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序曲
零号契约（米虫）
“佘山附近发生一起车祸，根据现场反馈应该是蓄意谋杀。被害人为男性，30至35岁年纪，目前已就近送往第一人民医院救治，尚未脱离危险。由于该男子没有随身携带有效证件，所驾驶的轿车也没有车牌，暂时还无法获悉其身份。”深夜一点，西区警署刑侦会议室中，轮岗值班的雷雨珍向同事们简单介绍着分所上报的情况，其余刑警均是在被窝中被电话召集回来，难免有些睡眼惺忪。
“找不到有效证件？”一旁的林少凡狐疑地问道。老婆在单位值班，留他在家带孩子，好不容易将宝宝哄入睡，脑袋刚触到枕头便被雷雨珍的电话扰得家中再次一片混乱，大半夜还得麻烦丈母娘来照看宝宝。
“我想多半是被凶手处理了。”雷雨珍揣测道，“而且……据现场勘测，不存在刹车痕迹，也不存在两车相撞的迹象，车子是径直撞上山体的。”
“那凭什么断定是谋杀？也许是伤者想不开驾车自杀呢？看情况还是自杀未遂。”林少凡继续说道。
“首先，车子有严重问题，另外就是……”雷雨珍挑眉望向自己的丈夫兼工作搭档，“正因为前方汇报结论如此，才通知我们去做进一步调查，这有问题吗？林警官？”
“哦，那医院那边呢？”
“在抢救，但没有其他体液包括酒精测试的结论反馈，贝文？”雷雨珍摇头答道，随即看向直属上司韩贝文，以等待她的进一步指示。她太了解自己的老公，要是不及时制止，像今天这种情况，林少凡还真能问出个十万个为什么来。
“少凡带一组人去案发现场，珍珍也一起去，配合鉴证科同事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我再带个人去医院了解情况，尽可能查出被害人的身份。”韩贝文冷静地安排着各人的工作。
“分所的人都被医疗人员挡在手术室外，这个点可没有人接待哦。”雷雨珍提醒道。
“知道了。”话毕，韩贝文拍了拍雷雨珍的肩膀。
稍做准备后，两队人马便分别出发前往目的地。
待韩贝文抵达医院时，分所的两名刑警正等待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神情倦怠。
“病人情况怎么样？”韩贝文向两人询问道。
“还在手术，大夫正尽力抢救，被害人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伴有大量及多处内出血。”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吗？连驾驶证行驶证都没有？发票信用卡？”
“没有。”
“酒精测试？”
“确认不是酒后驾驶，胃部有大量的MDMA残留物，但血液里没有。”
韩贝文听罢不由得皱起眉头，MDMA主要代表为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这类药物具有致幻效力，能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明显的作用。但是如果凶手想要对被害人实施加害以达到车祸假象，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根本无法确保下手后能万无一失的药物——其中的不可控性实在太大了。但想来能够让警方在第一时间定性为谋杀行为的事件，照以往经验，凶手不是粗枝大叶有欠考虑的初犯，便是有了百分百把握且根本不介意是否会被发现的亡命之徒这两大极端。
“都进去那么久了，我看多半是不行了。”一名探员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同情地叹息道，“临走连个陪伴的家人都没，怪可怜的。”
“等下拍几张衣物照片，也只有通过媒体这一渠道，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了。”
“说什么呢？”韩贝文带着批评的语气冷声说道，“你们比外科医生还专业？”
“对不起长官。”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不分场合后，两名年轻的探员连声抱歉。
“你们和这边值班的护士沟通一下，现在需要征用一个小型会议室，用来做临时调控和笔录。”
“是。”
悄无声息的医院回廊内，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韩贝文本能地按下静音快捷键，见显示名字是林少凡，便急忙接通。
“怎么样，现场有什么发现？”
“车子的来路不正，改装得很厉害，而且大部分配件应该都是走私进来的……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确认身份的有效证件，但有一部损毁的手机，不是双卡双待制式的，但里面却有两张SIM卡，珍珍正在那边尝试解读。”
“少凡！一个号码没有实名认证……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号码是楚旭的！”雷雨珍慌张的声音自线路那头传来，瞬间，韩贝文浑身颤抖起来。
“贝文，你在那边尽快核实被害人的身份，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知道了。”韩贝文努力做着深呼吸，转身越过还在漫步轻踱的两名探员，径直奔向值班室。“立刻找人安排我进手术室！”一把拉起正在小歇的医护人员，韩贝文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件，坚决的口吻与冷峻的眼神容不得对方有半丝推托。
“好，好……请跟我来。”值班的小护士被吓得不轻，又是电话又是按响无线应急警铃，一阵手忙脚乱后总算找到了说得上话的值班领导。那名被吵醒的主治医生端着架子，本想再与韩贝文斡旋一番，却被拍在桌上的手枪与手铐所震慑，韩贝文一句“两样东西，你二选一吧！”让他只得忍气吞声地在前指引。
而年轻的探员们则被一连串的景象怔得目瞪口呆，茫然地跟在韩贝文身后。局里的前辈都盛赞韩贝文是难得办过国际大案、见过生死场面的优秀女刑警，平日少有接触，此番办案遇上，作为新进小字辈的警员，也算是对她的硬朗作风开了眼界。
完成一系列消毒并采取卫生措施后，韩贝文穿上医用卫生服被带入了手术室。那一瞬间，她被眼前的情状所震惊，身为一名长期与恶势力抗争的刑警，对于各种血腥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可是就在此时，她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活生生地在她生活中来去的楚旭，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随时面临死亡的考验，而这个人不仅仅是特警队大队长，更是她表妹罗亚的未婚夫。
韩贝文冲出手术室，大口喘息着，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湿润，旋即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凌晨松江佘山的一起谋杀案，被害人是……楚旭，现在正在抢救中，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脱离危险。”
“什么？楚队？”张咏伦顿时从昏睡中惊醒，“确定是谋杀？”
“现场种种迹象都证实是。”
“通知罗亚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如实告诉她，我这就去她家接她，然后一起来医院！”
“好！”韩贝文收线后，翻出罗亚号码打去，却发现对方始终处于来电提醒状态，接下来几通拨往别处的电话也都没能打通。
二十分钟后，韩贝文再次接到了张咏伦的电话。
“亚亚不在家。”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夜不归宿啊！”韩贝文知道罗亚有晚间关机的习惯，但这一习惯总在外出时例外，唯一一次发生同样的情况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那边一直联系不上她吗？”
“嗯！”
“会不会有重要案件在事务所加班？”
“事务所电话没人接，和她搭档的芮籁欣手机也是来电提醒状态。”话及此处，韩贝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说，和三年前一样，罗亚又是和芮籁欣在一起？可罗亚曾亲口向她保证，不会再与芮籁欣有任何超乎同事的感情纠葛啊！
她一定是多想了，也许这只是个巧合，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楚旭的人身安全。
“要不我先过来吧，特警队也需要有人出面处理这事。”张咏伦说道。身为楚旭的下属，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为楚旭做些什么。
“也好。”韩贝文心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思考着如何去面对楚旭的家人。多年来，她历经无数大小案件，通知过无数的受害者家属，也会有哀伤与痛心，也会有无奈与纠结，但今天这通电话，是真的让她倍觉压力。
当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她顿时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正文 第二章 实习生报到
三年前。
刚走出地铁站，便有一阵冷风袭来，罗亚不禁往领子里缩了缩脖子。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阴雨连绵的冬季，更让人有种压抑、失落的感觉。撑开粉红色的三折伞，她向右一个拐弯，遥望不远处的一幢高层建筑，多少有些却步不前的迹象。作为第一阶段毕业实习，她被分配到了声名远播的华西律师事务所，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当然也牺牲了她大量的休息时间。
罗亚茫然地注视着底楼的标志，银色的金属牌上写着“上海华西律师事务10－15楼”的字样。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一边有两个实习生小跑着进入了底楼大厅，罗亚估计是和她同一专业，因为彼此都觉得很面善。
电梯大门打开后，罗亚跟着两个女孩走了进去，矮个子女孩伸手按了下10楼键，随即在关门钮上一阵狂敲。
“哎等一下！”一名年轻男子匆匆走入大厅，在电梯大门合上之前，挤了进来，“不好意思。”由于浑身被雨淋湿，男子略显歉意地向三名女孩说道。
罗亚抬头与之对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脸别开，她对行事匆忙不拘小节的男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她的男友楚旭可谓是严谨男士中的典范，当然其公安特警的身份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起着作用。
“帅哥你去几楼？”矮个子女孩微笑着问道。
“12楼谢谢。”年轻男子笑着回答。
电梯在10楼停泊，罗亚一声不吭地走向事务所业务部门，寻找着推荐导师所说的雷经理。
“罗亚是吧？”办公室大门敞开，罗亚正准备敲几下以示礼节，雷经理已率先开口问道。罗亚注意到对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士，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
“嗯，是的，殷老师推荐我来事务所实习，说您会替我安排工作。”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雷经理温和地笑道，“霍律师是我们部门较为出色且经验丰富的一位律师，他对实习生的耐性也比别人好很多，最近他刚接手几个案子，你就跟着他，先从一些零碎的诸如搜集资料之类的工作做起吧！”
“好的。”罗亚点了点头。
“霍律师和芮助理马上下楼，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雷经理补充着，“芮助理年轻有为，你也可以先跟他学些基本操作。”
“雷先生，这就是罗亚？”一个清爽的男声传了进来，用一种传统的尊称称呼着身为女性的雷经理。
罗亚连忙起身迎向对方。
略显壮实的中年男子朝她点了点头，“我叫霍胜平，是你这一阶段实习的带教老师，他叫芮籁欣，我的助理，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他。”霍胜平指了指身后的年轻男子。
罗亚认出了对方正是电梯中遇见的那位冒失青年。
“你好罗小姐，叫我小芮就可以了。”芮籁欣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你好。”罗亚冲他点了点头，旋即又重新望向霍胜平，“我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今天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四处转转，也可以在下午一点去十二楼参加实习生培训讲座，听听事务所工作流程以及经典案例回顾。”霍胜平笑道，“不过明天开始就直接出外勤了，虽然都是小业务，我们部门是专门负责商业经济纠纷的，当然，也承担一些大型企业的法务事宜。”
“好的。”罗亚再一次点头，接着便跟着霍胜平及芮籁欣缓缓走出雷经理的办公室。
“芮籁欣，今天你就负责陪同罗小姐熟悉一下这边工作环境吧。”
罗亚并没有注意到，在霍胜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业务部内有两名律师抬首望向他们，眼神中带着各自不同的意味。
曹云珠是霍胜平的前任助理，凭借优异的业绩，如今已是商贸经济业务部的首席之一，作为芮籁欣的前辈，总是在方方面面给予芮籁欣最大的支持与帮助，因而只要是有关芮籁欣的动向，她都会时刻关注。至于龚亦非，自罗亚步入大门起，她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名陌生女孩无论在气质或是精神面貌上，都让她倍觉舒适，在压抑的事务所氛围下，这是难能可贵的。
目送着芮籁欣与罗亚走出十层办公区，龚亦非微笑着继续审阅手头的文案，不知道接下来几个月，他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不过，她倒是觉得，芮籁欣和这名实习生是真的很般配，她也有预感会发生些什么，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微妙。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芮籁欣看着身旁静默的罗亚说道。
“还好吧。”罗亚淡笑，“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年了。”
“Happy birthday！”
芮籁欣好不容易把话题打开，不知从何处猛地冲出一名年轻女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句简短的英文过后，那女孩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塞到了芮籁欣的手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后又匆匆离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两人顿时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今天是你生日？”罗亚好奇地问道。
“没，过两天，周末的时候。”芮籁欣摇头淡笑，尽管提前收到生日礼物对他而言已是习惯。
