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琴缘得你(千草)

    楔子

    “绝儿,快走!”火光冲天,妇人拉着年近7岁的小男孩拼命地想往草丛中奔去。

    “我……我不!”男孩挣扎着,想要奔回那已经被大火所掩盖的屋子,“娘亲,爹爹还在里面。”他边嚷边哭道。

    “不许哭,乖,听娘的话,不许哭。”妇人强忍住眼泪,抱着男孩,躲进了草丛中。

    要躲过,绝对要躲过这一劫难。为了让欧阳家的唯一血脉得以存活下去,即使要牺牲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夜幕慢慢地袭来,空气之中,有着硝烟的味道。

    火光之中,依然可以看到有数道人影缠着一道人影在打斗着。妇人的眼眶愈来愈红。她知道,那是她的夫君,那是她此生唯一所爱的夫君正在为着自己和孩子,拼尽最后的力气在打斗着。

    “绝儿,今天来这里的这些人,你全部都要记住。”妇人从背后解下了一把通体雪白的琴放在了男孩的手中,“日后,若是你武功有成,就去找那些人为欧阳家报仇,若是你武功不行,那么切记,见到了他们,一定要避开。你是我们欧阳家唯一的血脉,绝对不可以丢了性命,知道吗?”

    “娘亲,我……”小男孩嗫嚅着,他太年幼了,根本无法去承担住如此的重担。

    “在琴的暗格之中,有着欧阳家的武功秘笈和琴谱,你一定要练好雪玉琴,要练到无人可以听完《绝心曲》,要……噗!”一口鲜血自妇人的口中喷出,同一时刻,火光中的一道身影缓缓地倒下了。

    像是明白了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妇人的手颤抖地抚上男孩的面颊,“绝儿,记住娘的话了吗?”

    “记……记住了。”小男孩抽了抽鼻子道,“娘亲,你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多得让他不知所措。

    妇人凄惨一笑,“你可知道娘亲为何会吐血?”

    小男孩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举起袖子,擦拭着娘亲满嘴的鲜血。

    “娘亲好爱你爹爹,而你爹爹也好爱娘亲,所以在成亲之日,你爹爹和娘亲一起饮了血饮红的毒。”声音哽咽着,妇人继续道,“从此之后,无论是你爹爹还是娘亲,只要有一人死了,那么另一人必然跟随。”因为爱之深,如同比翼鸟,如若失去了一只翅膀,那么徒留下另一只翅膀又能如何。

    “娘亲,娘亲……”

    妇人顿了顿,颤抖的手抚上了男孩双耳上的金色耳坠,“你的耳坠之中,有着血饮红的药丸。若是你以后碰上了你此生至爱的人,那么就让她饮下这药吧。欧阳……欧阳家的祖训,只有饮下血饮红的女人,才能够成为……成为欧阳家的媳妇。”她说着,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我……我……”小男孩眼眶中的眼泪越聚越多。他不懂,他不懂。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爹爹死了,而娘亲也即将要离他而去。

    他不要,他不要这样啊!

    “记……记住,一定要练好《绝心曲》,让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够听完此曲……”

    手,终于垂落而下,妇人闭上了眼眸。

    夫君呵,她来陪他了。能够和她所爱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是何其幸福啊,只是……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抚养绝儿长大成人了。

    绝儿,她的孩子啊!

    

    华山之颠

    少年一身白袍,站在灰色的岩石之上。手臂之中,则抱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玉琴。

    劲风,呼啸而过,少年的一头青丝随风舞动着。良久,少年的手自白袍中伸出,光滑如玉般的纤白手指按在了琴弦上,他抬起头,望着站在几尺开外的老者。

    “余老儿,你可还记得这琴吗?”清冷的声音,在冷风之中,愈加显得阴寒至极。

    “记得。”老者点了点头,这琴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他亦曾想要得到手,“你是何人,为什么会有欧阳家的雪玉琴?”眸光一凛,他问道。

    在江湖中混了那么多年,即使年岁大了,该有的警觉他并没有丧失。

    更何况,这一年来江湖之中传言四起,说是有一个手抱玉琴的年轻少年杀了不少武林前辈。青城派的乌远,崆峒派的文伯,无花宫的剑四少,震威山庄的风万扬……而这些人,都是当年曾经参与欧阳家那件事的人。

    “我的名字叫欧阳帝绝,你说呢?”红艳的嘴唇上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轻扬眉梢看着他。

    “你……你是欧阳家的余孽?!”老者震惊道。怎么可能!当年欧阳家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为什么还会多出一个欧阳帝绝来呢?

    余孽?他只能称之为余孽吗?“显然你们当年查得并不是太清楚。”少年的手指轻轻抚着那白玉的琴身。

    “你——”

    “如何,想要听听这琴所奏出的曲子吗?”他说着,素手一捏,琴弦震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清音。

    这不是普通的琴,而少年所用的指法也不是普通的指法。

    老者立即凝神闭气,盘腿坐下。他知道,在这种琴音之中,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用内力来抵御琴声。

    宫、商、角、徵、羽。

    少年的手指,奏出了五音。

    汗珠,从老者的额头涌出。

    飘渺的琴音,仿佛不存于世上,如碧波寒潭,冰冷且淡然。轻淙音色,余韵绕梁。修长十指轻轻拨动着银色的琴弦,少年像是在享受着琴音一般,嘴角上那冷冷的笑意自始至终不曾泯灭过。

    “噗!”终于,像是再也受不了这琴音一般,一大口的鲜血自老者的口中喷出。

    “咳!咳……”两手撑地,老者一个劲地咳着,“这……咳,这就是《绝心曲》吗?”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曲谱?

    “《绝心曲》?”少年嗤笑一声,“凭你的功力,还不配让我弹奏此曲。”即使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他都无法听完,更何况是《绝心曲》。

    颀长的身子背过老者,如同来时一般,他抱着琴,朝着山下走去。

    “等、等一下……”老者按着受创的胸口道。他的五脏六腑皆已被震碎,恐怕没多久可以活命了,“我……我还有多久可以活?”他问道。

    “一个时辰。”没有回头,少年停下脚步淡淡地道。

    “你……咳,你不打算看着我死时的样子吗?”口中又咳出了一口鲜血,老者的身子摇摇欲坠。

    “我没兴趣。”他只要知道,他会死,这就够了。

    步履,悄无声息,金色的耳坠,在阳光之下折射着灿烂的光华。

    还有一个,还剩下一个人,报仇,就可以结束了。

    当今武林之中,若说有谁是最让人害怕的,莫过是欧阳帝绝了。5年前,他如同谜团一般地出现在江湖上,短短的一年间,便在苏州这富饶之地修建起一座宏伟至极的绝日山庄。

    江湖中的人对欧阳帝绝猜测纷纭,有人说他美艳无双,即使是当今最美的女子,都无法与他堪比;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杀人必见血,取人性命之方式简直残忍至极;也有人说他终日抱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玉琴,以弹琴为乐。

    众说纷纭,但是却没有人能给出一个肯定答案。传说,能够看到欧阳帝绝的人,一类是为他痴迷的女人,一类是他亲信之人,而最后的一类,则是他的仇人。

    女人不敢说,亲信之人不会说,而仇人,则已经不能说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苏州之地,最为富饶。不少商贾巨富都在此聚集。

    唐家,在苏州也算得上是一大富人家。唐老爷靠着木材生意起家,在苏州及附近的几个城镇开了十几个分号。

    不过,让苏州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唐家的财富,而是唐老爷的女儿唐颜雨。

    年约十八,长得倒也清秀可人。本来这年龄的女子,早该有人来提亲了。奈何唐家的大小姐有个怪僻,不爱琴棋书画,也不喜女红刺绣,只爱摆弄那些个花花草草。一见到奇花异草,便两眼发亮,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唐老爷为了女儿这一怪癖,不知道白了多少头发。

    若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唐家大小姐还在14岁那年还收了个美婢茵茵当贴身奴婢。此女娇艳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双水眸眼看得人发晕。每每一些名门公子上门,就算本来打算向唐颜雨提亲的,最后也会转成茵茵。

    唐老爷想换掉美婢,可是唐颜雨坚决不肯。于是乎,茵茵也就一直留在了唐家,而唐家的门槛也就几乎快被一个个上门提亲的人踏破。

    “茵茵,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为妻啊。”男子手按胸口,站在唐家的大门之外,一脸悲戚戚地道,“纵有千金家财,只要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我也甘愿……”

    “哗啦!”

    语音未落,一盆水自唐家的红木大门里泼出,站在门外一身光鲜的男子霎时之间从头淋到脚,成为了湿淋淋的落汤鸡一只。

    第十一次的上门提亲,显然也无功而返。

    “你……你们居然敢如此对我!”男子的脸骤然涨红,颇有怒发冲冠之势。

    “好吵呢。”银铃似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一个身穿鹅黄色粉纱裙的少女从半掩的红木门中缓步走出,“怎么又是你啊,郑公子。”瞥了一眼站在唐家门外一身濡湿的男子,少女半掩檀口,打了个哈欠道。

    “唐颜雨,你可知我的身份!”男子叱喝道。

    “知道啊。”唐颜雨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一条街外郑府的三公子嘛。”就算本不知道,但是听了那些仆人说了那么多回,也记住了。

    “既然如此,你……你还这般对我!”男人的眼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唐颜雨身后的茵茵,伊人在前,自己却被人耍得如此难堪,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

    “当然是为了让你不再来唐府提亲。”几乎隔三差五就有这种戏码上演,扰得她烦不胜烦。

    “你——”男子一时气得快无话可说,“我只是想娶茵茵为妻,你何苦为难我。”既然硬的不成,那只有来软的了。

    “不是妻,是妾吧,郑公子!”又一个哈欠自小巧的朱唇中溢出,唐颜雨小小地“纠正”着对方的错误。

    男子脸色一变,随即挺了挺胸道:“茵茵在你唐府只能为奴,能够入我郑家,当我郑某人的小妾,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唐颜雨皱了皱柳眉,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自古以来,世人皆为娶妻娶贤淑,但是又有多少人会做到呢?天下间的男子,只懂得欣赏女子的花容月貌,却不知容颜会老,青丝亦会成白发。

    “是吗?”她转身问着站在身后的婢女,“茵茵,你可愿嫁给郑公子为妾?”她只想为自己的丫鬟寻找到一个真正爱她,且明媒正娶的夫君罢了。

    “奴婢只愿待在唐府,服侍小姐。”茵茵半垂着首道。

    很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唐颜雨回转过头,对着还站在唐家大门外的男子道:“郑公子,想必你也听到了茵茵的回答了,请恕小女子不远送。”

    “唐颜雨!”声音攀至发狂状态。

    “唔,我昨儿个晚上种的羊蹄根不知如何了,等会得过去看看。”她自言自语道,压根不理会几尺之外张牙舞爪的男子。“小姐,您不再去补个觉了?您从昨儿个到现在,才睡了没几个时辰啊。”茵茵看着主子的倦容,不无担忧地道。

    “不了,羊蹄根比较重要。”唐颜雨说着,抬起纤足才想离开,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旁的家仆吩咐道:“对了,若是郑公子等会儿还不走的话,那就再泼一盆水吧。”

    反正唐府水多得是。

    “叶子已经舒展开了,应该没问题吧。”清脆娇嫩的声音从唐府的后花园中传出。不用多加猜想,也知道除了唐家的大小姐唐颜雨之外,唐家再无人会去摆弄这些个花草。

    “小姐,你的脸……”紧随而来的,是焦虑的话音。茵茵急急地想拭去主子粉颊上所沾着的尘土。

    “对了,应该要把土挖松一些,这样会比较好。”没去理会丫鬟的话,唐颜雨还在继续摆弄着种植羊蹄根的盆子。

    “小姐,这些活儿让奴婢来……”主子的千金玉手,可是伤不得啊。

    “水,好像应该要稍微浇上少许的水吧,书上的种植篇中提过,初栽之叶,需要以少量泉水灌之。”这样成活的几率也会更高嘛。

    “小……小姐……”

    “咦?”猛一抬头,她终于发现了身边之人,“茵茵,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小姐,我一直都在这里啊。”茵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直在这里吗?”她怀疑地抓了抓头。

    “是啊。”茵茵赶紧点头。

    “那你进亭子里弹奏一曲给我听吧。”唐颜雨指了指一旁凉亭的石桌上摆放着红木琴道。

    哎?哪有小姐挖土,丫鬟抚琴的道理啊!

    “老爷和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府了,若是他们回来后看到小姐如此这般,只怕又会气得大发雷霆吧。”茵茵急道,只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停下手上的动作。

    下颌轻垂,唐颜雨似在思考着什么。

    茵茵暗自欣喜,小姐应该是听进了她的劝告了吧。

    “茵茵。”半晌之后,声音骤然响起,“你若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儿个爹娘都不在府里。”也就是说整个唐府她最大了。“啊?”她头皮一阵发麻,她……该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

    “太好了,我还正愁没时间去山上找寻棉白木呢。”自前些日子从医术上看到这种罕见的草药,她便总想着去寻寻看。

    “可、可是……”茵茵几乎快语无伦次了。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应该……不会是吧。

    然而,唐颜雨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把茵茵给击晕了,“我这就上山去,再不快点的话,午时都要过了。”说着,她撩起裙摆,往外堂跑去。

    “小、小姐!”娇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茵茵的视野中,回应她的只有那流动的空气。

    呜呜呜,不是吧。娇媚的容颜一脸的欲哭无泪,小姐……不是就这样干脆地——走了吧。

    万一老爷和夫人回来的时候,看不见小姐,她会不会死无全尸啊。

    老天,她不能待在府里坐以待毙,要死,也起码得让她留个全尸吧。

    苏州之美,在于无论艳阳高照或烟雨,皆有着一番与众不同的韵味,无怪乎大批的文人墨客挥毫于湖水之间。

    绝日山庄,位于阳澄湖边,依山傍水,由百位当世著名的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其占地之广,布局之精,何等的雅意与富丽自然不必多说。不过真正使它出名的倒并非是山庄本身,而是绝日山庄的主人欧阳帝绝。

    传闻他的武功卓绝,琴艺卓然,虽有着傲世的功夫,却向来无意于江湖纷争,若非在5年前,以年仅17岁之资在一年之间,打败了数个武林中的前辈,恐怕还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大名。他的仇家不少,但却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来挑战于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功力有多高深,只知道惹了他的代价往往是以命来做抵。没有所谓的惜英雄,也没有所谓黑白是非,他杀人与否,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决定。

    因此,真正能够待在他身边的人,除了要忠心耿耿之外,还需要有打不死的精神。

    只不过——打不死并不代表不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雕梁刻柱,锦湖柳畔,清风微抚池面,划出阵阵涟漪,宛若绝色佳人,绰约风姿无限。六角凉亭之内,熏烟袅袅,白衣男子端坐于琴前,长及腰际的柔亮发丝以白色方巾束起。清雅俊逸的面容像少了生气般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在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沉思。

    “越眠,爷该不会是想弹琴了吧?”咽了咽口水,莫沙有些胆战地望着远处凉亭中端坐琴前的身影。天啊,但愿不要。对爷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但绝不代表他愿意去“欣赏”那天下间少有的琴艺。

    “好像……是真的。”同样地咽下喉间的口水,越眠说得有些艰难。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三天,居然又要弹琴了,“谁去听?”爷的手已经在拨弄着琴弦调音,显然是真的要开始了。

    “你!”两只手指互指着对方,兄弟义同胞情全然抛于脑后。

    “越眠,上次听爷奏曲子的人是我。”莫沙提醒道。理所当然地,这次去听的人应该是越眠而不是他。

    “但是上上次的人是我。”越眠同样不甘示弱地提醒道。上上次听曲子的结果,是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打死他都不想要再去重温旧梦。

    两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莫沙叹了一口气,“老规矩吧。”既然事实已经存在,那就只有照以往的规矩来行事了。

    “也好。”越眠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了一枚铜钱。“正还是反?”他问道。

    “……正。”莫沙率先选择。

    “那我就是反了。”语音一落,手中的铜钱也随之抛起、接下,流畅至极的动作,仿佛像是做了数百上千次。

    “是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越眠对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莫沙道出事实。多求神拜佛想来也有好处,最起码今天要受罪的不是他而是莫沙。

    莫沙死命地盯着对方手背上的铜板,天啊!地啊!不会又是他吧,两天前他才刚刚欣赏过少爷的曲子,今天居然又要重温噩梦!“我知道,不用你那么‘好心’来提醒。”拉着一张苦脸,他紧握了一下拳,举步艰难地朝着亭中的人影走去,但愿,他可以熬得过去……

    如丝般美妙的琴音,却没有人敢真正欣赏这人间难有的天籁。毕竟音色虽美,却在弹指间就可毁人性命,真正听完曲子的人,又有几人能够生还人世。

    凉亭外绿茵的草地上,莫沙无奈地双腿盘膝而坐,倾听着自个主子所奏的曲子。每隔几天就来一次的磨难是想避都避不了,谁让自个的主子想弹琴也就罢了,偏偏还一定要有人在旁听着。以前倒还好,有大把的江湖人士为了一举成名而千里迢迢来到绝日山庄充当行刺的角色,每隔三五天便没事找事地来听少爷弹奏。只不过时间久了,再多的人也有个底线,尤其是那帮江湖人士发现根本伤不了爷的一分一毫后,更加没有人肯干自动送上门来送死的愚蠢举动了,也害得他现在沦为爷琴声下“受虐”的对象。

    修长十指轻轻拨动着银色的琴弦,通体晶莹剔透的雪玉琴向来为爱乐之人所寻求的至宝,以整块罕见的白玉雕琢而成,白玉无垢,不掺一丝的杂质。

    随意无羁,雅意曲声随风而四散于空中……

    时间慢慢地流逝,额际的汗珠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淌着。莫沙定了定心神,勉强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气血。爷所奏的曲子为《潇湘曲》,以五部分组成,旋律由低到高再回旋。听到第三部分已是他的极限,若然再坚持下去,定会经脉逆行吐血而亡。

    “爷——”吃力的低低呻吟夹杂于琴音之中响起,莫沙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琴音的侵入已然超出了他的功力所能承受的范围,胸口中的气血因曲声而止不住地翻腾。

    琴声依旧,黑色的眼眸只是望着手中的雪玉琴,仿佛除了琴音之外再无听到任何声音。

    汗淌得更急了,迷蒙住了视线,终于像是撑不了似的,莫沙压抑不住地震动着,一口血自口中喷出,高大的身子斜斜地向旁倒去。

    手指蓦地按住了琴弦,悠扬的乐声嘎然而止。欧阳帝绝转头瞥了一眼十步开外的以单手勉强地撑着身子的莫沙。缓缓地,视线移向了草上的血迹,赤红的颜色,喷洒在如茵的绿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为什么听不下去?”清如泉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绿茵上的血迹令他刺目。

    “属下……该死,没能听完主人的《潇湘曲》。”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莫沙双手抱拳领罪道。功力有限,听不完曲子他也很无辜啊。每隔几天就要来一场吐血记,不用等到而立之年,他大概就要吐血身亡了。

    秀气的双眉微皱起,欧阳帝绝抚摸着琴身,“下去。”

    “是。”如蒙大赦般,他双足跃起,逃也似的离开。还好,命还是保住了。

    欧阳帝绝定定地望着草坪上赤红的血迹,而后黑色的眼眸慢慢地敛下。左手轻拨着琴弦,右手微微抬起,长袍一挥,粘血的草丝瞬间化为乌有。

    他奏的曲子,真的已经……没有人可以听完吗?

    棉白木,性温,喜长在一些阴暗濡湿的山洞中。

    背着一个小竹篓,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唐颜雨一副村姑的打扮。若说她是唐家大小姐,恐怕没人会相信,包括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

    “小姐,你等等我啊!”喘气的叫嚷声自半山腰中传来,茵茵掏出手绢擦拭着额际滚落的汗珠。若是再这么走下去,只怕她还没走到山顶,便已经力竭身亡了。

    “茵茵,你跟着来干吗?”无奈地回转过身,唐颜雨看着香汗淋漓的丫鬟。

    “我……我担心小姐,所以……”茵茵小声地嗫嚅道。若是老爷夫人回府没看到小姐,她的下场也一样凄惨。与其如此,倒不如跟着小姐,方便服侍。

    “用不着担心我,你先回去,这儿太阳大,被晒伤了可就不美了。”她可不想自己美美的丫鬟变成丑姑娘。

    这……这好像不是这会儿该说的话吧。“小姐!”

    “还是说你想嫁给今儿个来提亲的郑公子?”唐颜雨打趣道,拨开面前高及膝盖的草,继续向前走着。

    “奴婢没有。”茵茵急得连连摆手,“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小姐而已。”

    一辈子啊……唐颜雨眼珠一转,笑笑地说:“你可是我最宝贝的丫鬟,就算你肯,我也舍不得让你一辈子服侍我啊。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一户好人家的。”茵茵其实比她更像一个闺阁千金,无奈的只是出身比她差。这些年的相处,她早已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姐妹了。

    “小姐!你就会取笑奴婢。”茵茵娇嗔一声,俏脸也不知是晒红了还是涨红的,“那小姐自己怎么到现在还不为自己择婿呢?”

    “我啊……”唐颜雨想了想道,“我没有择婿,那是因为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懂得绝世武功才行。”

    “绝世武功?”茵茵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从自个儿主子口中听到的答案会是这个。

    “当然。”她头点得“勤快”,“奇花异草通常都是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峰绝壁之上,若是没有绝世武功,又怎么能帮我采摘到这些呢。”

    而通常,听那些说书的人说,只有大侠才会有绝世的武功。

    “只是……这样?”茵茵讷讷地道。主子对婚姻大事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然又如何?”唐颜雨奇怪地看着茵茵。

    “可是夫君,不是该……小姐喜欢才可以吗?”

    喜欢啊……她喜欢爹、喜欢娘、喜欢茵茵、喜欢这些个花花草草,那么对于夫君的喜欢,也是这般吗?唐颜雨侧歪着脑袋想着,一双灵眸随意地四下张望,片刻之后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黑点。

    “茵茵你看,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她兴奋地嚷道,“书上说棉白木常生长在一些阴暗濡湿的山洞中,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棉白木?!”

    说话间,娇小的身子已经拨开草堆,向着洞口奔去。

    “小……小姐。”茵茵望着洞口,怯怯地道,“这个山洞,好像很深啊。”深得有些……呃,可怕。

    “会吗?”浑然没有在意这些,此时的唐颜雨满脑子只有想要入洞的冲动,“那茵茵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可……可是……”

    没等茵茵的话说完,唐颜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洞口。

    ……

    冷!真的有些冷。一入洞,便有一股风吹来。唐颜雨抖了抖身子,双眸仔细地察看着洞内的情形。洞其实并不深,只是洞口很小,所以在外面看着洞,才会觉得深。葫芦型的洞,但是入了洞之后,比起一般的山洞显得更大一些。

    阴暗,潮湿,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绝于耳。

    唐颜雨的手向着长满了青苔的洞壁上摸索着。按理说,这里是适合棉白木生长的地方。如果书上说得没错的话,那么棉白木……棉白木应该就在……

    “喀!”

    手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石壁突然如同一扇门般地翻动,连尖叫的声音都尚未来得及发出,唐颜雨整个人就跌进了密格之内。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她五体投地,摔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狗啃泥。

    “好痛啊!”柳眉一皱,唐颜雨忍不住地痛呼出声。温热的肌肤大面积地碰触着冰冷的岩石,虽然隔着衣裳,但还是觉得一股寒气侵入肌肤。

    这不是她第一次跌跤,但是绝对是她跌得最狼狈的一次。

    这会儿没有人在旁边扶起她,一切都要靠自己。挪动着四肢爬起,她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眼前的密室三面都是石壁,剩下的一面则是悬崖。

    这悬崖……水灵的眸子悄悄地朝着深不见底的崖底瞥了一眼,她不觉咽了咽口水。好深,若是一个不慎跌落下去的话,只怕不死也去半条命吧。

    她不会就这样被困在这里了吧。她……她只不过是来找棉白木而已啊。

    唐颜雨贴着石壁,双手猛拍着,希望能像刚才一样,不小心触动机关,也许就能从这里出去。

    “啪!啪!啪!”

    手心猛拍着石壁,一直拍到手心发红,都还是没有丝毫作用。

    “茵茵,你还在不在啊,有听到我的声音吗?”唐颜雨嚷着,但是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外,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天要亡她吗?还是说她真的注定命丧此地?

    颓然地背靠着石壁坐下,她捂着早已饿扁的肚子。又冷又饿,她好想吃李妈做的红豆糕,对了,还有桂花糕也不错,再不然就豆沙糕吧……

    早知如此,她就该吃得饱饱的再出府。

    垂着头,唐颜雨自怜自哀地想着。散乱的眼光四下游移着,然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石碗,而石碗内,赫然摆放着两粒泥黄色的丸子。

    饿,好饿!盯着丸子,她不觉咽了咽口水。这种时候,就算只是两粒看似药丸的丸子,她也想要吃。

    “应该……可以吃吧。”她喃喃自语道,口水咽得更加厉害。身为唐家的大小姐,第一次体会到了饿的感觉,尤其是这两粒丸子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

    右手从石碗里拿起了丸子,她放入了嘴里。

    泥黄色的丸子,入口即化,香气由淡转浓。喉咙间霎时宛若一股热流涌下,通及四肢百骨。

    化得好快,她根本连味道都还没尝出呢!

    “唔……”一声难耐的呻吟声从小小的檀口溢出,唐颜雨拉了拉衣衫的领子,整个身体都涌出一股难耐的热气,让她觉得好难受。

    难受得……好像身体快要化了似的。

    她刚才吃的……该不会是毒药吧。

    “唔……”又是一声小小的呻吟声,她站起身子,眼光迷蒙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早知道就不吃那丸子了,她……她可不可以重新来过啊!

    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好多奇花异草没有见过呢,她还没找到棉白木呢,她还没……

    身子摇摇摆摆地晃动着,蓦地,纤足一脚踏空,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娇小的身子整个跌下了悬崖。

    一片沉寂。

    静悄悄的密室,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唯一不同的,则是石碗内再无它物。

    而石碗后的石壁上,则刻着一行小字——“吞下此二丸者,即可增加二甲子的功力”。

     正文 第二章

    那股难耐的闷热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好舒服,好久不曾这么舒服了。她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吧。可是为什么又有一丝丝疼痛的感觉袭来。

    疼痛?!

    水眸霍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青翠的绿地和茂密的竹枝竹叶。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悬崖边才对吗?

    而身子像是散了架似的,哪里都疼。混沌的脑子被疼痛所刺激着,唐颜雨一点点地回忆着昏迷前的情景。

    在她吃下了那两颗丸子后,好像……曾经跌落下悬崖。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跌落下悬崖,居然没有摔得个血肉模糊。

    虽然疼痛,但是身体确实还能动。

    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唐颜雨揉着青红交错的手腕。

    她没有死,只不过手脚上的那几块大得过分的淤青,足以让她疼痛有余了。

    可恶,究竟是谁在石洞内弄了那么一个机关,若是让她知道了,非得去找那人算账!

