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雾迷城 碧落皇瑜(下)我是皇后我怕谁(川上)

    

    第二天,,整个京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烟霭重重。

    槐树下,碧落静默不语,看着萦绕在鼻端笼罩住全身的雾气,听着莫上桑踱来踱去焦躁不安的脚步声,她又想起了云瑶池之夜。

    虽然同样是近在咫尺不得见,可那时的白雾轻盈灵秀,此时的雾气却觉厚重诡谲。

    碧落起身,顺着莫上桑的声音,拉住她的胳膊:“莫姐姐,别乱走,闭上眼歇歇吧。”

    莫上桑抱住碧落胳膊,烦躁地抓抓头发,问:“碧落,我是不是得了白内障,怎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你能看见我?”

    碧落拉她坐下:“我也不能,这里变成了盲城。”

    莫上桑摸索着把头枕在碧落肩上,闷闷地说:“碧落,我右眼老跳个不停,我有预感,肯定有坏事要发生。”

    是,坏事已经发生了啊。

    碧落拿手梳梳她头发,安慰道:“别担心,总会云开雾散的。”

    “碧落,我们去不摸吧找笑笑和小乖吧,人多力量大,大家呆一块儿比较好。”

    说话间,有一阵风慢慢刮过来,碧落旋即把莫上桑推到身后,屏气凝神捕捉风向。

    莫上桑感染了她的紧张,连呼吸都忘了。

    蓦地,碧落挺直的脊梁软下来,没好气地叫:“隐,你吓死我了!”

    隐的笑声破雾而来:“哈哈,坟妹妹,I服了U,没想到我故意换了体气仍能被你发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外面情况怎么样?”

    微风拂面之后,隐翩然落到碧落面前:“还能怎样,碰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浓雾,自然是人人自危,个个惶恐,流言四起,乱作一团。”

    顿一下后,隐又道:“不过,倒是真如师父所言,京城变成了瓮城,皇宫变成了瓮宫。坟妹妹,现在能摸到城门和宫门的人,恐怕只有你我了。”

    碧落沉吟道:“水仙既然料到了,为何不阻止?”

    隐反问:“坟妹妹不是也料到了,为何也不阻止?”

    当然是为了一了百了,放长线钓大鱼,永绝后患。

    只是,接下来怎么办?

    她早上试着“视频”一下,可是“视”到的除了白茫茫的雾,什么也没有。

    也许,她和水仙都低估了这场大雾。

    如果敌人此时来袭,就算她和隐能抵挡一时,可那么多的百姓,顾得了东,顾不了西,除了当待宰羔羊外,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被动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虽然在水仙的调理下,她的灵力又有了日新月异的提高,可水仙不准她练法术,再加上她毫无做战经验,面对这种重大事件,她的应对总是带着一点点的迟疑和不确定。虽然她已将天心院所有的书册内容都熟记在心,可那些内容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御敌威力,她到底能发挥多大效用,她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就算黄花鱼不让她卷进来,她也非卷不可了。与其惶惶不安地远离事件中心,不如直接跳进中心漩涡奋力一博,她才不要当一名心事重重的袖手旁观者!

    一旦下了并肩作战的决心,碧落心头萦绕的迷蒙雾气顿时散去,只觉大脑澄明,大有意气风发的劲头。

    “隐哥哥,我们进宫!”

    进宫之前,碧落把莫上桑送进将军府的桃花源,然后带上风晴,三人迅速向宫门前进。

    宫门前连个守卫也没有,进宫如过无人之境。

    感觉到碧落的不安,隐出声安慰:“师父已沿着宫墙设下结界,就算无人防守,一般的刺客也进不去。坟妹妹,不要忘了我们是非凡人生。”

    碧落叹:“隐哥哥,你也不要忘了,能呼风唤雾的人岂是一般人,也许和我们一样也不一定。”

    既然在东来国有水神官,保不准在其他国家就不会有什么木神官。

    既然在东来国有神石,保不准在其他国家就不会有什么神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路上,风晴都紧跟在隐的身侧,靠听觉辨方位。

    听到碧落的话,他沉吟道:“北逐国的国师擅长驾雾驭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应与北逐国有关。”

    北逐国,那个曾经犯边的北逐国,那个令燕子破失踪的北逐国?

    北逐国位于东来国的正北方向,那里气候严寒,常年冰雪覆盖,一年中有四个月是春天,八个月是冬天。这个极寒的冰雪世界是药草繁茂生长的风水宝地,却是庄稼的寸毛不生之地。

    在北逐国,药草遍地可见,家家户户都是产药大户,因此尽管北逐国药草的药效远胜于其他国家的药草,却因为“物以稀为贵,物以多为贱”而被各国草药商人狠狠压价。

    十多年前,为了扭转局面,北逐国开始控制药草出口。每年一月,北逐国会向各国发出邀请函,各国选出药草大王凭邀请函进入北逐国皇城,对所需药草进行出价,价高者将获得此药草的全年采购权,其他国家若是需要此药草,只能向拥有全年采购权的药草大王采购。通过此方法,北逐国的药草由国家统一定价收购,统一销售给外国,药农从此只需负责种植药草,再也不用忧心药草的贩售。由药草大王垄断的药草价格一下子水涨船高,北逐国人民逐渐过上富足悠闲的生活。

    五年前,北逐国的菖圣帝突然驾崩,新帝登基后,曾满足于现状的北逐国开始走向对外扩张的道路。

    天佑二年春,北逐国攻打了东来国的边城苍罗城,使东来国损失了燕子破及三千精兵。

    天佑三年夏,北逐国奇袭了西图尔斯国的海上运输队,劫走了难以数计的金银财宝。

    天佑五年冬,北逐国占领了南桑国的三分之一领地。

    天佑七年秋,北逐国在东来国的京城布下七日阵,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听水仙似说书人一般将北逐国的故事娓娓道来,碧落对那个冰雪之国药草之国充满了好奇。

    水仙读出她的想法,敲敲她额头阻止她泛滥的好奇心。

    “碧落,东来国唯有经历此劫,才能换取未来百年的安康。东来国的未来就交到你和隐手里了。”

    听到水仙郑重的托付,碧落心里七上八下,一点着落也没有。

    她扯扯隐的衣袖,传话:“隐神官,东来国的命运就交给你了,你要加油哦!”

    隐扯回衣袖,叫:“坟妹妹,你想逃?哼,晚了!从今天起,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同舟共济同仇敌忾。师父,能否赐一瓶听话水给徒儿,要是坟妹妹不乖不听话,可以拿来救急。”

    碧落有样学样,也开始讨东西:“水仙,我和隐对药草知之甚少,此次前去北逐国必定会与药草打交道,为了避免着了别人的道,能不能把你院里的瓶瓶罐罐给我带一些?”

    水仙咳一声,端起威严的嗓子,沉声道:“你们两个严肃点,此次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精诚合作,凡事三思而后行,任何时候都不得意气用事。你们牢牢记着,必须在七日内破掉七日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虽然沿着护城河和宫墙布下了结界,可是结界的威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减弱,你们务必要加快速度,尽快找到他们做法的法坛,毁掉法器。喏,这是散魂香,你们收好了,找到法器后将它燃烧以散去七日阵的法力。”

    碧落将散魂香收好后,水仙又道:“这回他们敢绕过边疆直捣皇城,看来是胸有成足志在必得。之前,我们虽然探得些蛛丝马迹,但他们的掩藏功夫实在了得,若不是皇上启动了血魄,老夫仍不会发觉他们竟然潜伏在皇城时刻准备伺机而动。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他们实力到底如何,老夫心中也是没谱。你们虽习得我一些本领,但经验不足,老夫还真是放心不下。”

    沉吟再三,水仙起身,一手拉着碧落一手拉着隐,嘴里说声“走,去见皇上”,碧落顿觉身体似被肥皂泡包裹起来,一个打旋儿,落地后,肥皂泡裂开,她听到了黄花鱼的声音。

    “落落?”

    “隐?”

    “水神官?”

    随着他三个问号挨个蹦出来,碧落不甘心地叫:“喂,黄花鱼,我真有那么弱?人家明明掩藏得很好了,你怎么还是第一个就发现我?”

    在刮近碧落的微风里流动着克制的气息,碧落忙叫:“喂,黄花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说一次送我出宫,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不信,你试试!”

    当微风柔柔地暖暖地包裹住碧落时,碧落听到他说:“大叔笨过一次,不会再笨第二次。在危险解除之前,你除了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

    水仙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听力后,道:“因为事关紧急,所以老夫就长话短说。据老夫推测,他们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动手,之所以将计划提前,估计是感觉到了血魄的震动。他们以为可以乘虚而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孰不知我国的镇国之血魄实际上掌握在王爷手中,皇上的血魄尚不足以动摇我国根基。皇上的血魄已启封,恐怕会受七日阵所迫难保皇上安危。所以,老夫提议,这七日由王爷坐镇皇宫,皇上出宫和碧落、隐去北逐国寻找七日阵的法器。你们意下如何?”

    一阵思索后,王爷率先开口,声音冷静沉稳:“好,本王同意。”

    碧落感觉到蒲皇瑜身边的气流波动了一会后沉静下来,她听得他说:“好,朕同意。水神官、晴将军、张统领,请务必保护好王爷的安全!”

    水仙、风晴和从良齐声道:“臣领旨!”

    在七日阵中,任何法术都会被布阵者察觉,没出城门前,要尽量掩去法力灵力像普通人一样步行出城。

    按水仙的交代,蒲皇瑜、碧落、隐一行三人并行向云北门前进。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蒲皇瑜紧握着碧落的手,掌心滚烫,全身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到了云北门,隐对着白茫茫的雾气问:“坟妹妹,你确定这里是云北门?”

    虽然这个妹妹自诩为“指南针”“导航器”,但他可是清楚知道她从未出过城,实在不敢确定她真能找到她从未到过的云北门。

    碧落探出手摸索城门,手尚未碰到城门,一股力量就弹过来,弹得她手掌发麻,她越使力想靠近,遭受的弹力就越强。

    蒲皇瑜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试探,思索道:“城门被布了结界,不用法术,恐怕难以通过。”

    隐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瞬间移步出去。”

    “且慢。”蒲皇瑜轻触下城门,思索道:“此结界叫捕风捉影,虽然破解方法简单,但稍有不慎就会带来后患无穷。捕风捉影能自行修复,要连破九次方能成功,同一人在同一天只能破解三次。破解成功后,结界会爆破成碎片,碎片无形无色,一旦附到破界者身上,破界者的行踪就会被布界者悉数掌握,至死方休。”

    行迹一旦败露,想在七日内找到法器,势必难如登天。

    碧落皱下眉,脑中迅速回放水仙关于捕风捉影的记录。

    捕风捉影结界,始于五百年前,没于二百年前,此结界看似温良易破,实则执著难缠,它以人的灵魂为媒,界破魂碎,碎片将附身于破界者,唯布界者亡,碎片才能重新凝聚成灵魂。

    二百年前的法术,怎会再次现身?

    既然不能通过城门,那就改寻它路。

    试过“平步青云”后,他们发现京城的上空也被罩上了捕风捉影结界。

    试过“水过无痕”后,他们发现京城的河路也被铺下了捕风捉影结界。

    “水陆空”都不可行,想要出城,竟然远非他们想得那般容易。

    他们当真是低估了北逐国的国师。

    一筹莫展之际,碧落想到了罗刹。

    阳间若是无路,地府或许有门。

    闻讯而至的罗刹出现时,捕风捉影结界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罗刹试探着拿手抚向城门,捕风捉影结界不但没有向外反弹,反而更向里回缩。

    “幸好,你们没有硬闯结界。”罗刹收回手,说:“里面是燕子破的灵魂。没想到,我的锁魂丸竟然也挡不住剥魂术,没想到他们攫去他的灵魂竟做此用。”

    想到那具似躺在肥皂泡里了无生气的燕子破,碧落急问:“可有办法让子破人魂合一?”

    蒲皇瑜的声音更显沉重:“布界者在布捕风捉影时通常抱着义无反顾的必死之心,一旦魂媒离界,捕风捉影将爆破反噬布界者。这回,他们果真是志在必得至死方休。”

    罗刹应道:“不错,布界者不想死的话,必会拼上性命锁定魂媒。除非布界者主动收手,否则任何人的介入都只会让灵魂变成碎片。”

    布界者算准了他们不会伤害子破的灵魂,所以敢有恃无恐呵!

    隐打断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离开这里,到了北逐国,生擒了国王,还怕他们不乖乖听命!”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不过,欠我罗刹的人情,来日须还。”

    碧落没好气地叫:“知道啦,加上这个,我一共欠了你二个人情,谢谢啊,做好事爱求回报的罗刹!”

    “哼!”

    在罗刹的指引下,三人从白雾之地遁入黑暗之境,悄无声息地前行了数十米后,看到了前方的飞舞流光。

    当双脚踏到青绿的草地,鼻端呼吸到清新的山林之味,耳边听到小鸟欢快的啁啾,碧落高兴地晃晃与蒲皇瑜十指交握的手,叫:“太好了,终于重见天日。”

    说完,她偏头看向身侧,可是身边除了隐,哪里有蒲皇瑜的身影。

    碧落捏捏手里的温暖,迟疑地唤:“黄花鱼?我怎么还是看不到你?”

    他的声音平稳地在身侧响起:“别担心,水神官对我施了隐身术,你明天就能看到我了。”

    原来水仙早有防备,抢在七日阵启动前隐去了他的身形和血魄来保护他的周全,可是她呢,她对他的安危却看不出分毫。

    昨天,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隐、晴大哥、蒲王爷、莫姐姐、笑笑、小桃、小乖、吴妈,甚至是肖夫人的未来,却唯独看不到他的未来。是因为他被水仙隐了身,所以她看不到,还是他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上回找罗刹讨锁魂丸时,罗刹把丸给了黄花鱼,说什么只有他用得上。罗刹是什么意思?此次出宫,他是否凶多吉少?血魄虚弱的他,会不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连罗刹的锁魂丸都抵不过北逐国的剥魂术,万一他的身份被发现,岂不凶险万分?

    每深想一层,碧落的心就揪紧一分,揪得正疼,疼得额头沁汗手指发颤。

    “落落,怎么了?冷不冷?”

    碧落扬起脸,笑着拍打胸膛:“嘿,我碧落可是泡过云瑶池神仙水的神人,现在啊,就连疯狂野牛都及不上我的壮美,走,跟我混,我罩你,let’sgo!”

    她挤眉弄眼挖鼻孔的滑稽样引来蒲皇瑜和隐的大笑,两人不约而同出手揉向她的发,把好端端的两个抓髻揉成了两坨鸟窝。

    碧落瞪一眼隐,再瞪一眼头顶斜上方,掐掐背后的温暖,叫:“黄花鱼,别以为我现在看不到你,你就敢胡作非为,哼,看我明天怎么治你。”

    蒲皇瑜揽住她的腰,笑声朗朗:“好好好,明天随你治,现在请落落大侠闭上眼抓牢我先,我们要开拔上路了。隐,走!”

    一声“走”起,碧落下意识地闭上眼,嘴里嘀咕:“为什么一用法术就要人闭眼,怕我偷学?还是像妈咪一样故弄玄虚?”

    “听话,不要睁开,免得伤了眼睛。”

    碧落揪着他“隐形”的胳膊,把头埋在他“隐形”的胸口,悄悄将一只眼眯成条细缝望出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飞沙走石枯枝败叶扑面而来,她忙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恍恍惚惚半睡半醒时,她听到他唤:“落落?”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头顶账幔摇曳的流苏,摸到指间柔软温暖的被褥,感觉到他手掌贴在额头的熟悉温度,可她就是看不到那个朝思暮念的身影。

    “黄花鱼,这里是哪儿?我怎么还是看不到你。”

    “我们已到了苍罗城,这儿是时空门客栈,明天我们就要入境北逐国了。”

    “这么快?!”

    碧落坐起来,掏出怀里的地图,看了一会儿,喃道:“这么远的距离,才用半天就到了?我还以为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呢。”

    感觉床沿一沉,蒲皇瑜坐到她身侧,抬手理了理她散落的头发,拿过她手中的锦帕仔细端详,只见帕上线条纵横,没有文字,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碧落得意地弹弹锦帕道:“这是罗刹找北逐国的小鬼们画的鬼画符,嘻嘻,看不懂吧。唔,想看就陪我小睡一会儿先。”

    待蒲皇瑜躺到她身侧,碧落清晰感觉到他的浓厚倦意和疲惫。

    真是的,以为她看不见就不知道他在透支体力吗?

    感觉他沉入了睡乡,碧落小声嘀咕:“黄花鱼,虽然躲在你怀里不问世事很单纯很快乐,可是,如果是以辛苦你为代价,我宁愿与你一起分担。我才不要当一个永远受你保护拖你后腿的笨蛋,如果你想让我当那样的女人,你随便在东来国找一个好了,何必找我大材小用。”

    “那个,黄花鱼,我想和你制造一些唯独和我才能制造的记忆,一些别的女人不能替代不能模仿不能复制的记忆,我想成为你身边最最独一无二最最无可取代的人,如果你只想和我做那些任何女人都可以和你做的事,我告诉你哦,我一点儿不稀罕。哼,你要想清楚哦,要是不同意,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管啦,黄花鱼,管你后不后悔,反正你惹了我,你就别想脱身。告诉你哦,我的占有欲很强的,管你以前有多喜欢青螺髻,反正从现在开始你都只能喜欢我一个。”

    “那个,黄花鱼,我好像有一点点爱上你了,不过,只有一丁点儿而已哦。人家都说日久才情深,如果你活得久久的,那我肯定就能爱你越来越深,不止现在的一点点哦。嗯,如果你想让我爱你多一点,你一定要活得久久的哦。哼,你要是敢当短命鬼,我就把刚才那一点点的爱也收回来,一丁点儿都不给你剩!”

    箍着她腰的隐形胳膊动了动,碧落忙消了声,小心翼翼掀起被子想下床,只是脚还未沾地,圈住她腰的胳膊就把她又扯了回去,这一扯让碧落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好似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犯人般不敢轻举妄动。

    臭家伙,臭家伙,竟然故意装睡,竟然欺负她看不见就敢躲一边偷听她爱的告白,臭家伙!

    无地自容的碧落只好装睡,自编自演地打起小呼噜并装模作样地说些含糊不清的梦话,妄图制造出她刚才也是“说梦话”的事实来蒙混过关。

    伴着她的小呼噜,蒲皇瑜也忽忽悠悠打起呼噜来。

    碧落脸更红了,虽然她对他是只闻其声不辨其形,她却感到他正睁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美眼一眨也不眨地欣赏她的窘态。

    可恶!等我学会隐身术,到时候,哼哼!

    听着他的大呼,碧落硬着头皮继续打自己的小呼,呼着呼着,倦意涌了上来,偎着他睡了过去。

    约一炷香后,床上似起了微风,被角以优美的弧度扬起又落下,正好将碧落盖了个严实,之后层叠的床幔似荷叶般铺叠而下,遮住了床上睡意酣然的佳人。

    微风在屋里打了个旋儿,吹开了门,门缝里卷进几粒飞雪后,门轻轻合拢,关闭了屋内的温暖,阻隔了屋外的严寒。

    当二更的梆声响起时,碧落悠悠醒转过来。

    她盯着笼罩在床周的透明肥皂泡,打了个呵欠。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泡泡叫好眠结界,入了这泡泡必能高枕无忧,安全无虞。

    碧落再打个呵欠,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当花瓶,可不是为了躲在安全角落吃喝睡。

    看来,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呢。就算女人是弱者,可她不是一般女人哪,他怎能这样忽视她的力量。

    碧落伸出食指,指尖上似凝着一只萤火虫,柔光闪烁。萤火虫飞到泡泡上,泡泡转眼化为虚无。

    碧落掀开床幔,赤着脚下地,地毡软软暖暖,屋子中央燃着旺旺的火盆,盆边烤着地瓜,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暖香。

    推开窗,一股凉风夹杂着雪花蜂拥而入,碧落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关了窗,坐到火盆边,阖眼凝神。

    在跳跃的火光中,似映出了一连串的画面,有个白影在白雪里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弛而来,在看到“时空门”时,他缓下速度,嘴角咧开朵大大的笑容。

    下一刻,他推开门,扬声道:“坟妹妹,你醒了,哥哥我在外风吹雪晒,你倒好,睡得像头赖床猪。”

    碧落睁开眼,问:“他呢?”

    隐解下背上的背囊扔给碧落:“喏,他给你买的。他先进了好旺城,明天我们城里会合。”

    碧落解开背囊,里面是一件白色皮裘大衣,襟上绣着北逐国的图腾“夜知草”。

    传说中,夜知草是仙人草,在白天看来不过是一株普通的兰花草,但在夜里却能开出郁馥的白花,花仙子可以告诉你关于现在和未来的事。

    见碧落不言语,隐打趣道:“坟妹妹,今晚你可别为了思念情郎而香肌减几分缕带宽三寸哦,否则明天见了你的黄花鱼,本哥哥可不好交差!”

    碧落啐道:“去,没个正经。好旺城可有什么动静?”

    隐收起玩态,坐到火盆边,沉思片刻才道:“从表面来看,好旺城不过是一个进行易货交易的普通边城,那里的人啊,有点难以形容。总之,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

    碧落铺开地图,随手抓了把盆火往白墙上一掷,墙上就映出了放大的北逐国地图。

    北逐国的京城叫菖兰,若是从好旺城骑千里良驹马不停蹄,约五日可抵达。若是用“万水千山”术,一个时辰即到。

    碧落手指弹向好旺城,一条条街道清晰显现出来,甚至连街上的茶楼酒肆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隐惊讶地赞:“坟妹妹,这就是导航器?好神奇,真厉害。”

    碧落嘟着嘴:“隐哥哥,原来你一直瞧不起我,哼,我是那种爱吹牛爱撒谎的人吗?你师父可是千叮万嘱要我们精诚合作,你倒好,老是擅自行动,你要是再敢瞧不起我,我就和你打架!”

    隐忍着笑,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谨遵妹妹教诲,哥哥我可是牢记着三从四德的家训呢!”

    碧落白他一眼,指向地图上的“万年青草药铺”问:“他在里面?”

    这一问让隐再次惊讶出声:“喂,坟妹妹,难不成你在黄花鱼身上装了灵魂跟踪碎片,唉,可怜的黄花鱼,这辈子都翻不出你的手掌心啦。”

    碧落“哼”一声,收起地图,拿起火盆边的烤地瓜,小心翼翼地剥皮。

    皮刚剥完,还没等她咬一口,隐就一把抢走了地瓜,无视她的怒视,一口咬去一半,赞:“香,真香!妹妹可不要乱吃人间俗物,若是毁了蒸腾的灵力,岂不前功尽弃。喏,桌上的水,任你喝个饱。”

    可恶!自解冻以后,她就没吃过一顿香菜美饭,天天靠喝水果腹,这样的无味“石人”生竟然还要两天才能结束。

    据水仙说,忌口是为了稳固净化她那身无边灵力。可恶,她怎么觉得是水仙打着冠冕堂皇的口号恶整她?不就是坏了他的闭关修行让他推迟几年入仙籍嘛,何至于如此待她!小心眼儿的老头儿,难怪成不了仙,哼!

    碧落端起水杯,看着寡淡无味的清水,叹了口气。

    呜,好想喝排骨汤,好想吃排骨面哦!

    隐看着她皱皱的脸,摇摇头,长袖一扬,清水一下子就变成了排骨汤,浓香扑鼻。

    皱皱的脸舒展开来,喜滋滋地捧起汤咕嘟咕嘟喝进肚,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再倒一杯清水举至隐面前,似乞怜的小狗般晃着脑袋说:“隐哥哥,再来一下。”

    隐戳戳她脑门,笑:“你到底是属猪还是属牛的?”

    碧落皮皮地笑:“嘿嘿,我是属鬼的,饿死鬼。快,再来一下。”

    虽然明知是幻术,虽然明知看见的是香汤喝进的仍是白水,可是人就是爱自欺欺人。

    隐再扬扬袖子,看她似欢快的小狗般吸着鼻子咕嘟咕嘟喝水,笑着拍打胸口以便顺那笑岔了的气。

    “公主坟,你将来可是贵为一国之后,能不能拜托你从现在开始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忙着喝汤的小狗看也不看他一眼,咕哝道:“公子隐,你将来可是贵为一国神官,能不能拜托你从现在开始就关心民生疾苦,让我这可怜人吃点肉喝点汤享受享受美满的素荤混搭生活?”

    隐夺过她的碗,阻止她再喝:“行了行了,不要过饮伤身!”

    碧落拿袖子擦嘴角的水渍,不满地叫:“你以为这是白酒啊,可恶,连水都不让喝饱!”

    隐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哈哈,坟妹妹,我还以为你一恋爱就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小家碧玉,没想到糙女本质根深蒂固,看到你本性难移,哥哥我可真是好生怀念!”

    碧落望着地毡上的脚,想起那个槐树下的早晨。那天早上,她裹了满脚的灰在厨房做凉皮,后来隐给她冲脚,隐给她穿鞋,隐给她买面,隐和笑笑被她罚抄写……

    她还清楚记得笑笑手把手教隐写字时的模样,当时她依在隐的身边,嘴角眉梢尽是幸福,说话时就像一只快乐的猫咪。

    她还清楚记得笑笑捶着隐的肩膀说:“隐哥哥,这三从四德,你可要言行一致,千万别给皇上制造抢咱妹的机会!死丫头,亏得姐姐好心提醒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竟是如此短暂。不过才数月光景,竟已时过境迁。

    碧落偎到隐身边,枕着他胳膊,轻声道:“隐哥哥,无论如何,我们要保住笑笑的平安。”

    隐肩膀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只怕,到时候,连我们,都,无能为力。”

    碧落叹了口气:“唉,我们尽力吧。”

    隐抚抚她的头,没吭声。

    天蒙蒙亮时,叩门声响起,一道苍老又沙哑的女声在门外唤:“碧落,隐?”

