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1章 大唐轶事 大唐长安; 今天是热闹的一天,实际上长安城近半个月来都很热闹! 因为什么?皇帝要嫁女儿了,玉门关外,带领着七万铁甲将士稳稳驻扎在沙漠第一道接连西域和西突厥防线,得以让铁甲军后方以及玉门关阳关内外居民得以安生度日的最高将领——安西大将军雍正轩,就是皇帝大人的乘龙快婿。 还有什么?当然是敢和皇亲婚事相撞的明宰相家的亲事了。 话说这位明宰相,当真是当朝第一贤臣名士,平时清廉明正待人谦和无一不让人称赞敬仰的,在朝堂和民间,都享有很高的声望。 要说做人这样没话说的明宰相为何会冒如此大不违,还要从他那得天独厚才华美名兼得,被人称作天下“第一才女”的女儿明欣儿说起。 明欣儿,年芳十七才华无双,自她十四岁东郊春季才子才女采青赋诗会后,第一才女的名字便落到她头上,自此,便没再听说有胜于她的才女出现,因为东郊林外那篇江南吟还在最后的石壁上,哪怕才子也好,都没自信能够对一个可以胜于她的诗篇,刻印在上面。 如此才女的大婚,又是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明相千金,让人惊讶的是,她这门亲事从传出到今日完婚竟然不足半月。 明欣儿,十三岁初漏美名便有不少名门望族上门提亲,十四岁一首“江南吟”让她连同她那不经常让人窥见的美貌一起被传扬长安城内外,自此,名士才子上门求亲者更是多不胜数。 然而明欣儿似乎有她自己的打算,相亲断断续续回绝了不知多少户大好的人家,直至近日,下月快要例行秀女采选的当口,明宰相突然发布和天下第一商家更是长安首富的易家结亲。 皇帝的女儿8月15中秋节与民同庆举行,这长安两大家族的亲事,便在这前两天的今日举行;没有人知道,明宰相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人知道,皇帝老子为什么会允许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 婚礼当天,从新郎家的朱雀街到新娘家的长安街,一路繁华锦绣,盛况迎门。 可是男方家的好意似乎还不被人心领,只见新郎随从等的都不耐烦了,新娘家连刚才进去看情况的老宰相都不见人影了。 “这时辰都快到了,相爷家的千金怎么还没出来?” “就是呀!误了吉时可不是小事呢!” “听说明宰相的千金和易家的公子其实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两方老人进宫面圣一道圣旨请下来易家公子才乖乖来到这里迎亲的,这明相的千金该不是死拗到底,临门一脚逃婚了吧?” “不太可能吧?毕竟个人生死是小,连累一家老小跟着受累罪过才大呢!明小姐知书达理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家跟受灭顶之灾才对。” “还没看出来吗?会让明相都如此没办法的女儿,怎么会是传闻中传统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现在看来以往传言都言过其实了,没准,明相千金才是真正厉害的主儿呢!” “太过臆测了吧?” …… 过久的等待让议论四起,过多的议论也让人越发的不安。 一身红袍面若冠玉的年轻人,静静的听着私下所有人认为他听不到,声音却分明能让他听到的议论声,闲的无事,在白马上癫呀癫的癫着脚,一手支膝托腮,懒洋洋的看了眼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宰相府,继续百无聊赖的晃悠着他的脚丫子,又打瞌睡,可对这新娘子会延误吉时一事却压根没当做回事。 他不当回事,身边的小管家却不能像他这般轻松,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大太阳底下频频擦拭还是止不住的汗湿了他的衣衫,终究再也忍不住低声对马上的主子低语。 “少爷!你看这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情况?别真出什么事了,我们不比深受皇室重视又受百姓爱戴的明相府,皇室可是削尖了眼睛等着我们出马脚好消减我们的财力呢!” 可他的主子并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继续懒洋洋的打哈欠,伸伸懒腰意兴阑珊。 “别急,急啥?别忘记皇帝圣旨压的可不只咱们一家,再说,违抗圣旨的都不急呢我们急什么?等!继续等,即便宰相家的千金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明宰相可不是个会违抗圣旨大逆不道之人,他会有办法将你家少奶奶送上花轿嫁进易府的,有人为我们操心就别自个儿急自个儿了,容易伤身。” “咦?” 小管家讶异的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小主子,他怎么感觉他这么乐于今天的婚礼出事的样子呢? “少爷!违抗圣旨延误婚礼可不是小事,您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犯下大逆不道的糊涂事呀!” 小管家诚恳恳求,遭到高高在上的玉面公子一记不屑一眼,好像在鄙视他明明人小言微还在替他瞎操心。 “闭嘴,只管看戏就好。” “啊?” 这么说他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了?老天呀! 小管家在心底哀呼。 这不要命的小祖宗哦!要知道,满门抄斩的话可是连他这样的小下人可都逃不掉的哦!他可真是心比天大胆比鱼肥呀! 可是他的小祖宗呢?却心情无比愉悦的看着宰相府的那块匾额,正想里面如今会是一番何种情景。 应该差不多了吧?他可是很有分寸的,就算有下手也不会真弄出什么人命,只是让那位据说很不好惹的相府千金没那个力气进府之后纠缠他而已,至于过几天她的身体好了后,他自然还有办法让她和他“相敬如宾”。 传说中她也不同意这回事,没有眼见为实,他不敢随意下结论,所以便先以自己的利益为重,这么多年虽然他志不在商,也是在无奸不商的家族中长大的,如何保障自己基本的利益,他还是能够知晓的。 新婚当天,新娘子迟迟不出,新郎却满心欢喜的期待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完全当自己是局外人了,围观的群众都更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今天这事也可列为大唐开国以来最有趣的趣闻铁事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如果今日状况的主因爆发的话,恐怕会成为更高一个级别的“趣闻铁事”了,不过,这个没有人知道,除了身为主谋兼凶手的易家公子自己,以及后来探知今日真相的欣儿。 也就是易家公子易幼飏今日要娶的宰相千金——明欣儿,只是那时,两人都面临着更严重的问题,都没心思计较这些细微末节了而已。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2章 相府千金 自宰相府和易家的婚事一出,一个是第一才女的宰相千金,一个是曾经不要文状元只愿做武将,又莫名其妙混了个第一才子名头的商贾公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人都道两家是天生一对门当户对,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新郎新娘自己才能知晓吧? 一个为了家族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来避过如今家业太过的祸端,推拒了所有上门求亲的对象,上门求娶当朝宰相之女,希望当朝那位明君能够再英明神武一点,看清楚他们易家绝无颠覆朝廷的不轨心。 一个为避免即将到来的后宫采选一定要在十七岁之前嫁掉的官家小姐,说来也不过都是为了家族而成亲,为了避祸退而求其次的凑合而已,放在以往,这本不是难事,大不了再跪跪祖宗祠堂再逃离家数年而已,今日却不同。 似乎早就预料他们还会反抗,这次两方家长连给他们机会都不给,直接一道圣旨请下来,两个面都还没见过,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亲事的孩子这便乖乖的准备这仓促却不失气派的婚礼了。 对!只是场婚礼,一场无关自己幸福,却必须要参与的婚礼! 试问他易幼飏能这么甘心认输吗?起码要让他讨回点公道才行,起码,要让他讨回一点他认为可以让他心理好受点的“公道”…… 于是他出手了,对他的准妻子,即将拜堂人人称赞的那位“第一才女”,无论在别人看这是多么荒诞可笑的一件事,他就是一意孤行的做了。 而此刻在宰相府里,也当真如他所愿那样在忙的不可开交。 全府上上下下,除了那些必须在岗位上的有时间的几乎全聚集到他们的小姐绣楼下围观了,而在围观的圈子里面,是一大群捧着凤冠霞帔头饰玉饰的侍女和梳头婆婆跟着那个忙进忙出的红色身影,一朝宰相正在那些人之首,跟着那道纤细却固执的身影念叨着,哀求声奉劝声不绝于耳,而她固执的亲自煎药煮汤为绣床上的躺着也不安宁的侍女施针把脉。 “来不急了,再拖就真的来不急了,小姐,赶紧更衣上花轿吧!” “误了吉时可是大事,小姐,求你了,就当可怜相爷,您赶快换衣上轿吧!” “欣儿!小小的腹泻而已,爹答应你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小拂还不行吗?再说,你那点医术顶多就是摆摆花架子,能顶什么用?赶紧的,你别当误了婚事还误了小拂的病情,你还不相信爹的为人吗?爹是那种会虐待下人的主人吗?当爹求你,赶紧上轿吧!” “小姐!小姐!小拂求你了,小拂贱命一条,经不得小姐如此屈尊降贵呀!小拂没事的,您就听老爷的赶紧上轿吧!女孩子终身大事误不得呀!因为小拂让小姐招至横祸更是折煞了小拂这条小命呀!小姐!求求你了,听老爷的赶紧换嫁衣上花轿吧!” “你们急什么呀!” 来来回回给这些人催的终于那娇俏的人儿也急了,将手上刚从外间熬好的汤药很没好气的放到小桌子上,一身拖地大红中衣,长发披散的身影转回来面对所有人,不点而黛的秀眉紧紧蹙隆着,尾角上杨的杏眼里满是即将爆发的气愤,晶莹玉润的肌肤,粉里透红的樱唇,还有那小小精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鹅蛋脸,加上那不赢一握的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身子,阳光红绸下倒真不失为一个秀色倾城的小美人,可是…… 如果她眉宇间那种隐藏于气质之下的倔强剃去,只剩下气质和风采的话…… 明相想,自己这女儿就是真入宫配那皇家龙子龙孙也绝不是不可以的,可惜人无完人,自己女儿才气样貌样样不输与人,偏偏这命格不太好,生来多病多灾还有这脾气,注定与皇家无缘更不能与皇家扯上什么关系,不然他何至于在女儿还未及筑时便急于为女儿找婆家并且在十七岁前的这个时候,急急的将她嫁掉呢? 只可惜良苦用心女儿不懂,好不容易让她同意好好拜堂成亲了,上花轿前又发生侍女奇异中毒这事,当真是天不遂人愿还是有意要让他的女儿一世坎坷? 谁能知道,堂堂相府千金,别人口中的天赐良缘,只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求多福而不顾女儿意愿强做主张的? 明相如何?前程似锦流芳百世又如何?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保护的,终究只是个可怜的老人。 所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这门婚事顺利举行,不然,受苦的终究还是他这独生女呀!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的吗?放心吧!误不了你们的事。” 说着,她已经重新端起药碗给床上面色惨白几乎快虚脱的晕死的小拂。 “小姐……”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怎么成了我们的事了?” “你们这么着急可不就是你们的事吗?再说,当初我可没让爹爹你去定这门亲事,从始至终我不过就是事后通知的可怜参与者而已。” “欣儿!” 对于女儿的指控明宰相无言以对。 “再说,小拂中毒这事本身就很诡异,绝对不是小事,爹爹你在朝堂也快二十年了,竟然还这么天真的以为只是吃坏东西那么简单?就算你不信任女儿的医术好了,女儿最基本的食物中毒和有毒物还分不清吗?这事没那么简单,别忘了,那碗银耳粥本来是要给你女儿我喝的,小拂是代我受了这回罪我才安然无恙的,爹爹,你说,现在女儿能将救命恩人与不顾,自己去上花轿成亲吗?” 几次深呼吸,明宰相才将那一股一股的火气压下去,好言相劝着。 “就算你说的对好了,可是现在小拂不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吗?