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假面天使1
家有刁妻(莫小北)
酒店十六楼的旋转餐厅已经被布置妥当,江氏企业的周年庆宴会即将在这里举行。
夜幕将至时分,客人们陆续从电梯里踏了出来,走过长长的走廊,接受着会场门口热情相迎服务生们的笑脸,一路走入会场中来。
未到开始时间,江家的主事者也尚未出现,只留了公司的高层主管在会场里负责招呼接待。
一墙之隔的休息室里,灯光幽暗。落地玻璃门敞开着,直通阳台。阳台旁有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这座城市递次亮起的万千灯火。
搞周年庆这种事不过是为了让老爷子高兴,他每日都埋头忙碌工作,对于这种喧闹的应酬其实已经十分的厌烦。
不过借着这样的机会,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心境,勉强算是唯一能称他心意的事。
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随意应着,没有回头。
进来的是他的助理卢邡。
卢邡拿着手机,一手按住听筒,低声道:“老板,顾先生有急事找您,打您的手机不通,所以打到我这里来了。”
江慕北蹙了下眉,应道:“拿过来吧。”
他本想放松心情,所以故意将手机关机了。不过顾南明也不是什么闲人,必然是真有什么急事找他才会这样。
接起电话,他简单道:“是我。”
顾南明那边似乎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听到他回应,就简单说道:“你老婆跟我老婆刚刚遭了人抢劫,不过事情已经摆平了,你赶紧过来把人领走吧。”
江慕北眸光微沉,嘴角勾出一抹冷淡的笑。
那个人,不是他的老婆,只是已经离婚两年的前妻而已,如今她的身份在他这里,比起路人还不如。
所以他冷淡回道:“我又不是她爹,她出什么事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找人你也直接找钟家的人。”
顾南明在那头嗤了一声,好笑道:“你小子搁谁这说狠话呢?钟老头对她们姐妹俩怎么样你跟我一样清楚。我的老婆我领走,你真不管的话,就让她一个人拖着伤口没人照顾吧……”
江慕北眼中的冷色又深了一分,沉默良久,才生硬回道:“她受伤了,你这个当医生的姐夫难道是吃闲饭的?”
不相信他真的会袖手旁观,何况他老婆也肯定不会答应。
知道顾南明只是在故意激起他心里的那份在乎,可是人不能放任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一次又一次,他江慕北的感情还没必要贱卖到这种程度。
电话里,听到旁边有人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顾先生……”
便听到顾南明匆匆道:“反正招呼我跟你打过了,地址我也马上发短信给你,来不来随你便。”
说完就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一分钟之后,手机震动了两下,短信发过来了。
江慕北停顿了几秒,终于还是打开了短信,脸色阴沉得吓人。
旁边的卢邡见他脸色沉得难看,就小声征询道:“老板,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然我先去请董事长入场?”
江慕北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开机,把地址转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递还了卢邡的手机。
他蹙眉道:“去告诉董事长一声,就说我晚上有事,不出席了。”
他说完话,已经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朝门外走去。
卢邡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老板,这样不太好吧,客人都已经到了……”
尤其今晚的宴会,里面不乏一些政界和商界的名流之士,都是些很难得才能请到的人物。
可是再看眼前,老板早已经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刚刚电话的内容他隐约也听了个大概,知道老板这样仓促离去是为了谁。
已经过去两年了,但凡牵连上前任老板娘的事情,老板还是这么轻易的,就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和冷静。
他一路跟随老板过来,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替他抱屈。
摇了摇头,他想到还有烂摊子要收拾,于是整顿心情,匆匆带上了门离开。
地点有些偏僻,一路开车过来花去了半个小时。
他到的时候,看到门口整齐站着两排人,清一色的黑西装,昂首挺胸,面无表情。
看这阵仗就知道是惊动到谁了。
领队迎了上来,随在他身后往里面走,一边说道:“江先生,江太太受了点惊吓,伤势没有什么大碍。”
江慕北没闲情纠正他的那句“江太太”,只是表情冷淡地问:“顾先生走了没有?你老板也在楼上吗?”
领队回道:“是,顾先生正陪着顾太太,老板在偏厅里审问那两个抢劫的人。”
上到二楼,领队向他示意了房间的位置:“顾先生已经为江太太的伤口做了处理,她现在正在里面休息。”
解释完毕,他就识趣地退下楼去了。
江慕北没有停顿,直接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走进去。
房中亮着昏黄的壁灯,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电视开着,床上的人斜斜躺在那里,看着电视节目,神情轻松,丝毫也没有遭到抢劫后的惶惶然模样。
他嘲然地勾了下嘴角,冷淡道:“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
就猜到顾南明只是故意将事态夸大,不过是为了把他引来。
床上的人也看到了他,表情微微僵了一下,面对他的嘲讽语气,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回道:“既然大难不死,当然更要学会善待自己了。”
大难不死?她可真好意思将小事化大。如今她虽然已经不是江太太,却仍然顶着顾南明小姨子的身份。单是这一点,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动钟家的两姐妹,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瞎了眼的人,稀里糊涂地跑来撞枪口。
钟云乔仍然懒懒躺着,看了他一眼,挑眉问:“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原本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她会问出来,不过是故意逼着他承认,他是为了她而来的。
江慕北可没那么傻,当然不会随便让她就占了上风,更不想让她称心,笑得像个计谋得逞的狐狸。
他嗤了一声,说:“不关你的事。”
瞥向她的左手手腕,那里包扎着绷带,看样子也谈不上严重。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他也没必要留下来。
随即就转了身离开,门也没有关。
留下钟云乔一个人沉默地坐着,没受伤的那只手下意识揪紧了床单,目光里是一抹掩饰不住的受伤之色。
江慕北步下楼来,看到阶梯下守候的侍卫,问:“你们老板在哪里?”
侍卫立刻在前方带路,将他带到了别墅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门口站了两个人,见到他全都恭敬地打着招呼:“江先生。”
里面的人正背对着门坐着,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扬眉,然后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我跟南明打赌,说你肯定不会来。看来你小子还是吃的苦不够多,随随便便几句夸大的话就让你心软了。”
江慕北眉目沉沉,不理会他的调侃,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目光则是盯在前方那两个“劫匪”身上。
看起来只是两个小鬼,成未成年都难说。此刻被一屋子人看着,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这副胆小畏缩的样子,居然也敢学人家抢劫?!
他睨了旁边的人一眼,挑眉问:“没有报警?”
赵清扬耸了下肩,“你家那位善心发作的太太不让。”
江慕北脸色微沉,不悦道:“少再提这件事,我跟她两年前已经离婚了。”
赵清扬不以为然。对外公布是离婚了没错,但有离了婚还打着各种名义一直纠缠在一起的人吗?如果真是诚心离婚的话,即使不至于避让对方如蛇蝎,也会摆出一副漠不关己的姿态才对。
这种口是心非的把戏,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们才会玩。
“好了,早知道是这么点小事,也不至让我丢了重要的约会亲自跑来。”赵清扬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不忘抱怨一句,“南明那小子就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说着,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仍然一脸沉色的江慕北一眼。
顾南明在乎他老婆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其实眼前这位假装冷漠的江先生又何尝不是。都是最好的兄弟,他那一套骗骗外人可以,却骗不过亲近的人。
“这两个小子说是钱不够交学费,才会一时糊涂跑出来抢劫的。你太太听了他们的经历之后,非但不追究,还捐两千块钱资助他们。”
江慕北冷然一嗤,像钟云乔那种心肠冷硬的女人,几时也扮起慈爱的圣母角色了?
赵清扬仍然径自说着:“人我就交给你吧,南明那边没什么意见,所以是要报警还是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江慕北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比他走得还快一步。
“我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随你们要怎么处置,都不关我的事。”
赵清扬笑了笑,随在他身后跟了出来,双手闲适地往裤袋里一插,淡然说道:“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你太太的手腕被割伤了,但我刚才问过那两个学生仔,他们说根本没敢伤人。”
江慕北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拧眉问:“什么意思?”
“你理解的意思。”赵清扬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早该知道,钟云乔这个女人不仅心狠,诡计也多。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而她近期的目标不正是要重新回到他身边吗?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居然连幼稚的苦肉计都用上了。
他冷冷笑了起来,转过身朝着别墅的二楼走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
钟云乔等着钟薇一起回家,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来,于是打了个电话到隔壁房间去。
在那边接起电话的人却是顾南明。
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在那边说:“薇薇睡着了,我们可能明天才回去。慕北已经来了,就让他送你回去吧。”
钟云乔想起刚才一脸冷嘲热讽的某人,忍不住撇了撇嘴以示嘲然。
搭他的车回市区是可以,前提是得忍受他一路上的冷脸相向以及随时可能会丢过来的嘲讽话语。
不过难得薇薇跟顾南明之间的关系有了一点缓和,她也不会没眼力地挤在中间当电灯泡。
“行,那我自己先走了。薇薇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就打电话给我。”
她指的状况是薇薇再次不给面子地跟顾南明闹起来。他们这一对夫妻,结婚结得那么顺利,结婚之后却一直没消停过,可见选择仓促结婚也是要冒风险的。
挂断电话,她习惯性地抬手拢了拢头发,却忘了左手腕上还有伤,结果一阵椎心的疼立刻袭来,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去看手腕上的纱布,已经隐隐渗出血迹来了。
该死,早知道就该割得轻一点。尤其看到刚才江慕北的那副臭德行,让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举动。他看起来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那她这一刀不就是白挨了?
她懊恼地低咒了一声,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冷笑。
江慕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眉眼冷淡,目光锐利,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思。
“看你现在的表情,应该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扬眉,笑容里尽是嘲弄之色,“虽然事情做得够蠢,还好觉悟得也快,不是完全没救了。”
钟云乔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恶,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没等她想出足以反击的话,江慕北忽然迈开步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她就那么抬头挺胸坐着,维持着自己的气势,当然不会输给他丝毫。
江慕北走到床边站定,俯身朝她面前凑了过来,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思量的光芒。
房中的灯光昏暗,可是他的眼睛依旧显得熠熠生光,黑亮得几乎能让人神思为之一失。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穿着称头的高档衣装总能雕琢出几分贵气来。他的容貌偏于文质,如果戴上一副眼镜丢进校园里,人模人样地扮作纯朴的热血教师,相信也能蒙骗到一大票子无知的少男少女们。
只是他斯文表象下所掩藏的锐利她是见识过的,所以今时今日,她不该轻易就被那些表象迷惑住。
至少在目的达成之前,她应当维持着冷静和理智,否则只会让自己受伤。
不过,被人这样近距离一直盯着看,总是难免有几分气弱。
当然面子上,她才不会露出自己的气急败坏,她有更好的方法来对付他。
她故作娇媚地睨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虽然分开有些日子了,我总不至于就多了个鼻子眼睛。”
江慕北的脸却又往她面前移近了一分,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哂然一笑,语气里尽是嘲弄之意:“钟云乔,倒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重新回到我身边。”
钟云乔被他一语拆穿,脸上也不见半分的尴尬之色,反而大方承认道:“是啊,谁能料到这两年你变得越来越铁石心肠了,想重新回到你身边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江慕北终于被她一副厚颜无赖的样子激起了一丝怒意。
当年想方设法想把女儿嫁入江家,是他们钟家的目的。后来理直气壮先提出离婚的,也是她。
钟百川的无耻跟无赖是人尽皆知的。想不到他还真是成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养成了娇惯的公主,却把钟云乔这个养女培养成了比他还厚颜功利一百倍的人。
他粗鲁地将她的下巴捏紧抬高,逼着她与他直视,“还好你了解状况,今时今日的江慕北,在女人堆里也算打过滚了,比你优秀出色的女人见得实在太多,所以再凭你这样的姿色,很遗憾,已经入不了我的眼了。”
正文 第二章 假面天使2
钟云乔看着他,嘴角漾出一抹不以为然的浅笑。跟他认识也快三年了,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她心里清楚得很。他话说得越是刻薄,就表明心里越生气。
比起之前的不理不睬,他今日这样的态度,就证明至少在他心里,还存着一个她的位置,否则,以他的性格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动脾气。
她不顾手腕上越来越重的刺痛感,撑着手坐直了身子,眯起眼娇然一笑,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当然,只是轻轻啄了一下,她才不会让自己做太折本的事情。
然后在他耳边吐气,“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的反应可比你说的这些混账话要诚实多了。”
江慕北松开手,一把推开了她。
钟云乔避让不及,重重地跌在了床上。手腕被撞了一下,纱布上的殷红颜色迅速蔓延开来。
她再也掩饰不住,疼得皱了眉,额头也瞬间有冷汗冒了出来。
江慕北本能地朝她伤口的地方看过去,在看到纱布上的血色之后,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看着一脸精明相,根本就蠢到了极点。下次如果还想玩苦肉计,最好先想明白谁才是吃亏受罪的那个人。”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钟云乔气不过,一句顶了过来:“放心,总不会人人都像江先生你这么冷血!”
可惜这句话丝毫也没能挑起波澜,他仍然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钟云乔埋头倒进被子里,手腕仍然疼得厉害,她却觉得心口里的那一股气堵得慌,似乎心里的刺痛比起伤口上的痛,还要再严重三分。
她以为江慕北已经走掉了,谁知几分钟之后,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顾南明拎着急救箱走了进来,江慕北脸色阴沉地跟在他身后。
顾南明放下箱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拉过云乔的手开始拆绷带,一边拆不忘唠叨两句:“你说我一个正职内科大夫,简单的小包扎还没问题,你要再折腾下去,把伤口弄得发炎了,可就得去医院缝针了。”
钟云乔盯着伤口看,也不说话。
伤口割得有点深,此刻正不断地往外溢着血,拆下来的纱布几乎已经被血染透,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偏偏云乔脾气犟,疼得脸都白了也咬着牙不肯哼一声。是她做了件蠢事,旁边正有人等着看笑话等着说更多的风凉话,她才不会让他白领这个便宜。
可是,她不惹他,不代表人家也这么想的。
“下次不如来个割腕自杀,直接割动脉上面,更逼真。”
云乔受伤的手还被顾南明抓着,她用另一只手抄起枕头,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江慕北游刃有余地躲开了,眼睛里尽是嘲弄之色。
“钟云乔,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前妻向前夫行凶,我可以告你。”
顾南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瞪了他一眼道:“好了,没见她是病人吗?你还惹她。”
处理完伤口,重新将干净的纱布裹了上去,提起急救箱站了起来。
走之前,他朝江慕北看了一眼,正色道:“打电话本来是想帮你们,你们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一句话噎得江慕北和钟云乔两个人都没说话。
顾南明带上门离开了,云乔翻了个身,牵起被子蒙住了头。
房间里很静,他明明没有离开,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似乎就那么安静地在床前站着。
云乔不愿去想他此刻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也许仍然拿一副无药可解的眼神,鄙睨地看着她吧。
过了几分钟,头顶上的被子忽然被掀掉了,他的手伸了过来。
云乔反应不及,人已经被他拉了起来,她下意识想躲开,“你干什么?”