    隐拉开门,门口立着个白发老妪,脸上纵横交错的条条杠杠宛若复杂地图。

    老妪垂着眼,恭敬地弯身道:“老妇花婆婆受黄公子之托前来接二位进好旺城,请隐公子做好准备,老妇在楼下静候。”

    碧落从隐身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花婆婆,花婆婆抬起眼皮瞟她一眼后又垂下眼,继续以沙哑的嗓音道:“想必这位就是碧落姑娘,果然是国色天姿,不过,为了旅途方便,请老妇为姑娘易容。”

    碧落笑,学着她沙哑的嗓音道:“那就有劳花婆婆了,请将碧落弄成落婆婆。”

    花婆婆又抬起眼皮扫她一眼,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个老头儿搀着一个老太太从时空门出来,边走边用沙哑嗓音道:“我说老婆子,咱老胳膊老腿儿的穷折腾啥,想孩子了就让孩子回家看看,咱何必进城去给孩子添麻烦。”

    老太太拐了拐胳膊想摆脱老头儿的搀扶,可怎么拐也拐不倒老头儿,只见老头儿皱成核桃的脸笑得像朵石榴花,露出一口七零花落的牙,扬声叫:“我说老婆子,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可别因为我老就想谋害亲夫,我要是撒手西去,谁还给你暖被窝。”

    跟在身后做车夫打扮的隐忍着笑,咳一声道:“大爷,大娘,你们感情可真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得我阿牛好生羡慕。”

    花婆婆瞪他一眼,使力挣开碧落,爬上马车,垂着眼,绷着脸,一言不发。

    碧落颤颤悠悠往车上爬,手脚并用,可怜兮兮地叫:“花老婆子,快拉落老头儿一把,你相煎何太极啊!”

    花婆婆面壁而坐,充耳不闻,袖手旁观。

    马车轱轱辘辘驶动后,花婆婆仍如雕像般端坐不动,碧落则躺在柔软的皮裘毡上,哼着小曲儿,喝着大碗茶,不似入虎穴,倒像是出游。

    行了一里地,碧落撩开车帘,只见大地与天空皆是白茫茫一片,好一个冰清玉洁世界。

    “老婆子,大冷的天,让你出来接我们,落公公我好生过意不去。”

    花婆婆睇她一眼,道:“好旺城的城门已布下无形阵,专捉法术之人,黄公子命老妇前来迎接是为了防止姑娘冲动坏事行迹败露,还请姑娘收起玩笑之心,以大局为重。”

    黄花鱼才不会那样说她咧,这个花婆婆哦,不太喜欢她。

    碧落放下车帘,抱住暖炉,缩成一团。

    尽管裹紧了夜知草白皮裘,碧落仍觉得寒意侵人,而且越是靠近好旺城越是觉得冷,真不敢想象若是进了北逐国的冰都菖兰时会冷成什么样。

    她可怜的贪凉体质哇,为何走得这么彻底!

    她的身体哇,到底被水仙动了什么手脚?

     正文 第二章  北逐国

    马车抵达好旺城城门时,门前已排起了长龙。

    在漫天飞舞的雪片中,排队的人们似一个个雪人,前进的脚步缓慢而凝滞。

    碧落佝偻着身子爬到车头,东张西望。

    隐以鼻音提醒:“不要乱看,城楼上有人,快进去。”

    碧落退回车厢时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往城楼上扫了一眼。

    城楼上挺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看不清眉目,只觉他似一株不畏严寒的冬柏,单薄的青色宽袍在风雪中招展飞扬,头上脸上覆满了雪花,让人飞不清那些在风中凌乱飞舞的是白发还是青丝。

    呵,人生的主题,当真不过是只有二三事,要么谈情说爱,要么争权夺势,要么兼而有之。这个人,呵,好沉重的心事。

    碧落放下车帘,阖眼凝神。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移到了城门口。

    隐掏出通行证给卫兵检查,卫兵看了摸摸了看,掀开车帘命令道:“下车检查。”

    碧落老态龙钟地搀着花婆婆哆哆嗦嗦爬下马车,花婆婆一边咳一边与另一名卫兵攀谈:“兵爷,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为何如此戒严?”

    卫兵面无表情,掀着嘴皮小声提醒:“花婆婆,切莫随便打听。”

    言毕,指着他们扬声道:“你们仨,过去,对,站那儿别动。”

    碧落刚站稳,就觉一股气流前后左右包裹过来,挤压着胸腔和腹部,似乎要将她体内的空气全部挤空,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在快窒息时,那股奇怪的气流减缓了压力,绕着她转了几圈后缓缓撤离。

    气流完全撤离后,碧落好似一只失了支撑的人偶,半跪在雪地上,抚着胸口呼哧呼哧喘得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风箱。花婆婆也像她一样软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理顺了呼吸。隐则是脸红脖子粗地扣着喉咙“啊啊”乱叫,脚下一打滑,跌坐在了地上。

    看到他们的正常反应,卫兵挥挥手道:“过!”

    没想到这么快就顺利过关的碧落掩下心中的狂喜,挣扎好几次,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颤颤悠悠走到花婆婆身边,搀起她,抚着她的背,哑着嗓子道:“老婆子,你还好吧,唉,咱老胳膊老腿了,可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你可要保重身体,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这糟老头儿可怎么活啊。”

    花婆婆剧烈咳嗽几声后,抚着胸口挤出个虚弱的微笑:“老头子,人老了,哪可能一点病也没有,我上车躺躺就好,你啊,也快上车吧,大风大雪的,可别冻坏了一把老骨头。阿牛,还不快去把马车赶过来。”

    上车后转身回头的瞬间,碧落又飞快地往城楼上瞟了一眼,那个曾经有冬柏站过的位置已空无一人。

    入了城门,驶过一条长形甬道,出了甬道,碧落看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不过是多了一堵城墙,就把墙里墙外隔成了两重天。

    街道两旁林立着晶莹剔透的冰屋,造型各异,冰清玉洁。屋内摆设,大到方桌,小至碗勺,皆冰制而成,从外望内,一目了然。

    地面也是冰冻三尺的坚冰,冰上不见马儿跑,只见行人都是滑冰高手,脚下稍一用力,人已滑至数米开外,再次用力,人已没了踪影。

    犹令人称奇的是,北逐人的发色如银,衣色妖娆,他们滑行在白雪世界中,似一道道移动的彩虹,又似一只只翩飞的蝴蝶,倏忽在天边,倏忽在眼前,神秘而梦幻想,美丽而飘忽。

    当碧落爬下马车站在冰地上时,只觉从她身边滑行而过的人们姿态优美,潇洒绝伦。人的银发似银瀑,折射在冰面上,闪着耀眼的星芒。

    碧落揉揉眼,问:“花老婆子,在这里呆久了,会不会得雪盲症?”

    话音刚落,她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就要亲吻冰地。

    隐忙扶住她:“你小心点,别把一身老骨头摔散了架!”

    花婆婆稳稳站在冰地上,斜睨着碧落,问:“你行不行?”

    碧落不服地推开隐的手,搔首弄姿摆个造型,吹声口哨,道:“哼,瞧不起我落公公,比比?”

    花婆婆撇撇嘴,脚下一使力,人就滑到了三米外。

    碧落不服输地有样学样,只是在她蹬完地面后,身体却偏了方向,歪斜着冲到街道对面,差点和随后而至的北逐人撞成一团。

    花婆婆的笑声远远传来:“不行就不行,你就练练冰上行走吧,老婆子我到前面的万年青等你。”

    碧落恨恨地跺跺脚,哪知脚上刚跺完,身体又偏了方向,径直向路边冰屋冲了过去。

    撞上冰屋后,碧落像壁虎一样趴在冰墙上,头也不敢回地叫:“阿牛,帮帮我。”

    隐没有回答。

    “喂,三从四德哦,你要是敢抛下我,你就死定了!阿牛——”

    碧落撑着墙慢慢转身,喊了一半的话,卡在喉间消了声。

    在她几步开外站着一株冬柏,青袍,银发,蓝眸。

    冬柏肆无忌惮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一言不发,脚下一蹬,人就飘到了城楼上。

    难不成,他比水仙还厉害?

    连水仙都说看不出她和隐的真身是石头,难不成他可以?

    水仙曾说她有与生俱来的灵力,因这些灵力是天生,所以无人能探到她的灵气。为了保有她灵气的纯净,水仙不建议她修法力。后天法力的修炼,是可以被感知和追踪的,只要法力比她强的人在她周围,她的法气就会被感应到,若是遇到法力强大的敌人,她的法力不但毫无用处,反而会引来致命伤害。

    水仙还说,隐拥有数千年的高超法力,虽然不至于被发现行踪,但他心思单纯又缺乏应敌经验,若是遇上阴谋家,恐怕也难逃劫数。

    这株冬柏,会不会是凌驾于水仙之上的法术高手,会不会是惯于玩弄人性的阴谋家?

    如果的国师比东来国的神官厉害,那东来国的胜算会有多大?

    “落落。”

    听到熟悉而温醇的低唤,碧落绷紧的心松软下来。

    循着声音望去,却还是看不见那个令人思念的身影。

    碧落偎向“隐形”的温暖,白眉微蹙:“黄花鱼,你什么时候才能现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实实在在地拥抱。”

    好想念,好贪心!

    虽然明知他就在身边,她却想要更多,想拥抱,想亲亲,似乎只有借助身体的接触才能确定他真实存在,现在这种“虚无”状态真让人不安,完全无法填补心中焦灼的空洞。

    蒲皇瑜揪揪她眉毛,以低哑到性感的声音问:“落落,你想我了?”

    是啊,原来真有一种思念,是,即使面面相对,也不会减去分毫。

    蒲皇瑜夸张地叹口气,颇为苦恼地说:“唉,那可怎么办,我黄花鱼可不喜欢糟老头儿。走,让我这美老男带你去改头换面变成落美人。”

    在蒲皇瑜的指点和扶助下,碧落总算滑进了万年青草药铺。

    花婆婆坐在冰凳上,“乒乒乓乓”捣着冰罐里的药,看到碧落的狼狈相,她掀掀眼皮挖苦道:“落公公,你是来帮忙还是来拖后腿的,若是连在冰地上行走都困难,不如现在就出城回时空门呆着享清福!你可知道,黄公子刚才去接你冒了多大风险?!”

    想到刚才那一刻,碧落闷声道:“我自己能滑到这里来的。”

    花婆婆“嘁”道:“是,你可以,等你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蒲皇瑜笑着安慰她:“啧啧,我们落落的嘴噘得能挂油瓶了。傻瓜,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你刚才不是也说想我吗,难道是在骗我?相信我,我自有分寸,青离最多只是有所感觉,但不会确定以及肯定。好了好了,别皱着脸了,来,肥一个。”

    “黄花鱼,你以后要离青离远点儿。”

    青离,国师,捕风捉影结界的布界人,为了夜知草,他自五百年前的法术乱世穿越而来。

    花婆婆又“嘁”一声,捣药的声音“乒乒乓乓”又是一阵乱响。

    碧落挨着花婆婆坐下,伸出手:“万花会会长,我们做朋友吧。”

    花婆婆头也不抬,不屑道:“和笨蛋做朋友会短命,没兴趣!”

    碧落耸耸肩,无所谓地摸一把她的手,自顾自说:“好了,手碰过了,水芙蓉,从现在起我们就以友相待,耍赖皮的话,会从神医变成庸医咯!”

    花婆婆终于抬起头,鼓着眼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将沙哑的声音变回原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碧落得意地笑:“只有笨蛋才以为我看不出来!”

    哈,报仇的感觉真好,揭秘的感觉真爽!

    水芙蓉撇撇嘴,继续埋头捣药。

    碧落没话找话:“水芙蓉,你没见过夜知草吧?”

    “嘁,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碧落拨拨冰桌上的银针草,闲闲地说:“青离那儿有棵夜知草。如果夜知草很灵,那到了晚上,我们可能就会行迹暴露。你呢,和我说说夜知草,若是我听得高兴了,我晚上就把它偷来送给你玩儿,如何?”

    蒲皇瑜沉吟道:“也许夜知草昨晚已知道我进了城。落落,你还看到了什么?”

    碧落噘噘嘴:“你不现身,我不告诉你。”

    水芙蓉停下捣药的动作,缓缓说道:“夜知草,一百年孵种,五百年萌芽,一千年长苗,两千年开花,花期一年,花开之夜能知现在晓未来,花败之夜结还魂果,果实透明闪亮,能令死人复生活人升仙,是的开国之花。”

    入夜后的好旺城,一片沉寂。

    一轮圆月悬挂在湛蓝的天幕上,鹅毛大雪纷扬而下,却丝毫掩不去月亮的清晖。

    以前看到太阳雨时,碧落对惊现的彩虹惊叹不已,这会儿在月亮雪中看到经久不散的彩虹,她内心的激荡可说是无以言表。

    这个冰雪之国草药之国彩虹之国,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得令人神往。

    曾有句广告词说,每一个好奇都是力量。如果她现在产生了什么力量的话,那就是和平取胜的力量。

    她讨厌血腥、暴力、战争和牺牲。

    如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该有多好。

    这,是不是妇人之仁?

    碧落换上那双请冰匠特制的冰鞋,滑出了万年青。

    水芙蓉在身后叫:“喂,碧落,你回来,你答应了黄公子说不会乱跑的,不要言而无信。你要是迷了路,我可不会去救你。”

    碧落回首一笑,自信满满地答:“放心,我从不迷路。”

    卸掉了“落公公妆”,碧落像只轻燕般滑行在一望无际的冰地上,当苍茫的大地在眼前一点点伸展开来,一种渺小感怦然而生。

    滑过主街,绕过城楼,钻进小巷,滑进辅路,来到好旺城的后山。

    这座冰山,山壁陡峭光滑似镜面,根本没有上山的路。

    碧落绕着冰山滑了一圈后,停在了东山脚。

    天地之间一片空茫,除了雪片在动,整个世界似变成了一个静止的世界。

    一身雪白的碧落贴着山壁而立,很快变成了一尊雪塑。

    一炷香后,平滑如镜的山壁发出“铮”的一声响,而后一道身影穿壁而出。

    那人同样一身雪白,负手立于雪中,淡声道:“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何不现身一叙?”

    自以为掩藏得滴水不漏的碧落,听到发问,不禁一惊,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正想现身,忽见另一男人似鹏鸟般掠至白衣人面前。

    “菖玄冰,你的视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菖玄冰一动不动,声音冷淡:“青离,我想我已说得很清楚了,我确实无能为力。”

    青离向前迈进一步,只是轻微的一小步,却扬起了冷厉的大风,风将菖玄冰的衣袂吹得“喇喇”作响,雪片在瞬间被卷成了雪球悬于玄冰头顶,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青离的声音冷酷而残忍:“菖玄冰,我的时间不多,五日之内,我定要看到结果,否则,我会摧毁一切!”

    说完,青离又似鹏鸟般一掠而逝,在他腾空而起的刹那,悬在菖玄冰头顶的雪球爆开,爆开的力量震向菖玄冰,他连退数步后仰身倒地。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看到地上隆起的人形,几乎不会令人相信刚才曾有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菖玄冰挣扎着单手撑地站起身,那张如雪般净白的脸上未露出一丝痛色,他低眉敛目,任嘴角的血丝蜿蜒而下,力持平稳地抬手指向碧落,声音徐缓:“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何不现身一叙。”

    碧落一动不动,期待着另一个访客的现身。只是,这一回,她什么访客也没等到,只看到扬手指向她的菖玄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额头撞击坚冰的声音听得碧落眉头一皱。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身子扯离山壁,滑向以面覆地的玄冰。

    在她伸出食指探向他的鼻息时,他淡淡的声音从紧贴着冰地的嘴里冒出来:“我还没死,扶我起来。”

    碧落收回手指,蹲在他身边,歪着头观察他那张如冰面般平整的脸:“这时候了还命令人,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戳死你!”

    淡淡的男声不受威胁地复述:“扶我起来。”

    碧落挑衅道:“非敌非友,我干吗要扶你!”

    男声仍平平地叙述:“你有求于我,扶我起来。”

    碧落没好气地咕哝:“半死不活了,还能保持高姿态,算你厉害!好,我勉为其难扶你一回,记得哦,这一扶之恩,你要涌泉相报。”

    脚下踩着冰滑轮的碧落试了好几下也没扶起他,只得像拖死尸一样把他拖到山壁旁。

    菖玄冰气若游丝,虚弱地指示:“往左一点,再左一点,再右一点,左,右,右,左……”

    碧落贴在山壁上左左右右摸索半天,在快被他气死之前,他终于道了声“停”。

    随着一声“铮”,山壁裂出一道缝,两人从缝里倒了进去,又是一声“铮”,山壁合拢,她狼狈地打了几个滚,瘫软在地。

    待碧落重新坐起时,她吃惊地揉揉眼,再揉揉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是幻术吗?

    她从白色的冰雪世界跌入了五彩缤纷的大花园?

    眼前飞舞的是成群结队的斑斓蝴蝶,鼻间萦绕的是芬芳馥郁的连绵花香,耳边啁啾的是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而她的身下,不是冰冷的坚冰,而是柔软的青泥。

    难不成,她出于自保在无意中启动了穿越法门?

    在她呆呆傻傻地看到一只小白兔撞向数米开外的歪脖树而翻眼后栽时,她又揉了揉眼。

    “扶我起来。”

    平淡的男声重又响起。

    寻着声,碧落回头看到了玄冰,以及玄冰身后的白雪世界。

    菖玄冰倚着透明的冰壁坐在地上,白袍染血,眼帘低垂,银发披撒在身边的蔷薇花瓣上,美得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

    碧落脚上的冰滑轮已融化为水渗入草地,她起身走到冰壁前,贴上两掌,立刻感到一股寒气从掌心直窜而上,天,好神奇,这哪里是冰山,分明就是用冰制成的暖屋。

    从屋内往外看,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雪花落在暖屋上竟然丝毫不减冰壁的清晰度,屋外动静尽收眼底。她曾小心翼翼屏气敛息紧贴的那块山壁,清楚得就像一幅静止的山水写生。

    可是,从屋外往内看,这分明就是座普通的冰山,谁会想到这山壁里是鸟语花香温暖如春的别样风景。

    “欣赏完了吗?扶我起来。”

    淡淡的男声再次打断碧落的思考,她转过身,再次蹲在他身边,好奇地问:“你也是法师?”

    “我是药农。扶我起来。”

    真无趣,只会说“扶我起来”。

    碧落将他扶起,照他的指示,左拐右拐,沿路摘下些花花草草,最后扶着他进入花径环绕的木屋。

    屋里干燥整洁,一床,一桌,一椅,一壶,一杯,一碗,一筷,一锄,一铲,一篓……

    “你是独居的隐士?”

    菖玄冰不答,倚在床头开口吩咐:“屋外有炉,炉上有罐,你把刚才采下的花草兑三碗水,煎一碗药。”

    说完,他合上眼,竟似在合眼瞬间就入了梦乡。

    碧落咬咬牙,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就对她这么放心,不怕她手起刀落斩下他的头?

    看到桌上的筷子,她站起来,在他脖子上比划一下,不知道一筷封喉下去,这个家伙是不是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命令她。

    “罗刹让你来的?”

    他冷不丁一开口,碧落忙将握着筷子的手藏到身后,暗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正是。罗刹大神命民女来取一样东西。”

    “煎药去。”

    想得到,就得先付出,这个道理,她在三岁时就明了,不过一碗药而已,小菜。

    当碧落端着药碗返回木屋,菖玄冰已换掉染血的白袍,手里握着一卷发黄的卷轴书,若有所思。

    到这时,碧落才发现他的眼白是银色,眼仁则是又绿又蓝,好似冰雪环绕青湖,又似海水漫过冰山。

    据水芙蓉讲,人是银发蓝瞳,唯有王室才拥有双色瞳,瞳色随心情起伏而变化多端,忽蓝忽绿,忽深忽淡,忽暗忽明。

    菖玄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起身道:“穿上皮裘,随我来。”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倒地不起需人搀扶的样子,碧落很难相信眼前之人曾经气若游丝。

    跟在他身后,碧落来到暖屋另一头的冰壁。

    光滑如镜的壁面在他的碰触下出现一道裂纹,随着“铮”一声,裂纹往后一弹,弹出一道门。

    靠近门槛时,一股寒气扑鼻而来,碧落“阿嚏”一声打个冷颤,忙拉紧皮裘搓了搓手。

    菖玄冰看她一眼,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门里的世界,又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白雪飞舞,却似深寒冰窟。

    冰挂似倒笋高悬,粗细不一,长短各异,倒笋根部开着大大小小肥肥瘦瘦的银色六瓣花。

    碧落小心翼翼地掌握平衡,扶着沿途的冰笋,东倒西歪地跟随在后。

    菖玄冰端着药碗,完全无视地面的湿滑,稳步前行,听到身后传来人笋相撞的丁冬脆响以及她的小声咒骂,他平板的脸上似隐约有了裂纹。

    出了冰笋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约五十平方的开阔地,中央有一冰台,台上躺着一个人。

    玄冰脚下一蹬,径直滑向平台,力道恰好让他稳稳停靠在冰台边。

    他回头看一眼咬唇不动的碧落,手一扬,从袖子里飞出一根银绳,绳索灵动如蛇,眨眼间缠住碧落,轻轻一扯下,碧落就滑到了冰台边。

    收回银绳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碧落扯扯身上被勒出绳痕的白皮裘,学他一样避而不答,看向冰台上躺着的燕子破,问:“他怎样?”

    玄冰撑起燕子破的头,掰开他的嘴,把药一点一点灌进去,淡声道:“如你所见。”

    尽管是一点一点灌,仍有药汁从苍白的唇间溢出来,燕子破僵硬挺直,似具冻尸般毫无反应。

    碧落将手覆上燕子破的胸口,上下摸索。

    玄冰放下药碗,把燕子破放回冰台,拍开她的手,问:“你和他什么关系?是想趁火打劫还是想治病救人?”

    碧落仔细检视燕子破颈后的“夜知草”图腾刺青,不答反问:“你呢?你把他冻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救他?还是研究他?”

    玄冰倚着冰台,盯着她,笑起来,笑声似冰裂,眼眸似深海,银光闪烁,邪魅丛生:“很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还我几个问题,那现在重新开始。我叫菖玄冰,你呢?”

    看到他突如其来的笑脸,碧落有点恍惚,呵,这笑声这银光,多像美人鱼的波光尾鳞。

    碧落盈盈弯腰施礼:“民女张翠花,见过菖公子。”

    菖玄冰收起笑,掩去眸光,恢复淡然神色:“翠花,我欠罗刹一个人情,他让我还给你,既然如此,这个人,你就带回去吧。”

    碧落浅笑答谢:“多谢菖公子,不过,暂时还请菖公子替翠花保管数日,待翠花寻回他的魂魄,待其灵肉合一后再带回也不迟。”

    菖玄冰的瞳色如碧海青天,点头道:“随你。”

    他脚下一蹬,人又滑回冰笋边,在他打算甩出银绳时,碧落已跟着滑了过来,脚下虽然仍不稳当,方向却已不偏不倚。

    菖玄冰眼中闪过惊奇,碧落自嘲一笑:“若是再找不出窍门,我就真是寸步难行白来一趟了。菖公子,请。”

    回到暖屋,菖玄冰扫一眼冰壁,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口中逸出一丝稀薄的叹息:“唉,今天真热闹。”

    顺着他的视线,碧落看到了紧贴冰壁而立的蒲皇瑜。

    她欣喜地奔过去,嘴里唤:“黄花鱼!”

    看着似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冰壁,却是看得见摸不着。

    碧落探出手,用手指勾勒他倚在冰壁上映出的侧脸。

    他瘦了,脸色也不太好,这会儿又为了找她,想必是心焦如焚。

    似感应到她的靠近,蒲皇瑜动了动,将耳朵紧贴向冰壁,嘴唇一开一合,眼中闪着焦灼与担忧的星芒,星芒透过冰壁照亮碧落眼中升腾的氤氲薄雾,以及薄雾下的迷蒙水气。

    碧落在冰壁上着急地摸索,可是摸来摸去也没听到一声“铮”,只得回头看向数米开外的菖玄冰。

    菖玄冰眼睑低垂,瞧不清眸中瞳色,只见他扬空一指,随着一声“铮”,冰壁裂开,碧落迫不及待地从裂纹里往外挤,完全忘了外面的坚冰地面是如何湿滑,脚一踏上去,人就“哧溜”滑倒在地。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刚撑起身子,人又再度倒下,直到蒲皇瑜飞奔过来,跪在冰地上把她搂进怀里,她才放弃了撑地起身的动作。

    菖玄冰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扬指一点,随着一声“铮”,她的笑声从耳边消失。

    冰壁外,蒲皇瑜解下身上的皮裘裹住碧落,捏着她的手,皱眉问:“怎么这么冰?”

    碧落往他怀里挤一挤,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口气,想要吸取更多的温暖:“刚入冰窖里出来,一会儿就好。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蒲皇瑜搂着她起来,拂去她鼻尖上的落雪,给她戴好皮裘上的帽子,说:“幸好芙蓉给你喝了七里香,要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你。”

    碧落玩着他的手指,低头认罪:“对不起,黄花鱼,我又让你担心了。”

    蒲皇瑜笑着咬她一口以示薄惩,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滑行:“虽然知道我家落落神通广大,可我还是会担心得坐立不安。你知道我会担心你,以后在做事前,能不能和我先商量再行动?”

    碧落皮皮地手举过眉往前一挥,铿锵有力地答:“Yes,Sir!”

    回到万年青,看到隐在冰屋前翘首以盼的身影,碧落又忍不住心生愧疚。

    隐见了她,过来就是两个爆栗,嘴里骂道:“坟妹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是有什么差池,我们也不用活了!”

    “哎呀,对不起,隐哥哥,让你担心了,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乖,隐哥哥让我坐着,我绝不站着,隐哥哥让我站着,我绝不跑着,乖哦,别气别气。”

    隐没好气地再敲她几下:“我才不担心,我是替某人担心。你知不知道,某人有多辛苦,为了你,放了那么多血,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又跑到这赤寒之国,一边为国事奔波,一边还要分心挂念你,你能不能乖一点,少让他操点心。”

    碧落噘噘嘴,没有分辩。

    蒲皇瑜朝隐挥挥手:“好了,隐,落落已安全回来,你不要再说了。我们进屋,把各自得到的信息组合一下。”

    隐又敲了她一下,才恨恨地住了嘴。

    屋内的水芙蓉只抬眼瞟了碧落一眼,继续垂下头捣药。

    碧落讨好地撞撞她,问:“花婆婆,你可知道长在冰挂根部的银色六瓣花是什么东东?”

    水芙蓉继续捣药,问:“你又在哪儿看到的?”

    “在一个冰窟里,冰挂倒悬似冰笋,粗细不一,长短各异,银色六瓣花也肥瘦不一大小不同。”

    说着,碧落在冰桌上画出花形,水芙蓉停下手中动作,瞪她一眼:“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这是玄冰花!”

    玄冰花?极度冰寒,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于水火的玄冰花?

    “你可认识菖玄冰?”

    听到这个名字,水芙蓉捣药的冰锤“丁当”落地,不敢相信似的揪着碧落的胳膊问:“菖玄冰?你竟然见到了菖玄冰!他在这里?”