“生日快乐帅哥！”那女生离开不久，两人都还来不及迈开步子向前，突然又冒出了两名漂亮的女孩，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接过礼物，芮籁欣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作为回礼，直到她们走后，他才露出无奈的表情。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外貌较为出众，在华西事务所满是他的女性追求者，但这种只有在偶像剧中才存在的剧情被现实版上演，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尤其是有新人在旁。他低首瞄了眼罗亚，她却一副处之泰然、见怪不怪的表现。
“你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罗亚含笑说道。
“哪有！大家都是同一批进来的见习律师，一起培训一起奋斗，所以比较熟悉，她们也都挺热情的。”芮籁欣颠了颠手里的礼物，有意无意地解释着。
罗亚不作回答，任由芮籁欣带着她一层层地走遍事务所各业务部门，听着各部门的工作范畴及职责。虽然有些昏眩，但她还是坚持记下了大致的情况。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基本都随芮籁欣做霍胜平交代下来的工作，打打下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业务项目。
年末又是一年中犯罪率极高的时节，各大刑事案件层出不穷，因此特警队也配合刑侦大队变得分外忙碌，楚旭没有过多的时间陪罗亚，两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只是在每晚的固定时间通一番电话。偶尔，罗亚会就一些实践性问题向楚旭发出疑问，短短几日，进步颇多。
罗亚对着镜子试穿了几套自己的衣服，总觉得都不够合适。事务所实习不同于校园生活，大多都是在正式场合，而近期业务部所见客户也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霍胜平再三强调了着装的要求。
处于转型期的大学生，自然而然会非常努力地尝试让自己尽快适应全新的工作环境。罗亚不得不重新翻理平时不太碰触的另一个衣柜，里面全是表姐韩贝文送给她的衣服，好多都还挂着吊牌——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败家的韩贝文这么多年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而她的历任男友又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挥金如土的女友的。
化了个淡妆，罗亚匆匆走出了家门，去年在法院负责档案疏理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即便偶尔能够与楚旭邂逅，也提不起她对手头工作的兴趣。说到底，她终究不热爱自己所学所涉及的这一行业。
只能说，毕业实习的确至关重要，更何况，进入华西律师事务所工作几乎是大多数相关专业学生的第一理想及目标，尽管内心并未有留用的意愿，但作为值得在履历上添加的有分量一笔的经历，罗亚还是比平常更为用心地对待这次的实习。
“嗨！”推开商贸公司的会议室大门，罗亚发现芮籁欣已在里面审阅起厚厚的一叠合同草案。
“嗨，今天霍律师有一场官司，所以我们可能需要加班处理这些合同了。”芮籁欣没有抬头，继续认真地修改注释着手头文件。
“我们两？一百多份合同？”罗亚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只是审核修改，不用担心，你做这里三十份。”话间，芮籁欣将早已分出来的一堆文件推到了罗亚面前，“最上面那份我已经改好了，基本差不多类型，算是模板，你照着学习，有问题可以问我，等我这边做完也会再帮助你核对一遍。”
“哦。”罗亚点了点头。与平日的不拘小节相比，工作时的芮籁欣显得特别仔细、投入，这也是近几天来罗亚对他逐渐有所改观的地方。
“暂时没有给实习生配笔记本电脑，如果你有需要上网查资料的话，可以先用我的。”芮籁欣补充道。
“好的，谢谢。”
“中午想吃什么？”
“啊？”罗亚不觉一个呆愣，随即看了看手表，这才刚过九点。
“这里食堂的饭是挺不错，但我想到对面的那家餐馆吃，你有兴趣吗？”芮籁欣抬起头说道。
“哦，好啊，我没意见。”罗亚微笑。
“你可以把它当作第一天出外勤就加班的犒劳。”
在这次简短的对话中，罗亚第一次有机会注意到芮籁欣的五官，他和楚旭一样有着健康而匀称的古铜色皮肤，不同的是其俊朗的外貌中夹杂着一份特有的儒雅之气。芮籁欣的明眸皓齿并不张扬，目光虽称不上炯炯有神，却有着律师特有的敏锐。高挺的鼻梁，严肃时那平日玩世不恭的唇角也变得凝重、深沉起来。无怪乎事务所那群女人天天追着他上上下下到处跑，而每天商贸经济业务部的女实习生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罗亚有罗亚的资本及骄傲之处，这也是她为何能够击败诸多同窗，一举进入了华西排位第一的业务部门实习的原因。
工作时，芮籁欣和罗亚都特别安静，效率也奇高。不出半天工夫，罗亚已完成了手头三十份合同的修改，这让芮籁欣赞叹不已。他一直都觉得，大凡有一张精致漂亮脸蛋的女人，都不会聪明能干到哪去，这不是偏见，而是这两年在事务所工作后所得出的结论——最终能留在华西的头牌女律师，样貌都不出众，偶有一两名相对拔尖的，也很快通过案件，嫁入豪门，从此相夫教子不再自我打拼。他倒是很好奇，罗亚将来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道路。
“你的脾气性格，是不是属于特别内向的？”点完菜，芮籁欣好奇地问道，“你不太爱说话，不过笑容很好看。”
“谢谢。”罗亚淡笑，比起芮籁欣那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她是自叹不如的，“因为我们还很陌生啊！”
“原来是这样啊！”芮籁欣状似恍然大悟地说道。
“而且，我之前在法院实习，身边又有不少从事警务工作的亲朋好友。”
“所以会比较严谨。”芮籁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旋即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要申请留用？”
“这个问题啊……”罗亚不由放慢了语速。
“怎样？”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过。”
“为什么？”芮籁欣有些难以理解，同时表情中还带着分稍纵即逝的小失望。
“首先，其实我并不喜欢我自己的专业，”罗亚喝了一口饮料，毫不避讳地说道，“这是我父母为我做的选择，而我并不想成为一名律师。其次，我觉得凭我的个人综合素质及业务能力，也没有留下的能耐。”
“第二点不是问题，我当初对业务也很陌生，对毕业生而言，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课堂上所学到的与实际操作有很大区别，如果有个好的导师，相信进步可以非常神速。至于对自己专业有没有兴趣，就很难解决了。”
“我想大部分人都不会那么幸运地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吧？所以，也无所谓啦！再看吧，我连毕业论文都还没写好，暂时先不考虑这些了。”
“可是一般到事务所实习的学生都是从实习的第一天就明确地朝自己的目标方向努力了，毕竟，本身能够进事务所实习的机会便很难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到华西——”
“哇！菜来了！”罗亚兴奋地笑道，同时也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芮籁欣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唇角微扬。他每天和无数人打交道，各个圈子各个领域，包括每半年一批的实习大学生，形形色色，各具风格，他都能顺畅地沟通交流，并且游刃有余。可面对罗亚，这个脸庞上永远挂着抹迷人笑容、仿佛无忧无虑般的女孩，他就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特别在乎她的看法甚至每一个反应。
两种不同的手机铃声先后响过，罗亚与芮籁欣分别查看起自己的短信。芮籁欣看完微一皱眉，将手机放回原处，而罗亚则依旧带着平日的微笑回复。楚旭刚值班完毕回到家，准备补眠以应对今晚的突击行动。
“不介意我抽一支烟吧？”饭后，芮籁欣取出了一盒烟。
“没事。四个月的实习期，我们要好好相处。”
“希望不只是四个月，”芮籁欣认真地说道，“无论你去留情况如何，我们都可以保持联系。”
“嗯，那当然，那我写论文时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你吧？”
“没问题！”芮籁欣由衷地笑道，“对了，给我一下你的手机号和微信账号吧，这样方便我们直接联系。”
“哦。”罗亚点头，之前所有的工作安排，都由霍胜平告知。
冥冥之中，他们都有种感觉，仿佛这不是唯一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在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股特殊的联系，这种密切的联系，尚待他们去挖掘、去探究。
正文 第三章 前辈爱抬扛
连续一周的零散工作后，霍胜平接到了一宗劳资纠纷案，由于关联方较多，业务部让霍胜平及曹云珠两名在职律师一同前往展开为期一周的驻地调研。这样加上芮籁欣及罗亚，一行四人一大清早便赶往客户位于闵行的工业区驻所。
抵达目的地前，他们走进便利店，以购买因过早出门而错过的早餐。罗亚认真地找着自己爱喝的酸奶，与大部队相隔较远。芮籁欣望着她的背影，眉宇间略有一丝纠结。
“你一个大男人还买话梅啊！”曹云珠惊讶地看着芮籁欣手中的广式话梅，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嗯，最近一直犯恶心，想吃酸的，尤其是话梅。”芮籁欣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你基本可以直接去死了！”曹云珠不客气地大呼，“你是不是去过女儿国了？”
罗亚忍俊不禁地扬起了一抹笑容，仰视不远处的芮籁欣，发现他也正朝自己淡笑，不禁摇了摇头，走向了收银台。这段时间的工作，芮籁欣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言行，让人既好气又好笑。
“我很喜欢吃话梅的。”芮籁欣一个挑眉，走到罗亚身旁轻声说道，“特别是这种广式话梅，一粒可以含很久，我是不是很奇怪？”
“我也很喜欢吃话梅。”罗亚温和地说道。
“年轻人就是自来熟哦，看芮籁欣和罗小姐认识才几天，相处得很不错嘛！”曹云珠若有所指地说道，“不过也是啊，芮籁欣长得那么帅气，家里条件也好，从来就是很讨小姑娘喜欢的，事务所大部分单身女孩都和芮籁欣关系很好呢！”
“不然怎么叫芮籁欣呢？”霍胜平下意识地说道。
罗亚隐约感觉到曹云珠身上透出的阵阵敌意，她不清楚自己是何时招惹到这名大胸律师的，一瞬间，罗亚有些腹黑地斜睨起曹云珠，纵使她有着苗条的身材加以傲人的曲线，纵使她年方三十余岁风情万种，却仍旧让人想用“妖妇”一词加以表述。
“曹老师结婚了吗？”罗亚悄声问芮籁欣。
“有个男朋友，”芮籁欣答道，随即诡异地笑了笑，“但是听说他们……不和谐。”
“不和谐？”罗亚莫名地睁大双眼。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芮籁欣惊讶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罗亚反复、认真地琢磨起芮籁欣的话语，并且努力往各方面延伸，最终眼睛一亮，仿若恍然大悟，“他们经常吵架？”
“……是啊……经常吵架。”芮籁欣挫败地叹了口气，不管哪方面不和谐，都会引起争吵，罗亚也算是回答到了一部分，尽管差了好多，“你还是小朋友？”
“小朋友？”罗亚再一次感到不知所云。
“算了，我知道答案了。”芮籁欣忽然“咯咯”笑出声来。
罗亚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尽管有些事实毋庸置疑，但已是成年人的她还不至于这般无知，只不过她自认为与芮籁欣接触不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对方所谓的“不和谐”往那方面靠拢，毕竟，这会儿还算是在工作期。思及此处，她不禁在心中给了芮籁欣一个超级白眼，天下乌鸦果真一般黑——相较之下，也只有楚旭这号男人才会显得稳重、矜持些。
“芮籁欣，你用得着笑得那么邪恶吗？”曹云珠回头不满地问道。
“没什么，我开心。”
“我感觉她不是不和谐。”罗亚不怎么友好地低语，她觉得曹云珠简直就像内分泌紊乱，“我不喜欢她，和我去年实习遇到的那个女法官一样。”
“曹老师就是这样的，心直口快人不坏，你别介意。”芮籁欣好心调解道，“你去年在法院实习？”
“嗯，是啊。”而那名女法官因为暗恋她男朋友楚旭而对她处处刁难，想来也颇为可笑，难道曹云珠对芮籁欣也有想法？罗亚如获至宝地暗笑起来，然而下一秒，她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
“小心！”幸而芮籁欣及时伸手阻拦，不然罗亚已踩上街边新刷完的油漆挡板，“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罗亚心有余悸地摇头。虽然不似电视偶像剧中那么夸张，但肢体的接触还是让罗亚与芮籁欣有些异样感。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真不让人放心啊！”芮籁欣语气暗昧地说道。
罗亚心有余悸地回首看了看险些绊脚的木板，想着刚才这一脚要是真踩上去一定会很糗吧？她才不要在曹云珠面前出丑，回头成为其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么想可能有点小人之心，但是面对曹云珠，她实在是有一百个不信任的理由。
狂野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芮籁欣犹豫片刻后接起了电话。
“喂……嗯，大概一个星期吧……最快也要个四五天……你自己买吧，我暂时不用，还有着……真不用了，需要的话我自己会买……知道了，那先这样吧，我要工作了，拜拜！”芮籁欣不经意地走开数米，以保持与其他三人的距离。
“怎么，女朋友不放心啊，查岗了？”曹云珠的口气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唉……想想也是，我们芮籁欣就不是个能让女朋友放心的主呀！近郊出差都盯那么紧，怎么办哟？”
“你那么起劲干吗？”霍胜平挑眉问道，“人家不是好好的，挺正常的。”
“正不正常当事人心理知道，对不对罗亚？”曹云珠忽地拍了拍罗亚的肩膀，“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罗亚望向表情不怎么友好的曹云珠，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是呀！罗小姐你那么年轻、漂亮，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吧？你男朋友倒是挺放心你的，好像都不会主动联系你。”
“我哪有曹老师漂亮，特别是这样的魔鬼身材。”罗亚瞟了眼曹云珠的大胸部，微笑着说道，她突然觉得虽然同为女人，但她的目光还是有那么些罪恶与邪恶。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唉！”曹云珠并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追问道。
“什么问题？”
“你有男朋友吧？”
罗亚想着，与其让曹云珠万般离谱地揣测继而说出阴阳怪气的话来，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个人的感情状态，这样的想法让罗亚在回话前至少保持了十几二十秒的沉寂。
“嗯……有。”就在曹云珠准备催促时，罗亚开口说道，话间不经意地看了眼芮籁欣，然而这次对方却低着头，自顾自看着前行的道路。
“是大学同学吧？也是律师专业的？”曹云珠似是来了兴致。
“不是。”罗亚稍显冷淡地答道。