江慕北冷笑了一声,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既然你这么想回到我身边来,连割腕这种事都做了,我如果再不赏脸接受,似乎是显得太冷血了一点。”
他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她的手,一边蹲下了身子,将鞋送到了她脚边。
见她不愿配合,他干脆直接帮她穿上,然后拉起她,“走!”
云乔被他半拉半拖地带着往门外走,眼见是挣脱不开了,索性听之任之。说起来,这正称了她最初的心意,不是吗?
“你要带我去哪里?”出了门,坐上了他的车,她才问出这一句。
他发动引擎,将车子拐上了正路,抿紧的嘴唇里吐出冷冷的两个字:“回家。”
江慕北说的回家,便是回到了他们结婚后一直居住的公寓。
以江慕北这种性格人,自然偏好于那种简洁利落的设计风格,颜色也都是喜欢黑、白、灰那种冷色调。可是他却乐得宠溺她的小习惯,屋子里的摆设全按照她喜欢的风格来装修。
离婚之后,云乔搬离了这里,可是她离开也有两年了,屋子里的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浅色系的窗帘,酒红色的沙发,配着晃眼的水晶吊灯。
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派居家温暖的气氛。
不知道这两年里,他如何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或许,他是真的已经做到不放在心上,所以才会显得无所谓吗?
将她丢在客厅里,他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讲电话了。
云乔也没有客人的自觉,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就势躺在了沙发上。
一直折腾到现在,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是她太累了,加之是回到了熟悉的屋子里,熟悉的沙发触感,让她很快就放松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江慕北讲完电话走回客厅,一眼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人,蹙了蹙眉,沉声道:“要睡就进房间去睡。”
等了几秒钟,见她没有反应,他冷着脸色走了过来。
他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神情放松。只是脸色在日光灯的映照下,显得尤其的苍白。
他叠起的眉下意识松缓开。
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显出一副没有丝毫攻击性的模样。当年第一眼见她,就能从她的眸光里看出跳跃的精明的个性。后来钟家一心想促成他跟钟家大小姐钟薇的好事,可是钟薇却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出的速度,嫁给了顾南明。
而与他来说,他原本也只倾心于钟家的二女儿。虽然钟云乔只是一个养女身份,但他诚恳的态度还是让钟百川放了心。不管是不是亲生,能抓住堂堂江氏企业唯一继承人的心,那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数,她可能会一直扮演着一个得体大方的妻子,蒙骗他一辈子也有可能。
他其实应该庆幸,有了后来的那场变数,才让他看清了自己所认定的那份和睦生活,原来不过是在他身上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她精心布出的一个假象而已。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
这样的一个女人,不是早就看穿了她的面目吗?为什么再次看着她看似纯真的睡脸时,他竟然还会犯心悸的错误?
心悸到,他差一点就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将睡熟的她抱进卧室的床上去。
这原本都是他们夫妻间的甜蜜举动,而如今,他们早已经不是夫妻了。
他们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转过身,他走进卧室里,拿了张毯子挥开,扔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径自走回卧室里去。
洗澡,关门,关灯,睡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沙发上的人一眼。
所以他也不会看到,在房门掩上的下一秒,沙发上的人眼睫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眸光里是比户外夜色还要黯淡的颜色。
一夜睡醒,结果浑身酸疼。
沙发不够宽,当然不是什么就寝的好地方。如果是在以前,江慕北舍不得这样委屈她。有时候她耍赖不肯自己去卧室,都是他直接给抱着过去的。
如今到底是不同了,他毫无风度地放任还是伤患的她,就这样屈就在沙发上一夜。
不过由昨天晚上他的反应来看,虽然态度很恶劣,总算还没有真的对她不闻不问。她知道,自己赌赢了这一把。
想到这些,心里勉强有了点安慰。
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刚起来还有起床气,拉过抱枕把头埋进去,不愿意理会。
可是对方很坚持,停顿了不到几分钟,又打了过来。
真是可恶,谁会这么早打过来?跟催命似的。
她没好气地翻出手机来,打开一看,眸光却怔了一下。
她按下接听键,平静了一下声音,唤道:“爸。”
电话那头正是她的养父钟百川,眼见电话终于打通了,口气立刻变得很坏。
“你们姐妹俩搞什么鬼,我昨天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没一个能打通的!”
昨天晚上的事,没必要告诉他,他只会大惊小怪地起疑心,说一定又是谁谁谁盯上他的财产了。
所以云乔略微停顿了一下,回道:“昨天晚上跟薇薇去酒吧坐了坐,喝多了,所以没听到手机铃声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酒吧,钟百川更是一肚子火冒了上来。
“你姐还真把自己当酒吧老板娘了是吧?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跑去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人!”
云乔在这边忍不住皱起了眉。
酒吧是顾南明的一个副业,他的正职是省立医院内科室的一名医生。
医生明明是个光明一片的职业,顾南明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主治医师的位子,更是证明了他在专业上的出众。就是这样的条件,在他眼中居然也能用不三不四来形容,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她从来不会去顶撞他,向来只把他的训斥当作是耳旁风,忍耐着听过就算了。
等钟老爷子在那边发完了脾气,她简单说道:“爸,我早上还有事,不跟您多聊了,回头再跟您联系吧。”
钟百川不悦地哼了一声,先一步将电话挂掉了。
云乔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蹙起了眉。
放好手机,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人影。她侧目望了过去,果然是江慕北站在了那里。
他显然听到了她电话的内容,嘴角挂着惯有的冷嘲之色。
“怎么不说你在我这里?钟百川如果知道这个好消息的话,一定立刻跑去放鞭炮庆祝了吧。”
云乔则是挑他话里的重点来听,冷嘲热讽那一套,对她已经不管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功了吗?”
江慕北嗤了一声,目光冷淡,“昨天晚上不过是看在南明的面子上,休息好了就离开。”转身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云乔只是扬眉一笑,追着他的背影说:“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总这样被纠缠着,你不烦吗?”
他不烦,她都快烦了。
江慕北的脚步略一停顿,随手甩上了房间的门。
再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西装,浅蓝的衬衫衬得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是脸色看起来实在谈不上友好。
“说说看,你的要求。”
“把‘名都百货’的经营权还给钟氏企业。”
换来的果然是他不以为然的冷嘲。
“胃口不小,挺符合你们钟家人的贪婪特性。”
她蹙眉,“答不答应,一句话。”
江慕北嘲然地看着她,她除了厚颜还够天真,说起来也算在商场上混了几年了,见过把到手利益再放回去的商人吗?
“如果我不答应呢?”
云乔自嘲一笑,神情里却有着一抹傲色,“那我会继续不惜用任何手段,直到让你答应为止。”
见他沉默,她将口气转软了几分,继续道:“钟家目前的现状你应该很清楚,就算当初我们做得不够仗义,但你也不必非要把人逼到绝境上去吧?”
江慕北的沉默,不是在给她央求到他心软的机会,不过是故作一下姿态,好让她毫无察觉地一脚踏进这场纷争里来。
是她自己硬要送上门的,将来如果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那也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想要回‘名都百货’也可以,前提是你拿一份同等的利益来交换。”
云乔防备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名都百货’的新店已经在滨湖区开业了,如果半年内你能让它的盈利额达到老店现在的水平,我就考虑把老店还给你。”
名都百货的老店位于市区步行街口,是市中心人流密集的黄金地段。新店位于滨湖区,那片区域刚刚建成,许多楼盘都还是空的,人都没几个,怎么可能会产生得出如此大的效益?
她被惹怒了,“你耍我?”
他却一副大方承认的姿态,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尤其的可恶。
“是你有求于我,游戏规则怎么定当然是我说了算。总之条件我已经开了,能不能达成那是你的问题。”
他撂下话,已经转身走到玄关处换鞋子。
“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电视柜下放着的那把备用钥匙你不用拿,因为我已经把门锁换掉了。”
拉开门,走掉了。
云乔真想拿抱枕砸他的脑袋。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真正无耻一回,不让他那么轻易就拿到了名都百货的经营权。
这个男人,狠起来,可真是够绝情的。
那时候,初见之下,她怎么会糊涂地以为,他会是一个彬彬有礼、性格温然的人呢?
正文 第三章 若初见1
钟云乔是钟家的养女,十三岁那年被钟夫人从孤儿院里挑了出来,领回家中抚养。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水漾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一点也不像是个在苦环境中长大的孩子。
刚到钟家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清楚她是钟夫人为女儿挑选的玩伴。
钟夫人那时候已经是重病在身,可是她还是兴高采烈地亲自为云乔的到来做了许多准备。朝南的房间,精致的衣服,一切都如同对待亲生女儿那般。
钟夫人为人和善,钟家上下都十分敬重她,对于她热心对待的人,自然也不敢慢待了半分。所以,所有人都拿对待小姐的态度来对待云乔。
可是她的性格实在不讨喜,整日闭着嘴巴,别人问十句她也不见得会回应一句。常常一个人避在屋子的角落,默不作声,待别人看到她时都会吓一大跳。
这样阴沉的个性,正好应了钟先生的那句话:“一看就是个扫把星的命。”
钟百川生性自私,连自己的妻女都不太放在心上,对于妻子突然带了这么个拖油瓶回家当然有一肚子的抱怨。
不过没等他想出借口将人赶出去,钟夫人就病逝了。临终前的一番嘱托,多少让钟百川心里有了一份忌惮和权衡。
何况接受不了母亲离去的女儿整日哭闹不休,那个性格阴沉的丫头虽然看着碍眼,但却能有办法让哭闹中的女儿安静下来。
想一想,他既是没有闲工夫来陪伴女儿的成长,索性留下这个丫头来负责照顾她。
就这样,云乔在钟家留了下来,转眼也有十五年的光景。
大学毕业之后,云乔进到钟氏企业里面做事,身为钟家大小姐的钟薇却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几年过去,钟云乔的名字渐渐在商界里有了一点名气。她似乎继承了钟百川的精明,可是却不似钟百川那么愚蠢地把精明摆在脸上,而是聪明地运用着身为女流的种种有利条件,从容周旋在客户之间,把个中关系都捋得顺顺当当的,大有即将取代大位的架势。
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随之而来的流言自然不会少。
外人都说,也难怪钟薇整日游手好闲,身边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妹妹,两个人真要斗起来抢夺权势的话,钟薇根本就不是对手。
更逞论,这个篡权夺位的妹妹,还生得一副远胜正牌公主的好容貌,也从不吝惜花钱将自己打扮得风光得体,娇艳动人。
如此看来,根本就是灰姑娘的故事里,恶毒的继妹顺利上位,将可怜的公主打压在黑暗的角落里,只能灰头土脸地求着生存。
不过这些毕竟只是人们无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闲磕牙的谈资,灰姑娘需要拯救她的王子,然而这个英雄的角色却不是寻常人敢去堪当的。
比起同情弱者,更多的人还需要从那个强者的手中获取丰厚的商业合作利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谁又会傻到跟一个厉害的女人为敌?完全没这个必要。
九楼的办公室,秘书将内线电话接了进来。
那头传来钟薇软绵绵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乔乔,我在商场买衣服,卡刷爆了,你快过来拯救我吧。”
钟云乔看了一眼电脑角落下方显示的时间,回道:“我早上有一个招标会要去,如果你有耐心在那里等我两个小时,等招标会结束了我就去拯救你。”
钟薇在那头懊恼地叹了声气,做出了决定:“好吧,那我就再逛两个小时。”
外人眼中那个分明已经惨遭打压的灰姑娘,谁能知道她才是钟家生活得最自在惬意的人?不用工作,不用继承她完全没兴趣的公司,吃好喝好,日日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中间有多少的误会,都没必要向谁去解释。
钟百川乐得让这些流言蜚语来牵制云乔的道德感。
而云乔自己,则是乐得看到钟薇生活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秘书站在门口,谨慎地敲了两下,提醒:“经理,该走了。”
钟云乔收起跑远的思绪,挂断了电话,取了手边的资料,起身出门。
招标会尚未开始,不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今日要拍卖的是江北集团旗下的一间旧工厂的土地。
土地被政府圈在了新一轮的城改建设范围里,所以无论是有无眼光的商人,都很清楚这里将是一块放着不动也能生金的宝地。
因此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负责拍卖会的主持人已经走上了台,会议即将开始。
站在门旁的保安正要关上会场的门,在看到走过来的人之后,纷纷点头致意:“江总……”
来人一身运动休闲衣装,头上戴着鸭舌帽,倒像是刚刚从什么运动会所里走出来,偶尔路过上来随便瞧一瞧而已。
保安在前方为他引路,想将他带到最前排的贵宾席去,他却只是淡淡一挥手示意不必。
然后就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紧随而来的助理也随之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招标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报出底价之后,叫价一轮接着一轮地递涨了上去。
助理看到老板的眼神,便低声在他耳边禀报道:“最终价格不会超过我们预定的,您放心。”
怀里抱着这么一块金砖,不会有人愚蠢到用几百万的价钱将之贱卖出去。
土地以老爷子的名义卖出来,最终买得的那个人,只会是他这个看似要励精图治、急欲挣脱父亲掌控的江家少爷。
会有今天的招标会,不过是他们父子二人合演了一出戏,为即将在这块土地上动工的工程做一个前期的广告罢了。
商场之中几多诡诈,外人又怎能轻易看穿这中间的层层迷雾。
终于,暗中安排的那个人叫出了全场最高价。一时之间,无人再与之争锋。毕竟一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虽说是块黄金地,但政府的政策天天在变,谁敢认定它将来一定就会升值到超过投资金额的程度?
