一夜没睡安稳。

    即使迷迷糊糊,她也能感觉,这一次和第一次大有不同。

    没有粗鲁粗暴,他动作轻缓,甚至带着温柔。

    只是,总会在某个时候,他会变得激狂,咬着她的唇,一遍遍地低喃“你这只小酸梅”、“你这只小酸梅”,声音里竟似有着无法言说的苦恼。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过多久,对于自己的“堕落”,她不敢去想。

    妈妈打电话来说恢复得很好,问起收到的钱,她谎称是卖房子的提成,声音兴致勃勃:“妈,你不要担心钱,好好养病,钱我会努力去挣。这个月我又卖出了两套房,提成可以拿一万,等拿到钱,我给你寄回去,你要注意营养,别太节省。”

    妈妈不是不怀疑,“湄子,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学坏。妈这病是治不好的,拖时间而已,有了钱,你自己也存点,不要都给妈寄回来。”

    “妈,你说什么呢,你女儿可优秀了,上个月还被公司评为优秀员工了呢。”

    “妈是担心外面的花花世界坏人多,你一个女孩子,凡事多长个心眼。你还记得芬子吗,和你一起出去打工的,前两天回来了,据说在外面做小姐,染了艾滋病,又吸毒,看到她,妈就担心你,妈对不起你拖累了你,要是在外面遇到困难就回家来,不要逞强,听到没?”

    忍着泪,她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妈,你不要胡思乱想。”

    挂了电话,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其实,她现在这样,和芬子又有什么不同。芬子是玉臂万人枕,而她只是运气好,只让一人枕而已。

    平复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

    他站在身后,望着她,眼里有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如果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卖房能挣这么多钱,他们可能会来找你。”他这样说。

    她想起之前为什么他要麻烦地先以自己名义签了合同然后再过户给她,就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他的情人。这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吗?

    他猜得没错,没过多久,叶子就打来电话:“湄子,听说你卖房很赚钱,我去投奔你好不好?我上班的那家地毯厂倒毙了,我失业在家闷得都快长霉。我哥哥嫂子天天在我耳边念,说的话可难听了,再在这个家待下去,我会疯的。”

    她继续撒谎:“那个楼盘的房子全卖光了,前天售楼处解散了,我现在在给人当保姆,钱不好挣。”

    “哎呀,我不管,反正我赖上你了,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再找工作呗,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就买火车票去找你。”

    一脸愁容地挂了电话,她皱着眉苦思对策。要是被叶子发现,就糟糕了。

    当时正在书房的他,走出来问:“她什么学历,有哪些工作经历?”

    不想麻烦他,她没开口。

    “小酸梅,我想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不知怎的,每次听他说这话,她总觉得他很得意。好像无依无靠只能依靠他的她,让他有多骄傲似的。

    不情愿地,她别开脸,“高中毕业,在地毯厂做过编织工。”

    “正好,我有个朋友是做印度地毯进出口的,最近在招业务员。”

    她才不信他朋友连招个业务员都要告诉他,可是他既然愿意为她解围,她只好不戳破。

    只是,他最近,是不是来得太频繁了,竟然每次讲电话都被他听到。

    并且,这个强盗根本就是需索无度,早也要,晚也要,有时候就连中午,他大老爷心血来潮飞车回来要完她再回去上班,每次她都累得昏昏欲睡,他竟然还能精神抖擞地再来一次。男女,真有这么不同吗?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情不自禁。”

    说着,他又吻过来。

    总是这样,她怀疑他何时“禁”过。

    撇开他的“吻瘾症”、“性瘾症”,相处越久,她越发现,他这人除了脾气坏点嘴巴恶劣点,总体来说,是个好人。她生病的时候,他会照顾她,虽然照顾得很笨拙。她遇到什么困难,他会帮她,虽然需要她付出代价。他从不问她钱的花处,换季的时候还没等到她想到换季的衣服,他已帮她从头到脚订了一堆。每次出差会给她带礼物。上次他出国回来给她带了个巴掌大的什么LV的小钱包竟然花了四千块,她当时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啪”拍向他脑袋骂他“疯了”。当时,他捂着头瞪她,作势要打她,嘴里骂“小酸梅,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打我,是不是我太宠你了”。

    是吧,他确实有宠她,将她的脾气一点一点宠回来。

    初时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她说什么做什么总觉低他一等,即使骨子里涨满了傲气,在他面前也施展不出来。可最近,她好像确实是敢对他不敬,敢挑战他的权威,敢不把他的威胁当威胁,敢和他叫板,敢和他争取个人权利,敢……

    吴淑湄,你好像开始享受当他情人的感觉了。

    吴淑湄,你越来越堕落。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堕落的结果是可以和他在一起,她心里就甜丝丝的?