    只不过眼下的她,最应该弄清楚的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唐颜雨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片刻之后,又垂下了头。很显然,这片竹林她并不曾见过。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随手拣了根小竹子当拐杖,一拐一拐地朝前走。既来之则安之吧,就算现在她喊破了喉咙,相信也找不到半个人。倒不如保存些力气,去找些吃的东西,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温和的清风,雀跃的蝉鸣声和风吹竹枝发出的簌簌声,融合成了一片。好累,不过总算是走出竹林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唐颜雨以手当扇地扇着风解热,竹林的外面,仿佛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般。一大片的湖水,波光潋滟,折射着阳光的反光,透出七种微妙不同的色彩,像是万花筒般,美丽且多变。湖的周围是大片的花草丛和长排的绿柳,红白绿黄紫相互衬映,嫩绿的柳枝随风摇曳,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疲惫和疼痛亦消去不少。

    圆圆的眼眸上下左右地转着,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蓦地,视线集中在了湖中一点,然后不敢置信地猛眨了几下。老天,她没看错吧,那里……好像有人哩!挪了挪屁股,她朝着湖边走去……

    清澈的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一头长及腰际的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沉浸在湖水之中,绝色的姿容颠倒众身,足以倾城倾国,让人为之痴迷。

    “哇,你好漂亮。”软软的声音响起在湖边,唐颜雨半蹲着身子,两手撑着下巴,一脸赞叹地说着。

    真的是很漂亮,娟秀细长的双眉,高雅挺直的鼻梁,比男人略微小的红润朱唇,以及那双微微挑向两鬓的撩人双眸。整体而言,那是一张集纯真妖艳于一体的魅人脸庞。若非看见他浸泡在湖水中的平板胸膛,她铁定会以为他是女人。真的很难想象,男人会有着这样的容颜。

    湖中的身子微微一震,欧阳帝绝侧过身子望着岸边上的陌生女子,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一身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的村姑打扮,但是眉宇间却不见普通村姑的那般早熟,反有几分天真。

    “你是什么人?”他轻蹙着眉问道,清冷的声音像是琴音般悦耳,沁人心扉。这里是他的私人禁地,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哇,不光人长得漂亮,连声音都很好听,“原来这就是男子的身体啊,我以前只偷偷地在医书上看过,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呢。”唐颜雨拉拉杂杂地说着,眸子仍是紧盯着湖中的人。难得可以见到这样的身子,不多看几眼的是呆瓜。爹爹说医书不是女子该看的东西,所以她只有偷偷地看。

    虽然现在她只看到他未浸入池水中的上半身,但是似乎真的和她的身子有好大的不同呢。“对了,你的头发也好漂亮,比茵茵的还漂亮……哇!你怎么可以突然站起来呢!”长长的一大串唠叨因湖中人影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尖叫出声,唐颜雨双手掩住眼瞳,但是指缝之间依然微微敞开着,一双眸子止不住好奇地张望着。

    求知的欲望,她永远比任何人都旺盛。

    欧阳帝绝缓缓步出湖中,抓起放在岸边的白袍披在身上。他向来不喜欢别人骚扰了他的清净,不论她是谁,而她——现在已经惹恼了他。

    眼见他套上了白袍,唐颜雨放下小手。

    “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的,你可以继续洗,大可以当作没看见我。”小小的脸庞上漾着笑意,她很“好心”地建议道,顺便也好让她继续“观察观察”。

    欧阳帝绝定定地凝视着唐颜雨。若是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掩面而逃了,唯有她,不仅没有任何羞涩的表情,还大胆地盯着他看。

    没有一般女子眼中所显现的爱慕,亦不像青楼女子的风骚,很清澈的一双眼眸,似乎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

    只是……他并无兴趣让人欣赏!

    手腕一翻,原本置于草坪之上的雪玉琴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左手微扬,清冽的琴音骤然而发。

    “咦,你要弹琴吗?”唐颜雨奇怪地眨了眨眼眸。在唐府,茵茵也常弹曲子给她听,“如果要弹的话,能不能弹《荷花咏》,我比较喜欢听这个。”她自发自动地点着曲名道。

    没人答理她的话,欧阳帝绝左手的五指翻飞着。

    宫、商、角、徵、羽。

    变徵、变宫。

    琴音由轻至激,宛若清流溪水涌入波涛汹涌之中,掀起阵阵狂澜。

    唐颜雨双手撑着下颌,听着那淙淙的琴音。茵茵的琴已经抚得极好,但是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子,却比茵茵更好。琴音之中,像是有着一种魔力般,让人不禁想要继续听下去。

    黑色的眸子由冷冽转为了疑惑。欧阳帝绝抿了抿唇。若是普通人的话,早已吐血而亡了。但是她却……除非是内力极为高深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在他的琴曲中有活命的机会。

    手指一拨,琴音转变,他盘膝坐下,左右手同时抚上琴弦。

    抹、挑、勾、剔、摘、打、托。

    吟、揉、绰、注、进、退、撞。

    修长十指熟练地拨动着琴弦,霎时之间,浑厚而优美的音色涌出,犹如雄伟气势之高山;却又在转瞬之间,宛如细流涓涓,缠绵婉约;手腕轻颤,又如滔滔流水,奔腾澎湃,滚滚而来。

    “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听完我的曲子呢。”清冷的声音悄然响起,融入于琴声之中,沁人心扉。

    如飞泉激浪的琴音骤然舒缓收放,仿若云雪轻飞,鸾凤清歌,音色韵味美妙且明丽。

    “这么好听的曲子,当然要听完啊。”骤然回过神来,唐颜雨点点头。好美妙的琴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且变化多端的琴曲,“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啊?”

    “绝心曲。”他睨着她,淡淡地道。这10多年来,她是第一个听他奏完整首《绝心曲》的人。

    “绝心曲?好凄凉的曲名。”她手指搭着下颌,自言自语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进入这里?”欧阳帝绝问道。之前,他可以不在意她是谁,但是现在,却不能不在意了,“寒竹林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是刺客吗,亦或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刺客?!怎么可能啊!

    “我、我不是刺客,绝对不是刺客。我只是不小心才闯入这里罢了。”唐颜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表明身份道,“我家是苏州城的唐府,不信你可以去问。还有……呃,你知道唐府该怎么走吗?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府。”她小声地问道。此时此刻,她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她只顾着看他听曲子,都忘了问眼前的男子,该如何才能走出这里回唐府。

    欧阳帝绝微眯了下眼眸,拨开了额前的湿发,“名字。”

    “嘎?”她一愣。

    眨眼的功夫,他人已掠到她面前,纤长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她的心脉之上,“你的名字!”犹如千年冰魄般的声音,从那薄薄的菱唇中蹦出。

    “唐……唐颜雨。”她直觉答道。说了之后才记起娘曾经说过,女子家的闺名,是不能如此轻易告诉他人的。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的手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抓住。蓦地,她的脸上不觉扬起一股热气。

    “喂,你……”

    “欧阳帝绝。”不理会她的张口欲言,他兀自地开口道。

    “什么?”她有听没有懂。

    “我的名字。”他解释道。他不喜欢听到她用“喂”来称呼他。

    她真的不是刺客吗?欧阳帝绝看着唐颜雨那略带酡红的面庞。若她是刺客的话,为何会如此简单地就让他扣住了她手腕上的心脉。她的表现,如同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般。他的手扣在了她的心脉上,只要稍一催动内力,她就必死无疑。心念一动,手指上的力道不觉加重。

    痛!唐颜雨倏地皱起了秀眉。虽然他是很漂亮,琴也弹得好,她很想要靠近他,仔细地研究研究他的……呃,身体,看看是否真的和医书上所画的一样。但手腕被这么捏着,就不是好事了,只能称之为衰事,手上已经有淤青了,经他再这么一捏,估计淤青会加深。

    何况她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他这样简直就是毁她清白。

    “欧阳帝绝,你放手啦。”她挣扎着说道,努力地想要抽回手腕。

    “你要我放手?”他挑眉看着她。

    “对。”他捏得她好痛哦。

    “你认为你能够命令我吗?”浑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你……”她有种气晕的感觉,“我要回唐府,我要见爹娘。你这个禽兽,采花贼,没想到你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调戏。”痛死她了,回府之后,她一定要上告衙门,告他欺凌良家妇女。

    只不过,此刻的唐大小姐压根忘了,是她自己“非礼勿视”在先,才有人家“欺压凌辱”在后。

    “闭嘴。”欧阳帝绝没好气地瞪了唐颜雨一眼,第一次有女人敢在他的面前侮辱他。调戏,他要女人何须调戏,自有大批的美人心甘情愿地等着上他的床。

    显然他的话没有起到什么效应,她一边挣扎,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若是你胆敢侵犯我,我一定咬舌自尽,做鬼也不放过你……”可叹她摔下悬崖没死,倒要死在这个美若天仙的淫贼手中。

    爹爹娘亲,她……她只有来世再做他们的女儿了。还有那些她种在园子里的花草,不知道茵茵会不会代为浇灌啊。

    “知府大人一定会定你的重罪,砍了你的脑袋……不、不、不,这太血腥了,把你发配边疆就好了。”她还在叨念地说个不停。

    头越来越痛了,“闭嘴!”一声怒吼,惊得停驻在柳枝上的鸟儿纷纷展翅高飞,同时也成功地让唐颜雨暂时闭上了嘴巴。欧阳帝绝蹙眉看着面前这个只及他胸膛的人儿。

    仅是刚认识的女人,居然就能够让他一向无波的情绪开始有了波动。听她说话,让他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却又狠不下心一掌劈向她的天灵盖,曾几何时,他也会有狠不下心的时候。心绪仿佛有些不受控制,只想让她赶快停止继续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哇,你叫得也太大声了吧。”暂时闭嘴的女人揉了揉几乎被震聋的耳朵,不满地嚷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我耳朵好难受。”两只玉手不客气地戳着对方的胸膛,俨然没想到若是对方一个不高兴,很可能一掌把她打回老家。

    她的反应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抿了抿唇,他盯着她,“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敢像你刚才那样对我。惹恼我的人向来不会长命。不过,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可以听完我的曲子,所以我原谅你。”他空闲的左手拨了拨额前的发丝,像是给她重大的恩典。

    “是吗?”她耸了耸肩,玉手继续戳着他的胸膛,“那一定是你太会吼人了,你知不知道吼人是一件很差劲的事。我娘亲说过,只有不会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爹爹就从来不对我娘亲吼。”通常只有她娘亲吼她爹爹的份。

    “说完了吗?”他睨着她。

    “呃,大致上——说完了。”她点点头,这才猛然惊觉此时两人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近到她几乎可以清楚地数出他眼睫毛的根数。卷卷的,翘翘的,犹如扇子般浓密。如果她有他这样的睫毛,八成连做梦都会偷笑。

    “唔,你原来真的好漂亮呢。”她不无感叹地说道,原本戳着胸膛的手不安分地爬上了对方的脸。她原以为茵茵已经够美了,如今才发现,原来有人更美,美到摄人心魂的地步。

    “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不自在地把头撇开,欧阳帝绝蹙着眉道。第一次有女人敢这么擅自摸上他的脸,还说着他最厌恶的话。但是奇异地,她的碰触却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哪两个字?‘漂亮’吗?”双手不屈不饶地摸着他的脸,唔,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像采花大贼似的,“可是你真的是很漂亮啊。”她说的可是实话。

    “你……”冷冷地扯下她的手,他有些气竭地看着她,她居然一再地犯着他的禁忌。

    “只是摸一下而已嘛,你好小气,茵茵每次都会让我摸的。”她小声地抱怨道,效仿前人三顾茅庐的精神,手继续朝着他的脸摸去。

    “你……”

    “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声传来,两道人影掠至欧阳帝绝的面前,然后在看见了眼前的情况后,几乎绝倒。

    老天!他们没看错吧,一向不喜欢与他人碰触的主子居然会容许一个女人靠得他这么近,还把两只手贴在他的脸上。更让他们觉得震惊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还是活着的生物——爷居然能够让她活着?!

    刚才听到竹林里有些异动,没想到赶过来看到的竟是这般情景。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寒竹林的唯一入口是由他们两个把守,而她,居然可以避开他们的视线进入。

    冷汗由额际手心冒出,爷最不喜欢的就是在独处的时候有人打扰,“爷,属下该死。”莫沙和越眠两人齐齐地跪下领罪道。

    “哼。”欧阳帝绝轻哼一声,吩咐道,“带她回山庄。”

    哎?“回山庄?”莫沙、越眠和唐颜雨六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欧阳帝绝。

    “回什么山庄?”唐颜雨奇怪地问道。

    “绝日山庄。”

    绝日山庄……好像,有点耳熟耶!“可是我要回唐府啊。”她边叫边跳离他身边。

    “你干吗?”

    “自己找路走回唐府啊。”他难道不会看吗?既然他不肯送她回家,又不告诉她该怎么走,那她只有自己找出路了。

    “我没有允许你走。”他眯起眼眸闪到她的身前,声音微愠。他不喜欢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该听他的话才是。

    允许?他以为他是大官吗?“干吗一定要你允许,我又不是没有脚走路。”她摆摆手绕过他继续朝前走。

    “你再违逆我的话试试看。”平淡的语调,却有着不容质疑的警告,从来没有人敢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嘎?唐颜雨愣了一愣,抬起脚再跨了一步……

    哗啦!原本平静的湖面一片翻腾,周围的竹子尽数皆断。布满煞气的神情一闪而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根本不曾出过手般。

    不……不是吧。唐颜雨猛眨着眼睛。这就是……武功吗?他好厉害。比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卖艺的人都强。

    “你……”脑子好乱,谁来告诉她刚才是她眼花看错了。

    “我说过不许你离开的。”他低头盯着她,犹如呢喃般地说道。

    “爷!”一旁的越眠莫沙不禁呼道。相处了这么多年下来,自然知道此时的主子其实已然动怒。

    不过更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主子居然没在刚才要了这个女子的命。

    “带她回去。”欧阳帝绝下令道。

    “可是爷,万一她是刺客的话,那……”越眠和莫沙不无忧虑地道。

    “无妨。”他盯着那张依然一脸震惊的小脸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带她回山庄,因为——她可以听完我的曲子。”

    啊?可能吗?越眠和莫沙怔怔地互看了一眼,下巴几乎掉地,爷向来把内力注入琴音之中,即使是武功极高的人,也未必可以听到最后,更何况是一个看似不会武功的女子。他们两个就不知为听少爷的曲子,吐了多少缸的血。

    “爷,那她……”

    “所以,她会是我的东西。”润泽的红唇勾起了魅然的一笑,他的手指划过那冰冷莹白的琴身。

    “你说什么,雨儿不见了?!”震怒的声音,自唐家的大堂中传出。唐木天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一身瑟缩地站在面前的茵茵,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是啊。”茵茵小声地嗫嚅道。在山洞口,她等了许久,就是不见小姐出来,于是乎,她才壮着胆子走到山洞内去查看,谁知道,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石壁,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你不是跟着小姐的吗?怎么还会走丢?!”唐木天来回踱步道。雨儿自小就酷爱花草,所以满山跑地去摘采花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问题是,她绝对不会如此突然消失。即使再怎么任性,雨儿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分寸,不会让爹娘担心。

    “我……我是跟着小姐,可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小姐让奴婢候在洞外,所以……”茵茵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小姐啊,究竟在哪里,呜呜呜,可怜她只是一个丫鬟,就要面对老爷如此的怒气,真不知道若是老爷再生气下去,她是不是要提早预备棺材。

    “那你山洞里面都找遍了?”问话的不是唐木天,而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唐夫人。

    “找遍了,都找遍了,但是就是看不见小姐的踪影。”茵茵连连点头回答道。否则她也不可能飞奔回唐家来找骂啊。

    “那……”比起唐木天的焦急,唐夫人稍嫌镇定一些。虽然心中担心女儿的安慰,但是事到如今,最该做的,应该是派出手下去山里找人。

    “那……夫君,不如我们快些派家里的人去山上寻找,顺便知会官府一声。”唐家素来和当地的官府关系不错。这主要是逢年过节,唐家总是免不了送上些钱财礼品。毕竟官商相通,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也只能如此了。”唐木天叹了一口气,“兴许茵茵只是贪玩,也许马上就会回来了。”

    “可是……”唐夫人欲言又止。虽然女儿也许有些贪玩,但是素来不会开这种玩笑。从小到大,每每要去哪里,总会知会一声。

    莫名的,唐夫人的心中扬起了一阵不安之感。

    雨儿,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了吧。

    “喂,你们放开我啊!”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可以私自囚禁良家女子。”

    “我要告官,我绝对不要去那个绝……什么山庄啦。”

    叫嚷的声音,一路上就没有停过。越眠和莫沙互看一眼,爷向来最受不了吵闹之声,能够忍受到如此地步,实属难得。

    “欧阳帝绝,你放手啊。”唐颜雨嚷道,使劲地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束缚,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双手就一直被他的右手钳制着,让她连脱逃都做不到。

    “不可能。”他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丢出了三个字。

    哎?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蓦地,拖着她走在前面的颀长身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害得她几乎撞上他的身子。

    “要停下来也说一声嘛。”唐颜雨小声地咕哝着,抬起头,大宅的正门便随即映入眼帘,而在大门的正上方,暗红色的牌匾上赫然有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绝日山庄”。

    就是他住的地方吗?光是站在门外,就可以感觉到一股摄人的气势。唐颜雨咽了咽喉间的口水。

    “开门。”欧阳帝绝一声令下,莫沙和越眠已跑至门前,重重地拍了三下红木门板。

    大门缓缓而开,他手一动,拉着她继续前行。

    “啊!”脚下一个踉跄,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跨进了山庄大门。

    “别走那么快啊,我……我……我……”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细碎的鹅卵石铺垫的林荫小道,长排的绿柳迎风摇曳,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假山以及小桥流水……即使是看惯了唐家的富贵,唐颜雨也不禁要被眼前的景致惊呆。

    可以想象,他绝对是很富有很富有的人。可是既然如此,他想要找人听他弹曲,只要花些银子即可,就算是不花银子,以他的琴艺,应该也会有大批人慕名而来啊……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

    “走慢一些啊,我快跟不上了!”唐颜雨狼狈地喊道。他走路的脚步太快,她需要用跑的才不至于跌跤,“还有啊,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老是这样抓着我的手。”她可没忘记娘平时的教导。

    脚步一顿,他回过身望着她,“你是我的东西,我为何不可这样?”

    东西?!“我是唐府的小姐,不是你的东西!”

    “我说你是就是了。”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反驳,他淡淡地下着结论。她是他的,无论如何都是他的。

    “可是我根本就……”才想继续说着,她的目光却在望见了不远处的花圃中那一株正盛开着的粉色花朵而噤住了口。

    粉嫩的色泽,比普通的鲜花都要来得大的花瓣,单个儿的茎干,叶子呈现着三角状。这是——“木子叶!”她惊叫道。苦闷的小脸瞬间转为灿烂的笑颜。木子叶,虽然名为叶,实则为花。

    她只在书上见过,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而今却在这里看到了!

    “是木子叶,木子叶!”唐颜雨兴奋地叫嚷着,脸蛋上的喜悦几乎无法言表。

    璀璨如阳光般的笑颜,使得他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松开,霎时之间,她便犹如脱了线的风筝般,奔到了花圃中。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木子叶,真的比其他的花要大上好多。”她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株花,小手好奇地轻轻触摸着。

    “天哪!这里还有德兰草!”兴奋的尖叫声还在持续,她显然又发现了新的珍品。

    “还有……还有菜芙蓉!”那声音简直像要昏倒似的,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唐颜雨兴奋地看着花圃里所栽种的花草,有好多的奇花异草,她以前都只是从书上见过,不曾亲眼看见实物。而今……

    “好多……好多……这个,还有那个……”激动的神情,简直就像要把这些花草通通抱入怀中。

    不远处,颀长的身影微蹙着眉,望着满脸通红的容颜。

    “越眠!”欧阳帝绝唤道。

    “属下在。”

    “把她劈晕,带回枫阁。”

    如此令人烦躁的声音,难保他不会一个失手,要了她的命。

     正文 第三章

    子时 轩雨阁内

    修长十指轻触琴弦,通体莹白剔透的白玉琴身,在烛光之中显出一种朦胧之美。欧阳帝绝静静地看着置于案上的雪玉琴。

    为什么他执意要留下她呢?是因为她是到现在为止,唯一能够听完他琴曲的人吧。所以他才会把她带到他的山庄。

    娘临死前的叮咛他依然记在耳边,他——要把《绝心曲》练到世上再无人能够听完。只是弹琴之声,总是希望能够遇见听曲之人。而今他遇到了,却没想到是像她这般的女子。

    窗外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蓦地,黑眸一敛,欧阳帝绝左手中指一拨,霎时之间,一道琴音之气破空而出,白色的纸窗应声而裂。

    “出来吧,我向来不喜欢鬼鬼祟祟的人。”淡淡的语气,有着一丝不悦。

    窗外依旧只有风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薄唇一抿,欧阳帝绝似笑非笑地望着黑沉沉的窗外,“我讨厌不听话的人呢。”

    素手一翻,眼看又要抚上琴弦。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急急道:“别弹,别弹,我出来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勾勒着妖娆的身段,钟容容翻窗而入道。若是真让他弹起雪玉琴来的话,只怕她不死也会功力尽废。

    “肯出来了吗?”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颀长的身子重新坐回软榻之上。

    “欧阳帝绝,你出手不用那么狠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那一道琴气,差点画花了我的脸。”钟容容忍不住地抱怨道,好在她身手敏捷避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在怪我吗?”他轻挑剑眉,冷冷地看着她。

    “哪……有。”她脖子一缩,赶紧否认道,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地嘀咕着:“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居然这么对我。”

    想当年她因为年幼无知,一时太……太好心了,所以傻傻地把年仅7岁倒在路边昏迷中的他带去见父亲,因此也注定了她往后倒霉的日子。

    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却是练武的奇才。

    一物克一物,这话套在她身上是再适用不过的了。

    身为一代高手钟放的掌上明珠,她钟容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让她害怕的只有欧阳帝绝。只要一被他冷冷地瞪着,她就会有种头顶发寒的感觉。

    “对了,听说你今天带了个女子进山庄?”她好奇道。有女子进绝日山庄并不奇怪,但若是欧阳帝绝亲自带入山庄的,那就奇怪了。

    他虽然生得倾城倾国,但是对于女人却向来冷若冰霜。从来不曾见他上过哪些青楼妓院,更别说是有什么红颜知己了。

    就连她这个身材妖娆、脸蛋美艳的武林第一美女,他都可以不假辞色,很难想象他这辈子会正眼看什么女子。

    “听说?是听谁说的?”欧阳帝绝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开了额前的一撮如丝长发,“是越眠还是莫沙呢?看来我的手下似乎和你交情不错。”

    “这个……”钟容容不自在地干笑一声,“这么说是真的了?”

    “是又如何?”他轻掀唇角反问道。

    不如何,只是很让人吃惊罢了。微耸香肩,钟容容瞥了眼欧阳帝绝,绝世的容颜,冷冽的气息,即使嘴角在笑,但是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笑意,乌黑的发丝,顺着白皙的面颊而下,发丝之中,隐约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你还戴着那耳坠?”她说着,伸手想要抚开他的发,看看那是否是她之前所见过的耳坠。

    欧阳帝绝微一侧头,修长的五指在半空中截住对方的手腕,“这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

    “小气。”钟容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却没有说话。

    这坠子,能碰的只有会饮下血饮红的人。而这样的人,会出现吗?若是出现的话,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轻烟袅袅,薄纱软帐。

    幽幽琴音流泻于十指之间,欧阳帝绝双手抚琴,目光却盯着躺在绸帛之上的女子。

    “唔……”一声轻轻的支吾声从床上传来,女子微蹙柳眉,翻了个身,“茵茵……”

    好困,真的好困。仿佛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般。琴,又是谁在弹琴呢?是茵茵吧。

    琴声依旧,修长的十指拨动着琴弦。

    唔……好奇怪,茵茵平常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弹琴啊,“茵茵,我还想要再睡片刻。”她依旧闭着眼睛咕哝着。

    琴声倏停,背着光的清瘦身影缓缓地走到床边,欧阳帝绝低头望着躺在床上仍然睡得云深不知处的人儿。从她熟睡的呼吸来看,她的内力可说十分的高深,但是这股内力却凝滞在她的体内,而不像一般练武之人通及全身,收放自如。

    她真的不会武功吗?亦或是……

    “你睡得够久了。”清雅的声音淡淡地溢出,欧阳帝绝微蹙着眉,手指划过唐颜雨稚嫩的脸颊。

    好舒服的声音,不会太嘶哑,却也没有太高亢,不过——绝对不会是茵茵声音。是谁呢……不甚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深邃如星的眼眸,然后是那高挺的鼻梁、不点而红的朱唇、尖尖的下颌。

    这是一张男子的面庞,而她的闺房,照说这会儿连爹都不可能入内,更何况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因为爹娘老念叨着要给她找户人家嫁了,所以才会连做梦都梦到陌生的男子。

    只不过——这张脸,好像有点熟。唐颜雨怔怔地想着,然后在片刻之后,双眼蓦地睁大。

    “啊!”一声惊呼伴随着“砰”的一记亮响,唐颜雨整个后脑勺直接撞到了床梁上。老天,好痛!这种痛楚的感觉,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霎时之间,记忆又回到了脑海中。是啊,她不小心跌落下悬崖,然后遇上了这个有点问题的男子,接着,又像货物一样地被他拖着走。

    “醒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欧阳帝绝俯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的人儿。

    这么疼,想不醒都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吓人啊!”捧着发疼的脑袋,唐颜雨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嘟囔道。一觉醒来,出现在面前的不是茵茵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没有吓傻是她够镇定,只是委屈了她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大肿块。

    “我……吓人?”欧阳帝绝一愕。怎么也没想到她醒后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对啊。”唐颜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看,都肿起了一大块。”她指着撞伤处给他看。若非他刚才靠得太近,她又怎么会受惊吓。如果他刚才有走远点,她最多只会有“惊”而没有“吓”。

    “那又怎么样?”他双手环胸,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的红肿。

    怎么样?“茵茵每次看我身上有肿块都会帮我揉的。”小嘴一瘪,她开始怀念起了茵茵。好想要看见茵茵那甜美的笑容和柔柔的声音。不知茵茵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想着她呢?