你就先去拜堂又如何?爹爹说了会替你照顾好小拂,好了之后就将她送到易府去陪你,这样不就没事了吗?你何至于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来报‘救命之恩’呢?” “是呀小姐!你就听老爷的吧?小拂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什么没事,将这药喝下。” “哎……呜呜……” 她将凉的差不多的药碗直接对着侍女的嘴巴就灌下去,侍女阻止不急,痛苦的强行咽下这过重的恩福,那位报恩的新娘子,这才将碗放下,拍拍手完事似得说。 “这才是真正的没事了,相信你小姐我吧!这碗药下腹,最迟明天早上,保证你又可以吃吃喝喝跑跑跳跳了。” 从绣床上起来,她才伸着手臂无视自己那苦命的宰相爹对那些捧着大大小小嫁衣凤冠的侍女嬷嬷说。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来不及细细勾画新娘妆容了,一切从简,将嫁衣凤冠带上就好了。” 一屋奉命侍奉的侍女嬷嬷相对无语,这位小祖宗哟!她终究,还是不愿让这门亲事圆圆满满的结束呀! 好在婚礼的时间赶得及,众人也只好听从她的意思一切从简,本来新娘准备该十道的程序硬是让她渐渐划划剩下三四道,花轿上的及时,是沿着从长安街到朱雀街路线时间上轿的,好像这位相府千金早就预算过一般,让所有人虚惊一场。 新娘子好好的由喜娘背出来,让身为新郎的易幼飏着实有点小小的意外。 她竟然好好的? 她竟然好好的! 好吧!看来她的运气还是好的,这样竟然也能让她避过?或者,是有哪个倒霉鬼替了她糟那糟罪? 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正纳闷,突然发现经过他身边的新娘子脚步停了停,头好像往他这边伸了伸,他立即警惕的小小后退一步,问。 “有事?” 盖着盖头的新娘子顿足了一会儿,终究回了他一个更简洁的字。 “无!” 继而继续往花轿而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总算顺利举行。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3章 洞房花烛 人生四大喜;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别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易幼飏自认,好奇过,没有去证实过,可是轮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了,他着实感觉压力很大。 什么喜事? 他很好奇这种情况下成的亲算是喜事吗? 那位小姐的美名不是没有听说过,有才气有人气,而且是那种居高不下的,听说她还是和自己同一年被评上什么第一才女的美名的,但也只是美名而已,这位才女具体如何当年他还真没福气见识。 纵然是位如此出众广得人心的美人新娘,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只是个陌生人,时间匆忙,人家相亲总还隔窗相望看看,他可好,准新娘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都告诉他是个美人是个美人,美人多了去了,歪瓜裂枣缺陷美的也不少,再说,对于一个等同于陌生人的新婚妻子,和与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合不合得来的人亲近,他难以想象会是个什么情景,万一还是位惹不起的千金小姐,他这辈子可真的要完了,虽然说现在他们拜了堂要反悔好像也是不可能的了。 倚在房门口看着里屋那位端坐在绣床上的新娘子,正在犹豫间,身后传来吵杂声,原来那些他刚刚在前厅摆脱的一众公子,追到这里来了。 开始闹洞房了吗?他们还真不放弃,都说今天不能由他们胡来了。 “嗨!易兄?合着你将我们撇在前边不是提前回来洞房……或者是动作太慢还没开始?” “刚才看幼飏兄那么急,又千叮咛万嘱咐今日拒绝闹洞房的,我还以为幼飏兄真那么体贴新娘子,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难不成……幼飏兄娶了美娇娘还有其他主意?该不是在外面看上什么野花野草想趁好日子请求新娘子一起将外面的人接进府,正考虑怎么开口吧?” 易幼飏控制不住的翻白眼。 他是有其他主意,可是似乎还是给这些不识趣的人破坏了。 “各位才是,当真不给小弟面子呀!说的好好的,合着每位兄台都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再结队过来闹洞房呀!” 心里抑郁着,人已经转身伸开手臂将那些企图趁机溜进新房的人给一起阻拦在外面了。 对面一个领头的青衣公子和他打着哈哈。 “哎!幼飏兄何必这么小气,你幼飏兄文物双全家财万贯,以后再考个文状元武状元的回来前程那是不可限量,以后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还不是你想要就能娶进门的?可人家第一才女成亲一生只有一次呀!难得赶上,你不让参加你的洞房花烛夜是小事,第一才女的风采却是我们不能不见的,来都来了幼飏兄何必再护短?我们保证,只凭才华不惹俗事。” “是啊!幼飏兄安心吧!让我们见见第一才女的倾世风采我们自然会速速离去,绝不会影响你的洞房花烛夜。” 他好笑的摇头,并不打算退让。 “别跟我嚼舌根说软话,你们这几个的臭习惯我还不清楚?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日不同往日,不能由着你们胡闹,各位,恕小弟无礼,不能放行。” “嗨?易兄当真是宝贝弟妹宝贝的不像话呀?哪怕就是见一面都不成?” “你们这幅不打算轻易放弃的孟浪样子真的会吓着人家小姐,小弟保证,改天一定安排各位与内人见面,如何?今天就放过小弟好吧?来人,送客!” “不行……” “慢着!” 正当外面要起争执时里面的一道娇柔而不弱的声音制止了喧哗,空间安静下来那个声音才继续说。 “几位不就为见欣儿一面吗?这有何难?何至于如此有失身份聚众喧哗?” 随后她的声音又转的比较轻一点对易幼飏道。 “夫君莫介意,各位公子都是读书人,自当言出口必三思后行,怎会有辱斯文来和我一届女流计较?大婚之喜亲朋贺之,他们素日与夫君交好才会如此好奇夫君所选之人是否良配,若是那些酒肉之友,又怎会介意夫君娶的是真才女还是母夜叉呢?有此之友,夫君该庆幸之。” 易幼飏哑口无言。 “呵!呵!是!该庆幸,该庆幸!” 素日的酒肉朋友都被她说的如此难得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给这些人闹闹应该也出不了大事,他身子让开,也不辩驳,即便这些人过分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正好可以看看这位第一才女是不是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神乎其技。 身边的青衣公子扇子敲了敲他的肩,眼睛却十分向往的看着新房里最里面声音传出的方向,那痴迷的样子,让他很担心会不会误了他的事。 “哎!瞧见没有?还是弟妹理解人体谅哥儿几个的良苦用心,单凭这一点,为兄可以向你保证,你这位正妻娶对了,以后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和你家里那些大大小小侍妾丫头,绝对不会和你反着来甚至体贴的为你打理一切。” 说着,先行一步,完全将易幼飏那鄙视的目光抛在身后,乐颠乐颠的摇着身子进屋。 “新娘子都不反对了,幼飏兄,我们便不和你客气了!” 一个矮一点的公子也跟进去,随即那一大群,他好笑的摇摇头又看看星辰耀眼的夜空,再次感到好笑。 这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怎么感觉这些人好像比自己这个新郎意兴更浓来着? “各位公子想以何种方式来见证你们的问题?” 当所有人近前,安坐于绣床边上的人儿软软轻轻的问,几人相视一眼,还是由那位青衣儒衫的公子带头发言。 “小姐无需担心,既然有小姐先前那一席话在先我等读书人自然不会以礼忘法刁难小姐,众人皆知小姐十三岁美名初漏十四岁城郊一首‘江南吟’被人誉为当世才女之名作,至今还未有一女子获才子之作可与小姐当年那份仁心豪情所媲美,我等仰慕小姐才华已久,很早便想向小姐请教诗词歌赋,无奈小姐贵为宰相千金深居简出从未有幸和小姐见过面,今日小姐屈尊降贵下嫁幼飏兄我们才有幸沾光来和小姐一见,冒失之处还请小姐莫怪。” 对面的人也是有理有据不失分寸又表明立场。 “公子说笑,读书人不分尊卑贫富,莫说几位是夫君之友,便是萍水相逢讨教诗词学识也无不可,欣儿又怎会因这俗事时候而对几位公子有所怪罪呢!” “小姐深明大义,愿为我等学识浅薄之辈赐教,我等之幸也。” “公子客气。” 呵!看来是他小瞧她了?还怕她会因不满婚事之事接机在易家挑事呢! 也是小瞧这些素日没正型的公子哥们了,在面对真正的第一才女,以前那种放荡形骸全都不见了,是这位才女真有镇服人心的本事还是这些人表里不一或者骨子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便请几位公子出题吧!” 新娘子也颇为爽快,几句客套之后便直奔主题。 几位公子又相视了,这回是另一位公子出面,一作揖,便出口。 “久闻小姐才华不亚于当世才子儿郎,学识自然不会在我等之下,我等便不再自现形拙与小姐比试笔墨文采,便以抽字,补句,对吟为题,我等不才,愿见识一下小姐过目不忘随机应对等本事,未免当误小姐与幼飏兄的洞房花烛夜便以这三种形式为三题,过后无论我们谁赢,绝不恋战。” 易幼飏挑眉,绣床上的人儿沉默,但也只是一会儿,开口确定。 “每题欣儿都要对各位公子吗?” “正是!” 真是拉帮结派上阵不拉下呀!车轮战,一个反应不及绕也能将她绕晕。 恐怕他们来这里真的是另有目的吧?只怕真等她输了还真有另一番“考题”等着她呢!那位易先生防他们似乎防着了;可是这些人进都进来了,如今即便是让那位新上任的夫君拿扫把赶人恐怕也不现实吧?那便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一鼓作气将这些有备而来的人请出新房了。 “公子请出题。” “不才小试,以《百家姓》为题,抽字对号,请小姐赐教。” 一个蓝衣公子上前先打了头阵。 “请!” 已经开始了,欣儿只想快点结束以免夜长梦多,如今这些人无论给她布了个什么剧看来都得全力以赴来迎战了。 “众所周知,《百家姓》共有504个姓氏568个字,其中单姓共收录444个,复姓60个,敢问小姐单姓中第202姓是何?” 盖头下的一双秀美轻佻,倒不急回答问题,道。 “记忆力如此精湛,敢问公子可是扬州‘芙蕖绣庄’少东杨岩邵公子?” 出题的公子一惊,随即拜倒。 “区区在下能劳小姐铭记,不胜荣幸。” “吉!” “呃?” 几人还正震惊于她一小小闺中女子竟对外界人物如此熟悉,她突然又给出的字让人有点反应不及无法反应了。 好在她接着的声音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百家姓第202姓,乃‘吉’姓!” 众人呼气,感觉即便是有这么多人在,面对这个小女子也着实有了点压力。 反之,先前阻止他们的那个人现在倒是很有兴趣继续看下去了。 抱胸在窗上,既躲了清净又可以清楚的看这出双方都寸步不让的“比试”,他甚至觉得,其实今天的洞房花烛夜,也没那么无聊了,当然,如果那么厉害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妻子,那么厉害的本事,不必用在他身上的话,他将更会好奇,这个小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4章 花烛竞试 “小姐在没有任何准备下能如此之快给出正确答案在下佩服。” 可是题还没完吧? 这位的任务似乎也没结束,当然…… 她想,他也没资格擅自结束自己的“任务”。 “百家姓第57姓!” “汪!” “第307姓!” “冀!” “第308姓!” “尚!” “第3姓!” “孙!” “第414姓!” “上!” “第104姓!” “兰!” “第233姓!” “党!” “第301姓!” “朴!” “第399姓!” “伏!” …… 连续十次,三位公子轮流询问快速核对,一番下来几人颇感应接不暇,可是端坐着的人儿依然端坐于前,好像并未受到他们应接不暇的追击提问所影响。 终究,几人种种呼出一口气,深深拜下,杨岩邵道。 “小姐聪颖灵敏,岩邵折服!” 一关算过。 青衣公子一个弹指,一个墨衣公子上前。 “不才徐州张坊,愿以《千字文》请教小姐。” “张先生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辰……小姐请接!” “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龙师火帝隔30句。” “克念作圣!” “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是千字文第几句。” “63、64句。” “图写禽兽,画彩仙灵,丙舍傍启,甲帐对楹的‘楹’隔克念作圣第几字。” “……240字!” 张坊汗巾湿下,禁不住的用衣袖擦拭头上的冷汗随即也拜倒。 “小姐心算,远胜于常人,张某佩服。” 青衣男子对后一个眼神,又一个公子上前一拜。 “小人斗胆,以《古今贤文》(如今的增广贤文,明朝时期整编而成命名《增广昔时贤文》统称《增广贤文》曾用《古今贤文》《旧时贤文》等命名)以数人之力对小姐机敏!” “公子高台欣儿了,请!” 尽是客套一番,欣儿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以小女子之力将这些有备而来的人无风无波的请出新房,如今便只好绷紧了神经来应对这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关。 “得罪!” 如她所料,这些公子哥自认以多欺凌一届弱女有愧,却似乎有不可不为的理由,一个个亦是绷紧了头皮来应对。 易幼飏在旁边看的精神奕奕,这本该他一个人的洞房如今演变成了花烛竞试,看来……还真的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意思啦?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费周章,连他身边这些酒肉朋友都不得不从? 难不成,他比他对今天的洞房花烛还感兴趣? 目光移到端坐于绣床上的佳人身上,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位名声过望的宰相千金实际上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才有今日的局面的?再或者,是哪位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看自己不顺眼,真的有心来搅局的? 易幼飏很果断的否决了后一个,他平日虽游手好闲也胡闹不小,可是还是有分寸了,什么人可得罪什么人惹不得他是分得清的,自己的认识里可没那些得罪不起的人物呢!可今天这位小姐,看来是真的碰不得,惹不得的了呀!他还是赶紧想办法明志吧! 不能不知不觉让人家黑了他还要替人家养老婆,自己的家族在长安其实和宰相府的地位都是半斤八两的为难敏感,不管怎样还是先明哲保身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样想着,他面上无异,心底已经在开始盘算怎么脱身了,不知要脱身,还不能让家人受他的连累,更不能让整个家族被人鱼肉。 “美酒酿成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百年之不足,一旦败之有余。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敢问小姐,前七句为何?” “积金千两,不如多买经书。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有田不耕仓库虚,有书不读子孙愚,仓廪兮岁之,子孙愚兮礼义疏。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茫茫四海人无数,那个男儿是丈夫!” 对答如流,在场的人着实感觉压力很大了。 “在家由父,出嫁从夫。痴人畏妇,贤女敬夫。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跳过五句。” “结交胜己,似我不如无。但看三五日,相见不如初。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 “墙有缝,壁有耳。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贼是小人,智过君子。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下五句。” “贫穷自在,富贵多忧。不以我为德,反以我为仇。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来来回回,花烛将尽月上高楼,而新房里的人却毫无倦意,他们是才子,一来一回切磋学识口才,争强起来火药味十足,却也是最得意最风发的时候。 今天这场竞试背后的目的究竟为何先不说,起码在来这里看情况的长辈们严重他们是让这个时代的人们自豪的青年才俊,即便感觉时间不早,见他们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去打断。 只是易家老夫妇不得不升起一道忧虑了。 这儿媳妇家世样貌包括才学都是没得说的,可是,这媳妇……是不是太厉害了?这么多青年才俊都不能挫她半分锐气,性子万一不好的话,和他们那宝贝惯了的儿子在一起,不是天天要火药撞天雷,还有平静的日子好过吗? 如今堂都拜了却是没有他们反悔的余地了,如今只希望这位相府小姐待公婆没有那么大意见,不然恐怕连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围观的人来来去去,已经走了好几拨了,里面的竞争,还在继续。 “君子乐做君子,小人枉做小人。好学者则民为公卿,不好学着则公卿之子为庶民……后两句。” “惜钱莫教子,护短莫从师。记得旧文章,便是新举子。” “人到公门正好修,留些阴德在后头。为人何必争高下,一旦无命万事休……上四句。”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但求心无愧,不怕有人灾。只有和气去迎人,哪来相打得太平?忠厚自有忠厚报,豪强一定受官刑。” “这……山高……山高……山高……” “说呀?说呀!” 一个公子接不上来,其他人比他那个当事人更急,那人被这紧接不懈的气氛压制的满头大汗而迎接不急了。 “山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白水变酒卖,还嫌猪无糟。贫寒休要怨,富贵不须骄。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奉劝君子,各异守已,只此呈示,万无一失。” 欣儿一口气替她接完,也就此打住,让这轮超长时间的疲劳轰炸战,就此结束。 空间静默下来,静默的只有再次失败的公子们,累的有些喘的声音,床上坐着的人儿却依然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良久…… “啪!啪!啪!” 由窗边那个一直看着这一场竞试的人拍掌,接着,青衣男子也拍起手来,更多的掌声鼓动起来,一时间新娘被蔓延在激励敬服的掌声里,良久不息。 当青衣男子举手制止这些掌声的时候,众公子也十分清楚,今日是怎么也不可能再赢这位小美人了,这么多都攻克不下,何况她们一己之力? 如今再想完成任务当真真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这些公子显然已经放弃,而有人却还没有放弃,或者说,有更高的人其实还一直蛰伏他们其中,还没有出手。 “芙蓉玉子降凡尘, 芊芊玉指塑倾城; 奈何俗尘凡心众, 一朝贪欲满尘埃。” 坐在绣床上的人儿在盖头下挑挑眉。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这次青衣公子亲自出马,看来即便不想放弃,也是最后一招能使的了。 “多年前小姐以一首《江南吟》痛斥了江南水患一带官府衙门商人勾结导致平民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让小姐名扬四海的同时也得到朝廷重视大肆追查粮款拨下却未到江南灾民手里之事,其中不少涉及官员及商户都遭到追究调查,更处之江南州府涉案官员不下百人;为民请命可以说小姐于如今江南一带子民犹有着再造之恩,也因此,小姐的忆江南虽不是绝唱却至今无人敢与小姐匹敌,今日有幸亲见小姐之聪颖灵慧,实乃佩服,不才逾越,敢请小姐能否一首比《江南吟》更胜之绝响,来为今日我等花烛之夜与小姐之会做个总结?” 当真用心叵测用心之歹毒呀!他们比不过她,竟让她自己来比自己。 绝响! 好大的胃口,好大的压力,好狠的一招。 这次她无法作出比几年前更好的诗词来,恐怕她的声名也就就此结束了吧? 这还是轻的,不好的话声名狼藉连累父亲也是可以的。 这些公子,表面上都是读书人谦谦公子,可是真恶起来,那个不是比流氓更流氓的斯文败类?谁不知将军武人手中的杀人刀也不过就是屠戮生命而已,文人手中的笔杆子,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让你流芳百世受人敬仰,也可让你遗臭万年生不如死? 固然有那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名言,可是还有很多人没有透彻另一个意思。 莫得罪小人,更莫得罪有笔墨在腹的小人。 这些人既然敢以众欺凌她一届小小女子,自然也没几个真君子在其中,她不小心应付,恐怕明天一早,那些有多难听就多难听,有的没的,都会往她头上扣了,那时候她固然可以一走了之旁若未闻,可是身为宰相爱面子的父亲呢?那么大年纪了,他能受得了这些流言袭击吗? 空间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变的冰冷而沉寂。 易幼飏大眼在新娘子与别有居心闹洞房的公子们之间流转,正犹豫要不要出面结束这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局面,放在窗子上的脚刚沾地,床上突然立起的人把他吓的和那些人一样,警惕的后退一步,只不过他是坐在窗子上,这一惊险些让他落到窗外去而已。 险险的扶住窗子稳住自己的身子,就听见那位强悍的小姐发出意想不到的平和声音,询问他。 “易公子,不知房内可有琴铮之类乐器?” “啊?哦!有!” 反应过来,他起身去墙上取来一个挂着的锦绣绸缎包包裹着的一件不小的物饰。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5章 第一才女 抽掉绣着碎花苏绣的绸缎布包,易幼飏将琴至于矮几上,又贴心的放置好坐垫,这才到绣床前请依然屹立着的人儿。 “小姐,请移步。” 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是他已经习惯尊敬的人一般,双手扶着她手臂,为还未掀了盖头的她引路。 奇异的是,这样的情况此刻并未引得本身就是来找茬的众公子热议,似乎在他们眼里这种状况此刻也是正常的了。 或许是因为这位人小,能力却不小的相府千金给了他们太多震撼,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激烈竞争还没有让他们回过神,以至于忘记去调侃这对本身就存在很多问题的新婚夫妻。 易幼飏引欣儿坐好后,欣儿才摸索着检查面前的这架琴,赞叹道。 “檀木琴?繁花纹?还有棱角没打磨,刚制成?” 易幼飏又小小的惊讶一把,不太好意思的抓抓头。 “委屈小姐了,这个,是我闲来无事做来玩的,所以做工比较粗糙,久闻小姐的琴乃是天下名琴名师制作,无奈今日婚事过急令尊才并未将小姐的琴随行送来,家中一时难找像样的琴可与小姐尊贵相配,只能请小姐屈尊将就这粗陋之琴了。” 这当年放豪言宁做武将军不做文状元的狂放公子,竟然会这些精细玩意儿的制作?也算难得吧? 扶着手下这琴,粗中有细,雕刻的功夫虽不佳,琴色用料却都是上等的;看来也不能将这便宜得来的夫君视若败类了,起码他有让她好好坐下来商量的资本吧? 但愿不要太让人失望,否则这以后的日子,可真是度日如年了。 “不!乐器不分贵贱,曲子不分丑恶,追根就低都是要看弹奏者的心态,单这琴色都属上成之作,细中漏弊,不过是蚂蚁过山,无碍于玉山之色。” 易幼飏小小的惊喜,今天晚上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千金以来第一次觉得这小姐着实有其过人之处,竟单凭触感便能识别一个物件的上成与下等之分。 他不善书画,对雕刻也只是近来才兴起的兴趣,不过对自己选材用料制作这些小玩意儿他还是十分自信的,可惜堂堂一富家公子,不图官场不愿从商,只会这些小玩意儿和玩玩诗词刀抢,也只是被人认为游手好闲之辈。 他是命好生在富贵之家,又是家中独子,还可不为生计发愁,父母虽不乐意他既不从仕途也不从商,对一心从军很头疼,但是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在家不去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战场,玩这些小玩意儿也只是不高兴而已,其他便随他去了,他这种状况若是到了寻常人家,指不定被街坊世人骂成什么样子呢! 