无人再继续叫价,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却渐渐沸腾起来。
就在主持人叫完第二遍的时候,中间一个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淡然的声音:“两千万。”
众人纷纷侧目,随即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钟氏企业的钟云乔,业界对她这个人当然不会陌生。不过钟氏不是一向只经营百货生意吗?花这么多钱买下这块地,难道是想在一群商业写字楼里面,盖一间鹤立鸡群的百货商店?
主持人事前也是受过打点,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突发状况一时也有些应接不暇。他将目光投向江氏企业安排来的那个工作人员,看到对方正在掏出手机打电话,显然也是慌了手脚应对无招了。
会场里的议论声盖住了最后一排响起的手机铃声。
助理将电话递给旁边的人:“老板,在等您的吩咐……”
江慕北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个看起来明艳出众的女人身上,没有接手机,嘴角是一丝寓意不明的浅淡笑容。
助理见他迟迟不下决定,就小声征询道:“老板,电话您要不要先接一下?”
江慕北舒展了眉心,淡然道:“不用了,你通知他放掉吧。”
助理露出诧异的表情。
“老板?”仍有些不太确定。
“照我说的办。”人已经起了身,走出会场去了。
会议室的门拉开,与会的人陆续走了出来。
云乔走在靠前的位置,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商场里还有个花钱像暴发户一样的丫头在等着她去拯救,她得快点赶过去。
秘书方静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不及上司身高腿长,追在她旁边走得颇为幸苦。
“经理,要不您先回公司去吧,大小姐那边让我去就可以了。”
云乔留意到她疾步快走几分吃力的样子,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回道:“不用了,正好我也要去买衣服。”
她将装着合同的文件袋递给了方静,“这个你带回公司吧,不用送给钟总过目了,直接锁到我的文件柜里去。”
电梯口站满了人,她看了一眼,下意识蹙了蹙眉。
十分讨厌那种拥挤的感觉,何况天气又热,所以她索性决定去走安全梯。反正才四楼,走几步权当是锻炼身体。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刚走下一层,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云乔在楼梯拐弯的时候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多少有点好奇,什么人会跟她一样这么看得开,放着电梯不坐跑来走楼梯。
几层台阶相隔的地方,姿态悠闲地站着一个男人。
他像是料到了她会回头,而那副闲适的姿态分明是在恭候着她打量的目光。
“钟云乔小姐是吗?”
云乔在看到他一脸和善的神情就已经开始猜测,他多半是冲着她来的,所以此刻他叫出她的名字来,也并没有让她觉得太意外。
“先生贵姓?”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应他的话,问话的语气也谈不上和气。
对方不以为意地微笑着,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江北集团,江慕北。”
云乔微微一怔。
他就是江慕北,那个传言中与父亲不和,结果大学一毕业就被放逐到外省去的倒霉二世祖?
他回到F市来不过是一月前的事,时间虽短,在商圈里引起的反响却是不小。身为江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即使他与父亲的关系再不好,终究还是那个继承大统的人。
如今可不就是到了翻身的日子了。
一见他还是单身,许多有女待字闺中的人家已经开始在蠢蠢欲动,打起了他这个金龟婿的主意。
这中间,当然也包括唯利是图的钟百川。
这也是云乔为什么会对他这个人有所了解的原因。
至少初见之下,他笑容温和的样子看起来,也不似想象中那么令人憎恶。
“你好,江总。”
她礼貌地打完招呼,用眼神示意秘书方静先走,然后她也转身继续走,似乎故意忽视他一副有话要谈的样子。
转过身来之际,眼中却掠过了一抹自信神色,她确信,他肯定会叫住她。
“钟小姐请留步。”
果然。
她淡然勾了一下唇角,从容地回过头去,“江总还有事吗?”
温和有礼的笑容,搭配着她看起来平静从容的一张脸,十分的恰到好处。
江慕北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下一级台阶,表情看起来十分的随意。
“没什么,只是想恭喜一下钟小姐,得到了今天的这个标。”
恭喜吗?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才对。
她心里了然,表面上还是客套地微笑着,扬眉道:“说起来,也要感谢江先生的慷慨承让。”
江慕北的眸光微一凝滞,脸上的温然表情却始终不变。
他笑了笑道:“既然要感谢,钟小姐是否应该表现得有诚意一点?比如说,请我吃个饭之类的。”
这一次换作了云乔微微怔了一下。确实是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看似是亲切的态度,这中间却分明有几分厚脸皮的味道吧?哪有人主动要求回报的?他听不出来她说的只是客套话吗?
不过,难得他肯主动接近,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推掉。
“请吃饭的话,以后想必也有机会。倒是钟氏企业周年庆就在这个周末,如果江总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
借着这样的好机会邀请他,如果获得成功的话,有些事或许可以进展得更顺利一点。
钟家的酒会吗?听说老爷子那边其实早已经接到了邀请,不过他还是风度十足地回道:“难得钟小姐开口邀约,是我的荣幸,届时我会与父亲一同前往。”
“一言为定。”她回了他一个微笑,下楼去了。
江慕北斜靠在扶梯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眼中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亮。
钟家今夜有宴会。
钟氏企业的主事者钟百川为了庆祝企业周年,破天荒花了一次大手笔,在自家别墅里宴请同行各界人士。
事实上,以钟百川的吝啬个性,当然不会无故做这种在他看来十分折本的事情。他这样做,其实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七月的夜晚,天色暗得晚,楼下的花园里却已经早早亮起了彩灯。
仆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着端出待客用的餐点,身为主人的钟百川也是一袭考究西装,从大厅里走了出来,站在花园的门口迎客。
云乔站在窗边撩起窗帘看了一会楼下的情况,转身走了回来。
无意外看到梳妆台前的人,一脸的愁色。
云乔走到她身后,拾起床上的小礼服,扬眉道:“逃走还是留下,快点决定吧,如果等到爸爸上来抓人,那就真的晚了。”
梳妆台前坐着的正是钟家的正牌千金钟薇,宴会即将开始,父亲已经提前告知了她今日需要扮演的角色以及背负的任务。
钓金龟婿。
当然,这只是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钟薇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屈从于商业联姻这种事,不过逆旨逃走也是件麻烦的事,因为父亲此刻正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那里。
“可是,爸爸不就站在楼下?”她唉声叹气。
“只要你想离开,我就有办法。”自家庭院,能拦得住人才是怪了。
钟薇从镜子里与云乔对看了一眼,做了个深呼吸,下决心道:“好吧,那不管了,还是先跑路吧。”
就算惹得父亲生气,那也是以后要面对的事。终身大事自然不能随便就妥协接受,抱着商业目的去谈的婚姻,那对她这种生性自由浪漫的人来说,只会是个灾难。
云乔手里还拿着那件精致的粉色小礼服,走到镜子前比了比。
“还好我们两个身材差不多,我穿应该也不成问题。”她喃喃自语,然后回身对钟薇道,“等我一分钟,我换上这件衣服。”
钟薇当然知道她换上这身衣服的目的是什么,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是缓缓一沉。
正文 第四章 若初见2
从云乔被妈妈从孤儿院领回家时起,至今也有许多年了。这许多年里,每每碰上她想逃避躲开的事,都是云乔站出来替她扛下。
然而她的这份担当在外界看来,却是霸道强势的表现。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说得有多难听,钟薇其实都知道。
云乔却从不费唇舌去解释什么,也不让她解释。
她只说,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生活:风光无限,永远地引人注目。
实际的内情是什么,钟薇的心里其实很清楚。
“乔乔,不如你跟我一起先躲躲怎么样?”她突发奇想。
云乔已经动作利落地换好了衣服,拉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来。
“不用。”她简单地应。
心里却早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番盘算。
父亲那边虽然有他的计划,她表面配合,但心里面却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那日初见之下,便能看出那个江慕北不是个阿斗式的企业二代。那样一个精明都写在脸上的人,绝不会是薇薇的良人,只适合由她来应付。
钟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认真地说:“云乔,怎能让你代我受难?”
云乔不甚在意,“你志不在从商,我好歹从毕业就进公司打滚到现在,自认适应得还不错。”
她将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到床上,给了钟薇一个从容自在的微笑,将话题转走:“好了,赶紧走吧。”
钟家的花园很大,楼房的前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后园却十分的安静,铁栏杆外的路灯静静照着,栏杆也不算高,十分便于出逃。
钟薇站在栏杆旁边,有点迟疑,“翻得过去吗……”
云乔朝四下看了看,随口应道:“我翻过,到现在还是好手好脚的。”
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走到栏杆边旁边摆出协助的姿势。
见钟薇还在迟疑,便催道:“要走的话就赶快,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下楼去,爸爸应该已经起疑心了。”
钟薇听她一说,也无暇再继续犹豫了,借着云乔的协助,攀上了栏杆,再小心地翻了过去。
顺利落地。
她隔着栏杆,冲云乔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云乔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会心一笑。
“保持联络,如果爸爸那边你扛不住了,就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啊!”钟薇仍然不太放心。
“知道了,你快走吧。”
钟薇获得了自由,一蹦三跳地跑远了。
论年纪,她其实比云乔还要大一岁。可是性格却始终像个单纯的孩子,因为大家都保护着她,愿意给她一个自由幸福的世界。
即使功利如父亲那样的人,骨子里其实也不是真的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利益而出嫁吧。
她垂下目光,将自己眼中的那一抹黯淡惆怅光芒掩去。
收拾心情,低头到草丛里去找鞋子,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点闪烁明灭的红光,来自路的对面。
她收住脚步,回身看了过去。
一路之隔,可以看到对面的路灯下停了一辆车,车子的主人姿态闲适地斜靠在车前盖上,安静地抽着烟,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与她的目光相逢,也丝毫没有尴尬避开的意思。
竟然是江慕北。
云乔刚才一心忙着协助钟薇逃走,所以并未看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不过看他笑容闲适的样子,应该是看到了刚才的事。
有点糟糕。
不过她心里的张慌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当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让外人看见。
她弯了弯唇角,往栏杆前走了两步,扬声道:“过来聊几句吧。”
江慕北也勾了下嘴角,扔掉手里的烟蒂踩熄,大方地走了过来。
“不知道钟小姐想聊些什么?”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站在栏杆外看着她,笑问。
云乔在心里冷嗤一声,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知道江总来之前,江伯父有没有跟你提起一件事?”
江慕北故作思索地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她,“钟小姐是指,今晚介绍我与钟薇小姐相亲的事吗?”
他的直接却是让云乔微微一愣。
“所以,我想知道,江总此刻的笑容是代表什么意思?”难得他如此爽快,那她也不必再故作姿态地跟他浪费太多口舌了。
“我只是在想,外面的那些传言,似乎也没有冤枉钟小姐你。”
云乔懂他话里的意思。她刚才协助钟薇逃跑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多半是心理不平衡,故意抱着破坏的目的的吧。
“江总这话是指责的意思吗?打算化身作骑士,想为公主打抱不平?”
江慕北失声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刻意扮演巫婆的角色,有时候却容易适得其反吗?何必急着就将她恶形恶状的姿态表露在外?
云乔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只当他的笑容是对她的不屑嘲笑。
不过这也许是好事,完全引走他的注意力,或许才是能让薇薇真正脱身的方法。
她从草丛里找到了鞋子,动作优雅地穿上,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冷嗤道:“既然江总都看见了,那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好了。像钟薇那样一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单纯小公主,可不会是我这个坏巫婆的对手,所以江总在决定跟钟家结姻亲之前,恐怕还是先考虑清楚比较好。”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礼服,步态优雅地转身走掉了。
江慕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斜倚着栏杆,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钟百川站在门口迎客,佣人从客厅里跑了出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就看到他的脸色瞬间一沉。
正要发作,眼角的余光瞥见又有人来,于是勉强压下怒意,马上转过身来。
“钟伯父您好。”来人温文有礼地打着招呼。
钟百川在看清是谁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一分欢喜。
“我就在想,你们怎么还没来……”说着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其他人,便疑惑道:“你爸爸没一起来吗?”
江慕北露出歉色,回道:“父亲原本十分想来,中午从会所健身回来,结果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临出门的时候他还特地嘱托,要我务必代他向您致歉。”
客套话说得滴水不漏,实际情况是什么也没必要去计较。
钟百川心里仍然欢喜不已,因为本来今天晚上真正的目标就是他,而不是他父亲。
“说哪里话,得知巍新兄身体不适,我理应前去探望才对。”
他嘴上客套地应付几句,撤身让出路,招呼道:“快请进!”
江慕北欠身示意,随在佣人的身后穿过花园,进客厅去了。
另一边,钟百川随即招来了管家,低声斥道:“大小姐不在房间里,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管家额头冒汗,连声称是,迅速转了身往屋子里去。
钟百川脸色阴沉地朝二楼云乔的房间看去,看到她房中的灯光是亮的,于是脸色越发沉得难看了。
进到客厅里,管家立刻迎了上来,主仆二人走到角落里。
钟百川见管家一脸忧色就知道肯定是没找到人,“花园里都找过了吗?”
“是,全都找过了,没看到大小姐。”
钟百川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他一直都守在门口,那丫头长了翅膀飞出去的不成?
“二小姐呢?”他皱着眉,语气里有几分没好气。
“二小姐在房间里准备。”
钟百川哼了一声:“又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她用得着准备什么?”
瞥见不远处正与人微笑寒暄的江慕北,他脸上的神色才稍稍放霁,低声吩咐道:“快点去叫二小姐下来。”
然后换上笑容,朝着江慕北走了过去。
管家匆匆跑上楼去,大约五分钟之后,楼梯的尽头款步走下来一道人影。
江慕北就站在楼梯旁边,回身之际正好瞥见,随即勾了下嘴角,大方地将视线停在了那个正一步步走近的人身上。
之前在花园里见到的时候,她还是长发垂散的模样,此刻已经将一头微卷的长发高高盘了起来,耳垂间银光闪烁,湖水蓝的低胸小礼服衬得整个人白皙高贵。
在熟知钟家姐妹的一些人眼中,相比起容貌清秀的钟薇,她才更像是出身完美的正牌千金小姐。
钟百川在看清她身上的衣服之后,眸光瞬间变得凌厉,可见他的一番猜测都是对的了。
看来薇薇那丫头失踪不见,她必然是帮凶。甚至还把他买给薇薇的晚礼服穿在身上,摆明了想喧宾夺主是吗?