    碧落慢悠悠地拾起冰锤,瞟一眼“追星族”水芙蓉,掩着嘴打个呵欠:“芙蓉姐姐,你好歹也是咱东来国的神医,怎么就不如人家的药农呢。呜,好冷,和人家菖玄冰的温暖花房比起来,这里真像地狱啊。可怜的玄冰哥哥,神仙样人物,竟然也会被青离威胁。看来,每个人都会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黄花鱼,你找到青离的弱点了没?”

    蒲皇瑜将碧落冰冷的手塞进他袖中取暖,答:“青离,五年前横空出世,他之前的背景,一点也查不出来。此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要说他的弱点,暂时还没找到。”

    碧落微蹙下眉:“他从五百年前的法术乱世穿越而来,几乎抛弃了过去的一切,所以我们查不出他的过往。天佑二年春,他攻打苍罗城是为了燕子破的玉佩和锁魂丸。天佑三年夏,他奇袭西图尔斯国的海上运输队,是为了劫取金银财宝。天佑五年冬,他占领南桑国,是为了收复流落在外的夜知草。这一回,他布下七日阵,目标则直指天心石。”

    隐道:“据我所知,菖玄萌,也就是菖萌帝,在菖圣帝的众多子女中并非最出色的一位,相较起来,他的同胞弟弟菖玄冰因为药术高超而最得菖圣帝的宠爱。五年前,若不是有青离出现,菖玄萌恐怕称不了帝。我想,这其中定有隐情。这个隐情,可能就是导致侵略别国的原因所在。”

    隐停顿一下,继续补充:“菖圣帝,有一皇后,一正妃,两侧妃。皇后生了二子一女,分明是菖玄萌、菖玄冰和菖玄悦。正妃有一子,在五年前神秘失踪。两侧妃各生一女,一女嫁到了南桑国,另一女嫁给了肖臣相。菖玄萌和菖玄冰自小亲厚,但自从菖玄萌登基后,菖玄冰就被架空了权力,兄弟间虽不至反目成仇,却已疏离淡漠到互不关心久不相逢的地步。”

    蒲皇瑜叹口气:“那个正妃,是菖圣皇后的妹妹,也曾是我父皇的侍妾之一,为我父皇生下了第一个王子藤若渊。藤大哥是第一个离开宫的哥哥,也是第一个被送到异世界的哥哥。”

    碧落猜道:“他去的异世界,可是五百年前的法术乱世?”

    “正是。他的心上人叫青禾。”

    碧落叹:“原来如此。若要追究起来,只能说是你老爹种了前因,才有了这后果。黄花鱼,你可别承继了你老爹的播种神功。”

    蒲皇瑜将那双在他臂上不规矩游走的手从袖中抽出来,咬着牙,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傻瓜,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无理取闹的某人戳着他胸膛叫:“喂,黄花鱼,你什么意思!只我一个,你就受够了?我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隐翻个白眼:“好了,坟妹妹,你明知道你家鱼是什么意思,你就别为了故意活跃气氛来牺牲你家鱼的一片真心。”

    碧落占有性地圈住蒲皇瑜的腰,拿鼻尖在他衣襟上蹭一蹭,露出惯有的嬉皮笑脸:“哎呀,谁让刚才的气氛那么严肃,人家好不习惯。黄花鱼,我困了,我们觉觉吧。呜,好多天没搂着你睡,人家都快将你的身体忘了地说。你都不知道,菖玄冰那么妖魅的人站在我面前,我都忍住了没将其扑倒,人家禁受了这么大的美色考验,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颗红心糖尝尝?”

    水芙蓉手中的冰锤“咣当”掉地,她站起来踢一脚冰锤,骂:“厚脸皮!”

    碧落不以为意,踮着脚,咬一口蒲皇瑜的性感红心唇,示威地冲水芙蓉“哼”一声:“水芙蓉,你还是这么别扭的性格啊!想当年,你把我妈咪气得够呛,现在难不成又想和我争风吃醋?哼,告诉你哦,就算你和黄花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他现在归我,你别想觑觎。”

    水芙蓉脸皮抽搐,笑得假洋洋:“我好觑觎,我多稀罕!”

    碧落转转眼珠,笑得得意洋洋:“是,你不稀罕。妈咪说你稀罕苍茫大叔,可我看你稀罕的好像是玄冰哥哥,唉,这可怎么好,把你配给谁呢?丘比特的箭哦,好难射!”

    水芙蓉走到她身边,飞快踢她一脚,扭身就跑,嘴里威胁道:“落公公,你要是敢多管闲事乱牵红线,小心我喂你吃乱八七糟的东东,到时候吃出毛病,可别怪我!”

    “花婆婆,幼稚的老太婆,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嫁出去。”

    隐伸个懒腰道:“好了,别闹了,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你们都下去睡吧。坟妹妹,把你家鱼照顾好了,看他脸色那么差,你别太折磨他,要细水长流。”

    蒲皇瑜拍拍隐的肩:“隐,你也早点休息吧,今晚还不会有事发生。”

    隐环胸往冰椅上一仰道:“别替我担心,我就算三个月不合眼,身体也扛得住。落落,还不把你家鱼拉下去,请务必使劲浑身解数把他困在床上,谢谢。”

    碧落拍拍胸膛,一脸匪相:“隐哥哥,放心,这事包我身上。黄花鱼,还愣着干吗,还不快来侍寝。”

    下到地窖,碧落好奇地东摸西看。

    没想到北逐人白天在地面活动,夜晚却是在地下住宿,没想到冰雪覆盖的地表以下竟能如此温暖。

    蒲皇瑜半倚在床头,懒懒地问:“落落,你喜欢?”

    碧落兴奋地跳坐到床沿,一脸神往地答:“喜欢啊,这里好神奇。以前听妈咪讲什么奇幻小说,什么云荒大陆什么风华大陆,我还以为全是他们瞎编的,没想到在真能看到小说一样的人物,呼,这里是不是也充满了魔法、幻术、妖魔、灵兽,呼,想想就热血沸腾。”

    “那个,菖玄冰很奇幻?

    碧落偏转头,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

    她“无视”那个强持平静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扒了扒头发,苦恼地皱眉:“唉,怎么办呢,要是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早点认识他,中间就不会隔个你。但,又不能太早,太早的话,就会像信哥哥,他对我完全不来电。黄花鱼,你说,到底怎样才能不早不晚在对的时间认识对的人呢?”

    蒲皇瑜垂着眼,答:“落落,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我不会困住你阻碍你。”

    听到他声音里的落寞和隐忍,碧落懊恼地咬一下舌头,抑住胸口翻涌而上的酸涩,笑着吻上他憔悴的脸和苍白的唇:“黄花鱼,你真笨哪,人家拐个大弯想告诉你,你是人家在对的时间不早不晚遇上的良人,你倒好,不领情就罢了,竟然还说出这种‘如果’的鬼话。哼,这种话,我也会说。蒲皇瑜,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和我一起,我一定拼尽全力困住你阻碍你,让你重新想要和我厮守一辈子。唉,都说爱是占有,原来,你还不够爱我哈……”

    回答她的是一记狠咬,咬得她泪花闪烁后悔不迭。

    唉,早知道他对甜言蜜语的抵抗力如此之弱,她就不该使出这招杀手锏。

    呜,挑战爱情的下场,就是对爱臣服,挑战他的下场,就是被爱得唇无完肤。

     正文 第三章  腹黑青离

    第二天,隐看到碧落肿得像腊肠的嘴,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大笑着连声骂“活该”,水芙蓉则脸红红地别开视线,不好意思直视她的脸,而那个咬人的祸首却神态自若,好似这整件事和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碧落恨恨地夺走祸首手中的饭碗,想趁机喝口久违的小米粥,可惜隐眼疾手快,一把抢下饭碗,塞给她一碗清水。

    “坟妹妹,今天是最后一天。到了明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绝不拦你!”

    “哼,我想吃你肉,行不行!”

    瞪着面前的清水,碧落瞟一眼水芙蓉,问:“那个七里香,还有吗?”

    水芙蓉懒懒地抬一下眼帘:“有。不给。想要?拿玄冰花换!”

    真没见过那么笨的药草白痴,见了玄冰花,竟然空手而归!那可是玄冰花啊!

    见水芙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碧落夸张地仰天长叹一声,把头倚在蒲皇瑜肩头做垂泪状:“唉,那么俊美的玄冰哥哥,还有那么举世无双的玄冰花,落公公我只能看不能摸,真是好生心痛。黄花鱼,请和北逐国通婚吧,把芙蓉姐姐嫁给玄冰哥哥,永结秦晋之好,以绝战事之患,此计可好?”

    蒲皇瑜假意沉思,颔首道:“为了一枝花,嫁于他人家,妙计,妙计!芙蓉妹妹,你意下如何?”

    水芙蓉撇撇嘴,鄙视道:“近墨者黑!黄公子,不要以为你现在不在其位,就想乱谋其政瞎起哄,请管好你身边这位尽出馊主意的笨蛋谋臣。”

    隐笑道:“若是联姻能够让黎民百姓免受战争之苦,牺牲一个人,成全千万家,这样的馊主意倒不妨一试。菖玄冰既是北逐国王爷,又是北逐国顶尖草药师,和师姐是志同道合,若是能共结连理,想来会成为一段琴瑟和鸣幸福美满的佳话,值得期待。”

    水芙蓉放下饭碗,抱起药罐,捣捣捣,嘴里念念有词:“三欺一,不公平!要嫁,碧落嫁!花婆婆我生来福薄愿浅,没有发下拯救苍生社稷的宏愿,也不愿享受帝王将相的洪福,所以,免提!你们来此,若是专职为花婆婆说媒,那老婆子我恐怕派不上用场,不如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着话,水芙蓉开始收拾细软,一副打算逃之夭夭的迫不及待状。

    碧落闲闲地喝一口清水,咂巴着嘴说:“花婆婆,你别穷忙活了,我不过那么一说,就算你老婆子一厢情愿了,人家玄冰哥哥也未必会答应。唉,那般如仙如画的人物,许给你,岂不糟蹋,本人留着自享好啦。”

    听了这话,水芙蓉正要发作,旋即又平静下来,慢悠悠地坐回冰凳,慢悠悠地开口:“碧落,你学什么不好,干吗学你妈咪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记着,要惜取眼前人,别学你妈咪到了失去时才知什么最珍贵。”

    “呸呸呸!乌鸦嘴!你才失去呢!”

    碧落恼怒地连“呸”三声仍不解气,走到水芙蓉身边,掐着她胳膊叫:“死老太婆,收回你刚才的话!”

    水芙蓉“哼”一声,不为所动:“幼稚!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覆水难收,你懂不懂!”

    碧落不依不挠,掐着她胳膊的手加大力道,眼中水波荡漾,怒目圆睁:“你收不收回!不收,我今天就不放过你!”

    水芙蓉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忍着痛,瞪着眼,咬牙切齿:“不收,就是不收,能奈我何!”

    两个人似仇人般怒目相向,空气中似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在爆裂。

    蒲皇瑜和隐对视一眼,一人拉住一个,把她俩强行分开,碧落在扭转头时,眼泪夺眶而出覆了满脸。

    看到她的眼泪,蒲皇瑜叹了口气,声音柔得似一汪春水:“傻瓜,你只会得到,不会失去,我保证。”

    碧落只是把头埋进他怀里,默不作声。

    她也不想哭啊,可是那死老太婆说什么不好偏要说什么失去,听着太像不祥之语,闻之令人胆战心惊。

    在结果尚未浮出水面之前,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各种稍纵即逝的信号组成了支离破碎的可能,一想到这些可能会变成现实,碧落就觉得有万蚁挠心般焦躁不安。为了不影响众人情绪,她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形色于外,想借着嬉笑怒骂转移注意力,可是,仍会在无数个瞬间,她克制不了失控的冲动。

    比如,现在,她控制不了满脸奔跑的眼泪,明知不能哭不应哭不该耍小孩子脾气和芙蓉较真,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她讨厌等待,与其等待结果的揭晓不如加快揭晓结果的进程。

    吸吸鼻子,碧落迎上蒲皇瑜黑亮如曜曜宝石的眼睛,咬着唇道:“黄花鱼,我想去看看信哥哥。”

    虽然她能通过视频定期监察风信的安全,可是最近他的周围总涌动着不安的暗流,她的视频是不是忽视了什么重要信息?

    “好,明天去。”

    到了明天,她就会彻底结束“清水疗法”,届时不知她的身体和力量会有什么变化,真是既期待又不安。这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囡,眉间眼底已染上了轻愁,而他是多么不愿看到她成人化的倾向。如果可以,他愿护她一世无忧,让她永远低龄化地活着。虽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可是,如果是以疼痛为代价,要那么香做甚?很奇怪,在她还是三岁小囡时,他觉得她是成年人,可当她真成了成年人,他却又希望她永远只有三岁。凡事一牵扯到她,他就成了家常男子,什么国家,什么百姓,全退居次位。也许,他终究不是皇帝的料儿,也该是把皇位还给大哥的时候了。

    碧落仰望着他,眼中清波泛起微澜,搂着他的腰,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道:“黄花鱼,明天,明天我一定能帮到你,不拖你后腿,不让你操心。”

    “你哪里让我操过心,只怕以后拖你后腿的人是我。好了,你不是一直想云游四方看山看水吗,现在雪后初晴,景色最为迷人,走,我们去欣赏明媚的雪光冰色。”

    蒲皇瑜拉着碧落滑出去时,隐研究性地瞅瞅兀自捣药不停的芙蓉,问:“师姐?师父对你单独交代过什么吗?”

    水芙蓉抬眼看了看滑出屋的两道白色背影,慢悠悠地取一勺雪水,轻柔地倒入药罐,拿冰棒边搅边说:“想知道?拿玄冰花换!”

    户外,天蓝地白,澄净明朗。大朵棉花状白云悬浮在湛蓝的天幕上,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似乎只要一个跳跃就能飞上云端,似乎只要一个抬手就能触摸天堂。

    看到这样单纯的世界,纵是再纠结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蒲皇瑜牵着碧落的手在姹紫嫣红的北逐人间穿梭,每成功超越一个人,他们就很有默契地对视而笑,然后加速滑向下一个目标,继续超越。

    当前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他们滑到了好旺城的后山。

    远远看到那座冰山,碧落减慢速度,把昨晚的奇遇一一说给蒲皇瑜。

    待滑近冰山,碧落像昨晚一样贴在冰壁上,面朝冰壁,往里窥望。虽然知道她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但里面的人一定能将她看个一目了然。

    碧落伸出手指,在冰壁的积雪上写下几字,然后拉着蒲皇瑜原路返回。

    行到一半,忽见前方行人皆垂首站立不动,碧落正想加速前滑看个究竟,却被蒲皇瑜从后拉至路边。

    “是青离。”

    话音刚落,一道青影夹着凉风袭卷而来,碧落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蒲皇瑜箍着她的腰,手臂一抬,把她提了起来,推到身后。

    青离站在他们面前,一头张扬乱舞的银发随着身体的静止徐缓落回肩头,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蒲皇瑜,轻眯着那双碧蓝如深海的眸子,久不出声。末了,他的视线越过蒲皇瑜落向他身后的碧落,当与碧落的视线在空中交会时,他眸中似泛起银光,一闪即逝。

    “你,站出来!”

    青离抬手指向碧落,语气中命令意味十足,完全不容置喙。

    反手握着碧落的蒲皇瑜手上一紧,碧落在他背上轻敲数下,从他身后迈上一步,空全暴露在青离的目光下。

    碧落垂首扮恭敬状:“民女参见大人,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青离广袖一扬,一阵风袭向碧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碧落的墨绿长发撩起,露出两只晶莹的耳朵。

    碧落装出吃惊惶恐状瞪向青离,心里暗叫一声好。幸好啊幸好,水芙蓉早早让他们变了发色眸色,眼下的他们与北逐人无异,且看青离如何辨真伪。

    青离垂手收袖,碧落的绿发落回腰际。

    “你是哪里人氏?”

    碧落低眉顺目,轻声答:“民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都说我心归处是故乡,只是到如今也没寻到故乡所在,所以很难回答大人的问题。”

    青离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好一个‘我心归处是故乡’!到好旺城,所为何来?”

    碧落弯了弯腰,恭谨道:“实不相瞒,民女听说好旺城有玄冰花和夜知草,所以前来一观,只可惜在此滞留数日,仍未见到传说中的奇花异草,颇感失望。大人位高权重见多识广,所以民女斗胆请问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见过这花草,我们北逐国的传说是虚妄大于真实,还是真实大于虚妄?”

    青离眼中银光又现,似流星划过,坠入深海,有一瞬间,他眼中的深海似起了薄雾,朦胧而迷茫。

    突然,他广袖一挥,碧落感觉脚下似有一片云彩将她托了起来,在升起的刹那,她瞥到蒲皇瑜眼中的精芒和杀意,她微微摇了摇头,任云彩将她托到青离面前。

    碧落悬在青离的正上方,路上行人惊呼出声,掩嘴呆立。

    蒲皇瑜握拳收于袖内,心中大浪翻腾。

    死丫头,又一意孤行!

    碧落面露惊惶状俯视人群,在人群中,她看到数米开外的隐和水芙蓉。

    隐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水芙蓉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嘴里似骂着“笨蛋”,然后偏开头。

    “大人息怒,不知民女犯了何罪惹怒了大人,请大人放过民女,民女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

    听着碧落的哀求,青离充耳不闻,冲着身后的侍卫道:“把此嫌犯拿下,押回府里候审,拦阻者,杀无赦!”

    抛下此话,青离两袖一展,似只鹏鸟般飞向远方,须臾间消了踪影。

    在他消失以后,碧落从空中直坠下来,蒲皇瑜忙挥开侍卫托住她,把她护在身侧,无视围拢过来的兵器,浑身凝聚肃杀之气。

    碧落小声说服:“黄花鱼,让我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盛怒中的蒲皇瑜低吼:“给我闭嘴!”

    该死的!要入虎穴,也不必拿你当饵!

    身披皑甲的侍卫举着武器齐声叫:“拦堵者,杀无赦!”

    蒲皇瑜蓄势待发,对碧落的劝说毫不妥协,杀气四涌。

    伴着汹涌的杀气,空气中有花香浮动,碧落吸吸鼻子,呜,好香。

    这香味从蒲皇瑜身上散发出来,暖融融,熏熏然,如果不是处在兵戎相见的危险时分,她真想搂着他腻歪一番。

    果然是夜来香妖人哦,连发脾气的时候也这么与众不同香气撩人。呜,如果早知道他唯有在发怒时才会变成香香男,她以前就该多气气他。

    碧落闭上眼,试着凝聚体内的力量。虽然不知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但她知道,凭她现在的力量,她完全可以出其不意将蒲皇瑜甩出包围圈。

    这样想着,她就出了手,在她把他甩到隐和水芙蓉身边时,她看到他脸上难以置信到牙眦欲裂的愤怒表情,空气中浮动的夜来香味越发浓烈。

    在她束手就擒时,她听到他的隔空传音吼声如雷:“你最好给我毫发无损,否则……”

    否则怎样?她没听清。

    呵呵,好难得哦,向来云淡风轻的男人竟然也会有那样的表情,她终于让他失控了哈,好有成就感。

    如果她看到一向温文好脾气的蒲皇瑜握着拳头拼命克制也克制不了颊上因愤怒而高频率抖动的筋脉时,或许她的成就感会更加爆棚。

    坐在离禾府的冰牢里,碧落的后悔姗姗来迟。

    呼,真冷啊!

    一跨进离禾府的大门,她就觉得寒气逼人,待入了冰牢,寒气就沁人心脾了。

    呜,黄花鱼,请容我最后一次任性。

    碧落揪紧白皮裘,叹了口气。

    这阵子发生太多事,她和他之间,似乎一直在分别。古人说什么别久情疏,这一别会是多久?七日阵告破之时?即便是短短五六日的别离,她又开始思念。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变数?

    随着牢外侍卫的一声“参见国师”,青离滑进了冰牢,牢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一种无形的压力将碧落包裹起来。

    碧落静立不动,只觉得一股气流似只游龙般绕着她飞旋,似要把她卷入漩涡里。

    青离双臂环胸冷眼打量她,她迎视着他,眸色澄明坚定,一扫先前在大街上的懦弱民女相。

    终于,青离开口了,声音似千年冰冻般冷洌:“说,所为何来!”

    碧落笑起来,真是,装酷很帅吗?看着年纪不大,言行却像糟老头,不愧是从五百年前而来的前古人。

    看到碧落的笑容,青离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怒道:“你笑什么!”

    碧落咳一下,抑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学着他冷洌的样子答:“青离大人,喜怒哀乐是人的自然情绪,民女控制不当,还望大人息怒。刚才大人问民女所为何来,民女早前已经说过,是为夜知草和玄冰花而来。听说玄冰花能让尸身久存不坏,夜知草能让人死而复生,为了救人,民女冒死前来,不知青离大人能否借花草一用,不胜感激。”

    青离冷哼一声,游龙般的气流加速了飞旋。

    碧落的耳边响起尖利的风啸,头发若群妖乱舞般挡住了视线,直立的身躯摇摇欲坠,她力持平衡,试探道:“青离大人可真容易发怒啊,难不成怕民女抢了夜知草?就算大人得了夜知草,没有民女的帮忙,恐怕大人也使不了。”

    此言一出,呼啸的风声飞离碧落耳边,钻进青离的袖笼,冰牢里安静得只剩下发丝垂落的声音。

    青离眯着眼,上前几步,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碧落摊摊手,一脸无辜:“正如大人所探,民女没有前世今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星人。青离大人,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从五百年前穿越而来,是为了夜知草,为了青禾,还是为了北逐国,为了一统天下?”

    当听到“青禾”二字,青离的银色发丝在肩头轻舞,舞步凌乱,纠结不清。

    碧落学着青离上前几步,环胸而立,站在他面前,仰望他眸中柔光,娓娓道来:“为了救青禾,你耗费百年修为穿越而来,在擒了燕子破后,将他体内的锁魂丸离析出来给青禾服下,只可惜离析出来的锁魂丸只能保住她五年的魂魄不散,而今五年已过,该结果的夜知草仍未结果,该回到五百年前的你也因法力消耗过多而无法回去,你心急如焚,暴跳如雷,说来是情有可缘,但也是于事无补,青离大人,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这一回,青离眼中杀气凝聚,冷声道:“知道别人的秘密,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碧落又忍不住想笑,哈,这台词,真耳熟,多像八点档的连续剧。

    听到她愉悦的笑声,青离习惯性地扬起衣袖,衣袖里似藏了只魔鬼,可以随时出袖噬人。

    碧落抬手,扯住他宽大的袖摆,轻笑道:“杀人很容易,救人却很难,请大人袖下留人,或许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青离停袖不语,碧落再接再厉:“青离大人,藤若渊和燕子破的玉佩只能穿越一次时空,想必你是知道这些玉佩来自东来国的镇国之石天心石,所以,你才布下七日阵围住东来城,意在抢夺天心石。我猜的可对?”

    青离放下袖摆,负手而立,面凝寒霜:“你是东来人?”

    碧落也有样学样,负手而立,嫣然一笑:“青离大人,我是哪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看到你的过去,你的现在,还有你的未来。”

    青离冷哼一声:“且说来听听,你到底看到多少?”

    “刚才我说的,就是我看到的。真要再说一个令你信服的大秘密嘛,这个,我怕我一说出来,你又想杀了我。”

    青离再冷哼一声:“我若是能杀得了你,刚才的风龙令早让你死无全尸。说!”

    碧落咕哝:“知道杀不了我,还这么跩!哼,看在你是早古人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好吧,那我说了,请你务必控制好你那两条游龙魔袖,别乱挥哦。”

    碧落向他迈进两步,靠近他,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当今北逐国的皇帝,不是菖玄萌,而是藤若渊。”

    青离一震,眸中似有无数流星闪着银光滑落深海,他嘴角抽搐一下,挥起衣袖,劈断牢中冰凳,厉声道:“一派胡言!造谣者,死!”

    碧落退后几步,踢踢冰凳残骸:“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今天我把此‘谣言’捧到智者大人面前,就是想让大人知道,这个谣言在目前为止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当今圣上知,别人知不知,就要看这谣言能不能在智者这里止住。”

    青离咬着下颌,扬起衣袖:“你威胁我?!”

    碧落无辜地摊摊手:“我哪有!知道大人会说什么‘威胁我者死’,我才不犯傻自寻死路。民女只是向大人禀明我所看到的事情,大人若是不爱听,就当民女什么也没说。”

    青离“哼”一声,收起袖子:“我从不打女人,今天就暂且饶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碧落又端出懦弱民女相,卑颜曲膝道:“民女张翠花谢过大人不杀之恩。”

    青离沉默片刻,冷声道:“在街上护着你的男人是谁?”

    碧落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大人难不成想抓他当人质?每个人都有弱点,他如果是我的弱点,那大人的弱点,我也能抓来逼你就范,希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青离的嘴角又抽搐一下,咬牙道:“张翠花,事不过三,你要是再威胁我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

    碧落仍是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冷声道:“多谢大人提醒,民女谨记在心。”

    两人冷眼对视数秒,青离“哼”一声:“你要救的人是他?”

    碧落一字一顿地答:“不,我要救的人,是燕子破。”

    “燕子破?哼,恐怕他是回天乏力。夜知草只结一枚还魂果,你以为,我会把它给你?”

    看到青离嘴角的嘲讽,碧落也讽道:“若是夜知草只开花不结果,你以为它能救得了谁?”

    “好!如果你能让夜知草结果,我就把燕子破还你。五日为限。”

    “好!击掌为盟!”

    随着一声脆响,两人手掌相击,立盟定约。

    出了离禾府,碧落站到大街上,仰头看向低矮的万里晴空,有刹那的恍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常常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不过是短短数个时辰的光景,一进一出间,却觉得耗去了漫长的光阴。呵,快乐总是很短,沉重总是很长。

    不等她感叹完毕,一个人影倏忽间窜至眼前,夹着汹涌的怒气和浓烈的花香,捞起她就向人迹罕至处掠去。

    碧落安心地把头抵进他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似要从他身上吸取力量和勇气。

    察觉到她异常的安静和温顺,蒲皇瑜停下疾行的脚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先前的震怒已转化为担心尽写脸上。捏着她冰凉的手,他咬着牙,眸中狠厉闪烁不停:“他怎么为难你的?!”

    碧落扬起眼帘,看到他眼中的担心、紧张、焦虑和不安,露出个浅笑,抬起胳膊圈住他脖颈,眨眨眼:“黄花鱼,我可是你的超人女朋友,哪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好啦,别板着脸啦,这样一点都不像你。我保证,以后与你同进退共患难,绝不再自做主张自陷于危难!”

