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刀酒剑花(朝岚)
1 佛笑堂门前 冬日/外
积雪满地,佛笑堂大门紧闭。
一人的脚步自街边缓缓走近,到大门前停下。
佛笑堂朴实无华的大门。
门旁木头上的对联:“百杯千杯佛且醉,清世浊世笑由人。”
这个人的脚向上一纵,消失。
2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双脚落在雪地中,脚的主人是一个衣着华贵、腰佩长剑的青年。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向庭院中走去,随手拨开一枝挡在面前的红梅,两三朵花飘落在地。
有人叹息一声。
王佛笑(OS):我紧闭门户,就是不想有人打扰,想不到还是有人不请自来。
青年吃惊,看见王佛笑坐在院中小亭的石桌旁,正在自斟自饮。
青年:(不敢确定地)你是什么人?
王佛笑:(有些出神地凝视杯中酒)既然你已来到佛笑堂,又岂会不知道我是谁?
青年:你就是王佛笑?(顿了一顿,仍有怀疑地)可是你怎么会如此年轻?
王佛笑:请便。
青年:什么?
王佛笑:看来你要找的人是王佛笑,既然你不相信我就是他,那就只好请你自便,恕我无暇招呼你。
青年被激恼,左手按住了长剑,但却又慢慢松开,冷笑。
青年:你果然是王佛笑,因为你的脾气比传说中还要臭和硬得多。
王佛笑不看他,喝酒,然后又斟上。
王佛笑:阁下特地前来,就是为了指责我的臭脾气?
青年:我听说王佛笑所酿的酒,是人间绝品。
王佛笑:也许是这样。
青年:可是你却拒绝为欧阳家主人的寿辰酿酒助兴。
王佛笑把玩手中玉杯,终于微眯起眼来打量对方,但仍漫不经心。
王佛笑:你是欧阳家的人?
青年:欧阳益。
王佛笑点点头,又低头凝视杯中酒,停顿片刻。
王佛笑:你也应该听说过,我虽然会酿酒,可是除了我之外,只有两种人才可以喝到我所酿的酒。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我不会为第三种人酿酒。
欧阳益:可这是为欧阳家主人的寿辰而酿,似乎应该有所不同。
王佛笑:谁的寿辰都是一样,我不会因此而破例。
欧阳益:你连欧阳家的面子也不给,果然狂妄得可以。今天我如果不教训你,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不信,想要几坛王佛笑所酿的好酒会有多难。
欧阳益再次按住腰间长剑。
王佛笑叹口气,放下手中玉杯,取了另一只玉杯斟满。
王佛笑:既然阁下已决意与我为敌,那么我所酿的酒,阁下自然也可以品尝。请,此杯过后,阁下大可放手来教训我。
他一挥手,玉杯平平向欧阳益移去,速度不快,酒也没有溅出一滴。
欧阳益脸色凝重,伸手接过,怔了片刻,一仰头喝干,随手将玉杯摔在一旁,与此同时已经拔剑出鞘,向王佛笑刺去。
王佛笑却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随意躲过欧阳益的攻击,一饮而尽,脸上现出无比满足的神情,随后将酒杯放下,再次轻叹,忽然伸手,用右手食指、中指夹住欧阳益刺到面前来的剑尖。
欧阳益咬牙,用力前刺,长剑却不能移动。
王佛笑左手在剑尖上一弹,长剑断成几截,落在雪地中。
欧阳益呆若木鸡,王佛笑坐回原处,默然斟上一杯酒,仰头喝干。
沉默片刻。
欧阳益:你不杀我?
王佛笑:如果每一个因为一点小事来向我寻衅的人我都非杀不可,那我岂不是忙得什么事也做不成?
欧阳益带着几分不解和钦佩地望着他。
欧阳益:王佛笑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我欧阳益输得心服口服。
王佛笑一怔,想起了什么似地抬头望向他。
3 樱花林中 春日/外
韩倚风男装打扮,长剑出鞘,握在右手,剑尖斜斜下指,却在微笑,她身后樱花阵阵飘落。
韩倚风:这一战三日不分胜负,依我看来,王佛笑的武功不外如是,而你所酿的酒却真是世间罕有。为了这酒,此战我胜负两难。如果胜了你,天下间再没有人能酿出此等好酒,我是大大不舍。可是如果我败于你手,以后也再不能品尝此等佳酿,我却又绝不情愿。我们这一战,不如就此作罢。
4 佛笑堂后庭 秋日/外
任小白抱刀于怀,面上有爽朗的笑容,目光中又有几分热切盼望。
任小白:听说只有两种人可以品尝到你所酿出的好酒,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就只有做你的敌人。
王佛笑坐在亭中,玉杯在手,专注地望着任小白。
王佛笑:为了喝到我所酿的酒,就不惜与我为敌。你不怕死?