“喔哟！曹云珠你调查户口啊？”霍胜平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后，连忙插了进来，“人家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是干什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三八了？”
“我随便问问也不可以啊？芮籁欣的女朋友就是他大学同学，大家是同事了解了解情况，有问题啊？”
“谁受得了你这样随便问问啊？”
“罗小姐觉得受不了了吗？”曹云珠好奇地望向罗亚。
“罗小姐受得了受不了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受不了了。”
“霍老师你真不给我面子呀！芮籁欣你说，我有问得很过分的地方吗？还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曹老师，你饶了我吧，你的问题永远有如滔滔江水……”芮籁欣深深吁了口气说道，“在这寒冷的冬季，我脆弱的心灵，委实难以承受你如此沉重冰冷的题海。”
“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文绉绉那么恶心了？”
“错了，这才是不折不扣的文人气息！”
“还文人气息，文人一般跟什么的知道吗？骚客！”曹云珠不客气地说道，“那可是风情万种的骚。”
“您又错了，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你没听过吗？”
“什么啊？”曹云珠翻了翻眼皮好奇地问道。
“上有文曲星，下有芮籁欣——”
罗亚听罢一个忍不住，“扑哧”便笑出声来。有别于审批文案时的静默，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芮籁欣正面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难怪事务所里有那么多女孩子对他抱有好感，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快乐、惬意。
“那……文曲星君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你的女朋友呀？谈了有两年多了吧？怎么从来不带出来？你这样可不对啊！要负责任知道吗？带出来见亲朋好友，就是一种起码的尊重。”
“曹云珠，你又开始三八了。”霍胜平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在客户公司的代表出来迎接他们四人，不然以曹云珠的风格，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尽管对曹云珠的为人不敢恭维，但罗亚对其在工作中所展现出的能力与魄力却是非常欣赏及认可的，无怪乎能在短短两年里从霍胜平的学徒一跃成为部门挑梁律师。其实无论男女，投入到工作时的状态往往都会散发出平日难以察觉的魅力。
罗亚拿着录音笔，协助做着取证工作。及至午休，她都尚未从凌乱的线索中回过神来，一个敏锐的律师，需要排查筛选多少资料，才能留下最终有用的信息？看样子她是真不适合做这门需要静下心来分析事件的脑力活工作。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芮籁欣递出了手中拆封的话梅。
“不用，谢谢。”还嫌她不够酸涩呀？罗亚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接着忽然问道：“你近视度数多少？”
“假性近视，一百度，可戴可不戴。”话间，芮籁欣脱下了黑框眼镜，“主要是有防辐射效果。”
“哦……那还好。” 罗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看看身边另两位前辈，估计都是因为对着电脑屏幕看资料看久了，近视眼镜的玻璃片一个比一个厚。趁她现在视力还保持良好状态，她得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
“我那包纸巾怎么没了？”霍胜平皱眉自问，“芮籁欣，你是不是又做过什么坏事了？”
“啊？为什么是我？”
“除了你还会有谁啊？那你到底用了没有？”
“这个么……不好意思，用了……刚才偷了几张纸巾去嘘嘘——”
“啊？”瞬间，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全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呃……上完厕所难道不要洗手吗？洗完手难道不用擦干吗？擦干难道不用纸巾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细腻了？”曹云珠伸手抢过芮籁欣手中的话梅，塞了一颗到口中，“刚才也不见你问我要不要吃话梅，好东西大家分享，吃独食呀？”
“我——”
“别说你一向那么细腻哦！你一向很粗糙的，有目共睹。”
“小芮，来，休息休息，我先请你抽根烟，等下一块儿去吃午饭！”客户公司的人事经理热情地走了过来，打断了曹云珠与芮籁欣的抬扛。
“不用了谢谢，我不抽烟。”芮籁欣摆了摆手婉拒。
“算了吧，我都闻出你身上的烟味了。”对方不由分说地拖着他的手向吸烟区走去。
“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曹云珠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想起什么，认真地对罗亚说道：“今晚把所有的录音资料整理成文档，发到霍老师的邮箱，抄送给我和芮籁欣。我们三点收工回宾馆，五点吃饭，我想你有足够的时间吧？应该不需要熬夜吧？”
“我试试吧！”罗亚先是一个呆愣，随即点头应允道。曹云珠没说不能找外援帮忙吧？有关不能泄露客户公司机密的职业操守，也是视实际情况而确定，同时又有一定范围的吧？
“那好，接下来几天也都拜托你喽，记得每晚给录音笔充电。”
“我有移动电源，三万毫安的。”罗亚笑道。
“那你记得先把电源给充满了。”曹云珠依旧不怎么客气地说道。
“我会帮你的。”抽完烟的芮籁欣在走过时微微俯身凑至罗亚的耳旁小声说了一句，罗亚甚至还能闻到他气息中混杂的焦烟味。
“可以去吃饭啦！”丝毫未去顾及曹云珠不满的眼神，芮籁欣坐回自己的位置，冲罗亚眨了眨右眼后，开始整理自己桌上的文案。
这份不伦不类的感觉，应该让它持续下去吗？罗亚微一皱眉，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
正文 第四章 新与心的涟漪
静谧的宾馆房间内响起了动感的手机音乐，罗亚困倦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专属于楚旭的来电铃声让她意识到已经是晚上12点多了。最后她还是坚持一个人整理完了今天所有的音频资料，她尽可能不让曹云珠拽住什么把柄，毕竟，实习期才刚刚开始不久。
“喂……”
“怎么了，有气无力的？工作很辛苦吗？”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楚旭的问候，他总是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硬朗的声音中带着丝性感，罗亚很喜欢听楚旭说话，特别是在给队伍中新丁训话时威武的样子。
“嗯……”罗亚应道，“你在哪里呀？”
“宿舍，一早有集训，所以就不回家了。不过集训完我有三天假，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怎么陪啊？大队长站我边上给我做贴身保镖吗？”
“白天你工作，晚上我陪你啊！”
“那你住哪儿？”
“你房间啊！”楚旭理所应当地说道。
“我房间？”罗亚惊异地问道，“你也太大胆了吧？回头我的带教导师以为我作风有问题呢！”
“你不是标间吗？”
“那也是同屋啊！”
“那又怎么样？”楚旭不解地问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还没毕业不太好吧？”
“你是不是又想歪了？”虽然两人认识已有将近一年多，但他们正式的交往却只有短短数月，由于性格上的内敛，楚旭直到罗亚默认他们的相处关系后，才第一次敢于牵上对方的手。他也知道，凭罗亚的气质、外貌，追求者自是不在少数，不过罗亚的脾性有些古怪，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才让他们显得更为般配些。
“那，抱抱……”罗亚撒娇地笑道。
“抱抱。”
“你呢，就不用特地过来了，等我这边结束了，到你们那里玩。”
“你不怕被狗咬啊？”楚旭笑道。
“不怕，我有宝贝护航！”宝贝是特警队最为知名的明星警犬，多次获得过国内外警犬竞技大赛奖章及案件侦破荣誉勋章，同时这条黑背狼犬也归罗亚姐夫张咏伦训练管理。
“张咏伦这个月去云南执行任务了，宝贝不在。”
“哦……好吧……”罗亚没有多问，因为问了楚旭也不会回答，他总是严格遵守着各项组织纪律，“亲爱的，好想你啊，要不你现在过来陪我数星星？”
“可以啊！”楚旭认真地说道，他也知道罗亚在和他开玩笑。
“唉……算了，你明天有集训，我还是不耽误你休息了。”罗亚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打了个哈欠。
“我训练部下，又不是训自己。”
“那也要睡饱了才有精神。”有精神的楚旭才够英俊帅气啊！罗亚在心中补充道。
“行吧，你早点休息，估计刚才已经睡着了，被我电话吵醒的吧？”
“没呢……干完活眯一会儿，跟你电话完洗把澡才睡。那我挂了哦，拜拜！”
“拜拜！”
看着手机上楚旭的头像照，罗亚微微扬了扬唇角，随即又发现了一条未读取的微信留言，是大约半小时前芮籁欣发来的，内容不外乎询问其是否顺利完成曹云珠交代的工作以及需不需要帮忙。
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了吧？罗亚吁了口气，关闭了手机。起身走向冲淋房，她对着镜子发起愣来。说实话，她对自己与楚旭的未来概念模糊，完全没有明确的规划，只是到了恋爱的年纪，而楚旭的身上又有着一般青年所没有的过人优势，他的职业加上刚毅摄人的气场，对于英雄形象的崇拜也算是典型少女情怀中的一种吧？正因为楚旭的不善言辞，使得他对她的好感都隐藏在眼神交汇及日常相处中，这样一段感情，是在不知不觉的平淡中展开的。
摇了摇脑袋，她决定趁瞌睡没有溜走，赶紧冲洗入睡。由于没有找到浴帽，她只好提起床头的电话。
“你好总台。”
“你好，我的房间没有浴帽，能让客房部送一个过来吗？”
“小姐非常不好意思，客房部现在没有人，总台这边正在做交接，如果您很着急用的话，请来总台拿一下可以吗？”
“好吧。”罗亚无奈地答道。大冬天的，她还得穿上层层衣服，走出温暖的房间去取一个可用可不用的浴帽——其实将头发盘起来也可以将就一下。
途经芮籁欣的房间，她瞥了眼房门上的猫眼透视镜，里面已经没有亮光透出，看来她的判断没错，律师的作息时间相对还是比较健康、有规律的。
然而走出电梯的瞬间，她却惊讶地发现芮籁欣正独自坐在大堂一侧的酒吧内，对着笔记本电脑喝着颜色好看的水果酒。酒吧内放着珍妮·杰克逊的“Come back to me”，在此幽静的环境之下，细碎的灯光也显得颇有情调。
芮籁欣推了推防辐射眼镜，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抬眼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罗亚。
“还没睡？”芮籁欣笑着问道。
“你不也一样？”罗亚手中拿着浴帽，足下则蹬着双一次性拖鞋，丝毫不介意自己衣服松松垮垮不修边幅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
“我……手机自动关机了。”
“你的手机还有这功能？”芮籁欣狡黠地问道，他们用同一款手机，对于其性能而言，自然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没电了，就自动关机了。”
“喝点什么吗？”对于罗亚思路敏捷的回应，芮籁欣倒是报以欣赏的态度。
“不了，睡前两小时内喝饮料第二天眼睛会水肿，我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别一个人在这里玩小资了。拜拜！”
“罗亚。”芮籁欣轻轻叫了一声。
“嗯？”她停住脚步，疑问地回过头。
“给手机充个电吧！”芮籁欣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总是这样长时间不回复，而我又找不到你的话，会很着急的。”
罗亚并未作答，只是淡笑着转过身，缓缓走向电梯。一时间，她竟有种淡淡的甜蜜与幸福感，芮籁欣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感，直接而大胆，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检察院实习时，楚旭冒着大雨亲自来检察院提供案情线索，只为见她一面一般。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那么容易被感动了？就像一个危险的信号，对于各自有着感情归宿的男女而言，很多事情，必须在未开始前让其戛然而止。
按下楼层键后，她背对着大堂等待电梯门合上，因为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会让她的内心泛起涟漪。
提前三天完成资料采集与取证后，事务所派出商务车来接霍胜平等人回市区。四人的行李本就不多，加上霍胜平习惯于坐在副驾，后面的位置甚是宽敞。罗亚坐定后排，心想着前排两个单人座让给曹云珠及芮籁欣是再适合不过的了，未料芮籁欣不假思索地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你个长腿男人非挤在后面做什么？”曹云珠不冷不热地问道。
“曹老师，你坐我边上我会很紧张，所以我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我吃人啊？坐罗小姐边上你就不紧张了？”
“那是，虽然罗小姐比较年轻，但毕竟没有你那么大魅力。”
“那罗小姐你坐上来吧，这样大家都坐得舒服。”
“好。”尽管曹云珠的出发点并不友善，但罗亚为了尽可能地保持与芮籁欣的距离，还是状似听话地坐到了曹云珠右侧，这倒让曹云珠有些意外。
“昨晚在宾馆睡不着，看了会儿电视，说来说去就那么点事儿，三角恋啦婚外情啦——”
“三角恋和婚外情好像还是有点区别的吧？”芮籁欣挑眉说道。
“你这种就属于不负责任的说法，会发生这些情况，肯定都存在过错方了！我说芮籁欣啊，男人脚踏两条船是最可恶的你知道吗？”
“……啊？”芮籁欣不觉一个呆愣，莫名怎么会突然扯到了他身上？
“脚踏两条船就容易劈叉，”曹云珠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我们芮大助理是个好男人，曹云珠你放心吧！”霍胜平自副驾位置回过头笑道。
“要我放心有什么用！关键是他女朋友。”话间，曹云珠往罗亚方向看了看，罗亚感到了对方是将矛头指向了她。很显然，昨晚的电视节目让曹云珠联系到了实际生活。
“曹老师，你知道吗？根据专业统计，我国的离婚者有百分之四十是因为婚外情导致的，百分之三十八是因为性格不合，一方不尽家庭义务的百分之十六，赌博或其他经济原因仅占一成左右。”芮籁欣一板一眼地陈述着数据，“而需要找律师打官司的，大多都在那百分之四十的情况里，离婚官司也算是我们事务所的一大经济来源啊！特别是碰上有钱的企业家离婚。”
“有你这么做律师的吗？净盼人离婚？”
“我又不是攻离婚官司的，经济官司的佣金比那多了去了。我只是提醒一下，凡事都有多面性。换个角度去看，也许——”
“是呀，按照你这逻辑，要是没死人殡仪馆也没生意了。”
“曹老师好极端啊……”罗亚忍不住叹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吗？”
芮籁欣无语，总之这段时间曹云珠是要和他杠到底了。
“其实吧，劈腿这档子事，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霍胜平总结性地说道，“女人要是劈腿更没法挽回。”