    蒲皇瑜扯下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一米开外,环胸而立,露出俾睨天下的王者气度,那种威严气势完全不若平时的温柔体贴,这样的他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难以应付。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避免以“皇帝”的身份与她相处,久而久之,她差点忘了他的真实身份,或许,他该让她见识一下他刻意对她隐藏的另一面。他宠她,但并不表示他愿意宠她到完全无视他的地步,他岂是那种让心爱的女人去冲锋陷阵而自己躲在后方享受胜利果实的男人,如果是他给了她错觉,那他很乐意纠正这个错误。

    在他默不作声的视觉压力下,碧落只觉头皮发麻,她咬着唇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迎上他暗沉沉的目光,她又心虚地垂下头。

    呜,好脾气先生消失了,坏脾气先生粉墨登场。她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这样一声不吭,她的压力好大!不管啦,先上软招,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这样想着,碧落骨碌碌转转眼珠,再扬起眼帘时,眼里已蓄满碧波荡漾的水汽:“黄花鱼,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犯,我就从你眼前消失,再也不成为你的负担。”

    蒲皇瑜咬牙:“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威胁我?”

    呜,这样子好帅,人家才不舍得消失咧。

    碧落噘噘嘴,可怜兮兮地眨眨眼,试图把眼中的水气眨出来:“呜,自古君王多薄情,今日三千宠爱在一身,明日一段白绫系上头,伴君如伴虎,阴晴也不定,既然如此,不如在尚能抽身的时候及早抽身,呜,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明知道她在装,可听到她这番话,蒲皇瑜胸口的怒火再次如岩浆爆发,越生气反而脸色越平静,他淡声道:“如果你要离开,我绝不会拦你。”

    又来这一句!他这是什么态度?想要放手了?觉得她不如浮光和掠影那般识情知趣?觉得她不如青螺髻的主人成熟理性?

    想到这一层,碧落眼中的碧波变得货真价实,她闷闷地转身蹲下,拿手指在雪地上画来画去,一时间意兴阑珊。

    蒲皇瑜见她在雪地上写“别久情疏”,写完划掉,划掉又重写,一遍又一遍,小小的背影透着倔强和寂寥,似要写到永生里,毫无厌倦之意。

    “别久情疏”?明明在眼前,她已与他生疏了啊。在她养病期间,那个似小猫样爱腻在他怀里讨“糖”吃的丫头哪儿去了?这个小东西,以前见识的人少,所以爱缠着他腻着他,现在来到大世界,有了更多选择,他对她是否还有吸引力。他该牢牢困住她,还是放她去往更广阔的天空经历更多的人与事?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呵,如果她将来明了“爱”是什么,爱上了不是他的男人,她会不会后悔为他过早地停驻了前行的脚步,她会不会恨他过早地束缚了她原本可以自由飞翔的双翼?

    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拦你。呵,说起来好轻巧,可真要做起来,却是那么那么难。

    蒲皇瑜自嘲地笑。

    作为一国之君,想要一个女人,应是易如反掌,而他却是如此裹足不前。越是在乎一个人,越是思量再三犹豫不决,总想把最好的呈现在她面前,可是,到底怎样做,才是对她最好?这七日阵的七天,是对他们的感情试炼吗?呵,一日如三秋,七日若几暑。才过去几天而已,为何他心里竟长出了沧桑?

    当蒲皇瑜迈开几步绕到碧落面前时,碧落忙狼狈地拿手背拭颊上的水迹,盯着他的脚,哑声道:“如果你要我离开,我就不会再回来。”

    听到这句话,蒲皇瑜直觉心里抽搐一下,抽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蹲下身,用拇指抹去她颊上残留的水痕,碧落别开脸躲开他的碰触,竭力想止住喉间的哽咽,努力让泪珠凝在睫上悬而不坠,可当他温热的手指再次落在她眼角,那些泪珠立刻坠下来,落入积雪,形成一个个圆形水渍。

    她蹲着掉泪,他蹲着帮她擦,除了她的哽咽声,就是他因抬手拭泪而将积雪辗在脚下发出的“咯吱”声。两个人蹲成一个圆,在这方圆形小天地里,他眼里只有她,而忙着垂泪的她,似乎并不知道。

    好半晌,碧落止住了泪,吸吸鼻子,抬起那双水洗过的清亮美眸,望进蒲皇瑜的瞳孔深处,嘴角慢慢漾出一圈笑,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哈,哭过之后,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大叔,走吧,我们回家。”

    千万次的情感建设也不及一次伤害来得深刻而疼痛。以前她不懂妈咪为何这么说,现在她有点懂了。他伤害了她,在她开始爱上他以后,他却想将她推离。不过,没关系,石头的心肠不像人的那般娇嫩细腻,她这“糙女”就不和他计较了,哼哼,要是再有下次,她就新仇旧恨一块结算。

    蒲皇瑜也似没事人般慢慢直起身子,握住她伸过来的玉手橄榄枝,晃一晃道:“走,回家。”

    唉,好怀念他黑发黑眸的白龙马扮相,虽然现在这副银发模样也俊美非常,可是,她喜欢的还是那个有着一头乌亮黑发的白龙马男人。

    或者,正是因为易了容,所以看在两人的眼里,彼此都有点隔膜和陌生吧。

    碧落打量他时,正好与他视线相撞,他眸光和煦如暖风,眼神温润如美玉,被他这样注视着,她的心刹那柔软成可揉圆搓扁的棉花团。

    “妈咪曾说,唯有得不到,才是最想要。黄花鱼,你有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蒲皇瑜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见她一脸认真,他阖眼沉思片刻,眼帘扬起时,他答:“有。每个人都有,它会成为一个心结,在想起的时候,会忍不住流泪和叹息。”

    见碧落若有所思,他晃晃两人相握的手,补充道:“若是为了追求刻骨铭心的境界而刻意让某人永远处在失去的边缘,这是不是有点残忍?得不到,固然令人怀念,可唯有得到,才能使幸福成为可能。”

    说出这种话呵,哪里像什么九五之尊,分明是隔壁的阿牛。

    碧落挣扎好一会儿才决定问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那,请问大叔,你最想要却没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哼,你若是说什么“青螺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蒲皇瑜好笑地瞅瞅碧落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样儿,咳一声,卖关子。

    待碧落恶狠狠拧向他的胳膊,他清清喉咙,有点腼腆地念:“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念完,他不好意思地又咳一声:“这个,是你们那里的诗吧?我在《走失的公主莲》里看到,过目难忘。”

    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愿望是多么卑微。有些貌似最简单的事,对某些人来说,却也是最难得。

    碧落抱着他胳膊叹了口气:“唉,黄花鱼,等这里的事了了,我带你周游世界好不好?我负责每天带你去一个地方,而你负责每天满足我一个愿望,我们一起做幸福的人,好不好?”

    “好。”

    碧落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单纯的“好”字竟然也这么令人心魂激荡。

    呵呵,他说“好”哎,他真好骗啊,这么轻易就把未来的每天交付于她,呵呵,好一个“好”!

    心花怒放的碧落牵着他的手,在冰面慢速滑行,欢快哼唱:

    “给我你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交游,就这样向前走。你大大的勇敢保护着我,我小小的关怀喋喋不休,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交游,今天别想太多……”

    大手牵小手,一起向前走,宽厚肩膀会为我守候,一步一步踏向未来你涂写的天空。

    蒲皇瑜一脸宠溺,任她拉着他的手在冰上跳双人舞。

    远处,青离看到这一幕,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

    他最见不得别人笑,见到别人笑,他就有一股变笑为哭的强烈冲动。他也最见不得别人哭,见到别人哭,他就想让别人痛苦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碧落分神望向那只飞天的青色大鹏鸟,在他飞起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腹黑”。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大奸大恶之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至为柔软的禁地,而的禁地,就是青禾。这样一个愿与全世界为敌只对一个人好的男人,其实是珍稀动物呢,作为一个腹黑控,她碧落绝不会轻易将他终结。呵,那个渐行渐远的青点,多像一只失了伙伴的孤雁啊,她真想往天边涂一个点上去给他凑一个成双成对。

    蒲皇瑜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青点,其绝妙飞翔之姿,美丽得教人移不开视线。在瞥到碧落眼中闪现的类似于“疼惜”的波动时,他松开了交握的手指,长身玉立,默不作声。

    他担心的,向来是其来有自,绝不是隐所说的什么庸人自扰自寻烦恼。如果他轻轻松开手,任她千帆阅尽后仍愿停靠在他这座港湾,是不是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排?

    敏感的碧落岂会觉察不到他视线的挪移和手指的开合,在没找到原因之前,她只想假装迟钝,不动声色地抓回他的手,滑向久候在万年青门口的隐和芙蓉。

    芙蓉照样是没有好脸色,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祸害遗千年。”

    碧落曾听妈咪说,水芙蓉有交际障碍症。越是喜欢的人,越是没好话。若是如此,那她则很荣幸地入席为她喜欢的人。对于喜欢自己的人,碧落向来不记仇。

    “芙蓉姐姐,晚上带你去看玄冰花。”

    芙蓉不相信地眯眯眼,问:“喂,你这么好心,不会是想陷害我吧?还是说,你和青离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需要神医出马才能确保成功?”

    对上屋内三人询问的眼神,碧落老神在在地晃到冰桌前,倒一杯茶慢慢饮,直到啖下大半杯,她才缓缓开口:“万事万物都脱不了一个‘情’字。凡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人,唯有以情攻之方显成效。”

    芙蓉皱眉想了一会才不屑地问:“你用了美人计?”

    碧落“啐”一口:“潜特有一个就够了,我何必凑热闹!”

    待碧落轻描淡写交代完与青离交锋的经过,隐和蒲皇瑜暗中交换视线,面带凝重。

    越是在重大危机面前,蒲皇瑜越是表现得冷静自持,他询问了几个细节后,当下做出决定。

    “落落,你和芙蓉负责夜知草和菖玄冰。我和隐负责青离和藤若渊。以后,不要与青离接触。”

    青离是个心机深沉诡变的危险人物,心思单纯的她哪会是他的对手,这次能全身而退,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见他盯过来的眼神透着坚持和不容拒绝,碧落只得虚应一声“哦”。

    “落落,若是被我发现你和他暗通款曲,我会让你见识到我的虐人手段。”

    说这话的蒲皇瑜甩掉了“阿牛大叔”的外衣,威严而强势,碧落只好噘着嘴指天发誓:“知道了啦,不见就不见,说什么暗通款曲,好像我要和他私奔似的。”

    隐扯扯她头发,教训道:“这里最没话语权的人就是你。临走前,师父再三交代我们要精诚合作,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胡作非为,哥哥我没剥下你三层皮你就该偷笑,你还敢回嘴抗议?从现在起,你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夹着尾巴跟在哥哥后面当乖乖女,胆敢不从,看我不禀告师父,到时候师父一个不顺心,对你玩什么花招,可别怪哥哥我没事先提醒你。”

    不提老顽童还好,一提起他,碧落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莫不是他们都着了水仙的道儿?

    环顾一圈,碧落觉得水仙最可能设计的人就是她。

    想想嘛,在座各位都和水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是他的大波士,一个是他从小带大的闺女,还有一个是他新收的爱徒,唯有她和那家伙没啥关系,若非要扯上什么关系的话,那就只能说她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天眼石。她是斗不过那个老妖精啦,到现在,她连自己明天会发生什么变化都不清楚,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碧落乖乖闭嘴,伏在冰桌上,攒着眉画人物关系图。

    菖玄萌和藤若渊是表兄弟。

    青离和青禾是亲兄妹。

    藤若渊和青禾是恋人。

    藤若渊成了皇帝,那菖玄萌在哪儿?已遇害?

    菖玄冰和菖玄悦是否知情?是否因为菖玄萌而受制于青离?

    碧落画下一个又一个问号,答案似乎都指向藤若渊和菖玄萌。如果让她见他们一面,或者这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隐,晚上,我们夜探菖兰城。”

    听蒲皇瑜这样说,碧落立刻来了精神:“我也去!”

    可惜,危险的事,从来没有她的份儿。蒲皇瑜和隐动作一致地背过身窃窃私语,不理会她的虎视眈眈。

    哼,嘴上说什么精诚合作,实际行动起来却不捎上她,她可不是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坟公主,他们怎能对她如此不放心?!他还是坚持让她成为他的附庸而不是他的臂膀吗?哼,待她先去火速搞定夜知草,再去帮他搞定青离,届时看他怎么对她刮目相看。

    “走,芙蓉姐姐,我带你去看玄冰花。”

    蒲皇瑜偏过头,疑惑道:“现在还不到正午,这么早过去干甚?”

    碧落把他头扳向隐,没好气地道:“大叔,请专心工作,不要三心二意耳听八方。既然将搞定夜知草的任务交给我,就请大叔拭目以待,静候佳音。今晚不要等我们回来了,拜拜。”

    蒲皇瑜起身挡在她身前,两只眼睛似探照灯般巨无细漏地扫描她,扫得碧落心虚难安,视线怎么也不敢和他接触。

    “落落,今天晚上,我不希望在菖兰城看到你。”

    说这话的蒲皇瑜巨高临下一脸严肃,那种严肃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兜头罩向碧落,碧落缩缩脖子,蔫蔫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四章  夜知草

    出了万年青,碧落带着芙蓉往后山滑行。

    一路上,两人都无心交谈,耳边回响的是脚底磨擦冰面的咔嚓,眼中掠过的是夹道相迎的冰松,以及渐行渐稀的行人。

    站在东山脚时,芙蓉说:“传说中,若要让结果,必须给它上贡。”

    碧落脚下一顿,奇道:“上贡?不用童男童女来祭花?

    水芙蓉白她一眼:“传说中,灵气十足性情古怪,它对喜欢的人会摇枝摆叶喜气洋洋,对不喜欢的人会怒刺冲天穷凶极恶,唯有逗得她开怀大笑,她才会结出还魂果。”

    逗一株植物笑?

    真没听说过。

    难不成是花妖转世?

    当听到冰壁上传来熟悉的“铮”响,碧落拉着芙蓉走向裂开的冰壁。

    看到壁内露出的盎然绿意,水芙蓉吃惊得“老”嘴微张,待听到“她是谁”的问询,她才回过神,合拢嘴,望向声音源头。

    站在冰壁边的菖玄冰一瞬不瞬打量水芙蓉,淡淡地评价:“皱纹丛生,过于刻意,易容败笔。”

    水芙蓉再次吃惊得“老”嘴开合。

    这世上能瞧得出她易容痕迹的陌生人,他是第一个。

    “你怎么看出来的?”

    菖玄冰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无知,调开视线转向碧落:“你在冰壁上写着‘人约黄昏后’,现在提早现身,可是来提尸?”

    碧落努努嘴,问:“不欢迎?还是,你不方便见客?”

    菖玄冰率先迈入冰壁,甩头示意她们跟进。

    “我这里不欢迎假面孔,下回想进来,先把脸弄干净。”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出他的要求,水芙蓉却羞得无地自容。

    万花会的会长呵,竟然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碧落同情地拍拍水芙蓉以示安慰,没料想菖玄冰又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染得像发霉的海带,请小心不要污染我的花花草草。”

    水芙蓉好笑地睨她一眼,抛去老态龙钟的伪装,步履矫健地跟在菖玄冰身后,东张西望。

    “菖兰!这里竟然有菖兰。菖兰最怕冻了,没想到在这里长这么好。”

    碧落咕哝:“人家国都就叫菖兰,长几株菖兰有什么稀奇。”

    眼中只有花草的芙蓉驻足不前,伸着手指点来点去:“仙客来、麦仙翁、半夏、婆婆纳、商陆、花忍、雨久、瑞云、露薇、量天尺、射干、起绒、千屈、福禄考、帝冠……”

    水芙蓉手指越点越快,声音越来越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天,你是怎么做到的?它们性情各不相同,你却能让它们和平共处,好厉害!”

    在水芙蓉手舞足蹈长吁短叹渐呈痴癫之态时,碧落忙扯扯她,一本正经地说:“花婆婆,都道你知识渊博见多识广,那我可要考考你。敢不敢应战?”

    在芙蓉报出一大串花名儿时,菖玄冰望向她的眼神露出了激赏之色。

    这世上能认出这么多花的人,她是第一个。

    芙蓉从他眼中扳回因易容“低劣”失去的颜面,听到碧落下战帖,她自信满满地接下:“有何不敢!”

    碧落清清喉咙:“那,你听好了,我出题,你猜谜。咳,第一题,前面有一片草地,猜一花名儿。”

    芙蓉愣了愣:“这是什么题?”

    她还以为她指着一株植物问她讨花名儿呢,哪有这样考人的。

    碧落得意道:“嘿嘿,猜不出来了吧。好好想。”

    芙蓉盯着脚下的草地,蛾眉微蹙,口中念念有词,“前面有一片草地”,草地,花名儿,到底是什么花儿?

    过了好一会儿,芙蓉跺着脚叫:“换一题!根本没有这种花,你少讹我。”

    “笨蛋!快猜出来了还耍赖。你看看,你面前的草地,只有草,没有花,没花,就是梅花嘛!”

    芙蓉不服地叫:“这样也算?”

    菖玄冰嘴角勾起一弯笑,转过身。

    碧落大方地挥挥手:“好,再出一题。前面又有一片草地,也猜一个花名儿。”

    在芙蓉皱着老婆婆嘴一开一合念念叨叨时,菖玄冰抬脚走人:“笨蛋,连野梅花都不知道。”

    野梅花?也没花?

    待芙蓉恍悟过来,碧落已跟在菖玄冰身后走出了四五米远,笑声得意又猖獗。

    “花婆婆,愣着干吗,快走啊。”

    落单的芙蓉望着前面的两道背影,只觉似进入了幻境。

    入眼处,花香满径,碧草英飞,蝶舞翩跹,炊烟缭绕,好一个静谧而悠然的世外仙境。

    银发男子脚步轻缓而优雅,绿发女子活泼蹦跳而灵动,一静一动间,仙境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焕发出迷人光彩。走在仙境中的他们,让人觉得他们是天衣无缝的结合,天造地设的般配。

    难怪黄公子会犹豫挣扎,遇到这样的劲敌,饶是她这局外人见了,也不禁为他掬把冷汗。

    半天没见芙蓉跟上来,碧落转身催道:“花婆婆,别发愣了,玄冰花哦,你不想看了?”

    听到玄冰花,芙蓉三步两步就追了上去。

    在小木屋前,菖玄冰停下,随意指指屋角:“,有劳了。”

    ?传说中的?怎么看着如此普通?越夜越美丽,说的真是它?

    碧落探出手摸摸它的叶片,在指尖接触的瞬间,原本蔫头搭脑的细长叶子立刻激灵灵抖擞起来,在碧落缩回手时,它开始跳“摇摆舞”。

    “它喜欢你?它喜欢你!”

    说话的是菖玄冰,他吃惊地凑近,观察它的变化。

    可惜,当他一靠近,又似遭了霜打一般没精打采,很不给面子。待到他探手拂向它时,“哧溜溜”收拢叶片蜷缩成一个草刺球,颇有点高度警戒的意味。

    菖玄冰神色复杂地收回手,示意碧落将手放向草刺球。

    说来奇怪,碧落刚碰到它,它又“哧溜溜”展开叶片,欢快地摇头摆尾,一副乞怜讨好状。

    “耶,是雄草?花婆婆,你试试?”

    待水芙蓉的手探过去,竟似闹别扭的小孩儿般扭开了上半身,碧落似看到它耷拉着脑袋绞扭着手指将嘴噘得能挂只油瓶。

    “小屁玩意儿,竟然认人。行,姐姐今儿个就好生逗逗你,你要是不乐,我就把头摘下当球踢。”

    碧落伸出食指戳戳,就似被挠了痒痒肉一般扭摆起来,空气中似乎流荡着稚儿的欢笑。

    菖玄冰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牙龈有点发痒,半天才憋出二个字:“色草!”

    水芙蓉有点不服气,想她自小浸淫在花山草海,对植物可说是疼爱有加痴迷到家,而这株貌不惊人的长叶草却摆出一副“讨厌被你摸”的样子,她好生不服!

    碧落看看脸臭臭的菖玄冰和水芙蓉,抿嘴一笑,用脚勾把椅子坐在跟前,跷着二郎腿晃啊晃,寻思着如何逗草乐。

    “咳,小夜,姐姐给你说笑话吧,包你乐,你听好了。”

    似等着排排坐吃果果的乖小孩般把左右叶片往身后一掖,晃了晃半仰的叶头,期待地看向碧落。

    “一只大老鼠误入花店被一只小花猫追赶,大老鼠发现无路可逃,就顺手拿起一束玫瑰花准备低抗。小花猫看到了,立马低下了头,羞涩地说:对不起,我还小。”

    尽管碧落一会扮老鼠一会扮猫扮得不亦乐乎,可是听者面面相觑,谁也没有露齿而笑。

    她尴尬地挠挠头,咕哝:“古人哪知道鲜花献美人嘛,笨,换下一个。”

    “皇帝对全国人民讲话: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成长的树苗,但人们不断生孩子,将来会有什么后果?台下一人铿锵有力地答:绿化祖国!”

    可惜,芙蓉和菖玄冰你看我我看你,丝毫没有捧场一笑的意愿,而更过分,竟然听得打呵欠。

    以前经常和妈咪看笑话看得捧腹大乐,这会需要笑话的时候,这脑子怎么就找不出笑话呢。唉,现代的笑话安到古代,情境不对,怎么能引起共鸣嘛。

    碧落检讨一番,卷土重来。

    “小蓉和小冰去森林里玩儿,进门时看到森林看守人,小蓉指着小冰对看守人说:看清楚哦,别一会儿出来时,说我偷了你家猴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碧落只听一声“哧”,左边的叶片指向芙蓉,右边的叶片指向菖玄冰,笑得花枝乱颤摇曳多姿。

    菖玄冰瞪着碧落,碧落无辜地耸耸肩,芙蓉则掩嘴偷笑,边笑边在菖玄冰脸上找“猴相”。

    初战告捷,碧落这下心中有了底,她清清喉咙,再接再厉。

    “一王子被施魔法,每年只能说一个字,他五年没说话,攒够了五个字,对公主说:公主我爱你。公主只说了一个字,王子当即晕倒。知道公主说什么吗?”碧落卖了关子,见吸引到听众的注意,她懒洋洋地开口:“公主问:啥?。”

    这回,笑得似波浪般翻滚,芙蓉“扑哧”出声,菖玄冰则别过头摸了摸嘴角。

    真不容易哇,笑比哭难,呜呜呜。

    “公主被施了长睡不醒的咒语,只有王子过来亲吻她,她才能解咒。在公主睡了一百年后,终于有个王子亲了她,醒来的公主一脸娇羞,痴情地看向王子。王子松了口气,说:感谢菩萨,曾奶奶,你终于醒了。”

    芙蓉不顾形象地笑起来,菖玄冰咳嗽不已,开始抽搐。

    “有个老奶奶闲着没事干,看门口有盏油灯,就拿了布想给它擦干净,没擦两下,油灯里出来个妖怪,妖怪说:你救了我,我满足你三个愿望。老奶奶心中一喜,连忙说:请让我变得年轻,再让我家财万贯,最后把我的猫变成英俊王子。说完,老奶奶摇身变成了二八年华俏佳人,家里堆满了金银财宝,更棒的是,一个英俊王子深情地望着她,把她搂在怀里。老奶奶幸福得快融化了,这时王子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阉了我,现在后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开出了一朵大白花,花瓣欢快地颤动,散发出阵阵清香。

    水芙蓉不敢相信地望向菖玄冰:“白天也能开花?”

    菖玄冰盯着仍在吐蕊的花心,叹:“果然是灵花一朵。”

    ,夜里开花天明败,花期一年,一年后结还魂果。但是,若能白天开花,则花开三日即可结还魂果。

    两个花痴围着喁喁私语,似害羞的姑娘般合拢花瓣变成了花骨朵,有两片花瓣时不时一开一合,似个顽皮孩子般窥视外界的反应,青涩模样,我见犹怜。

    “喂,小夜,别像怀春少女一样,来,把花瓣展开。”

    扭捏地摆摆身子,扬起叶子盖在花瓣上,欲盖弥彰。

    碧落好笑地扯下它遮羞的叶子,逗道:“小夜,笑起来好美哦,以后要常常笑哦,姐姐这儿还有压箱宝贝没秀呢。在姐姐秀给你看之前,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多结几枚还魂果?姐姐需要拿它去救人,你能帮姐姐吗?”

    的叶片在空中顿了一下,而后缓缓钻进碧落指间,一圈两圈绕上她的中指,再一圈两圈解开,缩回去后,又开始摇摆起来。

    碧落一喜,凑过去亲了亲它的花骨朵儿,赞:“好小夜,谢谢亲爱的慷慨相助,以后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姐姐定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害羞地拿叶片盖向花骨朵儿,扭捏地摇摆两下,而后扬起叶片,催促碧落赶快秀压箱宝。

    碧落朝它身后的木头墙一指,原木色瞬间变成了白色,一束光投向白墙,光柱由强转弱,墙上慢慢浮现一些字母,还有一只老鼠和一只猫,各种声音随着墙上画面的转换时而紧促时而舒缓地在花房里响起来,碧落闭着眼懒洋洋地倚在木椅上,身上发出忽闪忽闪的光,似一只萤火虫般忽明忽暗忽暗忽明。

    水芙蓉唤了好几声“落落”,不见她有反应,正想用手捅捅她,菖玄冰却抬臂阻止了她的打扰。

    随着白墙上的音画时而弯曲时而笔直,有数次恨不得破土而出以根须为脚加入到戏猫逐鼠的游戏中。在芙蓉和菖玄冰不可抑制的笑声里,又开始吐芳纳蕊,三朵大白花次第拥簇在柔弱的花枝上,令惜花爱花的两位医药大师不禁为它捏一把冷汗,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扭断了纤细的腰肢。

    当碧落懒洋洋睁开眼时,身边已没了芙蓉和菖玄冰的身影,困倦地用叶子包裹着花骨朵进入了睡乡,四周安静得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伸了个懒腰,调整下坐姿,又合上了眼。

    稍顷之后,白墙上浮现出蒲皇瑜和隐的身影,两人在雪地上滑行,路线似乎是冲着东山脚而来。

    碧落从凳上一跃而起,奔向冰壁的入口,摸索半天没有找到冰壁的开关,只得紧贴在冰壁上,望向从远处快速滑过来的两个小点。

    外面又下起了雪,雪片似蒲公英般,一朵一朵,缓慢悠扬地随处飘洒,那两个人滑行在银装素裹的松柏间,似行走在尖顶城堡里的童话王子。

    碧落贴在冰壁上冲他们招手,嘴里喊着“黄花鱼”“隐”,可他们却听不见看不见,只见他们停在冰壁前三四米处,静默不语。

    没有戴皮裘帽的蒲皇瑜任雪花落在他睫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冰壁,似在期待有人破壁而出,又似在默默告别。

    碧落愣愣地望着他,只不过数米远的距离,却因为一道冰壁而不得相见。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想见就必能见,之所以见不着还是因为不太想见,而这一回,她知道,有时候非常想见也不一定能见。人生没可能处处天遂人意,总有些不定因素造成了难如己愿。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额上,钻入他发间,装点他皮袍,他静静站了约一盏茶功夫,然后转了转略显僵硬的身体,对隐说:“走吧,该出发了。”

    隐朝冰壁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碧落看着他们抬脚,看着他们滑行,看着他们变成了二个小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直到他们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被新雪覆盖失去了踪迹,她才转过身子,慢慢走回木屋。

    芙蓉正在火炉前熬药,看到她时,脸上流光溢彩般绚烂:“玄冰花,我刚才看到玄冰花了,他说我可以摘两朵带回去。两朵呢,呵呵,玄冰花,哈哈。”

    碧落懒懒地窝回木椅,问:“你看到燕子破了?如何救?”