云乔已经下了楼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钟百川看得出江慕北对云乔毫不掩饰的留意,只好压下心里的火气,勉强一笑道:“云乔,这位就是我常常跟你们姐妹提起的,你江世伯的儿子江慕北。”
云乔对江慕北颔首致意,表现得客套有礼,仿佛之前花园里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之前除了听父亲提起,商场上也早已耳闻过江总的许多战绩,所以日后还需要江总多多指教了。”
江慕北淡然一笑,意味深长地回道:“彼此彼此。”
钟百川故作随意地问了句:“云乔,薇薇人呢?”
虽然问得随意,他看云乔的目光里却带着一抹凌厉的质责之色。
云乔装作未见,无辜地笑了笑,装傻道:“我也没看见,不在房间里吗?”
却听到江慕北低低笑了一声。
她迅速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嘴。
钟百川当然也看出了异样,不过碍于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当场发作。
而且,客人在场,总是需要人来招呼。江慕北偏偏又对云乔这丫头露出了感兴趣的眼神,原本他有心阻拦,可是这似乎也不是他一厢情愿就能办到的事。
他只能咬牙假笑道:“云乔,你们年纪相仿,帮我好好招呼一下慕北。”
“我会的,爸爸。”
宴会结束,云乔并没有急着回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端着一杯香槟酒,悠闲地品着,一边看着佣人们忙碌地收拾餐具。
她心里清楚,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
果然,没坐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管家的声音:“二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
云乔放下酒杯,应道:“知道了。”
随即起了身,上楼去。
书房的门掩着,她还是礼貌地敲了两下。
“进来!”
她听得出语气里的恼火之气,嘲然地勾了下嘴角。想来也是忍了一个晚上,再也忍不下去了。
“爸爸,您找我?”
钟百川负手站在窗户前,她走过去,明知故问。
钟百川回过头来,一脸的怒色。
“薇薇跑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这倒是实话,她只负责协助逃跑,路线却是由薇薇自己掌握。
“哼!你帮着她玩离家出走的把戏,以为我不知道?”
云乔也不出声,算作默认。
而她的冷淡态度更是激怒了钟百川。
“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当成耳边风了吗?”
其实整件事,就像他说的,她的确有自己的一番盘算。所以即使他不找她质问,她也会主动来解决这件事。
“爸,我知道您不相信我。不过商业联姻这种事,您和我一样心里清楚,薇薇不是合适的人选。”
钟百川打断她的话,嘲讽道:“她不合适,你倒合适了?外人一声二小姐叫着,是不是就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私底下这样的对话,云乔这么多年来也不知听到过多少次,早就麻木了。
她也不辩驳,只是用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道:“江慕北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也知道。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他们那边又何尝不是抱着功利的心思?”
钟百川为人刻薄,但脑子可不是混沌愚蠢,他的精明早就渗在骨子里了。
“说得挺轻巧,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破坏,自己却抱着钓金龟婿的目的?你要是嫁进了江家,不就能摆脱寄人篱下的处境了吗?”
云乔在心里冷冷嗤了一声。
有钱人的生活,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那么惬意自在。如果当初的路可以自己选择,她或许还不一定愿意走进钟家,让自己落入今天这样的人生里。
“或许吧,摆脱钟家的确是我心里的愿望。”她说得毫不客气,嘲然一笑,顿了一下才又道:“不过即使将来我会摆脱钟家,也不会摆脱薇薇这个姐姐,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我无心当钟家的正牌小姐。”
钟百川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意外。她一直都是温顺的姿态居多,即使被他说得心里不高兴了,最多也只是沉着脸不发一言。
终于要露出本性了吗?
“想摆脱钟家也没那么容易,你欠钟家的恩情,可不是三两下就能还掉的。除非你能拿出让我满意的条件,再去想换回自由这档子事。否则,你最好少耍花样,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云乔淡淡一笑,礼貌地道:“我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回房间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所以她不在乎,还要再耗费多少年。
因为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她会摆脱的。
正文 第五章 看起来多完美1
早晨有例行晨会,云乔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公司。
电梯关闭之前,有人在外面急匆匆地喊了一声:“麻烦等一下!”
云乔站在最外面,随手挡住了电梯门,等着对方赶上来。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大束的粉色玫瑰。花瓣上还沁着水珠,看起来十分新鲜,香气也随之扑面而来。
云乔掩住口打了个喷嚏。
这大清早的,谁这么招摇,捧着一捧俗气的花送上门?
她往电梯里站了站,送快递的小伙子也看到了她打喷嚏,道了谢之余,又抱歉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云乔扬了下眉,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写字楼是钟氏企业自己的,十楼以下租了出去,十楼以上的六层楼留作公用。
云乔的办公室在十三楼,电梯到达之后,她举步迈了出来。
身后却有脚步声跟了上来,因为是主管的办公楼层,一般人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本能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却是诧异了一下。
居然是那个送花的小伙子,身上穿着快递公司的工作服,戴着鸭舌帽,见到她回头,立刻给了她一个明朗的笑容。
云乔朝他点了下头当作回应,看着他捧着大束的花,走到她的前面去了。
前台的人已经来了,花也被留在了那里。
云乔走过去的时候,前台小妹叫住了她:“钟小姐,您的花……”
竟然是送给她的?!
她诧异之余,随即的反应就是皱眉。一大束粉嫩的颜色,看起来实在是扎眼。
很巧,粉红色正是她最讨厌的颜色,所以她不免几分好奇,到底是谁送了她最讨厌的粉色玫瑰来。
她走过去,没有接花,而是从花束里翻出卡片,打开来看。
看到右下角的署名写着:江慕北。
她下意识扬眉,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个江慕北,没想到表现得还挺积极的。
名字的后面还写了一个手机号码,是要她先主动联系的意思吗?
正在出神,身后传来了笑声,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
“哎呀,大清早就有人送花来,云乔你走桃花运啦……”
是陆曼华的声音,她的身份是云乔的助理,却也是大学四年关系很铁的姐妹。所以放眼公司里面,也就她敢这样开上司的玩笑。
云乔正要吩咐前台小妹把花扔掉,听了她的话就道:“我正打算扔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陆曼华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啧声道:“这花一看就很贵,绝对不是外面十块钱一朵的那种,扔了也太可惜了吧?”
云乔已经转了身朝办公室走去,随口回道:“你喜欢就尽管拿去好了。”
陆曼华撇撇嘴,调侃道:“贵是贵,不过花这东西,还是宁收人家十块钱一朵的心意,也不拿别人扔掉不要的啊。”
说完也跟着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前台小妹为难地问她:“陆助理,那这花……”
陆曼华回头笑道:“你要喜欢就拿走呗。”
前台小妹朝花看了一眼,也嫌弃地撇撇嘴,直接给扔进了垃圾桶里。
办公室里,陆曼华将准备好的文件捧在手里,靠在门上等着云乔一起去会议室。顺道就忍不住要八卦两下。
“是谁这么有心,一早送玫瑰花来啊?”
云乔的事,从来也不会瞒她:“江慕北。”
陆曼华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随即确认一句:“就是要跟你姐相亲的那个江慕北?”
云乔撇了下嘴角,“还能有几个江慕北?”
“他是你姐的相亲对象,现在却态度殷勤地把花送到你这里……”陆曼华开始分析,随即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勾引他成功了?”
云乔还坐在位子里,目光停在那个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上。
“不知道,昨天才算认识,成不成功还要看以后的相处才知道。”
经过昨天晚上的简单相处,可以看出江慕北的大概秉性。他的目光清亮透彻,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性格,足见是个十分精明厉害的人。
陆曼华看了她一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收起笑脸认真道:“我说,你也差不多一点,花样年华都赔进来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赔上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吗?”
云乔嘲然一笑。在该还的没还完之前,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爱情和幸福?
所以她只是露出自嘲的笑,也不解释辩驳什么。
陆曼华还待再说,云乔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等我下,我打个电话。”
犹豫退缩不是她的性格,既然是必须面对的,就早一点面对好了。
她照着卡片上的号码,拨通过去。
那边的人接了起来,温然的一声回应:“钟小姐?”
还是那副优游从容的语调,却因为隔着距离,此刻听起来少了几分面对面时的那种压迫感。
她在这边笑,换上随意语气:“既然都主动送花来了,电话怎么就不能主动先打呢?还要我一个女孩子先打,说出去多难听。”
江慕北在那边笑了笑,语气听起来也十分的随意,好像两人之间早已熟稔很久。
“花是差人送的,就是因为害怕你会拒绝。在电话里被拒绝,总是比当面受拒要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一听就知道是客套话,如他那般从容自信的一个人,还会担心遭到别人的拒绝吗?
就算她真的拒绝了,他也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吧。
“晚上一起吃个饭?”他在那边主动邀约。
“好。”她应得也十分干脆。
看起来是十分顺其自然的发展,而这正是她所预期的。
挂断电话,她收拾了东西,出办公室门。
陆曼华还靠在门上,看着她,一脸的担忧神色。
云乔则是回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走了,走了,开会去!”
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放弃再多的东西也无所谓。
因为这是上天为她定下的宿命。
也是她想获得自由所以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跟江慕北约的是晚上六点,小尾羊火锅城见。
五点半的时候,江慕北风度绝佳地先给云乔打来一个电话,确定她的行程。
云乔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在商场里逛,接到电话之后也没有急匆匆离开的意思,而是故作歉意地说道:“我现在在步行街的百货大楼这里,赶上下班高峰时间,车子不太好打,抱歉,可能要去迟一点了。”
电话那边江慕北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仍然维持着他无时无刻不在的风度,回道:“没关系,我也刚从公司出来,你在那里等我,我开车过去接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云乔眼睛盯在衣服上,一心二用,假意客套一句。
“没事,正好顺路。”
倒真怕他的风度不够,不会提出主动来接她。
有些小心思若想付诸效果,那也是要看运气的,看来她今天的运气不错。
导购小姐笑颜如花地站在一旁,征询她:“小姐,这件衣服很适合你的肤色,要不要试穿一下?”
她将手机扔回背包里,觉得心情大好,便回了对方一个笑,随手指了几件衣服道:“这几件都拿给我试一下。”
半个小时之后,云乔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我到了,需要到什么地方接你?”
云乔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场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到路边四下寻望一眼,“我在路口,没有看到你的车……”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她将电话挂断,整理脸上的表情,然后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淡然一笑。
江慕北将车开到她身旁,下车来,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
“你有自己一个人逛商场的爱好吗?”他放好东西,从另一边坐进车里,随意问。
“这话说的,不是故意寒碜人吗?”她假意瞪了他一眼,“没有人陪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随便在街上拉一个人吧?”
江慕北微微扬眉看了她一眼。撇去外界的一些传言,但凭她的身份和自身条件,肯定是身边围着一堆的追求者才对吧。
“钟小姐条件好,眼光高也是正常。”他笑了笑。
对于他的一句调侃,云乔也大方承认,回道:“这年头谁少了谁都能过,所以感情这种事没必要敷衍凑合了事,当然要找个自己中意的才对。”
江慕北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意淡然,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只在车子发动之前,看到她没有系安全带,就伸过手替她扣上了。
云乔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他看。
江慕北始终神色从容,似乎并未察觉出哪里不妥的样子。
车子随即驶出停车场,没入川流不息的车阵中。
云乔心里记着今日答应吃饭的真正目的,见车里的气氛沉默,江慕北丝毫没有主动打开话题的意思,她便用闲聊的语气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买这么多衣服吗?”
“喜欢逛街应该是大部分女人的天性吧。”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就不喜欢。”云乔忽然叹气,语气也转了几分嘲然,“可是为了见客户忙应酬,就不得不把自己打扮得风光体面。”
江慕北有片刻的沉默,心里多少有一点意外,她会主动对他说出这些事。
云乔也没有等他回应,径自说了下去。
“公关部的人谈不下来的一单业务,对方指明要我亲自去谈才算诚意。”她侧目看他一眼,勾了下嘴角,“这个世界毕竟无法做到公平,一个女人想在商场里混下去,付出的代价总要多很多。如果换做是你,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她似乎只是单纯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像是身旁坐着自己很亲近的一个朋友。
如果换做平常时候,以江慕北的心机,必然会怀疑对方轻易对自己表露出信任,动机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目光里的黯淡颜色看起来很真实,所以触动了他心底里的那份动容。
“谁说我就一定没有这样的困扰,客户就不能是女的吗?”他半是玩笑地说。
云乔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倒也是……”
尤其是像他这样文质彬彬一副秀色可餐模样的人,如果是她,条件允许的话,也会忍不住对他伸出“魔掌”的吧。
“你平时请客户吃饭会去什么地方?”她又问。
江慕北沉吟了一下,说:“沿河路上的那家‘江南春’不错。”
“是吗?那我明天就约去那里好了。客户从外地来,刚好吵着要吃正宗的徽菜。”
她的语气听起来仍然很随意。
可是江慕北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稍作一思量就已经察觉出了异样。
她已经向他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分明就是为了要引起他的关注。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猜她应该不会故作姿态地回一句“闲聊而已”。
云乔看着他笑,笑容里却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因为那样的场合应付得太多了,有时候会忍不住异想天开地期待着,终有一日会有一个救世英雄般的人出现,解救我出困境。”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浪费在玩暧昧上,所以她决定赌一把,用自己的坦荡跟示弱态度,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获得他的同情和留意。
外界对她的传言那么多,他想必也听了不少。让他知道她其实不如外人以为的那么强势风光,他多少会感到有些意外吧。
江慕北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嘴角掠过一线弧度。
凭什么她就认定了,他会是那个人?
“‘江南春’的徽菜做得的确不错,想必明天会让你的客户满意。”他微笑着将话题转走。
云乔也淡然一笑,轻松将刚才的那一个话题翻过去。
她故作哀叹道:“这个客户是出了名的难缠,只怕光靠请客吃饭是搞不定的。”
话里仍然有暧昧的意思,他也在商场上混,肯定能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江慕北未再回话,安静地从后视镜里她看了一眼。
云乔却将目光调转到车窗外去,神情黯然。
心里想的却是:该做的戏都做足了,所以她已经开始期待,这场戏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结果。
吃罢了晚饭,云乔没有回家,而是转途去了陆曼华家里。
陆曼华开门的时候,脸上正敷着面膜,冷不丁从门里面探出头来,吓了云乔一跳。
云乔站在玄关换鞋子,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交到她手里,不忘抗议一句:“大晚上看你一脸惨绿的颜色,吓死人了,赶紧去洗掉!”