“公道啊！”芮籁欣向霍胜平投去了“多谢大侠相救”的钦佩眼神。
“一半一半，所以还是要看人品啊。芮籁欣，别让我瞧不起你哦！”曹云珠意味深长地说道。
“现在讲究恋爱自由，没结婚什么都有可能，你还非得让我们芮籁欣抱死一棵树，不许追求真爱了？”
“什么叫做真爱？都是骗人的，时间久了感情就淡薄了，靠的就是责任心。要说最牢靠的，终究都是柴米油盐，钱的事。现在芮籁欣有经济基础，剩下的就是好好过日子。”
罗亚听着霍胜平和曹云珠喋喋不休的争论，不免感到有些腻烦，为图清净，她干脆插上耳机听起音乐来。后方的芮籁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微皱了皱眉头——罗亚对他的吸引力，在两人首度见面时便于无声无息间充斥于他的内心，他清楚自己躲不过，因而才放纵自己跟着感觉一步步向前走。他甚至已经在这短短数日内考虑了如何与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做交代，他们之间发生了所有该发生的关系，女方曾经在不久之前提及婚嫁事宜，在他看来，兴许是这段感情开始的方式太过草率，以至于他们之间似乎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维系元素，婚事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说到底，这些年，他并没有认真去爱过。
思绪间他望向了窗外，或许是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过高，让他禁不住多了份燥热。而另一头，罗亚则状似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星星，纵有万般繁复心情，作为成年人的他们，都不会轻易放在脸上。
“怎么样，一起去吃晚饭？”司机将四人送抵事务所后便完成了自己一天的工作，而他们四人则还要将资料录入档案库，加上筹备接下来的上庭事宜，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霍胜平看了看时间，已是八点，几人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于是提议道。
“好呀，很久没吃烧牛柳饭了，一切从简，到茶餐厅吃个盖浇饭呗！”曹云珠说道。
“带我一个成不？”清脆而好听的声音自办公室门口传来，罗亚好奇地抬起头，只见一位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罗亚依稀记得她叫龚亦非，级别与芮籁欣相同。龚亦非是高个子，尽管身材偏胖，但看起来并不臃肿，协调的比例和矫健的身姿，加上粉粉嫩嫩的皮肤，让其显得特别朝气。
“真会挑时间。”芮籁欣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响，但刚好被罗亚听见，她很明显地感受到芮籁欣对龚亦非不怎么感冒。
“你就是罗亚吧？”龚亦非也不理会其余人各有含义的目光，径直来到了罗亚身旁，“今年事务所的实习生里，你可是已经出了名的美女哦！”
“啊？”罗亚不知该如何应答对方的寒暄，尽管从小没少被人夸长得漂亮，但初次见面就这么直白的招呼方式，还真让她不太习惯，“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实嘛！”龚亦非爽朗地笑道，“这些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过留下来？”
罗亚又是瞬间语塞。
“行了行了，不逗你玩了。”龚亦非将自己的背包往办公桌上一放，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机，“加个微信呗！”
“哦，好。”罗亚虽然感觉对方的言行举止较为古怪，但却没有丝毫反感，相反对龚亦非的作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行了，我们走吧。”芮籁欣沉着脸拍了拍罗亚的肩膀，随即头也不回地跟着霍胜平与曹云珠走向电梯。
龚亦非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看来这芮籁欣直到现在都对她抱有意见。
正文 第五章 逃避
茶餐厅内，五人坐在一张圆桌周围，各自点完菜后，便再也没有人说过一句话。经过罗亚的察言观色，在这次抱桌脚、选边站的游戏世界里，芮籁欣和曹云珠出奇地统一战线，至于霍胜平，毕竟是老江湖，自然是选择保持中立态度。看龚亦非势单力薄，罗亚不免有股仗义相助的冲动。反倒是龚亦非，不急不躁，镇定地刷着手机微博，偶尔抬眼看看形形色色的来往顾客。
“你有微博吗？”终于，龚亦非打破静寂，向身边的罗亚问道。
“没有唉！”罗亚耸了耸肩。
“那么多社交网站总有一个注册过吧？”龚亦非继续问道，见罗亚摇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的大学生活很丰富，都来不及书写。”罗亚眯眼给了个超萌的笑容，以缓解龚亦非的惊讶。
“还好你长得够现代够时尚，不然我一定以为你是山顶洞人。”
“或许工作之后会有所改变也不一定，大学生活有大学生活的氛围和乐趣。”罗亚说道，她不怎么热衷于学习，所以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社团活动中。在学校不算风云人物，却也挺吃得开，艺术气息浓重了，说不定还能在毕业时混个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我们学校也没有什么好氛围啊！”龚亦非不敢苟同地说道，华西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每年固定对口，因此这一桌子五人，除了芮籁欣，都是同一院校的。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罗亚笑道。
“罗小姐跟谁都能聊开啊！”趁着服务生上菜的间隙，曹云珠若有所指地说道。
“嗯，我觉得我们两特别有眼缘，”龚亦非抢着答道，“眼缘这回事吧，跟相处了多久没多大关系，是吧罗亚？”
“算是吧。”罗亚还真像找到了知音，懒得理会曹云珠的言辞，直接朝龚亦非点了点头。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眼缘什么的，不靠谱。”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整天腻在一起不就行了？曹老师你觉得咧？”龚亦非随曹云珠的话，也蹦出一句古语来，接着又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
“吃饭吃饭，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了。”曹云珠不耐烦地拿起筷子。
罗亚瘪了瘪嘴，心中却是为龚亦非大声叫好。看来事务所里除了部门与部门之间竞争激烈，就是同一个业务部内的较量也是暗潮涌动，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手机响了。”芮籁欣努了努嘴，对罗亚示意道，“你想事想那么入神，难怪总错过手机铃声。”
“谢谢。”罗亚打开收件箱，是楚旭发来的短信，他今天在她家吃的晚饭，这会儿还和她爸妈一起等她回去。罗亚看了看时间，直接回复楚旭让他不用继续等了，因为看目前的情形，不到十一二点她是到不了家的。
“你男朋友？”龚亦非多事地凑过来问道。
“嗯……”罗亚点头。
“罗小姐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芮籁欣突然插问道。
“在机关单位里工作。”罗亚模棱两可地答道。
“女孩子都喜欢找这样的，稳定。”曹云珠说道。
“不是所有机关单位都很稳定，看工作性质，有些还有一定的危险性。”罗亚反驳道。
“是呀是呀！”龚亦非连声附和。
“你男朋友是刑警？”曹云珠进一步问道。
“我姐姐是。”罗亚答非所问地说道。
“哎，曹老师，你那位好像是CPA吧？”龚亦非吃到一半突然冒出一句跳跃式的问话。
“对啊，已经到合伙人的级别了。”曹云珠也不避讳，得意地答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吃饭吃饭，等下回去还有活干！”龚亦非“呵呵”一笑，算是给罗亚来了一回曲线救国。瞥了一眼另一侧的芮籁欣，见他表情中带着丝复杂心绪，不由轻叹着摇了摇头——男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不但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偏偏爱挑自己不爱听的问。她算是服了芮籁欣了，从进事务所至今，这位仁兄看起来一副聪明机灵的样，怎么就那么不讨巧呢？要不是跟着雷经理手下头号红人，他的仕途前景还真不好说。
作为商贸及经济业务部二把手的助理，龚亦非同时也是芮籁欣的竞争对手之一。再过一年，十余名助理律师中将有三名取得升职的机会，以获得独立处理案件的资格。她和芮籁欣的作风本就南辕北辙，加之早几年她的确耍了点小手段让芮籁欣错失优秀新员工的荣誉，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紧张。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龚亦非没有出众的外貌，也没有过人的专业技能，却能够在评审导师间表现得游刃有余。芮籁欣输得不服，但也无法指责龚亦非的狡猾，她只是踩着规则的边界线，为自己争取到了大家都想要争取的利益。
吃完晚饭，直到将近十一点，几人才完成手头工作。霍胜平与曹云珠分别打车离开，而芮籁欣则在莫名陪着他们加班两小时的龚亦非一而再、再而三的唠叨阵势下，护送罗亚回家。说起来，龚亦非多少有些投其所好。
从事务所到罗亚家不过短短十几二十分钟的车程，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相互开口说话，气氛颇为怪异。
“就到这里好了。”看到自己家小区的标志后，罗亚开口说道。
“没关系，不差这点路和时间。师傅，麻烦开进小区。”芮籁欣淡然一笑。
“真不用了。”罗亚摇头，“我还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这样司机也不用调头。”
“那好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见。”芮籁欣无奈地点了点头，让司机把车停在了便利店门口。
罗亚目送着出租车载着芮籁欣离去，伸手取出了包中调了静音的手机。在发现并没有楚旭的来电或是短信后，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她这是在心虚些什么呢？
听到一阵脚步声与钥匙串的叮咚声后，罗太太打开了房门，罗亚不觉有些惊讶，平时这个时间，父母早就已经入睡了。
“什么情况？”罗亚小心翼翼地朝屋里探头张望。
“走了！”知女莫若母，罗太太好笑地冲罗亚说道。
“那你怎么还不睡？”罗亚松了口气，进门换上拖鞋，将背包交给了母亲。
“刚走没多久。”罗太太倒了杯自制果汁给女儿，“你怎么弄到那么晚？”
“加班呗，难道在玩啊？”
“有加班工资不？”罗太太不屑地问道。女儿长大了，但再怎么也是她女儿，念大学也好，工作也好，在她这个标准辣妈面前，从来都没得瑟的机会。
“有，几块钱吧。”罗亚胡乱回答着，母亲大人鲜榨的果汁味道就是稀奇古怪的，几种水果夹杂在一块儿，不好喝，但营养丰富。
“楚旭今天跟我们聊你们结婚的事了。”罗太太小声说道。
“咳……”罗亚差点被果汁给呛到，随即拉着母亲到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
“干吗干吗？神神叨叨的。”罗太太坐至女儿房间的头等舱沙发上，有意没意地说道。
“他当着老爸面说的？”
“对啊！”罗太太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
“他怎么说的？你们怎么回答的？”
“年纪大了，不怎么记得了。”罗太太为难地答道。
“妈！”罗亚受不了地朝天翻了翻眼皮，“反正结婚的事，25岁之前我不想考虑。”
“哦，那随便你，反正你不结婚我也省得勤俭节约，筹备你的嫁妆。”像是早就预料到女儿的答案，罗太太倒也不像其他女孩的家长，急于催婚。一来是罗太太自我感觉良好，仿佛女儿继承了她优秀的基因，不愁嫁不出去，二来是她也舍不得那么快就把宝贝女儿送出去。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她这件小棉袄，绝对值得让爸妈自豪。
“老妈你是不是算计着从小到大我都花你的钱，好不容易我毕业了要工作了，这个时候放飞我你入不敷出，这些年白养我了？”
“去你的。”罗太太起身一巴掌拍向罗亚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哎哟哎哟……疼！”罗亚捂着脑袋尖叫。
“轻点，别把你爸吵醒了。”
“楚旭到底说什么了？”罗亚拉着母亲大人的手臂，充满期待地问道。
“说等你毕业，你们刚好恋爱一周年，他家里人也挺喜欢你的，所以趁早把婚事给办了。”罗太太一板一眼地说道，“主要是他年纪不小了，跟你的感情那么稳定，所以想早点修成正果。”
“嗯……最后是你的个人感言吧？”罗亚皮笑肉不笑地说着，“那你们怎么回答呀？”
“你老爸老妈是什么人呀？聪明人！当然是说让你自己决定了。只要你们两个觉得没问题，我们肯定支持。但是要是你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也希望他能够理解你现在年纪还小，多担待一点。”
“这还差不多。”
“楚旭等到十一点才走的。”罗太太叹了口气，看着正心不在焉的罗亚，不由认真严肃起来，“亚亚，你老实跟妈妈说，关于和楚旭的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罗亚不解地反问。
“楚旭这孩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又是你姐夫的上司，人品口碑也都有保障，你要真和他在一起，妈妈觉得你会很幸福的。”罗太太语重心长地说道，“妈妈知道，你对他还有些膈应，所以有时候不冷不热的。不过你要相信妈妈，感情的事情，不是靠冲动，也不是纯粹的小情小爱，要考虑得长远些。楚旭很适合你，真的。”
“你又被他送来的什么给贿赂了呀？”罗亚嘟着嘴向母亲撒着娇，又像是借机转移话题。
“老人家的话别不爱听，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我也不是对他有膈应……只是……”罗亚说得犹犹豫豫，脑海里却是芮籁欣的模样。
“你有别的对象了？”罗太太敏感地问道。
“没、没有，怎么可能？”罗亚连忙否认，“哪那么快来新对象呀？”
“亚亚，你已经长大了，可别让我和你爸再操心了。”
“知道了妈，我明天还要上班，想洗洗睡了，累。”
罗亚躲闪的眼神让罗太太有一丝担忧，早先她也曾担心自己女儿和楚旭的感情发展会遇到一些地域性阻碍，毕竟南北文化差异还是普遍存在的。来自北方的楚旭并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是既然罗亚选择了他，自然是有道理的，因此她并不反对女儿的决定。后来自己的外甥女韩贝文阴差阳错地和张咏伦走到了一起，更让她通过这对小夫妻日常的言辞了解到楚旭是个十分踏实、可靠的男人，却也渐渐发现了罗亚在这段感情中的退缩。她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直到今天楚旭上门来提罗亚婚嫁的事，她才意识到，罗亚的内心起了变化。
“哎，今天怎么不关机了？你平时不是和楚旭打完电话就关机了吗？”罗太太看着给手机充电的罗亚好奇地问道。
“这不还没打吗？”
“少来，看到你刚才给他回短信说睡了。”
“你怎么偷看人家发短信的？”罗亚不服气地说道。
“眼睛好没办法，你以为我想看啊？不小心看到的。” 罗太太的眼神好是毋庸置疑的，而罗亚正是遗传了她的这一良好基因。
“我说不过你……你是母亲大人，我哪能跟你比？不过我以前习惯关机也是因为学校宿舍晚上熄灯，学生能有什么事？现在不是实习了嘛，万一公司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呢？”