    芙蓉搅着药罐说:“放心,我检查过了,他事先吃过玄冰花,又每天喝补药,身体各部位都完好正常,只要魂魄能归位,慢慢锻炼后就能和以前一样行走如飞舞枪弄棒了。”

    菖玄冰从木屋里走出来,扬扬手里的书:“据古书记载,最多一次开了两朵花,这回竟然花开三朵,实乃旷世未闻的奇迹。性子反复无常,捉摸不定,为免不测,还请二位姑娘暂时屈居寒舍,以确保三天后能顺利取得还魂果。”

    碧落瞄瞄墙角的,问:“它会死吗?”

    如果她给了它短短的欢笑,它就以性命来报答,这样的恩情若泰山压顶,她受不起。

    菖玄冰握着书的手一紧,缓缓放下高举的手臂:“还魂果如果落入土壤,就能重生,若是被我们中途拦下,它就会灰飞烟灭。如果,它能开出第四朵花就好了。”

    说这话的菖玄冰叹了口气,神色迷茫。

    碧落抽走他手中的书,边翻边说:“三枚还魂果正好啊,给你一枚拿给青离交差,给我一枚救燕子破,另一枚让它落土重生,干吗还要第四枚?”

    菖玄冰拉把椅子坐在碧落面前,无意识地搓着手心,面带豫色,欲言又止。

    “罗刹说你可以帮我。”

    碧落停下翻书的手,抬眼看他:“此话怎讲?”

    菖玄冰眼神迷离,捏着手心,缓慢开口:“现在的菖萌帝,并不是我大哥菖玄萌,而是我的表哥藤若渊。当年,我母后的妹妹作为和亲对象嫁到东来国,原以为凭她的美貌和智慧以及生下的第一王子必能保她坐上皇后之位,没想到七年后却被连人带子一块遣送出宫。回到北逐国的姨娘在娘家备受屈辱,数次含愤寻死都被我母后及时救下,后来,母后请求父皇将姨娘和表哥接入宫中生活,数年后,姨娘成为父皇的贵妃,表哥也成了我的另一个兄长。我们兄弟三人从小一块长大,情深意厚,原以为这种兄弟之情可以从生持续到死,没想到,七年前,这种和谐被一个女人打破。春猎时,表哥在捕熊的陷阱里救了一个叫青禾的女子,并把她当作猎物带回了菖兰宫。”

    说到这里,菖玄冰停了下来,微抬着头,半眯着眼,似又回到了那个多事年月。

    “青禾的出现,让大哥和表哥割袍断义反目成仇。他们都爱上了青禾,可惜青禾只有一个,为了拥有那个唯一,他们把一生的感情都倾泻了出去。为了她,他们曾命悬一线身陷险境危机四伏。为了她,他们曾在冰川之巅决战,造成的巨大雪崩埋掉了两个村庄。为了她,他们似着了魔一般想置对方于死地。为此,父皇大发雷霆,将所有罪过都推到青禾身上,斥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将她打入天牢,隔日处斩。行刑当天,表哥突破重重守卫,劫了天牢。天牢外,父皇令神箭手侍机而动,一箭穿心让青禾血染了白袍。”

    菖玄冰抚了抚额角,眼中的湖蓝色似汹涌的浪涛,闪着潾潾波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那一天,大雨滂沱中,表哥抱着青禾,哀嚎声响彻九天。之后,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他们在闪电中失了踪影。”

    说到这里,菖玄冰又停了下来,这种诉说似在逼他重新面对一段沉痛往事,掀开来,血迹斑斑。

    “在我们以为表哥和青禾都已死去时,没想到,一个月后,他又出现在宫里,身边跟着的不是青禾,而是青禾的哥哥青离。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表哥举着长剑架在父皇脖子上,一剑封喉,血溅御书房。第二天,父皇驾崩的消息传遍朝野,大哥登上皇位,成为菖萌帝。直到半年后,我才发现,登基的不是大哥,而是表哥。青离帮表哥进入了大哥的身体,大哥的魂魄则被青离封在了五百年前的绝人谷。”

    碧落放下手中的书册,说道:“所以,为了菖玄萌的安全,你不得不受制于藤若渊和青离。青离拿还魂果救青禾,而你想拿还魂果救菖玄萌。”

    生死关头,人们选择的都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

    五年过去了,藤若渊,那个痴狂如斯的男人,是否还一如既往地爱着青禾?

    青禾,那个仍在沉睡中等待还魂果的女子,是否愿意重新醒来面对如此沉重的爱情?

    同样是皇家之恋,相比较起来,她和黄花鱼之间是多么简单而甜美。

    爱情?呵,原来,她早就爱上了那尾温情脉脉的鱼。

    原来,爱上一个人,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也总能将眼前的人与事与他扯上关系和他进行比较,在比较中让自己的思念一寸寸加厚,让自己的爱恋一寸寸加深。

    和青禾比起来,她是如此幸运,又是如此感激,她想要的正是她目前拥有的,没有复杂的多角恋,只有一对一的坚持,他是第一,也是最后。

    厘清了自己的感情,碧落直觉七窍全开通体流畅,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立刻冲到蒲皇瑜面前大声宣告“我爱你”。

    想到他在冰壁前矗立良久的期待模样,想到他在蒲公英般的落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碧落一刻也坐不下来,对于他“不希望在菖兰城看到你”的交代也完全抛到了脑后,只想立刻马上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深深长长的拥抱。

    碧落站起身:“好,菖玄冰,我帮你救菖玄萌,但是,你要先放我出去,我会在结出还魂果前赶回来。”

    说着,她走近,摸摸它的叶片和它的花骨朵,嘴里咕叨:“小夜,刚才你也听到了,姐姐我要离开两三天,你要乖哦,芙蓉姐姐会照顾你,等我回来,我再给你讲笑话。”

    懒洋洋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合拢了花叶继续睡了过去。

    “芙蓉,小夜就拜托你了。”

    遁着视频中的路线,碧落很快追上了那两个运用“万水千山”术保持疾速前行的男人。

    猎猎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蒲公英般的雪花在高速行驶中扑头盖脸堆积,碧落身上的皮裘变成了坚硬的冰盔,脸上的冰雪凝成了面具,整个人似冰人般降落在他们面前。

    蒲皇瑜和隐稳稳停在她数米开外,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做好迎战准备。

    碧落费力地抬起僵硬的胳膊,敲打身上的冰棱,声音在冰面具后嗡嗡作响。

    “黄花鱼,隐哥哥,快帮帮我,冻死人了。”

    如果早知道速度快会造成这种后果,那她会考虑放慢追逐他们的脚步。唉,她哪里知道,她的身体竟然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都怪水仙那老头儿。

    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声音,蒲皇瑜看看隐,艰难地问:“我没听错?”

    隐挖挖耳朵,肯定道:“耳聪目明,千真万确。”

    说着,他扬起手,一把星芒笼向碧落,光芒散尽后,冰裂声“喀喀嚓嚓”响起,碧落扭摆着身子将碎冰抖落一地,欢快地奔过来。

    当看到蒲皇瑜冷凝着脸一言不发,碧落瑟缩一下,先前涌动在胸口的炽烈情感一点一点收熄了火焰,先前幻想的“我爱你”宣言也卡在喉间觉得不合时宜而吼不出口,她似小媳妇般绞扭着手指,求助地望向隐。

    蒲皇瑜的声音就像光洁的冰面一样平静,可那冷嗖嗖的质感却让碧落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落落,我说过,如果你不乖,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呜,君王翻脸如翻书,翻开的第一页上写的是“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碧落瞪一眼袖手旁观的隐,涩涩地开口:“那个,和菖玄冰已经被我搞定,所以,我想过来帮帮忙。”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及时遇上我们,你会冻死在路上!”

    蒲皇瑜的克制力似飙升到了极限,他的声音抖地抬高,咬牙的样子好似头顶长角的恶魔。

    碧落“嗖”地转身,嘴里叫“不要我帮就算了,我回去了先”。

    在她两脚离地打算“嗖”地一下从他们眼前消失时,她的腰被钩住拉向后方,恶魔的声音冰冰凉地在耳侧轻响:“你想冻死在回去的路上吗?到时候没人给你收尸!”

    呜,大叔的嘴巴何时变得如此毒辣,看来,这回他气得不轻,竟然学会口无遮拦!

    碧落佯装小绵羊,把冰凉的手指伸进他衣袖,可怜兮兮地叫:“呜,好冷哦,鱼,回了京城再跟我算总账吧,现在,能不能赶路先?”

    隐摇摇头,插进来缓和气氛:“坟妹妹,何时开始由三字黄花鱼变成一个单字鱼了?”

    碧落见蒲皇瑜没有阻止她取暖的不轨动作,继续大胆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进他衣袖摸索上他的体温,讨好地说:“鱼,从今天开始,我以一个成熟女人的名义唤你这个成熟的男人为鱼,鱼鱼鱼鱼鱼……”

    隐取笑:“哦,原来落落变成大姑娘了,那从今天开始,那个成熟的男人是不是要唤你这个成熟的女人为碧呢?”

    碧落笑得眉眼弯弯:“知我者,隐也。”

    蒲皇瑜仍冷着脸,他把袖口笼了笼,让她的冰手进一步入侵他的体温,无视她的脸,偏向隐说:“走吧,争取天亮前能赶到菖兰城。”

    碧落看他们又要开始“万水千山”,咳一声:“那个,在天寒地冻狂风暴雪的夜晚万水千山,是不是有点残酷?那个,我带你们走捷径。”

    说着,碧落抽出一只手,揽过隐,吩咐道:“鱼,隐,抱紧我,闭上眼,相信我,我有比万水千山更好的方法。”

    见他们面露疑色,碧落催道:“闭眼啦!哼,如果不是怕在路上错过你们,我早用那个方法自己一个人先到菖兰城了,为了你们,我才变成冰人的,哼,要是敢不信我,我就单身匹马去挑了菖兰宫。”

    蒲皇瑜又露出恶魔的表情,他牢牢地箍住她的腰,对隐说:“攀牢我。”

    当三人攀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后,碧落闭上眼,身上发出淡淡的朦胧之光,随着一声“走”,蒲皇瑜和隐下意识地束紧彼此相交的肢体,在他们的力气还没到达极致时,碧落轻快地叫:“好了,睁眼吧,到了。”

    到了?

    睁开眼的蒲皇瑜和隐看到耸立在面前的菖兰城楼,眨了眨眼,这才看向碧落,不确定地问:“这是真的,还是幻术?”

    碧落得意地笑:“哈,当然是真的!这一招叫身随心动,和你们的瞬间移步是差不多的道理,只不过我这一招的距离可以无限拉长,是瞬间移步的N次倍。我这可不是法术,而是天生的才能,所以哦,以后去远方,请记得稍上我,免费双程,谢绝跟踪,即时到达,高效便捷,包君满意,下次再来。去哪儿都可以哦,嘿嘿嘿嘿嘿。鱼,怎么样,我是这样一块宝哦,请君珍藏,切莫虐待,谢谢。”

    蒲皇瑜按住她在他臂上不规矩爬行的手,咬牙道:“烦请阿宝姑娘送我们即刻进城,谢谢。”

    碧落一本正经地应:“Yes,Sir!”

    随后,她勾过隐的胳膊,眼睛望着前方,深情地说:“有多远,走多远,让我们一起走吧。”

    不过是戌时,菖兰城的街上已空无一人。

    走在菖兰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三个人的身影被清冷的月光拉得又细又长。脚下的积雪似松糕一般,软绵绵,松散散,踩下去再拔起时,鞋面上的雪粒似砂糖一般扑籁籁滑落。

    街边的房屋多是木制结构,屋顶房檐落着厚达寸许的积雪,风起时,积雪轻扬,顺着风向洒下一席轻薄的白纱,而后悄无声息地委地,安静得仿佛这里是一座空城。

    在万万岁药铺前,三个人停下脚步。

    寂静的夜里,叩门声低沉有力地响起。

    门内之人脆生生地应:“岁暮天寒。”

    隐在门外答:“瑞雪兆丰年。”

    门闩抽动声过后,一个小男孩儿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骨碌碌转着眼珠打量他们一番,然后拉开门道:“请进。”

    小男孩儿也不问他们来历,径直领着他们穿过药铺进到后院,脆生生说道:“天色已晚,请三位稍事休息。小铺目前只余二间客房,请姑娘住东厢房,二位爷住西厢房,房里炉上有热水,桌上有糕点,因城里宵禁,不能盛情款待,还望见谅。”

    待小男孩儿离开,碧落似章鱼般粘在蒲皇瑜臂上挪进西厢房,娇滴滴地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好漫长的一天啊,终于可以搂着我家鱼睡个暖暖的安稳觉了,呜,好幸福。”

    隐冲蒲皇瑜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样走进东厢房,在合上门的刹那,他叫:“喂,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你是我妹妹,好丢脸。“

    碧落立刻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嘟起美丽的嘴巴可怜兮兮地望向蒲皇瑜:“呜,亲爱的鱼,你也觉得我丢你脸吗?那我睡露天好了。”

    蒲皇瑜不为所动,眨眨眼点头:“好,你睡露天。”

    碧落立刻欢欣雀悦地抱起床上的被褥,叫:“啊,太好了,我还没在雪地里睡过呢,你陪我睡哦,呜,好浪漫。”

    咬牙声伴着灯花的爆裂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惜耍宝人这会失了聪,兀自眨着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某个快要失火的美男。

    呃,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怎么舍得让美男自焚呢,赶快灭火先。

    当蒲皇瑜连人带衣服落进冰雪环绕的温泉时,他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回过神。在他咬着牙转头望向挤眉弄眼的碧落时,碧落突然捂着嘴一脸惊恐地指着他身后叫:“啊,救命,好大的怪物。”

    蒲皇瑜心下一惊,本能的反应是一把抓过她护在身侧,浑身紧绷转向身后的“怪物”。

    可是,哪里有什么怪物,难不成是他看不见的怪物?

    不等他脑筋转过弯,碧落已笑出声,她踮起脚尖扳过他的脸,眼中闪着狡黠的星芒,以比“身随心动”更快的速度锁定目标吻了下去。

    这一“霸王硬上弓”式的火辣鲜吻令蒲皇瑜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或者他也无意反抗,任她为所欲为,偏偏就是紧抿着唇不做任何回应。

    碧落不依不挠地摸索啃咬,想找出一个可供她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突破口,无奈敌人上下牙齿如蚌壳一般咬得死紧,好几轮强攻之后,她仍是无功而返,只得悻悻退兵,撤离敌营。

    呜,看来她真把这个男人惹毛了。想当年,喜欢粘着她亲个不停的人可是他呢,这会儿她把各种吻技都施展出来了竟然都撼动不了他分毫,他可真是定力大增。

    妈咪曾说,恋爱双方不可能势均力敌平起平坐,总有一方要率先做出让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先让步的一方就是处于劣势的一方,有时候,一丁点的退让,可以让未来的入侵更深远悠长。只是,她该如何退步才好呢?这家伙明摆着是软硬不吃,伤脑筋啊伤脑筋。

    “唉,跟菖玄冰接吻就是跟大叔接吻不一样,原以为大叔的吻是天上人间独一无二,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挤到沙滩上,唉,好可惜啊。大叔,冰冰说我的嘴唇珠圆玉润有生津止渴之功效,你觉得嗫?”

    蒲皇瑜瞪着她,牙痒得恨不得拿把锤子狠狠砸向自己的嘴,好半晌,他才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刚才那伎俩都是他教你的?”

    碧落摸着嘴,一脸梦幻,回味道:“对啊对啊,当时好晕哦。唉,可惜我不是好学生,没能让你体会同样的晕头转向。”

    下一秒,蒲皇瑜的脸已欺近来,开始演练她刚才对付他的一招一式,每复习一式,就恶狠狠地问:“他这样?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呜,她从来不知道她家鱼也可以制造出这么猛辣呛人的吻。

    呜,他是不是终于把她当熟女一样吻了?

    呜,她好喜欢。

    碧落才不管这是不是惩罚之吻,她为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亢奋不已,有样学样地反攻回去,一场激战打得无休无止。

    很快,蒲皇瑜就发现他又上了当。他叹了口气,加深了吻她的力度,引导她配合着他的进度,放任自己沦陷进她的超级甜美度。

    好久好久之后,当一阵风吹来,吹得碧落打了个冷颤,他才拉开两人的距离,搂着她浸入冒着热气的水里,他坐在池底,而她坐在他腿上,两个人仍沉浸在热吻的激荡情绪里,久久都不愿开口打破这种情境。

    蒲皇瑜阖着眼闭目养神,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碧落捅捅他胸口,他眼皮也不抬一下,从齿间挤出一个字:“说!”

    “那个,皮裘湿透了,好沉好重,你松一下手,我想脱下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我又不打算在这里色诱你,穿着皮裘大衣泡温泉,感觉好痒好怪哦!”

    “不行!”

    “喂,黄花鱼,你要见好就收哦,给你台阶你就下给你梯子你就爬,再闹别扭,我就……”

    蒲皇瑜懒洋洋地睁开眼:“就怎样?”

    被他这样看一眼,碧落心里就似有根弦被撩拨了一下,奏出“铮铮“的回音。

    她脸上一红,叫:“我,我就,我就把你扑倒,吃得一口不剩。”

    被威胁者只是挑挑眉,无动于衷。碧落又软下来:“好嘛,别生气了。我现在强大得像女超人,没人伤得了我啦。你看,今夜风清月明景色如画,我们为什么不好好相爱,却要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呢?”

    蒲皇瑜把头枕在温泉边的石台上,又懒懒地合上眼:“既然你这么强大,那请女超人说说看,我为何要生气?”

    呜呜,如果她列出他可能生气的若干理由,那他会不会就拿这些理由来限制她的自由?狡诈!

    “那个,我不该任性,不该不听你话,不该哪儿危险偏往哪儿钻,不该自以为天下无敌,不该骗你,不该害你吃醋,不该在今天才后知后觉Iloveyou。”

    听到最后,蒲皇瑜又睁开了眼,眼睛炯炯有神:“你清楚你在说什么?”

    第一次鼓足勇气对他表白,他不会像那个笑话中的蠢公主一样问一句“啥”吧?听妈咪说他懂西图尔斯语,那他应该知道“Iloveyou”是什么意思吧?

    碧落恶狠狠地戳戳他胸口,叫:“喂,休想装听不懂,你是我的了,除非我不要你,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终于,蒲皇瑜露出了笑容,虽然不过是浅浅淡淡的一丝笑,看在碧落眼里却似久旱逢甘霖。

    哈,真不容易啊,早知道她就早点厚着脸皮示爱了。

    他更懒地枕在石台上,挑挑眉道:“我有说要逃吗?我数到三,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

    碧落皱皱眉,一脸苦恼状:“唉,要不要反悔呢,菖玄……”

    蒲皇瑜飞快地拦下她的话:“一二三来不及了。现在,让我告诉你,爱我要守哪些规矩。”

    咦,爱他,还有规矩?这是皇帝的特权?她是不是表白太早了?

    看着她的苦瓜脸,蒲皇瑜叹了口气,抬手抚平她皱拢的眉心,柔声说:“落落,无论你有多强大,你都会是我想去全心全意保护的人。”

    呜,狡诈的家伙,明知道她吃不消,他还故意拿这种能让人融化的甜言蜜语来对付她!

    为了这句话,她碧落只好暂时咽下“我也想保护你”的宣言,甜蜜蜜娇滴滴地偎在他肩头,享受宁静的温泉时光。

     正文 第五章  天罗网

    那一夜,蒲皇瑜给碧落立下了一长串的“爱我需遵守的规矩”,碧落本着“左耳进右耳出”的原则,充分运用“选择性记忆法”,只记对己有利的,失忆无法承诺的。

    在他的絮叨声中,她颓丧地发现,他仍把她当成了小女生落落,而不是成熟女人碧。唉,虽说在小时候就应找个人任性,可她是不是找得太早了,他是不是一直记着那个三岁小囡,而看不见她已经长大成人?

    穿着皮裘在温泉里泡了半个时辰后,两个人湿淋淋地回到万万岁。

    温热的泉水一遇上冰冷的空气立刻凝结,皮裘和头发都结了冰壳,稍微动一动,就能听到冰裂的“喀嚓”声。

    隐闻声而来,看到两个毁掉上好皮裘的冰冻人毫无悔意地对视傻笑,他摇摇头,受不了地叫:“就知道你们抛下我去干坏事了,没想到连件好衣服也没剩下。”

    碧落一掌拍过去:“我们很纯情的,少用你那带色的猪脑揣度圣意。”

    隐撇撇嘴:“如果真纯情,干吗不脱了衣服泡温泉,哼,欲盖弥彰。”

    蒲皇瑜脸上似染上一层薄晕,他掩饰性地咳一声,推着隐往外走,回头对碧落道:“赶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别受了风寒。”

    碧落瞧他一副逃跑状,再回想泡温泉时他坚持不准脱皮裘时的固执,她的脸也一点点红了起来。

    嘻嘻,原来,她也是会令男人热血沸腾的女人啊!臭家伙掩饰得这么好,害她白自怨自艾了好半天。

    待碧落换好衣服,左等右等不见蒲皇瑜回来,她只好主动蹭到西厢房,一推门看到蒲皇瑜,她的脸又很可疑地红成一片,蒲皇瑜好笑地冲她伸出手,她扭扭捏捏好半天才磨蹭过去,攀着他胳膊,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那个……”

    蒲皇瑜和隐停止谈论,偏过头等着她说下文。

    碧落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将蒲皇瑜手背上的皮拎起又放下,放下又拎起,耳根红似玛瑙,嘴巴吞吞吐吐,一句完整的话被她掐来断去后只能听到几声“呃”“嗯”“那个”。

    “怎么?发烧了?”

    碧落挥开他抚上额头的手,闭着眼叫:“你才发骚呢!”

    隐爆笑出声,挨她一瞪后,忙转过身,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笑!我叫你笑!你再笑!”

    恼羞成怒的碧落扑过去,对着隐一阵拳打脚踢,隐一边笑一边求饶,嘴里嚷嚷:“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我发誓。”

    蒲皇瑜拉回野蛮女友,揽着她走回东厢房。

    闹别扭的碧落一甩一甩想要甩开他放在她腰际的手,无奈她怎么甩,那手就似粘在她身上般就是掉不下去。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俩,有什么话想说?”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说出那些话,偏偏该听到的人没听到,不该听到的人偏偏听到了。

    碧落没好气地掐他一把,先前的羞涩早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她豁出去般闭眼吼:“本姑娘刚才说,本姑娘臀大腰圆发育良好,黄公子大可不必百忍成钢,想吃吃,想喝喝,千万别客气。”

    戏谑的笑声由低到高,在静夜里听来分外刺耳。

    碧落歪着嘴,怒眼圆睁,大有一副想随时找人拼命的母夜叉样。

    隐不怕死地在门外嘀咕:“臀大?腰圆?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没想到碧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P服P服!”

    “呀”一声暴喝后,碧落脚踩怒火往门口烧去,蒲皇瑜手臂一挡,明明没怎么用力,偏偏碧落的腰挂在他臂上就是前进不了一步。

    “落落,你想再听我复述一遍我的规矩吗?”

    不愠不火的声音,令碧落的气焰锐减,她不服气地抗议:“是隐不对,他取笑我讽刺我,伤害了我弱小的心灵,你要为我做主!”

    隐继续在门外猖狂地笑:“哈哈,强大的人都有一颗弱小的心,多谢坟妹妹提醒,也在此感谢妹妹一路相随帮哥哥消减旅途寂寞,谢谢,谢谢啊!”

    碧落做泫然欲泣状:“呜,看嘛看嘛,鱼,有人欺负你家阿宝,你却袖手旁观,我不管啦,你要为我做主。”

    蒲皇瑜拧拧她噘起的嘴,眯眼做思考状:“阿宝姑娘,为你做主之前,本公子先要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现在一口囫囵鲸吞了不守规矩的你呢,还是以后慢慢蚕食细品那个会守规矩的你,阿宝姑娘这么聪明,如果你是本公子,你选哪个?”

    碧落挥着手臂叫:“这还用得着思考吗,当然是蚕食鲸吞一块来啊,我是皇后我怕谁。”

    说完,她的额头迎来一击,击额人摇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落落,等回了宫,‘随你’蚕食鲸吞。现在,请做正事先。”

    什么嘛,说得她好像是小攻而他是可怜的小受似的,人家明明是女人,女人,懂不懂!人家好不容易自我心理调适不再妄想当男人而是为了配合他的性别甘愿沦为女人,他倒好,简单“随你”二个字,就让她由娇弱柔美的女人变成了富有攻击性的BL!

    “坟妹妹,不要发‘轰’了,快送我们上路先。”

    哼,知道人家很好用,也不晓得好好巴结人家一下!