今日得她称赞,无疑是他对自己能力的一个新认识。 面前的这位才女毕竟诗词才艺都是师从名家呀!能让她称得上上成的东西,便是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也是差不得几分的吧?这是他在郁闷之时做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确实没有想到的,不仅又自信了几分。 他想,即便自己以后不从商不从文,父母逼急情况下他做乐器去买应该也是可以供他度日的吧?这样应该也不会让父母整日揪着他耳朵骂他百无一用坐吃等闲了吧?嗨嗨! 琴声扬起,瑟瑟清音,在夜深寂静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容易渗透人心。 素手过弦,新音又起,余音环绕,轻则悠扬重音敲击人们心灵,曲子弦弦入耳,音音扣心,当所有人认为这是曲深夜静默诉钟情的曲子时,音节转缓,继而节奏紧凑起来,分明是曲壮志豪情抑郁难表,又或者,只是无奈受困境所扰而不得脱身的无奈屈让,壮志未灭步步艰难,让人不得不感同身受自己也终究不过俗世一员身染尘埃。 曲子的结尾似乎在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凤阳曲,商阳魂, 一言难尽心中殇; 君难做,妾深知, 凡尘太多扰人心; 谁无灾?谁无心? 皇亲平民终难免; 进一言,劝一句, 你我同是沦落人; 听一曲,清凡事, 留得日后再相聚; 尽一份,忠言曲, 望君莫忘同世人; 言尽于此需君记, 劝君莫要再相逼; 皆是尘埃俗世人, 相逢何必相太急; 凡事自有庸人扰, 君子凡尘亦无忧。” 一曲尽,忠言相劝了无声,她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将自己先前的《忆江南》抹去,却清楚的让他们知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她可以体谅他们的家族他们的处境不对今天的事过于追究,不过也只能于此,再相逼估计她的仁心宽恕,也只能到此了。 她的心意传递的很清楚,这些智慧玲珑心的公子哥们也听的很清楚。 公子哥们又安静了,不过这份安静始终和刚才的震惊下来的安静是不同的,这次是感受之后的沉思。 易幼飏同样也安静了,似乎是被她这份勇气所折服,似乎只沉浸在了她尚在梁上余音环绕的曲子里,一脚踩在沟来的椅子上,一手捏着酒杯架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倒酒的姿势,而他的目光却和所有人一样,无法从那道火烈却沉寂的身影上离开,他似乎是在偷偷饮酒的时候给她扬起的琴声虏获了神智,听到入迷处的姿势,便一直维持到了结束,这女子,今天给他的意外惊喜实在有够多了,那被突然而来的婚事逼迫成亲的委屈在现在已经寥寥可数了,他想他也明白了为何自她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女之后便没有人拿别的才女和她比较。 这世间好女子何其多,才气高的女子更不在少数,可是有她这份才情的同时有她这份心胸和孤高而不傲的性情却是难寻。 他想他也理解为何父母如此急切想要将她纳入府中了,如此女子,是个明眼人都知难得,何况是他那精于算计眼光独到的爹娘?不然,在天子圣明朝局动荡的现在,富甲天下的第一商家,如何还能有如今的规模? 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尽力了,她全力以赴了,至于幕后那个人真正想要的结果,即便未达成,意思传到了,便也只能这样了吧?毕竟,他们天地都拜了,即便阻挠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又如何?难道还期望他易幼飏或者易家人有那个胆子敢去休一代明相之女,皇帝钦赐的儿媳妇? 只能这样了便这样吧! 公子们一个个拜服而退,一语不发,那首《忠言清曲》是不是绝响也不重要了,起码,如今的他们,再没有资格和本事,来难为这小小女子了。 第一才女,这便是真正的第一才女?但凡今天面对的是其他普通的大家闺秀估计都不会如此吃力,更别说败阵而归。 可是这位传言自幼医病归来的宰相千金,似乎并不如传言那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大家闺秀,不然何曾出口就是《江南吟》那种“芙蓉玉子降凡尘,芊芊玉指塑倾城”那种灵动清澈的江南之述,又怎会有“奈何俗尘凡心众,一朝贪欲满尘埃”那种无奈感慨愤勇悲唱,来指控人世的俗念,悲凉朝政漏洞,竟让那美丽之城尸横遍野哀凉遍布? 今日这首《忠言清曲》,更是道尽了人心处事的无奈和为难,既然她也为难,他也为难,大家都在这世间为难着,便不要再彼此为难彼此吧!退一步海阔天空,纵然世事如此污浊,还是有值得我们去追求拥有的。 能有如此之见识,如此之体会,如此之谏言的女子,又可是那些真的不曾涉世,世界只限于夫父后院教子之女可比的?眼看的多,心便有多大,怎会是俗世女子?怎堪与凡尘俗事可轻扰?如此聪慧灵秀之女子,即便有那些扰人的事缠身,也定能安然脱身而不受其扰。 如此,真正见识过德良才女,便行了,至于那些困扰人事……随遇而安,福祸自认吧! 毕竟无风不起浪,祸不及无事之人,也终究是自己素日在长安城中太过招摇而有心人收入眼底了,既然有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未达目标,大丈夫,让女子为自己顶罪也着实耻辱,怎么说那也是别人的妻别人的女,本就惹了一身尘埃,又怎能如此不堪呢? 人终于走完了,房里也终于真的安静了,欣儿坐在琴前,易幼飏在她不远的几案旁,持着酒杯,还是那个将饮未饮的状态,似乎他自己也忘记了手中还有一杯酒。 良久,欣儿坐的腿都麻了,竟发现那人还没有动静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出声。 “公子还在?” 易幼飏给这突来的声音吓的一个机灵,手上的酒杯撒了一身,另一只手的酒壶也差点摔了,幸好他反应及时,徒手又捞回来,几个手忙脚乱,直到杯子和酒壶全放桌上了,这才来到这太让人惊讶的女子旁边。 “在!在!”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6章 夜尽愁思 还在呢? 欣儿稍稍有些意外,听刚才那寂静声,她还以为他同那些公子一样给她震带慑的吓出去了呢!合着还有点气节,并未吓走呢? 对于这样的人,那便只能实行第二方案,合作了! “如今该走的人都不在了,公子可与欣儿道明了吧?” “啊?对对!” 他仿佛才想到这回事,急急忙忙回到刚才他离开的桌前,找了只干净的杯子,道了一杯果酒小心又快速的回到她身边深深的鞠躬弯腰递到她手边。 “呃?” 她疑惑,他已经敬佩万分的叨叨个不停了。 “小姐智谋易幼飏佩服,小姐不知,那些衣冠禽兽,自打我认识他们起就没见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家中的父母亲妻子妾室更是见不到他们人影,小姐今日一番教训,实乃大快人心,佩服佩服!” 欣儿在盖头下翻白眼,接过他的酒杯却不喝,随手放在一边的几案上。 有点岔气,她想,他留下来应该不只是为说这个才对。 “除了这些便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什么?” 他一而再的迷茫终究让欣儿坐不住了,一掌就拍到桌案上就要扬声起来,话到嘴边她又忙止住,硬是压下那冒着火气的声音压抑道。 易幼飏给她那一掌拍的整个人警惕的小心起来,正做好承受她火气的准备没想她再出口的声音竟是比原来还要柔和上几分,不得不让他再对这个新娘子又多几分敬佩了。 “公子!你千方百计不让今天的洞房花烛夜让人来打扰,先前又在宰相府做那不为人道之事,我想你该不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早点开始洞房吧?” “啊?不!不是!” 气血上涌,易幼飏满面通红,否认之后他才记起,说这话的是他刚拜过天地的新娘子,而且还是个云英小姑娘,她说这话都不害臊自己一个大男人急什么?好吧!他也没比她大两岁,甚至连十九还未到,不过,终究他才是男人,再怎么不涉世事也不愿在一小姑娘面前丢了面子,立即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过后他才猛然记起一见重要的事,整个人跳起,真的堤防上了。 “你怎知我在宰相府做了手脚?” 她早知道他潜进她府中对她下了药? 或者是这短短时间内调查出来的? 再不然早有人监视她? 这女子,她的城府究竟有多深?他爹娘究竟给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呀? 对他的如临大敌,欣儿倒是不禁嗤笑。 “这有何难?可见你也并非常做这等小人行径之人,下完药竟还没将身上那些药包处理掉,你即便换了衣裳也难掩那些和我贴身丫鬟所食之毒相同的气味,还是公子觉得,这天下除了公子能做,便真没人能够发掘如此浅显的痕迹?” 易幼飏呆愣了愣,随即拿起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嗅了嗅,随即笑开,不阴不阳的赞起。 “不想原来名扬天下第一才才女,竟还是个懂药理识人心的活菩萨,这样想来你今日那么晚出来也能说得通了,想必是小姐不忍身边的人代自己受罪,亲自照顾到确定没事之后才安心上轿的吧?小姐心善又不以出身论高低,看来我那年迈的爹娘当真给我娶了个好媳妇呀!得此贤妻,实乃三生有幸。” 牵起她手,貌似感激的在那美玉雕琢而成的指尖轻轻一吻,可是欣儿却感觉,他投在自己身上那种强烈的目光,分明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将还在他唇边的手轻轻抽出,他也并未阻止,欣儿将手收于腿上,在另一只手的覆盖下悄悄搓掉那个让她很不舒服的吻遗留的感觉,声音依然不动声色。 “其实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大家都是明白人,公子一定要这样遮遮掩掩来消耗大家的时间?我也不介意,只怕到最后公子失去的,要远比欣儿珍贵的多。” 这女孩果然强悍,自己打一开始就打算敬而远之,看来真是明智之选了。 她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没有再绕弯路的道理,离她两步远,再次对她深深一鞠躬,这次带着真正的敬意。 “小姐应该有所听闻,幼飏本意不在娶妻生子从商经文,小姐会同意这门亲事也实属无奈,既非你我所愿那便不能同凡夫俗子那般凑合,今日所见,幼飏深知小姐才华实不该限于厅堂后院,幼飏亦不能辱了小姐清白;皇上完婚旨意我们已接受,想以后皇家也不会再涉及后院之事,所以小姐若不嫌弃,幼飏愿为小姐做幌子,待小姐另有意中人时幼飏自不会阻止小姐再嫁,相对,恐怕也要委屈小姐担待幼飏正妻之名,带家人问及夫妻及后院之事,还请小姐委婉周转。” 欣儿扬眉,颇为好笑。 “哦?久闻公子才智过人不同寻常,从知晓婚事到如今,难不成公子想到的最好方法便只是如此?” 易幼飏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心里有点不服气,可还是耐着性子询问了。 “小姐难道有更好的方法?” “无!” 欣儿给他的答案很爽快,易幼飏一个跄踉。 什么意思?她原来是一傲姐,自己没法子还看不起他的方法是不? 她接下来的意思却让他明白,她究竟为何不同意他的方法了。 “听公子的意思公子以后定不会在府中周旋,或是为脱清闲,同意父母多纳几房小妾,给他们生个一儿半女便不再负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是吧?” 被戳中心思,易幼飏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父母亲想让我早点成亲,无非就是想家族有个后,我知小姐心性自当不会委屈小姐做那传宗接代之人,可是既已成亲他们紧接着也就催孩子了,我若不纳两房妾室,如何向他们交代?” “你妾室娶进门孩子生下来,我这个一无所出的正妻短时间内却无法脱身,倒霉的话可能还要为你管半辈子的家业孩子老婆,若我是安于后宅的女子也罢,公子是宏图大志之人不愿束缚在城内管家,可公子想过欣儿便是能安于宅内之人吗?我也有我的追求,相比之下,公子觉得你原来的打算对欣儿而言,有公平可言吗?” 易幼飏更不好意思了? “你……这么说,你有你要去的地方?有不能留在府中的理由?” 他蹲下来,小心的问。 “暂时还无,只是不想帮别人管家业管老婆管孩子而已。” 脚下一软,易幼飏这次真趴下了。 这位祖宗,可真不是一朝半夕便能看透的呀!他现在真的觉得这女子是他惹不得的了。 “那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不会留在你易府多久,所以也没办法给你看家业看老婆更别说照顾你那些孩子,如果我们的婚姻只是一种合作的话,我相信我也没义务在没有任何保证下来帮为你做这些,公子你在商贾之家长大,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真正无本获利这个道理。” 