“公司有事你还大半夜地赶过去？你以后是当律师，不是跟你姐姐一样做刑警。何况你现在还不是律师呢，连个助理都不是。”
“当了律师也要24小时开机啊，万一错过客户怎么办？再说我要是成了刑事案件的律师，指不定还要配合刑侦事宜呢！”
“你得了吧，自己主修什么专业还犯糊涂，跟贝文他们混久了，真当自己是司法先锋了。”
“哎哟，妈妈！人家累死了，您就饶了我吧，有事明天我回来再说哈，明天不用加班，晚安晚安！”话间，罗亚起身将母亲大人送出了房间。至于明天到底加不加班，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谢天谢地，别人家有Cool Dad，她罗亚有个trouble Mum。
正文 第六章 误惹纷争
类似企业法律顾问的业务一直持续到临近农历新春，罗亚每天都做着几乎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或许是霍胜平已然看出其不怎么期待在事务所发展的意愿，因而也没有培养她的意思。反倒是芮籁欣，经常会通过简单的工作向罗亚解释一些法律常识与原理，这都是课本上难以学到的知识与经验。他总觉得，罗亚现在所做的并非最终决定，经过几个月的实习和相互了解之后，也许她会喜欢上这份工作也不一定。
年前的倒数第二个工作日，亦即是事务所年末尾牙的前一天，雷经理准备在事务所附近请自己的团队提前吃一顿年夜饭，以犒劳辛苦工作了一年的同事们。得知这一消息后，整个业务部门内都透出一股轻松、喜庆的气氛。罗亚看在眼底，一边机械化地装订资料，一边享受团队的欢乐，说实话，这些天来她还真对这里产生了些许感情。
“你叫什么名字？”正在她冥思遐想时，一名年轻男子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好，我叫罗亚，您是？”罗亚好奇地打量起面前这名衣着时尚，打着精细发蜡的工作人员，在之前的十多天内，他们尚未打过照面。
“哦，我是余律师的助理，陈俊，之前一直在外地出差，昨天刚回来。想不到今年的实习生还有这么漂亮有气质的，所以特地过来和你打个招呼。”陈俊笑着说道，“怎么样？实习的感觉还行吗？”
“还不错……挺好的。”罗亚点了点头，“只是业务执行方面可能接触得还不够多，有时候还是会云里雾里的。”
“只要认真学，这些都不是问题。这是我的名片，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话间，陈俊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哎哟陈俊，又泡妞啊！”原本在一旁专心上着购物网站的龚亦非受不了地说道。
“什么叫泡妞啊？你能不能用个好听点的词儿？”陈俊瞥了眼龚亦非说道。
“哦，那就是搭讪喽？”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与新同事之间正常的交流吗？况且等会儿大家还要一起吃饭，总该认识一下彼此吧？哪像你，完全不懂得关心别人。”
“拜托这能叫正常吗？不过我就想嘛！以你的风格，怎么可能出差一回来马上就大清早地来上班，太反常了。原来是已经听到风声，我们部门来了美女。”龚亦非毫不相让地说着。
“陈俊现在没女朋友，看到合适的小姑娘追求一下也理所应当，龚亦非你管得也有些宽了吧？”曹云珠开口帮起陈俊腔来。
“陈俊有没有女朋友我是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罗小姐的菜，他们两个是不是合适就更难说了。”龚亦非似笑非笑地说道，作为助理律师，她是不便直接与曹云珠这一级别的非直属领导正面冲突的，“我说陈俊，你也有点热心过度了吧？人家有芮助理罩着，你横插一杠不太好吧？”话间，龚亦非特别看了芮籁欣一眼。
此时的芮籁欣正沉着脸，并没有理会这边的言辞，尽管他从陈俊靠近罗亚的第一时间便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偶尔通过落地窗户的反射面观察几米开外的事态发展动向。
“别理龚助理，她就爱多管闲事，给你名片。”陈俊再次递出了名片。
“陈老师一直出差在外，看样子业务非常繁忙，我会尽量不给您添麻烦。”罗亚收下名片后礼貌地说道，嘴角却挂着丝坏笑。可惜，她的话整个办公室只有龚亦非听出了弦外之音。罗亚将“陈老师”三个字加了重音，又故意强调了其业务的繁忙，对于经常八卦明星的龚亦非而言，自然异常敏感。
“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帮助新人成长是我们应尽的责任，不然事务所怎么发展？”
“嗯，谢谢陈老师。”罗亚认真地点头。
龚亦非却忍不住额头抵在办公桌上捧腹闷笑起来，就陈俊这样自信过度的搭讪水平，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至少很难让别人留下美好的印象。心想着这臭小子还真给点阳光就灿烂了，叫他一声老师他居然还能扯出大道理，瞬间将简单的沟通上升到了考虑为事务所未来发展的高度，也不看看眼前站着的美女是那么好“泡”的吗？就连部门第一大青年才俊都谨小慎微，陈俊实在是不自量力啊！
“行了，别那么客气了，需要我帮忙吗？”陈俊向罗亚走近，侧身凑到卷宗前看了一眼，“唉，这个不是霍老师最近在处理的几件案子的资料吗？”
“嗯，是呀。”罗亚稍稍向反方向挪了半步，以保持安全距离，“只是一些装订工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
“罗亚，陪我去档案室拿一些卷宗。”芮籁欣忽地打断陈俊的话，冷声说道。
“哦好。不好意思陈老师，回头再聊。”罗亚放下手中的文档，随芮籁欣向电梯走去。
看到芮籁欣略有偏激的反应，龚亦非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脖子，然后继续打开购物网站挑选起商品，她都懒得去看曹云珠一眼，嘴里则哼起了自编的小调：“郎才女貌，天下无双……”
“过年快递都放假了，你还在网上买东西？不过正月十五你想收到货呀？这是常识好不好？”曹云珠起身走到龚亦非身后，心情老大不爽地说道。
“随便看看。”龚亦非可不笨，懂得见好就收，她才不和曹云珠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拌嘴。就算对方是事务所出了名的抬杠一姐，她也能用好脾气让对方自动熄火，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
看着无动于衷的龚亦非，曹云珠也不得不就此作罢——怪只怪芮籁欣自己不争气，这时候掉链子，让她太没面子。
龚亦非瞥了眼曹云珠复杂的表情，仿佛能够读出她的心声一般，在她看来，让曹云珠没面子的事儿，霍胜平和芮籁欣平时还真没少做，当然，他们都没恶意，只是男人处理事务的方式方法，是曹云珠这种急于想融入他们男性团队的另类女强人所无法理解的。
档案室中，芮籁欣自顾自翻阅着所需要的卷宗，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欠佳的心情。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芮籁欣淡漠地答道。
“那你叫我过来干吗？”
“这边清净。”
“可是我手头还有活要干哎！工作机械化不代表我能够轻松应对，按照我现在的速度，要在一两小时内把桌上堆叠如山的参考资料一份份装订起来，谈何容易？”罗亚说得艺术，旨在能和芮籁欣好好谈谈。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的状况？整天做这些初级文员做的工作，一点上进心也没有，你是来毕业实习学真本事的，不是来混日子做勤杂工的。”芮籁欣依旧背对罗亚，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你知道我没打算留下来的，以后也不一定做律师。”罗亚说得有些惆怅，这样的态度，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她竟然会为离开这里而感到惆怅？这种转变，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就算你不打算留下来，对自己有别的规划，那陈俊站你边上看着你干活你不觉得渗得慌？”芮籁欣停下翻箱倒柜的动作，转身看向靠在书架上的罗亚，表情中明显写着“我看陈俊不爽”六个大字。“他就是个只会动嘴没多大本事的小屁孩。”
“你多大呀叫人小屁孩？”其实罗亚早在第一时间就领会了芮籁欣支走她的用意，她也乐得自在，和芮籁欣在档案室吹吹暖气，撇撇情操。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都跟着他过来了，他还要给她脸色看，她还不懂得男人的小气。
“我在这里第三年了，他前几个月刚办理入职手续，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那我也是小屁孩了？”罗亚问道，芮籁欣一个语塞，难以作答地回过身。
“总之不关谁要学真本事，问他肯定没戏。”重新背过身，芮籁欣轻吐了一句。
听出芮籁欣言语中的酸涩味，罗亚不觉好笑地咬了咬下唇。捧起芮籁欣抽出搁置于一旁的卷宗，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人家那么热情地跟你做了自我介绍，总需要礼貌回复一下吧？再说了，就算他再有本事，我也是霍老师和你芮助理的实习生，要真有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找你对不对？芮老师？”
“你都不准备学本事，还会有什么问题要来问我？”芮籁欣侧首望向罗亚，看着对方一脸真诚的表情和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想着几个月后罗亚终要离开，不禁苦笑着说道。
“我有寒假作业哎！”罗亚笑道，“别以为我在实习就不用做作业了，况且还有很繁复的毕业论文。”
“哎……话说回来，我也没资格说陈俊，实习第三年了，还没把执业证书考出来。”
“那我到现在还没把从业证书考出来呢！”罗亚安慰道。
“你去考过吗？”
“没有……”罗亚诚实地回答道。
“那就没可比性。”
“龚姐姐有吗？”
“她也没有！所以我还有机会！”芮籁欣幸灾乐祸地露齿笑道，罗亚受不了地翻了记白眼。“你真不打算申请留用？你看你现在那么受事务所的男生欢迎，以后一定能在这儿站稳脚跟。”
“可是曹老师就不怎么喜欢我。”
“她这人就这样，嘴巴毒，心地其实很善良。”
“对人不对事吧。”罗亚不敢苟同地摇头说道，“就只有你会替她说好话。”
“那你对龚亦非不也一样？你了解她吗？或者说难道你会比我更了解她？可你还是和她处得很不错啊。”芮籁欣若有所指地说道。
“说到这个……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罗亚不觉好奇地问道。
“也是个没真本事，只会溜须拍马的，人品也不怎么样。”
“你们有过节？”
“算是吧，不过不提也罢。”芮籁欣不怎么想回忆入行第一年的往事，他将手中的资料放置在档案室一侧的摆台上，走近罗亚。
“干吗？”当两人之间只剩不足一尺的距离时，罗亚警觉地问道。尽管蹬着8公分的高跟鞋，她还是比芮籁欣矮了将近半个头，有时她也会想，芮籁欣这身高，不去当模特还真有些可惜了。
“你是挺好看的。”芮籁欣扯出一抹阳光的笑容说道，“难怪陈俊对你缠绕不清的。”
“人家还没有缠绕不清吧？”罗亚抬着头说道。
“一见面就这样，以后还得了？那个……”芮籁欣欲言又止。
“哪个？”罗亚好笑地反问。
“申请留用吧，考虑一下。”芮籁欣微微屈身，正好对视罗亚的双眼，档案室顿时变得静寂无声起来。
罗亚读出芮籁欣眼中的期待，却很难开口回应。关于毕业后的工作和人生未来的发展方向，她自己都还没有考虑清楚，又怎么轻易做出什么决定？
“两位，要不要在档案室里大眼瞪小眼的？”龚亦非状似来找资料，并不介意此刻尴尬的气氛，“你们再多呆几分钟，外面可就要传绯闻了，曹老师都坐不住了。”
“我现在就出去继续干活。”罗亚连忙应道，“谢谢龚姐姐。”
“不客气，快去吧！”龚亦非冲罗亚眨了下眼睛笑道。
“嗯。”罗亚回眸看了看芮籁欣后便匆匆地走出了档案室。龚亦非不仅给了他们办公室内的信息，还及时替她解了围。
“你怎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芮籁欣不满地说道，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我只是想帮帮罗亚，帮帮你。”
“帮我？”芮籁欣嗤之以鼻地冷笑，“全世界的人都可能会帮我一把，唯独你龚亦非，绝无可能。”
“我为什么不可能帮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话毕，芮籁欣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芮籁欣，不管怎样，当年我比你更需要那个奖项荣誉！”龚亦非语气坚定地说道。
“是吗？”芮籁欣停下脚步，再次冷笑了几声，“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信不信由你，如果我得不到那份荣誉——”
“够了，如果你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和平共处，就不要插手我和罗亚的事，就算你只是当笑话拿来看。”
看着芮籁欣离去的背影，龚亦非紧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正文 第七章 内部尾牙
雷经理在事务所附近的一家酒楼预订了三桌，这样除了部门里的律师和助理外，几名实习生也能坐下。罗亚就坐在芮籁欣和另一名实习生中间，空间还是显得有些狭小。
“罗亚，他们说你钢琴弹得很棒很棒，以前学校的文艺晚会上怎么没听你弹呀？”分明是同班同学，四年来罗亚却从未与对方有过交流，罗亚对她也只是脸熟。
“就我们学校那报告厅，都没个像样点的钢琴，不见得罗亚自己运一台钢琴过去吧？”龚亦非听罢不待罗亚回话便插道，“我在学校那会儿，一直跟学生会提，根本没用。”
“原来你也是文艺积极分子呀！”罗亚笑道，心里跟了一句，看不出来。
“我会跳现代舞。”龚亦非得意地说道，她小时候可是练过专业舞蹈的。当然这几年工作繁忙，也就疏于练功了，身材都走了样。“唉芮籁欣，你坐罗亚右边，是想着方便给她夹菜吗？”
“你最好少说两句，省得等下翻起脸来大家都不开心。”芮籁欣喝着碳酸饮料淡然说道。
“你就那么讨厌她呀？”罗亚悄声问道。
“再罗嗦我真给你夹菜了。”芮籁欣威胁着说道。
“你这招对我没用。”罗亚不以为然地应道，“你给我夹菜，我就也给你夹，大不了被曹老师多说几句，人家可是很关心你的，一直要替你女朋友看着你呢！”
“你……”芮籁欣不免有些咬牙切齿，这罗亚，怎么就那么直白地把他的处境给点破，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难道她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感觉？然而罗亚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罗亚喝着杯中的红茶，莫名地望向正冲自己笑得诡异的芮籁欣。
“你拿错杯子了。”芮籁欣好心地答道。
“呃……”罗亚这才发现，她右手顺手拿起的是芮籁欣的杯子，顿时僵住了表情，“你喝过了吗？”
“里面只有半杯水，你说我喝过没？”
“哎哟，拿错就拿错了，你们俩还分什么彼此啊？”龚亦非“咯咯”笑道。
“罗小姐是不是故意的呀？”曹云珠不客气地问道。
“怎么可能是罗小姐故意的，杯子都长一个样，聊天投入了谁还注意拿了谁的杯子？”陈俊也加入了讨论，“就算拿错了，芮籁欣也不会介意吧？”
“什么芮籁欣介意不介意的，说不定罗小姐自己介意呢？”龚亦非说道。
“一桌那么多人，拿错杯子很正常嘛！”霍胜平想着要为芮籁欣和罗亚解围，“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都一惊一乍的吗？”
“Sorry。”罗亚沉下脸，将杯子放回原处，正如霍胜平所说，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何来这么大反应？她本来倒也不觉得有多大问题，现在倒是真反起胃来。
“罗小姐不会是生气了吧？”曹云珠试探着问道。