陆曼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到客厅放下东西,进卫生间去了。
不一会她把脸弄干净了走出来,就看到云乔一脸的倦色,歪躺在沙发里动也不动。
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跟着坐在了旁边。
“进展如何?”
云乔翻了个身,拿过水杯连灌几口,懒懒道:“江慕北这个人,太沉得住气了,所以我决定当那个沉不住气的人。”
“什么意思?”陆曼华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云乔故作风情地朝陆曼华眨了眨眼睛,回道:“我已经告诉了他明天的饭局,如果他明天会出现的话,我就立刻向他表白。”
见陆曼华又要皱眉说教,她懒然一笑,拦住:“别劝了,你不觉得这才是对谁都完美的一个解决办法吗?”
陆曼华表情严肃地瞪着她,“一点也没看出来。”
正文 第六章 看起来多完美2
“如果我成功了,薇薇可以获得自由,而我,说不准也能获得一份新生活,比如,换一换身份,从替钟家做牛做马的冒牌小姐,变成金光闪闪的豪门太太。”
心里的向往和现实的生活之间总是会存在差距,她从不奢望有一天自由和爱情可以兼得,那么如果计划成功的话,至少她可以获取一份自主的生活。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既然你说江慕北精明厉害,那么你凭什么确定他就会如你期望的那样体贴包容你?”
这倒也是。
不过现在并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让她走,只此一个选择的情况下,她就只能用从容的心态一路走下去。将来的事,谁管它呢。
“无所谓,因为面对他总比面对钟家的人要容易一些。”
面对钟家的人,她就时时刻刻无法忘记他们对自己恩典,会心软。
面对江慕北,如果他很难缠,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可以将生意场上的一切手段用在应对他上面。
陆曼华无法苟同,却看得出她随意语气下所掩藏的那份黯然神色。
所以纵然心里还有无数劝诫的话,也便再也说不出来了,唯有祝福。
“那好吧,就祝你早日掳获江公子的心,将来成功嫁入豪门,让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云乔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起身朝厨房方向走去,一边道:“今天买了很多衣服,你翻翻看有没有喜欢的,顺便帮我参考一下明天穿什么衣服,以期达到惊艳的效果。”
地处沿河路中段的“江南春”酒店,因为地理位置绝佳,透过落地窗就可以将南淝河的沿途风光收入眼中,所以即使尚未到吃饭时间,店里也已经坐了很多喝下午茶的人。
江慕北提前让秘书定了位子。
到得有点早,下午5点多的光景,尚有耀眼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
他是这里的常客,踏入门来,值班经理立刻热络地迎了过来,在前方为他引路。
“江先生今天来得挺早的。”
江慕北脸上挂着寒暄的微笑,也不回应。
位子就定在大厅,而且是个朝西晒的位置,这个时候坐过去,即使店里开足了冷气,却依然会感到户外阳光的灼人热气。
值班经理虽然不明白向来都定包厢的人今天为什么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但也不好意思过问太多,只在将人领到之后礼貌地征询了一句:“江先生,这里坐有点热,需不需要我帮您调换一下?”
江慕北已经摘了墨镜坐下来,随手将手机和钥匙都放到桌子上,回了他一个微笑说:“不用,谢谢。”
值班经理欠身示意,退开了。
桌面上的手机被调了震动,有电话打了过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接起来,那边的人问:“我到了,在哪间包厢?”
江慕北从玻璃窗朝外看了一眼,看到顾南明正走上台阶来,勾了下嘴角应:“大厅。”
顾南明在服务生的引领下随即走进大厅来,四下寻望一眼,看到江慕北之后,走了过来。
他还没落座就发牢骚:“我刚做完一台手术,正打算回家去蒙头睡一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把人叫出来?”
江慕北帮他倒了杯茶,一边回道:“有免费晚餐吃你还这么多意见?”
顾南明心里实在不忿,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青年才俊,哪里缺吃少喝了?
不过嘛,主要还是因为私底下他偷偷向今天同来赴约的赵清扬打探过了,江公子今天找他们来,当然不是吃顿闲饭这么简单。今天来,应该是让他们见一个人的。
“清扬说他什么时候到?”顾南明一脸的倦色,姿态懒散地往沙发里一靠。
“不清楚,我给他打个电话。”江慕北拿过手机,翻出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之后,响了两声被对方掐断。
顾南明朝门口方向撇嘴,“到了。”
赵清扬眼睛尖,一眼就扫到了他们坐在这边,于是步履悠闲地走了过来。
落了座,顾南明瞄到他的右手腕上打着绷带,就问:“怎么回事?大热的天绑成这样?”
赵清扬只是笑笑,说:“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
并不愿做过多的解释。
其实个中内情顾南明心知肚明,也不过闲着无聊才故意问一句。既然赵清扬不肯透露,他干脆自己问道:“听说方辉的妹妹现在在你那里?”
赵清扬接过江慕北递来的茶啜一口,好笑地瞥他一眼道:“你的正职不是一个大夫吗?怎么小道消息这么灵通?我真担心患者交到你手里医治,生命安全到底能不能得到保障?”
顾南明撇嘴,心里几分不平,“你少岔开话题。当年方辉的案子你就多管闲事揽上身,现在方辉不在了,你怎么还负责接收遗属了?打算开救济院还是怎的?”
赵清扬沉默半晌,漫不经心地回道:“他妹妹现在孤身一个人,看起来也怪可怜的。何况暂时收留她,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负担。”
他见江慕北一直不说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窗外,便道:“看什么呢,把我们找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江慕北的目光仍然停在窗外,眸光里忽然闪过一抹沉色。
赵清扬跟顾南明随着看了过去,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走上台阶来。
两个人进了大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直接上楼去了,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赵清扬留意着江慕北脸上的表情变化,忍不住调侃道:“还当诚心诚意请我们吃饭,原来是自己要来看美女,拉上个陪客而已。”
顾南明好奇地问:“那是谁?”
江慕北直到那两个人上了楼去,他才转回目光,语气随意地说:“一个让我感兴趣的女人。”
他弯了下嘴角,问:“觉得怎么样?”
顾南明说:“看起来是个金光闪闪的富家小姐,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
江慕北但笑不语,只是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寓意不明的深沉。
金光闪闪的富家小姐吗?那么与今时今日如他这样一个同样金光闪闪的富家少爷来说,是否可成一对绝配?
或许这就是上天赋予他们的际遇,分离了,即使多年之后彼此再不是当年的模样,却还能巧合地重新遇上。
只除了,她没有认出他来。
吃饭当然不是见面的主题,平日里几个人都忙,基本都是电话联络,很难得才会聚一次。
三个人是高中时的同学,一个球队里打了三年的篮球,关系铁得很。大学时期虽然因为各自的兴趣爱好而选择了不同的学校,但逢上寒暑假都会泡在一起,友谊也没有因为距离而变得疏离。
三个人里面,顾南明年长几个月,加之性格鸡婆,所以素来都以兄长的姿态自居。原本家里就有一个弟弟,即便如此还是嫌管教的不过瘾,哥们的事情他每每只要得到消息,仍是要插手管一管。
饭吃完了,闲话也聊得差不多了,眼看江慕北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丝毫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便道:“我看你脸都黑一个晚上了,既然心里不爽,直接冲上去把局搅掉不就行了?”
江慕北眉目低沉,语气听起来却有些漫不经心:“掀桌子打人不是绅士所为,基本的风度总是要维持一下。”
这一点也不像是江公子的性格,他这个人明明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而已,骨子里的掠夺性早已随着他成功商人的身份日渐强势,对待自己看上的东西从来没见有犹豫手软过。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居然也讲起风度来了?!
赵清扬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助手打来的。
助手在那边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老板,方小姐趁您不在,偷偷跑出去了。我们的人刚刚在‘蓝方’会所里找到了她……”
赵清扬闻言神色一沉,斥了句:“胡闹!你们怎么不看紧她?”
助理有点委屈地辩解道:“方小姐古灵精怪的性格,老板你也是知道的……”
而且她是老板交代要好生照看的人,谁敢对她不敬啊?
收了线,赵清扬简单地向另外两个人解释了一下:“家里出了点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顾南明嘲笑他:“我说什么来着,你小子果然当上人家的万能保姆了。”
赵清扬耸了耸肩自嘲,对于他的调侃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说:“我这个人爱惹麻烦,性格也不是今天才养成的,改不了了。”
江慕北则是向来不爱管兄弟闲事,对他扬了下眉示意。
赵清扬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起身先离开了。
留下顾南明一肚子的不乐意,“如果那两个人要待到店关门才下来,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耗啊?别怪兄弟没义气,我要回家睡觉去了。”
医生是个多么繁忙而劳累的工作,一个手术下来动辄六七个小时,今日肯来观望不过是好奇心作祟才勉强支撑到现在,现在人也见到了,再不回去睡觉他会困死。
拉来的陪客已经走了一个,江慕北当然不会对他放手。与友人聚会是个冠冕堂皇出现在这里的借口,不期望能达到取信于人的效果,但至少能维持面子。
“你要是有本事把清扬拉回来的话,我就让你走。”
顾南明二话不说,赶忙伸长了脖子趴在玻璃窗上看,就看到赵清扬的车已经一溜烟地驰远了去,消失在夜色中。
无望了,他没好气地抱怨一句:“多大的事,至于要溜得这么快吗?”
他连打两个哈欠,实在忍不住了,便道:“要不然我上去替你把那个碍眼的家伙轰走得了。”
江慕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楼梯那里,燃了一支烟,没有吸,放任烟灰落到桌面上去。
他是个注重养生之道的人,除去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他都是只在心里有事的时候才会抽烟。
顾南明冷眼看在眼里,收起玩闹的心思暗自思忖,觉得慕北这小子似乎是认了真了。
江慕北淡然地说:“不必了,这种事当然还是亲自动手比较有诚意。”
另一边,楼梯上方终于出现了等候已久的身影。云乔与同来的人步下楼梯来。
走近一点看,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发福的体型,五短身材,站在身材高挑的钟云乔身边,让人看了十分别扭。他此刻操着蹩脚的中文自以为风趣地说着话。
江慕北微微扬眉,竟然是个外国人?!
男人凑在云乔耳边说了几句话,云乔则是神色客气地回了他一个微笑,不料他竟然得寸进尺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两人已经下了楼来。
江慕北摁熄了烟蒂,起身站了起来。
顾南明追问一句:“你打算做什么?”
江慕北回了他一个笑,目光却有点冷,“扮演一回救世英雄的角色。”
他推开椅子,迎面走了过去。
云乔原本正神色别扭地想着如何摆脱掉肩膀上的那只手,抬头就看到了江慕北,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得尴尬了。
“真巧,你也在这边吃饭吗?”套路化地寒暄一句。
江慕北在心里笑了笑,她昨天故意说得那么明显,不就是暗示希望他今天能出现吗?
“跟几个朋友聚一下。”他完全忽视她身旁的人,接着道:“你忙完了吗?不是说好了晚上去天鹅湖看夜景?”
云乔脸上露出怔色,眼前是他温然得体、彬彬有礼的笑容。
睁眼说谎话的功夫,他还真是表现得滴水不漏呵。
旁边的男人冷眼看着眼前的状况,从江慕北温柔体贴的眼神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于是露出不悦的神色,不耐烦道:“钟小姐,既然你已经跟别人有约,那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以后再说吧。”
名花有主的女人他不会碰,尤其她的男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也不像是个寻常角色,他不会犯傻到给自己惹麻烦。
收回手,沉着脸色离开了。
云乔下意识想追上去,“朴先生……”
却感到手腕忽然一紧,是江慕北拉住了她。
“你期望有人能救你出水火之中,但相应的,你就要选择放弃一些东西。”
他的表情看起来闲适从容,仿佛也无责难或不悦的意思,只是在温和地对她做出最中肯的建议。
“在你昨天选择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不是吗?”
云乔沉默了。
心里多少有几分意外,意外于他的敏锐跟直接。虽然她做好了被他拆穿心机的打算,但就这样轻易地听着他当面说出来,总是感觉有些狼狈。
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表情嘲然地笑了笑,良久才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江慕北风度绝佳地退开一步距离,说道:“走吧。”
云乔以为他要送她回家,就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走也很方便。”
他已经先一步离开,闻言转身一笑,说:“不是送你回家,是去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云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跟她之间有什么约定?她怎么想不起来?
不过,这样顺利的局面实在超出她的预期,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回了他一个微笑,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随在他身后出门去。
正文 第七章 江太太这个身份1
车子开上路,江慕北在云乔的询问下,说出了要去的地方。
云乔心想,还当之前他说去天鹅湖赏夜景,只是为了应付当时的场合,不想竟然真的要带她去。
事情,似乎发展得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天鹅湖位于政务新区,走高架桥过去,也要花去半个钟头的时间。
F市是座入了夜就显安静的城市,沿途的霓虹灯将道路照成橘红的颜色,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去。
车子下了高架桥,开过明珠广场,看到广场旁边仍然亮着灯的小卖部,车子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江慕北问:“想喝点什么?”
气候已经入盛夏,七月的天气,打开车窗探出头去,便能瞬间感觉到空气里的燥热与窒闷。
云乔朝小卖部那边看了看,刚好看到一个孩子举着一个冰激凌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她便伸手一指道:“和她一样的冰激凌。”
她见江慕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很奇怪吗?老板也没贴牌子说冰激凌只卖给小朋友吧?”
江慕北原本还想给她留点面子,所以才忍住了笑。想不到人家心态好得很,完全不怕被嘲笑,所以他也光明正大地笑了出来。却仍然风度绝佳地点头道:“好,去给你买。”
他下车买东西去了。
云乔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思绪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像是回到了童年的时候,那时候也有一个人,虽然年少,却给了她一份包容的踏实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来,应付异性的经验早已十分熟稔,刚才的撒娇语气也不过是为了玩一点小暧昧,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过渡到她想要的方向去。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时,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悸呢?
东西买回来了,云乔接过冰激凌咬一口,唇齿间的香气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草莓口味的?”
江慕北坐回车里来,见她表情忍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你不喜欢吗?”
云乔老实不客气地说:“草莓口味的冰激凌也太梦幻了,我又不真的是三两岁的小朋友。”
江慕北神色微怔,回过神来,笑了笑,也未搭话。
原来喜欢的东西会因为年纪的成长而变得不再喜欢,那么人呢,也会因为岁月的流去,而变得漠然吗?