    带着小脾气的碧落力大无比,似铁手怪人一般一手拎起一个大男人,并把他们当铅球一样扔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线的落脚点是菖兰宫。

    菖兰宫是一片晶莹巍峨的白色建筑,与其说它是白宫,不如说它是白色城堡。

    高耸的冰制城墙高达数丈连绵百里,城墙环绕的内宫中心是一幢朝天的烟囱状建筑通天殿,通天殿里住着北逐国的冒牌天子藤若渊。

    蒲皇瑜和隐夹着呼啸的风裹着风火花似离弦之箭般射向通天殿,两人完全止不住洞穿之势,只得咬牙生生忍住喉间的低咒,闭上双眼迎接即将到来的贴饼之姿。

    当然,他们期待的疼痛感迟迟没有来临,因为那个掌控他们命运的女魔头很适时地改变了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的想法,而是选择了“放人一马,胜造七极浮屠”的信条,将他们稳稳地置在了通天殿的入口。

    通天殿方圆数十米都不见人迹,甚至连一棵松柏也没有,殿口显得空旷又清冷,里面透着森白的光,似一只露着森森白牙的兽等着猎物主动上门。

    三人背靠背结成一个三角形,从不同角度观察形势,处于戒备状态。

    在三人不约而同仰头望天时,他们看到一只青鹏鸟从“烟囱”顶部飞掠而下。

    青离收拢了衣袖,轻飘飘落在碧落面前,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眼中寒意丛生。

    “一夜行千里,我果然是低看了你。”

    碧落双手抱拳,一脸江湖气:“承让承让,让兄台浪费了不少追踪时间,还请原谅则个。”

    青离冷冷地盯着她,逼近一步,眼中寒芒闪烁:“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蒲皇瑜反手一推,将碧落推置身后,上前一步,昂藏挺立,针锋相对:“青离大人,你又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到来使多少国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使多少平民家破人亡生离死别,你可曾有一丝丝愧疚之意?”

    青离冷“哼”一声,眼似深海,毫不相让:“少道貌岸然!是谁赋予了你理直气壮的权利?!你能保持这种高姿态,不过是尚未有人触碰到你的底线!”

    说着,青离抬手一扬,一只银色光圈凌空而起,直直向碧落头顶罩去。

    蒲皇瑜本能地扬剑一挥,光圈在剑上击出一声脆响后飞入苍茫夜色中,远处传来一声爆响,火光冲天中,隐隐有救命的哭喊声在夜色中弥漫。

    “现在,你是否可以收回你的质问!”

    迎着青离挑衅的瞪视,蒲皇瑜冷冷然收剑顿于身侧:“如你所言,立场不同,不论对错。”

    隐向碧落递个眼色,然后用瞬间移步去往火灾现场。在他身影消失时,青离朝他瞟了一眼,脸上现出复杂神色。

    碧落眯了眯眼,静观其变。

    两个男人,一个似青鹏鸟,一个似白龙马,在如盐的月色中对峙不语,暗中较量。

    直到隐返回,他俩仍在比耐力,碧落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闲聊似的问:“隐哥哥,怎么去这么久?不会是瞬间移步没学好,移到别处去了吧!”

    隐瞪她一眼,得意道:“不是哥哥我爱吹,本哥哥别的本事没有,偏就一招瞬间移步学得最好,怎么样,要不要比比?”

    青离睇他一眼,又是一声冷哼:“三脚猫功夫,竟然也敢丢人现眼!”

    隐清亮地回“哼”一声,环胸与蒲皇瑜并肩而立,挑衅道:“比比?”

    青离不屑地别开视线,扫一眼殿口方向,再回头时,脸上重又浮现讥诮之色。

    一个黑影从殿内往雪地上一寸一寸拉伸,当拉伸到蒲皇瑜脚边时停止了移动,它打量着蒲皇瑜,在无边的沉默过后,黑影张了张嘴,一道声音从殿内传出。

    “我们终于见面了。”

    清冷的声音里似夹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还有更多的则是对命中注定的清醒认知。

    蒲皇瑜迈步走向殿口,步履矫健而坚定。碧落紧随其上,隐冲青离做个“请”的手势,然后跟在青离身后迈入通天殿。

    通天殿,原来是一座高耸入天的空心建筑。

    露天大殿内,月光的清晖映在银髻高悬的男人身上,男人背光而立,面孔如云中窥月般朦胧不可见。

    一个孤独的男人。这是藤若渊给碧落的第一印象。

    紧贴着通天殿的烟囱冰壁上是一阶阶的冰制阶梯,阶梯绕着圆形冰壁螺旋式上升,托起一座悬在空中的冰屋,而那个孤独的男人,就居住在天阶之上冰屋之中。

    “一国之君,弃国保卒,我该赞你忧国忧民,还是该谢你赠我可乘之机。”

    在他说这些话时,他转过身子,将面孔曝晒在月光下。

    那张脸,和菖玄冰有五分相像,却比菖玄冰食了更多人间烟火。那是一张被沉重往事累及身心的沧桑面孔,虽然面如静水,碧落却觉得暗礁丛生。

    看到这张脸,先前感觉清冷的声音,在此之后则觉得倦意重重。

    他累了。他厌了。他想速战速决。

    碧落心下一惊,递个眼色给隐,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戒,一丝也不敢放松。

    相较于碧落的紧张,蒲皇瑜则显得过分轻松自在。只见他微微一笑,声音平和淡定,甚至还透出点调侃意味:“藤大哥,兄弟重逢后,是不是该先煮酒话桑麻,而后再挥剑论江山?小弟远道而来,兄长却连杯酒水也吝于奉上,真是令小弟心酸难抑,遍体生凉。”

    住在菖玄萌身体里的藤若渊面无表情,轻掀薄唇,倦倦地开口:“我没有时间可任意挥霍,你既然自投罗网,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夺走你的锁魂丸。”

    蒲皇瑜收起笑容,懒懒地拄着剑,懒懒地问:“风信的锁魂丸,也是你们夺去的?”

    风信?锁魂丸?夺去?

    早上她视频到的风信还完好如初,怎么这会儿就落到了和燕子破同样的命运?

    “如果夺下我的锁魂丸,你的魂魄还能在菖玄萌体内呆多久?七日阵真能令东来灭国?藤大哥,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何你要选这种流血最多伤亡最大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藤若渊拔出剑,指向蒲皇瑜:“你不需要懂,我只要锁魂丸。”

    碧落踏出一步,从蒲皇瑜身侧探出身子,定定地望向他:“很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或许你视人命如草芥,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糟践生命,即使是自己的命,也不行。”

    是的,她有妇人之仁,她希望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尤其是痴心人,更应在历经痛苦之后得到幸福。他想毁灭掉所有人幸福的可能?哼,她不容许。

    藤若渊看也不看碧落,将剑尖逼向蒲皇瑜:“动手吧!”

    蒲皇瑜拖着剑走上前,淡淡吐出二个字:“奉陪。”

    两只剑“当”的一声击在一起,爆出了一串火花,火花从藤若渊的剑柄烧向剑尖,而后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夜色中。

    青离再一次眯起双眼,退到冰阶边作壁上观。

    碧落冲隐使个眼色,身随心动,消失了踪影。

    看到碧落竟然在他布下的结界中消失,青离眸色深沉,深思地望向场中决斗的蒲皇瑜。

    蒲皇瑜只守不攻,身姿轻灵,宛若蝴蝶在花间飞舞,他的剑气温和而柔软,每当手中之剑在藤若渊剑上击出清脆“当”声,藤若渊的剑就似有火龙缠绕,从剑柄绕向剑尖。

    火引剑!

    当青离认出那把剑,他脸上的神色更加错综复杂。他还记得,在他离开那个法术乱世之前,那里曾发生一件惊天盗窃案,案中主角就是火引剑。火引剑是当时法术宗师水长老家的镇家宝,传说中,火引剑能保水家碧水长流万年不竭,它怎会在此现身?他们就是盗剑贼?

    在蒲皇瑜漫不经心的防守中,藤若渊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手中的极寒之剑寒光剑由先前的盐白一点点变成榴红,并冒出了“滋滋”的热气,尽管握剑的手掌灼痛无比,他仍不愿放手,空气中似隐隐有了烤肉的香气。

    最终,蒲皇瑜率先跳出战斗圈,把剑扛在肩上,淡淡地挑了挑眉问:“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藤若渊面无表情,高举着剑,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意,吐出的字仍字正腔圆:“这不是我的手。”

    青离扬手一指,一束星芒袭向藤若渊,藤若渊手上一震,寒光剑“咣当”一声落了地,榴红的剑在冰砖上“滋滋滋”冒起了蒸腾的白气。

    藤若渊倦倦地扫了一眼青离,将手掌收回衣袖,以充满睡意的声音道:“青离,交给你了。”

    说完,他银袖一挥,跃上天阶,几个纵跃后,进了悬空的冰屋,四下里重又变得寂静无声。

    青离拾起寒光剑,剑身焦黄发黑,已是一柄废剑。他曲起中指,弹了弹剑尖,剑尖如脆冰,一弹即裂,裂纹若藤蔓般从剑尖攀援到剑柄,只听得一阵“喀嚓”裂响,一柄上古好剑就化成了碎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蒲皇瑜轻皱下眉:“这又何必。只要把它埋在冰寒之境,一年之后,它又会是一把绝世好剑。”

    青离挥挥衣袖,将地上碎片卷至殿外,嘲讽道:“一年?哼,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和耐性。有克星的好剑,不要也罢。你的火引剑,从何而来?”

    蒲皇瑜挑挑眉,了悟道:“原来它叫火引剑,果然名符其实。临行前,师父将此剑借给小徒,没想到貌似普通一把剑,神力惊人,大师可知此剑有何来历?”

    青离眯起眼,逼近一步:“你师父可是姓水?”

    隐吃惊道:“咦,你认识我师父?听碧落说,你的师父也姓水,难不成,我们是同门师兄弟?”

    青离“哼”一声,甩甩衣袖:“少套近乎!若你们师父真姓水,他岂会破不了他自创的七日阵?竟然劳驾堂堂一国之君千里奔波,这委实令人心生疑窦。”

    隐也“哼”一声:“我师父老人家的心思,岂是你这外人能知一二的?”

    青离再“哼”一声,冷声道:“那就容在下与你斗法一试,请!”

    隐更大声地“哼”道:“请!”

    话音落地,两人手指同时凝聚星芒,在曲指弹向对方时,星芒若漫天流星飞掠而下,殿内顿时亮如白昼,两人身影瞬间化作两道流光,在星芒中围追堵截毫不相让。

    星芒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一道圆形光柱从殿底冲天而上,光芒打向悬空冰屋,穿过冰屋,直奔天庭。

    藤若渊从冰屋里探出头,掩着眼挡住刺目的强光,倦声道:“青离,不要浪费精力,速战速决。”

    飞蹿在空中的一道流光顿了一下,遂改变方向直奔蒲皇瑜而去,另一道流光急忙掉头追击,并制造出铺天盖地的星芒试图挡住前方流光的去路,可是星芒似变成了中看不中用的肥皂泡,还没触及流光,就被流光各个击破。

    蒲皇瑜看着迎面而来杀机汹涌的流光,快速举起火引剑,身子一旋,在空中划下一道圆,将自己圈在火引阵内。

    流光绕着火光熊熊的火引阵飞旋一圈后,翩然落地成形。

    青离冷“哼”一声,双手结印,大喝一声“破”,一道五芒星击向从空中袭来的流光,而后连退两步,再次结印,大喝一声“灭”,一道六芒星击向火引阵。

    与此同时,悬空冰屋里的藤若渊撒下一张银冰网,将燃烧的火焰和飞舞的流光罩入网中,收网时,火灭光散,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藤若渊从冰屋飞跃而下,落在冰网前。

    网中的蒲皇瑜和隐背靠背而立,被冰网裹成了一只冰蛹。

    看着逼近的藤若渊,蒲皇瑜叹:“藤大哥,就算得到了锁魂丸,你又能在那具疲累不堪的身体里住多久?”

    藤若渊径自在他面前的冰地上坐下,阖上眼,道:“青离,开始吧。”

    青离略有迟疑,最终还是抬手,在指上结出“夜知草”封印,弹向蒲皇瑜。

    隐试图移动身子将蒲皇瑜撞开,可是冰网似与地面融为一体般固若金汤,这是什么鬼网!

    “专捕妖魔鬼怪,力量越大,它就缚得越深。隐,反抗只会加大伤亡,你别动。”

    青离讽刺道:“明知的威力,竟然还能在魂飞魄散之际保持如此的淡然镇静,真是令人佩服。”

    “夜知草”封印穿过,印在蒲皇瑜颈间。蒲皇瑜只觉一把利刃似从脖颈劈斩而下,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胸口散至四肢百骸,他不可抑制地颤抖,一阵晕眩袭来,他紧抵在隐的背上,硬是握紧了拳头,阻止了口腔中的呻吟。

    感觉到他的战栗,隐大吼一声,试图凝结体内的力量,没想到刚一用力,就缩紧一圈,银制冰线勒在喉上,冰寒而凶险,似乎再一用力,就会喉断人亡。

    在蒲皇瑜意识混沌之际,一声暴喝劈过时空而来:“该死的,竟然敢动我的男人!”

    他撑起眼帘,看到那个火暴女郎单手举着一具冰棺如胜利女神般昂然挺立。

    看到他没生气的样子,火暴女郎举着冰棺砸向青离,咬牙切齿地吼:“给我住手!黄花鱼,你最好给我没事!”

    青离在做法途中被打断,一口鲜血“噗”地喷向,还未直起腰来,就见一具熟悉的冰棺迎面砸来,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无力再行施法,只得以肉体之躯接住冰棺,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在冰地上滑行数米,直到身子撞上冰阶才止住去势。

    碧落仍不解恨,飞起一脚踹向冰棺,冰棺应声而碎,碎片和着两具华服男女的身体从棺中落下。

    “该死的,我帮你救人,你却来害我心上人,早知如此,我管你去死!”

    碧落一边骂一边靠近,看到蒲皇瑜唇边的浅笑,她恨恨地伸出手捏向他嘴唇:“笑,还笑,臭家伙,你最好给我没事,否则,你就等着被我荼毒至死吧!”

    隐叹:“好了,坟妹妹,你家鱼痛得快不行了,你快救我们出去!”

    碧落转到隐面前,拨拨卡在他喉间的冰线,冷哼道:“隐哥哥,我才离开多大一会儿,你们就变成了待宰羔羊,看来,水仙也没教你什么厉害功夫,我看哪,回宫后,你就退出师门,拜我为师算了!”

    隐还想开口分辩,被碧落狠瞪一眼后,只得识趣地闭嘴。

    碧落转身,踢踢匍匐在地的藤若渊,藤若渊似睡着了一般毫无反应,碧落又恨恨地连踢几脚,这才转身看向那个嘴角带血被卡在冰阶里的青离。

    踩过冰棺碎片,又状似不经意地踩过碎片上交缠在一起的男女长发,再不小心地踩向在碎片上交手相握的男女之手,然后停在上面,碧落笑着看向青离:“大人,是不是很感谢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带到了你面前,你说,我会不会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送到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青离奋力从冰阶里挣出来,拭去嘴角的鲜血,鼓着眼低吼:“把你的脚拿开!”

    碧落仍是一径微笑,抬起脚尖辗一辗,嘴里啧啧有声:“啧,硬硬的,脆脆的,好像很容易碎的样子。大人,别生气,你要是发怒了,民女可是会害怕的,民女一害怕,这脚下一哆嗦,民女可就不敢保证这完美玉洁的小手会不会碎成粉末。乖,站那儿别动。”

    青离冷哼一声,瞬间移步到蒲皇瑜和隐身边,冷声道:“你也最好别乱动!”

    碧落轻笑出声,收回脚,眼中的冰寒风暴一触即发:“好,我不动。既然我们都受制于对方,不妨做笔交易。你救我的人出,我将你的人放回原处,如何?”

    青离冷笑:“放回原处?你把他们送到我面前,我谢你还来不及,岂会让他们再回原处。”

    碧落眼中寒意更甚,脸上却笑得更艳:“呵呵,这么说来,你不同意这笔交易?”

    “不,我同意交易,但是条件要改一改。我救你的人出,你救我的人起死回生。”

    “啧,大人可真会做生意,你救我的人轻而易举,我救你的人却困难重重,你觉得这交易公平?”

    “哼,世上哪有公平之事!你最好是在一日之内让我的人起死回生,否则呆在的这两只妖恐怕会在十二个时辰后灰飞烟灭。尤其是那只叫黄花鱼的妖,在我离析锁魂丸时,他就虚弱无比,我怕他撑不了五个时辰,所以,你还是早做行动为妙。”

    冰寒风暴终于爆发。碧落眯着眼,冷笑似冰刀,墨绿长发如藤蔓飞舞,她迈着舒缓而无声的步伐走向青离。

    “大人,对于这种不平等交易,民女我向来敬而远之。隐,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是瞬间移步快,还是身随心动快!”

    没等青离反应过来,碧落已将拔起托在手中,并用另一只手捞起菖玄萌的身体,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通天殿。

    空气中回荡着碧落的声音,那声音似隔着千山万水:“青离,那两个死人就还给你了。想让他们复活,就在日出之前破了七日阵,否则,你就等着遗憾终生生不如死吧!”

    青离眯着眼,眼中由绿转蓝由蓝转黑,最后变成两汪深潭,深不见底,暗涌微澜。

    很好!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快,还是她快!

    在菖玄冰的花房里,碧落暴跳如雷。

    “菖玄冰,你到底会不会啊,你要是不会装会,耽误了时间,我唯你是问!”

    碧落第一百次看向虚弱的蒲皇瑜,见到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碧落的嗓门再次拔高:“不准笑!该死的,你再笑,我就灭了你!”

    蒲皇瑜完全不受威胁,微笑着柔声说:“落落,我撑得住,不用担心。”

    “闭嘴!我命令你,不准笑,不准说话,你给我好好养精蓄锐,什么都不准干,闭眼,睡觉!”

    这一回,蒲皇瑜乖乖听话,阖上眼。

    看到他即使闭眼也微笑,一副心满意足心愿已了的模样,碧落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该死的!他这是什么表情!一副幸福到就算死了也能瞑目的鬼样儿!哼,他要是敢抛下她,她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揪回来虐他个千秋万代!

    该死的!是谁给她灌输了那该死的妇人之仁和那该死的博爱幸福论!她干吗不好好守在他身边,干吗要穿到那个该死的五百年前去多管闲事拎那具该死的冰棺!

    该死的!都怪芙蓉那张乌鸦嘴,说什么失去了才知宝贵,结果一语成谶,害她如今如此难过。

    碧落恨恨地瞪着专心煎药的芙蓉,芙蓉忙背过身,咕哝道:“少迁怒到我身上,我招谁惹谁了,能遇上我这神医,你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份,现在这样瞪我,以后别又后悔!”

    碧落跺着脚叫:“我才不会!你熬个药还这么多废话,不如改名叫水蜗牛水乌龟算了!你也不准说话,快给我熬!”

    “好好好,你现在是大爷,全听你的。只是,这药要想发挥疗效,怎么也要熬三个时辰,所以,稍安毋躁!”

    菖玄冰不理会碧落的叫嚣,翻着书册,意态悠游:“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应承下来。等药汁熬好,把药汁刷到上,两个时辰后,冰丝断裂,他们就能破网而出。”

    “那岂不是还要五个时辰?!”

    看到蒲皇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碧落心焦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先前她试过各种方法想要斩断,结果不但没斩开,反而让网缩得更紧。在这个动弹不得的网中挨五个时辰,就算是个健康人也要大病一场,何况是生受了剥魂之苦的蒲皇瑜。

    碧落咬着唇,戳戳闭目养神的隐,商量道:“隐哥哥,麻烦你挪个地儿,让我进去。”

    隐掀掀眼皮,认命道:“就知道你会想出这招,罢了,当哥哥的就是命苦,喏,你算好时间赶快进来,别让它又缩小了。”

    蒲皇瑜听到动静,睁开眼:“落落,你想干什么?”

    碧落叫:“谁让你说话的,闭嘴!隐哥哥,你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随着一声“变”,网内的隐变成了一块灰色鹅卵石,碧落则钻进去填补了他空出来的网络空间。

    “落落,你这是何苦。”

    “你管不着!我愿意!现在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坐下去。”

    碧落搂住他的腰,随着“一二三,坐”,他们由站姿改成了坐姿,只是随着他们身形的下降,网更是缩小了一大截。

    蒲皇瑜盘腿而坐,碧落则似只无尾熊般手脚并用环住蒲皇瑜的腰,将整个身子贴在他后背上,贴得严丝无缝。

    “落落?”

    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的体温,碧落这才切切实实相信他不会随随便便消失,萦绕在胸口盘旋不去的焦虑随着他心跳的节奏被一点一点挤压出体外,她静静地贴着他,什么话在这一刻都嫌多余。

    拥有拥有,原来就是要拥抱了才会有呵。

    “黄花鱼,你不要紧绷着身子,不要只想着支撑我,你这样硬梆梆的,抱着像根木头哎,你放松点儿靠在我身上嘛。放心,我壮得像头牛,你压不垮我的。黄花鱼,在你累了倦了受伤的时候,我希望我是那个你唯一想要依靠的人。”

    蒲皇瑜微笑,与她十指交缠,以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说:“落落,你欺负我不能转过身抱你,所以你才这么大胆说出这些话?放心,大叔很记仇的,等出了这网,大叔一定抱你抱得喘不过气。”

    “那,大叔可要说话算话言而有信,要是敢耍我,哼,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被忽视的隐窝在角落里,受不了地抗议:“喂,你们两个,请注意影响,不要以为石头就当不了电灯泡,听这些话,很麻人哪。”

    碧落“哼”一声:“不识好歹,现场教你如何谈恋爱,没找你收学费就不错了,你竟然还多嘴多舌扰乱气氛。臭小子,再出声,小心我让你永远恢复不了人形。”

    “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呵,多么熟悉又遥远的一句话。

    犹记得她刚在东来国着陆时,隐也曾这样冲她嚷,言犹在耳,到如今却似隔了好几个时空。

    那时的她,天天梦想当男人,这会儿却甘愿为了一个男人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那时的她,对妈咪的“指婚”深恶痛绝,这会儿却对妈咪的多管闲事心存感激。

    那时的她,躲这个男人如躲洪水猛兽,这会儿却恨不得变回一颗石头挂在他腰间日夜不分离。

    那时的她,从没想到会爱上这个男人,这会儿却后悔没有早点爱上他而浪费了诸多光阴。

    不过是从夏天走到秋天,从秋天又走到冬天,一个寒暑而已,她已从懵懂天真的稚子成长为愿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子。

    “爱情真伟大,噢,完全熔化,做你的沙发让你乱爬。爱情真伟大,没有办法,王子与青蛙一样潇洒……”

    听着碧落奇腔怪调的歌声,蒲皇瑜嘴角一直有抑不住的笑意,他放松地靠着她,放弃与身体里的疼痛作斗争,任意识混沌不明,沉入睡乡。

    这一觉沉稳而安祥,待蒲皇瑜重新睁开眼,已是十个时辰之后。

    碧落撑着脸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见他醒来,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好几下,这才傻呵呵地笑起来,边笑边吻向他的嘴角,亲得啧啧有声:“亲爱的,你真能睡呵,我还以为你变成了睡王子,非得我吻你千遍才能醒转呢!”

    芙蓉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目不转睛观摩“吻戏”,只是他们未免太没完没了,她端药的胳膊已微微发酸,只好出声:“黄公子,幸好你早点醒了,你要是醒晚了,这位公主恐怕会抱着你喊‘曾爷爷’。”

    蒲皇瑜抬起身子靠向床头,眼中笑意盎然,精神矍铄:“曾爷爷?落落,怎么回事?我不过睡一觉,怎么就从大叔变成曾爷爷了?”

    碧落白一眼芙蓉:“你这个笑话很冷哎,受不了你。好了,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出去。”

    夺下药碗,赶走芙蓉,碧落坐回床沿,举着汤匙,命令道:“张嘴。”

    蒲皇瑜看着黑呼呼的药汤,皱了皱眉:“我现在很好,不用喝药。”

    碧落挑着眉瞪着眼,一脸凶悍:“好个鬼!你知不知道你睡着以后,你的魂偷偷从身体上爬出来在这花房里四处游荡?连自己患了魂游症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很好!乖乖把这固魂汤喝了,一滴不剩,否则家法侍候!”

    蒲皇瑜立刻做出一副温顺乖巧样,嘟着嘴叫:“好,喂我。”

    这表情怎么这么熟悉?臭家伙,竟然敢学她。

    碧落没好气:“我不正喂着嘛,来,张嘴。”

    某人嘟着嘴,斜着眼睨她:“这是喂吗?你病的时候,我是怎么喂你的?”

    “喂,你们古人真色哎!以前看电视小说,老见你们用这招,难不成药汤混合了口水后,疗效会大增?啧啧,你睡了十个时辰,醒来也不刷牙,我这样冒失失灌药入你口,很吃亏哎。罢了罢了,你别摆小媳妇面孔,女尊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好好喂喂你这只色鬼。”

    窗外,隐和芙蓉趴在窗沿鬼鬼祟祟往里偷窥,浑然不觉身后站着菖玄冰。

    “喂,隐,你挡到我了,你往那边挪一下。”

    “喂,水芙蓉,女孩子家家,你偷看这个干吗?恨嫁啊!”

    “屁!我是勤奋好学,正在研究口水的妙用。”

    “分明是思春了,还装冠冕堂皇。”

    “闭嘴!再对师姐这么说话,小心门规侍候。”

    被无视得很彻底的菖玄冰终于开口:“你们两个,不去盯着药罐,在这儿作甚?”

    隐和芙蓉后背一僵,同时转身,异口同声地叫“学习学习”,而后目标一致地奔向药炉,转眼间窗台就干净得仿似无人伏过。

    菖玄冰好奇地走近窗户,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面红耳赤,似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嗖”地转身,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药畦。

    隐见他似无头苍蝇般在药畦上踩来踏去,摇了摇头:“可怜孩子,没见过世面,这刺激受大发了。”

    芙蓉白他一眼:“人家是纯情,谁像你,色情!”

    “喂,师姐,你很不公平,刚才和我一起津津有味点评的人是谁?我色情?你呢?”

    芙蓉莞尔一笑:“我也色情,我大方承认,师弟,你奈我何?”

    隐瞪她一眼:“真是近墨者黑,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唉,这世上,能像笑笑一样皮薄面嫩的女人,怕是没有了。”

    这时,静坐在花丛中一脸迷茫的男人开口问:“笑笑?笑笑呢?”说着,他蜷起脚,踩在凳上站起来,在花房里极目寻找:“玄冰,笑笑呢?笑笑在哪儿?”