任小白:谁不怕死?只可惜我这个人嗜酒如命,如果能喝到王佛笑手酿的佳酿,我死亦无憾。更何况,输的人未必是我。
5 佛笑堂后庭 春夜/外
花丛中,江适意拈花微笑。
江适意:今日我赠你以花,你何不还我以酒,就算以后做不成朋友,便当敌人又何妨?只是此刻美景当前,若是无人对饮,岂不辜负了此等佳酿?王佛笑是惜酒之人,应该明白个中道理。
6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王佛笑惆怅地叹了口气,欧阳益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王佛笑:其实我最得意的,并不是我的武功,而是我所亲手酿造的美酒。可惜大多数人喝过以后,却只懂得来称赞我的武功。
欧阳益更加不解,王佛笑看他一眼,笑笑。
王佛笑:欧阳兄可以走了,不过请你离开时千万小心墙角的那几株蓬莱赤梅。那是我为一位爱花的朋友特意寻来,好不容易今年开花,准备与那位朋友共赏,可惜欧阳兄来时已经碰落了几朵,烦请留神。
欧阳益回头望望那几株红梅,又回望王佛笑,于是向他抱拳。
欧阳益:在下告辞。
欧阳益收敛来时的狂傲神色,轻轻转身向门口走去,小心地绕开了院中的花草树木。等他的身影消逝不见,王佛笑也慢慢站起身,凝望天际,若有所思。
王佛笑:(自言自语)又是一个冷清的季节,只是不知他们几个,如今又身在何方……
冬日的天空孤寂阴沉,了无生气。
7 天山南麓 冬日/外
天山已经成了一片冰雪世界,有三三两两的天山派弟子来回巡视。
一个人影迅速地在冰雪之上掠过,直向山顶方向而去。几名察觉到的天山派弟子从不同方向疾扑到人影刚才所在的地方。
天山弟子:什么人?
但人影已经不见了,几名天山弟子狐疑地交换眼色,同时向山顶方向望去。
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方的韩倚风听见了他们的喝问,略一回头,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便又向上掠去。
8 天山派剑池 冬日/内
这是天山派极为重要的地方,大厅四壁悬挂了各式各样的长剑,正中央是一个高台,台上放着一个细长的玉匣,玉匣中间凹下一块,看来像是剑的形状。
一个人也没有。
韩倚风出现在门口,她望向正中的高台,慢慢走上去。
看见玉匣,她伸手轻抚了一下,解下腰间长剑,放入玉匣中间的凹处,完全合适。
她回头打量一下大厅,随即又专注地凝视被她放在玉匣中的长剑。
9 顾念隐居的山洞 秋日/内
韩倚风侍立在她的师父顾念的身旁,顾念盘膝而坐,面前的大石上插着一柄长剑,剑刃深入石中,只留下剑柄和不足三分的剑刃在外面。
两人的目光都没有离开石上长剑。
顾念: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就是源于这柄倚风剑。但在几百年前,这柄剑其实是天山派的至宝,叫做雪影孤鸿。当年天山弟子月孤鸿独闯剑池,成为有资格拥有此剑的第一人,……可惜,这柄剑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寂寞孤独,并且带给它的主人不幸。……月孤鸿后来娶了月魂组织的主人,因此与亲弟弟月飞鸿反目,并且为其所杀。这之后,这柄剑就一直在月魂之手。……月魂覆灭,它的一些部众又创立了天圣教,辗转反复,此剑终于落入我的师父、天圣教长老邢浣舟之手。……他也同样一生不幸,所以才把剑改名为倚风,希望以后拥有它的人,不会再重复可悲的命运。
他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韩倚风,韩倚风则自始至终神色不动,平静地望着那柄剑。
顾念:(重新望向长剑)师父把剑传给了我,还有他的成名绝技,结果我成为武林公敌,人人都说我是魔教的余孽……(他似乎想起很多久远的往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这柄剑,真的已经成为不幸的象征……如今,你即将踏入江湖,我本该把这柄剑也一并授予你,可是我知道,这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所谓的魔教,也就是天圣教的人,整个武林也同样会与你为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面对这一切,所以我想让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已经准备好面对这样的一切,那就拔出这柄剑。
顾念再次望向韩倚风,目光中满含慈爱和关切。
韩倚风仍望着那柄剑,然后缓慢但坚定地上前几步,伸手握住剑柄。
顾念:你考虑清楚了?一旦拔出此剑,昔日在这柄剑下有过血债的人都会以你为敌,你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魔教妖人。你不怕承担这柄剑受到诅咒的命运?