“你晚归,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报告一下?”他不露声色地将话题转走。
云乔在心里暗自冷嗤了一声。如果让家里的老爷子知道她此刻跟江慕北在一起,而且还是关系暧昧的那种相处,不要炸了锅才怪。
“之前我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了,说晚上要招待客户,他应该认为我现在是跟客户在一起吧。”
江慕北看了她一眼,用闲聊的语气问:“你似乎十分尊敬你的养父?”
云乔的身份对外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他语气的重点却分明突出了“养父”那两个字。
很好,他主动挑起了话头,不必她再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样在他面前扮可怜,而且还要做到不会显得太刻意。
“人在屋檐下,若是想生存得顺遂,就必须有看清自身处境的觉悟。”
“听你这样说,似乎是有很多的不满了?”
云乔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人在小的时候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等有足够的认知可以为自己作决定了,却又往往变得身不由己。”
江慕北露出微笑,似乎有些意外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消极的话。
“宴会那日见到你,你不是还气势堂堂十分自信地警告我要认清形势吗?”
云乔心想,就知道他是个难缠的角色,已经过去的一点小事情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不过反之一想,也是因为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才会对她说过的话记得如此清楚吧。
“那不过是为了在陌生人面前维持面子,壮壮声势罢了。”
江慕北笑了笑,没有说话。也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在四周路灯映照下的天鹅湖出现在眼前。
这里虽然是一处人工湖,却因为风景优美而成为周围居民饭后闲步的绝佳场所。时间不算早了,可是湖边仍然有不少流连的身影。
车子开进了湖旁边的专用停车场,云乔将背包放在座位上,下了车。
江慕北从另一边走下来,问:“手机不要拿一下吗?”
云乔看也不看一眼,道:“难得可以放松一下,就算天塌了也不想理。”
口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却又不掩饰神色里的那份傲然跟倔强。
话未说完,人已经神采飞扬地朝着湖边跑去。
江慕北锁了车,将她放松的笑容看在眼中,淡淡一笑,步履悠闲地跟了上去。
湖边有三两个孩子堆好了沙堡,欢闹着跑开,去到另一个地方开拓领地去了。留下形状不明的一堆沙子,在迭次而来的湖水冲击下,慢慢坍塌了去。
江慕北走到近旁,就看到云乔在水边蹲了下来,不知在看着水面上的什么东西。
“在看什么?”
云乔没有回头,站起身沿着水边一直往前走去,随口道:“你知道水黾吗?”
江慕北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云乔回过头来,神色忽然变得感慨,“之前看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台词说,找到水黾,就象征着能找到幸福。”顿了一顿,才又有些嘲然地笑道:“不过那是一种只能在干净的水里才能生存的生物,这里的水不够清澈,应该不会有才对。”
江慕北看了她良久,才问:“那是你的期望吗?”
“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的期望,是想获得幸福吗?”
云乔却摇了摇头。
“‘幸福’这个词是电视剧里才存在的,用在现实生活里,你不觉得它太做作了吗?我的期望,不过是想获得一份自主的生活。不一定会幸福,但至少可以让我自由自在,那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盛夏夜晚,夜风习习,湖边漫步,这样安静的一个场景下,多么适合用来谈一场看似诚意十足的心。
也许进程有点仓促,但只要时机得宜,说不准就能让她获取到他的一份信任。
尤其看到眼前的人,他目光沉静的样子,应该是有些相信了吧。
“所以我就是你认定的,可以给你这样一份自由自在生活的人,是吗?”他问,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闲适的笑容。
“也许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至少我会是适合你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意图,是为了告诉他,嫁娶也可以只是一场双赢的利益交易。至于感情那东西,他大可以从别的女人身上去寻找,即使将来她挂着江太太的身份,也不会从中作梗阻拦。
她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所能带给她的一份安稳生活。
就是不知道她此刻坦荡地将自己的目的赤裸裸地揭示出来,他能不能也如她这般姿态从容地接受。
江慕北的眸色暗了一暗。
云乔自然都看在了眼里。
商人都重利,她曾特地了解过他的一些事迹,只当商场中手段精明狠绝的一个人,根本无暇顾及感情这种无聊的东西。
难道是她错看了他,一向无往不利的江氏集团少东,其实是一个也相信爱情的纯情人物?
“你父亲和我养父有意想结成姻亲,虽然我这个钟家二小姐的出身不够正牌,好歹也掌管了公司的实际经营权。既然是商业联姻,利字面前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人才对。”
越说越像是商场上的谈判。
江慕北的脸色会变难看,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冷漠。
他将心里的那份不满之意压下,问她:“婚姻在你的认知里,是不是把它想象得太草率简单了一点?”
“也许吧,我的出身让我无法对生活有过多梦幻的向往,我只知道,与其消极地寄望上天,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见他的眉目低沉,她只当是自己的直白遭到了他的厌弃。
而她只是在赌一次自己的运气。江慕北会给出什么样的态度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但她至少可以主动地左右事情的进展速度。如果他不愿意做她的那个人,她大可以再去寻找另一个对象。
见他不说话,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吓到你了吗?觉得怎么会有我这种势利的女人?”
她蹲到水边,洗去手上的沙子,然后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裙,礼貌地退开一步微笑,“也许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合适的对象,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江总,请把今晚的相处都忘记吧,我可不希望他日在商场上遇见了,彼此还要尴尬相对。”
朝四周看了看,说:“时间应该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转身要走,江慕北拦住了她。
她抬眼,就将他凝肃的表情看进了眼里。相识时间不算长,从未见他如此认真的表情,看起来,一时倒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所谓的合适对象,是泛指任何一个愿意与你商业联姻的人吗?”
她嘲然地弯了下嘴角,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不错。”
也就是说,他江慕北在她眼里,与那些张三李四之流,其实并无任何的差别之处。不过是他早了其他人一步,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已。
心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压抑也难平的怒意。
小时候也不过只是表面装作冷漠的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几时她已经将这份冷漠渗进了骨子里去了?
她对他笑了笑,那笑容此刻在他看来也分明透着几分冷淡与疏远。
“如果你不愿意送我回市区,那麻烦开车门让我拿一下包,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江慕北手一伸,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嘴角却忽然漾出了一抹笑容,仍是寻常里会见到的那副闲适姿态,“谁说我不愿意了?你说得不错,比起钟薇那样一个娇滴滴一事无成的大小姐,你的确耀眼太多。更何况……”
他顿住声音,在她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温润的唇已经覆了过来。
未等她给出适时的反应,他已经撤身离开了。原本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吻,不带丝毫的侵略性,不过是为了配合她想要的效果而已。
然后在她神色微怔的表情下,他面带微笑地,语气轻佻地续道:“你还有着一副让所有男人都会轻易动心的好容貌。”
云乔暗自将指甲掐进掌心里,为的是抑制自己那本能急促起来的心跳声。
不过是被一个男人吻了,就像是他的手那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现在也不过是换了另一个地方接触而已,没什么可介意的。
可是,心跳声此刻却变得令人讨厌,因为她愈想掩饰压抑,它似乎跳得越厉害。
“既然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邪恶的魔女,就不要露出这种小白兔一样的呆怔表情,那会影响角色的设定。”
云乔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这才有些觉悟到,人前的彬彬有礼,那不过是他虚伪维持的一个假象吧。骨子里,他也有如此轻佻强势的一面,说话的语气,听起来竟多了几分冷硬的意味。
“为何不说话?”他笑问。
云乔收拾自己的情绪,然后抬眼看他,回了一个娇媚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原来江公子比我想象中要外放很多。”
语气却又转了认真,问他:“你刚才的举动,我可以理解为合作愉快的意思吗?”
江慕北松开她的手,先一步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应她的询问。
“走吧,送你回家。”
在她心中将一切看作一场合作,其实并不意外。两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愿意定下终身,当然不会是一见钟情这样的借口就能敷衍过去的。
而对于他来说,过程是什么都不重要。
因为他看重的,另有其物。
将云乔送回钟宅之后,江慕北开着车掉头,往自己的住处去。
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给赵清扬打了个电话。
“老赵,是我。”
赵清扬那边似乎正处理着什么事,听得出周围的环境有些嘈杂,“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江慕北也不赘述,只简单道:“今天晚上出现在钟云乔身边的那个男人,帮我教训他一下。”
赵清扬几分诧异之后,笑了出来,“我说,你动真格的了?”
江慕北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太精明,以至感情在他眼中也带着功利与世故的色彩,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年看重他身份或是看上他这个人的女人,多了去了,却从未见他有让什么人真正靠近身边过,连愿意让他去逢场作戏的人都很少。
那个钟云乔,如果单凭她的自身条件也绝不是最好的,这中间,必然是有着什么理由的吧。
江慕北看了眼前方已经闪烁的红绿灯牌,简单回道:“详情以后再聊,事情办妥了告诉我一声。”
挂断电话,刚好前方的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加速,以平日里不会有的速度将车开走。
下班刚回到家,云乔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听,愕然之余,立刻匆匆赶到了医院。
她到了门诊部,又给对方打电话,询问:“你在哪边?”
电话的另一半,朴志忍龇牙吸着气,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在哪?”
“我在门诊部的入口。”
他就说:“你在那边等着我,我包扎好了,马上就出来了。”
正文 第八章 江太太这个身份2
十分钟之后,朴志忍从走廊的另一头拐了出来,手腕上绑着纱布,脸上也是青了一块。
云乔看到她,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严不严重?”
朴志忍的中文说得不怎么样,发牢骚的话倒是学得很溜,一看到她来,发牢骚道:“倒霉催的,都毁容了!还好那天我溜得快,不然现在恐怕被揍得更严重……”
云乔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十分歉疚。
“抱歉,把你牵累进来,这份人情我会记着的。”
朴志忍跟她认识也有几年了,从最初的商业对手到今天的朋友,对于云乔的性格自然也有几分了解。必然是她信任的人,她才会去麻烦。
不过嘴上还是说道:“我这顿揍就算了,但起码你要给报销个医药费啊……”
云乔看着他龇牙咧嘴耍宝的样子,知道他的伤势不算严重,这才放了心,放松地笑了出来。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江慕北指使的这件事,但会这么迅速就找到老朴并且给他一顿教训的人,好像就只有他了。
可见她演这出戏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婚姻”这个名词在云乔的认知里,曾经认为它离自己很远,也许这一生她都不会接触到它。
中午江慕北约了她见面,把求婚的戒指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收下了。
收下之后回到公司,独自静坐,心里却终于有了一丝惶惑的情绪冒了出来。
目标达成得太过顺利,疑惑不解都是其次,更多的,还是对那份即来的另一种生活,有着无法抑制的慌张跟焦虑。
最初靠近江慕北的目的不过是想替钟薇解围,后来跟陆曼华闲聊的时候,说是为了嫁个好人家,找个靠山。细想下来,连她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辨别出,自己究竟抱着哪一个目的更多一些。
不过事已至此,容不得后退或犹豫,就只能坚定自己的心意,一直走下去,不管还有多少的阵仗在等着她。
晚上下了班回家,车子开进花园,往客厅走的时候,她看到佣人王嫂正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就随口问:“老爷在家吗?”
王嫂脸色看起来有些小心,压低了声音回道:“老爷刚刚从外面回来,还说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钟百川的脾气暴躁,家里的佣人们都怕他,逢上他脸色一难看,就知道保准又有人要遭殃了,而二小姐常常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人。
云乔的表情看起来却是从容自若,对这样的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无非是她什么地方又惹到了老爷子,被召进去训一顿了事。
她脱了外套丢在沙发上,连着公文包一并扔了过去,然后转身上楼。
书房的门没有关,钟百川就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桌后面,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所以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方向。
云乔站在门外,礼貌地询问一句:“您找我?”
钟百川冷着脸吩咐一句:“你进来,把门关上!”
云乔依言行事,关上了门,往他跟前走近几步,也不主动说话。
钟百川瞪着她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云乔平静地回道:“您是指哪方面?工作,还是私事?”
钟百川嗤了一声,冷哼道:“这还没靠上靠山呢,就已经敢在我面前耍花腔了。”
听到他这样说,云乔就明白过来了,看来是她和江慕北的事,被他得知了。
也是,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需要掩藏的秘密。
“您的消息很灵通,他今天才刚向我求过婚……”
话音刚落,就见钟百川忽然手一伸,抄起书桌上的烟灰缸扔了过来。
云乔根本来不及躲开,玻璃的烟灰缸重重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伸手去摸,指间已经有一股温热滑了出来。
钟百川仍在气头上,看到她额头流血也只是哼了一声,冷漠道:“看看我养的一只白眼狼!当初在我面前保证得信誓旦旦,果不其然你还是打着江家的主意。不过你最好给我记牢了,法律上你是我钟百川的女儿,所以就算你逃到天边去,这个身份你也挣脱不掉!”
额头的血不断地冒出来,沿着云乔的手臂一路蔓延,滴滴答答落在了地板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她却咬牙忍住疼,面对钟百川的质责,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凄楚的意味。
“我没有忘,不会忘。”
即使这个家里,从钟夫人去世那时起,就再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
钟百川嫌恶地看了她额头的伤口一眼,仍嫌心里的那口气未能消平,便斥声道:“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云乔这才从书房里匆匆退了出来。
下了楼,王嫂迎面看过来,吓得差点连端在手里的菜也滑落出去。
“二小姐!”
“我没事。”云乔一手捂着额头,绕开王嫂,腾出一只手取了沙发上的背包和车钥匙,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门去。
江宅的书房里,江慕北也被父亲叫进来谈话。
他顺便将中午向钟云乔求婚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江巍新自他从外省调回来之后,就已经有了退居幕后的意思。对于儿子的决定,他向来也都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最多只在觉得不合适的时候,给出一些适当的建议。
像他们这样的商人家庭,通过儿女之间的联姻达成更大的利益合作,原本都是极其常见的情况。可是他却不愿意委屈儿子,情愿他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来娶。
“钟百川这个人,太过唯利是图,如果你是要娶他的大女儿还好一点,他的那个养女,在行业间的行事作风也是人尽皆知的。你已经够强了,不需要再找一个同样强势的女人来与你争长短。以我们江家今时今日的能力,也不需要你牺牲你的婚姻。”
“您既然了解我的性格,就该明白我不是那种肯牺牲自己的人。所以我若想娶一个人,自然是因为愿意跟她在一起。”
他跟钟云乔的事情因为发生得仓促,所以之前并没有跟父亲有过详谈,借着今天的机会,他刚好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江巍新听到儿子这样说,感到有些意外。按理说,他回F市的时间不长,跟钟云乔之间即使有什么发展,那也应当是刚刚开始而已。连恋爱的过程都没有就谈到结婚了,这样的婚姻如何能让人信服?