易幼飏点头,算真见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才女”的厉害了。 “行!行!了解了!” 他起身,抓着头转了两圈,对端坐着的千金摆着安抚的手势,尽管她本身还盖着盖头看不见,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些,道。 “我懂了,我会按照小姐的要求重新制定一个我们都合得来的计划的,就这样,时间不早了,小姐今天早点休息,以防万一我就在上边守着,有事叫一声,不打扰了,告退!” “喂!等等……” 可是那位仁兄并没有等她,她将盖头猛然掀开的时候也只见对面一抹嫣红从窗口嗖地飘出弹向屋顶了。 欣儿着实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新婚大喜,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拜了天地;洞房花烛夜,给一群心怀鬼胎的公子哥们纠缠到过三更;终于那些人请走了竟然还要与自己的新婚夫君讨价还价,还是他可能不久便要纳妾的问题,现在可好,连和自己拜了堂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新郎又遛了,她这算什么命?这算什么事?爹爹一心让她远离纷争远离皇宫那块纷争地,如果知道她如今面临的这些,估计真的不知耗这些心神为她安排这些事是对是错了。 “爹爹呀爹爹!如果你当真知道女儿如今的状况,还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此刻的她尚不知,现在的状况远远只是小小的不如意而已,当第二天来临她才能体会什么是真的苦笑不得无从发泄,而这一切,都是爬上屋顶的那位,苦思了一夜的结果。 再多的心思估计也没办法改变现在的困窘局面,腿都做的麻了,她起身让下半身的血液循环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将修满名绣的盖头丢在桌子上,将椅子当做刚才逃跑的某人踢了一脚,小小的抱怨一把。 “易家的小子,怎么感觉就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听他的传闻还当他真是不同一般富家公子的异类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似乎……还比较浮躁?自己没注意竟连别人的意见都不询问便下了结论?他来想办法?当真将自己看成了宝,只有他的主意能用是不?这公子哥儿,还是一习惯性大男子主义呀!算了!本来也对他没报多大希望,现在不过是比预想中的更差劲而已,也没多少区别吧?便这样吧,就看他明天能想到什么鬼点子。唉!” 她如此自我安慰,窝在绣床上托腮看着所剩不多的红烛,她却不晓得,自己为那位“合作对象”定位终究还是太高了。 如果她真的知道她所看中的“合作对象”在处理这种事上,也真的只能到这种程度的话,她一定不会在今夜轻易放他离去,也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而这一切,都只是在第二天天亮之后,才知晓的。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夜朗星稀,快近十五,月亮却是分外明亮的,仅冒出头的几颗星星也是异常明亮清晰的。 易幼飏转了个弯到后厨偷了坛上好佳酿又回到新房的屋顶上,摇着酒坛对月高歌,听那声音似乎喝的有一段时间,也喝高了。 亏得真是晚了,他们所处的这个院子又是极静,除了房内尚未入眠的欣儿也无人被他吵到。 欣儿的反应也只是抬头望窗外看了下,由支腮的动作转为双手相叠趴在软床绣枕上,无聊之中低声和他无奈的发泄形成应合。 “今夕良辰,见此佳人,子兮归兮,卿可如君否?” 合完,一声叹也出口,没有女儿家的情意连绵,只是兴头所致的随声应合,自语道。 “唉!可惜可惜呀!你非我良人,我非你佳人,如此良辰夜,只是嫁非人呀!” 易公子呀易公子,愿你下次娶亲时,能得个真心可以与你相合的佳人。 烛光摇曳,夜尽愁思未退,当坛中酒一点点少去,肚子里反而多起来的时候,天边的鱼肚白也渐渐将夜的笼罩慢慢掀去,屋顶宿醉的红衣公子却并未有个良好的决策,躺在屋柱上,背倚翔鹤镂空雕柱,玉面嫣红,是喝醉的征兆;自言自语狂歌一番,力气似乎也没多少了,连连哀叹,是叹命运的捉弄,还有自己的可笑。 纵有壮志又如何?为人子,他未尽孝,为人夫,却想着让一届女流为自己的以后负责,自己脱得清闲了,可是,真正的情况是怎样呢? 想着想着,刚才莫怪人耻笑了,现在他都感觉自己很可笑,真是……很不男人的龌蹉做法呢!当时的他怎么会想到那般的做法?不是摆明让所有人看不起他吗? 唱过了,歌过了,也笑过了;发泄了,也没力气了。 自然,听不到寂静的夜里是有人和他应合的,他瘫在那上面,越来越往下躺的厉害,最后终究还是刚才的那些词,只是现在是嘲讽,已经没有力气发泄心中的抑郁了。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非她良人,今夜那处花烛竞试也让他知道她也绝非他的佳人,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能轻易摆脱,便如此,便这样累着拖着吧!应该用不了多久吧?他想那背后不愿他们真正结合之人一定会有所动作,若真的是为了她,那他们便能很快解脱了。 再或者,自己表明一下心意?这样,那人便不会再束手束脚了?也免了认为他是抢他佳人的怨恨?可是,该怎么无声无息的表态促成他们这对被分开的鸳鸯呢?还要让自己的家族避免连累,该怎样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脑子这样运转着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摊,愁思未减人已不醒人事,室内的人儿累了一天又耗神一夜也已筋疲力尽,两人都未知,在这样一个接近黎明的夜里,在长安城的另一个角落,比天下第一商贾之家更辉煌精致的一处院落里,关于他们,还未结束。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7章 风波之夜 那些从易府离去的公子哥在朱雀街头相互道别后,其中有三个并未离去,相反,相携着兜兜转转到了朱雀街后方,位于比较安静,却也比较隐蔽,恰巧在亭台楼阁上,可以一览长安大小街道的庭院。 几人叩门,出来迎接的是位其貌不扬,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看门老翁,怪的是,老翁却能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下他们身后究竟有没有人跟,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让人入内,带着三位立起斗篷风帽的人进入庭院,又兜兜转转,这才到了立于这座庭院最高处的楼阁顶层,立在露天台外,一身锦衣,身披雪缎,头同样盖上风帽的人身后。 那人面朝庭外,样貌多数隐于黑暗之中,从挺拔身形上也只能分辨出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若能再仔细点看,也只能从他灯火月光微映下,可以分辨出是个唇红齿白下巴纤细光洁的年轻男子,而他的视线所及的方向,正是他们刚才所来的方向。 几人面面相视,相续拱手拜倒,在最前面的青衣公子开口道。 “启禀公子,我等不才,有失所托,请公子恕罪。” 那人扬手,阻止了他们的请罪,又重新负与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 “早已过三更,没有完成在我意料之中,你们已经大大出乎我的预测范围,表现的很不错了,我相信以你们那位第一才子的聪明,也知道什么人是他该碰的,什么人是他不该惹的了,你们已经基本完成任务,其他便不再多做计较了。” 几人又相视,虽然早有揣测,不过当真的面对的时候,几人还是有几分困惑。 青衣人又问。 “公子早已知晓今天我们无法挫败明小姐?为防万一何不早让我们做个对策?” 轻笑声传来,带着深夜微凉的温度,他们不知这是对他们的嘲笑,还是对那位他所执着之人的激赏。 “完全用不着,明相千金所拥有的力量,远远是你们这些温室里饱读诗书之人不懂而无法讫及的,不是你们脑子不如她,是她经历了太多你们所未经历,体会所未体会的,正因为经历了那些,她的心境,心灵,才会如此独一无二,是寻常女子无法媲美的。” 几人倒吸口凉气,能让这位公子如此恭维的女子,看来今天晚上他们所见识的也不过是那女子的冰山一角,她所拥有的能力,估计还远远未向他们展露便让他们寸步难行举步艰难了。 这样的女子,却是不宜放入宫中那种是非地,若入宫,好的情况无非是承受君恩长盛不衰,相对的,她的处境会让她的才华和聪明用在了明哲保身,甚至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荣耀而磨去她如今的光彩美丽;坏的情况她保持天性,估计那样的傲然之气会让她没两年便香消玉殒吧? 如此佳人,怎堪那种世俗集中地之戾气熏陶?明相果然是一代明相,乱配鸳鸯谱的做法虽未必正确,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不能让那种是非地所囚困的。 明相是这样的想法,他们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显然,他们的主子并不是这样的想法,还有更多的人不是这样的想法。 一朝宰相,朝堂能动摇局势民间能一呼百应,如今皇帝虽圣明却终是已过不惑之年,世事无常,再硬朗的人在那种环境下谁知能有多少天?皇子夺权之事只在他们这个时代便已经上演过,虽被镇压下来,如今局势上也显太平,两年前也明确立了储君太子,可是私下谁不知朝堂那个政治的漩涡中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加上那样一个佳人呀!得其一父可助一臂之力,得其女美人在怀温香暖玉,两样可兼得,谁愿放过?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明相,一个衷心于朝廷却不愿牵扯进朝局漩涡的忠臣明相,又怎会轻易受这些压迫导致女儿身陷困境抑郁而终? 明相这一招显然铤而走险,可是他赢了,起码现在他的女儿是安全的,自己是安全的,皇帝还是很信任,甚至在保护他,不然何必插手臣子嫁女的家事?这个态度让暗涌的几股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身为天下巨富的易家也因此地位更敏感了,好在不像先前那样处于风口浪尖上,起码和明相的结亲向世人表明了易家虽富,但绝无不臣之心。 夜微凉。 从天边吹来的风带着隐隐不安的躁动,这个积聚了多少有志之士的政权中心地,繁华若锦,却注定不是块风过无痕地,这样繁华喧闹过后过于安静的夜,更让人无法安然处之,风波之城风波之夜,而所有不好的预感,当真在黎明降临太阳再次光耀这块大地之时,彻底爆发,满城风雨! “不好啦!少爷不见了————” 欣儿是在一道尖锐的声音中惊醒的,昨日新娘的妆容还没卸,衣服都未换,休息也不过是将头上最重的凤冠给取下而已,这个声音起,她也本能的从床上一跳二七,茫然四顾,过了一段不小的时间她才晃过神来自己所在并非是宰相府的闺阁,而外面的喧闹奔走的声音以及大大小小议论和哀叫总算让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不见了? 易家少爷? 易幼飏? 她的新婚夫君? 怎么会不见……不见了? 他们应该没分开几个时辰吧?那家伙不会没用的给人昨天屋顶上抹了脖子弃尸荒野了吧?还是喝醉睡着不知摔倒那个角落里去,死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 新婚第二天守寡了? 而所有的疑问,在易家老夫妇带着大批人捏着一张可怜巴巴的纸,她看到那上面可怜巴巴的几行字后,都解开了,也真的愤怒了,却也怒不出来了。 “欣儿!欣儿呀!” 欣儿还在四下观望矛盾到底应不应该出去确认究竟怎么回事,大批人马集体往她房间这边的声音就让她有了机会。 “易夫人……不!爹,娘!什么事这么急?” 随即疾步到门边,刚打开笨重的门外面大堆的人就到跟前了,老夫人由众丫鬟和易老爷子扶着进来急着问她的时候人已经抓着她往屋里拽,便看她的新房了。 “欣儿呀!欣儿乖!你跟娘说,昨天那些公子哥走了后幼飏有没有留在你房里?他现在还在是不是?你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欣儿懵了,直觉的反应。 “他不在呀?怎么了?” 