韩倚风:我只知道,剑就是剑,剑和武功的好坏全在于使用它们的人。而我就是我,不管有什么诅咒,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我的道路都只由我自己决定。
她猛一用力,从大石中拔出长剑,剑刃闪出耀目的寒芒,而她仔细凝视剑身,双眼同样闪闪发亮。
10 天山派剑池 冬日/内
韩倚风微笑起来,笑容中有着坚定和自信。她再次环顾整个大厅,自玉匣中取出长剑,向外走去。
韩倚风(VO):传说中,这柄剑如天外孤鸿、雪上梅影一样寂寞,也带给所有拥有过它的人可悲的命运。然而我始终不相信这个传说。我带它来到几百年前它被铸就的地方,一切悲伤的故事开始的地方,我坚信当我重新将它从玉匣中取出的那一刻,这柄剑已因我而获新生。从此以后,它只会象征自由,也只用来维护幸福。
11 天山南麓顶峰 冬日/外
韩倚风信步而行,观赏山巅景色,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一朵盛开的雪莲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于是走过去,预备伸手去摘。
与此同时,好几条人影扑过来,韩倚风收回手,静静地立于原地。转眼之间,七名天山派弟子已经把她围在中央。
天山弟子甲: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我天山派?
韩倚风:久闻天山之巅风光奇丽,今日亲眼得见,果然景色非凡。我只是个四处贪赏风景的闲人,并不是有意擅闯。
天山弟子乙:笑话!你如果不是有意闯山,就应该先在山门报名求见,待本派许可之后才能上山。你现在随意进出,简直不把我们天山派放在眼中。
韩倚风:我只是要观赏天山风景,想不出与天山派有何关系,更不觉得要等贵派许可。
天山弟子丙:天山南麓是我们天山派的地方,江湖中谁人不知?
韩倚风:(冷笑)天山本就是天下人的,难道被你们天山派霸占了不成?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跟你们天山派全然无关。
天山弟子乙:好狂妄的小子。摆七星剑阵,将他拿下再说。
他先拔剑,其余六名天山弟子也纷纷拔剑,交换了几个方位,同时攻击处于剑阵之中的韩倚风。
韩倚风平静地闪避,没有一柄剑可以沾到她的衣襟。
天山弟子乙和丙同时自前、后向她全力刺到,韩倚风微一侧身,弟子乙和弟子丙的长剑已分别刺向对方,两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恐慌之色。
韩倚风拂袖一震,两柄剑同时偏向另一边,弟子乙和弟子丙这才松了口气。
韩倚风:(拂袖的同时略带讥讽地)不要伤了自己人。
众天山弟子更为恼怒地向她攻来,七柄长剑同时快刺到韩倚风身上。
韩倚风终于拔出手中的长剑并迅速地转了个圈,兵刃相碰撞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响个不停。当韩倚风停下时,天山弟子们的长剑都已经断成两截,他们握着手中断剑发呆,难以置信地望向韩倚风。
韩倚风却已经把剑插回鞘中,摘下那朵雪莲放入衣袋,并自怀中取出一枝玉笛,微微一笑,凑到唇边,向山下缓步走去。
众天山弟子愕然地望着她的身影,笛声响起,很快远去。
12 昆仑山山脚 冬日/外
远远望去,昆仑山山脚天圣教总坛的门前竖立着的几面大旗迎风招展,全黑的旗面上用银线绣了半月形的标志,简单的图案,无形中却有一种威慑力。自大门开始砌了整齐的向山顶而去的石阶,每十级便有两名天圣教教徒侍立左右,门口更是有六名教徒守卫。他们都穿着全黑的劲装,衣襟上也绣了和旗帜上同样的半月形标志,神情严肃,虽然有这么多人,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显出天圣教教规的严明。
马蹄声。
骑者在昆仑山下勒住了坐骑,马因为在疾驰中猛然停住,在原地转了半个圈,现出骑在它身上的任小白年轻自信的面孔。
任小白自远处望着天圣教总坛,旁若无人。他从马鞍旁解下一个装酒的皮囊,拔出木塞痛饮了几大口,极为畅快地用衣袖抹了抹嘴,塞上木塞,把皮囊又挂回原处。然后他开怀一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快地向着天圣教的大门奔去。
看见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冲过来,守在门口的天圣教教徒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等到他冲到面前,才纷纷拔出兵器并且喝问。
天圣教徒甲:什么人敢闯天圣教?