    “茵茵?”欧阳帝绝眉头一皱,他已经好几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这名字了,“茵茵是谁?”他有些吃味地问道。她是他的东西,所以她该在意的只有他。

    “茵茵是我的贴身婢女。”唐颜雨奇怪地看了拉长了脸的他,“不过茵茵对我可好了,每次都会帮我收拾烂摊子,从来不会大声说话,也不会吼人,而且每次都会帮我揉揉。”

    “揉揉?”茵茵是个女子,这让他不觉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啊!”唐颜雨说着,拉起欧阳帝绝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茵茵会边吹气,边揉揉,一直揉到我不疼了为止。”茵茵的好简直说都说不完。

    他脸色微变地想要抽回手,却在碰触到她的头发时犹豫了,不知名的情绪在一瞬间涌起,宛如涓涓细流。他——竟然会心疼她的伤,“……疼吗?”手心中的肿块,他知道她撞得着实不轻。

    “当然疼了。”她瘪了瘪嘴,抬起手审视着手臂上的淤青,现在不光是身上有伤,连头都受到“重创”。早知如此,她就该选个黄道吉日再出门采摘棉白木。

    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揉着她的伤,在她的面前,他都快不似自己了。

    “唉,你轻点嘛!”揉的力道太大,让她疼得更厉害。

    “你还怨?”生平第一次做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动作,她竟然还嫌弃。

    “可是真的很痛嘛!”若是他去当丫鬟服侍人的话,十成十不会被主子喜欢。

    他抿了抿唇瞪着她,“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替别人干这种事。”他提醒道,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力道。她该万分感激他,而非是一再地抱怨。

    “是吗?”她随意地喃喃道,浑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那你应该常常做才对。”她说着,压根没有注意到此刻两人间看起来有多暧昧。“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已让疼痛刺激得抛诸于九霄云外。

    “……”他没好气地放下手,他对她的特别她竟然当作成了应该。早知道他刚才就不该帮她揉这肿块。

    “哎,你怎么了?”头上的温暖骤然消失,她转头看着他的一脸怒气的表情,“好吧,谢谢你帮我揉淤血,刚刚就当我说错话了好不好。”她吐了吐舌尖,自发自动地再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唉,一个男子怎么就这么爱斤斤计较,一点都不肯吃亏。

    “……”他盯着她,不可否认,她的话让他的怒气有些平息,但他没有必要再去做刚才的那种蠢事。

    “怎么样,我都已经向你低头了,你可以快点开始了。”她不耐烦地催促道,小手晃动着他的手臂。

    “……”他不语。

    “喂,快点啦!”

    “你……”可恶!手竟然违背意志地开始揉起了她头上的肿块,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下不了手一掌劈晕了她。

    唔,好舒服。他的动作让她舒适地眯起了眼,直接把对方当成了茵茵的替身,“对了……”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什么?”

    “我好像已经很饿了。”她手按着肚子道。

    “……”揉着肿块的手由掌变拳,碰上了这样的女人,真是……英雄气短!

    “爷,她真的是唐家的小姐?”看着吃得毫无大家闺秀形象可言的女人,莫沙有点震惊地问道。好可怕的女人,简直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就算是山野村姑都比她吃得有格调。

    虽然他们在她昏睡的时候已经查清了她的身份,但是——现在,他在怀疑自己有无调查错误。

    “我……是啊。”回答的人是唐颜雨而非欧阳帝绝。嘴里嚼着食物,唐颜雨含糊不清地说道。她不是瞎子,对方眼里的震惊她当然有看见。不过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千金小姐的庄重先放一边,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没见过别家的小姐,有像你这么吃的。”这样的“大家闺秀”,也实属难得了。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像我这般饿了一天一夜。”不然准也和她一个样。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她的目标开始转向了大碗中的汤水。

    淳厚的香味,伴随着桂花的花香,自有着一股清雅的甜味。

    好喝!唐颜雨一连喝了好几口,“对了,你平日弹琴都没人在一旁听吗?”吃饱喝足,她转头看向欧阳帝绝,问出了这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怎么说?”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他手指撑着下颌反问道。

    “不然你干吗要我留下来听你的曲子啊。”她耸耸肩道。绝日山庄如此之大,要找出几个家仆来听他弹曲绝非难事。甚至老是站在他身后的这两个侍从模样的人,就可以听他弹曲啊。

    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欧阳帝绝的眼瞥向了站在一旁的越眠和莫沙,“的确,应该说是没有什么人敢听完我弹的曲子。”“爷!”越眠和莫沙齐齐叫道。他们也很无奈啊,若是真的听完了爷的曲子,只怕他们也一命呜呼了。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唐颜雨晃了晃脑袋,“那我需要在这里留几日?”

    “几日?我有说过你只需待几日就够了吗?”欧阳帝绝懒懒地轻啜了一口清茶道。

    “可是……我总得回唐府啊。”她急急道。此刻家里恐怕为了找她,已经乱得鸡飞狗跳了吧。

    “回唐府?”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抬眉眼。莫名地,他不喜欢她口中所吐出的话。回唐府——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她哪里都不能回!

    “对啊,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很长的时间,我得回家,我爹娘会担心我的,还有茵茵也会担心我的,另外还有我栽种的那些花草,如果没我照顾它们的话……”

    修长的手指,赫然按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双唇,“我不喜欢听这些话,明白吗?”他说着,平静的面庞之上,有着初次相见时的漠然。

    心口之中蓦地扬起一股不甚舒服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他所不曾体会过的。既然他要她留下,那么她只能留下,不是吗?

    唐颜雨怔怔着,那贴在她唇上的手指,冰冰的,凉凉的,似乎在吸取着她唇上的温暖。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但是她却觉得他是在生气。

    他……生气了吗?因为她说要离开?“你……”

    “这里是绝日山庄,没人可以违逆我的话,包括你。”他盯着她冷冷地道。因为她,他已经破了好多例,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可以放肆。

    他要别人的绝对服从,而违逆了他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胸口之中,对于她的那股异样感觉又是什么呢?

    收回手,欧阳帝绝站起身子,朝着厅外走去。而唐颜雨则呆呆地看着那白色的背影,手指,不觉抚上那曾经沾染上冰凉气息的双唇。

    一身鹅黄色的高腰拖地长裙,如瀑布般的长发没有梳起,而是任其披散在肩上。

    纤纤玉臂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掩唇打着哈欠。

    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天了吧。自从两天前的那顿饭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欧阳帝绝。

    明明是他硬把她拖来山庄听他弹曲,但是却又不再出现在她面前。真是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怎么想的,亦或是说,他打算放她回家吗?

    她两天没有回家,想必家里会乱成一团,爹娘很可能急得到处找人。至于茵茵,会在找她之前先大哭一场,毕竟茵茵看似勇敢,其实胆子小得很。而且过不了几天,她的画像估计就会上官府衙门的榜单,位列于寻找失踪人口这一栏。哦,还有她园子里种的那些花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眸子,才打算伸伸懒腰,却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怔住。

    “小姐。”清脆的声音从门边响起,身穿着浅绿色棉布长裙,梳着小髻的小丫鬟莲步轻移地走到了唐颜雨的身边。

    唉,虽然待在这里也有人伺候,但是她……宁可此刻推门而入的是茵茵。

    其实绝日山庄也不错,虽然没有唐府那般富丽,但是却别有一番清幽。只是……她好想回家啊!欧阳帝绝这样做,分明是非法拘禁她的自由嘛!

    “小姐在想心事吗?”小丫鬟走向桌边,把手中的托盘放置在桌上问道。

    “是啊,在想我的在园子里种的羊蹄根。”唐颜雨懒懒地回答道。

    “羊蹄根?”小丫鬟眨了眨眸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词,“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一种草,外形像柏树的叶子,只是叶边是锯齿形状,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我还是第一次种羊蹄根,如果栽种成功的话,那么……不过栽种的话,首先要选择合适的土质,然后再是移植的方式,最后还有……”说到后来,她已经越说越兴奋。

    “……你有听懂吗?”长长的一大篇话后,唐颜雨问道。

    “……嗯,有点懂。”小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了半天,她只知道是在说一种什么叶子,“对了,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喝药了。”她提醒道,端起了一碗药汁回到自个主子的身旁。

    药?唐颜雨愣了一下,刚才介绍羊蹄根的好心情刹时没影。瞄了一眼托盘中黑得乱七八糟的药汁,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可是昨天你不是已经给我喝过了吗?”残余的苦味至今还留在唇齿之间,由此可见中药的厉害程度,不是人人都可以受得了的。

    “可是那是昨天的份啊。”小丫鬟答道,伸手轻触碗壁,探着药汁的温度。

    “昨天?难不成我还有明天的份吗?”喝了一天的中药已经让她叫苦连连,多喝几天她八成会吐死。

    “嗯。”小丫鬟点点头,“小姐,可以喝了。”温度刚好,不会烫舌。

    “免了。”厌恶地瞅了瞅药汁,唐颜雨把头别开,“我又没生病,用不着喝这些东西。”

    “可是小姐身上有伤啊。”小丫鬟指了指手臂上被轻纱遮着的淤青。粉白的肌肤上有这样的伤痕,据小姐说很可能是从上往下摔的时候不小心摔出来的。至于从哪边上摔到哪边下,她就不得而知了。

    唐颜雨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淤青,“这些只要过几天就没事了。”喝不喝药都一个样。

    “可是这药是爷亲自吩咐下来的,有散淤血的效果。”

    “那就让他自己喝好了。”反正她的淤血也散得差不多了。

    “这……”小丫鬟有些发急,小姐不肯喝药,若是爷怪罪下来,她可承担不起,眼眶中迅速地蓄起了眼泪,眼看就要决堤。

    “喂,你别……”美人欲哭,总是让人手忙脚乱,她也不例外。虽然这小丫鬟姿色不及茵茵,但是也算是清纯可爱的,“我只是不喝药而已啊,你可千万别哭啊。”

    “爷会怪罪的。”小丫鬟抽涕地说着。

    可是她会被药苦死啊。真不知道欧阳帝绝怎么想到给她喝这种药汁,“这样吧,我去和你们的爷说,我不要喝药,怎么样?”她道。

    “可是……”手中的汤药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可别再哭了。”看她的年纪,只有比她小,不会比她大。难免让她有种把她当作妹妹的心情。脑袋微微一点,眼泪有停止的趋势,“小姐,你人真好。”小丫鬟抽了抽鼻子道。能够服侍像小姐这样为下人着想的主子,是她的福气。

    人好——唐颜雨搔了搔头皮,她有吗?

    “爷!”轩雨阁内,莫沙忍不住地开口道。

    “有什么事要说吗?”翻看着手中的琴谱,欧阳帝绝淡淡地问道。

    “唐姑娘已经在山庄内留了两日了。”莫沙张了张唇,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地说道。

    “我知道。”翻过一页薄纸,他依旧没有抬起头。

    “那……既然爷留唐姑娘在山庄,那为何……”

    “你在质问我?”懒懒地瞥了莫沙一眼,欧阳帝绝不悦道。

    “属下不敢!”莫沙急急道。虽然经过调查,明白唐姑娘不太可能是刺客,但是……他却不明白,既然主子这般地强行留住人,却又不去看的道理。

    “爷,莫沙只是心存疑虑,所以才会这般说话。”一旁的越眠也赶紧替好友求情。

    “我只是没有兴趣见一个受了伤的人罢了。”重新垂下眸子,欧阳帝绝不甚在意地说着。

    放下手中的琴谱,他淡淡地开口道:“茶。”

    “是,爷!”越眠赶紧把置于桌上的清茶递至欧阳帝绝的手中。

    修长的五指握住了白玉的瓷杯,欧阳帝绝轻啜了一口杯内的清茶,目光却倏然地瞥向了大堂的门边。

    未等他开口,越眠和莫沙已跃向了门边,以手为刃地向对方劈去,然后在看见了来人的面孔时,急急地收住了手势。

    “唐姑娘!”

    “呵呵……”干干地笑了几声,唐颜雨抽动着有些僵硬的脸颊。一来到门口边,得到的招呼是差点被人当头打下来。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到现在居然还没有两腿发软地倒下去,“欧阳帝绝在里面吗?”有这两尊大门神站在这里,相信他十之八九会在这里。

    “唐姑娘找爷?”退开一步,越眠审视着唐颜雨问道。

    “是啊。”她点头答道。

    “是你。”淡淡的声音由远及近,欧阳帝绝站在门侧低头看着唐颜雨。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她,看起来分外清秀动人,“为什么没有戴上珠钗?”他看了一眼她简单的发式问道。

    “我向来不喜欢戴那些个东西。”唐颜雨跨进房内答道。这样不仅不会有头重脚轻的感觉,还乐得自在。

    欧阳帝绝抿了抿唇,“以后戴上。”莫名地,他想要看她插着珠钗的样子。

    “太麻烦了。”懒懒地晃了一下脑袋,她拒绝道。毕竟她没想过要改变习惯

    “戴上。”他坚持道,手指攀上了她的乌丝,微微收紧。

    疼哪。随着他手的收紧,她的头皮也在发疼。他显然没有男子怜香惜玉的精神,“好了,好了,留长就留长。”没必要在这事上和他争论到底,反正以后她回了唐府,他也管不着她。

    她的话让他的手微微一松,“过来找我有什么事?”转过身子,欧阳帝绝步入堂内问道。

    唐颜雨这才记起绕了大半个绝日山庄走到这里来的目的,“喂,欧阳帝绝,我不想再喝那些苦得要死的药汤了。”她皱了皱鼻子说明来意。

    “不想喝药?”他剑眉一挑,难得好意地吩咐厨房准备汤药来给她补身疗伤,她竟然全不领情。

    “对啊,你都不知道你叫人煮的汤药有多苦,比我小时候吃的蛇胆还苦哩。”她吐了吐舌尖抱怨道,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自小她就很少生病,因此也就很少喝这些发苦的药汁了。

    “你怕苦?”他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目光。

    “嗯。”她没有多想地回答道,“对了,你身后的那两个冰人叫什么名字?我记得好像和棉纱有关吧。”她以为喝药的事就此了结,开始打量起了镇日在他身边的两人。

    “棉纱?”越眠和莫沙瞬间横眉竖目,他们的名字居然被人以棉纱来代替。

    “是越眠、莫沙!”两人齐齐地开口。

    “越眠莫沙,莫沙越眠……感觉好像有点像成语耶!”她惊异于自己的新发现,浑然没发现站立于欧阳帝绝身后的两人几乎快要吐血的表情。

    说话间,她的身子移向了越眠莫沙,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

    “你在做什么?”声音扬起,“贼手”落入了一只大手的钳制之中,欧阳帝绝抓着不安分的小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的她,简直有非礼他手下之嫌。

    “看看他们的脸是不是像他们的表情一样啊。”冷冰冰的表情,大概脸的温度也会降低好几度吧。勇于探索的精神是唐家的必备,她显然继承得很好。

    “不许。”他瞪着她,“除了我之外,你不许再去摸别的男人。”一想到她的手将会去碰触别的男人,他的心就没由来的一阵翻搅。她所能碰触的,所能拥有的男人只能是他。他的?!

    漂亮的双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盯着她,她并不是美女,略微削尖的面颊和时下丰腴的女性相差甚远,粉色的唇瓣、弯弯的秀眉以及那双精灵的眼眸,最多只能称之为清秀可人,可是却能够莫名地拨动着他的情绪。

    冷冷地睨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越眠和莫沙识相地离开了房间。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偷摸的行动显然是被抓包了。她看了眼被拎在半空中的手臂,“你怎么可以把他们赶出去?”她鼓起双颊指控道,她都还没摸到哩。

    “他们有事要办。”欧阳帝绝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腕。

    “是吗?”。她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怀疑,不过就算怀疑再多,也没凭没据。活动了一下刚才被拽住的手腕,唐颜雨别开头打量起了所处的厅堂:青丝竹叶,红木紫檀,几幅俨然是名家字画挂于四周,透着一份雅意。只不过摆在书案之上的,不是四书五经或论语,而是一本琴谱。

    “你在看琴谱?”她拿起琴谱翻看着。虽然她不爱弹琴,但是作为唐家的小姐,小时候还是学过。

    “嗯。”欧阳帝绝走近她道。

    “这是什么谱子?书页上没有写出曲谱的名字。”

    “《绝心曲》。”清润的声音,如是回答着。

    “就是你曾经弹过的那首?”她记得初次在湖边相遇,他所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是这首。”颀长的身子微微俯下,他轻眯着眸子审视着她。为什么刚才看到她对越眠和莫沙的举动,竟然会让他觉得那般不舒服呢?

    “那你……”唐颜雨抬头,蓦地发现放大在她视线中的俊颜。

    素白的面庞不禁一红,余下的话竟然全部咽回了喉咙里。

    他、他、他什么时候靠她那么近的?!虽然她心无歪念,但是一张漂亮得可以让女人落泪的脸庞突如其来地摆在自己的面前,会脸红当然是应该的。

    脑海中,更是不觉回想起了那日他帮她揉肿块的情景。

    “怎么了?”他的脸更加凑近她。

    “没……没什么。”唐颜雨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该不会中了邪吧。

     正文 第四章

    她好像很不对劲耶!

    居然会因为欧阳帝绝的靠近而心跳不止。

    也许答应待在绝日山庄根本是个错误的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唐府,恢复她的正常生活!

    黑云遮月,正是偷溜的绝佳时机。

    “喀!”

    枫阁的门轻轻打开,一张清秀的小脸从门边探出脑袋。从府里偷溜出去的勾当她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在唐府,她也常常偷溜到山上去摘采花草。

    似乎没有什么人耶!眼珠在四下张望了片刻之后,唐颜雨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绝日山庄很大,但是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只要沿着这回廊一直走,便可以直走到正门了。

    而至于如何从正门溜出去……唔,这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是会想到办法的。若真的不行的话,她大不了在墙角边挖个洞钻出去。

    主意既定,脚下的步子移动得更快了。只不过,在她离开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办……

    娇小的身影从回廊窜至了一旁的花圃之中,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唐颜雨望着满园子的奇花异草。

    若要说离开绝日山庄的憾事,莫过于从此以后她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个花草了。

    “若是回了唐府,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了吧。”歪着脑袋,唐颜雨喃喃自语道,“这株木子叶不错,唔,那个珠兰草也不错,还有这株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真的好想把这些通通搬回唐府啊。

    “怎么办,也许……我只拿一盆,应该没关系吧,事后一定会派家奴送上银两的。”咽了咽口水,唐颜雨自发自动地下着结论,“对,就当是买好了。就这么办!”

    谁让她实在舍不得这些花草,几乎每一样都能够吸引住她的目光。

    “哪盆好呢?是木子叶还是菜芙蓉,或者是天心花?”两手互搓着,她摇摆不定道。

    “或者你会比较喜欢这盆。”轻柔如耳语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响起,一只手端着一盆黄色的菊花印入了唐颜雨的眼帘。

    是兔儿菊!水灵的眼睛瞬间发亮,“不错,这盆比较小巧,正好方便我……”猛点的脑袋在瞬间定格停住。

    回头、凝视。

    一张绝色的面容霎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你、你、你……”她结巴着,手指一个劲地指着站在面前一身白衣的人,愣是无法把话说完整。

    “你的表情似乎很惊讶?”微挑左眉,欧阳帝绝嘴角边浮现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她怎么可能会不惊讶啊!她现在可是准备要落跑的人耶!唐颜雨猛眨着眼睛,只希望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幻觉。

    “怎么不说话?”抬起手指,他轻轻碰触着她温润的面颊。柔柔的,温温的,还沾染着几滴露水。

    好像真的不是幻觉!在眨了十几下眼后,唐颜雨终于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艰难地吐出一句尚算完整的话。

    “那么你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放下手中所端着的菊花盆,他反问道。

    “我……”她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光明正大对他说,她打算在走之前,顺便“捞”点东西回唐府吧。

    “还是说你想要离开绝日山庄?”手指从她的面颊上游移到了她的下颌处,欧阳帝绝淡淡道。不知为何,每多见她一次,自己便多了一份不确定。

    想要去抓住,但是却不知道该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你知道,那我……”唐颜雨抓了抓头道,“我想我还是回唐府一下比较好,大不了我可以常常来这里做客,听你弹曲啊。”既然被他发现了,那她也只有老实交代了。

    “是吗?”他垂下头轻喃着,“显然你没有好好地听我的话。”异常优雅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可是……”唐颜雨舔了舔唇,他的声音,让她有种莫名害怕的感觉,“我是真的不能久留啊,虽然这里是不错,但是我还是要回唐府。”那里才是她的家。

    “回?”黑眸眯起,他抿着薄唇。胸口有股难受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是啊,我要回唐府。”她连连点头道,“况且你根本就没有权利……”

    纤白的手指,倏然掐住了细嫩的脖子,亦让唐颜雨接下去的话说不出口。

    “爷!”一直隐身在暗处的越眠和莫沙忍不住地呼道。唐姑娘的动作打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他们的眼中。若不是因为爷的这一动作,实在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也不可能会叫喊出声。

    从主子对唐姑娘的态度来看,爷必定是有所在意,所以才会处处容忍,但是这会儿,该不会是爷打算……

    纯真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暴戾,在些微的月光下甚为清晰,“不要惹恼我。”适才闲适的表情已消失无踪,欧阳帝绝掐住了唐颜雨的脖子。他不喜欢,不喜欢从她口中说出离开的字眼。

    “唔……”她怔怔地看着他,想要说话,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

    一刹那间,他的表情竟然会变化得如此之大,大得几乎让她以为是两个人。甚至在白天,他还曾经在给她揉着头上的肿块啊。

    “既然我说你要留下,你就得留下,知道吗?”珠圆玉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边轻轻地响起。

    手指松开,欧阳帝转身离开花圃,莫沙紧随其后,跟了过去。而越眠则看着不断咳着声的唐颜雨道:“唐姑娘,我劝你还是别违逆了爷吧,爷生气起来,没人能预料得准。现在的爷,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可是我……”她抬起头,眼中有着一丝茫然。

    “别再说爷不喜欢听的话了,你暂时就这样留在山庄里吧。”

    留在这里吗?唐颜雨不觉瘪了瘪嘴,那——她又需要留多久呢?

    好吧,他掐住了她的脖子,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虽然他掐的力道并不大,事后她的脖子上也没留下什么淤痕,但是……每每想到那一幕,她还是心有余悸。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是一介女子,当不成俊杰,可这道理她也懂。尤其是她从那些下人的口中得知,他就是整个苏州城中人人惧怕的“琴帝”的时候,她更是震惊得无以加复。

    琴帝是武林中人给的封号。她亦曾在爹的口中听过这名号。爹曾经千叮万嘱,对她说一定不可以接近琴帝。当初他报出名字的时候,她压根没把他和琴帝联想到一块。

    不过,就眼前的情况看来,她算是辜负了爹的叮嘱了。

    “卡拉!”

    窗子被人从外推开,一张绝美的脸蛋出现在了唐颜雨的面前。

    “你就是欧阳帝绝带回来的女人?”娇媚的声音,听着着实让人舒服。

    唐颜雨眨眨眼,“你是——”

    “钟容容,你唤我容容就成了。”来者自动报上名字,同时一个翻身,从窗外灵巧地跃入了房中。

    “哦,我是唐颜雨,那你也唤我雨儿好了。”唐颜雨有些震惊地看着对方灵活的身手。好厉害,若是她也有这般厉害的身手,那上山采集花草,似乎不再是什么难事了,“你会武功?”她诧异地问道。

    “当然。”钟容容伸手揽了揽身上的纱裙,“若是不会武功,怎么能在绝日山庄来去自如。”

    “那——你和欧阳帝绝很熟吗?”她问道。如果说茵茵属于温婉型的美人,那么眼前的容容,则是属于艳光四射的那种,眼如秋水,眉如黛山,不点而红的朱唇以及尖尖的下颌,眉宇之间,则有着一份英气。

    “怎么可能不熟,我在他7岁那年就认识他了。”挑了张椅子,钟容容坐下道,“对了,你怎么会被欧阳带入山庄?”她对这一点比较好奇。

    自发自动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钟容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唐颜雨。

    眼前的女子,论容貌的话,只能算是清秀,而称不上美字。唐颜雨这名字,江湖上也不曾听过。实在很怀疑,欧阳帝绝为什么会带这样一个女子进绝日山庄。

    “大概是因为我听完了他的曲子吧。”唐颜雨想了想道。

    “哗啦!”

    端在手中的茶杯霎时跌落在地上,钟容容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你——你听完了欧阳那家伙弹的曲子了?!”怎么可能,即使连她,都不曾听完过欧阳弹的曲子啊。

    “这很……奇怪吗?”她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每个人在知道了她听完欧阳帝绝弹的曲子后,都会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越眠和莫沙如此,而这个容容,显然也是如此。

    “奇怪,当然奇怪了。”顾不得去理会地上的那些茶碗碎片,钟容容喃喃着道,“你会武功?”她问道。

    武功?唐颜雨摇了摇头,“我只会养花种草。”当然,她也曾希望自己会点武功,但是奈何爹爹不肯。

    “那你怎么会……”手腕一翻,钟容容伸手搭在了唐颜雨的左手脉搏之上。一股浑厚的内劲蕴于她的体内,但是却凝滞于经脉之中,而不能放出于体外。

    “你怎么会有那么高深的内力?”钟容容问道。以唐颜雨这般的年纪,即使是武学奇才,也无法练就这股内力。

    “高深的内力?”她鸭子听雷般地重复道。压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这么说吧,你真的没有练过武?”钟容容换了个方式问道。

    “没有。”摇头可以称之为干脆。

    难道会是她在无意中吃了什么增补内力的东西吗?钟容容垂下眸子沉思着。

    “容容,曲子还有听不完的吗?”唐颜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当然。欧阳在弹曲子的时候,都会在曲音之中蕴涵内力,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都没能听完他的曲子。”所以才会被江湖中人称之为琴帝,“他当时奏了什么曲子给你听,《潇湘曲》吗?”那是欧阳帝绝惯常奏的曲子。

    “不是。”

    “那是什么?《广陵散》、《秋塞吟》、还是《秋风水云》?”

    “应该是……《绝心曲》吧。”唐颜雨想了想道。

    嘎?美眸爆睁。整个房内,霎时变得静悄悄的。

    半晌之后,钟容容终于自言自语地开口道:“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欧阳会这么做了。”

    琴音悠长,勾、提、捏、揉尽在弹指之间。

    凉亭之内,欧阳帝绝十指拨动着雪玉琴,而唐颜雨,则坐在一旁,闲极无聊地听着曲子。

    好几天了,已经整整好几天了。每天睁开眼睛,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听他弹曲子。

    好不容易前几天终于停止了喝那些苦得要死的药,但是却开始了听曲的磨炼。

    虽然,他的琴弹得很好,虽然她平时也喜欢听听曲子,但是……若是听得太多,只会让人觉得头昏眼花。

    “哈……”一个小小的哈欠从粉嫩的双唇中溢出,她捞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豆沙糕塞进嘴里。已经听了好几个时辰了,想来肚子饿也是应该的。

    琴音一顿,十指依旧游移在琴弦之间。

    “哈……”又一个哈欠从双唇中溢出,唐颜雨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眸,垂着脑袋,嚼着口中的豆沙糕。唔,这豆沙糕做得不错,甜度适宜,松软可口。

    欧阳帝绝眉头一皱,冷冷地瞥了眼面前脑袋一点一点的人儿。

    “哈……”第三个哈欠也即将要溢出口。

    “锵!”