“我不懂,你是看上了钟云乔的哪一点?或者是,看上钟家的哪一点?”
江慕北笑了笑,嘴角有一抹嘲然之色。
“钟家的哪一点,我都瞧不上。”
也就说,他认定的是钟云乔这个人了?
江慕北见父亲还想再劝,便道:“爸,我做事会有我的理由跟分寸,您不必操心。”
江巍新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操心是不可能的。可是也因为他童年的那段经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家长那样,对孩子摆出严厉的姿态,就唯有包容。
何况,儿子毕竟长大了,远比他年轻时还要能干许多,其实操心也是多余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过问了,那爸就祝你们幸福吧。”
门外传来佣人的声音:“少爷,您的电话,是顾先生打来的!”
这么晚了,顾南明会有什么事找他?
他起身走出书房,走到客厅里接起电话:“是我,找我有事?”
顾南明在那头重点不明地说:“我今天晚上值班……”
江慕北皱眉,“你闲得慌想找人聊天的话,打给清扬,他在杭州度假,应该比我有空……”
顾南明打断他,十分唾弃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我怎么说也是个爱岗敬业的白衣天使,没你想得那么混。我是因为刚刚在急诊室看到了一个熟人,才想说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江公子放在心上的那位钟小姐了。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是以病患身份进来的,额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砸到,血流了一地,看着都吓人啊……”
吓唬人的废话没等他继续啰嗦完,江慕北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佣人看到江慕北神情匆匆地往门外跑去,不明所以,就追在后面喊了一声:“少爷,您要去哪儿啊,就快吃饭了!”
回应的是汽车绝尘而去的疾驰声。
江慕北匆匆赶到医院,却没有在急诊室里找到云乔。
他拦住旁边一个经过的护士询问:“请问有没有一位叫钟云乔的小姐过来就医?”
护士伸手一指,“在前面的输液室里。”
他道了谢,大步走了过去。
输液室里亮着白炽灯,墙上挂着的电视机被消了音,因此显得十分安静。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位置上的人。
额头上用纱布打了个疤,看起来似乎伤口不大,但她身上那件白衬衫上星星点点干涸掉的血迹却显得十分触目。
他下意识蹙了眉,放缓了脚步,走近,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云乔听到脚步声,侧目看了过来,见到是他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慕北不回答她的问题,十分坚持地重复问了一句:“伤是怎么弄的?”
云乔看着他神情关切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
之前在湖边,她的一番势利说辞似乎惹得他不太高兴。白天送求婚戒指的时候,也都是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可是这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关心,却丝毫也不像是在作假。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爸爸用烟灰缸砸的。”她想了想,没有隐瞒。
不隐瞒,是因为觉得让他感觉她越悲惨越好。
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关切态度,让她突然顿悟了一件事。没有感情的婚姻,她若想获得一份关注,博取他的同情似乎是条不错的捷径。
江慕北的眉心迅速叠到了一起,从她闪烁的目光里已经敏锐地猜出了大概缘由。
“是不是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他很生气,所以就打了你?”目光里有着一抹隐忍的怒色。
云乔嘲然一笑,垂下目光,“毕竟不是亲生,中间总是隔了层亲近。从他的立场来说,自然希望嫁入江家的那个人是钟薇,这也是人之常情。”
江慕北也露出嘲弄的笑,神色渐冷。他江慕北要娶谁,好像还轮不到谁来左右。
见云乔在看他,他才收起了眼中的冷然,蹙眉道:“要不要报警?”
云乔只是淡淡地摇了下头,日光灯的映照下,此刻她的脸色看起来显得尤其苍白。
“家庭纠纷而已,不用闹得那么严重吧,何况我也有错。”
江慕北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云乔原本专注于演戏,将自己装得楚楚可怜好博取同情,所以无预兆之下被他握住了手,心里本能地一悸。
眼前的人,表情凝重,神情真挚,似乎是真的在关心她。
所以,她有点被迷惑住了。
不知道他答应跟她结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原先她只觉得那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受伤进医院,一个人忍着伤口的疼痛交费、拿药也不曾觉得心酸凄楚,可是想到他匆匆赶来,是此刻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她忽然就有了一股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
偏偏,他还目光诚挚地说:“我会正式登门去向你的养父求亲,并且告诉他,江太太这个身份,除了你钟云乔,不会再有其他人可以堪当。”
云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忍住眼泪,也许真的是因为太久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一份珍视,让自以为早已经练就一副冷硬心肠的她,终是无法抑制地动容了。
“伤口太疼了,疼到眼泪都忍不住了。”她自我解嘲地弯了下嘴角,挤出来的笑容实在是比哭还难看。
有些话,其实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可是江慕北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的那份动容还是让他冲动地说出了一句话。
“云乔,在我心目中,婚姻不是儿戏。所以如果你愿意付出真心,我也会一样。”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什么?”他不解。
为什么,明明没有感情,却要对她表现出珍惜的态度?
如果,她万一情不自禁地相信了他的这份珍惜,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对他产生了依赖怎么办?未来的路是否就能如童话那般完美地走至结局?
答案其实她早该知道,不会有童话的存在,人人都自顾不暇,所以根本不会有救世英雄的存在。
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所以,她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笑了笑道:“能不能打个商量?”
“什么事?”
“我暂时不想回家去,能不能去你家里借宿几天?”
“你要住我家?”他扬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云乔瞥他一眼,知道他挑眉的意思是什么,不以为然道:“现在早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迂腐年代了,何况你不是已经向我求过婚了?”
她朝他晃了晃右手,“凭证我可都已经戴在手上了。”
他沉吟了一下,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道:“好吧,看来我只能委屈自己,收留你几天了。”
目光移向她指间的那一抹银光,安静地看了一眼,嘴角扬起温暖的笑。
正文 第九章 两心知不知1
点滴打完已经过了凌晨,江慕北自己有一套公寓,远离市区,位于锦绣大道上。
云乔坐上车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等开到地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南北不分地睡了过去。
江慕北将车子开进停车场,熄火停车,没有将车里的灯打亮,他只是借着车库里的照明光亮看向她。
一直以来见她,总能从她眉眼的神色间看到极重的防备心。他心里也清楚,即使两人已经谈婚论嫁,但至今在她的认知里,他仍不过是一个具有利用价值的外人。
也许她是真的太累了,才会一时撤了心里的那份防备,睡得这样安心。
之前只当她虽然是养女的身份,却活得自尊且风光,她额头上的伤才让他清楚看到她在钟家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所以,也难怪她百般心思用尽,放弃自尊,像抓住救命草一样地抓住他,只为能够摆脱那里。
随手将车里的冷气调高了一些,安静地坐了一会,见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心知这样睡太久的话容易着凉,于是他放低了声音唤:“云乔,醒醒,到了。”
云乔此刻额头上打着疤,头发松散,脸上的妆也早花了,睡眼惺忪的样子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她自己浑然不知,眨了两下眼睛,睡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来自伤口的疼痛。下意识伸手去摸,被江慕北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小心!才缝的针,医生说了不能碰。”
医院的意思是要她留院再观察一下,可是她只说闻不惯医院的药水味,说什么都不肯住院。
江慕北也是少见她有那么固执的一面,眼见是劝不听的,他便也放弃了坚持。反正有顾南明这个医生作保障,真要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
云乔被他伸手一拦,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因为伤口实在是很疼,本能地龇牙吸了口气。
“伤口很疼?”他松开手,蹙眉问。
云乔点点头,看到他蹙眉,连忙补充一句:“不过还能挺得住。”
是她自己犟着非要出院的,再疼也得忍着,不然看江慕北此刻的脸色,保不准就是一顿说教在候着她。
江慕北知道她是嘴硬,却又无可奈何,末了只有摇了摇头,先推了门下车去。
云乔跟着下了车,看着江慕北从后车座里取了她装药的袋子,然后锁了车在前方领路。
他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便回过头来察看究竟。
就见云乔一只手按在胃的位置,脸皱得像梅干菜,走得拖拖拉拉。
“又怎么了?”他挑眉问一句。
云乔很想瞪他一眼,她都表演得这么形象了,就不信他是真的没看明白。折腾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我在想,麻烦你到现在真是不好意思,要不然我们就近找个饭店,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话虽然说得漂亮,语气听起来分明就是在寒碜他。都到了他家楼下了,不信他真好意思让她请客。
江慕北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闷笑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道:“这么晚了,附近的饭店都关门了。”
饭店关不关门,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吧?重点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饿得不行了。
终于没忍住,她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也许是因为,他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了,所以在心态上,她已经下意识对他撤了一些防。也才使得她此刻能抱着轻松的心态,像个朋友一样跟他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理所当然地计较半天。
江慕北想着她毕竟是伤患身份,不好太刺激她,于是收起玩笑的心思,说:“附近都是住宅区,还在营业的饭店应该是找不到了。不过我住的地方,冰箱里的东西应该可以应付一下。”
云乔心想他说的也是实情,虽然她负伤在身,之前又流了那么多血,本该好好吃一顿补充体力才对的,不过这个时候估计也的确是找不到饭店了。
但愿他所谓的“冰箱里的东西”不会是指一堆速冻食品。
单身男人的住所,出乎意料外的整洁且有条理。
云乔站在门口,接过江慕北递来的拖鞋,一边换一边已经忍不住好奇地朝屋内打量起来。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处精致华丽的单身汉居所。”她走进客厅里,四下巡望。
屋子看起来十分的素净整洁,却实在谈不上华丽,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小到一件挂饰也要讲究的做作做派,一切都以舒适为考量基准。
所以,似乎有点不太符合他青年才俊的身份。
“小时候没住过华丽的地方,那时候养成的习惯,舒服就好。”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转身进厨房去。
片刻工夫,端了一杯温水走出来,递给云乔。
“医生说消炎药回来之后要吃一遍,等水凉。”
云乔伸手接过,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便有一阵暖意一直透到心里去。
“老实说,你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帮她取了药,递过来。
云乔沉吟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道:“像电视里刻画的小资那样,穿高档的衣装,住精致的屋子,晚上在家闲着睡不着的时候,端一杯红酒坐在落地的玻璃窗后面赏月亮。”
江慕北坐在她对面,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你说的应该是偶像剧里的桥段吧。”
云乔想想,自己也忍不住觉得酸,于是也笑了出来。
“不过,屋子虽然不够华丽,倒真是干净。”看不出来,他的家务操持得不错,将来若是真嫁了他,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福利了。
谁知表扬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憧憬就立刻破灭了。
江慕北回答得也够老实:“都是钟点工阿姨的功劳。”
云乔立刻想,那将来若是嫁了他,也要继续把那位钟点工阿姨给聘着,因为她绝对不是块贤妻良母的材料,可以将家务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江慕北看着她吃了药,拿回杯子站了起来,“你坐,我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云乔虽然以客人自居,不过被他这样体贴地照顾着,多少觉得有点不习惯,就说:“要不要我帮忙?”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头上缝了三针,你只要端正好自己病人的身份就行了,其他都不必操心。”
江慕北进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又拉开了门,站在那里问她:“馄饨和饺子,你想吃哪一个?”
云乔心想,看吧,果然中了她之前的担忧,不是饺子就只能是馄饨。
她有些不甘心地说:“饺子和馄饨也没什么差别吧,还有别的选择没有?”
江慕北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说:“寄人篱下,顶着混饭吃的身份,你觉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挑剔了一点?”
云乔不以为然,“既然你人都收留了,照顾好登门的客人那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说得没错,她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总不能太放肆了。于是她识时务地说:“好吧,我选馄饨。”
江慕北转身回厨房,关上门,嘴角下意识扬起了一丝弧度。
如果彼此可以撇开各自的心思,就像眼前这样平和地相处着,那么在未来的婚姻生活里渐渐生出感情,似乎也不是多么难的事。
若是走至那样的结局,似乎也不错。
第二天,云乔额头上顶着伤,照常上班。
疤打在那里,她索性将刘海全部都梳了上去。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下来的时候,无例外引起了旁人的纷纷侧目,其中不乏钟氏企业的员工。
有人从身后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陆曼华。
陆曼华看到她额头上的伤之后,当下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惊讶道:“怎么弄的?”
旁边很多人,云乔自然不会无聊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实情,败坏钟百川的名誉对她来说,也是于事无补。
“不小心摔倒了,磕了一下。”
陆曼华见她说得随意,将信将疑,“你都多大的人了,也犯这种幼儿园级别的错误?”
云乔就理直气壮地回她:“大人怎么了,大人走路就不带摔了?”
陆曼华被她一句话噎得好气又好笑,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神经了。不过也是因为太了解云乔的处境,所以丁点大的事情都能让她立刻产生云乔是否遭了“迫害”的怀疑。
“早饭吃了没?”
云乔是直接从江慕北那里出来的,他以招待客人的姿态将一切打点得十分妥当,早餐自然是美美地吃了一顿。不过为了转走陆曼华的注意力,就摇了摇头。
陆曼华赶紧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来来,我照顾伤员,你赶紧把它喝了,早点让伤口长好,咱可不能破了相!”
云乔也不跟她客气,伸手接过。
电梯下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陆曼华转过身来,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忽然瞥到外面站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眼熟到,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电梯缓缓合上,往上行。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抓住云乔的胳膊小声道:“是江慕北啊,你没看到吗?”
云乔优哉游哉地喝着牛奶,也不说话,只是回了她一个寓意不明的笑。
自然是看到了,事实上她早上正是坐着他的车一同前来,刚才他不过是停车去了,才没有随她一起搭电梯。
来见钟百川是江慕北自己的意思,至于他找钟百川究竟要说些什么,云乔并不知道,也不是特别关心。反正经过昨天的一番相处,她已经可以确信江慕北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说要正式登门求亲,管他是不是在说戏言,她都只管摆出从容的姿态,静候结局就好。
钟百川虽然日日坐镇公司,但并非像普通员工那样准点上下班。
他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十点,往办公室去,秘书起身迎了上来。
“钟总,江慕北先生来访,已经在会客室里等您很久了。”
钟百川心里几分诧异,一时也不知他突然登门是为何事。
“他来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了。”
钟百川拧眉瞪了秘书一眼,斥道:“那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秘书毕恭毕敬地回道:“是江先生说不必麻烦,他可以等到您来。”
钟百川收起脸上的怒色,加快脚步朝着会客室走去。
门推开,里面的人起身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欠身示意:“钟伯父。”
钟百川脸上堆着笑,迎上前来,“你这孩子,既然来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嘛,干吗一个人枯等到现在?”