回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作为新婚妻子不应有这种反应,可是当她看清眼前的形式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现在,压根没人会注意他们作为新婚夫妻洞房花烛夜为什么没在一起这点小事,易夫人呆怔过后的反应更是吸引了所有人注意,更不会来纠结她这种事了,起码,短期内不会。 “……哎呀!这个要人命的小祖宗哟!我们老两口中年得子将他养这么大也都老了,他不考状元也就不考了,不管家业也由着他了,只要他不去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战场怎么着都依他,唯一的要求也就让他早点娶亲好趁我们还能动给他带出个继承人来,怎么这点事也就难住他了呢?他这说走就走了,是没抗旨这留下我们这一家老小这么大家业可怎么办呀!这不孝子呀!讨债冤家……” 哭着嚷着直接坐地上去了,欣儿和易家老爷子一边架一个胳膊都架不住老妇人略略发福的身子。 欣儿手忙脚乱着,老爷子更是忍着自己的火气,哭着劝着。 “哎!哎!老夫人!您别哭呀!” “夫人呀!就当我们没这个命好了,别和自己过不起了,哭出个好歹来那小兔崽子如今有多远跑多远了就算还在长安城也没那良心回来呀?别哭了!好不?听话!乖!怎么着你都还有我呢!” 欣儿毛头了,这老两口这样相依相偎扶持着,可是哭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这也就算了,跟着进来的一大屋子大丫鬟二丫鬟的,也都一个个抽泣的如同死了丈夫一样,没记错的话那个应该是她明媒正娶……不对!明媒正娶了她的丈夫吧?怎么她这个正牌的新婚妻子还没摸清究竟怎么回事这都哭起来了。 看了一圈她直觉那些花枝招展的大丫鬟二丫鬟让她着实眼花缭乱,也哭的她心烦意乱。 “哎呀!你们都在哭什么呀?合着在没娶我进门前易家已经给自己儿子纳了这么多妾室是不是?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哭的一个个简直真的是死了自己的丈夫一样,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再哭呀?” 丫鬟们瞬间息声了,似乎这才觉得自己表现的好像太过了,欣儿心烦意乱的瞪着这些加劲的丫头们,还没缓过气来手腕便给下面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带着颤抖,她茫然的看着还在抽泣的老妇人,老妇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对她表示着歉意。 “欣儿!欣儿呀!易家对不起你呀!易家有子不孝,竟在新婚之夜逃家而去丢下身为新娘的你……易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将你托付给易家的明宰相呀!” “啊?” 她更纳闷,很苦闷。 能不能……能不能和她说清楚再诉这些衷肠呀老人家! 老妇人颤悠悠的给了她一张纸,老爷子颤悠悠的为她解释。 “这,这是那不孝子留下的,媳妇,你看过就明白了。” 她质疑的接过纸,当看清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后,她感觉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上面只有两三行字迹,说的很爽快,很干脆,很……理直气壮。 “爹,娘,我走了。孩儿不孝,依然无法灭心中之志,终无法和明小姐厮守终身,我俩即已成婚,明易两家便无人再敢以抗旨之罪来为难;孩儿这一去不知何年归,望爹娘勿为难小姐,若小姐遇有缘人切莫阻止,还其自由身成全与她,孩儿感激不尽……还有,切勿寻找,这一走儿也不知会走到那,可以确定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回长安,不要在寻找儿的上面浪费时间,儿,幼飏,别!” 这,这可真是,一走了之不管他事了,他……他想了一夜就想出个这主意是吧?手上捏着的纸也开始抖起来了,她无法控制,无法控制体内的狂怒因子。 “易-幼-飏——”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8章 风波之城 清晨天刚亮,几乎就在太阳处起,照射到长安城的那一刻,易家大堂前便被一柄夹带着书信的飞刀惊醒,飞刀还很坑人的从一个打着哈欠晨起洒扫的丫鬟面门飞过,丫鬟意识过来后立即惊的尖叫了,尖叫声引来同样晨起负责指挥丫鬟家丁工作的管家,管家在看过那封书信后那位胆小嗓门又尖又凉的丫鬟就又忍不住了,这才有先前那道将欣儿惊醒,绵长而震惊的声音,全府的人不管是昨天的婚礼累趴下的人也好,还是懒床偷懒的人,这下是再无睡意了。 信件传到老夫人老爷子手里,老妇人当场差点晕过去,不是老爷子及时说去新房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估计当场就躺下,能不能起来还是一说。 在到新房确定之前所有人真心只当这只是谁玩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可是当在新房确定之后便没有人再能保持这样天真的念头了,顿时天昏地暗,哭声漫天,全是易家女眷的声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果然没过半天全长安城都知道了,又半个时辰下来大街小巷连童谣都出来了。 什么“公主前边上花轿,福寿太薄命多折,花烛洞房公子议,新郎不见守空房。” 又是“长安城事一箩筐,宰相嫁女最疯狂,终于寻得易家郎,新婚之夜不见郎。” 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什么样的说法都有,这个时候人们也都忘记明宰相为他们营造的福利了,八卦因子一上来,都不管不顾了,自然,也不会想自己的言论究竟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大街上摇着糖葫芦嬉闹的孩童歌谣,茶馆里贩夫走卒间临时栖息地的说书先生,一个个都绘声绘色的描绘传唱,仿佛他们亲眼见识了整个过程一般,低俗的逗趣的,惹的本就没什么礼仪教养的底层阶级人们哄笑连连,就连平时那些上流社会的茶馆饭庄也不乏这类铁事传播,可见八卦影响之大;尤其这还是在基层大众人们中间,明相又不是个会睚眦必报之人,即便是为了女儿,也没办法对这些不了解事情真相的百姓大众们假公济私滥用职权。 越唱越凶,诡异的是这些谣言蜚语似乎只是针对欣儿的,对逃跑的易家公子却颇为赞扬的鼓掌庆贺,好像他做了他们一直不敢做的而深有同感的同庆一般。 绯闻到最后俨然有比即将到来的皇帝嫁女的消息还凶猛,整个长安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热闹里,这份热闹似乎快要炸锅了,绽放在每个知晓点皮毛的人脸上,易家的家丁大队大队的派出来寻找失踪的少东家,问上这些人,回了些有的没的甚至又大胆的还套出点易府里最新的状况,那些着急的家丁走后众人一番议论又笑的更欢了。 “大家无事听我说,说一说长安城内最近的新鲜事,要说这个真不难最新就是易家公子那些事,最近最新鲜的事也就是,宰相嫁女易家迎,迎进家门却不要,要说这,宰相千金人品那是一个才貌双全没的挑,无奈不知有何疾,新郎就是不待见,一纸留书给老父,新娘再好也不见……” 酒楼里今天竟也是这般热闹,一个衣帽普通气宇却不凡的伟岸男子听这热热闹闹的又是快板又是说唱,内容和那些大街上的最新铁闻相差无几,不由好笑摇头,将折扇打开扇去自己身边这过去燥热的气氛和气息,转而去一处比较偏僻人却很少的角落,他身边随行的略矮浓眉男子上前询问。 “将……公子,我们不去宰相府上慰问一下吗?毕竟明宰相和铁将军是那么多年的挚友,而明宰相以往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不然我们离长安这么远,往长安消息有什么需求也没能那么顺利,发生这种事,于情于理我们多少应该过问一下,也许有什么可以帮得上老宰相的忙呢?” 男子摇头,同样声音很低。 “这个时候过去只会让爱面子的老宰相心里不好受,而且我们本来就是边塞要地之臣,来长安也不过是没办法的,长安里面的眼睛盯着我们的多了去了,皇上一向不喜朝中大臣与手握兵权之人结交亲近,这个时候我们去过问不是刚好着了一些人的道吗?反倒给老人家添麻烦;不急,宰相非心胸狭窄之人,即便面子上过不去也只是有愧于女儿而已,流言蜚语过一段时间就会给吹散了;只是这流言实在太过蹊跷,明明是易家的那小子任性妄为,即便新娘新婚之夜守空房不是什么好事,也犯不着句句都往宰相他老人家脸上泼脏水吧?而且宰相在民间声望之大,有人敢掀起如此风浪,定也不是可以善罢甘休之人。” 粗眉男子又回。 “只怕是有人见不得老宰相好日子了,在朝堂上没办法只能借此机会行龌蹉之事,侮辱宰相呢!” “总之,我们现在也只能先顾好自己不受人话柄,做好该做的,离开之后再想办法暗中查看究竟谁这么大胆子。” 男子决定道,随后又经不住摇头感叹。 “不过老宰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女儿挑了这么多年真就挑一个这么不经事的毛头小子吗?” “恐怕这之中的原委远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也是老宰相家那位才女千金倒霉,匆匆给嫁了也就不说,竟然还嫁了个并不惜人的小混蛋,现在更是因为父亲的关系受这等羞辱,听说那女孩还未及17,千金小姐即便再如何不同毕竟是没吃过苦的,受这样的委屈,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呵!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爹呢?” 不过…… 他不仅犹豫了,耳边又听了听那好像永远不停歇的说唱。 “……纵有才貌又如何?男人还要那帷帐之间手段才能栓得稳……” 这真的是针对人缘好的老宰相吗?怎么越听越是攻击那听说从未有与人交恶,更别说有交往的那位第一才女呀? 想了个头尾,还是没想出个究竟,想起自己还有一身事呢他摇摇头,手中的扇子再度摇起,摇头笑道。 “这个风波之城果然是个最大的是非地,如今也只能期望那位不幸的才女能挺过这一关了,既然是明相教导出来的女儿,想必也不同寻常胭脂俗粉那般注重这些虚名,定不会有事,不过,若真如此的话……” 他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易家的小子如此对她,若真火起来,易家大院,估计会比这里热闹吧?嗯!我们就不必多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公子!” 粗眉男子蹙眉,他怎么感觉这位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呀?别的不说,难道他不管曾经多次帮他们周旋的明宰相,还要在旁边笑话不成?太……惊悚了吧?公子应该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呀?难道以往他都错认眼前这位上司了? 粗眉男子的疑惑如同这城里的风波一样,无法平息下来,而这件事,显然有人更愿意吵翻天,一而再,外面吵着,易府里面闹着,谁敢在第一巨富门前闹? 明相,易家二老。 其实也不是闹,只是明相上门讨说法易家老爷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的乱七八糟,易夫人没晕没倒,只是那哭声一直不曾停歇下来,更头疼的,还有一众花里胡哨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美人都有的,明明是丫鬟,却个个珠光宝气大丫鬟二丫鬟,也都哭哭啼啼的,虽然不敢上前,却个个委屈兮兮的在老妇人身边环绕着等一个结果。 欣儿醒来连脸都没洗,还是那一身大红嫁衣,在三个老人之间周旋,想让他们冷静下来,他们似乎更愿意将她当透明人,推来推去,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无人看见她的努力,似乎他们才是这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 “我的儿呀……你究竟在哪儿呀……” “老夫人,老夫人,别哭了好不好,您都背过去三次了呀!” “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还真就不回去了” 她的声音立即给自己的爹那突然暴起的声音遮盖住。 她和老夫人连同那些丫鬟们一起吓的一怔,老夫人和众丫鬟的哭声都噎住了,却也只有她敢在这个时候和她爹爹叫板。 “爹爹!您小点声好不好?怎么才发现原来您的嗓门不比那些贩夫走卒差呀?” “欣儿!你别管,今天我一定要让这老家伙给我一个交代……” “当时是他舔着脸来向我求这门亲的,怎么转个脸他儿子就不认账了,不认账也就不认账了,你家小子破坏我家姑娘声誉做甚?