    左手中指一挑,一道凌厉的琴气自雪玉琴中射出,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射入了凉亭的木柱上。深紫色的柱身,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哈欠咽回口中,唐颜雨满嘴豆沙,目瞪口呆地看着欧阳帝绝。太……太夸张了吧。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便已经在木柱上画出了一道深痕。若是这道琴气是朝着她的脖子射来的话,只怕她……

    “你有认真听吗?”淡淡的嗓音,虽然轻柔,但是却可以明显听出他的不悦。

    “有,有,我有啊。”咽下口中的豆沙糕,她赶紧点头道。只不过嘴角边残留的豆沙,使得她说得话缺乏了说服力。

    “是吗?”黑眸微眯,他手指似要勾起琴弦。

    “别,别这样!”唐颜雨叫道。若是他再发一道琴气,她焉有命在?以前是她不知道他的厉害,所以无所谓,现在知道了,保住性命的本能自然放在了第一位,“大不了我不吃东西,认真地听你弹琴嘛。”瘪瘪嘴,她说得委屈。

    欧阳帝绝垂下手,抚摸着冰冷的琴身,“听我弹琴很闷吗?”话虽是在问她,但是目光却不曾看向她。

    “哪……哪有。”唐颜雨矢口否认道。就算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闷,现在也绝对不能承认,“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听你弹的曲子。”她试着把平时撒娇讨爹娘欢心的那一套功夫拿出来对付他。

    “真的?”他似问非问。

    “真的。”唐颜雨点头如捣蒜,“那个……你要不要吃啊。”她讨好似把拿起了一块豆沙糕递到他面前。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自然已经见识到了他的阴晴不定。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静静的,但是偶尔却会露出一种邪魅的笑容,漂亮的眸子时而漠然,时而则沾染上一抹沉思。

    “我不吃。”欧阳帝绝撇撇嘴角,有些厌恶地看着豆沙糕。这种东西,只有女子才会爱吃。

    “那茶呢?”唐颜雨继续道。

    “不喝。”

    “……”她好歹也是唐府的小姐耶!都已经这样委曲求全了,他还冷着一张脸。

    嘟着嘴,唐颜雨看着欧阳帝绝微垂着的侧面。

    高雅挺直的鼻梁,似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红润的朱唇和那如云般的黑发,组合成了一张绝世的面容。

    他的发……黑得亮泽,柔软且服帖地贴着他的脖颈披散着。

    好美的发!不可思议地,她呆呆地望着他的一头青丝。然后,在回过神之前,她的手已经触摸上了他的发。

    颀长的身子猛然一顿,欧阳帝绝转头看着唐颜雨。她可明白她在做什么吗?而他,竟然会没有察觉到她的手贴近。

    “啊!”她猛然回神,怔怔地看着自己已经贴在他发上的手。天!他不会生气吧!“呃,因为……因为你的头发很漂亮,所以我……”她急急着想收回手,但是奈何身子僵硬,不听脑子指挥。

    “没有女人会像你这般碰触我。”他微抿着薄唇道,在寒竹林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那是因为他太漂亮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啊,“你……在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可不想再被他掐住脖子啊。贪生怕死是种本能,她也不例外。

    生气吗?他盯着她。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碰触。但是……她的碰触,他却不会觉得讨厌。

    “不会。”缓缓地,欧阳帝绝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唐颜雨松了一口气,“那……”她舔舔唇,得寸进尺道,“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吗?”她第一次见到有男子的头发这般好看。

    他定定地盯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闭上了双眸。

    这样……是不是代表他同意了?!唐颜雨怔怔地想着,双手不自觉地抚着那如瀑的黑发。

    好柔软,摸在手心之中,丝丝顺滑,“还好这里没人,若是我爹娘见着我这样,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吐了吐舌头,她边摸边说道。

    “你爹娘……很爱你吧?”低低的,他的声音传来。

    “当然了。”她答得毫不犹豫,“难道你爹娘不爱你不疼你吗?”对于他的问话,她觉得有些奇怪。

    爹……娘……

    眉头轻轻蹙起,欧阳帝绝的五指微微收拢。如果他的爹娘还活着的话,如果当年那帮人不曾来欧阳家的话,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只剩下一个人而已,只要找到那人,那么他的仇就报完了!

    “咦,这是什么?”倏地,她发现了隐藏在他发中的金色耳坠。

    眸子猛然睁开,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眼,望着她的眼,她身上的那股淡淡花香,环绕着他的鼻尖。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碰触着他耳上的坠子。

    “你……”唐颜雨呆愣着。他突如其来地睁开眼眸,使得她的脸不由得红了红,“你怎么了?”他的眸子在光线下,有着一种幻彩的光泽。

    “没什么。”平淡的语调,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欧阳帝绝站起身子,抱着雪玉琴,反身朝着亭外走去。

    刚才,他明明有机会避开她的手的,为什么……他还会让她碰上这坠子呢?

    他一个男子,居然戴着金色的耳坠,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双手撑着下巴,唐颜雨闲来无事地观赏着窗外的风景。难得今天欧阳帝绝有事出去,也让她得以“清净”一下。

    “在想什么哪?”房间的门被推开,钟容容巧笑着走进房内。

    “是你啊。”唐颜雨看了眼来人,轻叹一气,“我在想我在这里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算算日子,都快半个月了吧。

    “那得看欧阳的意思了,谁叫整个绝日山庄他最大呢。”随意地挑了张椅子坐下,钟容容微耸香肩道。在她看来,总觉得欧阳对雨儿的态度有些不太寻常。

    “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到处找我呢?”唐颜雨有些感叹道。还有茵茵,是不是以为她发生不测,掉了好几缸的眼泪呢?

    “你想知道答案,这还不简单。”钟容容一脸好笑道,“大不了我帮你跑趟唐家,告诉你爹娘你现在的情况。”反正这段日子她正闲着呢。

    “你肯帮我?”唐颜雨喜出望外地看着对方。

    “当然了。”钟容容点点头,“谁让你是被欧阳缠上的人呢。”这种小事……呃,她自然要帮了。女人缠上欧阳,下场轻则伤心,重则没命。而被欧阳缠上的女人结果会如何呢,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唐颜雨抿了一下唇,“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和欧阳帝绝认识很久了吗?”

    “没错啊。”

    “那你知道他耳朵上为什么会戴上金色的耳坠吗?”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哎?钟容容一愣,“你也看到了他的耳坠?”通常,那坠子都隐藏在他的发中,除非两人之间靠得极近,否则更本没机会发现。

    “嗯。”唐颜雨微一颔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子戴着耳坠。”

    “这耳坠啊,可是欧阳的宝贝。”钟容容缓缓道,“他很珍重这对坠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戴着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一直戴着。”这耳坠对欧阳似乎有着某种特殊意义,但是他却从来没对她说过。

    “宝贝……”她喃喃着。

    “是啊,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去碰他的那对坠子。”钟容容好意道,“欧阳一旦翻脸,可是很吓人的。”所以在他面前,她向来不敢太放肆。

    “是这样吗?”可是……她昨天好像已经碰了啊!

    唐府

    “说,都找了几天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一声重击,红木桌子赫然碎裂。唐木天气急败坏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干家仆。雨儿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整个唐府也连找了好几天。

    “可是……我们一直在山洞中找,就是找不到啊。”其中一个家仆壮了壮胆子道。整个山洞,就这么点大,他们连一粒石子都没放过。更别说是一个这么大的人了。

    “山洞里面没,那山洞外面呢?”唐木天不停来回地踱步道。

    “那……那老爷的意思是……”

    “就算把山翻过来,也要把小姐给我找到!”挥了挥手,他摒退着立在面前的一干家仆。

    “夫君,你说雨儿会不会已经……”一旁的唐夫人小声地啜泣道,红红的眼眶,显然已经哭了许久。原本还算镇定的女人,此刻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

    “夫人,雨儿那么机灵,应该不会有事。”虽然自己也心急如焚,但是面对着妻子,唐木天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

    机灵……他们的女儿有吗?“但是……那山洞只有一个出口,茵茵一直站在出口这里,说是只见雨儿进去,不曾见她出来过,你说……会不会是洞内有秘道?”唐夫人一边拭着眼泪一边道。

    “我也想到了,若真有秘道的话,雨儿也该知道回唐府啊。”偌大一个唐府,在苏州城也算是赫赫有名,随便拉上一个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知道唐府该怎么走。

    “那……那雨儿就是遇到了意外了,她……她一定是有什么不测了!”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唐夫人哭得几欲泪流成河。

    “夫人,你就别净往坏处想!”唐木天头痛道。一边女儿失踪已经让他烦不胜烦,另一边还要应付妻子的眼泪,人生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都怨你,我让你教雨儿武功,你就是不肯!”用力地捶着夫君的胸膛,唐夫人没好气地道。

    “我……我这是怕雨儿会和我一样卷入江湖的仇杀中啊。”叹了一气,唐木天无奈道。这些年来,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他已花费了太多太多的心思。每天的日子,都过在心惊胆战中。

    因为他所要保住的命,不止是自己的,还有妻子和女儿,乃至整个唐家。

    不会武功,更加能够平凡度日。而退出江湖,退出打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但是……但是我怕这次万一雨儿落在歹人的手中,我怕她凶多吉少,她……她连自保的能力都……都没有。”说道最后,简直泣不成声。这几天夜里,她没一天睡得安稳。

    “夫人……”

    “哎,这位小姐,请容我通报老爷一声。”急急的喊声,自堂前传来,唐府的管家忙不迭地想要拦下对方。

    “通报多麻烦啊,倒不如直接进来得快。更何况我只是留一句话而已。”娇媚的声音,不是钟容容又会是谁!

    “可……”

    “老何,放这位姑娘进来。”唐木天道。

    “是,老爷。”管家退到了一旁。

    “唐老爷?”双眉一挑,钟容容看着站在大堂之上年近五十的男人。

    “我是。”

    “既然是,那就简单多了。”她手指拨了拨颊边的秀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不必担心你们女儿,她现在很安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也只是帮雨儿传个口信。

    “你知道雨儿的下落?”疾步上前,唐夫人抓住钟容容的衣襟焦急地问道。

    “她在绝日山庄,要待多少天不知道,不过至少没有性命危险。”而且还好吃好住。

    绝日山庄?!

    一语出,唐家二老不禁身子一僵。她口中的绝日山庄,是、是……“绝日山庄抓了……我们家雨儿吗?”好半晌,唐木天才颤颤地问道。

    抓?“应该算是吧。”钟容容想了想道,“至少是欧阳帝绝亲自把雨儿带入山庄的。不过你们放心,他并没有取其性命的意思。”不然唐颜雨有几条命都不够丢。

    “欧阳帝绝……”唐夫人喃喃着,面色霎时之间苍白得吓人。当今的武林之中,有谁不知道欧阳帝绝的大名,而苏州城中,又有谁人不知绝日山庄!

    “好了,话我已经传完了,告辞。”一语完毕,钟容容返身走出大唐。

    唐内的二人,各怀心思。

    良久,唐夫人抬起头,望着面色凝重的丈夫,“夫君,欧阳……欧阳帝绝他……”话说到最后,竟然无法说完。颤抖的尾音,昭示着害怕与烦乱的心绪。

    “夫人,我明白你想说的。”唐木天长叹一气,手覆在了那双颤抖的柔荑之上。

    欧阳帝绝怎会见着雨儿呢?而他们,又该如何保住雨儿的安全呢?

     正文 第五章

    黑,一片漆黑,小男孩费劲力气地想要逃跑。

    怀抱着重重的雪玉琴,他像是要把它嵌进身体一般。

    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欧阳家亦烧了。他的全部,似乎就只剩下了这把琴而已。

    究竟该跑多久呢?而他又要跑到哪里呢?

    “啪!”

    石子绊倒了脚。男孩重重地跌倒在了草堆中。

    “那里有声音,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在黑暗之中,他听到了一步一步踏草而来的脚步声。

    怎么办?他们会发现他吗?会杀了他,然后夺去这琴吗?

    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着,唇在颤抖,手在颤抖。脚步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然后,他的眼,看到了一只手拨开了草丛。

    “怎么样?那边有没有人?”又是那粗豪的声音在不远处问着。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即将发现他的男人。他见过他,他是和那一帮人一起火烧欧阳家的。一起杀了爹爹,害死娘亲的人……

    他……他不要……他不要就这样死了。他还没有完成娘亲的话,还没有杀了所有今天来欧阳家的人,还没有报完仇,还没有……

    “啊!”黑色的眸子猛然睁开,欧阳帝绝一头湿汗地坐起身子。

    好痛苦,好痛苦……

    他……又做了那个梦吗?那个即使他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的梦!

    “唔……”闭着眸子,唐颜雨皱了皱眉。难受,有股难受的感觉,似乎身子……怎么也施展不开来,像是被什么抱着似的。

    抱?

    “唔……”又是一声轻轻的呻吟溢出唇瓣。睡颜惺忪的眸子缓缓睁开。

    一只手臂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而另一只手臂,则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脸则埋在了有点冰冷的胸膛中。

    淡淡的,清雅的气息缠绕在她的鼻尖。

    “欧阳帝绝!”她失声叫道,虽然她现在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直觉地,她却认为是他。

    “唐……颜雨……”清冷的声音依旧,只是在清冷中,却有着破碎的感觉。

    “你……你怎么了?”她出声道,总觉得现在的他怪怪的。平时,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这般搂抱住她。现在都已经三更了,他怎么会跑入她的房间呢?

    他不语,只是把她搂得更加紧了。

    “你先放手啊。”她叫道,想伸手推开他,但是她的力道根本无法与他相比,推了半天,他却没有移动一分。

    “好黑,好黑呢……”断断续续的呢喃声,传至了她的耳内。

    真的……很不一样。唐颜雨暗忖着。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他是在害怕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着,背脊上传来一阵疼痛,那是他把她抱得太紧了,简直像是要把她嵌进他身子里一般。

    “我……”略带沙哑的嗓音怔怔着。蓦地,手臂松开。像是如梦初醒般,欧阳帝绝站起身子,离开了床沿。

    他……他究竟是怎么了?在噩梦之后,他竟然会最先冲进她的房里,拼命地想要去抱住她。宛若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地抱住。

    他之所以会留她性命,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听完《绝心曲》的人而已。但是刚才,他竟然会去想要求得她的慰藉。

    短短的几日间,她便渗透进了他的生活。渗透得如此之快,快到他不知所措。

    唐颜雨静静地盯着站立在窗子边的欧阳帝绝。现在的他,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她所熟悉的欧阳帝绝。刚才那片刻的脆弱,已不复存在。像是她做了一个梦般,梦到了奇怪的一面。

    细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际。月光,透过纸窗,射进了房内。照在了他那苍白得吓人的面颊上。

    “你流了好多汗。”她说着,下了床,披上外衣走到他身边。

    “那又如何?”他俯看着她,表情空白一片。

    “咕噜!”唐颜雨不觉咽了咽喉间的口水。他的身上明明散发着强烈的不许靠近的气息,但是她的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地靠近着他。

    黑夜,把他面貌中的纯真掩盖,只剩下邪魅。如果她聪明,就该现在马上躲得远远的。但是她的身体,却还留有他方才颤抖的记忆。

    他——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般,用着利齿来武装自己。

    她望着他,而他亦回望着她。

    “我想,有汗的话,还是擦一下的好。”她说着,掏出了一块手绢递给了他。

    黑色的眸子沉沉地凝视着那握着手绢的葱白小手,欧阳帝绝并没有接过,“你不怕我吗?”他问道。清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怕啊。”唐颜雨老实道,“本来不怕,但是知道你是武林中的琴帝之后,我就开始怕了。”在家中,她多次听爹提起过琴帝的可怕,爹甚至还一再告诫,绝对不可以接近此人。

    是啊,他是武林中人人都惧怕的琴帝,她会怕他,自然也是情理之中。黑色的眸子一黯,欧阳帝绝垂下了眼帘。

    明明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答案,但是为什么他听了之后,却有种莫名的难受。

    她……不该怕他的啊。所有的人都可以怕他,但是她不该啊……因为他……因为他……

    “你没事吧。”她看着他忽变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

    修长的十指微微收拢,他的眸子依旧轻垂着,“既然怕了,为什么还要走过来?”她不是该躲得他远远的才是吗?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脆弱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脆弱得让她想要去呵护他。

    脆弱?!欧阳帝绝不禁嗤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是第一个说我脆弱的女子!”笑声嘎然而止,他盯着她,“你可知道,我只需用上一根手指,你就没命活在这世上。”

    “你……你会杀我吗?”唐颜雨呆呆地反问道。

    杀她,也许很容易,但是……他却明白自己不会那么做。曾几何时,她对他的意义,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能够听完《绝心曲》的人而已了。

    “我不会杀你。”轻抿薄唇,他吐出了答案。

    呼!她不由地吁了一口气。抬起手肘,踮着脚尖,想要去擦拭他额头的那一层薄汗。既然他不接过手绢,那么只有由她来“代劳”了。

    但是奈何两人的身高差距,使得她这一动作做得有些艰难。

    “你弯一下腰。”唐颜雨扯了扯欧阳帝绝的衣袖,“你知道的,因为你太高了,所以我……”

    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弯下了身子,黑色的眸子,平视着她的眼,“这样可以了?”

    “可……可以了。”蓦地,脸一红,她点头道。还好现在是黑夜,不像白天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抬起手,她握着手绢,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他的脸靠得她太近,而他的眼……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在他眼眸中羞涩的模样。

    老天!什么时候开始,她懂得羞涩了。

    她……她只不过是因为他看起来太无助了,所以才想着帮他擦汗而已。

    手,一点点地在挪动着,欧阳帝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儿。圆润的面颊,泛着玫瑰色的唇瓣,还有那水灵的眸子,她并不能算美人,比她美丽的女人有许多,至少钟容容就是。但是,他的目光却舍不得自她的脸上移开。

    舍不得吗……这种陌生的心绪,他不明白,也不懂。

    缓缓地,欧阳帝绝闭上了眼眸,“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突然闯进你房里吗?”作为一个女子,她的胆子似乎大了些。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泪眼婆娑。

    手上的动作一顿,唐颜雨奇怪地看着他,“你想说?”闭上眼眸的他,脸上的纯真似乎又多了一些。

    “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我常常做的噩梦,所以才会心绪不宁。”他说着。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却在她面前不可思议地说了。

    “你常常这样?”

    “嗯,好久了,每次都会在半夜里被梦惊醒。”

    是这样吗?唐颜雨怔怔地想着,也许他个性的阴晴不定是因为睡眠的缘故吧,因为睡得不安稳,所以才会喜怒无常。在以前,她亦曾见过一些睡眠不好的人,常常都是脾气暴躁,很难与人沟通。

    “你身上的味道……很清,很淡……”他喃喃着。

    不可思议地,这股味道竟然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安心得仿佛可以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菜芙蓉,花冠金黄,紫芯金瓣,艳丽非凡。无毒无异味,鲜花入口后可以给人以心旷神怡的感受,具有明显的缓解紧张情绪,助人放松心情的功效。

    这些,都是以前研究花草的时候,在书上看来的。低垂着头,唐颜雨暗自想着。既然欧阳帝绝常常睡不安稳,那么力所能及的治疗方法就是在他平时饮的茶中放入一些菜芙蓉的花瓣,相信对他的病情也会有帮助。而且,绝日山庄中恰巧也有菜芙蓉这种奇花。

    一路走到花圃中,唐颜雨盯着在角落边的几株菜芙蓉。金色的花瓣,大大的叶子,长得甚好。

    “唐……唐小姐!”一道惊恐的声音在唐颜雨的身后响起,使得她不由得回转过头,向着身后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人,莫约比她大上几岁,略显秀气的面庞,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是却清爽简洁。

    “你是谁?”她打量着眼前的人问道。

    “小的阿德,是打理这片花圃的园丁。”年轻人答道。

    哎?唐颜雨一怔,“阿德,你说……你是打理这片花圃的园丁?”可能吗?这一大片的奇花异草,竟然全出自这个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之手。

    “是、是啊。”阿德搔了搔脑袋道。山庄里的人有谁不知道唐小姐是山庄的贵客,需要好生伺候着。只不过……眼前的这位贵客,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呃,恐怖。

    那种目光,仿佛是要把他射穿似的,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那么这些……还有那些……全部都是你自己栽培成功的吗?”她的手激动地指过周围的一片花草,急急地问道。

    “是啊。”阿德的回答还是只有两个字。

    老天,实在是太厉害了!唐颜雨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阿德。有些花草,就算是得到其种子,也不一定能够栽种成功,更何况是让它们生长得如此茁壮。

    “你是怎么栽种的,有人教你吗?”

    “小的只是家里三代都是打理花草的园丁,因此有些心得罢了。”阿德谦虚道,同时问唐颜雨:“小姐来这里是有事吗?”“啊。”经他一提醒,她才记起来这里的目的,“差点忘了,我来这里是想要几片菜芙蓉的花瓣。”

    “菜芙蓉?”阿德愣了一愣。

    “是啊,泡在茶中,应该有舒缓心绪的作用。”唐颜雨想了想道,“对了,阿德,以后你能不能教我如何栽种这些花草?”

    “唐小姐要学栽种之术?”阿德诧异,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口中会说出这句话来。

    “有什么不妥吗?”

    “可是……这些都是下人的活啊,小姐家不是都应该……应该……”

    “应该待在房里弹琴刺绣是吧。”她接口道,“可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弄这些花草。”如今正好拜师学艺。

    “可是……可是……”阿德还在犹豫着。

    “别可是了,总之,以后我一有空,就会来这里。”唐颜雨打断道,粉嫩的双颊扬起兴奋的神色。

    总算,留在这里,她多少还有一些收获。

    轩雨阁

    一身鹅黄色的水纱裙,唐颜雨手捧着刚摘下来的菜芙蓉花瓣,才跨进阁门,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扯住了身子,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你去哪里了?”欧阳帝绝面色不悦地问道。一个上午都不见她的人影。她不是应该听他弹琴,陪在他身边的吗!

    唐颜雨抬起头,看着欧阳帝绝。他说话向来平平淡淡,但是这会儿,却给人一种焦虑不安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还是……

    “我去了……”她张嘴,才说了三个字,便被他打断。

    “是谁允许你去别的地方!”只是一个上午不见,他的心竟然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般在乎她了?是因为昨儿个晚上吗?因为她一直陪在他的身旁,用着她的手,擦拭着他额头的汗。因为她即使怕他,依然会靠近他,所以他才会对她产生眷恋……眷恋?!

    眸子一眯,他沉沉地盯着她。他——对她产生眷恋了吗?

    他的视线太过直接,使得她不由得咽了咽喉间的口水。

    “我……我只是去了一下花圃,拿了几片菜芙蓉的花瓣而已。”唐颜雨抬起双手,把手中的花瓣呈现在欧阳帝绝的面前。金黄色的花瓣,还沾着露水。

    “花瓣?”他不解道。

    “是啊。”她点点头,“菜芙蓉的花瓣,可以帮你安神定气,我没学过医,所以能做的只有这些。”只希望这些花瓣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红润的薄唇一抿,欧阳帝绝诧异道:“给……我的吗?”焦虑与不安霎时消失无踪,只是一句话,就让他的心情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你不是说你晚上常常做噩梦吗?我想若是把这些花瓣泡入茶中喝,应该会有所帮助。”说着,唐颜雨转过身子,想去找个器皿来装这些花瓣,“对了,茶碗呢?现在就可以泡上一杯试试看啊!”

    “不必那么麻烦了。”他拽住她的手臂,把她从新拉回自己的身边。

    “不必?”唐颜雨疑惑地眨眨眼眸。

    然后下一刻,她便看到他抬起手,从她的手中拿起一片花瓣,含入了口中。

    嫣红的朱唇,轻嚼着金色的花瓣。他本就美得惊人,如今吃着花瓣,更让人舍不得移开眸子,“你……”唐颜雨不由得看呆了。原来男子,亦可以美得倾城倾国。

    “在看什么?”黑色的眸子凝视着面前的人,欧阳帝绝问道。口中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她身子上所散发出的清香,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菜芙蓉吗?不若芙蓉那般美艳动人,却自有一股清雅淡香。

    “没……没什么。”她赶紧收回视线,目光瞥向了放在一旁案上的雪玉琴,“你的琴……呃,是用整块玉做成的吗?”她问道。晶莹剔透的白玉,本就很少,更何况是整整的一大块。

    “嗯。”他颔首,“这琴是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亦是欧阳家世代传承的东西。

    他娘死了?

    “我不、不知道你娘……”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娘死了,爹也死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最后的一个仇人,为他们报仇。”手指拨开了沾在她面颊边的发丝,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她说。

    “你要报仇?”明明是惊讶的,但是说出口的声音却好小声。唐颜雨觉得开始有一股热气往上涌。是因为他吗?因为他的手轻轻地碰触到了她的面颊,所以她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报仇,所以我要把《绝心曲》练到无人可以听完的地步,可是你却可以听完我的《绝心曲》,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内力,但是我却想你听我弹琴。”而时间,则是一直……一直……

    “我……”唐颜雨喃喃着,脸上更热了。容容也曾说过,她有很深厚的内力。可是内力不是习武之人才会修行的吗?而她根本从来没习过武啊。

    整个人往后一跳,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欧阳帝绝……”

    “唤我绝。”放下手,他的眸子依旧盯着她。

    “可是这样太……”亲昵了。后面的二字,她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想你喊我的名罢了。”她是第一个,他允许她唤他名的女子。俯下身子,他靠近她,而手指,则抬起了她的下颌。好烫,脸有种被烧着的感觉,脑中几乎快要变得一片空白了。他这样的动作,太过暧昧和煽情了。还有他的那种目光,仿佛要把她吞噬一般。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唇更是烫得厉害,“那……你要做什么?”她说得艰难,努力地想要往后退开一步,无奈环在腰上的手臂没有丝毫的松动。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属于我的东西呢。”他高深莫测地盯着她,手沿着下颌划到了红唇之上。

    “你……”

    他托高她的下颌,缓缓地低下头,辗转吮吸着她的唇……唇与唇的相印,亦是誓言的宣告。她是唯一让他想要如此对待的女子。他喜欢她身上的这股清香,淡淡的,却能放松心绪。

    不是吧,他在吻她,他居然在吻她?!唇上温润的触感在在提醒着她这个事实,脸上有着他喷洒出气息的温度,“唔……”她想开口,却不料他的唇乘机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的舌尖纠缠在了一起……呃,不算是——太恶心。他的唇,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一丝香甜的感觉。灵巧的舌头翻搅着她的唇与舌,麻麻的,却又隐隐地有着一点眷恋的味道……

    良久,他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深邃的眼眸望着酡红的容颜,几不可见的激情一闪而过。

    唐颜雨拼命地喘着气,“你……”缓了缓气,她看着他,脸上的红潮仍然未退。

    “不要……再让别的男人碰这里。”清雅的声音如同妖媚的呢喃般轻轻地响起,欧阳帝绝抚着她那娇艳欲滴的双唇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唐颜雨怔怔地望着欧阳帝绝,却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鼻间充斥着他独有的麝香气息,他在说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微风轻抚,唯有柳絮发出的声音。

    她被吻了,她被吻了!

    女子当以清白为重,她这样算不算是丢了贞洁?