“怎么会？”罗亚强挤出笑脸，看得芮籁欣在一边尴尬无比，都是他多嘴惹的祸，虽然他的出发点带有那么些小窃喜。
“现在时代不同了。”曹云珠感叹着说道，“这要是以前——”
“曹云珠你还吃不吃饭了？”霍胜平打断道。
“这样的曹老师，你还觉得是纯粹的嘴毒而已？”罗亚斜睨芮籁欣，冷冷地嘀咕了一句。
“是纯粹看你不顺眼。”耳尖的龚亦非自芮籁欣右方凑过脑袋说道，芮籁欣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龚亦非也不介怀，自得其乐地吃着海鲜粥笑道：“我知道你看我也不顺眼。”
“来，我敬大家一杯，大家一年都辛苦了！虽然我们部门今年的业务量只提升了百分之十五，但营业额却提升了将近百分之三十，这样的利润转化率，将是整个事务所优秀部门的有力争夺者，所以在这里要感谢大家长期对我工作的支持和配合，明年继续努力，争取年终奖水涨船高！”雷经理站起身向在座的同事们举杯说道，这一刻，个子矮小的她透出一股特殊的气场，足以服众。
“干杯！”所有员工起身应道，实习生们更是受宠若惊。
“不愧是雷经理！以后要能跟着她，前途无量呢！”
“是呀，我已经打留用申请了，希望能通过最后的考核。”
“没问题的，我们是对口学校，留职率百分之八十，放心吧！”
身后那桌几个实习生的对话，恰好飘入罗亚的耳中。不知为何，她对这样的言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总希望自己能够与他们彻底割裂开，安上实习生之名，就似乎非死皮赖脸地要留下般。
“听见没？很好的机会。”芮籁欣旧事重提地说道。
“还是不了吧，我有其他打算。”这一次，罗亚很直白地拒绝了芮籁欣的一片盛情。她的性格中，带着丝倔强与硬朗，她与楚旭之间的沟通交流简单而质朴，长久以来，她也就懒得在每说一句话前，考量再三。坐下来后，其余人继续一边聊着业务，一边享受着餐桌上的美食，而她却一个人呆愣着，没多大食欲。
“怎么了？”芮籁欣关心地问道。
“吃完饭就没什么事了吧？可以直接回家吗？”罗亚看出芮籁欣的疑惑后，补充道：“我身体不舒服。”
“可以，等下我送你。”芮籁欣盛了碗炒饭，埋首吃了起来，他不理解罗亚的善变，也不想去理解，只是对实习生而言，明天便正式放假，不会参与事务所的尾牙，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将是年前他与罗亚的最后一天相处，再次见面，将是农历正月初八过后了。
“不用，时间还早，我可以自己乘车回去。”她不想引起别人的误会，更觉得没有必要。
“我送你。”这三个字说得坚决，也带着自己的脾气，芮籁欣的表情凝重而严肃，容不得罗亚反驳。
罗亚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瞬间没了脾气，微一皱眉，倒也安静下来。
由于突然下起雨夹雪，芮籁欣和罗亚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打到车。出租车里的温暖与室外的寒冷呈鲜明对比，电台里放着好听的音乐，司机小哥偶尔还会跟着调子哼那么两句。
芮籁欣看着罗亚搓揉着被冻僵的双手，有那么一丝捧过来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暖和的冲动，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罗亚有意没意地和他拉开了彼此间座位的距离，挨着车窗。
“过年有什么计划？”过了半晌，芮籁欣开口问道。
“没什么计划，在家休息呗，做做作业。”罗亚淡笑，“你呢？”
“可能会出去旅游吧，上海太冷了，有点受不了。”
“上海还冷呀？那北方城市怎么办？”罗亚想到了从小在沈阳长大的楚旭。如果今年有假期的话，楚旭是不是也该和父母一起回东北老家探望祖父祖母了？印象中他说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北方那边是干冷，上海是湿冷。”
“其实过年出去度假也挺好的，在家暖气开久了，空气不流通，也不舒服。”
“嗯，我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去旅游个四五天，放松放松，缓解一下压力……”芮籁欣又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就和几个爱玩的死党，大家都不拖家带口，玩得比较疯。”
“不错。”罗亚的心思不在话题上，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家中那床惬意舒适的被窝，今天她有些劳心劳力的感觉，所以恨不得马上洗把热水澡上床踏实睡觉。
“你是不是想打瞌睡了？”看着哈欠连连的罗亚，芮籁欣温和地问道。
“有一点。”罗亚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借你个肩膀靠一下？”芮籁欣半开玩笑地说道。
“马上就到了，这点时间还撑得住。”当困意来袭时，人的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罗亚不会完全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只是领会之后，来不及做任何的判断与回应。
轿车依旧在便利店门口停下，然而正当罗亚准备和芮籁欣道别时，芮籁欣却拉住了她的手臂，随即结了账，与她一同下了车。
“你这是干什么？”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罗亚不解地问道。
“这么晚了，月黑风高的不安全，我送你进去。”老天爷还挺帮忙，下了一小会儿的雨夹雪渐渐停了下来，这样他们两人再并肩走在路上，也不会显得太狼狈。
“你说笑呢。这里盏盏路灯都那么亮，哪来的月黑风高呀？再说我都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你还怕我这地头蛇迷路？赶紧再打辆车回家吧，别磨叽了，拜拜。”说完，罗亚便头也不回地朝小区内走去，谁想芮籁欣还是跟了上来。
“你到底想干吗？”罗亚站定身，不解地望向对方。
“就想看你安全到家。”芮籁欣的眼神中透出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意味。
“可我已经到了呀，从进小区大门开始就安全了，难道你还要跟着我进大楼看着我搭电梯取钥匙开门进屋？”罗亚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暗自嘀咕着：芮籁欣你不会这么混蛋吧？
“哎哟亚亚，怎么傻站在这里不回家呀？路口多冷呀！”罗太太的声音响起在两人的身后。
“老妈……你怎么下来了？”罗亚头痛地皱起了眉头，暗自大叫不妙。
“哦，我下来倒垃圾。”罗太太举了举手中的垃圾袋，笑着说道。
倒垃圾？罗亚的眉毛继续上扬，默念着一百遍相信你才怪！
“这位是？”罗太太也不去搭理女儿扭曲的表情，自顾自上下打量起面前的芮籁欣来——刚才在阳台上晾个换洗衣服，眼尖地就瞅见了小区门口有个挺拔的男生尾随女儿下了出租。凭着一个做母亲的敬业精神与果断机智，她效率奇高地穿上外套，提着本打算明天清早出去买菜顺带扔了的垃圾下了楼。
“阿姨你好，我是罗亚的同事，叫芮籁欣。今天部门年夜饭，吃得有些晚，所以顺路就把罗亚给送回来。”芮籁欣礼貌地向罗太太说道。
“哦，那谢谢了啊！”罗太太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好，新年快乐啊！”罗太太也不多寒暄，以免显得自己做家长的太过肤浅，不够时尚开明。
“新年快乐，阿姨再见！”芮籁欣笑着转身离开，刚才的气氛算不上尴尬与紧张，就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直到上了车他才想起来，临走，忘记和罗亚道声再见。
“拜托老妈，这个点你倒什么垃圾呀？”罗亚一手搭上母亲大人的肩膀，无奈地说道。
“唉，小伙子不错，高高帅帅的，比楚旭年轻吧？上海本地人？律师？前途无量啊！”罗太太眉开眼笑地说道。
“妈……你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啊？你有得挑，我为你高兴啊！瞧他看你那眼神，哎哟，想想就够肉麻的。就这么个功率，没把你给电到啊？”罗太太煞有其事地说着。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净鼓励自己女儿劈腿呀？”
“别把你妈想得那么邪恶，什么叫鼓励你劈腿呀？我女儿大学毕业，法学高材生，大把的青春年华，长得又标致动人，追求者排长队竞争上岗，那是正常现象。你呀，凡事都要考虑好了，别那么草率。”
“妈你不是前几天还和我说楚旭很不错很适合我？怎么突然就变卦了？”罗亚皱起眉叹息着说道，“还是……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楚旭？只是为了安慰我让我开心？”
“妈妈不是不喜欢楚旭。”将手中的垃圾袋扔进小区垃圾回收站后，罗太太挽起女儿的手臂往自己大楼走去，“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妈妈都会支持你。楚旭呢，是挺不错的，至少你爸和我都已经对他有了了解，但我们不想给你太大压力，毕竟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不能因为我们影响了你自己的选择。”
“我有分寸。”罗亚向母亲认真地笑道。
“我知道……我能看出来你挺喜欢刚才那个叫什么欣的，可你心里也放不下楚旭，对吧？”
罗亚不语，仿佛是对母亲言语的默认。她心里清楚，阻隔在她和芮籁欣之间的，又岂止是楚旭那么简单？
正文 第八章 除夕夜
，罗亚手捧一杯温暖的红茶，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漂亮的烟花。最近她一直回避着楚旭，错开可能与他碰面的时间，最后连到年前都没见上一面，对方便买了今天一早的机票与父母飞去沈阳探望老人了。她内心略带愧疚，其实完全可以到机场话别，可她偏偏在床上黏到下午才起。与之相反，从登机到落地，楚旭报备的消息却是一条不落。
每一束上蹿的烟火，都伴着爆发式的砰响，划过天际，点亮了整个暗夜。这一刻，罗亚的脑海里全都是数月前那场婚礼上的点点滴滴——新郎与新娘是姐姐的同事，就在准备永结同心、本该愉快幸福的那一天，历经了威胁、绑架与炸弹的惊险与恐慌，这便是从事刑警行业所不可预知的危险。罪犯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场婚礼也以美好的结尾画上了句号，但在那一声枪响过后，如果不是楚旭，她罗亚还能健康平安地站在这里吗？
不顾一切地为她挡下子弹，难道不是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感动的场面？她的确为此动容，也因害怕失去楚旭而几近崩溃，即便在看到了楚旭微笑着展示自己因穿有防弹衣而安然无恙后依旧惊魂未定，但为什么自打那时起，她却感觉到自己与楚旭之间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阻挡住了他们之间。是那颗子弹，还是那身防弹衣？
“我的小妹妹一个人躲这儿想什么呢？还那么入神的。”韩贝文走了过来，打断了罗亚的思绪。今年除夕轮到罗亚他们家做东，亲朋好友齐聚一堂，难得的热闹。饭局上罗亚一如既往地胡言乱语，将家人们逗得乐不可支，韩贝文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了她亢奋过后的黯淡目光。
“别叫得那么恶心行不行？”罗亚佯装抖鸡皮疙瘩地看向自己的表姐。
“是不是在想楚旭呀？也就几天工夫，张咏伦去云南一个月，我都不觉得很久。”韩贝文坐至阳台一侧的休闲椅上笑道，接着又赞叹起烟花的美艳来。
“姐姐……你说……我和楚旭，到底合不合适？”
“怎么了？突然问出这样奇怪的话来。你们吵架了？”韩贝文敏感地说道。
“没有，随便问问。”罗亚喝了口红茶，眼神躲闪地说道。
“别想骗你姐姐哦，我可是和许多高智商犯罪分子打过交道的，就你现在的肢体语言、表情、眼神、气息，早将你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了。”
“嘿……那我还要谢谢你把我比喻做‘高智商’的犯罪分子，那你给瞧瞧，我内心现在是什么个状况？”罗亚好奇地问道。
“应该没有吵架，依楚旭和你的交往情况，就是你想吵，他也会顺着你。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韩贝文像是在自问自答，“难不成，是我妹妹见异思迁，看上别的男人了？”
“是呀是呀，又相中某位美男了。”罗亚冲韩贝文翻了记白眼。
“应该也不会，你这人口味比较独特……那就奇怪了，不会是厌倦了吧？”韩贝文探究地反问。
“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标榜自己常年与‘高智商’犯罪分子打交道！”罗亚受不了地摇头叹息，“别聊我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张咏伦把婚给结了？”
“就等他云南回来吧，先把证领了，然后看酒店预订的情况，理想状态是下半年办酒。”
“那么快呀……”罗亚估摸着那时自己已经开始工作，应该能够攒足钱给韩贝文买新婚大礼，“你们会学雷雨珍他们办草坪婚礼吗？”
“应该不会吧，张咏伦和我都挺传统的，就在酒店办个晚宴，简简单单的。”
“那要订多少桌呀！他是副队，你也升职了，到时候满屋子都是特警刑警的，有些赶时间下班直接过来，制服都来不及换，场面好奇怪啊！”
“我都不担心，你瞎操心什么呀？再说也不会叫太多人，不然同事们还以为我们故意讨红包钱呢！就几个关系不错的，其余的发发喜糖就是了。”
“嗯，也是。”罗亚点点头。
“对了，你在事务所实习得怎么样了？大律师什么时候正式接案子？”韩贝文万分期待地说道。
“我都还没报考从业资格证呢！看情况吧……说不定出来先找个文职企划类的工作。做律师，案件接触多了，人性深处那些平时难以了解到的阴暗面都一览无遗，不知道会不会毁自己三观。做警察好歹还可以有个维护正义的形象，律师就不一样了，空有一腔正义是不行的，要不然就不需要检察官和公诉人了。当然了，编制也不一样。”话间，罗亚突然想到了在检察院实习的那段时光，一丝淡淡的惆怅自眉宇间稍纵即逝。
“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意？”在这个大家庭中，最了解罗亚的终究还是韩贝文，罗亚的一颦一笑，仿佛总是逃不过她事无巨细的洞察力。
“在意什么？”罗亚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那位女检察官啊！”韩贝文站起身，双手撑着窗台，面向窗外淡然说道，“要我看呀，你也别考虑和楚旭是不是合适了，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心里的想法，你呢根本不知道生活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不过你很快就能明白的，工作了就能明白。”
“你不会是想和我说社会有多么现实和残酷的吧？”
“我哪有那么落俗套？”韩贝文摇头，“人是会成长的……女人是男人的运气，男人是女人的命运，一个女人会给一个男人带来不一样的运气，一个男人会改变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
“唔天啊……你怎么突然走起这种风格路线了？”罗亚听罢韩贝文拗口却颇有道理的感言，不由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好似面前站着一位陌生人般。
“女性读物上看来的。”
“我想也是，你哪有水平说出这样的话。”
“这叫学习、理解与吸收，懂不懂的？”
“不懂，法律上这叫知识产权剽窃。”
“你当我法盲啊？我引经据典感悟人生，又没有用在商业项目上谋求利益。”韩贝文一巴掌拍向罗亚的头顶，“不就念了几年法律吗？居然敢跟我叫板，昏了你的头了！”
“我告你家庭暴力！”罗亚抱头高呼。
“你告呀，告呀！录个口供取个证先，谁看到了谁能证明？”韩贝文得意地笑道，“你来报案，我给你立案，指派最好的探员给你把这个家暴案给破了！”
“女侠饶命！在下知错了！”罗亚认栽地抱拳叹道，心里想着娘家人到底是娘家人，就连教育人的动作也是如出一辙。