    菖玄冰回过神,看到脚下被踩得歪七扭八的药草,小心翼翼步出药畦,走向菖玄萌:“大哥,笑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兄妹就能团聚了。”

    菖玄萌坐回木凳,仰着头傻笑着看向菖玄冰:“呵呵,笑笑要回来了,呵呵,玄冰,笑笑要回来了。”

    菖玄冰神色复杂,抚在菖玄萌头上的手微微颤抖,附和道:“是,笑笑要回来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北逐国太子如今只是一个迷茫的孩子。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兄弟重逢的场面,却怎么也没料到再次回来的大哥会变成这副模样。或许,不记得一切,反而是种幸福。那曾经惨烈得毁了三个人的爱情,不如忘却。

    碧落说,当她走进绝人谷时,整个山谷萧瑟颓败得除了石砾仍是石砾,菖玄萌的魂魄绕着山谷呼啸回旋永不停歇。那时的他,已是一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迷途羔羊。当碧落牵引着他走出山谷,当他看到冰棺中搂抱在一起睡容安详的藤若渊和青禾,他脸上仍是一片空茫,所有的前尘往事都随着山谷的呼啸声被吹散在风中。幸好他的身体在这五年中被藤若渊使用,除了手部被火引剑灼伤外,身体其他各处皆完好无损,魂魄一回体,五时三刻后自然苏醒。

    相较起来,藤若渊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年,他吞下玄冰花,将自己的身体留在五百年前的玄冰洞守护在青禾身旁,五年间,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僵硬,即使这次在青离施法中因碧落的闯入而将他的魂魄成功逼回本尊,但是,想要恢复身体的机能,恐怕非得借助还魂果不可。

    木屋内的碧落收起空空的药碗,朝门外瞟了一眼,叹了口气。

    在玄冰洞见到藤若渊和青禾时,那种感动和震撼在碧落胸口久久不曾散去。藤若渊平躺在冰棺中,双臂环着青禾的腰,嘴角含笑,一脸幸福和满足。青禾大半个身子伏在藤若渊身上,眼角挂着冰晶的泪花,微开的小嘴似在呢喃“结子之发,执子之手,愿有来生,与子偕老”。

    碧落又叹了口气,伏在蒲皇瑜身上,捏着他耳垂无意识地捻来捻去:“黄花鱼,你说,爱是让人变得博大还是变得自私?”

    蒲皇瑜也学着她捏玩她的耳垂,答:“幸福的爱可以让人变得博大而宽宏,拥有这种爱的人希望将这份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分享于世人。但是,爱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幸福甜蜜,伴着幸福的光亮而来的还有彷徨、焦虑、恐惧以及痛苦的阴影。或者,爱本身就是又博大又自私的。没有外力威胁幸福之爱时,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处处繁花,一旦这份爱受到威胁,人会本能地奋起保护,在保护自己所爱时,就不可避免伤害别人所爱。落落,我原以为我可以爱得不那么自私,到了今天我才发现,我是个对爱很自私的家伙。对这样的我,你会不会失望?”

    碧落苦恼地眉峰微蹙:“怎么办呢,黄花鱼,我被你同化,也变成了自私的家伙。现在我们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只能绑定一生互相蹂躏了。唉,为了全人类,我牺牲小我与你配对,我是不是很伟大?喏,奖颗红心糖吃吃。”

    “你呀!”

    蒲皇瑜无奈又宠溺地任她轻薄,碧落吃干抹净心满意足后,带他去看燕子破和风信。

    站在冰窖里,看到并排躺在一起的两具无魂之躯,蒲皇瑜摩挲着下巴,沉思不已。

    “落落,青离果真在今晨破了七日阵?”

    碧落一边给风信按摩,一边随口应:“唔,京城的大雾已散,人们的生活已恢复正常。”

    唔,睡容安详的美少年啊,你也在等待公主的唤醒之吻吗?呜,不知道风信子的味道和黄花鱼的味道有何异同?嘿嘿,偷一个吻尝尝?

    在碧落转着眼珠动色心的时候,蒲皇瑜眯着眼,不着痕迹地将她欺近美少年的腰肢拉进怀中,说道:“青离不是易受威胁之人,京城恐怕有大事发生,落落,我们立刻回京。”

     正文 第六章  修罗门

    当双脚重新站到天然而芬芳的泥土之上,当单调的纯白被缤纷的色彩所取代,当鼻端飘来热腾腾的烟火气,碧落不禁张开双臂,轻闭双眼,陶醉地深呼吸。

    呼,回家的感觉真好。

    秋末冬初的东来国,天高云淡,风柔气爽,城门外的小摊贩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热热闹闹地在空气中回旋,红彤彤的苹果,黄灿灿的梨,甜滋滋的甘蔗,酸溜溜的山楂,各种果香氤氲,与夕阳的余晖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晚市图。

    碧落穿梭其间,不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水果树,手里拿着葡萄,胳肢窝里夹着甘蔗,袖子里兜着梨,嘴里含着苹,踢着腿指向另一边的桔。

    相较于碧落的轻松惬意,蒲皇瑜和隐则面色凝重,盯着城门,一动不动。

    云北门内外,进城出城的人流井然有序,表面看来一切正常,实际却隐藏着巨大的不安。

    城门上布下的结界似一层透明的弹性膜,来往的人流似无数钉子般钻进膜中,拉扯着膜往前走,无限延伸的膜到达弹力的极限后,膜破人过,撕裂的痛苦引起膜的剧烈颤抖和抽搐,城门上空回荡起低哑的呻吟,一声欲止,一声又起,不忍侧耳细闻。

    望着城门上空,蒲皇瑜握着拳,指甲嵌进肉中也丝毫觉不出痛意,紧咬的下颌肌肉紧绷,半眯的眼中波动着痛惜、愤怒的微澜。

    隐站在他身侧,叹了口气:“真不敢想象燕子破这五年来遭的是什么罪。”

    蒲皇瑜的指甲更深地嵌进肉中,他曾遭受的剥魂罪已是痛到无以复加难以言说,原以为那种痛已是人能承受的极限,没想到子破承受的痛苦根本是他无法企及难以想象。

    该死的!

    当碧落披挂着各式水果艰难地走回他们面前时,蒲皇瑜缓下脸上僵硬的表情,低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冷洌,拿下她口中含着的苹果,就着她咬过的痕迹再咬出一排牙印,再扬起眼时,眼中已是一派云淡风轻。

    碧落将他的变化都纳入眼中,对他在她面前隐藏情绪而不满地噘噘嘴,随后卸下身上的水果,夺过他手中的苹果咬一口再塞回他嘴中,一边“嘎吱嘎吱”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抗议:“黄花鱼,你这样子不公平哦,我把自己的美丑善恶都暴露在你眼皮底下,你却只将你的美好秀给我看,想让我自卑也别用这种办法,告诉你,无论你是阴险狡猾还是钟灵毓秀,无论你是呆笨愚蠢还是俊美无俦,在我眼里都是无可取代。所以,请将你立体地呈现给我,别想用一个简单的平面来糊弄我,我很不好骗的。”

    蒲皇瑜把苹果塞回她口中,避开她亮晶晶的眼睛,将脸偏向一边:“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的其他面,你怎么会喜欢。”

    “那可不一定,我是怪胎我是腹黑控啊,我对阴暗之人特有好感。”碧落笑眯眯地嚼着苹果站到他正前方,摇头晃脑地打量他:“啧,没想到皇上也有自卑的时候,隐哥哥,我是不是眼花了?好嘛,等进了城,我一概坐视不理,尽情欣赏你的阴暗表演,帮你找回失落的自信,我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你是不是该展颜一笑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蒲皇瑜看着她夸张的期待表情,温文一笑:“你呀,总是有化沉重为轻浮的力量。”

    碧落立马叉腰作泼妇状:“喂,黄花鱼,你说谁轻浮?你再说一次,小心我扁你哦!”

    某人无辜地眨眨眼:“我夸你有轻盈飘浮的神仙气质,这样也不行?”

    “哼,算你转弯转得快。喂,隐,你那是什么表情,没见过打情骂俏?表情这么低级,小心我扁你哦!”

    “喂,坟妹妹,你说清楚,谁低级了!”

    “你呀,低调的高级,嘿嘿嘿嘿嘿。”

    笑着笑着,碧落敛了声,张着嘴指着城门方向,迟疑地问:“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那个,是恶魔还是什么?”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城门上的膜似凝聚起所有灵魂的力量向上挣扎着想要逃离结界的桎梏,可是即使它力量用磬,结界还是将它牢牢粘附在城门上寸步不离。膜在空中拉伸开来,在透明的战栗中,一张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孔慢慢显现出来,那种绝望无助和对解脱的极度渴望,深深震撼着在场三人。

    碧落恨恨地跺脚:“该死的,捕风捉影,青离!”

    隐抬手给她一爆栗:“笨,这叫,比捕风捉影还厉害,你别轻举妄动。”

    “?那内岂不成了修罗场?”

    碧落说完,看到两个大男人脸上的紧绷和凝重,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很大条。

    她捏着手中的苹果和梨,看着身边的叫卖小贩,产生瞬间的迷茫。

    难不成这些真切的甜美全是虚幻的假象?

    内是否当真如她所视频的那般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被缚在上的灵魂,一旦离开,灵魂碎片就会散落成尘,再难获得一线生机。唯有青离死,才能换得子破的生?

    那样的青离,那样的阴暗,若是死去,故事岂不失了精彩?有时候,死,很容易,而活着,却是那么难。生于黑暗的人,从没享受过光明的快乐,若是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生,这一生岂不充满了遗憾和不圆满?这世上确实有一种人,是只为了一个人而生而死,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拿来一用的陪葬品。可是,即使他是那样的腹黑,她却还是有妇人之仁。真是见鬼的妇人之仁。

    在碧落胡思乱想间,蒲皇瑜一个纵跃,似脚踩祥云的仙祗般衣袂翩然地飞升至城楼之巅,转眼失了踪影。

    片刻之后,从城楼上奔下一队卫兵,挡在了进城门口。

    为首之人在门口的城墙上张贴通告,并朗声宣读:“即日起云北门暂停开放,进城者请移至东来门通行……”

    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阻止更多的人从膜里穿梭,减轻子破的痛苦。

    只是,东来门,是否也变成了?

    当隐和碧落绕着城墙转一圈后发现,东来门、西望门和云南门上都粘附着游魂散魄,在人们的进出中,这些魂灵不断发出凄厉的哀鸣,并在城门上空滋生出薄雾般弥漫开来的怨气。

    当碧落的身体与东来门上的怨灵膜接触时,她体内的灵气似被怨灵吸食,一个怨灵的吸食让更多的怨灵加入进来,等到碧落出了膜,回头一望,东来门上的怨灵在一瞬间由一团团飘忽的雾气变成了一张张五官清晰的面孔,那些面孔拉扯着膜想要靠近碧落,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热切和激狂。

    等候在东来门内的蒲皇瑜看到隐搀着脸色煞白的碧落东摇西晃地走进来,脸上顿时变色,一个箭步向前,接过已近昏迷的碧落,眉头紧蹙。

    片刻功夫之前,她还脸色红润,笑语嫣然,怎么转眼间就虚弱到如此地步?

    “落落?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隐扶着他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伤了灵气,过一会儿就好。”

    碧落软软地偎在蒲皇瑜怀里,想要开口,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动了动眼皮,终是连眼睛也没睁开就陷入了昏迷。

    当碧落重新醒转,看到头顶的华丽床幔以及床边撑着脸颊打盹的掠影,不禁苦笑。

    没想到,再次入住云青宫竟然又是拖着一条病躯,这里难不成是她的专属疗养院?

    “咦,娘娘,你醒了?”

    迎上掠影睡眼矇眬又欣喜若狂的眼神,碧落笑道:“是啊,再睡就要变成猪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掠影扶她倚靠在床头,应道:“三更天刚过。娘娘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个时辰,皇上来了好几趟了,我这就找人通知皇上。”

    十个时辰?

    那些怨灵的杀伤力还真是强呢!

    “这么晚了,让他好好歇息。掠影,你也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

    掠影连连摆头:“不行,皇上说了,你一醒来,就要立刻通知他,我要寸步不离跟着你。皇上好凶哦,我可不敢违逆他。”

    说话间,掠影拉了拉床上系着的红线绳,绳上的响铃一路丁当响到御书房,通知那里久未成眠的皇上。

    “凶?谁惹他生气了?”

    她见过的他最凶的一次,就是她擅自扔飞他独自和青离对阵的那一次。这一回,不会又是在生她的气吧?

    掠影吐吐舌头:“不知道,我还从没见皇上这么凶过,那样子好吓人。”

    她说的是皇上还是王爷?印象中,只有王爷才是一副凶巴巴要吃人的鬼样儿,她的黄花鱼才不会。

    很快,门外响起侍卫“叩见皇上”的问候,掠影连忙冲到门边,不及站稳,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正是蒲皇瑜。

    呜,还是穿着祥云袍的样子最帅哇!

    进了门,蒲皇瑜放慢脚步,先是挥手令掠影准备宵夜,然后迎着碧落波光流转的大眼,站到她面前。

    碧落仰着头,细细捕捉他脸上的“凶”兆,饶是她脖子仰得微酸,眼中所见仍是他的温柔。

    “落落,你睡傻了吗?”

    明明感觉到他澎湃的激情,他却偏偏压抑到极限只挤出这么一句傻话。

    碧落装出一副痴呆相,两眼无神地愣愣看向他,问:“你是谁?”

    听到这个问句,蒲皇瑜似遭了电击般浑身一震,抚在她额头的手不知所措地缩了回去。他盯着那双曾活灵活现而今木木傻傻的大眼,忧虑,哀伤、怜惜、心痛以及其他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齐齐袭上心头,眼中竟然有了湿意。

    他别开脸,自言自语般低喃:“我还以为我已深深烙在你心里,就算你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我,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许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无足轻重,所以,你才会这么轻易就剔除了关于我的记忆。”

    看到他侧脸上抽搐的筋脉,以及眼角闪烁的波光,碧落心里酸酸胀胀,后悔不迭。

    傻瓜,傻瓜,她干吗要试探他惹他伤心,害他伤心就是害自己伤心,她真是自虐狂!

    傻瓜,傻瓜,他干吗这么轻易就上了当,她还示爱得不够明显吗,他竟然对她没信心!

    “猪!”

    随着一声响亮的怒骂,蒲皇瑜转过头。

    碧落气鼓鼓地瞪着他,眼中怒焰狂炙,再爆一声:“猪!”

    这一声“猪”终于让蒲皇瑜恢复了清明的头脑,他咬牙切齿,举着青筋暴涨的双手勒住她细小的脖子,碧落不示弱地瞪着他继续连声骂“猪猪猪猪猪”。

    “死丫头,你这个小怪物,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欺君是什么后果!”

    呜,如果欺君的后果是被咬得唇焦舌裂,她还真担心这个秘密被别的女人知道后会不会随便乱用。

    她真自虐哇,老爱将温柔的他刺激成鸭霸恶男,难不成真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名言?呜,她真是越来越女人了。

    “落落,你能不能一心一意地受罚,这样三心二意,完全没有诚意。”

    看他一本正经摆出教条脸,碧落往床里挪挪,拍拍腾出的床位,嬉皮笑脸:“姑娘我今晚愿以身相许表达我最高的诚意,来吧,本姑娘臀大腰圆,绝对能让大王一夜贪欢误了早朝。”

    蒲皇瑜瞪着她,咬牙切齿:“死丫头,一点诚意也没有!”

    “好嘛好嘛,上来歇一小会儿,我不该选在你忙翻天的时候色诱你。看看你,累得两眼乌青面皮憔悴,丑歪歪的样子,哪里还有白龙马气质。乖,躺下,眯一会儿,半个时辰也好,时间到了,我叫醒你。”

    久未沾枕的身子在贴上温暖柔软的被褥时,立刻似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一场及时雨,焦躁被浇熄,不安被冲走,剩下的是静谧的放松和安定的睡眠。

    “落落,半个时辰后唤醒我。”

    听到他含糊不清睡意浓重的咕哝,碧落随口应,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要她束手高阁坐视不理,她真做不到。尤其是看他如此辛苦,她怎么能袖手旁观。这冗长的事件,也该到了说结束的时候。

    天心院内,烛光摇曳,无人睡眠。

    “师父,王爷的那一缕香魂真寻不回来了?”

    “臭小子,师父我不正在想办法吗?别烦我!”

    “师父,既然青离的法术习自你们水家,你作为水家的正统传人,怎么会打不赢他?”

    “闭嘴,谁说我打不赢他,我是不屑于战斗!”

    隐正想回嘴,忽然转向窗户的方向,低喝一声:“谁?!”

    水仙捋捋胡子,白他一眼:“难怪你在北逐国不济,连你家坟妹妹都认不出来。”

    隐拉开门,站在门外的碧落一身劲装,似一名奔赴战场的勇士般英姿飒爽斗志昂扬。

    “坟妹妹,半夜三更,你打算去哪儿?你家鱼怎么放心你出来?”

    碧落推开他,直走到水仙跟前,抬脚踩在水仙所坐的木凳上,似痞子一般用拇指顶顶鼻子,抖着腿逼向水仙:“亲爱的,你玩够了没有?”

    水仙鼓着眼,一脸无辜:“碧落,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装!”

    碧落将凶狠的脸更近地逼向水仙,水仙后背紧贴着椅背,将脖子往后仰,嘴里叫:“停,停!”

    只见碧落抬手一扬,水仙的面皮连同头发胡子就被生生扯了下来。

    隐吃惊地看着碧落手里摇来晃去的人皮面具银白发须,难以置信地“啊”一声,当他拉开碧落,他看到一张神色慌乱的娃娃脸。

    “你是谁?”

    听到他的质问,娃娃脸男人面带赧色,讪讪地翻个白眼,骂:“臭小子,这么快就不认识师父了,难怪打不赢青离。”

    碧落把手中的人皮面具砸到他脸上,骂:“那是你偏心,同样是你徒弟,你怎么就做不到手心手背全是肉!”

    一头雾水的隐愣愣地问:“坟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问你师父,他最清楚。”

    隐仍不敢相信,手指着娃娃脸男人,叫:“他真是水仙?”

    娃娃脸男人从椅上站起来,挥开他的手指,叉着腰叫:“臭小子,没礼貌,目无尊长,什么水仙水仙,师父我叫水连城,有名有姓,气势磅礴,不要再给我取那种临水照花的自恋狂外号!哼,臭小子,教你这么久,你都没发现为师的本尊,说出去师父可是脸面无光,还是我们碧落冰雪聪明举世无敌天下无双,赞!”

    碧落一脚把他踹回椅中,冲隐道:“隐哥哥,这臭小子对自己的长相没信心,所以装出一副老态龙钟样倚老卖老,现在脱了马甲,我允许你暴扁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骗人。”

    以前他一副仙风道骨样,隐确实不由自主心存敬畏,可现如今,看他顶着一张笑容无辜的娃娃脸,他还真有点手痒想扁人。

    在他跃跃欲试身手时,水仙忙板起娃娃脸叫:“停!你们不要闹了,你们不想给皇上分忧,不想救王爷,不想救子破和风信了?!”

    碧落毫不客气地再踹一脚:“哼,你还有脸说!水月可是你亲侄女,你连她的姻缘都想破坏,你是不是人哪!”

    娃娃脸一脸委屈:“能怪我吗?那都是命中劫数,我若是插了手,他们暂时得以避难,只怕以后会遇到更大的劫数,我可不想造孽。”

    “少来!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只有你这个爱胡乱穿越时空乱点鸳鸯谱的家伙最清楚。哼,下一次该让你这个小老头儿尝尝情爱滋味!”

    看到碧落脸上有点狡诈又有点狰狞的奸笑,水仙只觉后脊梁一阵冰凉,他立刻瞬间移步想要逃之夭夭,可是凭他的道高一尺,还是敌不过碧落的魔高一丈。

    “哼,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奉劝你一句,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不信你就试试。”

    水仙抬起的脚落了回去,悻悻地捏着面具,念念有词:“都怪这张脸,没有一点权威性,还是人老了德高望重备受推崇,为什么,我这张脸就是长不大,恨!”

    隐摸着下巴,细细打量师父那张细皮嫩肉的娃娃脸:“你到底几岁?”

    水仙“啪”一声拍向他脑门:“臭小子,别以为师父我脱了马甲就不是你师父,师父我年方一百二,正处在花季少男的妙龄时代,你小子要尊老爱幼……”

    碧落打断他:“臭老头儿,少在那儿厚脸皮,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还想袖手旁观到何时?”

    水仙习惯性地想捋胡子,手摸了上去才知道胡子早被卸下,只好白一眼碧落,摇头晃脑卖起了关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曰你个老人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无法预知吗?”

    水仙摇摇头,一副莫测高深状:“碧落,你以为你预知的未来就会一成不变?你的每一步参与都可能改变未来,所以,你还是少用你的预知能力为好,否则,还不知道事情会失控成什么样。”

    碧落一听,双手叉腰,杀气腾腾地欺近水仙:“臭老头,别想把事情都赖到我头上,你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把青禾带到这里,让她陷入三角恋命丧黄泉,如果不是你让藤若渊穿越到五百年前,如果不是你收青离为徒教他法术,他们又怎能来到这里,他们不来这里,燕子破、信哥哥和王爷又怎会遭受剥魂之苦?这一切,全都是你这个始作俑者惹的祸,你弄下的乱摊子,拜托你收拾干净,别想赖给我和隐哥哥,告诉你,没门!”

    随着碧落的质问,水仙的脖子越缩越紧,待缩无可缩时,他豁出去地梗直着脖子嚷:“不识好歹的小东西,为了你,老夫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你变强了,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早知老夫用心良苦却换来此等下场,老夫不如啥也不管早早升仙!哼,老夫去也。”

    这一回,水仙没有瞬间移步,而是凭空消失。

    空气中传来他得意的笑声:“幸好为师留了一手,哼,臭丫头臭小子,烂摊子留给你们练练手,师父我闭关去也。嘿嘿,命中注定,与我何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臭老头,你别得意,等我揪到你,我不折磨你个数九寒天我就不叫碧落!”

    “臭丫头,有本事,你先抓到我再说,你慢慢玩儿,拜先——”

    “臭老头臭老头臭老头臭老头……”

    碧落连连跺脚,想紧随其后来一场宇宙大追缉,可眼下有些事迫在眉睫,她只得恨恨地在心里记下这笔账,来日定让臭老头尝尝苦头。

    “落落,你不及时唤醒我,却到这里练跺脚功,我是不是越来越震不住你了?”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以及温柔又带着寒气的声音,碧落的脚缓缓落回地面,转过身,望向倚在门口一脸倦色的蒲皇瑜。

    自他启用血魄时始,他的身子就一直虚弱,前两天又被青离施行了剥魂术,在天罗网中受尽折磨,原以为回了京城可以静心调养,哪知道这里如他所料般蕴藏着更大的危机。这阵子发生这么多事,他都撑着虚弱的身子装作没事人,尽管她努力想要分担他的忧虑分散他的忧心,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好好睡个安稳觉好好把身子调理好?

    碧落心疼地走近他,搂住他的腰,连这腰的尺寸也清减了不少,她能看见能触摸的都是表面,那内里呢?他的身体有何不适,是不是还残留着剥魂的后遗症,她却根本不得而知,也无从分担,他该死的总是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疼痛和情绪,他知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阴险的家伙,故意如此来确定她的爱心吗?

    “落落,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感觉到他脚下一浮身形晃了晃,碧落忙小心翼翼扶稳他,轻轻揽着他的腰,让他倚在她身上。

    “鱼,天色还早,我陪你再回去眯一会儿。”

    “不用,我休息好了。隐,查到青离的落脚点没?”

    隐搬来椅子,示意碧落扶他坐下,口中答道:“查到了,在肖臣相家。”

    “肖臣相?”

    是了,肖臣相的夫人是菖玄萌同父异母的妹妹。大雾迷城的前一天,碧落在不摸吧曾见到肖夫人,那是个偏爱青色的青衣女子,和笑笑关系亲密,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呵,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呵。

    碧落望向隐,隐点点头,苦笑:“是,笑笑终于出手了。”

    蒲皇瑜阖着眼,思索片刻:“看来,青离操纵了这边的一切,她们还不知道在北逐国发生了什么事。”

    隐点点头:“是。文武大臣的家眷都被他们挟制成了人质,再加上子破、风信和王爷的魂魄也在他们手中,所以我们现在很被动。”

    蒲皇瑜揉揉太阳穴,眉头紧蹙。原以为大哥的血魄乃万无一失,不曾想一回到京城就得知大哥的一魂遗失,那缕遗失的夜来香花魂下落不明不知所终,没了那一缕母系香魂,大哥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想到强势剽悍的大哥脸色苍白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而他这位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却找不出解救办法,一想及此,他就心上压了座大山,片刻也轻松不得。

    碧落揉着他的太阳穴,轻声道:“我有办法。”

    闻听此言,蒲皇瑜眯起眼,阻止道:“你的办法,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碧落嫣然一笑,拍拍胸脯保证道:“绝对是好办法,简单又高效,不试一试,你是体会不出它的高明之处。”

    她越是说得轻松,他越是感到不安。

    他断然拒绝:“不必体会,我另想办法。”

    真是固执!她敢保证,他能想出的办法,也绝对是她不会接受的办法。

    碧落还想说什么,看到他不容再说的凌厉眼神,她只好咽下所有的说服之辞决定暗自行动。

    只是,想要暗自行动,根本是痴人说梦。他对她的心思早已了如指掌,为防她孤身涉险,他采取了紧迫盯人的战术,一刻也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就连大小便,他也不避嫌地紧随身侧,碧落除了后悔自己嘴快说出了“我有办法”外,只能无语抗议。但是,在蒲皇瑜看来,与她的安全相比,这点抗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天色大白,明日高悬,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当室内又燃起高高的红烛,碧落长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瞟向那个一直在沙盘上摆弄结界阵法的皇上。

    “黄花鱼,我想去看看莫姐姐。这回晴大哥为了保护王爷身受重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安慰安慰莫姐姐。”

    蒲皇瑜头也不抬:“我昨天刚去看过,他需要静养,不宜打扰,等他痊愈,你再探视也不迟。”

    “探病探病,病都好了还探什么。人家好闷,你不和我说话,我找莫姐姐聊聊也不行?”

    “莫姑娘一心一意照顾晴,你何必去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落落,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希望你有一丁点闪失。”

    说这话时,他终于从沙盘中抬起头,望向她时,眼若深潭,迫力十足,那眼神似在警告她,若是她敢让自己出现闪失,她会被修理得很惨很惨。

    碧落嘟着嘴,磨蹭到他身边,取走他手中的石块:“黄花鱼,你看看你,眼窝深陷,皮糙肉薄,拜托你躺下休息一会好不好?你这样消瘦憔悴下去,我会心疼的。”

    蒲皇瑜不为所动,重新取回石块,继续琢磨破结界之法:“落落,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我也不会再上你的当,你这个小骗子,别想趁我睡着偷跑出去。”

    碧落心虚地绞绞手指,嗫嚅道:“我才没有,我是关心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淡淡的声音应一声“是吗”,继续摆弄石块。

    呜,好想身随心动逃离监控哦,只是那样做的后果肯定很恐怖,所以她只敢想不敢做。

    她窝在蒲皇瑜身边,无聊地用手指绞着他的腰带,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青离那小子怎么还没动静,她都等得不耐烦了。

    正这样想着,屋外突然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蒲皇瑜和碧落对视一眼,起身拉开门,碧落忙紧跟其后走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从良神色严峻:“皇上,云北门出事了。青离押着人质说要血洗京城,文武大臣们都奔了过去,隐神官担心他一人无法控制局面,特命臣前来请驾。”

    蒲皇瑜面色一凛:“走!”