    “你怎么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只纤纤玉手轻拍在唐颜雨的肩膀上,钟容容奇怪地问道。

    “啊!”她惊呼一声,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钟容容赶紧把手抬开。她只是打个招呼,绝无吓人之意。

    “没……没事。”唐颜雨拍了拍胸脯,“只是刚刚正好在想事儿,所以才会吓一跳。”

    “事?"钟容容好奇地转了转眼珠,“是什么事,该不会是和欧阳有关的吧?”

    嘎?“你怎么知道?”唐颜雨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发觉她已经不打自招了。

    “这里是通往轩雨阁的必经之路,你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刚从那里出来了。”如此简单的道理,随便想想便可得出结论,“对了,你和欧阳发生什么事了?”她继续问道

    “没什么啊。”唐颜雨闪烁其辞。说不出口啊!而脑子里,则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刚才他吻她的那一幕。

    天!她该不会是被吻傻了吧!

    钟容容奇怪地看着对方越来越红的脸。可疑,真的是很可疑。不过照理来说,欧阳那家伙是绝对不会对女人出手的啊。一个历来只爱自己的人,又怎么能奢望他去爱别人。

    “真的没什么?”她怀疑地道。

    “真的。”唐颜雨胡乱地点着头,“他只是和我说他要报仇而已。”

    “什么,欧阳连这个都对你说了?!”钟容容的声音霎时提高。

    “这个不能对别人说吗?”唐颜雨眨眨眼眸。

    “也不是啦。”钟容容拉着唐颜雨走到一旁的树下,避开太阳,“只是欧阳向来不会随意对人说这事罢了。那现在你也知道他爹娘已经死了的事吧。”

    “知道。”她微点了一下头,“他的爹娘是被仇家所杀吗?”她记得他说过他是在找最后一个仇家。

    “他爹是被仇家所杀,而至于他娘,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些个仇家,都是为了欧阳手中的那把雪玉琴。传言这把琴是用千年古寒玉所造,是武林中的一件密宝。当年欧阳家就是靠着这把琴和《绝心曲》的琴谱,在武林中显赫一时。不过太宝贝的东西,总是会有很多人抢,听我爹说,当年七派莫约30来人聚集到欧阳家,要求欧阳家交出雪玉琴,这些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结果欧阳家就这样被毁了,而我第一次看见欧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昏迷了,但是双手却还是死死地抱着琴。”钟容容回忆道。好在她的父亲钟放,虽然被誉为武林高手,但是对别家的武功向来不屑去碰。也因此,当时才7岁的欧阳帝绝才能保住那把雪玉琴。

    唐颜雨静静地听着。这就是欧阳帝绝吗?那个除了琴帝身份之外的欧阳帝绝。不是爹娘口中应该远远避开的魔头,而只是一个7岁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

    所以他才会经常做噩梦吗?所以他才会问她,她的爹娘是否爱她,所以他才会在噩梦惊醒后,拼命地想要找一个人依靠……

    “那么他……”唐颜雨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

    她会觉得他脆弱,那是因为——他太孤独了吧。

    有些不一样了,心……有些不一样了。

    撑着下颌,唐颜雨看着窗外那满池子盛开的荷花。此时正是盛夏时节,荷花开的旺盛。一片碧波之中,粉红之色显得甚为明显。

    几天下来,她的整个脑子里塞的全部都是他。甚至连她爱吃的豆沙糕都忘记吃。

    风徐徐吹来,带着一丝热气。

    摊开一张宣纸,唐颜雨拿起了搁置在伏案上的画笔。

    “小姐,你要画画吗?”一旁的丫鬟出声道。

    “是有点想画。”唐颜雨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心绪烦乱,她想要一个人好好静一下。

    “是。”丫鬟垂着头,退出了房间。

    静静的房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虫鸣鸟叫,有着夏日的气息。

    笔尖蘸着丹青,唐颜雨在宣纸上渲染着。小姐家的琴棋书画,虽然爹都让师傅来教过她,但是她总认为这些不如摆弄花草来得有趣。

    可今天,莫名的,她竟然想要画画。

    她有多久不曾拿起画笔了呢?似乎自15岁的生辰之后,就不曾再画过画了吧。

    宣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那是池水,翠绿的颜色,用来形成大片大片的荷叶,而花,则用浅浅的粉色来点缀着……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一个茎干上只长一朵花,不与人分支,独独鳌头。

    脑海之中,又出现了他的影像。他与荷花一样,只是一个,即使周围有人,但是身影却依然落寂。

    是孤独吗?还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呢?

    因为遭遇过如此惨烈的家变,所以不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吗?

    那么她对他而言,又是什么呢?

    “爷!”房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喊声,然后则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唐颜雨站起身子,看着跨步走上前的人。

    “为什么刚才没有在大厅用午膳?”欧阳帝绝站定在唐颜雨的面前问道。

    “因为不觉得饿啊。”她答道。其实是发呆压根忘了时间。

    “你在画画?”他的视线,瞥向了她放在伏案上的丹青、毛笔和宣纸。

    “难得窗外就能看到荷花池,所以就画画了。”其实是为了怕自己胡思乱想,所以才画画来分散心思。

    “荷花?”

    “对啊。”她拉着他来到窗前,指着窗外那大片池塘上的荷花,“怎么样,很漂亮吧。”满池的荷花,别有一番风情。

    漂亮吗?欧阳帝绝的眼顺着那葱白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片碧波,池水的绿和荷叶的绿混成了一片,而那些荷花,则跃于荷叶之上。

    “尤其是风吹过,荷花轻轻摇首的时候,就更美了。”唐颜雨继续道。

    他转过头,垂眼看着她脸上蓦然鲜活的表情,“你喜欢荷花?”在他眼里,比起荷花,他更想看的是她。

    “喜欢啊。”她点点头,“这池子的荷花就好漂亮。不过池子中央的那朵荷花最漂亮了。整片池子里都是粉色的荷花,唯有那朵是白色。”白得高雅淡洁,引人注目。

    语音才落,一道人影已经飞窗而出。双脚轻点湖面,几个跃身,摘下了那朵白色的荷花回到她面前,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

    “你……”她讷讷地合不拢嘴。这是别人所说的轻功吗?这是继竹林之后,他第二次在她的面前显示出功夫。

    那朵本来在池子中央的荷花,如此轻易地就被他采摘了下来!

    欧阳帝绝把荷花递至唐颜雨的面前。

    她愣愣地没有接过,“你为什么把它摘下来?”

    “你喜欢,不是吗?”既然是喜欢的东西,那么自然是放在身边最好了。

    喜欢?只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会把这朵白色的荷花摘采下来吗?唐颜雨努力地眨了眨有些热气的眸子。胸口有股热流涌过,似在收缩,又像在膨胀着什么。

    有些东西,似乎在不断地变化着。

    沉默间,白色的荷花更递近了几分。

    “可是荷花是应该长在池子里才能更美的啊。”虽然感动于他的行为,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道,“有些东西,是只可以远观,不可以亵玩的。”

    “你不喜欢?”黑色的眸子微微地眯起,欧阳帝绝问道。会摘荷花,原本只是想要看见她的笑颜,但是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朵荷花与其在我的手中,不如在池子里。”唐颜雨急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是这样吗?”手一松,手中的荷花跌落地上。而他的眼,则沉沉地望着地上的荷花,“我……不懂。”半晌,他的嘴里轻轻地逸出了几字。

    是的,他不懂,不懂她的话,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怔怔地看着他,“其实只要你真正喜欢过一样东西,或者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喜欢吗……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喜欢——不是就应该要拼命得到吗?”所以那时候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来欧阳家抢夺雪玉琴。

    “才不是!”她连连摇头,“喜欢应该是想让那样东西变得更好,就像这朵荷花,有水的池子,才是最适合它的地方。而我,只要远远地欣赏就很满足了。”俯下身子,她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株白色的荷花。

    欣赏?!欧阳帝绝抿了抿唇,“若是我喜欢上了,那么……我一定做不到只是欣赏。”

    因为不曾有人教过他,只要欣赏就可以满足了。

     正文 第六章

    亭台楼阁,迷蒙山水湖色,自是盛景迷人。

    一身纯白如雪的长袍,及腰的长发用白色的方巾扎着,颀长的身影端坐于琴前,修长的十指熟稔地勾、挑、托、抹着雪玉琴上的七根琴弦,如飞泉激浪的琴音骤然舒缓收放,仿若云雪轻飞,鸾凤清歌,音色韵味美妙且明丽。

    只不过音色虽美,却没有人敢真正欣赏这人间难有的天籁。毕竟有深厚的内力注入于琴音之中,弹指间就可毁人之性命,真正听完曲子的人,又有几人能够生还。

    黑色的眼眸冷冷地望了一眼十米之外已然倒地不起的不速之客,欧阳帝绝淡淡地唤着身后凝神聚气的手下,“莫沙,把他处理掉。”抱着怀中的雪玉琴,人已然朝着轩雨阁走去。

    “是。”莫沙运气略一调息后站起身来,几个起落跃至又一个前来送死的人,呃,如今只能称之为是尸体的面前,快速地扛起,疾奔。一气呵成的动作,仿佛做这类事已经驾轻就熟。

    谁叫这年头多的是人想要一举成名,而前来行刺不啻为一个比较好的方法,于是,以爷在江湖上的“美名”,自然多的是人来干这挡子事了。不过这两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来这里行刺了,可见这个刺客胆子不小。

    “爷,”一旁的越眠吐了口气道,“这个人……”

    “他不是木易之。”快速地打断了越眠的话,欧阳帝绝冷冷地道,“还是没有查出木易之的下落吗?”

    “还没。”越眠摇摇头,“我已经在全国的各大城镇加派人手打听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

    “是吗?”欧阳帝绝喃喃着,手指压在了琴弦之上,“木易之,看来你真的很会躲藏呢!”整整五年了,他找这最后一个人整整五年了,但是五年来,却什么都没找到。

    唯一的消息就是自当年他参与了欧阳家的事之后,便隐退江湖,而至于他现在人在哪里,没人能说出。

    “那就继续派人去查,不管要花费多久的时间,都要找出那人。”他下着命令道。

    “是。”越眠抱拳道,才准备退下,却又被欧阳帝绝唤住。

    “越眠。”

    “属下在。”

    “你有……”轻抿着薄唇,他欲言又止。

    越眠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主子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终于,过了片刻,欧阳帝绝开口道:“你有真正喜欢过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吗?”

    不是吧!越眠眼瞳瞬间放大,没有料到主子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爷,这个……“

    “有还是没有?”

    “有,喜欢的东西倒是有不少,至于真正喜欢的人,至今尚未有。”他才只有二十岁,尚未娶妻啊。

    “是这样啊……”他轻喃着,手指划过那一根根的琴弦。

    “爷,你该不会是……”越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表情。虽然依旧还是冷冰冰的脸,但是在那漠然的神情中,却俨然有着一丝不知所措,似乎对着某件事存有困惑。跟了主子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有这种神情。

    “是什么?”

    “爷该不会是喜欢上唐姑娘了吧。”越眠壮了壮胆子道。所以才会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瞎子也看得出,爷对唐姑娘的态度绝对不一般。即便唐姑娘能够听完爷的曲子,这态度也早就超过了一个弹琴人与听曲人之间的尺度了。

    喜欢?欧阳帝绝微微一怔,他喜欢唐颜雨吗?

    “我喜欢她吗?”他似自问,又似在问人。

    “属下还不曾看到爷对其他女子如对唐姑娘一般。”就连对武林第一美女钟容容,都没见爷这般有耐心过。

    “是这样?原来我喜欢她啊。”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破例,所以才会想要见她的笑颜,所以才会容许她对他的放肆。

    喜欢……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也许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听完了他的《绝心曲》后,便已经开始了吧。

    “可是,若真是喜欢,我绝不会只满足欣赏而已。”欧阳帝绝自言自语道。

    “爷。”莫沙推门而入,

    “办好了吗?”没有抬头,欧阳帝绝只是手指轻触着琴弦问道。

    “已经办妥了。”莫沙双手抱拳地低头说道。

    “嗯。”他微微颔首,手指在琴弦上拨着一个个单音。

    若是喜欢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她的一生一世,就只能属于他了。

    唐府

    昏暗的房间中,窗子关得严严实实,连丝风都不透。

    唐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怎么办?雨儿待在绝日山庄,即使上次来的那名女子说雨儿现在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我真怕欧阳帝绝会……”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只得拿着手绢不断地擦拭着泪珠。

    “夫人,你就别再哭了,哭得再多,也无法把雨儿救出来啊。”唐木天揉了揉额角。短短一个月,他便仿佛苍老了几年。

    “救,怎么救啊!”从手绢中抬起脸,唐夫人悲切道,“欧阳帝绝如今的武功,在武林中根本就少有敌手,就算凭借你我二人之力,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又没说要和欧阳帝绝硬碰硬。”唐木天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潜入山庄,然后带着雨儿离开苏州,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可是这唐府……”偌大的家业,便要在一夕之间抛下——

    “顾不得那么多了。”唐木天道,“本以为今生退出江湖之后,便可以安心了,没想到该来的劫数还是会来。也许人本就不该踏足江湖,而一旦踏足了,便再也无法上岸。”

    “夫君!”

    “夫人,你可曾后悔跟了我?”

    唐夫人缓缓摇头,“不曾,既然嫁给了你,我便是唐家的人了,就算要死,也是唐家的鬼。更何况这十几年来,你也给了我足够的安稳日子。”

    “可是若是我当年听了你的劝,没有去……”

    “别说了。”她手一抬,掩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一切皆是命,我只希望雨儿能够平安就可,即使是要牺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上苍会让雨儿碰上欧阳帝绝呢?一个绝对不能碰上的人!

    十指抚琴,弹琴之人用心,听琴之人却显然没有用上心思。

    唐颜雨脑袋一点一点的,勉强地撑着犯困的眼皮。

    困,真的好困啊!

    这几天,因为脑子里老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欧阳帝绝的影像,甚至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

    害得她屡屡惊醒,压根就没有睡好过觉。

    琴音继续响着,唐颜雨的脑袋也继续顺着节奏点着。

    终于,手指轻压琴弦,欧阳帝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显然,他的琴是对牛弹了。站起身子,他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咦,你弹完了吗?”揉了揉眼皮,唐颜雨半睁着眸子看着身旁的人问道。

    “没有。”他淡淡地道。毫无变化的表情,让人无法察言观色。

    “哦,那你继续。”她摆了摆手说道。

    他瞪了她一眼,语气微愠,“不许敷衍我!”他希望能够得到她全部的注意,不希望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依然视若无睹。

    “我……我哪有。”她狡辩道。她顶多……呃,只是太困了而已。

    “那你就该认真地听我的曲子。”他伸出右手,捏了捏她的下颌。

    “好嘛,好嘛,我认真听!”她举双手投降,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反正是没办法补眠了,那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听他弹曲了。

    比起她的懒散,他对于某些事物,显得过于执着了。

    “饿了吗?”没有起身弹琴,他反倒是伸手自桌上取了一块桂花膏递至她的唇边。

    他……他该不会是想要喂她吃吧。唐颜雨呶了呶唇,“我可以自己吃。”

    他没有回话,只是把糕点更递近了她的唇几分。

    唉,喂就喂吧,就把他当成茵茵好了,反正有时她忙着看花草的时候,茵茵也确实会在一旁喂她吃糕点。

    嘴儿一张,唐颜雨咬下了一块桂花糕的菱角,咽在嘴里嚼着。

    “好吃吗?”欧阳帝绝看着唐颜雨鼓动的双颊问道。

    “还不错。”她点点头,嚼得更加起劲。

    他抬起手指,轻轻擦拭着她嘴角边的屑末。

    唐颜雨的脸蓦地一红。这样的举动,似乎太……

    微微侧开头,她想避开他的手指。

    “怎么?”眸子一眯,他不悦地看着她的反应,“讨厌我碰触你吗?”

    “没……没啊。”她赶紧摇头。相处了一段时日,总体来说他还算可以,只是偶尔拉下一张脸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点怕怕的感觉,“我只是不太习惯罢了。”唐颜雨解释道。

    “那么——你最好赶快习惯。”他的手指贴在她的唇角边,继续拭着那些屑末。

    若是爹娘看到这番情景,只怕会气得跳脚吧。唐颜雨暗自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游移于俊逸颀长的身影之上。

    飘逸的长发,精致的五官,如雪似霜的肌肤,这样的男人,在世间又会有几个。

    看得过了,脸又开始发烫。

    “你好漂亮。”无限感叹哪,毕竟人人都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她自然也不例外。

    欧阳帝绝颦眉,“雨儿,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用这个词。”若此刻说这话的人不是她,只怕早就无命活在这世上。“你真的是很漂亮啊。”明明漂亮,却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

    “雨儿。”微微低沉的声音,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份嘶哑。

    “但是……”继续辩解的某人在看到评论对象不悦的表情后微微缩了一下脖子,“好吧,最多以后不说你漂亮。”反正说“美”意思一样。

    她的话让他表情缓了下来。

    “对了,你的功夫很好吧。”唐颜雨转了个话题问道。

    “是又如何?”欧阳帝绝不甚感兴趣地反问道。

    “学武好玩吗?”她兴致勃勃,“我也好想学武,不过爹爹不准,总说女儿家不应该学武,只要学那些琴棋书画就可以了。”害得她至今连一招半式都不会。

    “不好玩。”他轻垂下眸子回答道。

    哎?是这样吗?“那飞檐走壁啊,或者像你之前在湖上踏步那样,需要学多久?”她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她会他这样的武功的话,那些悬崖峭壁上的奇花异草都是小菜一碟,岂有挖不到之理。

    “你想学武?”他的语气之中有着一丝诧异。

    “是啊,是啊。”唐颜雨点头如捣蒜。他武功那么强,那么教她一点点……应该不难吧。

    “你已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期,就算你有深厚内力,但是现在才学武,也无法有什么成就。”欧阳帝绝说道。因为骨骼已经定型,无法改变。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学武?”她半张着嘴巴道。

    “不是。”他摇了摇头,“只是难有所大成罢了。”

    “我不要大成,只要小成就够了。”她又不是准备称霸武林,要武功大成,“我只要会飞檐走壁就可以了。”反正学别的武功对她也没什么用处,她只要有那一样就够了。

    “你要学轻功?”

    “对,对!”她兴奋地大张嘴巴,一时不察,咬到了他的手指。

    因为他的手一直握着糕点,而她张开嘴吃着他手中所握的糕点。

    所以此刻,正咬住了他的中指。唐颜雨讷讷地半张着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

    白皙的中指停在了她的檀口中,片刻之后,他抽回了手指。

    手指之上,有着浅浅的齿印,以及一丝残留的余温。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道歉。

    “没什么。”他轻轻地道。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把中指递向了自己的唇边。

    即使只是余温,他也想要感受。

    武学不是一蹴而就的。

    其间的辛苦又有多少人会知道。

    好吧,没学之前,她以为学武应该不难,但是学了之后,她却觉得原来坚持也是一种痛苦,起码像现在这般站在太阳底下,扎着马步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瘪瘪嘴,唐颜雨转头看着正在凉亭中喝着清茶,一脸惬意看着琴谱的欧阳帝绝,不由得感叹待遇实在差别太大。

    她挥汗如雨,他却清爽得可以。

    “啊!”一声大叫,她受不了地发泄着心中的不平。若是再这么练下去的话,只怕她不死也去半条命。

    “欧阳帝绝!”收起姿势,唐颜雨奔进了凉亭,拿起了另一杯茶猛灌了一口。

    “怎么,不练了吗?”下颌微微抬起,他的一双黑眸望着她。

    “你是不是在唬我?”她两眼一瞪,看着他问道。练了几天,别说飞檐走壁了,她连最基本的走路都觉得步子比以往要沉重,腿上又酸又麻。

    “唬你?”欧阳帝绝放下了手中的琴谱,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出这话。

    “就是这个什么扎马步啊!”她指出事实。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动人,“我要学的是轻功,又不是马步。”

    “那是基础,要学武,必然要先练基础。”他拿起了石桌上的一块帕子,擦拭着她满脸的大汗。

    “那可不可以不练?”她讨价还价。虽然她是不忌讳晒太阳,但是也受不了晒上一二个时辰啊。

    他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想想在江湖中,有多少人想求他教上一招半式,也只有她,还费力地想要越少越好。

    “那……”

    “雨儿!”欧阳帝绝眸子一敛,已是认真地盯着她了,“我从不轻易答应教人武功。”

    唐颜雨心头泛起疑惑,回望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意思很简单,我一旦答应了,那么必然会做到。”他淡淡地说着。

    这……她是不是自己跳进了火坑啊!“其实,呃,你不用那么……”

    “嗯?”他头微微侧着,似在观察着她的表情。白皙的右手,整个压在了石桌之上。

    她舔了舔唇,“我是指……”

    欧阳帝绝缓缓低下头,右手微微抬起,一个五指印赫然印在了石桌上。

    唐颜雨话说到一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自然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这个刚刚印在石上的手印。

    天啊!她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这样算不算是恐吓啊!

    “没什么了。”她赶紧摇头,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就算本来打算把学武之事半途而废,现在看到了他的这个掌印,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毕竟辛苦和性命,还是性命比较重要。

    不过想想,现在的他,对待她的态度,已经比她刚进山庄的时候要好上许多,若是说他会向江湖中传言那样,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的话,她多少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凡事留一线,任何话都不能说得太满。所以偶尔在他面前逞逞威风是可以的,但是在关键时刻,唐颜雨还是会率先软下来。

    毕竟她还没那个胆子拔老虎的胡须,若是可以的话,她早就已经回到唐家,而不是还逗留在这里。

    “那我还要练多久才能像你那样来去自如?”

    “来去自如?”欧阳帝绝怪异地看了唐颜雨一眼。

    “起码就是一下子就能飞上树。”她指了指凉亭外一棵高大青树道。

    “为什么你那么想要飞上树?”他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把玩着一件稀释珍宝般。

    她浑然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低气压。

    “当然是因为若是能飞上这大树,就表示我在深山中,多少能摘到想要摘采的奇花异草了。”

    深敛的眸子闪过一丝放松的神态,欧阳帝绝放下茶杯。刚才想来是他多虑了。她学武,根本就不是为了想要逃离他。

    “你想要飞上树?”

    “是啊。”她直觉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到他站起了身子,“你干吗?”

    “带你飞。”他手臂一伸,把她揽入了怀中。

    啊啊啊!唐颜雨大惊,“你别抱着我啦。”她刚才扎马步,浑身汗渍,身上粘粘的。

    “为什么?”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把她更拉近了自己几分。

    “当然是因为……”她脸红了一红,没有把话说下去。

    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她。

    唐颜雨的脸更红了,终于,受不了他这种深沉的视线,她一跺脚,“因为我身上流了好多汗,有汗味,好难闻的。”女儿家的娇羞,此刻倒是有点显露出来。

    “不会。”他的头俯到了她的脖颈处。

    不会?“什么不会?”她讷讷地问道。

    “你身上的汗味不难闻。”他的唇落在了她的脖颈处。一阵麻麻痒痒,混杂着一点疼痛的感觉,朝着她袭来。

    “你……”她舌头打结,整个人犹如石化了一般僵直了身子。

    欧阳帝绝直起腰,看着唐颜雨一脸的不知所措,视线移向了她脖颈处的那点他刚啃咬出来的红斑上。

    粉嫩的红色,在她素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醒目。

    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丝浅笑,“好了,我带你飞。”

    语音落下,他揽住她的腰,足下一蹬,朝着她刚才所指的那棵大树飞跃而上。

    “飞……啊!”徐徐风中,夹杂着她的惊叫之声。

    其实她可知道,有她,他已足矣。

    “怎么样,向欧阳学武好玩吗?”钟容容依旧抽空来唐颜雨的枫阁转悠一下,顺便说着最新打听来的情报。

    “你也知道了?”她的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脑海中又蓦地显现着上午他带着她飞上树枝的情景。

    钟容容摆摆手,“这绝日山庄有多大啊,又不是整个苏州城,想知道事儿还不容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欧阳帝绝根本不介意把两人的关系公布于众。

    “要知道,欧阳那家伙可是很少会教人武功的。”贼贼一笑,她说道。就她所知,欧阳似乎也只教过越眠和莫沙一套剑法而已。

    “呵,呵。”唐颜雨干干地笑了两声,“是啊,他真的很少教人武功。”

    钟容容平时虽然大咧咧,但是女儿家的细心还是有的,“欧阳欺负你了吗?”她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学武比我想象中要来得苦得多。”就算她现在想不学,恐怕欧阳帝绝也不会答应。唉,想想以后得天天习武,外加听他从早弹到晚的琴,她就想为自己掬一把心酸的眼泪。

    “学武当然不容易啦,想当年,我爹为了让我学武,藤条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好在她皮厚,没有被打死是万幸,“对了,你这是什么?”钟容容眼尖地发现了对方脖子上的那抹红点。

    “什么?”她尚未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啊。”钟容容走到唐颜雨跟前,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红点。

    “这个?”她脖子上有什么吗?唐颜雨疑惑地眨眨眼。

    “唉,你自己过来看。”钟容容拉着对方的手臂,把她移至铜镜前,“就是这个。”说话间。她的脸越来越凑近她的脖颈,看了个仔细。

    红色的淤红,在脖颈的地方,不像是虫叮,倒有几分暧昧,“啊!”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钟容容神秘兮兮一笑,“我知道了,一定是欧阳干的,对不对?”绝日山庄除了他,还有谁敢动唐颜雨啊。

    “我……你……”唐颜雨的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呵呵,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啊。”钟容容轻拍了一下唐颜雨的肩膀。毕竟欧阳对雨儿的心思,谁都看得出,“如何,你喜欢欧阳吗?”江湖儿女不拘小结,她直白地问道。

    唐颜雨估计是没料到钟容容会问得如此直接,着实愣了一下。

    喜欢吗?她……对欧阳帝绝的感情,是什么呢?

    心好乱啊!

    对于男女感情,她不懂。

    她只知道,她喜欢看着他的脸上偶尔露出的那丝浅浅的笑容,仿佛那会使得一切都融化。对着他,她会泛起一种名曰心疼的感觉。

    但是,这是喜欢吗?亦或只是一种同情呢?

    半只身子耷在画舫上,唐颜雨看着满湖的碧水。欧阳帝绝坚持不让她回唐家,但是因为她在宅子里待得很闷,所以在经不住她的一番哀求后,把她带到了船上。

    而他,则在和一个貌似普通的男人交谈着。听他们交谈的话题,似乎在为着一笔买卖,至于是什么买卖,她没心思听,他也没有对她说明。

    所以闲着无聊,唐颜雨从船舱中走出来,站在船头看着湖面上的风光。

    唉,真希望她现在有踏足湖上的轻功,这样,可以直接从湖上直接跑回唐家。不过,就算她真的会此轻功,恐怕站在她身后,犹如两尊门神的越眠和莫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跑了。

    想到此,唐颜雨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面无表情的两尊门神。

    现在这样的情形,其实和软禁也没多大区别,只不过,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自由罢了。

    船舱之内,欧阳帝绝把一只锦盒推到了年约二十五六岁,满脸笑容的男子面前,“这是你要的翠玉如意。”

    男子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不错,果然是天下至宝。”剔透的翡翠,绿得不含一丝杂质。

    “那么我要的消息呢?”懒懒地瞥了一眼对方,欧阳帝绝问道。

    “消息,自然有了,只是我怕你不愿意听到。”

    “有困难?”