“亚亚，贝文，快点一起下来放烟花！”罗太太在门口叫唤道，家里其余人此时都已经搭电梯下楼了。
“在这里看看不挺好的，又安全又暖和。”罗亚瘪了瘪嘴，接近零点，正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
“行了，别罗嗦了，走吧！”韩贝文笑着拉起罗亚的手臂朝门外走去。
“唉我锁门！”罗亚抓起玄关处的钥匙说道。
刚走出楼道，便见“满天星辰”洋洋洒洒地落下，点滴火苗在半空中便消逝，越临近零点，天空越是璀璨无比。罗亚与姐姐依偎在一起，炫丽的花火照亮了她们俏丽的面孔。
“没后悔下来吧？”韩贝文笑着说道。
“什么？”罗亚没能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听见对方的问话。
“我说，没后悔一起下来吧！”韩贝文凑近罗亚的耳朵抬高嗓门说道。
“嗯！”罗亚点头，一股与家人共度佳节的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
“预祝我们的罗亚毕业后顺顺利利，大展宏图！”韩贝文继续高喊着。
“谢谢！”罗亚回以灿烂的微笑。
“Hello！”感受到口袋中手机的震动，韩贝文连忙接起了电话，“是呀，等跨年呢……哪还看得到星星呀！这儿灯火通明的！你以为跟你们那儿一样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哦，那很好呀！顺利就好！哎，我先不跟你多说了，这会儿吵吵嚷嚷的，信号也不好，听也听不清，你有事发短信给我！另外回来前一天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嗯嗯，我会注意的，拜拜！”
“怎么，任务提前完成了？”罗亚好奇地问道。
“嗯，比预期早十来天，直捣黄龙！”韩贝文精神振奋地说道。
“那不是特警队的机密吗？他也跟你说呀？”
“我和他可是一个大编制的，再说西区警署也有探员去支援，有些报批还得经我的手，我能不知道吗？”韩贝文回答得理所当然，“具体我就不方便和你多说喽！”
“嗯。”罗亚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是呀，韩贝文是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任务、同生共死、甚至早在认识之初便携手经历过磨难的。她与张咏伦之间有着太多的交叉轨迹，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一桩再细碎的案件，他们都能聊上大半天。
“走吧，接下来就是倒计时了，阿姨他们都过去了。”
“那边人太多了吧？”罗亚看着百米开外人头攒动的场面，有些退缩的意思。
“别呀！就要热闹才好，喜气洋洋！”
“你知道我有密集恐惧症的。”罗亚哀怨地看着表姐。
“所以才要努力克服！作为司法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怎么能因为这种放不上台面的原因就逃避呢！”
“怎么就变成放不上台面了！”罗亚对韩贝文的措辞十分之不满，“这种病症充其量只能说是性格缺陷，一点不丢人啊！”
“也就你自己觉得不丢人，要在我们队里，克服各种性格障碍那是基础课程！不然分分钟被犯罪分子利用。”
“我今天不在状态，不跟你争论。”罗亚噘着嘴说道。
“既然这样就都听我的，你只要跟着就是了。” 韩贝文好笑地看着从小就喜欢和自己咬文嚼字辩出个所以然来的罗亚，毫不客气地说道。其实她不是感觉不到罗亚这半年来的变化，只是她还不清楚这些变化的源头，她只能通过时间去慢慢探索，然后帮助罗亚找回原先充满自信与理想的自我。
小区中心广场的辞旧迎新活动在街道与居委会的组织安排下有序地进行着，人们聚集在一块，齐声做着倒计时。罗亚看着身旁跟着大喊的韩贝文，有那么些羡慕她那热爱生活的乐观状态。
零点的钟声响起在城市的上空，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这一刻，整个华夏都沸腾着。
由于出门仓促，罗亚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而此时她的手机正伴着铃声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不停震动着，屏幕上则显示着楚旭的名字。楚旭连续打了多个电话，几分钟过后，罗亚的手机便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闭。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待英文版语音播报响起，芮籁欣已挂断电话，深深吁了口气。入夜，他独自一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调着手中的电视遥控，节目走了一轮，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由于家底殷实，父母在公寓楼的同一层买下了两套南北通透的商品住宅，早在他高中毕业时，便已习惯了一个人享有如此之大的空间。
方才年夜饭过后，父母的话题便一直围绕着他稳定工作之余，何时计划与女友结婚，母亲偶尔还会批评他今年没将女孩带回家吃饭。他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也知道体弱多病的母亲有多想早些看到自己娶妻、生子，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心情与精力去与父母解释这些。于是，他趁着母亲去洗碗的工夫，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套间，看起囤积已久的电影。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接到了亲朋好友们的祝福短信，他礼貌地一一回复，尽可能地将好运传递和延续。只是等到新年钟声响过，依旧没有罗亚的音信。在日常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他总是较为被动的一方，他担心罗亚在这点上与他相似，因此犹豫再三后，还是鼓起勇气拨了对方的号码，未料罗亚早已关机休息，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稍事调整心情，芮籁欣起身收拾起衣装，临时决定明天便开车一路向南，叫上三两个好友，来个没有计划的散心之旅。
正文 第九章 不战而胜
“早！”
“早！”
新春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罗亚被安排在事务所值班，出乎她意料的是进入办公室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竟是理了新发型的芮籁欣。
“新发型不错。”罗亚坐定后笑道。原本以为就她一个人坚守阵地，其余人马全部杀往前线，因此她特地带了台笔记本电脑来，以度过无聊的8小时上班时间——值班的话，便意味着没有任何工作需要她去完成，她可以选择温习专业知识“自我修行”或是以上网游戏聊天的方式来充实这一天的“工作”。
“谢谢。”芮籁欣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理会罗亚。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在对方眼里除了同事之外再没有第二层关系，那他也就不必花更多的心思去讨好对方，免得又像年前那样，碰一鼻子灰。
“过年有出去旅游吗？”察觉出芮籁欣态度的僵硬，罗亚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问道。
“去了，昨天刚回来。”芮籁欣依旧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刊，翻页后淡然答道。
“哦。”罗亚见芮籁欣没有想要进一步讲述自己旅游经历的意思，便识趣地结束对话，打开了电脑。
个把小时内，指尖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将办公室内反衬得特别静谧。罗亚自茶水间泡了杯花茶，悠闲地插着耳麦听着音乐，她对打发时间总是十分在行。就是什么都不做，发个呆都能花去她半晌工夫。
芮籁欣读完企业内刊后，抬眼看向正沉溺于网聊的罗亚，才发觉她今天与以往大不相同。那头原本细碎的齐肩中长发做了个不明显的韩式波浪，配以化了淡妆的清秀脸蛋，不但修了眉型还刷了睫毛，让水灵的双眼更加带有一丝迷人的迷惑。认识至今，罗亚一直素面朝天，此番精心打扮过后，不免又多了份别样的韵味与魅力。
罗亚不经意地抬起头，刚巧与他四目相对，他连忙转移视线，重新拿起一本法学文集，以掩饰自己此刻不安的情绪——本就存有念想，今天自然更是怦然心动。碍于心中还恼着她十来天的不屑态度，他也只好强装冷漠。罗亚只觉得芮籁欣今天的表现怪异，看来整个休假期间没有主动与他联系，特别是连祝福短信都没有回是有些不够上道。
“嗨美女！”刚过十一点，陈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芮籁欣敏感地望向声源，顿时一股无明火蹿上心头。只见陈俊半屈着上身，一手叉腰，另一手胳膊肘搁在办公桌间的隔板上方，手背抵着下巴，以一种极度风情的姿态面对着罗亚说道。虽然看不见陈俊此刻的眼神，但芮籁欣一点都不难想象那该是有多么欠扁。
“嗨！”罗亚礼貌地向陈俊回以一个微笑。
“今天很漂亮啊，女孩子就该时不时打扮一下，保持自信和良好的心情。”
“嗯，谢谢，过年嘛！”
“这两天都会留在事务所值班？”陈俊状似潇洒的一个转身，在罗亚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
“不知道，需要等霍老师通知。”
“他不提前安排好你整周的行程？”
“无所谓啊，反正我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实习期间就随时听从导师安排了。”
“那你男朋友呢？他也不计较？这样可是会影响到你们约会的啊！”
“他比我还忙吧。”罗亚模棱两可地答道。
“今天的衣服也很好看啊！也是新买的？”
“不是……去年买的，不过我一直挺喜欢的。”
芮籁欣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那没什么中心思想的谈话，继续强忍着所有的不满，继续装作笃定自若地看着手头的书籍，只是翻页的频率急速上升。
“有叫外卖吗？”犹豫良久，陈俊终于开口直奔主题。
“还没有，过会儿就打电话预订。”罗亚浏览着网页不经意地答道。
“没有就正好，别订了，我们出去吃，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说。”陈俊大方地说道，同时又重新凑近罗亚。
“真不用了，这边外卖还挺方便的，速度又快，不浪费时间。”罗亚委婉地拒绝道。陈俊的五官还算端正，无奈总透着股邪气，而在罗亚眼里这股邪气有那么些淫荡与恶心。
“一直坐着对胃不好，要劳逸结合，我们出去吃，一路走到餐厅，吃完再散步回来，健康。”
那也要看和谁一起吃饭啊！
“啪”的一声，罗亚来不及回答，芮籁欣合起手中书本往桌上一摔，自椅背上取了外套起身走出了办公室。他是在吃醋吗？罗亚暗自揣测着，权衡再三后，她决定接受陈俊的邀请，她倒要看看，芮籁欣能够小气到什么程度。
“陈老师和芮助理熟吗？”待芮籁欣走远，罗亚问道。
“不是很熟，不过我跟的余律师比你们霍老师的级别高半级，理论上，我的晋升空间要比芮籁欣大很多。”陈俊得意地笑道，“至于业务能力上，因为没有和芮籁欣一起做过案件，所以不好说。不过你放心好了，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都欢迎。”
“哦……那陈老师中午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呀！你来决定就行，我负责买单，料理？烧烤或者西餐？”陈俊受宠若惊地问道。
“中午还真有点吃不下，就茶餐厅吧！点个商务套餐什么的就可以了，吃完可以逛一下边上的商业街。”罗亚提议道，一是出于对芮籁欣的了解，二是想着万一芮籁欣没有去茶餐厅就餐，逛一下商业街，也能够路过他可能前去的小食铺。
“商务套餐？那不和叫外卖差不多了？都不用特地跑店里啊。”
“关键是可以动动身子骨嘛！这不是陈老师你说的吗？”罗亚笑着说道。
“其实我比较倾向于日式料理之类的，环境要好很多，离商业街不远就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陈俊不死心地建议道。
“我最近肠胃不太好，怕吃生的会不舒服。”
“我们可以点烧烤。”
“烧烤有点油腻。”
“那我考虑一下吧。”陈俊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
在罗亚的坚持下，最终两人还是走进了茶餐厅，芮籁欣果然已经点好了商务套餐，坐在最后一张还有空位的四人桌旁。
“嗨小芮，这么巧。”陈俊不客气地坐到了芮籁欣的对面，“不好意思啊，没位子了，你应该是一个人吧？”
“嗯。”芮籁欣瞥了眼对方，自顾自刷起手机微博。直到洗完手过来的罗亚坐定，他才不冷不热地问道：“刚才你不是说要带罗小姐吃大餐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差点还要排队，不太好吧？”
“是我要来的。”罗亚抢先解释道。
“是呀，罗亚觉得这样比较快，还有时间去逛个街什么的。”陈俊补充道，同时还亲昵地叫起了罗亚的名字。见服务员走了过来，他好心地将菜单递向身旁的罗亚，“你看看你要点什么？”
“不用看了，黑椒牛柳饭套餐。”罗亚向服务员说道。
“那我跟你一样好了。”
“好的，加两份黑椒牛柳饭套餐，总共三份，很快就好。”服务员笑着说道。
“三份？”陈俊不解地问道。
“对啊，刚才这位先生也点了这个套餐，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服务员好奇地问道，她走过来时，这三人不是正在聊天吗？
“算是吧……那行，就这样好了。”陈俊尴尬地说道。
“好的，那我去加单了，三位请稍等。”
望着转身离去的服务员，芮籁欣喝了口赠送的柠檬茶，对于罗亚的出现并点了他爱吃的套餐，他多少感到一丝安慰，他能够感觉到，罗亚是为他而来这里的。只是，近距离地看着今天格外动人的罗亚，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顺着茶水咽了回去。
“这里是先买单还是最后一起结？”陈俊若有所指地问道。
“最后一起结，我请客好了。”芮籁欣嘴角微扬。
“那怎么好意思，说好我请罗亚吃饭的。”
“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百来块钱的事，不用客气了，等下回你单独请罗小姐吃大餐时再请也不迟。”
“嗯嗯，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亚听着陈俊的话，忍俊不禁地捧起了茶杯，将取笑的表情悄悄隐藏。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陈俊侃侃而谈着他年前接触的几件劳资纠纷案，仿若他是案件的负责人般。芮籁欣并不接口，罗亚也只是在段起段落间“嗯”两下以表示自己有在聆听他所述说的故事。由于陈俊在两人忙于填饱肚子的时候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杨飞，芮籁欣与罗亚不约而同地做起了护食的动作。
“啊，好饱。”芮籁欣摸了摸胃部，满足地说道，“服务员买单。”
“你们都吃好了？”陈俊的盘中还有三分之二的饭菜，同桌的两人已经提前结束了战斗。
“没事，你慢慢吃，不用着急。我突然想起来霍老师交代有几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和罗亚马上去处理一下。”话间，芮籁欣自票夹中取出现金递给了服务员。
“先生需要发票吗？”
“不用，谢谢。”芮籁欣接过找零，转身向罗亚说道：“有几份资料霍老师要我们下午三点前整理好传真给他，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先跟我回办公室吧，如果想逛那边的商业街，可以弄完再出来。”