“冒昧来打扰伯父,还望您不要介意才是。”提前打电话,谁知他会不会故意避而不见?
“看你说的,快坐!”钟百川招呼着,自己也走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心里却一直在思忖着,他此时突然登门来的目的。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我最近手边事情多,也有段日子没去会所跟他一起打高尔夫了。”故意寒暄一句,这点气总能沉得住。
“父亲前几天跟了个团,到省外旅游去了。”
钟百川点点头,语气羡慕地说:“还是巍新兄有福气啊,有你这么能干的孩子,他都可以提前退休了。不像我,两个女儿年纪都不小了,却没一个肯给我定下来的,也不知道我到几时才能像你父亲那么享福啊!”
这话里有着明显的试探,江慕北自然也听得出来。
“钟伯父,今天我来,是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钟百川挑眉,“哦?你说。”
江慕北笑了笑,原本就不打算迂回太久浪费时间,“我和云乔一见倾心,所以今天来,是想来征询一下伯父您的意见。如果您不反对的话,等我父亲回来,我会再按照礼数正式登门求亲。”
钟百川怔愣一秒,眸光瞬间暗了下来。
想不到云乔那个死丫头手脚够快,他这边都还没来得及防备,她就已经掳获到江慕北的心了。
哼,他们两个认识才几天?
他心里不满,脸上却还维持着虚伪的客套,用随意的语气半真半假道:“这件事你父亲同意吗?当初我们商量的时候,可是打算介绍你和我们家薇薇认识的呢。”
“父亲只说我喜欢就好,不管和谁结婚,他都会祝福。”江慕北微笑,“之前参加宴会,也未能有幸得见钟薇小姐的芳容,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并非她中意的人选吧。”
话听起来似乎十分谦卑,但却让钟百川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钟薇自宴会那天逃家之后,至今也没有消息。江慕北的意思很明白,说起来也是钟薇嫌弃在先,强扭的瓜不甜。
“伯父,不知您意下如何?”
钟百川看了他一眼,收起笑容说:“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们就不打算结婚吗?”
江慕北仍然微笑着,用闲话家常似的语气从容不迫地说:“如果您不同意,我们大概只能私奔到另一个地方,结了婚再回来领受您的责罚吧。”
多么尊重长辈的一个回答!
钟百川在心里冷笑,已经清楚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云乔也许将他这个养父放在眼中,但江慕北显然并不愿当个软弱可欺的角色。
他撤去眼中的凌厉之色,朗声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么快就谈婚论嫁,实在是仓促了一点。不过看得出来,你对云乔的心意是坚定的,看来我把宝贝女儿嫁给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是,我会好好照顾云乔,让她过得幸福。”至少,不会再像她在钟家的时候过得那么水深火热。
正文 第十章 两心知不知2
事情说定,江慕北起身告辞:“您工作忙,我就不多作打扰了。”
钟百川也跟着起身送客。虽然说以后可能就是岳父跟女婿的关系,但骨子里他当然不会忘了江家是他一心求攀的金主,仍需要客气应付。
江慕北却又停下脚步,想起来似的说:“昨天晚上我从医院接了云乔回住处,她额头上的伤口不算太严重,您不必担心。”
一句话说得钟百川面子几乎挂不住。
江慕北却微笑着,继续道:“我有个朋友是医生,照顾起来比较方便,所以这段时间她会住在我那里,等伤口养好了我再送她回去。不过医生说,她额头上的伤口会留疤,这对女孩子来说实在有点糟糕。”
钟百川看着他的笑脸,到此时才意识到那笑容里分明透着一抹厉色。原来今天他来,提亲不过是幌子,兴师问罪才是真的。
江慕北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那毕竟是个意外,我想到她嫁给我之前,应该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意外了,伯父您说呢?”
钟百川被他一个小辈教训,觉得十分的狼狈。不过并不想得罪了他,毕竟是送上门来的金龟婿,将来还有源源不断的利益在等着送上门来,他不会蠢到为了一时的面子就冲动到把局面闹僵。
“既然你那边照顾起来更方便,那这段时间就烦你劳累了。”他故意不挑重点地回应。
“是我的分内事,您留步。”江慕北报以微笑,转身离去了。
钟百川转身回办公室。生气都是其次,此刻他要计划的,是怎样通过这门婚事,得到他期望已久的目的。
江慕北从钟百川的办公室出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道到了云乔的办公室。
陆曼华坐在位子上,抬头一看是他,愣了好半天才回神,随即摆出公事公办的面孔微笑询问:“请问您找哪位?”
办公场所见面,自然不会泄露她其实认识他这件事。
不过这个江慕北单从表面看来,似乎也没有传言中形容得那么精明厉害。当然,能将外在的那份精明掩盖去的人,道行更深才对。
“我来见钟小姐。”
陆曼华看了他一眼,心里起了刁难之意,故意公事公办地问:“那请问您有预约吗?”
江慕北笑了笑,摇头。
陆曼华还待再说,旁边的办公室门已经拉开了。
云乔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外面的情形,知道陆曼华在故意刁难,不过也乐得不拆穿。她直接走到江慕北跟前,微笑问:“找我有事吗?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不用了,我也要去公司了。只是来问你一下,晚上什么时候下班,我接你去医院换药。”他也非真正的闲人,公司里其实还有一堆的工作在等着。
云乔也不问他刚才与钟百川谈得怎么样,他不主动提起,她就没必要多事地去理会。
“五点下班,如果你忙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
“不影响,我会准时开车来接你。”忙与不忙,也是他自己说了算,“你忙吧,下午的时候再电话联络。”
“我送你下去吧。”
他转身微笑,摇头说:“不用了,我看你的助理一直捧着文件,应该是在等你签字。”转身离去。
云乔回过头来,果然看到陆曼华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脸上的表情却分明透露着想探听八卦的意图。
云乔装作未见,只问公事:“你手里的文件是要拿给我签字的吗?”
陆曼华老实不客气地回道:“当然不是了,是为了打掩护用的。”
她不由分说,将云乔推进了办公室里,关上门才道:“你们两个认识也没多长时间吧,居然这么快就发展到郎情妾意的程度了?”
不是说,只是一场利益驱使下的婚姻吗?几时就掺杂进了感情了?还是两个人都太厉害了,连感情这种事都能伪装得出来?
云乔也不解释,反问她:“你觉得这样的发展不好吗?”
“如果江慕北对你的态度是认真的,那自然很好了。可是他那个人看起来心机颇深,你如何能确定他的真实心意?”
“我不在乎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至少由眼前来看,他是那个可以给我一份新生活的人。”
陆曼华蹙眉,心里另有担忧,“就算如此,你觉得你养父他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吗?”
云乔心里清楚,当然不会。
事实上,她也没说攀上江慕北这桩婚姻就是要摆脱一切的过往,她从未做过那样的妄想。
“那是江慕北要面对的事,”她笑了笑,目光里几分冷淡之色,“没见他今天就来谈判了吗?从他刚才的样子来看,结果应当是顺利的。”
陆曼华实在有点替她担心。就算江慕北的态度是真诚的,也抵不过另一方的冷漠以对吧。没有感情的婚姻,如何能维持下去?
“乔乔,那如果将来发现江慕北是个不错的人,你又要怎么办?”
云乔叹了声气:“老实说,将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所以唯有抱着从容不迫的心态,随它去发展了。”
她对江慕北谈不上丝毫的了解,所以无法在今时今日就轻率地为将来的自己做出选择。
何况到了彼时彼日,江慕北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维持和善的态度,那同样是个未知数。
所谓的那份新生活,眼下的她,想象不出它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也有迷茫惶惑,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容许再回头了。
晚上下班,江慕北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大厦外。
接了她去医院,换好了药出来,车子拐上长江路,她都以为两个人是要去什么地方吃晚饭。
怎知车子一路往前开,开过周谷堆之后忽然转弯,已经转到了沿河路上去。
此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沿河路因为不是主干道,所以一路行来十分的顺畅。
只是沿途也未见有什么饭店餐馆之类的标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分明是F市赫赫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吧。
她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看到夕阳的余晖落在河面上,反照出点点的金光。
看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便转过头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一个朋友开的酒吧,晚上约了两个朋友,想带你见见他们。”
云乔皱起眉头,不太情愿,“我额头上还打着这么难看的疤,这个时候不太合适去见你的朋友吧。”
这当然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其实她心里抵触的,是他自作主张的强势作风,也不知道先征询一下她的意见。
江慕北勾了下唇角,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道:“其中的一个朋友你其实已经见过。”
她有些诧异,“我见过?”他的朋友,她几时见过?
“就是刚才你在医院换药的时候,某个穿着白大褂拿着病历,装模作样在门口晃来晃去好几趟的家伙。”
云乔回想了一下,自然有印象。
刚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还跟他说起过,说那个医生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可是行为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他也是酒吧的幕后老板,刚才你在里面换药的时候,他特地跑进来嘱咐说今天晚上要请我们的客。”
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好心提醒他:“带着没有形象可言的女朋友出场,到时候没面子的可是你啊。”
再去看旁边的人,仍然是一脸不在意的自在表情,“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避讳的。”
既然他不介意,那她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反正她原本就无所谓,今天顶着难看的疤在公司里转悠了一圈,身旁那么多的员工窃窃私语,她也是连眼都未眨一下。
车子靠边行驶,渐渐放慢了速度。
“到了。”
路的一边,酒吧的招牌在梧桐枝叶的掩映下隐隐欲现。
车子停稳,云乔步下车来,站在入口处抬头去看招牌上的名字,随口念了出来:“‘绝色’?”
听起来不太像是酒吧的名字。
江慕北锁了车,随后而来,招呼她进去:“走吧。”
推开门,微风带起门框上的风铃丁冬作响。
两个人正要往里面走,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云乔下意识看了一眼,就看到路旁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先推了门走下来,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
里面的人随后走了出来,一袭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不过开着豪华轿车,有司机随侍一旁的待遇,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未免也太招摇了一点。
云乔并不认识他,转身要走,却看到那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随即露出微笑,点头致意。
江慕北也回了他一个笑,问:“刚回来?”
若是正常上班,老赵不会做这副派头,每天装模作样地扮着普通的白领,自己有车也懒得开,基本上都是打车出行。
“是啊,这边出了点事,害得我度假的计划也泡汤了。”
他才刚办完正事,就接到南明催命似的电话,眼看车子开过沿河路,就懒得再回去换衣服折腾一通,于是吩咐司机直接送了他过来。
走上台阶来,他对云乔微笑致意:“你好。”
江慕北简单向云乔介绍道:“我朋友,赵清扬。”
云乔回了赵清扬一个客气的微笑。
“进去吧。”江慕北招呼一句,动作自然地拉过云乔的手,带着她走进门去。
云乔跟在他身后走着,屋里的光线比户外暗,她只觉得视线变得有些虚浮,思绪也有一瞬间的模糊。
隐约还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似乎没出息地冒汗了。
这个时段里,酒吧里的客人不算多。
领班自然是认识江慕北他们的,迎了上来,微笑着说:“老板还没到,包厢已经备好了,我领几位上去。”
往楼上走的时候,迎面走下来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女孩子,见他们几个人要上楼,立刻礼貌地往旁边让了让。
云乔抬起头,与她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随即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薇薇?”
“乔乔!”
云乔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眼,“你怎么这身打扮?是在这里上班吗?”
钟薇也很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云乔,她自那日离家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两人虽然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但她只是模糊地说自己在一个朋友的店里打工,生活无忧不必担心。
“是啊,我就在这里打工。”她朝云乔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那两位是谁,客户吗?”
楼梯上自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点,云乔决定道:“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楚,你现在能走开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钟薇看了旁边的领班一眼,面露难色,“我才刚上班,而且马上店里就要上客人了……”
不要误会,绝不是她有多么的爱岗敬业,多么的想珍惜这份工作,实在是人在屋檐下,有人把她“扣留”在这里当劳力,领班更是像个牢头一样当着帮凶。
领班当然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一见钟薇是贵客的朋友,就摆出大方的态度笑道:“没事,看样子你们有很多话要说,钟薇你先去吧,如果真忙不过来的话,我再去叫你。”
江慕北在安静地候在一旁,从云乔刚才的那一声称呼里,他已经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钟薇。其实之前酒会那天晚上有见过一次,不过当时离得远,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云乔拉着钟薇的手,退下楼梯来,对江慕北说:“我跟薇薇要说几句话,你们先上去吧,等下我自己上去。”
江慕北礼貌地对钟薇点头致意,回道:“好,我们在包厢里等你。”
云乔也对一旁的赵清扬笑了笑,拉起钟薇的手走下楼梯去了。
赵清扬回了她一个笑,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一抹思量之色。
他转过身来,对江慕北说:“趁她不在场,我刚好也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服务生送来了冰啤酒,再带上门离去。
赵清扬先一步坐进沙发里,拉掉脖子上的领带,随手扔到一旁,舒展了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接过江慕北递来的啤酒,灌一口,感慨道:“今天一路奔波到现在,没有躲回家睡觉是对的,还是到南明这里来舒服。”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江慕北也为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啜一口。
赵清扬笑了笑,睨他一眼,“自然是你关心的事了。”
“别卖关子,有话就说。”
“之前你不是要我给那个姓朴的一点教训吗?教训是给了,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很好玩。”赵清扬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似笑非笑,“姓朴的进医院治伤,钟云乔随后就以看望者的身份出现在了那里。”
江慕北轻描淡写地问他:“那又如何?”
“人家设了个局来套你这个自诩救美的英雄,这样的女人有点危险。”他说出中肯的意见,末了又问,“你还打算跟她结婚吗?”
江慕北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淡定地开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跟我要不要娶她,没什么关系。”
只要是他认定的人,不管她有多糟糕,那也不在他关注的范围内。
赵清扬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感情的事并不是在做生意,自信太过反而容易落败。”
“说得好像你经验丰富一样,”江慕北笑,目光游离,“我不是自信,只是想对一个人认真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