    “不是,天下的消息我最灵通,既然你送上了这翠玉如意,你想要知道的消息我自然给你带来了。”男子摇头晃脑道。

    “那木易之现在在哪里?”

    “他不叫木易之。”

    “叫什么?”眸子一眯,手指微微收紧。

    “叫唐木天。”

    哗啦!

    两人之间的小木桌,登时碎了一地。

    “咦,你出来了,都谈好了吗?”听到了声响,唐颜雨回转过头,看着正走出船舱,朝着她走来的欧阳帝绝。

    “嗯,谈好了。”他点点头,视线直直地盯着她。

    幽暗的目光,似乎比起平时更多了一点什么。只是……她不清楚这多出来的,究竟是什么,“那人呢?他不出船舱吗?”她看了看已放下帘子的船舱问道。

    “他大概是想休息一下吧。”他伸出手臂,习惯性地揽住了她的腰。

    “你……”她直觉想避开,但是根本无处可避,除非她想在湖中游泳。

    无奈,她只得乖乖地待在他的怀中。

    一片碧水,两岸随风摇役的柳枝,阳光的照耀折射出粼粼波光。

    美,真的很美。唐颜雨不禁在心中感叹道。想想自从进了绝日山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美景。

    “不许负我。”低低的声音,自她的耳边传来。

    “什么?”她不确定地问道,直觉得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有些痒痒的。

    “不许负我!”欧阳帝绝重复了一遍,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她的后背撞上了他的胸膛,忍不住地皱皱眉。他看似削瘦,其实身体根本就犹如铁一般硬,撞着他,痛是可想而知的。“你说的话好奇怪。”

    “很奇怪吗?”他喃喃着。

    木易之,唐木天!

    谁能想得到,他要找的仇人,竟然会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他这几年一直找不到他。原来他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弃武从商。

    “对啊,很奇怪。”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不许负他,不奇怪才怪哩。

    欧阳帝绝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那你答应我。”

    “答应什么?”

    “不负我!”他的左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右手。

    “痛啊!”唐颜雨忍不住地龇牙咧嘴道。好大的力道,估计她的手腕上又有淤青了。

    “答应我!”他的目光中,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这样的他,看着让她害怕。

    “我……”她怎么都无法抽出手臂,“我……好啦,不……不负你。”在他的目光之下,这几个字,竟然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

    “如此就好。”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神色没有刚才那般阴郁了。

    唐颜雨转过身子,背对着欧阳帝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来风暴是暂时过去了。

     正文 第七章

    退开几步,唐颜雨站在船头,努力地把心思集中在看风景上。最近这几天,她老觉得自己怪怪的。

    站在船头,微风过处,倒也让人心旷神怡。

    “好清澈的湖水。”赞叹的声音有感而发,一时之间,倒又恢复了以往的活跃,“不知道一年四季,是不是都是这般清澈?”她向来只顾往山上跑,绝少来游湖。

    “会的。”站在一旁的欧阳帝绝瞥了一眼站在船头跳来蹦去的唐颜雨道。也许在山庄里真的把她闷坏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待得住的人。

    “荷花也会盛开那么多?”眺望着碧绿的湖水,她不确定地问道。比起绝日山庄池塘里的荷花,在湖中生长的荷花更多了一分大气。

    “嗯。”他说着,低头对着身后的两人吩咐道,“越眠、莫沙,去船头保护雨儿的安全。”依她现在在船头四处张望的情景来看,掉进湖里的几率不是没有。

    “这有什么好保护的,再说有他们两个站在我旁边,叫我怎么看风景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唐颜雨回绝道,转头继续欣赏着四周的湖光山色,“也许等我回家后,该让我爹爹也带我来游湖。”

    “回家?”手一顿,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本来他就没打算让她回去,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她的出现莫名其妙,可是既然她已经搅乱了他的生活,他便不允许她再抽身了。当她说要回去竟然会让他的心一阵紧缩,有着一股窒息感,“我没有答应过你可以回去。”一向不轻易付出的感情既然已经付出,那么就不会容许收回。能够听完他琴曲的人世上只有她一人,她该是他的,也注定是他的。

    噶?答应?又是这个词,“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绝日山庄,再说……啊!”才想开口滔滔大论,却因船身的一个摇晃,唐颜雨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着船外扑去。

    “唐姑娘!”越眠和莫沙惊呼道,才准备救人,一道身影已更快地跃出船舱,两手托着即将跌落湖中的身子,双脚轻点湖面,跃回船头。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

    呼,好险!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唐颜雨拍了拍饱受惊吓的胸口,依眼前的状况来看,她应该是得救了。

    “还好你救了我,不然我一定掉进湖里。”虽然现在的湖水不冷,但是也会够呛,“你知道吗?我不会游水……”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幽幽琴音,泛起于湖水之中,亦打断了唐颜雨的话。似嗔、似怨、似情、似爱,寄托于琴,渺之以音。红菱檀口,微微吟唱。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江南女子的侬声软调,唱起来自是别有一番风情蕴于其中。

    好美的曲子啊,配上飘渺带丝幽怨的琴音,让人不觉痴迷。一艘粉纱环绕的花舫缓缓地靠近过来。唐颜雨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轻撩起船舫薄纱的黄衣女子以及薄纱后那一身白纱红裙,如梦似幻般美艳的女子。娇柔的面容上,有着不经意所散发出来的艳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小姐,真的是欧阳公子呢!”黄衣女子望了眼欧阳帝绝,随即转头对着身后的主子笑叫道。难得小姐游船解忧,竟然可以遇见意中人,多少亦可以让小姐一展笑颜吧。

    花琳语闻言一颤,琴声立顿,一双美眸微微抬起,“欧阳公子,好久不见,可安然无恙?”柔美的声音中却带着丝丝幽怨。想见的人却是在无意中所见,而不是他来找她。

    “还好。”淡淡地瞥了一眼花琳语,欧阳帝绝回道。她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有时会找她无非只是因为她的琴艺。

    “是吗……”为什么胸口会那么痛,明明知道他从来不曾在乎过她,但是他那冷漠的表情没有起伏的语调,却还是刺痛着她。是啊,他有她与否都一样,但她却夜夜守着空枕苦等着他。女人的光阴没有多久,当年岁老去,人老珠黄之时,她还能再期待他么?

    不自觉地咬了下红唇,目光瞥向了站在欧眼帝绝身旁的唐颜雨,“欧阳公子,这位姑娘是……”极少看到会有女人站在他的身边,而这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却是那般自然地站在他的身旁。

    “我是唐颜雨,你叫我雨儿就可以了。”不待欧阳帝绝介绍,唐颜雨就抢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雨儿姑娘吗?幸会了。小女子花琳语。”花琳语微微一笑,目光中却带着疑问,“不知道雨儿姑娘和公子的关系是……”“食客。”换言之就是白吃白住的人。迎着欧阳帝绝不悦的目光,唐颜雨对着花琳语道。这个女人喜欢欧阳帝绝,这是她看到对方后的第一直觉,只是有点奇怪,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却让她有点酸酸的味道。

    “食客?”花琳语语气有丝不确定。

    “是啊。”努力地忽略着心中的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唐颜雨点点头,“因为某些原因我现在没地方住,所以就暂时待在绝日山庄里了。”这也是实话,不过主要是欧阳帝绝不让她走。

    “你住在绝日山庄里?”花琳语惊叹道。欧阳帝绝向来就不喜欢不相干的人进入山庄,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嗯。”唐颜雨点点头。

    这是指,她每天都和欧阳公子朝夕相处吗?花琳语面带忧色地望着对方。

    好忧伤的眼神,一股同情心不自觉地扬起,“你放心,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山庄回自己家。”唐颜雨有些画蛇添足地补充道。凭心而论,欧阳帝绝和花琳语站在一起真的很赏心悦目。虽然这个事实让她的心有种发酸的感觉。

    “我说过我没有答应过让你回去。”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欧阳帝绝在一旁出声道,性感的红润薄唇不悦地抿起,五指轻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的话,让他有这莫名的心慌,是什么感受,即使在当年他单身杀仇敌的时候,即使他紧握着手中的一把雪玉琴面对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时,也不会有这种心慌的感觉,“你听清楚了没有,我不准。”有点动怒,长衫与发丝亦随着风而飘动。

    爷动怒了?!一旁的越眠和莫沙不觉一震,依爷那静如水的性子,想让他动怒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在生气?”她终于回复了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以为呢?”为了她,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甚者,他下不了手杀她。

    “就算你不准我也要回去啊。”

    “你……”五指渐收,纤细的手腕上逐渐浮现出粉红的印子。

    痛啊!“你放手啦。”看来她这手迟早会废在他的手上。

    “你刚才答应过我的,不会负我!”他一个使劲,把她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不负,不负,要如何才能不负呢?

    怎么回山庄的她不知道,只记得自己被他紧搂在怀里,搂得她一时晕了过去。

    然后他回到了山庄,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小姐……”一直服侍着唐颜雨的小丫鬟怪异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凑近身子问道:“小姐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发呆?”

    “没什么啊。”两手继续维持着撑下巴的姿势,唐颜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

    虽然这段时间武功还是照练,琴还是照听,但是欧阳帝绝却总是一言不发。时常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小姐真的没事?”小丫鬟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真的。”点了点头,唐颜雨站起身子伸个懒腰,“对了,你有听过欧阳帝绝弹曲子吗?”她转头问道。

    “没有啊。”小丫鬟摇摇头,“爷的琴艺天下第一,奴婢哪有福气听到啊。”口气中掩不住一丝骄傲,能够来绝日山庄当丫鬟可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了。不光工钱多,而且吃得和住得都好,现在还能服侍像小姐这样没有娇气的主子,她真的已经好满足了。

    天下第一?!这个——是不是夸张了点。唐颜雨咋咋舌,拿起了放在小桌上的香茶灌了一口。

    “小姐能听爷弹琴,又亲自教导武艺,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由此可见,爷有多宠小姐了。”

    “宠?"他宠她?“我多少算是客人,欧阳帝绝只是比较好客罢了。”当然,若是他那张脸可以再多露出几次微笑的话,那就更符合好客的含义了。不是她说,他笑起来真的——呃,很美!

    只不过,这几天的他,简直冷得和冰窖一样。

    “才不是呢,爷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别人的。”小丫鬟说得坚定。在她来到绝日山庄的这三年里,还从来不曾看到爷有对哪个女子像对小姐一般的好,甚至还特地拨出枫阁来供小姐居住,“还是说,小姐不喜欢爷的恩宠?”

    “噗!”含在嘴里的茶差点没有尽数喷出。恩宠?!比“宠”字更上了一个台阶,“你觉得我该喜欢你们爷的——‘恩宠’吗?”掏出手绢拭了拭嘴角,唐颜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难道不是吗?好多女人都想要爷的恩宠的。”

    这……也许事实真的如此,但是她却……

    “所以小姐,你就快些和爷和好吧。”小丫鬟在一旁劝说道,“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山庄里的人有多怕惹恼了爷。”就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就此掉了一条命。

    “和好?”她知道他是在生气,其实只要她对他说上一句,不会离开绝日山庄,也许他的气马上就能消,但是这句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一直这样僵着总是不好的吧,其实只要小姐肯先低头,爷一定会解气的。”而他们这些下人,也可以过些安稳日子。

    唐颜雨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她先……低头吗?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气的声音,唐颜雨一路从枫阁奔到了花圃。

    “阿德。”人未到,声先到。

    “唐……唐小姐。”正在打理花草的阿德直起身子,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唐颜雨,“你怎么来这里了?”

    “哎?我上次不是说过,要你教我栽种之术的吗?”所以一听完每天必听的弹琴后,她便马上飞奔而来了。反正这几天欧阳帝绝让她听琴的时间不多,正好有空。

    这……是说过,但是他以为那只是小姐拿下人开玩笑而已,“可是这容易弄脏你的手和衣裳啊。”阿德犹豫地道。

    “没什么,我以前在家里,也常常摆弄这些呢。”她毫不在意地道。

    “既然如此……那……那小人就和唐小姐先讲一些每种花草的习性。”阿德恭敬道。养花种草,这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个自然。”唐颜雨同意道,“对了,等一会儿可以再给我几片菜芙蓉的花瓣吗?”丫鬟让她先低头,那么她唯一想到可以讨好他的,也就是再送些花瓣给他了。

    只希望欧阳帝绝可以体会她的苦心,别再老板着一张脸对着他。

    天天如置冰窖的感觉,可不是好受的。

    “唐小姐还要吗?”阿德问道。

    “是啊。”唐颜雨说着,弯下腰细看着在角落里的那几株菜芙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先教教我应该如何栽种菜芙蓉。”在所有的花草中,她最先选择的是这个。

    “当然可以了,不过……唐小姐,我怕……”阿德惊恐地看着唐颜雨那几乎沾上泥土的衣袖道。

    “哎,阿德,我发现你简直比茵茵还要嗦啊。”两个人简直有得一拼。

    “茵茵?”

    “是我在唐府里的贴身丫鬟。”她说着说着,不由得贼贼一笑,“或者,我可以给你们……”说了几个字,却又不说下去,让对方去猜想。

    “唐……唐小姐!”阿德薄薄的脸皮猛然涨得通红。

    天!他好老实!唐颜雨诧异着,随即“扑哧”一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子如此快速地就脸红了。

    “唐小姐!”阿德哭笑不得。

    “哈哈哈。”她娇笑着,也许她回唐府的时候,可以让茵茵来这里看看阿德……

    ……

    远处。

    颀长的身影站在回廊里,望着花圃中的一切。灿烂如花般的笑颜他看到了,但是……为什么这笑不是对着他呢?

    手指一用力,回廊的木柱上划过一道深深的指痕。

    她难道宁可对着一个下人笑,也不愿意对着他笑吗?而他,只能在一边远远地“欣赏”而已吗?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满足呢!

    “哇!”一声大惊小怪的叫声自欧阳帝绝的身后传来。钟容容连走带跳地奔到他的身旁,“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冷冷地道,转过身子,准备要离开这里。

    “咦,那不是雨儿吗,她在和那个仆人聊什么啊?聊得那么开心。”老虎嘴上拔毛的,显然还大有人在。

    脚步一顿,欧阳帝绝停住了身子,“钟容容,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你生气了?”脖子一缩,她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她猜得果然没错,欧阳这家伙和雨儿之间一定有了点什么,不然他绝对不会摆出这样的脸色。

    “你说呢?”他睨着她,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天,又是这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笑!钟容容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不过……我真的很想再说一句啊。”有话憋在心里,不符合她做人的原则。

    他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子朝前走去。

    吐了吐舌头,钟容容对着欧阳帝绝的背影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很像,真的很像,活似看见红杏出墙的妻子般。

    嫉妒?黑色的眸子倏然一敛,而脚步不曾停下。

    也许,他——真的是嫉妒,嫉妒着那个可以轻易让她展露笑颜的男人。

    寂静的轩雨阁,骤然响起着幽幽琴音。

    白色的身影坐在案前,修长十指不断地拨动着一根根银白色的弦。

    琴有七弦,应声十二律。

    欧阳帝绝闭上眼眸,手中的琴越抚越急。

    为什么,为什么胸口会那么难受呢?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一般。

    唐颜雨,唐颜雨……一个普通的名字,竟然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她要对别人展露笑颜呢?难道在他的面前,她无法笑吗?

    爹死了,娘死了,欧阳家的剧变,让他看透了人世间的百态。本以为这一生不会爱上任何人,但是却偏偏让他遇见了她。

    遇见了,爱上了,却才发觉原来感情不是能够控制自如的东西,原来有了牵挂是如此地折磨人。

    琴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

    亢!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音律,一根琴弦骤然崩断。

    欧阳帝绝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自己的双手。

    红色的血,顺着右手的中指,一滴一滴滴落在了琴身上。

    “唐……颜雨……”口中喃喃而出的,竟然还是这三个字。

    捧着刚采摘下来的菜芙蓉的花瓣,唐颜雨朝着轩雨阁走去。

    现在这会儿,欧阳帝绝应该正在那里休息吧,毕竟已经抚了一个上午的琴,怎么都应该有些累了。她暗自想着,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真是奇怪,想到自己对他会有所用处,竟然会让她觉得高兴。唉,她明明刚才还恼他一直和她斗气的事呢。

    可见女人心,海底针,连她自个都摸不准自己的心思。

    相处的时间越长,便似乎越能够一点点地懂他。

    尽管他阴晴不定,尽管他脸上经常面无表情,但是她却觉得那该是他的面具,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具。

    七岁便要独自一个人活下去,即使是再软弱的孩子都会强迫自己变得坚强。比起他来,那她真是要幸福得多了。

    自小便在爹娘的呵护中长大,从来不曾受过什么苦。

    莲步踏进了轩雨阁,唐颜雨奇怪地看着一片寂静的轩雨阁。好奇怪,现在才未时,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仆人出现,可以理解为欧阳帝绝喜欢清净,但是连越眠莫沙也不见人影,这就有些奇怪了。

    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阁门,她看到了那呆坐在椅上的人。

    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肩膀处,几撮发丝轻贴在颊边,略带苍白的面庞此刻正微微地低垂着,漂亮的眸子,沉沉地盯着那双瓷玉般的手。

    他……究竟坐了多久了?唐颜雨不由得喊出了声:“欧阳帝绝!”在空无一人的室内,他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像是听到了她的叫声般,欧阳帝绝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推门而入的人,平静的嘴角,蓦地扬起了一丝笑意,“你来了啊。”“你……你怎么了?”唐颜雨问道。他的笑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似真亦似假,笑得有些虚幻。

    “没什么。”他说着,站起了身子。

    滴答,滴答。

    顺着声音,她看到了那流血的手指以及沾上了血滴断了琴弦的雪玉琴,“你流血了!”她惊叫道。赶紧把手中所捧着的菜芙蓉花瓣放到了一旁的桌上。他刚才是在弹琴吗?所以她来轩雨阁的时候,才会没有看见别人。

    可是琴弦……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弹断了琴弦。

    “我知道。”他淡淡地道,双手垂落在身侧,视线还是盯着她的脸。

    “那不如先包扎一下比较好。”她说着,走上前,掏出手绢,想为他包扎伤口。

    “不必了。”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可是你的手……”

    “为什么去了花圃?”欧阳帝绝盯着她问道。才一听完曲子,她便飞奔跑去花圃。若是他没有跟去的话,恐怕永远也不会看到那一幕了。

    可是他现在却宁可自己没有看到,如此他便不会有这种酸涩的感觉了。

    “你看到了?”唐颜雨诧异道。

    “是啊,看到了。”嘴角再次勾起弧度,他笑得有些虚无飘渺。

    她看着他的笑容,她——竟然觉得有丝悲伤的感觉,“我去花圃是想再去摘些菜芙蓉的花瓣,因为上次我给你的花瓣似乎已经快用完了。”她解释道。

    “只是这样?”低低的声音,轻柔却又冰冷。

    “还有就是让阿德教我栽种花草之术啊。阿德的经验很丰富,懂得不少呢。”她继续道,没有发觉到他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冷然。

    “真的只是这样?”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以手背轻触着她的面颊。暖暖的温度,与他的冰冷正好相反。

    “是啊。”她点了点头,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他受伤的右手中指上,“我还是先帮你的手指止住血。”她说着,执起他的手。拿着手绢轻按住伤口。

    黑眸垂下,他静静地看着她。即使她对他解释了一切,但是胸口中的那股难受的感觉却依然还是存在。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想要抱住她,希望她只属于自己,永远,永远。仿佛只有她才能抑止住他的难受,满足他的渴求。

    既然他爱上了她,那么她也一定要爱上他。

    左手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对着我笑。”欧阳帝绝对着唐颜雨道。

    “笑?”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放手啊,你捏着我的下巴,捏得我好……”

    “不要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你只要对着我笑就可以了!”他俯下身子,打断她的话道。

    漂亮的面庞在眼前骤然放大,她讷讷地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和执着,“你……你在说什么啊!”他的表情有些让人害怕,而他的话她更是不明白。

    “说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呢。”他的眼盯着她的眼,缓缓的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帘,“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般的女子呢?”

    爱根本就……没有道理!

    “你爱我?!”眸子倏然瞪大,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可知道,他刚才在说什么?

    “对。”手臂一拦,他把她拥入怀中,“我是爱你,所以,我要你。我做不到你所谓的远远欣赏,因为我不懂,若只是欣赏而不能得到的话,又有什么意义。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早在寒竹林的时候,就注定了你是属于我的。”

    他……爱她吗?唐颜雨愣愣地没有反抗地任由欧阳帝绝抱着。脑子好乱,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梦,但是他的怀抱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他对她有感情,可能吗?那么他又是何时爱上她的呢?

    “你发烧了?”唐颜雨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解释。说话间,她抬起手,向着他额前探去……“你做什么?”欧阳帝绝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啊。”她回答得一脸理所当然。手继续地努力探向他的额头。

    “我没病。”他再次拉下她的手。她的话让他有些啼笑皆非。生病?她怎么会如此想?

    没病?!“那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了?”仰起头,她盯着他问道。貌若桃花,他说要娶她,让她多少有着一丝小小的窃喜,但更多的则是吃惊。所以,还是再次确定一下的好。

    “是真的。”俯下身子,他平视着她的眼眸,“还是说,我说爱你让你这么难以置信?”或许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那么自然地就说了出口。是呵,他要她,一个属于他,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即使怕他,也会靠近他的女人。

    这么说,她是没听错了?这算月老牵红线吗?忍不住地往后退着,却因他的手环住了她的腰而动弹不得。

    “你……”嘴儿一张,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因为她不知要如何说下去。

    “我可以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只宠你一个,所以你也必须只爱我一个。”他搂着她,低低的声音,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独占欲。

    “可是我……”她喃喃地张口道。他爱她,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也爱他。

    感情并不是有付出就可以有得到的。

    她以往的日子,只是喜欢和花草结伴而已,幻想过她未来的夫君必定要懂得绝世武功,好帮助她摘采那些悬崖峭壁上的奇花异草。

    但是茵茵却说,夫君还要自己喜欢。

    那么她喜欢他吗?有一点点吧。偶尔,她会心疼他,偶尔,会想要去呵护她。

    他的靠近,会让她脸红心跳和羞涩。

    但是这些……足够让她把他视为夫君来看待吗?她知道爹娘向来极为疼她,若是她要自行选择夫君,爹娘不会不同意。

    只是……心却还有着一丝摇摆不定,是她对自己的不确定。

    “还是你另有心上人?”猛然从她的脖颈中抬起头,他盯着她问道。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一阵发酸。

    “不是,不是。”唐颜雨连连摇头。

    “那么是家里有了婚配?”眼眸一眯,欧阳帝绝继续问道。

    “也不是。”若是早有婚配,她家老爹恐怕早已高兴得跳起来了。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男子对我说了这样的话,你说得那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贝齿咬着唇瓣,她说道,“况且,我……我并不爱你啊。”爱,是应该如同爹和娘之间的那种情感吧。而她和他,好像还没达到那种地步。

    “你不爱我?”他瞪着她,像是看着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

    他……好像生气了。唐颜雨舔了舔唇,硬着头皮点了个头,“是啊。”早知道就不该那么老实,说不爱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一个火大,一掌把她劈了。

    “你——”怎么也没想到,从她口中得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她既无心上人,却又不爱他。天下间有多少女人巴望着他爱,她却弃之如敝履。

    “不过,我有‘一点点’的喜欢你。”脖子一缩,她赶紧补充道。就怕他一个火大,当场把这里夷为平地。毕竟她曾亲眼见识过他的功夫,明白他的厉害之处。

    她的话,终于使他黑压压的面色缓和了点,“是吗?”

    “当然是了,不然我怎么会帮你采摘菜芙蓉的花瓣呢。”对于讨厌的人,她向来会打击到底,“所以你该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适应一下你爱我的这个事实。然后,也许……呃,我是说也许,我会爱上你。”她说得小心翼翼,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欧阳帝绝定定地看着唐颜雨,良久,垂下了眸子,“既然如此,那么我给你时间,只是到时候,你必须爱上我。”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是他的妻。

    “嘎?”必须?!唐颜雨半张着嘴。她是不是自掘坟墓了?

     正文 第八章

    轻风暖阳,绿柳成荫。

    幽幽琴音,不绝于耳。

    双手撑着下巴,唐颜雨听着琴音,呆看着端坐在面前抚琴的人:娟秀细长的双眉,红润的朱唇,纯真中带着妖艳,美丽得惊人。

    而这样的男人,竟然会爱上她,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拿起了一块豆沙糕,唐颜雨塞进嘴里,继续聆听着那世间少有的琴音。

    唔,若是爹娘和茵茵知道了这事,不知道会做何感想。还有容容,她是不是该找容容商量一下呢?毕竟她从没碰过这种事,难免有些心惶惶的。

    琴音,由响至轻,渐进无。修长的手指,划过了最后的一个音。

    “在想什么?”欧阳帝绝手一拉,把她拉至自己的身边。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刚才并没有认真地听他的曲子。

    “啊,你弹完了?”唐颜雨才如梦初醒般地问道。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指,把她沾在嘴角边的豆沙拨去。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没什么,只是……呃,在想耳坠,你为什么带着一对金色的耳坠?”向来只有女子家,才会带耳坠。

    “你想知道?”他拨开黑发,金色的坠子在阳光之下霎时折射出了光芒。

    “可以说吗?”她总觉得这坠子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这是欧阳家的规矩,不管男女,皆要戴上这一对耳坠,坠中有着欧阳家的独门毒药——血饮红。这种毒药,由九种药材提炼。一次炼药,只能炼就一份,然后一分为二,藏于这对耳坠之中。若是吃下此毒的一对男女,必然同死。”没有解药的毒药,只是为了见证人世间的情爱。

    “同死?”唐颜雨诧异道。

    “不错,虽不能同生,但却能同死。”欧阳帝绝轻触着耳坠道,“我在五岁那年,已经吃下了半份血饮红,所以现在左耳的耳坠中是空的,只有右耳的耳坠中,还有着半份血饮红。”

    “那你……”她讷讷着,他说过他爱她,那么他……会让她吃下这另外半份血饮红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他掠起一搓她的发,“我不会逼你吃下血饮红,因为欧阳家的规定,只有心甘情愿吃下此药的女人,才能成为欧阳家的媳妇。”

    “是……是这样吗?”他的靠近,使得她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子。

    “好香。”他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告诉我,爱上我,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如若耳语呢喃般的声音,轻轻地传入了她的耳内。

    而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自己也想知道,她究竟会不会爱上他。

    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双眼死死地瞪着放在面前的东西,唐颜雨几乎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只差没有发颠。

    “喜……喜服。”小丫鬟颤声道。

    她也知道是喜服啊,问题是……这喜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是爷让我给小姐先来试穿一下。”

    “试穿?!”她尖叫。

    “爷说,这是迟早的事,所以……”幽幽的声音伴随着颤颤抖抖的双手,一件红色的喜服呈现在唐颜雨的面前。

    “不穿,不穿啦!”回应的仍是拒绝。

    “可是爷吩咐过一定要让小姐试穿啊。”小丫鬟咽了咽口水道。被吩咐来干这个差事,基本上她只有当炮灰的份。

    “那你让他穿好了。”唐颜雨鼓着双颊,提着裙摆来回踱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只是说过她会试着去爱他,并没有说一定会爱上他啊。

    若是她终究没有爱上他的话,那么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脑子乱乱的,半天整理不出一个思绪。

    “不行,要走!”喃喃地,唐颜雨自言自语道。若再继续待在这里,待在欧阳帝绝的身旁,只会更加理不清楚。

    “走?小姐,你该不会是还打算逃婚吧。”小丫鬟讷讷道。老天!千万不要,自从上次帮助小姐逃走,她到现在还没缺胳膊断腿,已经是万幸了。若这次,小姐再要逃婚,她恐怕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是啊,你帮我!”容容这几天不在山庄,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帮她的人。

    “可是……我……”

    “小绵,我真的不能嫁给欧阳帝绝,因为我根本就不清楚我是不是爱他,若是我不爱他的话,那么岂不是会误了一生!”