    当眼角瞥到碧落整装待发的急切,他大手一揽将她固定在身侧,约法三章:“跟我去,可以,条件有三。一,与我寸步不离。二,远离危险人事。三,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碧落举手指天信誓旦旦:“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落落,这一回青离是孤注一掷,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不得擅作主张,听到没有!”

    蒲皇瑜不放心地再叮嘱一句,可是尽管她保证再三,他还是不放心,可若把她单独留在宫里,他更不放心,希望这一回她真如她所言般老老实实不耍花样。

    月黑风高之夜,云北门却亮如白昼,喧嚣异常。

    城楼上站着青离,青衣银发蓝眸,冷冷地俯瞰城楼下的人群,嘴角含着讥诮的浅笑,肃杀之气隐忍待发。

    沿着城楼站了一排女人,发丝凌乱,面色惊惶,对生的不舍和对死的恐惧早就让她们忘了出身的高贵,呜呜咽咽的哭声在风中飘散开来,就似一群待宰羔羊在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楼下的文臣武将们何曾见过自己的如花美眷如此狼狈可怜,他们唤着娇妻美妾的名字,却不敢轻举妄动伤了卿卿性命。

    有人叫嚣:“你这个北逐国妖人,对付手无寸铁的娘们儿算什么好汉?有种下来和爷们儿单挑!”

    青离冷冷地扫一眼叫嚣之人,冷哼一声。

    谁也没看到他出手,却见那个叫嚣之人捂着流血汩汩的脖子倒了下去,人群里爆出一片尖叫,待接触到青离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尖叫之人忙以手掩口将声音堵回喉咙。

    当蒲皇瑜和碧落到达时,云北门正陷入死寂的安静中,天上开始稀稀拉拉地飘雨滴,人群却一动不动,谁也不敢当惊扰这种诡异安静的第一人。

    当有人低声叩见皇上时,人群忽啦啦跪下一片,众人似迎来了救星一般热泪盈眶。

    “皇上,臣的妻妾都在那妖人手里……”

    “皇上,臣的妻子身怀六甲,她支撑不了多久啊……”

    蒲皇瑜冷着脸,挥手阻止了众人的哭诉,平声道:“朕都知道,不必多言。”

    碧落仰头看向城楼,城楼下方的城墙上竟然也覆上了一层膜,膜上的怨灵面孔竟是东来门所见的面孔,那些相互嘶咬的面孔发现碧落后,停止争斗,不约而同冲她张开獠牙,兴奋地鼓躁不安。

    蒲皇瑜发现异常,挡在碧落身前,低声叮嘱:“落落,没我命令,不准靠近城墙一步,听到没有!”

    碧落应:“是,陛下。”

    青离冷笑一声,清冷的声音从城楼飘散而下:“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皇帝,早知如此,当日在北逐国我就该使出十成力置你于死地。”

    蒲皇瑜淡淡地回应:“青离,你这辈子后悔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如果你不收手,恐怕你的后悔要用毕生来回味。”

    碧落从不知道一向淡淡的声音在这样清冷的夜里竟然具有这么博大精深的穿透力,声音穿过结界膜,膜上的怨灵慌不迭从中心散到四个角,声音到达城楼,楼上的青离弗然变色。

    “青离,这几年你的法力消耗大半,我想你是撑不了多久了,你以为我东来国的实力不足以拖你个三五天?”

    青离恢复惯常的讥诮之色:“不错,你可以拖,但是本人不打算再撑,就让一次来个痛快!这些人,给我陪葬,我知足!”

    说着,他扬起广袖,只见城楼上的人质似麦浪般一波波坠下城楼。事发突然,毫无征兆,人质惨叫连连,人群爆出“啊”声一片,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突然一道光芒从蒲皇瑜指尖射出,在离地一尺处划出一道光柱,险险地接住了坠落的人质,缓住了下坠的力道。

    青离似早料到他有这一招,冷哼一声,抓起另一个人质,向蒲皇瑜抛过来。

    两指用力施法托住十数人人质的蒲皇瑜分身乏术,碧落忙上前帮忙,只是法术不精的她,在接住飞来的人肉球时,人也被肉球狠狠砸倒在地。

    “落落,你没事吧?”

    晕头转向的碧落闷声道:“我没事,你小心。青离向来只看结果不问手段,你千万别当君子,有什么小人招数尽管使出来。”

    当第二个肉球向碧落袭来时,碧落已想到用身随心动法在空中“接球”,在接到球时再身随心动将球放回地面。于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一个个肉球总是在半空中被拦截,再被安稳地放回地面。很快,城楼上就只剩下了青离、笑笑和肖夫人。

    青离似笑非笑:“精彩!很精彩,你的聪明真是令在下佩服。”

    碧落笑容灿烂:“承让,承让。嗨,笑笑公主,啊,不,菖玄悦潜特,你好吗?好久不见,我和隐都很想你呢。隐到哪儿去了,怎么好半天没见到他?”

    笑笑脸色煞白,泪流满面,背过身去。

    “隐,公子隐,隐公子,隐哥哥,笨蛋隐,快出来——”

    这样唤着,初遇隐时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她还记得,在那个被橘色晕染的黄昏,信哥哥似美丽的犬夜叉般在墙头纵跃,隐还只是一块灰不溜秋的鹅卵石,而她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三岁小囡,她对着一个老鼠洞口大声呼喊:“笨蛋!笨蛋隐!再不出来,我就不管你了,我一个人走了先!”

    那一回,她唤到了隐,可这一回,无论她怎么唤,隐也没有回声。

    刹那间,眼泪汹涌而上在眼窝凝成汪洋。

    在她一声声的呼唤中,嵌在城墙上结界膜中的一块灰色鹅卵石发出了微弱的光,似萤火虫般一闪一闪。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碧落的歌声在清冷的夜里突兀地响起,忧伤似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那些散落在时光河流中的欢声笑语和爱恨情仇在每个人脑中回放,叹息和哀泣在暗沉的夜里交织成一张锦,罩住了各怀心事的人间男女。

    青离神色有片刻的迷离,当他听到笑笑的低泣,脸上重又恢复冷洌,抬袖一扬,膜上的怨灵不安地扭动,发出凄厉的哀号,灰色的鹅卵石在怨灵的颤抖中应声落地。

    碧落欲向前拾起“隐”,蒲皇瑜一把拉住她手腕,喝道:“小心,把散魂香给我。”

    当蒲皇瑜捏着散魂香一步步走向结界膜时,膜里的怨灵发出欢快的“叽呀”叫声,舔着舌头饥不可耐。在蒲皇瑜手心里燃烧的散魂香,慢慢变成一颗火球,吐着火舌,妖艳动人。在怨灵从膜的四角涌至蒲皇瑜面前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将火球嵌进了膜中。火焰以火球为中心,迅速燃烧开来,各种面孔的怨灵嘶叫着扭摆着消失了踪影。

    青离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装有燕子破和风信的摄魂瓶,拔出瓶塞,准备将其倒进膜中火海。

    碧落忙大声喝止:“青离,住手!你要藤若渊和青禾起死回生,我给你还魂果,你要回到五百年前,我帮你穿越时空,你给我住手!”

    青离嘲讽地笑:“你以为我想要的东西需要别人来施舍吗?还魂果,我已得到。忘了告诉你,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烧了好旺城的后山,我好像记得那里有这两人的身体,既然身体已烧成了灰烬,那留着他们的魂魄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让他们随着肉体一起化灰。看,这么美的火焰,他们会喜欢的!”

    碧落怒吼:“青离,你为什么这么腹黑,看到别人痛苦,你很得意是不是!”

    腹黑之人一径地笑:“聪明!折磨人,向来是我最大的乐趣。你痛苦吗?真可惜,你们越痛苦,我越开心。”

    “骗人!你若是开心,怎么这么笑不由衷?你这个不知道什么才是快乐的可怜虫,你将自己的人生过成这副模样,你难道不觉得遗憾?”

    青离冷笑:“遗憾?人生尽是缺憾,越是你这种追求圆满的傻瓜才会拥有最多的遗憾,这一回,我会给你再制造一个遗憾,让你的人生更不圆满,看好了!”

    说着,青离扔掉瓶塞,将瓶口朝下,手掌向瓶底拍去。

    蒲皇瑜迅速在脚下凝气,一跃而起,当他跃上城楼,只见碧落双臂紧箍着青离的腰,嘴里嚷:“快夺瓶!”

    青离手指一弹,整只瓶直直向膜中火焰飞去,随着碧落的惊呼,蒲皇瑜一个利落地后翻身,险险接住了瓷瓶,待他重新跃回城楼,楼上除了哭泣的笑笑和张口结舌的肖夫人,剩下的就是呼啸的风和淅沥的雨。

    “落落?”

    “落落!”

    “落落——”

    “该死的!你最好乖乖给朕出来,若是让朕逮到你,朕绝不轻饶!”

    惊惶的呼唤在城楼盘旋,可是回答他的除了回声仍是回声。

    雨越下越大,城楼上的男人浑然不觉,雨水模糊了视线,他仍固执地盯着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期待着奇迹出现。

    她一向顽皮,老爱出些怪招吓唬他,所以,这一回也不例外,只要他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她就会嬉皮笑脸地粘在他身边讨好个没完。

    冲天的怒吼响彻三万英尺的高空:“落落,该死的,你再不出来,朕就不要你了,朕说到做到!”

     正文 第七章  尾声

    三更过后,万籁俱静,落雪无声。

    云青宫内,红烛高照,烛泪低垂。

    一个端坐桌前提笔疾书的剪影映在墙上,剪影在摇曳的烛光中微微跳动,一如那人烦躁不定的心绪。

    九十八天零二个时辰!

    她竟然敢失踪这么久!

    如果她敢回来,他定剥了她的皮!

    如果她敢不回来,他定拆了她骨头!

    该死的!她到底在哪儿!

    没有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漫长无涯的黑暗。她打算让他在黑暗里呆多久?

    “落落,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朕可以既往不咎,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落落,你果真那么腹黑控吗?那个该死的青离把你拐到了何处?

    蒲皇瑜疲倦地伏在桌上,手臂一伸,打翻了桌上的砚台,砚台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寞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浑厚。

    “皇上,天寒地冻请保重身体,早些就寝吧。”

    屋外的从良轻声劝。

    “从良,你去歇着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每当听到这话,他就知道皇上又要对画思人。

    蒲皇瑜起身,温柔地掀开重重帘幕,温柔望向幕后的画中人。

    “落落,今天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一,菖玄冰明天就要登基成为北逐国的菖玄帝了。你可知道,他找我讨什么登基贺礼?我还没告诉芙蓉,我想她听到了,定是大吃一惊。我等你回来一起宣布。

    第二,子破和水月,小麦和风桃下个月十五一块儿行大婚典礼,你若是能赶回来喝喜酒,他们一定很高兴。

    第三,莫姑娘有喜了,所以风晴那小子现在没病也爱装病赖在家里不上朝,朕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真恨不得将他脸打烂啊。风晴幼时失怙,虽被风老将军领养认作义子,却一直未曾体会到家庭的幸福,现在他要当爹了,有个幸福的家,朕真替他感到高兴。

    第四,根据时空门客栈传来的消息,有人在南桑国看到了藤若渊和青禾,他们生活安宁,平静幸福。

    当然,除了好消息外,我还有几个坏消息。

    第一,就是隐,他的灵力尽失,我试了各种办法,他仍是变不回人形。落落,你就算不想我,为了隐,你也快点回来,好不好?

    第二,是水仙,他一直下落不明,你逼走了我东来国的神官,你何时还我一个?

    第三,是我大哥,我虽用拇指姑娘的花魂保住了大哥的性命,可大哥总是在入夜以后犯魂游症,即使天天喝固魂汤也不管用。落落,自从你不见之后,连我也患上了失眠症。

    第四,是风信。你曾交给我两个任务,一是找出燕子破,二是保住风信的安全,我只完成了一个,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负气离家出走?青离烧毁玄冰的花房时,他们只来得及救出子破的身体,风信的身体在那场火灾中化成了清水。我将风信的魂魄交给了罗刹,罗刹说你欠他一个人情,你一定要还。落落,这也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重点。罗刹说,我们生的第一个孩子,要由信住进它的身体,而它将延迟一年和它的妹妹一起出生。落落,父王和母后又在催逼我进行全国选秀,我现在压力很大,你若不及时回来,恐怕我会和别的女人去生龙凤胎,到时候,你千万别恨我,我完全是身不由己。”

    “屁!你敢,你试试!”

    随着一声爆喝,一道星芒在屋内晕染开来,光圈一点点拉长变宽,接着一个箱子被扔了出来,直直砸向蒲皇瑜。

    蒲皇瑜眨眨眼,浑然忘了闪躲,只听“砰”的一声,箱子将他压倒在地,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睁大眼,不敢乱动,不敢乱眨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光圈,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包袱从光圈里扔出来,就是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黄花鱼,你猪啊,还不来帮帮我,妈咪那个笨蛋,让人家带这么多东西,她知不知道搬家能累死人地说。”

    当他推开身上的箱子,踩过脚下零散四落的包袱走近光圈时,光圈“突”地消失,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口中咒声不断:“该死的!落落,你要是敢耍我,你会死得很难看!”

    “黄花鱼,原来你并不怎么想我啊,早知如此,我就该听妈咪的话,再多陪她几个月或者几年的。”

    蒲皇瑜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身后那个后悔不迭的女人,使劲地摇:“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不管我的死活!我绝不饶你!”

    碧落眼中波光潾潾,嘴角含笑,抵着他胸口调侃道:“亲爱的皇上陛下,我碧落可是臀大腰圆的姑娘家,不玩GL那一套,瞧瞧你,多像一个争风吃醋的女子,啧,数月不见,难不成东来国变成了女儿国?”

    蒲皇瑜一脸喜不自禁,偏偏还要装出怒发冲冠状:“该死的,你一回来就气我,我绝不轻饶!”

    碧落嬉皮笑脸,连声附和:“是是是,亲爱的皇上陛下,请狠狠地爱我吧,要是爱得轻了,我拿你是问!”

    到了这一刻,蒲皇瑜才确信她真的回来了,他贪婪地将她的眉眼口鼻轻颦浅笑一一纳进眼中,然后狠狠地将她搂进怀中,狠狠地立下重誓:“落落,你要是再敢违反任何一条爱我的规矩,朕一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让你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朕的纠缠,朕说到做到,你最好矢志不忘!朕有必要在此重申爱我的规矩,你听好了。第一条,爱我者昌,不爱我者亡。第二条……”

    碧落叹了口气,拿指在他后背画圈圈,出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停!停!黄花鱼,你表现很差劲哎,人家恋人重逢后,都是天雷勾动地火抵死地缠绵,你倒好,一见面就是没完没了的臭规矩。唉,人家还想着,你若是给人家一个缠绵绯测的吻,人家就狠狠心嫁给你好了,可是,你……”

    剩下的话,全被缠绵绯测的吻封住,没完没了,如火如荼。

    整个夜晚,男人都在问:“落落,这个吻够不够缠绵绯测?这个呢?这个呢?还有这个呢?”

    女人总是答:“这算什么啊?不够。不够。就是不够。”

    天亮的时候,男人怒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书桌前,挑出一幅祥云锦缎,提笔疾书。

    女人抗议:“喂,黄花鱼,你别想偷懒,你若想偷工减料以强权欺负弱势群体,我一辈子不嫁。”

    男人继续疾书,写完后满意地吹吹未干的墨迹,拉开门,递给门外的从良,道:“宣告天下。”

    “喂,黄花鱼,你违反了游戏规则,我不跟你玩儿了!”

    男人笑着走近床榻,钻进被窝,搂着闹别扭的小东西,哄道:“没关系,你不跟我玩儿,我跟你玩儿好了,乖,让我睡一觉。先说好,不准趁我睡着了偷亲我,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到底是什么后果呢?阴险的家伙,故意拿这话诱惑她想入非非!

    盯着他含笑的睡脸,她恨恨地掐掐他的腰,最后抵制不了诱惑,为了那个自负的后果,慷慨就义般狠狠亲了上去。

    哼,连天下都宣告了,她岂会怕一枚区区小后果,该吃吃,该喝喝,该下崽下崽,该生娃生娃。哈,龙凤胎,娘来啦。

     正文 第八章  花絮一

    碧落的检讨书

    伟大的丰神俊秀的英明神武的美妙绝伦的东来吾皇蒲皇瑜陛下:

    万岁!万岁!万岁!(呐喊+撒花ing)

    民女张翠花(某鱼的落落小宝)怀着极端悔恨及愧疚之心向吾皇做深刻检讨,民女已深刻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若有再犯,民女愿为吾皇生儿不止以儆效尤。

    虽然民女觉得做好事不该到处显摆,可既然吾皇陛下认为民女做的是错事,民女只好高调地将错事拿出来歌功颂德。唉,厉害不是我的错,可是拿出来现,就是吾皇不对了。

    话说在那个日月无光风雨飘摇的云北门之夜,民女以敏捷灵活的身手跃上了巍峨的城楼,以斩钉截铁的力度搂住了青离的腰身,以勇敢机智的魄力协助吾皇成功夺下了困魂瓶。为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民女一不做二不休,搂着青离就身随心动到了未来时空,一举将其剔除出了东来国和北逐国的历史名单。将一个人除名容易,可是要让他变好,却难上加难。三个月间,民女动用一系列见不得人的手段对腹黑男进行了密集的打压、摧残和蹂躏,并配合盯梢、偷窥、窃听之伎俩,最终将腹黑男折磨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生不如死再世为人。作为一名坚定的腹黑控,民女能做到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原以为吾皇会赏民女千枚万枚红心糖,没想到迎接民女的会是一纸检讨书。民女痛心疾首,民女痛哭流涕,民女跌倒在吾皇的祥云袍下,虔诚地亲吻他的脚尖,挥拳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乃恶贯满盈的惯犯,除了将腹黑男“漂白”外,民女还做了另一件令吾皇发指的不可饶恕之荒唐事件。民女不该色心暴起另觅新欢(其实,三胞胎才是旧爱地说,人家不过是好马吃了回头草)忘了旧爱(其实,人家压根不敢也不舍得忘了落落小宝的黄花鱼地说,人家不过是有要务缠身无法分身而已)。关于这一点,吾皇是千真万确地冤枉了民女。民女乃堂堂一国之后,岂会心甘情愿给人当保姆,吾皇明鉴哪,民女如此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完全是为了吾皇啊!一想到民女的未来夫君为了兄长的魂游症而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民女就感同身受心如刀割。为给夫君解忧,民女上天入地,横跨万里,纵跃千年,终于帮兄长觅得固魂良人莫梨花。待妈咪打点好一切,就会将良人踹入东来。为了让妈咪将帮忙进行到底,民女只得接受她的奴役和荼毒,这三个月间,民女如身处水深火热的炼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日思君不见君,恨不得天天共饮一碗水。唉,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民女张翠花痛定思痛错定思错,愿自罚抄写《爱皇守则》一百遍,《爱皇守则附录之爱情备忘录》五百遍,《爱皇守则附录之三大纪律八项主义》一千遍,《爱皇守则附录之三字真言》一万遍。

    请吾皇恩准。

    检讨人:张翠花(某鱼的落落小宝)

    天佑八年除夕夜

    PS:若吾皇恩准,民女打算以蜗牛的速度尽善尽美地完成抄写,民女发誓,民女一日不写完,民女就一日不离书桌,就一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与某皇上床生崽。望吾皇三思而后夺。阿门。

    花絮二:

    天佑九年春,当风信子花香四溢时,蒲蒲风诞生了。

    满月之日,碧落抱着小家伙去赏花。

    见到遍地的绵簇团花,小家伙兴奋地挥着小手咿呀乱叫,虽然口齿不清,却分明听得他在说:“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盛人生。”

    罗刹说,满月之前的婴儿尚能保留一些关于前世的记忆,待满月之后,他会迎来崭新的人生。

    果然,赏花之后,蒲蒲风不再是风信,不再咿呀叫她“碧落”,不再露出那种不属于婴儿的冷漠疏离的眼神。新生儿蒲蒲风会奶声奶气地叫碧落“妈咪”,会露出最纯净灿烂的笑容,会调皮捣蛋得令人头痛,会懂事听话得令人心折。

    看到他成功转型为没心没肝没肺的小顽童,碧落却时常忆起那个如犬夜叉般在墙头纵跃的美少年。呵,没想到儿子的前世竟是妈咪的初恋情人。

    对于这个初恋小情人,蒲皇瑜是又爱又妒,情感复杂。

    这不,一看到小家伙猛往碧落怀里钻,他就情不自禁地将他拎到自己怀里,虎视眈眈地问:“臭小子,你是谁?”

    小家伙委屈地扁扁嘴,晶莹的泪花在眼中闪烁:“爹地,我是风小宝,是你和落落小宝的亲生儿子,你不认识我了?妈咪,爹地好久没休假了,是不是累得老眼昏花连自己儿子也不认识了?”

    碧落伏在蒲皇瑜肩头,好笑地捏捏男人的脖颈:“黄花鱼,你真得很闲哪,连小屁孩儿的醋你也吃。放心,等生了龙凤胎,女儿归你,儿子归我。”

    蒲皇瑜起身,怀里抱着娇儿,背上背着娇妻,向天晶宫走,边走边斩钉截铁地叫:“不,落落,我决定了,你归我,孩子归父皇母后。”

    蒲蒲风哇啦哇啦哭起来:“不,不要,我要跟娘,娘,你不要抛下我,风小宝会很乖很听话,再也不调皮,娘,娘,我不要离开娘——”

    碧落冲哭声震天的风小宝做个鬼脸:“臭小子,少在我面前演苦情戏。娘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跟爷爷奶奶住,老娘我要卯起劲来和你老爹播种撒苗怀龙凤胎,记着,半夜不准摸上我们的床,少儿不宜。”

    闻言,号啕大哭立刻偃旗息鼓,小家伙嘟着嘴,斜着眼看向一脸得意的老爹,抬起小胖手,抹一把鼻孔里的水,一把摁在了老爹嘴上。

    “呸,呸,臭小子,很咸的,你给我住手!”

    碧落笑得捧腹,唉,当娘的没有做出良好表率,所以带坏了小朋友,罪过罪过。

    花絮三:

    天佑十年夏,龙凤胎诞生,男婴是男生女相,女婴则是女生男相。

    蒲皇瑜时常搂着男婴亲来亲去,腻歪的样子看得碧落暗笑不已。

    “黄花鱼,请注意节制,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儿将来会变成小受。”

    蒲皇瑜将男婴举起来,左看右看,喜不自禁:“落落,他长得和你三岁时一模一样哈。”

    碧落翻个白眼:“我可是女人,虽然糙了点,但却是如假包换的女人,所以不要将我和带把儿的小子相提并论,谢谢。”

    “落落,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我怎么老觉得龙凤胎的性别弄反了?”

    碧落心虚地抱起女婴,转过身,拍哄:“小白,饿不饿,吃奶时间到了,乖哦。”

    “落落,你刚喂完,你想让她吐奶吗?过来!”

    呜呜,就知道瞒不过他的利眼。

    都怪罗刹啦,让他帮点小忙,谁知道他这忙帮得这么明显。

    好吧,她承认,她占有欲太强,她担心女儿是他的前世情人,为了防止女儿横刀夺爱,她请罗刹把儿女的魂魄交换一下。结果咧,罗刹硬说黄花鱼不将风信视如己出,为示薄惩,暗自在龙凤胎身上动了手脚,结果咧,龙凤胎就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她轻描淡写的陈述,蒲皇瑜脸黑得像焦炭。

    “落落,你不相信我?!”

    碧落嘟着嘴,怄气:“谁知道她是不是那个青螺髻女人,我不能掉以轻心。”

    “什么青螺髻女人?你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人,你要是敢怀疑,我就罚你抄写‘三字经’一万遍!”

    碧落瞪着他,一把扯散头发,熟练地开始梳青螺髻。

    当青螺髻慢慢成型,蒲皇瑜眼中的笑意大盛,他放下怀中睡着的男婴,拈起几上的祥云簪别在她发间,捧着她的脸,吻向那张气鼓鼓的小嘴。

    “落落小宝,原来,这两年,你心里一直住着个心魔。你个傻瓜,你为何不直接问我?”

    碧落别开脸,躲开他的吻,叫:“我才不做丢脸的事。就算你心里有个角落安放的是别的女人,我也认了。该死的,她到底是谁?”

    “嘘,为了惩罚你对长辈的不敬,朕要惩罚你。现在,乖乖闭上眼,让朕亲个够先!”

    长辈?你娘?呜,这脸真是丢大了!她忍了两年的怨妇情绪啊!恨!要亲个够是吗?哼,看我落落小宝如何扭转乾坤亲你一万年!

    花絮四

    水仙失踪了。

    任隐如何搜寻,就是不见其踪。

    碧落懒懒地躺在天心院的槐树下,嘴里含着酸梅,半眯着眼问:“升天了?”

    隐摇摇头:“不知。”

    “哼,臭老头儿那么贪玩儿,我猜他肯定舍不得这万丈红尘,没准儿他正窝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算计别的饮食男女!”

    隐嘴角逸出个浅笑,点头:“很有可能。”

    看到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开怀畅笑,碧落没来由地有点心酸。

    自从隐恢复人形后,他就似变了个人,变得沉稳、睿智而内敛,那个曾陪她嬉笑怒骂的隐哥哥似乎消失在了修罗结界里再也寻不回来。

    碧落叹口气,再塞一枚酸梅入口:“唉,隐哥哥,你打算何时给我娶个嫂嫂?”

    隐淡淡地笑:“管好你自己,少为我操心。”

    “我才不为你操心,我是为笑笑操心。唉,那么好的姑娘,若是真当了尼姑,可真是便宜了菩萨。昨天,芙蓉来信说,笑笑戴发修行了两年,下个月就要削发入庵了,你不去劝劝她?”

    隐转过身,背影僵硬:“人各有志。”

    “唉,我看你们哪,一个志于成仙,一个志于成佛,殊途同归,相逢终有期,阿门。”

    只是,她这孕妇很闲,见不得别人好事多磨,她很乐意助一臂之力,让好事磨得快一点。

    唉,都怪黄花鱼,定什么《爱皇守则》嘛,害她碧落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玩尽兴。

    呜,等生完第四胎,她碧落一定要造反!造反有理,YEAH!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