如果早点不同意本官至于拉着你夫妻俩去皇上面前请一道圣旨吗?没做好儿子工作也没做好儿子防跑工作你们就把我女儿迎进家门了,如今这样还四处散播谣言毁我女儿清誉,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 明相安抚女儿的情绪是克制的,面对易家夫妇是暴怒的,女儿的劝阻是无用的,现场的气氛是混乱的。 “屹仁兄,这是意外,绝对是意外,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们有心为之,我会将那小子抓回来给你处之,谣言之事更是个误会,我易家觉不会干这种阴损败德之事呀!” “行了!你们夫妻年轻的时候认识你们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将这惰性改了,告诉你们,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女儿我带回家,你们儿子什么时候找回来什么时候上门请罪,我们再考虑这门亲事算不算数,总之这事没按我说的来办不算罢休!” “屹仁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欣儿既然嫁入我易家自然就是我易家的儿媳妇,就算我那不孝子对不起她这不是还有我们老两口在吗?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再收回去的道理?” “老爷子您别急,我爹他是一时冲动,根本不晓得在说什么!” “欣儿你让开,这个我真得和你爹说清楚,就算我那不孝子怎样差也好,我们老两口不会亏待欣儿呀?你要把女儿带回去是什么意思?屹仁兄,别说老兄弟我不讲理,其他的你要个交代我无话可说,就这媳妇已经和我家小子拜了天地你再没收回的事,我是绝不退让的。” “你是强词夺理,你还要让欣儿在这受这些不堪的气吗!你没听到外面都在唱些什么说些什么吗!” “谁敢给她气受我第一个不同意,屹仁兄你心疼女儿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虽然为避免官官相护素日很少来往,可我们秉性都是很了解的,你的女儿到我家我没道理拿你的女儿当外人,我们老两口就那一个不孝子,这多个媳妇确实是以多一个女儿的心态来接纳的呀!今天这事如此蹊跷,我们都还没来得急还欣儿一个公道呢你怎么就能将她带走呢?这婚事说到底还是我们老人操办的过急了,孩子受了委屈不给我们个补偿的机会你这以后让我们这老两口怎么面对这些小辈呀?” “那是你们家的事,犯不着再拉着我女儿垫背!” 欣儿在两人之间被推过来推过去,再去阻止碍着他们事了便又被随手扔了出来,她头晕目眩间就见对面老妇人看着这吵得不可开交的两老头一阵懵踵,一张嘴……又哭了起来。 “哎呀呀……我这不孝的儿子呀……我这悲催的命呀!” 她彻底崩溃了,直觉自己再容他们这样闹下去,自己的命反而要比他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还要先入土了。 “全都给我闭嘴————” 大堂安静下来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似乎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不可能听到的声音一般,异常的震惊,之后愕然。 大发雷霆的人慢悠悠的转身,她疲惫的苍白的脸上带着即将崩溃的笑,空洞洞的看着他们,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们的说。 “拜托各位,现在沦为长安城最大笑柄的人是我,被新婚的夫君抛弃的也是我,可不可以可怜可怜我这一个弃妇,先别忙着你们那些烂账,给我一口水,歇一歇,让我耳根子静一静?”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9章 柳家之女 如此大的风波注定无法这么轻易的就平息下来,好在欣儿那崩溃前的发泄总算将易家内的纷扰平息下来了。 她没有和宰相回去,宰相冷静下来也终究没有再那么不顾一切的逼她;易家那些大大小小的丫鬟在她大发神威之后也消停了,即便心有不满也没有再在她面前和人前哭哭啼啼。 易家老两口心中有愧,对她更是掏心掏肺,这样下午半晌总算有片刻安宁了,欣儿也得以在那方寸之地休整自己的思绪,也让自己连着被这婚事搅得不得片刻放松的神经松懈片刻。 如今入宫的命运看来算是避过了,只是这付出的代价似乎远远超出了预料,而这以后的日子,看来这长安城中也有太多人不愿让她安宁了,当真不能轻松过关呢! 这样的日子到第二天,在又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之后,她觉得自己还得自己来僻出一条道路才行,靠爹爹那样顾左右前后的,爱面子又宁折不弯的为官之道,是不可能化解的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处境的。 加上易家这样门庭若市的大家业,恐怕当今皇帝再圣明一次会相信爹爹久而久之受奸人挑唆的话也未必一直会相信爹爹和易家,何况帝王性情本就无常,爹爹愚忠,她不能跟着愚孝。 然,现在她孤身一人在易府,易家夫妇虽然为人不错待她也好,却终究因大堂那出觉得她非寻常人家的德良女子,怕她也闹出什么事来再为易家雪上加霜,派来伺候她的人个个都是小心翼翼的,再不如先前在大堂上的丫鬟那般轻易让人看出端倪。 她便晓得,即便没有易幼飏生出的这些事,她也好好的和易幼飏做一对寻常夫妻,只怕在这易家,也是要步步为营经营算计着了,想到这便又觉压在精神上的神经又重了几分,既如此,她便再没留下的意义了。 自己不舒坦,何苦还要挡别人的道? 在易府没了在丞相府的自由,自然曾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也成了限制,可限制终究只是限制,她还没到被囚困的地步。 第二天午时,易府迎来一位娇客,这位不是旁人,乃是同易家少奶奶一起从师文豪大家李工韫的同门师姐,柳伶心。 话说这柳伶心如今在易府的身份也颇为尴尬。 就在一个月前,同样为长安商贾之家的柳家,从事着五谷杂粮的粮行,比不得第一巨富易家,当铺丝织都有涉及,并且还有自己的牧场及原料植物种植地,这远远凌驾与许多还要收取原料的商户富甲之家之上;柳家便想与易家联姻,在种植地这方面想长期合作。 无奈,他有求与易家,能给易家的回报却除了一个女儿,商场上的利益屈指可数,到不如和寻常商家合作,一样能满满盈利,于是求婚的帖子送上去,没两天易家便回了消息,易家之子已有婚约不便再做此联姻,回绝了柳家。 这本没什么,全长安城谁都知道,易家之子素日虽游手好闲甚至长和街头恶霸打架滋事,连竞试都能白卷以对直接去打擂台考武状元,结果武状元没考着给父母拎回家关起来琢磨一些木头玩意儿去了,曾一度是长安街头最受争议最热门的纨绔子弟,可是看着他背后那偌大的家业,上门求亲者也不计其数,而易家孩子年幼的时候以尚小为借口,过十六之后便以已有婚约为借口推拒一幢幢上门的亲事。 而他柳家,他自认为是不同的,柳家小姐蕙质兰心,是传统最佳的大家闺秀最佳好媳妇人选是公认的,而且是天下第一才女明欣儿的师姐,琴艺和诗词歌赋皆是传自李工韫,而这同门师姐妹琴艺文采究竟谁更胜一筹,起码在柳家人认为,和宰相的千金是不承多让的;想就是看在他家女儿这个人上,长安城内也鲜少有女子可比的。 然易家如此拒绝也无须多做介怀,可易家在拒绝了柳家的婚事后不久便传出去宰相府去提亲的消息,不久又传出易家与宰相府奉旨成婚的消息,这便不能让人淡定了,柳家人不能谈定长安城人更不能淡定。 一时间人人都知道易家弃柳家选宰相府结亲,柳家的才女到底不如第一才女;所以在欣儿这门亲事成为笑柄之前,柳家的小姐才是这长安城中最大的笑话。 这样的尴尬在传到两位小姐耳中,到底都是受过名家教养的大家闺秀,宰相府的第一才女只是谈谈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到底还是世故之人多一些,只是委屈姐姐了,受这流言蜚语的侵扰。” 而柳家的那位才女更是不乘多让,饮着铭饮亦是不当回事。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明日不定又吹了哪个方向的风,便是另一番风声让人忘记了今日的风声,无需多做介怀,身在红尘中,谁能真的不染尘埃?” 于是,两家的才女依然是姐妹情深深情厚意,可是长安城谁都能感觉到,明、易、柳三家的气氛,不如两位小姐那般淡而化之。 在明、易两家结亲闹成笑话之前,全长安城闲来无事的人可都盯着这三家的动静,企图窥探出富豪之家有什么密闻呢! 所以当欣儿被弃的丑闻疯传的第二天,柳家的轿子停在易家门口的时候,无论是易家守门的家丁还是路过易家门口的街上行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着这里究竟又闹哪门子让人亢奋的名堂呢! 然而轿子压下,幽兰色帘子掀开,里面娉婷少女欠身而出,人们便忘记自己最初开始注意这顶轿子的目的了,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嘴巴微张有些痴呆的看着那仰望易府匾额气韵出众的女子,顿时有着一种相同的感慨。 易家,弃柳家择明府,是不是选错了? 轿子前的少女个子高挑,多一分嫌长短一份过短;一身长安城最好绣坊“锦绣坊”的鹅黄丝织百花裙,明媚又不张扬的裹在身上,明黄锦罗密密覆盖住里面幽兰抹胸长及脚面拖地三步的繁重底裙,隐隐透出裙上绣着与抹胸上小小茉莉应景的花鸟草植,一条比底裙又浅上几分的浅色披帛,衬的她本就婀娜的身姿更是一步一摇曳,一动一风情。 颈上露出的肌肤观之暖玉近之迷魂;一头青丝,松松挽成流云髻,青丝白缎固根,细软流苏金步摇簪在发间,眉目轻挑便是优雅,朱唇皓齿一张便是芬芳;站在那里不动便让人以为是在看一副极美的仕女图,动则如九天之女临于世间,逐渐就忘了那些让人亢奋的舌根蜚语,过后让人十步不回头。 第一才女名天下,柳家有女画中仙,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只是…… 众人心中又有种了一个好奇的种子,这位柳家的女儿他们真正见识了,那位一首诗震动整个朝野,让江南贪官污吏数百人正法而名动天下的第一才女,又是怎样的年少风华国色倾城呢? 看着面前高耸气派不失文气的匾额,远观的人们却看不到她眼底究竟是和情绪,太过平静了,以至于让人看着她在笑都是一种天成的,而除这之外的情绪,便不再是能让人知道的一般,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露,以至于让人怀疑,她究竟有没有这种淡如水之外的心情。 水太过清澈则无鱼,人太静则让人无法捉摸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这一点,连是跟随她多年的丫鬟茗香都是无法避免的。 小姐人很好,平日待他们下人也都极好,人又美,又是大夫人所出,无论家世人品都是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只要是她想要的,即便是多子多女的老爷也会对她无所不应。 可是小姐有时候的心思真的让人很难懂,比如说前一阵子本是好姐妹的明相府千金抢了她的未婚夫,明相府千金不当回事她竟也不当回事;府里府外将她说的如何如何她从来不曾听在耳里,害的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反倒着急了。 如她所说,这事真过不久就过去了也算了,可是今日那位坏了她名声和抢了她夫君的出了事,她竟亲自前来探望,茗香顿时又不忿了,从来都是自己骄傲的小姐竟如此为两个不珍惜她的人,也让茗香吃味了,便趁上前扶她的机会再次低声幽怨道。 “小姐!他们先前那般对你,你何苦劳这门子累来上门看望?就算你是看重与明小姐之间的情意,我看那位明小姐也只是见色忘义,不顾旧情之人,她没将你当做真正的姐妹,你竟还要这样扒心扒肺的对她,分明就是拿好心喂狼肝之人嘛!万一有个什么事,您准又受她的累。” 她的逾越招来这位崇拜对象轻轻的一瞟,茗香俏脸上明显的不满稍稍退去几分,只是稍有不甘,又有些畏惧的小心抬眼探察她的神色。 柳伶心淡淡扫她一眼倒是不再责怪她,只是用只能让她们两人的声音提醒道。 “你难到又忘记了?给你说过多少次?易家择婚这件事本就不是欣儿的错,同样都是非己所愿,何必再去计较这些?管好你的那张嘴吧!外面不比家里,别人可不会像我一样能事事包容你。” “是,小姐,茗香知错了!” 两人说完,已到近前,守门家丁一见佳人上前,立即擦掉下巴上一点哈喇子,振奋起精神面对这个如画一般的人儿。 柳伶心上前,亲自询问。 “请通报你们少夫人,怜心求见。” 如今易、柳两家关系是没从前自在了,可是人家上门探望好姐妹却是不好打发的,消息传到后院,欣儿正正襟危坐在新婚之夜那架琴跟前。 