    “你就那么不愿意嫁我吗?”淡淡的嗓音,却仿佛能冰封住一切,玻璃珠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信息。

    “啊!爷!”小丫鬟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唐颜雨身后的欧阳帝绝,出声喊道。

    是他!唐颜雨猛然地抽了口气。

    “怎么,不敢回头看我吗?”

    好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缓缓地转过身子,“绝,我——承认我是对你有一些感觉,但是……嫁人,这是我根本没想过的事。”现在说嫁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是吗?”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拂着她的面颊,欧阳帝绝敛了敛眼眸,“雨儿,我说过的,你没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她的不情愿,竟然会让他害怕。是的,害怕。即使在杀了无数人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过,而现在,竟然仅仅因为她,而尝到了害怕的感觉。

    她是那样的飘忽,让他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既然如此,那么我会让你没有逃离我的理由。”伸出手,他拽着她的手步出房间。

    好痛!握得那么紧,紧得仿佛一生一世都不会松开般……一生一世?!唐颜雨倏然皱了皱眉头,她居然会想到和他一生一世。

    小丫鬟呆呆地看着跟前走远的两人,良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小姐被爷带走了。”

    而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你要带我去哪里?”脚下一个踉跄,人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放开我啊!”唐颜雨扭动着手腕挣扎道。现在的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

    “水月楼,让你现在就属于我。”欧阳帝绝头也不回地答道,继续拖着唐颜雨向回廊走去。

    水月楼——那里是……“不要,放开我!”

    “那里会让你害怕吗?”握着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

    害怕?!唐颜雨顿了一顿,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对将来的迷惘,“绝,我现在真的无法给你什么承诺。你说过的,会给我时间的,不是吗?”

    “是,我是说过给你时间,但是我等不了了。我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都绝对会拿到手,如果你还是坚持要回去的话,那么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回去的。”回过头,他盯着她的眼眸,“雨儿,我不想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只能是属于我的。”一旦给她选择,那么她便会离他而去吧。他没有把握,让她去做选择。

    “但是我真的不能……”好痛!手腕上的疼痛让唐颜雨不禁皱起了眉头,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腕,冰冷且颤抖。是在意吗?还是害怕,害怕她即将说出口的话。他是真的爱她,她明白,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明白就能解决的。

    “雨儿,你说过不会负我,不是吗?”清冷的嗓音,像在求证什么。手,不曾放开。

    不负他……是啊,她说过,也许她有些是喜欢他的,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脸红,会因为亲昵而心跳,更会让他的影子时时地缠绕在心里,“是,我说了,但是我……”他的霸道,从来都不曾顾虑过她的想法,这让她如何去爱他呢?

    “不要说,我也不想明白。”她的话让他抿了抿唇,别过头,他继续拖着她走。

    “欧阳帝绝,你放手啊,放手啊!”她努力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不会,此生此世我都不会放手。”

    此生此世……这是承诺的一种吗?

    “爷!”两道人影闪至欧阳帝绝的面前,越眠和莫沙双手抱拳道,“你真的打算要带唐姑娘去水月楼吗?”水月楼……若是爷打算带唐姑娘去那里,该不会是……

    “你们俩退下。”没有回答,欧阳帝绝仅是命令着。

    “可是爷,唐姑娘她……”莫沙吸了口气提醒道。

    沉默渐渐地蔓延,欧阳帝绝空着的右手微微一动,“莫沙,这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还有——退下!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三遍。”清冷的声音,冰冷的眼眸,即使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却已然让人不寒而栗。

    “爷……是。”微一颔首,越眠和莫沙抖了抖身子退至两旁。杀气已然从爷的身上传出,向来平如静水的爷,竟然因为唐姑娘而屡屡动怒。仿若一滩静水,如有石掉落,便能激起层层涟漪,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平静。

    “莫沙。”望着已然走远的身影,越眠直起身子道:“从今天起,看到唐姑娘应该改口喊夫人了吧。”没想到爷居然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先完婚。

    “应该——是吧。”莫沙喃喃着,原来爷亦会有如此炙热的时候……

    水月楼,越来越近。

    “砰!”门被推开的声音以及一连串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啊!”重力外加离心力,唐颜雨整个人被抛在了柔软的床上。好晕,甩了甩发涨的脑袋,她捧起脸环视着周围:红色的房间,所有的摆设皆是新品,而在身子下的,则是红色的龙凤绸缎被单。该是新房吧,她知道的。水月楼,是他所准备的新房,但是她却从未来过。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勉强地支起身子问道。

    颀长的身子缓步走近床边,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下颌,“雨儿,成为我的人吧。”如梦似幻的语言,轻轻地从他的口中逸出。他想要她,想要抓住她。也许两人之间有了羁绊之后,她便不会那么轻易地想要再离开他。

    爱她,也许从初次的相遇便开始了。没有绝色的姿容,没有妖娆的身段,但是却让他明白,原来自己也有想要拥有的东西,想要守侯的人。原来“爱”人这样感情,他也拥有。琴与情,能听完他琴曲的只有她一人,而他的曲,今后也只为她而奏。“成为——你的人?!”唐颜雨愣愣道。虽然当她被他拖着来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曾有过隐隐的预感,但真的从他口中听到,心却还是忍不住地收缩了一下。成为他的人,也就是说——洞房?

    “我……”

    “你不愿意吗?”弯下身子,他把她圈在怀中。柔软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显得益发的娇小。他的雨儿呵……唇,落在了她的脖颈上。温热的肌肤,是如此地细腻,她的人,亦或是她的心,他都要。

    “绝,别这样!”脸因为他的动作而不自觉地红了,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紧张。

    “不要离开我,雨儿,不要离开我,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好吗?”他边洒下细吻边喃喃道。修长的手指开始解开她缠在衣襟之外的腰带。

    唐颜雨恍惚了。她不明白,她对他,是同情呢,还是爱情。

    一个男子,若是爱自己如此之深,只怕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可是她希望他能够尊重她,而不是霸道地决定一切,而她却只有接受的份。

    “嗯?”他等着她的回答,舌尖轻舔着她的耳垂。

    身子好热,仿佛要燃烧了般,她该推开他的,但是浑身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成为我的人吧。”诱惑的声音如甘甜的果实,引诱着世人,“这样你便不会再逃离我了。”他没有办法再忍受她的逃离,让她在婚礼之前成为他的人,是最安全的做法。

    鹅黄色的衣杉被缓缓地拉下,娇嫩的肌肤曝露于光线之下。

    墨黑的眼眸染上情欲,他把她压在榻上……此生此世,能让他动情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风,微微地吹拂着,使她不禁瑟缩一下回过了神来。什么时候,他居然把她的衣服褪去,“不——”唐颜雨抗拒着,把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为什么?”欧阳帝绝脸色一黯,眯起眼眸盯着唐颜雨,“我爱你,你对我也有感觉,为什么不能成为我的人。我说过了,我的妻只会是你!”

    “不,不会有喜宴的,我也不会嫁给你。”她挣扎道,同时拿起衣衫挡在胸前。

    “没有什么不会,你这一生都会是我的。”他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手指捏着她的下颌,一字一句道。

    不……不该是这样的!

    “雨儿。”幽魅的声音如影随形,他的唇缓缓地落在她的唇上,芬芳的气息,柔馥的身子,她的一切,都让他眷恋。爱人,原来可以如此之深。对于江湖地位和荣华富贵他向来无意,要的只是一个他爱的也能爱他的人罢了。

    唇,仿佛被轻轻地啃咬着,他是在吻她吗?那样的强烈却又温柔,带着珍惜的吻……“不要!”猛然地,她用力地推开他,踉跄地爬下床。若再继续,她的心只有更加地依恋着他。

    “雨儿!”

    “不能这样,也不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蕴含着愤怒和邪魅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没有了沉静与平淡,现在的他,危险得让她想要逃开。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缓缓地步下床,他一步步地靠近她。

    “我——”唐颜雨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然后转过身,向着门口跑去。

    “你没有机会,我亦没有打算让你有机会逃离我。”他的声音在她的身后淡淡响起。

    “呀!”跑得太急,她的脚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地面上巨大的黑影从身后罩上了她的头顶。

    “你的逃跑……结束了。”欧阳帝绝俯下身子,手指划过唐颜雨的玉颊,“从来没有女人会让我如此对待,你是第一个。”若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已死在他的掌下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让你这样想要逃开我。”因为她,他已经变得都不似他了。冰冷的手指,清冷的声音,他对她的宠,对她的爱,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是,我是对你有感觉,我是有些喜欢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啊,能够让我自己来选择,而不是你做好了选择,把这选择强加在我的身上。”视线模糊了,明明好近,她却开始看不清他的脸,“如果你真的要了我,我只会更难做选择,然后,我会痛苦一生。”18岁的年纪,她却明白了爱,明白了这种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的爱。

    眼泪,他的雨儿,竟然哭了。

    她的眼泪,让他有着窒息的感觉。手指轻抹着她的泪珠,他轻舔着她的泪珠,温温的,带着一丝咸味以及……苦涩。欧阳帝绝闭了闭眼眸,“我要你的人,却更要你的心。”但是他也无法看到她痛苦。

    心……唐颜雨别开头。

    “让你不离开我,真的那么难吗?”他单膝跪在跌倒在地的她面前,抚着她的发,带着无奈地轻问道。留在他的身边,对雨儿而言,真的是如此的不可能吗?

    “不要逼我好吗?”她哽咽着。

    眼泪,记忆中,他也曾流过吧。他轻轻地抬起她的食指放置唇边……

    疼!唐颜雨看着自己流血的食指以及欧阳帝绝同样流血的食指,“你——”

    “以血为誓,我的妻只会是你。”他握着她的手,让彼此的血相互交融。红色的血,宛如印记般,缓缓淌着。血的誓言,许下了,就不会再改变。屈膝抱起她,他把她放置在床上,为她一件件地披上衣杉。

    “为什么要帮我着衣?”唐颜雨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他不是该要了她才是吗?

    “因为我决定,等待你的答案。若是你真的不爱我,那么——我放你。只是,在你还没有最后答案之前,不许离开我。”欧阳帝绝说着。

    她的痛苦,是他最不愿意见的。也许会后悔吧,当她真的离开他后,他会后悔他现在所下的这个决定。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有办法去抱着泪痕斑斑的她。

    放了她吗?避开他的眼眸,她低下头,盯着手指上微干的血痕,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她的。

    为什么——她的心却依然还是痛,甚至,痛得更加厉害。

    他的眸光,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说出拒绝。

    “什么?!”惊叫的声音,老远就自枫阁传出。钟容容吃惊地看着唐颜雨,怀疑自己有无听错。真是没想到,她才离开短短数日,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你叫得好大声啊。”唐颜雨受不了掩住双耳。这样的尖叫声,实在有损“美人”的气质啊。

    “谁让你说的话那么让人难以相信啊。”拉下对方的双手,钟容容难得一本正经道,“欧阳真的对你说了那些话?”那个几乎把人当成草木一般的欧阳帝绝,可能吗?

    虽然她是猜测过欧阳和雨儿之间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但是真的从雨儿的口中听到,却还是吓了一跳。

    “当然是了。”唐颜雨皱了皱柳眉道。若不是因为容容是她来到这山庄,第一个把她视为朋友的人,她怎么会把如此私密的事告知与她。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她对这个比较好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所以便没回答。”唐颜雨老实道。

    “你没说爱他。”

    “没有。”

    “扑哧!”钟容容不禁止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奇怪地看着她。

    “天啊,真没想到,你居然让欧阳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钟容容佩服道,“你知道吗?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对他的女人。”第一个?唐颜雨眨眨眼,“怎么,有好多女人爱他吗?”

    “那个自然。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都没见他认真过。”钟容容想了想道,“不过话说回来,欧阳也是第一次对女人有了感情吧。”

    “你还笑!”唐颜雨站起身子,来回地踱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乱成了一团。

    感情的事好麻烦,而爱上他,又岂是说爱就能爱的。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爱上欧阳应该挺简单的吧。况且若是你日后成了他的妻,相信没人敢欺负你。”江湖中谁敢和琴帝为敌,又不是吃饱了撑着的。

    “可是……”为什么她老觉得怪怪的啊。

    “放心。”钟容容安慰道,“若是一旦被欧阳爱上的话,那么他绝对是最可靠的人了。”

    “那如果我一直没爱上他呢?”

    “这个嘛……恐怕就比较麻烦了。”钟容容转了转眼珠道。真的比较麻烦,而她则期待着看欧阳帝绝与唐颜雨之间还会发生什么。毕竟好奇,是女人的天性,不是吗?

    “那……那怎么办。”小脸皱成了一团,她只差没跺脚了。

    “好啦,别那样子,大不了我带你上街散散心。”钟容容好意道,“你在山庄里待了那么久,一定很闷吧。”

    嘎?“你能带我出去?”神情迅速转变,唐颜雨不敢置信道。

    “欧阳帝绝现在不在山庄,我自然能带你出去了。不过只能出去一个时辰哦。”一定得在欧阳回山庄前回来,不然她有几层皮都不够扒的。

    “好,我答应。”唐颜雨连连点头,止不住激动道。

    出了山庄,她就能回到唐家了,就能去见爹娘了。

    他们……可好?

     正文 第九章

    已经近两个月不曾逛过集市了。再一次看到集市,竟然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唐颜雨抬眼看着走在她身旁一身男装打扮的钟容容。一身的青衣,比她高上半个头的个子,一派的风流潇洒,足以迷倒大片的女人。

    女装的容容有着一股英气,男装的她则是另一股的帅气,明明是同样的人,仅是衣着的变化便让人觉得仿若是两个人般。而不像她,一身男装,即使衣料是上等货,穿在她身上依旧感觉不伦不类。

    “容容,谢谢你带我出来。”唐颜雨感激地道。虽然这段时间欧阳帝绝待她不错,但是每次她提到想回唐府,他便不准。“回”这个字,仿佛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禁忌。

    “哎,何必那么客气。”晃动了下手中的折扇,钟容容摇了摇头道,“不过,你回了唐家,见了你爹娘之后,怎么和他们说这事呢,况且,他们会让你再回绝日山庄吗?”

    天下父母心,况且欧阳帝绝和雨儿尚未成亲。这样下去,于女子的名节总非是好事。

    “这……”唐颜雨犹豫着道,“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回山庄的。”现在的她,只想早些见到爹娘。

    “其实你只要答应欧阳娶你,自然就可以随意出入山庄了。”在她看来,欧阳之所以不让雨儿出山庄回唐府,不啻是缺乏安全的一种表现罢了。

    唐颜雨轻叹一气,“可是我……”

    “啊!”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了唐颜雨未完的话,“大爷,小女子只是卖艺啊,不卖身的。”一名颇具姿色、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努力地想摆脱一名大汉纠缠着的手臂。

    “唉,卖艺和卖身有什么区别呢,跟着大爷我,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满脸落腮胡的张鬼一面拉扯着少女一面调笑道。难得酒楼里卖唱的还有这份姿色,着实让他心痒痒。

    “就是,跟着我家二弟,以后什么好日子没你的份啊。”一旁的张幽开口道。两人同属一母所生的兄弟,自小拜师学了些功夫。凭借着一身的蛮力和拳脚功夫,在北方也闯出些名堂,“鬼幽兄弟”则是江湖上的人给的名号。

    “大爷,小女子不指望以后吃香喝辣,只求安稳过日子罢了。”扭动着身子,少女急切道。

    “切,给你好日子还不要过,真他妈的不识抬举!”张鬼不悦地道,“说了你跟我便是我的人了,我张鬼看上的妞还没一个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大爷,求你放过……”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鬼幽兄弟’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跑到苏州来了啊。”娇俏的声音插入对话中,钟容容活动着手指关节上前道。

    “你是……”兄长的张幽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少年,能够叫得出他们兄弟的名号,自然也是江湖中人。

    “我?你当然是不认识的了,只不过如果你记性还不错的话,应该还会记得两年前在客栈丢失的一百两黄金吧。”谁叫那天月黑风高,正是适合作案的时间,害得她手痒,干脆拿了他们的那一百两黄金去济贫,反正他们的黄金本来就靠打劫得来,救济贫困也是应该的。

    “原来是你!”张幽恨恨道。那一百两黄金失窃的事情除了他们两兄弟知道再无其他人知道,如今这少年既然能够开口说这事,那必然代表黄金是他拿的。

    “是我又怎么样。”某人不痛不痒道,压根不把对方的怒气放在眼里。

    “是你就得死。”兄弟两人互使了个眼色,张鬼放开了少女,两人同时抽出了背后的长刀,朝着钟容容砍去。

    跳、躲、闪、避,然后在空隙中再给对方以打击,钟容容的武学显然和比对方要好上些,2对1的情况下,依然还能打成平手。

    “你没事吧。”唐颜雨奔到卖唱少女的身旁,关切道。

    “没事,多谢公子。”少女揉着发疼的手臂,半垂着头道。

    “没事就好,那你快走吧,省得等会他们又找上你。”

    “那——那位公子不要紧吗?”少女犹豫了下,再怎么说,也是别人救她,就这样贸然地自己先走,多少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想容容应该能对付他们。”唐颜雨耸耸肩膀道,随即转过头,朝着钟容容喊道,“容容,别打输了,上!”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孩,是她最看不惯的事了。

    喷!钟容容微微一愣,随即差点被对方的拳风扫到,“雨儿,你不用喊得那么夸张吧。”一个腾跳避开了对方的拳风,钟容容扭着头对着唐颜雨喊道。

    “为你助威嘛!”

    但是也不用那么助威吧!“你只要给我管好你自己……啊!”脚下一打滑,钟容容整个人朝后仰去。

    而第二声“啊”则是唐颜雨发出。因为她的眼,很不巧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白玉的琴挡在了刀前,泛着冷光的琴身看似脆薄,却硬是让张鬼手中重如百斤的刀停了下来。白色的长衫,倾国的容颜,书生的打扮却仿如战神般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欧阳帝绝!

    是他吗?可能吗?她是知道他今天出山庄,但是……会那么巧吗?“你……”

    “雨儿。”清冽的声音,却有着一丝温柔,微微挑向两鬓的撩人双眸,沉沉地注视着目标人物,压根没把张鬼张幽放在眼里。

    “欧阳,你来得好巧啊。”才从地上爬起身来的钟容容打着招呼。还好他救得及时,不然她这武林第一美女就死得冤枉了。

    冷冷地瞪了钟容容一眼,欧阳帝绝开口道:“是谁允许你带雨儿出山庄的?”若不是他无意中见着她们的身影,根本便被瞒在了鼓里。

    “这……”干干一笑,钟容容避而不答。

    “你是何人?”张鬼瞪着欧阳帝绝问道。即使他用尽内力,却依然无法再把手中的刀推进半分。眼前的男子却仿佛只是随意地用琴一挡。

    “他们有伤到你吗?”没有理会张鬼的问话,欧阳帝绝仅是盯着唐颜雨问道。

    伤她?他的话让她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基本上,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和我回去。”如魅的声音开口道,仿佛像在说着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

    “知道吗?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钟容容竟然有本事带雨儿离开绝日山庄,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我不能见见我爹娘吗?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好想见到他们。”

    “我说了,我的琴曲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听的。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听完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一想到她将会离开他,他的心便一阵缩紧。

    “你让我回一趟唐府,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山庄的。”

    “雨儿,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长长的白衫随着风微微扬起,润泽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是认真的。唐颜雨看着欧阳帝绝,很少见着他这般严肃的样子。

    “妈的!你们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煞风景的声音猛然响起,张鬼提起刀再次砍来。眼前的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对话,完全把他当成空气般。

    “等等,二弟!”一旁的张幽出声想要阻止张鬼。张幽的江湖阅历,比起张鬼来可说要丰富些,自然,欧阳帝绝也让他有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在江湖上,就他所知,只有一个人的武器是一把白玉的琴,而那个人……是在苏州指的绝对不能惹的人。

    “砰”一声巨响,张鬼整个人已然被弹出于数丈之外,庞大的身子重重地撞在石墙上。

    “你……你是……”张幽骇然地瞪大眼睛,直觉手心开始冒汗。会吗?会是他吗?那个令江湖中人人害怕的男人。

    “欧阳帝绝。”四个字像是代表一切般,从菱唇中溢出。

    “你真是……”咽了咽喉咙中骤然分泌的口水,张幽颤声问道,“欧阳帝绝?”

    “你们比较幸运,我刚才用的不是琴而是手。”冷冷的语气,像在宣告着一切,如同执掌着生死大权的判官,藐视着世人。

    毕竟雪玉琴一奏,周围的人只怕没有人可以幸存。

    他——也许真的是欧阳帝绝。望了一眼远处已然倒地不起的张鬼,张幽一身冷汗地想着。

    传言,欧阳帝绝杀人从来都是看心情来决定的,没有惜英雄,也没有对与错。五年之前,有数个武林高手就曾输在他的琴音之下。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他和眼前这两个少年的关系,但显然,其中那个娇小的少年对欧阳帝绝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而他们则好死不死地差点拔了老虎的胡须。

    “欧阳大侠,咱们兄弟不知道你在这里,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原谅。”张幽汗如雨下,诚惶诚恐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亦能伸,况且,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就算他们想要不“屈”都不可能。

    “原谅,这怎么行!”钟容容在一旁叫道,“你都不知道他们刚才有多可恶,竟然还强逼良家妇女,还准备对我和雨儿不利。”她顺便也把一旁的唐颜雨拖下水。

    老天,“他”能不能少说点啊,张幽头大地看着,天知道,每多说一句,欧阳帝绝的脸色就沉下去几分。若她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这位小兄弟,刚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原……”

    “什么小兄弟,我哪点像是男人了?”某人扯着嗓子道,压根忘记了现在的她穿的是男装。刚才还一副受惊状,转眼间便是趾高气扬了,“欧阳帝绝,你再帮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她指着张幽道。张鬼刚才显现已经受到教训了,现在只要教训教训另一个就够了。

    没去理会钟容容的话,欧阳帝绝握住了唐颜雨的手腕,“以后,不许随便离开我。”

    又要回绝日山庄吗?她望着那牢牢握住她手腕的手。

    “越眠、莫沙。”欧阳帝绝唤着手下的名字。

    “爷。”两道人影迅速晃至他的面前。

    “下手不需要轻。”冷冷地瞥了一眼独自冒汗的张幽,欧阳帝绝开口道。

    “属下明白。”看来他们的筋骨可以好好地活动一下了。

    “是……是雨儿啊!”远远地,两道人影望着集市中发生的一切,唐夫人手掩着唇,止不住地又掉起了眼泪。

    “夫人,先回去吧,别打草惊蛇了。”唐木天拉着唐夫人朝着角落走去。

    “可是雨儿她……”怎么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重新抓回绝日山庄,“她一定是想回唐府,这条路是回唐府的必经之路。”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木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算知道,现在大白天的他亦无能为力啊。

    “若是欧阳帝绝再晚出现片刻的话,若是他再晚出现片刻的话……那么我们就能带走雨儿了。”只差了那么片刻的功夫而已啊。

    “晚上吧,等到子时,我们就去见雨儿,带她离开绝日山庄。”唐木天喃喃道。

    马上……就可以了。

    “欧阳帝绝,为什么你不让我回唐府啊!”一路回到绝日山庄,唐颜雨止不住地嚷着。他不是爱她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让她难受的事情。

    “我说过,我给你时间是让你爱上我,而非是让你离开绝日山庄。”他看着她淡淡地道。

    “可是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我爹我娘,每天都想……好想……好想……”眼泪从眼眶中泛出,她边哭边捶打着他的胸膛。

    只不过她的捶打没有丝毫的作用,他依旧把她禁锢在怀中。

    “你哭了。”欧阳帝绝怔怔地看着满脸泪珠的人儿。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眼泪。如此的晶莹剔透,像是透明的一般。“我……哭,不可以吗?”她鼻子抽气,哭得愈加厉害,“我想爹,我想娘,我想茵茵,还想我的那些花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不要哭。”她的泪水,滴落到了他的指尖上,温温的,却让他觉得灼热。这就是思念的泪水吗?可是——他不懂。因为他的爹娘在他懂得思念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我偏要哭。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只是回唐府而已,并不代表离开了就不再回来!”哭泣的声音不曾泯灭过。两道剑眉越皱越紧。她的每一道哭声,都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爱人的方式?他爱她的方式又有错吗?他只是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因为如此,才可以让他安心,才可以让他确定她是活着的,是活在他的身边。

    但是为什么,她却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大声,烦躁得让他不知所措。

    长长的一声叹息自他的嘴角溢出,“你真的那么想回唐府?”

    “想回,好想!”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那么,明天我让你回唐府一趟吧。”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欧阳帝绝妥协地道。这是第一次,他在别人面前做出了让步。他无法承受她的眼泪,那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无法相信他竟然如此简单地就答应了让她回家。

    “是。”

    “你没有骗我?”她还是不放心,不由得再问一遍。

    “我没必要骗你。”他的手轻轻地拭去她的泪珠,“不过我只让你回去一天而已,第二天,你就必须回到山庄。”

    “好。”她抽了抽鼻子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是眼下她只想着先见着爹娘。事一说完,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

    欧阳帝绝抱起唐颜雨,把她放置到软榻之上,“先休息吧。”

    “嗯。”她轻合上了眼眸,小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袖,“若是……若是我一直没有爱上你的话,你真的会放我走吗?”她不可能在山庄待上一辈子啊。

    “会的。”黑色的眸子微微一敛,“只要你不曾爱上我的话。”

    漆黑的夜色,两道人影闪入了绝日山庄。

    “雨儿……”

    “雨儿,你快醒醒!”

    是谁,是谁在唤着她的名字呢?

    包含着浓浓的焦虑,不安,期待……这声音,好熟悉啊!