    “在想什么?”

    抽离她的唇,他审视她的眉眼,里面没有胆怯、惶恐、自卑、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小女人的娇羞、妩媚、喜悦和安宁。

    这样很好,目前很好,不去想将来,活在当下。

    “没有。”她没有察觉,越来越经常地,她会偎在他胸口,像一只乖巧的鸟儿,停在他心上。

    无意识地揪着他衬衣的纽扣,她问:“晚上吃什么?冰箱里有鱼、排骨、牛肉、菜花、油麦菜、西红柿、甘蓝,还有昨天包的饺子……”

    打断她,他再次吻住她的小嘴,“我比较想吃你。”

    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回应着,让他尽情地吃,也学着享受被吃的过程。

    “明天我回新加坡。”

    所以,今夜,你不用睡了。

    每次他出差的前一夜,总是对她,没有节制。

    他离开了七天。

    她思念了七天。

    前两天,他会打电话来,后五天,他音信全无。

    他的手机号,她烂熟于心,可是,不敢打。

    最开始时,她想故意违反规定,日子久了,她却又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无意中忘记了规定。

    他说那些规定时的表情,她还记得,很冷,很没有商量余地。

    所以,她不敢主动联系他,除了等,还是等。

    他回来时,是深夜。

    以往他出差回来,会像出差前夜一样,让她整夜睡不着,可这一次,非常反常。

    早上起来看到他的行李,她才知道他回来了,找了一圈才发现他竟然睡在客房,脸上的憔悴,似乎在说明这次回国之旅很不轻松。

    没有吵醒他,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取出他的行李,整理。

    然后,她看到了那张报纸,醒目的大黑粗体字:摩天集团陶二少的风流史——记陶二少的包养情人。

    不由得坐在地板上,摊开来,细细地读。

    情人一明星,情人二名模,情人三商界女强人,情人四医生,情人五设计师,每一位都鲜亮夺目,在各个领域各有一番成就。唯有她,情人六,什么也不是。那几位情人都面对着镜头笑得明艳大方,唯有她,戴着硕大的墨镜,长发遮去大半张脸,什么也看不清。

    那张照片,是他唯一一次带她出去吃饭时被拍的。

    她第一次遇到“记者追明星”的场景,她不知道他竟然和明星一样受记者欢迎。

    当时,他阴沉着脸,面对记者的镜头,矢口否认她是他的情人。

    那次晚餐,菜尚未上全,他们就匆匆离开现场。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带她出去过。

    应该是,嫌她丢脸吧?

    报纸上写,近一两年,陶二少脚踩六只船,周旋在六个不同的女人中间,长袖善舞,和平共处……

    原来,他没来的时候,是去了别处。

    模糊地想着,心里,突然抽抽地疼。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不知何时醒来的他,赤着脚站在她面前,一把扯过报纸,用力之大,报纸应声被撕成两半。

    手里残余的另一半报纸上,戴着墨镜的她也被撕去了一半。

    “原来除了我,你还有那么多情人。”喃喃地,她似说给他听,又似说给自己。

    “我的事,你无权过问!”狠厉地攫住她下巴,他吼。

    听到“无权”二字,心底,又抽抽地疼。

    “是,我知道,我不过是你包养的情人之一,只要躺着被睡就好,不需要太多权利!”

    下巴上加剧的力道,让她痛得快窒息。

    他的眼,又黑又亮,里面似酝酿着粉碎一切的风暴想要将她吞没。

    “你这是抗议?!不想当情人?想要更多的权利?”

    冷笑着,他上下打量她,鄙夷的眼神刺痛她的眼。

    “吴淑湄,你该时刻牢记你的身份,你只是我包养的情人,你得仰我鼻息活着,别看你现在脱胎换骨,那全是我赐予的,一旦我将一切收回,你会可怜的不如路边的一条流浪狗!”

    甩下这些伤人的话,他推开她,用力甩上门,离开。

    捂着脸,她匍匐到地板上,蜷成一团。

    还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原来,只是自以为是。

    心痛,原来,真有其事,只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痛。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一直没有出现,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后,弟弟打来电话,哽不成声:“姐,姐,你快回来,妈,妈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