“哦，好。”罗亚点了点头，其实她对逛商业街一点兴趣都没有，“那陈老师我们先回去了，等下办公室见喽！拜拜！”
不等陈俊反应过来，芮籁欣与罗亚已各自拿着纸巾，边擦拭嘴角边匆匆离开了。
“今天怎么想到化妆了？”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芮籁欣看着脚下的斑马线向身旁的罗亚问道。
“我也不是一直都素颜啊……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也会打扮一下，快毕业了，形象就更重要了。”
“都不打算留下来，提高印象分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让霍老师给我的实习小结打个高分呀！”罗亚笑道。
“你明知道霍老师今天不在。”说白了，芮籁欣就是希望罗亚说一句是为他而打扮的，仅此而已。虽然有点幼稚，但芮籁欣就是有这点坚持与偏执。
“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能够一传十十传百的，间接的话诉才更客观。”
“你放心吧，霍老师会让你自己写实习小结，然后在后面签上他的大名。”
“真的吗？”罗亚认真地看向芮籁欣，“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啊！”
“这种是不是都有模板？网上下载一个就可以了。”芮籁欣淡笑道，其实，毕业生的实习小结，都是由他代替霍胜平执笔的，以往他都比较偷懒，让实习生自己准备后，他誊一遍，再由霍胜平签字敲章。
“好吧。”罗亚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你的确很漂亮。”芮籁欣突然由衷地称赞道。
“那当然了，要不好好打扮一下，怎么敢站在你这个大帅哥边上？我才不要被你比下去。”
“哦，原来你是因为我才化妆的呀？”芮籁欣露出满意的笑容，生搬硬套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算是吧。”罗亚也不避讳，“不过，新的一年总要捯饬一下自己，不然怎么会让别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呢？你不也去做了个那么前卫的发型？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哦！”
“我一直是这个发型，只不过之前长长了而已。”芮籁欣不服气地反驳道。
“不管，在我眼里就是新发型。”
“居然开始跟我耍无赖了。”芮籁欣挑了挑眉。
“知道我抬举你了吧？”罗亚表情里多了份得意和愉悦。
“想到你年前说的一句话。”
“什么？”
“那时候我问你，是不是性格特别内向，你说是因为跟我不熟。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话间，芮籁欣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罗亚的脑袋，弄乱了她头顶的发。
罗亚虽然有些小震惊，但并没有表露在言行举止间。所幸，事务所大楼很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有多大的尴尬场面，他们一同步入了电梯。
正文 第十章 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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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亚趴在偌大会议室的会议桌上，偶尔抬眼看看左前方的挂钟，说好九点半在这里集合，却只有她一个人提前半小时抵达。都说时间就是金钱，她现在算深刻体会到律师的时间是精确到每一秒的——别的事务所是否这样她尚难以知晓，至少华西律师行的律师们都刻板如机械般，这一点倒是和楚旭他们不相上下。想着要是客户单位的计时系统和赛车运动一样，霍胜平他们恨不得把每一秒再分成千份。
“哇，霍老师他们恋人节都没放过你啊。”龚亦非提着手提电脑提前两分钟走了进来，“今天没有约会吗？”
“恋人节又不是法定节假日，再说要约会也是晚上啊！”紧随其后的芮籁欣不待罗亚回答，抢先一步说道，同时还在龚亦非坐到罗亚边上前占据了位置。
“难得你那么准时啊芮先生！”龚亦非也不与他计较，坐到了他们的对面，“雷先生让我来帮半天忙，我可是到点就走人的啊，下午三点还要去检察院送材料。”
“走就走呗，你当我们罗亚是假的啊？”
“你们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罗亚好奇地问道。
“我和他才无怨无仇！”龚亦非举双手否认，而此时霍胜平也准时抵达了会议室，“霍sir，这是你让我准备的材料，我弄好了。”话间，龚亦非递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谢谢，就知道你搞得定。”霍胜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先去客户联络代表那里一趟，做好开会的准备，这个案子下周就要上法院，你们三个到时候都跟我过去。”
“哇，霍老师的案子我也能参与呀？这下又能学到好多厉害的临场经验了！”龚亦非兴奋地说道。
芮籁欣用唇语对罗亚做了个“马屁精”的词样，罗亚不由得低首淡笑，她喜欢这种明挣不暗斗的感觉，尽管有时候会显得很幼稚，但至少氛围单纯。只是，这样的情形应该并不多见吧？任何一个企业都会有竞争到头破血流的层面，企业越是庞大、发展越快，这种竞争便越是激烈。
想到马上能够首度以被告方律师团队的身份参与到庭审中去，罗亚便有一丝小小的紧张。在校期间，专业课程的执教老师也曾带着他们至法院旁听公开审理的民事及刑事案件，只是身份不同，感觉也会完全不同。之前每一次去法院，包括上学期的实习，都是以最公平公正的视角去审视每个案件。现如今，同样在理性中夹杂着感性的是，他们代表着被告。
“罗小姐，麻烦替我把这些材料复印一下。”霍胜平指了指桌上的一叠文案说道，“复印机在茶水间隔壁的小单间。”
“好的。”
罗亚不太喜欢复印的工作，因为有大量辐射与有毒粉尘，只是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机械地重复着拆钉、送纸、按键、重新装订的动作，身旁突然传来一股浓浓的巧克力味道。微一侧身，便见芮籁欣正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拿着两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盛的热腾腾的饮料，细心的他还在下面套了杯托。两人相视数秒，让片刻的静止洗空他们脑海中的杂念，不过很快，他们又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
“茶水间刚好有奶粉和巧克力粉，自制的芮氏热巧克力牛奶，要不要尝尝？”见罗亚没伸手的意思，芮籁欣又做了个递出的动作，“芮籁欣的芮，姓氏的氏，别弄错了哦！”
“谢谢。”罗亚欣然接过纸杯，一边继续手头的工作，一边喝着味道还不错的热饮。
“想不到这家公司还挺浪漫的，专门为了今天放了这些食材。”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专门为了今天才放的？说不定平时一直有呢？”
“奶粉奶精可能一直有，但是巧克力粉是新的，都没开过封，我们是头两杯，感动吧？”
“感动什么？”
“我那么真诚，泡了两杯饱含浓情蜜意的爱心热饮，点滴间都是我的片片——”
“片片枫叶情……”罗亚调皮地用哼唱的粤语歌曲打断了芮籁欣的言词。
“看样子是不怎么感动啊……枫叶有情，流水无意啊……”
“我道过谢了啊，第一时间。在说花随有意，水随无情，你颠倒次序了。”
“差不多，能听懂就行。对了，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看今天的工作量，多半是要加班的。”罗亚指的不单单是这些所需复印的文档，霍胜平刚才也说了，等下有个重要的会议。
“也不一定吧？如果不加班的话，我们去看电影？”芮籁欣三两口喝光杯中饮料，咬着纸杯靠墙问道。
“看电影？你开什么玩笑啊？今天去看电影票价高不说，买不买得到还是问题呢！好的场次和位子，早就在网上定光了。”
“那……烛光晚餐？看星星，看月亮？”
“你今晚很空啊？不用陪女朋友吗？”罗亚面无表情地问道。
芮籁欣瞬间沉下脸，将一次性纸杯扔到了打印机旁的废纸篓中，对罗亚一番凝望后，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去。
罗亚闭上双眼，深深吁了口气——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又是巧克力又是晚餐电影的，芮籁欣的用意还不够明显吗？她为什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了解她的人多半都会以为是她在故意挑衅，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咄咄逼人只是在掩饰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这份不安已存有多日，若不是她努力克制，还不知后果会怎样呢。
“罗亚！”十米开外，芮籁欣高声喊道，她不解地回过头，“今晚和我一起回事务所加班。”
“知道了。”她不知道芮籁欣所言究竟是霍胜平的意思，还是他自作主张的决定。杯中的饮料渐渐凉去，味道也不及刚才那么甜美了，是她的错觉吗？
罗亚透过事务所的落地玻璃，茫然望着窗外华灯初上。这段日子她就如同一个混吃混喝的小跟班，让她自己都觉得，人生正处于一个严重虚度年华的状态，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显得那么奢侈。
这一次，办公室除了芮籁欣和她两人之外，再没有其他部门同事了。白天的巧克力味，顿时变成了泡面的味道。
“这就是你带我吃的烛光晚餐吗？好歹也要有支蜡烛吧？”罗亚捧着桶面，滋滋入味地吃着。
“不能整天大鱼大肉的，偶尔也要换个口味。”芮籁欣的速度还是更快一筹，眨眼间，连汤汁都喝光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我吃饭的速度够快了，你比我还像个吸尘器。”
“效率高才能早点下班带你去看电影啊！”芮籁欣抽了两张纸巾拭嘴说道，同时对了对手表，“最多再要一个小时。”
“谁说要和你一起去看电影了？”
“我票都订好了，九点档，看完送你回家，刚好让你边做梦边回味。”芮籁欣不由分说地笑道，“不许拒绝啊！电子票，没得退，120一张。”
“有没有加10元手续费总金额变成250啊？”
“居然敢开我玩笑了。”芮籁欣佯装生气地说道。
“哎……我是实习生，可没经济来源，是你硬要请我看的，我可出不起钱。”
“那你同意了？”
“不同意你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就像你跟龚亦非那样，谁受得了。”
“我和龚亦非之间的问题……”芮籁欣皱了皱眉头，“是绝对没有可能解决的。”
“从小我妈妈就教育我，话不能说太满，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你不了解的。”芮籁欣回忆着往事，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微笑，“那是我们第一年进事务所时发生的。事务所每年都会在新入职员工中评出十佳新秀，你知道这对一个新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荣耀吗？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地学习、拼命地工作，绩效和成果都是那年的佼佼者。可是龚亦非呢？她业务能力根本算不上一流、二流，不是偷懒就是研究每个评审老师的喜好，溜须拍马，甚至还通过卑鄙的手段，让我在几个重要项目中失误、犯错。最后，那一年的十佳优秀新员工奖，就被她赢得了。除了荣誉，还有两万元钱的奖励。”
“她只针对你一个人？还是好几个候选人？”
“有什么区别吗？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我稳操胜券，连雷经理都已经暗示过霍老师好几回。”
“我觉得有区别啊，她为了拿下这份荣誉，通过自己的手段和计谋，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如果你的业务能力真的足够精通扎实，她怎么耍手段，你也不会犯错的。这和谈钢琴是一个道理，会失误就是因为还不够熟练。”罗亚理所当然地说着，“再说了，每年新员工那么多，各自勾心斗角的，能脱颖而出就是本事。”
“照你的说法，我还应该感谢她不成？”
“那倒不必，毕竟她不像你那么正直。女人可以偶尔刁钻偶尔耍些小心机，无伤大雅。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靠的是大智慧、大胸怀，光明磊落才能教人信服，不然太不丈夫了。”罗亚嘴上说着这些，心中却不免跟着道了一句“无毒不丈夫”。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说的。”芮籁欣被罗亚这么一说，倒也一时缓过神，没有过于纠结于过去的不快之中，“的确是当律师的料啊！”
“当年我爸妈就是觉得我特别能说，才逼我学法律的，说是不能浪费了。不过我觉得，律师应该是善于利用章法和自身修为气场，而不淡淡是口才。辩论大会、电视节目主持这种的，才需要绝顶的口才，对不对？”罗亚阐述着自己的论调，忽地想起了什么，“今晚看正剧、喜剧还是悲剧呀？”
“你猜。”
“我才不猜，是悲剧我就睡觉，我泪点低，怕伤了元气。”
“你不是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要睡觉哪不能睡呀？”话音未落，芮籁欣自己都觉得自己措辞欠妥，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语句来。
倒是罗亚，“咯咯”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啊？”
“你真的很希望我留下来吗？”罗亚靠着椅背，目光投向了办公室上方的水晶吊灯。华西律师事务所的装修风格，透出一股明显为欧陆文化耳濡目染的海派底蕴。她并不怀旧，但习惯了这种时尚中的古色古香，真要是离开，倒也会相当不舍。
“我……”芮籁欣想说希望，但却无法如此简单地形容自己这种期待的心情。
“我答应你，我会再认证考虑一下的。”罗亚侧过脸看向芮籁欣，她现在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向左或是向右，只是她片刻的抉择。结果如何她自己也无法判断，所以现在她只想跟着自己的心，摸索前行。
“那太好了。”芮籁欣喜上眉梢，略有迟疑后，他又开口说道：“其实，有些事，你和我早晚都是要说明白的，就像我和——”
又是那段狂野的手机铃声，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空间内，炫音缭绕，瞬间打断了芮籁欣的思路。
“赶紧接电话吧！我去上个洗手间。”罗亚知道那是属于谁的手机铃声，她不想听到芮籁欣与电话那头的对话，所以寻思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理由，走出了办公室。
她来到洗手间，再一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若不是楚旭又外出执行任务，今天的她该是和他在一起的。这是他们开始交往后的第一个恋人节，却如此稀里糊涂地度过了。
罗亚自己都不明白此刻自己嘴角挂着的这抹笑容究竟是自嘲、悲悯还是窃喜。她试图露出八颗牙齿，因为人们总说，这才是标准的美丽笑容。她算不准时间，不知何时该回到那个属于她与芮籁欣两个人的办公空间。
然而待她走出洗手间时，却发现了早已等候在走廊尽头处，表情严肃、沉重的芮籁欣。
是那通电话，让他有了这样的情绪变化吗？还是，今晚的计划，注定将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