    蓦地睁开双眸,唐颜雨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人。

    穿着一身的黑衣,脸亦用黑布蒙着。

    唐颜雨才想要尖叫出声,嘴已被一只手捂住。

    “别叫。”其中一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同时两人拉下了面罩,“是我们,雨儿。”

    爹,娘!

    瞳孔瞬间放大,唐颜雨望着面前的二老,“爹,娘,你们怎么会……”

    是梦吗?因为太想念了,所以才会在梦中让她们一家相聚。

    “唉,现在顾不得说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唐母道,拉着女儿下了床,找了件披肩让她披上。

    唐颜雨一愣,“走?”

    “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现在赶紧出城,我已经让茵茵在城门外的客栈等我们了。”唐木天复议道。

    为什么,他们说的话都让她听不懂呢?才想问个明白,唐颜雨身子已经被唐母拉了出门。

    门外,守夜的小丫鬟正歪倒在一边的门柱上,“爹,她……”她忍不住问道。

    “她没事,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唐木天说着,率先在前面开着路。

    寂静的夜,透着几分诡异。

    脚步,跟着爹娘在跑,但是脑海中,却不断地在整理着思绪。这是怎么回事,看爹娘的样子,似乎也会武功。可是她的爹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吗?而她的娘,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吗?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方向,偏得让她有种心慌的感觉。

    还有欧阳帝绝……她走了,他会想着她吗?

    应该会吧,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乎着她。

    脑海之中,不断的闪现着那双幽幽的黑色眸子。还有着他那如同咒语一般的话。

    “不要负我!”

    “不要负我!”

    “不要负我!”

    “爹,娘!”她开口道。她曾经答应过他的啊,在自己没有得出答案之前,不会离开他的,“我……”

    走在前头的爹已经停下了脚步,害得她差点撞上了他的背。

    而拉着她的手的娘,也是满脸的戒备。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唐颜雨的心底油然而生。侧过身子,她朝着前方望去。

    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人。

    一身的白衫,在晚风中飘飘然。月色之下,绝色的姿容,却有着冷如寒冰的双眸。而手中,更是捧着那把玲珑剔透的雪玉琴。

    而站在他身后的,则是那熟悉的越眠、莫沙二人。

    绝!她在心底暗呼道。但是口中,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一时之间,六人静得可怕。

    汗,在额头上涌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青灰石上。唐颜雨攥了攥手心,感觉手心也全湿了。

    她知道,绝的武功非凡,即使爹娘会一些武艺,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而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对他解释,然后让爹娘先回唐府,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只是,空气中的这股压迫感,使得她一时之间,无法开口。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谁也没有先动。

    就在唐颜雨受不了了,打算无论如何说点什么的时候,那清雅的声音在月色中悄然响起。

    “呵,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却要闯啊。木易之。”薄薄的唇,吐着惊人的秘密。欧阳帝绝望着这张他花费了数年所要寻找的面庞。

    木易之,是谁?唐颜雨的眼里闪着疑惑,然后下一刻,她便有了解答,因为她的父亲已经开口回答了。

    “欧阳帝绝,既然我碰上了你,那么我知道我是逃不了了。”唐父的声音有着镇定,却也有着几分无奈。

    木易之,这名字是在叫爹吗?唐颜雨的目光从欧阳帝绝身上移回到了唐父的身上,而耳边,则响起了唐母的抽气声。

    “夫君!”

    “不用说什么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我活到今日,也够本了。”唐父的话虽是对着唐母在说,但是目光却是看着欧阳帝绝,“当年的事情你没参与,你带着雨儿快走,我来断后。”

    “可是,我怎么可以抛下你!”唐母不依。

    “走啊,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一旦被发现,那么势必有一人要做出牺牲。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呢?唐颜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走,我有说过你们可以走吗?”欧阳帝绝缓缓地开口道。

    “欧阳帝绝,你该知道,当年我并没有杀你欧阳家一人。”唐父喝了一声。

    “不错,你是没有杀,但是你却来了。”冷眼旁观,只为了看看是否有渔翁得利的机会。这样的人,和毁了欧阳家的那帮人又有什么区别。

    目的都是只有一个,那就是雪玉琴。

    “以命填命吗?那好,我把命给你,你放了我夫人和女儿。”唐父咬了咬牙道。

    冰冷的眼神,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三人,欧阳帝绝道:“一个都不能走!”

    “你——”

    唐颜雨喘着气,脑子里不住地整理着思绪。她记得,他说过他还有一个仇人没找到,所以他要报仇。而爹刚才又提起了欧阳家当年的那件惨事。

    难道——爹也是当年参与的人之一吗?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木易之,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雪玉琴吗?那么今天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我甚至会弹欧阳家的《绝心曲》给你听。”右手一拨,琴音已然开始。

    越眠和莫沙赶紧盘膝而坐,催动内力抵御琴音。

    “《绝心曲》,好啊,没想到老夫还有幸听这曲子。”唐父像是想笑,却又像是要哭。

    一旁的唐母猛然把女儿推开,“雨儿,快走。记得,去找茵茵!”既然夫要死,那么为人妻的自然也会陪。早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就和他许下生死相守的约定了。

    “我……我不走!”唐颜雨跑上前道,“欧阳帝绝,你放了我爹娘啊。就算当年我爹真的有对不起你家的地方,我求求你,放了他吧。”

    这是她的爹啊,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爹死在她爱的人手中。

    爱?!不可思议的字眼划过了她的脑海。

    爱?她爱他?!

    “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怨不得我。”欧阳帝绝淡淡道。平静的面庞,看不出他心底的意思。

    琴音大作。唐父唐母的脸上已然出现了痛苦之色。

    “不要啊!不要,欧阳帝绝,你住手,别……别弹了!”她的声音,湮没在了那丝丝琴音之中。

    这就是他弹的琴吗?如此的清冷绝幽。不止是美妙的声音,同时也是杀人的利器。

    所以容容才会说,世上少有人能够听完他的琴。

    所以他才会说,要她留在绝日山庄听他弹曲。

    “不要,欧阳帝绝,不要!”她猛然扑上前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制止他再拨动琴弦。

    他拂袖一挥,她蹭蹭地被劲风逼退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欧阳帝绝!”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在了夜风中。

    爹娘已经在吐血了,若是这琴音在继续下去的话,那么……那么……

    狼狈地站起身子,她猛然地向着那白色的身影扑去。

    不要!不要这样啊!若是他杀了她的爹娘的话,那么让她以后又该如何爱他呢?

    难道这一段恩怨只能这样结束吗?难道不可以化解吗?

    谁来给她一个答案,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死在她面前的话,那么她倒不如自己先死在他的面前。

    “碰!”重击的声音,伴随着骨裂的声音。还有着一道闷哼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都静止了。

    白色的身影被击了出去,撞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叮当!”

    清脆的落地声,金色的耳坠被震落了一只,静静地躺在地上,闪烁着它那华美的光线。

    欧阳帝绝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一手捧着琴,一手捂着被击中的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唐颜雨。

    这就是他所爱的人吗?他曾经发过誓,不会再让人伤她,但是她却给了他这样的一击。

    她根本就还没有学会如何疏导体内的那股内力。但是现在,她却在一瞬间把内力爆发于掌中。如此恨他吗?恨到不顾一切地要伤了他!

    “你……哇!”一开口,血气随之上涌,欧阳帝绝的口中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爷!”一旁的越眠和莫沙赶紧站起身子,搀扶着他们的主子。

    “我……”颤抖的唇挪动了一下,唐颜雨呆呆地望着欧阳帝绝,再呆呆地回望着自己的双手。她……她干了什么?

    他受伤了,是因为她吗?因为她击伤了他。但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

    只是一瞬间,一瞬间感觉他的身子在她的掌中飞了出去。

    不要,她不要伤他啊!她不想,不想,不想!

    “你伤我,很好,你伤我!”他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殷红色的血迹,在白色的袍子上显得触目惊心,“你可知道,我在当日与你游湖的时候便知道你父亲就是我要寻的仇人,但是为了你,我却告诉自己,只要一日没有见着你父亲的面,我就当作不曾知道此事。我把你视为唯一,但是你却是这般对我!”嘴角的血还在流着,他费尽力气说着。

    身上的痛楚,远远不及他心中的痛。

    “唐颜雨,你负了我,你负了我!”凄厉的喊声,那是最痛苦的责备。

    她怎么可以负他,她怎么可以啊!

    “爷!”越眠莫沙不禁叫道。

    眸子闭上,长长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欧阳帝绝心中在想什么。

    “绝……”唐颜雨挪了挪唇。她好想飞奔上去,拭去他嘴角的血。但是双脚却僵硬着,怎么也移动不了一步。

    “我、放、你、们、走。”一字一字地从他的嘴里蹦出,“从此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麻木了。也许他根本就不该动情。也许他的世界,只适合他一人存在而已。

    三道身影,缓缓地离去。

    唐颜雨站着,站着。

    泪,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整张面庞。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地伤了他。

     正文 第十章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金色的耳坠,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光华,是如此的美丽。

    唐颜雨静静地拣起了坠子,静静地跟在了爹娘的身后。

    “小姐,你没事吧。”走入了唐家,茵茵那花容月貌进入了眼帘。本来,和茵茵相见,该是多么高兴的事,但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

    “怎么回事,小姐,你怎么满脸的泪水,还有老爷和夫人……”茵茵急急道,发现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

    唐颜雨握了握拽在手心中的耳坠,“我伤了他,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喃喃自语,有着无尽的心酸。

    唐父唐母面面相觑,唐母顾不得有伤在身,问道:“雨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欧阳帝绝之间……”

    “娘,怎么办,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唐颜雨目光一转,语音中有着浓浓的鼻音。

    “你……你该不会是……”女儿的目光中,有着太明显的感情。即使没有说明,唐母在心底也明白了个八九分,“雨儿,他可是欧阳帝绝啊!”

    “我知道他是欧阳帝绝,但是,他对我好,他真的对我好。如果不是,他不会放了我们。他从来都是呵护我的。而我,明明知道他是那么的孤独,明明知道他是那么的需要我,但是我却始终不肯对他说我爱他。甚至我还……”他吐着血,而她的心也在淌着血。

    “那你……那你打算如何?”

    “回去,我要回去找他。今生今世,除了他,女儿不要别人了。”心意已定,她说道。

    “胡闹!”唐父一气,险些又咳出一口血,“你难道没听见欧阳帝绝最后说的话吗?若是我们再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不会再手下留情。”

    “是啊,雨儿。欧阳帝绝在江湖上,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就算他之前喜欢你,但是这事之后,难保他不会杀了你啊。”更何况,还有十多年前的恩怨。

    “那么,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她矮下身子,跪在了二老面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即使是死在他的手中,我也是甘愿的。”

    唐父不语,唐母泪流满面。

    情字啊!这又是何苦呢!

    “怎么回事?欧阳受伤了!”钟容容赶到了轩雨阁中,看着一脸苍白,倒在床上的人。天!他居然会受伤到需要躺在床上,自15岁之后,她就不曾见过他这般虚弱。

    “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伤并没有大碍,只要修养些日子就可以了,只是……”莫沙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

    “只是什么?”

    “只是爷身上的伤容易好,但是心里的伤却难好。”他们又何曾想过,爷会这般受伤。

    钟容容狐疑地盯着越眠莫沙,“什么意思?”

    “因为……”

    “对了,雨儿怎么还不过来,你们没去通知她吗?”钟容容环视了一圈屋内道,“欧阳受了伤,我去通知她吧。”

    她转过身子,才打算出房门,却被越眠拦下,“不必了。”

    “为什么?”钟容容问道。

    “因为出手伤了爷的,就是唐姑娘。”

    只是可怜了爷,昏迷之中依然喃喃着:“为何负我,为何负我!”

    负了爷的情,也负了爷的心啊!

    “雨儿打伤了欧阳?”钟容容不敢置信,音量不觉提高。怎么可能,虽然雨儿有一身内力,但是根本就不会武功啊。更何况是打伤欧阳。

    “事实就是如此。”越眠一脸冷然道。

    “若是钟姑娘没什么事的话,那么请先离开吧。爷还在昏迷中,需要安静。”

    “是雨儿打伤了欧阳,这是怎么回事?”她还在消化着刚才所知道的这一事实。

    “因为唐姑娘的爹,便是爷一直所寻找的最后一个仇家。”

    我说过,从此以后,不会再被人所伤。

    我也说过,只要我想要的,都一定会得到手。

    但是我却遇见了你,一个能够听完我琴曲的人,一个明明不该留,我却留下的人。

    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为什么要负我,为什么!

    眼,缓缓地睁开,欧阳帝绝望着熟悉的环境。

    “爷,爷醒了吗?”

    “爷,说句话啊!”

    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那是越眠莫沙的声音。

    “水……”他的声音有着一丝沙哑,唇干涩得紧,像是树皮一样。

    “水,这是水。”越眠赶紧拿起了杯子,小心地喂着主子喝下。

    水一下喉,精神亦好了些。欧阳帝绝直起身子,想要下床。

    “爷,这可使不得啊!”越眠赶紧叫道。

    “是啊,爷,你才刚醒,身子骨还虚弱,先躺着,等过个一两天,伤好一些了,再下床不迟。”莫沙也在一旁说道。

    他懒懒地瞥了两人一眼,“你们退下吧。”

    “可是……”

    “退下。”欧阳帝绝说着,又轻咳了一声。

    “是。”越眠莫沙领命,走出了房间。

    宽敞的屋子,又只剩下了一人。

    雨儿,雨儿!明明知道不该再去想着这人,但是却偏偏无法制止自己去想。他恨她,却也爱她。

    眼稍儿一抬,望见了那放置着花瓣的小盒。

    欧阳帝绝一步步地走到桌边,打开了盒盖。本是满盒的花瓣,如今只剩下了三分之一。金色的花瓣,没有刚采摘下来的绚丽,色泽也有些暗沉了。

    他记得,她初次拿着花瓣来,说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的心中是何等的激荡。为着她的这一份关心,她的这一份心思。

    “雨儿。”喃喃自语,又有谁会听见呢?

    手,颤颤地伸向了盒中,拿起了三五片花瓣塞入了嘴里。

    淡淡的清香,仿佛如同她的香味一般。

    他……又想着她了,想着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美,她的纯。

    “雨儿……”沙哑的声音,从喉咙的深处发出。

    原来一夜之间,变化可以如此之多呵。

    手,握着金色的耳坠,几乎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唐颜雨呆呆地站在绝日山庄的门口。

    两天了。她已经站着两天了。但是他却没有出来见她,只有越眠和莫沙摆着一副冰冷的面孔,对她说,不必再等了,因为爷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她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谴责之色。

    她承受着,因为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如果当时她没有击出那一掌的话,也许她的爹娘会死,但是可能会有另一种解决的方式。如今,保全了爹娘的性命,但是却也深深地伤了他。

    伤得彻底。只怕生不如死,也等同于此解了。

    沉重的开门声,那红色的大门又一次开了。

    唐颜雨缓缓地抬起了头,从门内走出来的不是往日所见的越眠莫沙,而是钟容容。

    “雨儿。”钟容容跑上前,“欧阳既然不见你,你怎么还那么傻,呆呆地站在门口啊。”

    她淡淡道:“他不见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她却不能不见他。

    “唉,你也真……”钟容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终于再道,“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是你亲手伤了欧阳后,我是真的气你。我虽然平时和欧阳看似不亲近,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了,我早把他当作我家人了。欧阳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这人决不轻易动情,一旦动了,那便是死脑经了,改都改不了。”

    唐颜雨咬了咬唇,不说话。

    钟容容继续道:“当初他对你可以说是一心一意,我也是乐意见到欧阳有所寄托,所以那会儿,我是诚心想要促成你和欧阳的姻缘,但是现在看来,我倒是有些后悔了。兴许我若是在欧阳对你动情之前,就帮你离开绝日山庄,欧阳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简直就是半死不活。

    整个人没有一丝丝的生气,看着让人难受。

    若说以前的欧阳是阴晴不定,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面无表情了。

    “我……”唐颜雨吸了吸鼻子道,“我真的没想过要伤他,真的。”

    “你来这里,是求欧阳的原谅吗?”钟容容认真道。

    “我想见他。”她呆了一呆,说道。

    “那见了之后呢?”

    “告诉他,我爱他。”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钟容容仔细打量着唐颜雨。半晌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拉起了她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反正这事迟早得说明白,让颜雨老站在门口也不是回事啊。

    “不!”唐颜雨抽回了手叫道。

    “你不是说要见他吗?”钟容容奇怪反问。

    “是,我想见他,却也是要他愿意让我见。”

    “那么如果他永远不想见你呢?”

    “那么我会一直站下去。”唐颜雨朝着钟容容缓缓一笑,虽是笑容,却苦涩,“一直站到我死了为止。”

    若是相爱,注定有一人要追逐着另一人的话,那么他追着她也追得够了,现在,该是她来追着他了。

    绝,你会出来见我吗?

    或者我就这样站着,一直站到变成了石头。

    白色的长衫,垂落微乱的黑发,黑玉般的眼眸半敛着,无神地盯着不知名的某处。

    “爷。”无声息地走到欧阳帝绝的身旁,越眠瞥了眼放在桌上未曾动过的饭菜,“还是没有胃口吃些东西吗?”

    沉沉的眼眸依然盯着前方,仿佛身旁没有任何人般。

    “爷既然还是爱着唐姑娘,又为何不去见她呢。”越眠望着自个的主子道,不曾梳理的长发,以及随意披着的白袍,记忆中的爷,从来没有这样过。情字伤人,而爷,似乎被伤得更为彻底,“爷,请多少吃点东西吧。”若是再不吃,就算爷的内力再深厚,也未必顶得住。

    “越眠。”幽深的眼眸终于转动了下。

    “属下在。”

    “雨儿她——回去了吗?”沙哑的声音,如同叹息般地问道。

    “不曾。”越眠摇了摇头。

    缓缓低下头,欧阳帝绝看着放在案上的雪玉琴,“出去吧,我想弹曲。”

    “是。”

    ……

    琴音,不曾歇着。

    清润的音调,犹如涓涓溪流,缠绵婉约,却又带着几分苦情。

    “他一直在弹吗?”见过唐颜雨之后,钟容容便直接奔到了这里。脚步还没站稳,便急急地问着站在房门口的越眠和莫沙二人。

    “是的,爷不肯休息,我们也一直劝不下来。”越眠和莫沙道。好在爷现在内力还没恢复,琴音功力不强,不然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陪的。

    “是吗?”钟容容思量着,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欧阳!”她看着坐在案前的男子唤道。

    琴音一顿,十指压在了琴弦上,“你来干吗?”欧阳帝绝转头望着站在门口边的钟容容。

    “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啊。”她耸耸肩,不把他的冰冷当回事。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离开了。”他下着逐客令。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想被人打扰。

    “看样子,你的外伤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内力想来过些日子也会尽数恢复。”她边说边走近道,“可怜雨儿还站在山庄门口,等着你见她一面。”状似无意地提起,实则故意。

    欧阳帝绝抿唇,垂下了头。

    “你不是真打算让她在门口站到死吧。”钟容容诧异。不过,依照欧阳以往的个性,这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想见她。”被伤一次,已经够了。

    “可是她想见你啊!”她叫道,“她说她会一直站着,直到你想见她为止。”

    “那么时间久了,她自然会离开。”

    “如果她没有离开呢?”

    “容容,你的话多了。”他别开了头,不再去理会她,又开始独自抚琴。

    哎,看来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了。钟容容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琴音切切,欧阳帝绝闭上了双眸。

    唐颜雨,唐颜雨……这个烙印一般的名字,什么时候才会消去呢?

    认识了她,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雨,下了又停,两条腿已经快站得没有感觉了。

    唐颜雨痴痴地看着红木大门。他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吗?

    现在支撑着她依然站着的,是性子中的那股倔强。

    而除了倔强之外,则是什么呢?因为她爱他,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他受伤捂住胸口,望着她的那道悲愤目光。

    爱之深,恨更深。

    如今,她似乎有些能够体会这些话的意思了。

    风吹来,她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门开了,又关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唐颜雨的面前。

    她震惊,她诧异,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出来了吗?他来见她了吗?

    “我还以为,我永远等不到你呢。”挪了挪唇,她语带沙哑地说道。

    他的目光冷冷的,冷如寒梅,又似冰霜,“为什么要见我?”

    好冷然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唐颜雨张了张嘴,又住了口。直直的对视着欧阳帝绝的目光,才道:“因为我有好些话想要对你说。”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若是再次见到你,那么我不会手下留情。”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料想过她会回来。

    这句话代表着他与她的决绝。

    她不理会他的话,只是挪动着脚步走近他,“你憔悴了。”唐颜雨一步步地走近道。苍白的皮肤,微凹的双颊,颧骨显得更加明显。

    “你不和你爹娘走吗?”欧阳帝绝淡淡道。表情冰冷,但是双眸中,却还是盛含着太多的东西。

    终于,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看得他一阵茫然。

    “我是记得你说过,不会手下留情了。那你现在又见着了我,要杀我吗?”她赌,赌他对她的情。若是他杀了她,那么算是还了他对她的这份情。

    而若是他没有杀她的话,那么……她亦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你——”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浑身一震瞪着她,“你就那么希望我杀你吗?”

    “我只是记性好罢了。”喉咙好干,嗓子也哑哑的,说出口的话简直就像鸭子叫一般。

    “要杀我吗?”唐颜雨侧歪着脑袋,倒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他目光幽深,盯着她。突兀地,一只手直直地朝着她的颈子伸去。

    来了,来了,他终究还是要杀她!

    唐颜雨闭上眸子,脸上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脖子上,已经能够感受到了他的手指,起先是贴着她的脖子,然后则是慢慢地收紧。

    这是他第二次掐着她的脖子了。

    第一次掐的时候,是她初次准备跑出山庄回唐家的夜里,那时候,她的心中是害怕。

    而现在……她的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掐到一半,他的手势停住了。然后她听到了他那若有似无的低喃,“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杀你。”

    是命中注定吧,即使她负了他,他也无法对她下杀手。

    欧阳帝绝缓缓地俯下身子,吻上了眼前的人儿。发白的双唇,即使如此无色,也吸引着他全部的视线。

    情,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狠狠地吻,像是用尽全力地吻。

    然后,他退开了步子,转过身子,“你走,走!”最好走到他永远都瞧不着的地方。

    他没有杀她!唐颜雨蓦地睁开眸子。

    手抚了抚被掐过的脖颈,随即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可是她知道,这眼泪不是因为害怕。

    “我走了,那谁留下来陪你?”

    “我用不着人陪。”

    “可是我想陪!”她说着,摊开了手掌,金色的耳坠,赫然在她的手心之中,“你的东西,照说应该要还你,可是我想向你取点东西。”

    他转身,看着她手中的耳坠,没有说话。

    “喀!”细微的声响。她打开了耳坠中的按格。

    半颗红色的药丸出现在了二人的眼中。

    他看着她,目光之中有着疑问,有着期待,有着不安,有着紧张。

    她也看着他,目光中,反倒是一片清明。

    浅浅一笑,她拿起药丸,准备放入口中。

    蓦地,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她拿药丸的手,“你都……想清楚了吗?”声音之中,竟是不敢置信。

    “我定不会再负你了。”她回道。

    药丸入口。是一阵火辣,片刻,又转为清凉。

    不负,不负……这是一生的承诺呵。

    “小姐,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整个下午茵茵都找不到你。”一脚跨进房间,茵茵大呼小叫道,小姐不见了一个下午,她的冷汗也不知道出了多少。

    “我只是去外面买了些花草的种子而已。”唐颜雨笑了笑道。在她和绝冰释前嫌后,茵茵便来到了绝日山庄陪着她。而爹娘,则是说想要游览一下大千风光,离开了苏州城。

    她知道,要爹娘和欧阳好好相处,怕是要好长的一段时间来磨合了。只是,她会朝着这方面去努力。

    “小姐,你老瞒着姑爷偷偷溜出去,这样不好。”茵茵一本正经地道。

    “呵呵。”微微一笑,唐颜雨整了整衣裙,“绝还在天水阁吗?”

    “是啊,小姐一回来就打算去见姑爷了?”茵茵诧异道。

    “嗯,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种子收妥了。”把手中的纸袋给了茵茵,唐颜雨随即转过身子,朝着门外奔去。

    才出去了两个时辰,她便好想要见他。然后告诉他,他的手,是她唯一想要握一辈子的……

    唐颜雨轻轻地走进了屋子,却发现欧阳帝绝正闭眸歇着。

    浓黑的睫毛遮盖着眼眸,乌丝垂落在了两鬓。

    小心地伸出手,才打算把沾在他面颊上的发丝顺到后面,便发觉她的手已落在了他的手中。

    “雨儿!”一声低喊。她的人已落在了他的怀里。

    轻柔的声音,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得在梦中曾听见过无数次。

    “雨儿,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欧阳帝绝急切地说着,把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

    “你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又说这话了?”没有急着离开他的怀抱,她反倒双手一伸,反抱住了他。

    “我刚才做梦,梦见你离开了我!”仅仅只是梦,他便无法忍受。

    “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一辈子跟定你了。”她软语道。

    他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一辈子不要离开我。”

    得到之后,便无法再想象失去了。

    “我不走。”她浅笑着道,“我会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

    “真的……不会走?”他抬起头,盯着她,“我怕……”

    她伸出手指点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同时撩起了自己耳边的发,露出了那金色的耳坠,“记得吗?这个是一世的承诺。”

    “记得。”他颤声地问道,手抚着她的双颊。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唐颜雨微微一笑,伸出手盖在欧阳帝绝的手之上,“这次我真的留下来了,会永远地留在你身边,然后等到我们两个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们依然还在一起。然后——我要你在我的耳边,为我弹上一辈子的琴。”

    他的雨儿,真的为了他而留下了……“如果你听不腻的话……”唇,如烙印般地吻下……

    “一世不腻……”

    她——是幸福的呵。

    尾 声

    “雨儿!”一声怒吼在天水阁内响起,只是吼声之中,又带着一股无奈,“不要再让厨房烧那么多的食物了。”揉着额头,欧阳帝绝手指着桌上足以开满汉全席的大餐。就算是喂猪,也用不着那么多。

    “可是你现在需要进补啊。”唐颜雨说得一脸理所当然,“你要知道你瘦了多少,不多吃点东西怎么行啊。”

    “但是也不用吃那么多吧。”而且每次还逼他一定要全部吃完。

    “可是我好想你的脸变得和以前一样好看啊!”比以前更加清瘦的面颊,多少影响了他绝世的姿容。

    “……”吸气吸气还是吸气,“你是喜欢我的脸还是喜欢我的人?”欧阳帝绝死盯着唐颜雨道。

    “呃,当然……是喜欢你的人啦,呵呵。”她干干地笑道,把饭菜端到他的面前,“总之你要多吃点,还有啊,记得以后养好了身子,陪我去天山采雪莲。”这才是重点啊!

    门外,越眠和莫沙互视了一眼。

    “爷似乎变得更会吼人了。”

    “是啊。”

    “不错的转变。”

    “嗯!”

    (2006 26/5)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