一丝不苟的百合髻,额间一枚花心粉红点点金色花蕊花瓣透明的银莲花钿,头上翡翠固发,几枚同样简单样式的珠钗细小簪花环绕,一身鎏金紫玉裙,白色雪绒纱罩身,粉色披帛包住她上身由臂弯内侧直垂地三尺,腰间同样粉色绣暗金金银花绣纹的固腰垫由一条白紫玉三色编织而成的腰带系住,让她整个人在繁重的新妇衣装与头饰下更加感觉她整个人窈窕有致不赢一握了,只是那还带着少女气息的眉目,以及还未消下去的点点婴儿肥脸颊,无一不标示着她的年龄与她身上背负的这些过于华丽繁重的礼节之服太过不服了。 她的眉目轻蹙,眼里波光流转,似乎在她静坐下在做着各种各样的艰苦挣扎,那些不确定,那些希翼,似乎都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然后因为那个不确定再推翻,再建立形式演练再推翻如此反复,终于,她相叠在一起的手在长时间的紧握后慢慢放松了,唇上抹着嫩红胭脂依然失去颜色的唇色也变回来了,眼睛里的博涛汹涌也平静下来,如玉的脸蛋上也恢复了点正常的颜色了。 “少奶奶,柳家的小姐求见。” 听到这个通报,她的全身神经更是放松了,双手十指隐在桌下活动了一下,她微微侧头回复身后门外之人。 “快请!” “是!” 到底只是限制了些自由,还没到旁人不能来看她的地步,如今来了这位,她的计划便更好实行了。 门外不多时便传来三两人的脚步声,那位刚才来通报的丫鬟将她们引到房前开了门恭敬的一拜。 “小姐请!” “多谢!” 丫鬟随后又退回门外,待主仆两人进去后才退出将门关上。 柳伶心困惑的看了眼那丫鬟的举动,随即便转了目光来琴前,温言细语夹着忧。 “欣儿,这两日真是委屈你了!” 欣儿在门关上后早已坐不住,起身急急的向她疾步而来。 “好姐姐,这次欣儿真的要有求与你了。” “嗯?” 第一卷长安相遇赴塞篇 第10章 将军同命 午后不久的艳阳西照,易府才送出这位柳家娇客,由小丫鬟扶着,娉婷而出,易家的守门家丁再次有幸见这小姐一面,也只这一面了,因为自这很久很久,他们也只能又落入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状态,而他们少奶奶真正的风采,他们也总算见到,虽说与这位柳家小姐完全不同的美,也总算了解主人为何选明府千金,而弃柳家了。 只是当时的她们还不知,他们眼看着这位柳家的小姐出易府,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而留在易府的少奶奶,又面临着何种状况。 他们只记得柳家小姐在上轿之前对易府门匾久久凝望,仿佛在看一处很精彩的风景,又像是在看自己舍不得又不得不离开的家一样,更没有人知道,柳家之女这一趟的易府之行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这一天,除了柳府前往易府看望好姐妹,似乎也没别的可以让长安城居民亢奋的事发生了,第一才女新婚被弃的消息继续传播着,说书的继续有的没的编造着,相反,柳府千金大度慈悲的美名因今日易府探视不胫而走,谁都知道柳家的那位画中仙不计前嫌对明府千金依然情深义重不是以讹传讹虚化谣传了,不只一个人亲眼见证过柳家的小姐进入易府,也不只一个人见证她从里面出来,还那么感情浓厚的遥望易府,所以这次的流言信服力,已经远远超出“流言”的影响力了。 绯闻让这个城市更喧哗,那些富家的丑闻则让这个等级明显的城市更加亢奋,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希望与之平等,而这样的丑闻更是让他们觉得就算是富家子弟,也和他们没两样,不是事事都可以顺心如意的。 这样的现象,运气不好十天半月让人谈到遗忘也就算过了,运气好的有什么更重大的事让他们快速遗忘也算过了,所以欣儿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也懒得去处理这些悠悠众口。 可是追根究底引起这番风波的人这笔账还是要算的。 然而当她巧计成功脱逃出易府,还没找到那位引起这些风波的易公子算账,另一番袭击而来的风声,便已经盖过了她原来全部的风声,当然,她被抛弃的风声也不会风过无痕就是,可这波浪声,显然,还真是她先前那波无法赶上的层次。 “听说了吗?最最新的鲜榨绯闻呀!就上午的事,当朝安远大将军给明英公主甩了,拜堂直接让一个宫女拜的,那宫女还当场吓的尿了裤子,大将军那是一个怒呀!一掌下去宫女当场去了半条命,不是铁大将军拦着的话那宫女的一条小命估计就那样丢那了。” “是呀!你说现在这都是什么事呀?都是当朝的才子佳人儿,前两天明相的千金给那易家的纨绔子弟耍了,闹的明相现在还不敢出来见人呢!今个当朝的安国定邦的大将军又给一个小丫头耍了,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合着现在的真英雄真才女都不如那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人呀?这皇帝老子和宰相也真是的,既然点了这出鸳鸯谱怎么就没做好这两对鸳鸯的工作呢?现在一个走了一个逃了,丢下剩下的这两个人,不是造孽吗?” “嘘!你还真敢说呀?你也没想想造孽的这两个人都是什么人大将军可不像明相那么好说话,让他听到了当心你的小命。” 可话虽这么说,当她出了客栈经过贩夫走卒的茶楼事,那说唱的可是另一番境界呢! “说一说,道一道,长安城最近还真热闹,前日宰相嫁女女婿逃,今天就到将军拜堂新娘逃,你说这都是什么事,莫不天上月老那鸳鸯谱上鸳鸯乱,一对一对全扯蛋?留下千金将军怒,邻里街坊可怎么见……” “将军命,将军令,将军奉旨迎公主;将军千里回长安,将军不远要娶妻,凤銮驾进将军府,将军堂上无公主……” 欣儿连连摇头,直感觉自己好像听到比自己那些风声还要恐怖的谣言。 “这都什么事呀?为什么我会感觉,整个长安城的人好像都疯了?” 要知道,如今的大唐虽不如隋朝那样不安定可是毕竟这次是皇家的事呀!这些人就当做邻家的阿猫阿狗一样的议论,当真不怕抄家灭族之祸吗?那位被抛弃的将军,据说脾气可不像她爹那样温温吞吞的老好人样,而那位抛弃人的公主,也不是易家那般好惹的呀?这些人究竟怎么了?往死里诋毁那位大将军?如果她没记错,那位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为人暂且不说,单单他保了玉门关内外多年的安宁就应该算不错的吧?就算手握重兵让很多人眼红忌惮,也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揪着不撒手吧? 她暂且忘记自己身上还一摊的事,又去细细打听了一番,得到的真实版本可能是这样的。 原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和安西大将军订婚多年的小公主婚前竟然不见了,至今是被人挟持还是真的逃婚还未明,当朝太子未免人家说皇家对这门亲事不重视便私自敲晕了公主的贴身宫女让人着装代替公主先拜了堂再说,这样将军脸面上过得去,公主的清誉也保住了,谁知那宫女那么不争气,竟当场漏了马脚,还尿了裤子出那么糗的事,听说大将军当时就炸毛了,一掌拍去了那宫女的半条命,不是为他主婚的是当朝有恩于他的铁大将军拦着,估计当场就要毙了那宫女的命,在他的一番威赫之下那宫女才和盘托出,公主早已失踪,她也是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套上嫁衣前来拜堂的。 堂堂安西大将军的婚礼呀! 娶的又是当朝公主,可想而知去观礼的人何其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何况因这大将军的身份朝中也不少等着揪他把柄,如今这事一出,自然是没人能安静下来的,好在当今皇帝对这位大将军似乎颇为重视,闹到皇帝跟前,听太子一番前因后果的交代,对大将军当场将宫女打个半死之事,无论别人如何渲染,都只是拂袖而过不予追究,还明确表明,是自己的太子不懂事,处理不当,不知者无罪,无怪将军怒急出手教训了个没出息的宫女。 这样,没人能拉下这位军功卓越的安西大将军便有了这龌蹉的心思,将大将军与宫女拜堂这回事宣传的不堪入耳。 大将军给皇帝太子又加上铁将军左说右劝下有气没处撒,外面又传的这么难听,听说从宫里回来后直接把拜堂的别馆掀了,不知躲到哪儿找清净呢! 欣儿在听到最后“将军有气没处撒,掀了别馆不见人”时不仅好笑连连。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原来还有人比我倒霉,唉!这下心里平衡了!哈!哈!哈哈哈!” 霉运是不会因为你是好人而有所眷顾的,那位大将军的功德可比她还高,不也照样被污水泼了一身?可见这个世道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你愿意做好人好事,那是你的事,别人没理由因为你是好人,就委屈了自己包容了你。 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尚且沦落到和她相同的命运,何况小小的一个她呢? 不过,和这位大将军被诋毁的程度相比,被新郎新婚第二天抛弃的自己,真的不算什么了;自己觉得没做什么亏待别人的事,也许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她的出现刚好挡了某些人的路呢?比如父亲和易家联姻这回事,比如易家那些明面暗面上的大丫鬟小丫鬟…… 这样想着,欣儿觉得自己心情比先前好多了,从新婚被弃的消息疯传的第三天,明英公主与大将军的大婚就让人淡忘了她这回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只是可怜了那位大将军,戎马一生保家为民,曾听过父亲对他的评价,“身世多折,傲而不群”,能得她父亲那样高的评价,可见这个人为官为将起码是不错的,如今竟落了个和她相同的境遇,也着实令人唏嘘。 不过,个人劫个人历,就算他人再怎么不服帮不上什么忙也无济于事,她出易府可不是为了好玩,除了不想和易家那些大大小小的丫鬟玩之外,她更想揪住那位现在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的易家小才子,看看那位据说很不俗的小公子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还是自己成为满城的笑柄,本身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真那样的话,这份“心意”,她还真不能这样白白受了呢! 所以,该乐的乐,该算的账也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她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的,这点,可不同那位不负责任说自己来想办法,最终却逃了的易家公子! 从昨天自易府金蝉脱壳出来后,为防万一她几次变装,躲在了一家客栈里一夜半天,发现除了安西大将军这惊人的丑闻外,当真没发现易府除了寻找少东外没有寻找其他人士,她这才安心上街,也不在脸上涂抹那些有的没的脏东西了。 一身半旧的象牙白小立领胡装,头带镶着普通紫宝石的白小幞头帽,一个大大的五花彩麻编织的方苞斜跨在肩上,锦罗玉带绕腰,脚蹬暗纹小鹿皮靴,就像普通富贵人家在外闲逛的小公子一般。 开元以来自胡服兴起,便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儿学宫里的女官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加上长安人杰地灵,清秀的小公子也多不胜数,所以她那过于清秀灵透的五官倒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加上她有意将自己的肤色便暗,若不近看任谁看都只是看上去长的比较秀气还没长成的谁家小公子而已,所以大街小巷,倒也无人过多的注意她。 手拿象牙小折扇,有事没事的将环绕上自己的那些浮尘扇去,耳朵不着痕迹的搜罗着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听来听去还是大将军那些被人渲染过度的婚礼糗事,听的久了也无趣了,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她还真有几分鄙视这样的自己。 “唉!外面的天气是自由一些,不过无聊的人也忒多了点,那位老兄纵使还在长安城,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大街上逛吗?是不是该换地方找找?” 摇着小折扇正纠结着,传来不和谐的喧闹声,她转眼望去,发现在一家客栈前,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而在喧闹中,她只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焦急的申辩着。 “我没有,我真的有钱,是绝对不会赖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