任小白不理他们,径直冲过大门,向山上奔去。
天圣教徒乙:快截住他!
一阵骚动,守门的天圣教徒点燃一个信号弹,它带着尖锐的呜呜声升上天空。
守在前方石阶旁的天圣教徒们也已经发现了不妥,纷纷拔出兵器想要阻止任小白。
任小白用极快的速度躲过他们的攻击,一刻也没有停滞地向山顶奔去。
但在前方他遇见了更猛烈的抵抗,任小白这才拔出腰间钢刀,继续前冲,所有想要阻止他的天圣教徒在照面之后立即便被他打落兵器。
任小白就带着这种旋风之势直冲向昆仑山最顶峰,天圣教总坛所在地星宿海。
13 星宿海芝圃 冬日/外
这是一片被精心保护的苗圃,里面种的是一种奇特的植物,形状像灵芝,但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却是少有的紫色。这么大的苗圃中,只有一株这样的植物完全成熟,叶片上有奇异的紫色光芒在流转不已。
苗圃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人们忙乱地跑来跑去,只有这里仍是悄无一人。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惊讶的呼喝,然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很快这些声音都沉寂下来,任小白出现在苗圃前。
他微微喘着气,看得出已经很累,但他的眼神仍然是明亮而又自信的。
他的目光转到苗圃中的紫色灵芝上,现出喜悦和雀跃的神情,急忙奔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挖出那枝紫色灵芝。
纷乱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很快地,数名天圣教徒在护法铁宇的带领下,闯了进来,并立即把任小白团团围住。
铁宇脸色阴沉,等他看到任小白手上的紫色灵芝更是勃然大怒。
铁宇:哪里来的臭小子,竟然敢闯上星宿海,偷挖千年紫芝?
任小白虽然被这么多人包围,仍然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笑意。
任小白:还是被抓住了啊?我只是因为听说世间仅在星宿海上才生长这种千年紫芝,所以想挖一枝回去,让我的朋友们都能一开眼界。天圣教应该不会如此小气,连一枝千年紫芝也不肯割爱吧?
铁宇: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嬉皮笑脸。
他突然出掌,袭向任小白。任小白小心地将手中千年紫芝放入衣袋,举刀迎敌,仍不忘笑骂调侃。
任小白:天圣教难道只会使用车轮战术,以多欺少?
铁宇:少罗嗦,你既然自寻死路,我就成全你。
任小白再挡数招,目光转向苗圃入口,忽然长笑起来。
任小白:咦?那岂不就是近日暂代了天圣教教主之位的燕何?想不到我竟然惊动了燕大堂主亲临,铁护法今日看来也难逃责罚了。
铁宇与众天圣教徒都有些忌惮地望向入口处,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任小白趁此机会,向外闯去。
铁宇知道上当。
铁宇:杀了他!
铁宇率众人追出,见已经难以追上,便在一旁的假山上拍了一掌,假山的碎石向着任小白的背部袭去。
任小白正在抵挡前面阻住他去路的天圣教教徒,一块碎石重重打在他的背上。
任小白吐出一口鲜血,不敢停留,飞快地向山下奔去。
铁宇眼看无法追及,气恼地一拍身边假山,转身离开。
14 天圣教冷月堂燕何书房 冬日/内
房中摆设简洁而雅致,青烟袅袅从桌上所放的香炉中飘上半空,慢慢消散。桌上笔墨齐备,一张上好的宣纸整个地铺开,一只手用毛笔轻轻在上面勾勒,纸上一幅江山风雨图已初见轮廓。从执笔者的视线望出去,除了面前的画纸,眼角余光还可瞥见跪伏于桌前、头也不敢抬的铁宇。
燕何(OS):这么说,你们让他径直闯上了星宿海,结果又让他安然无恙地逃脱?
他仍仔细地勾勒图画。
铁宇头埋得更低,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燕何轻轻叹了口气。
燕何(OS):……教主才闭关不久,就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是你们无能,还是因为我太年轻,难以承担整肃教务的重任。
铁宇感到不能再不出声,诚惶诚恐地开口。
铁宇:是属下无能,请燕堂主责罚。
燕何(OS):(沉默片刻)你说那个人不过才二十出头?
铁宇:是,他的刀法无门无派,看不出来历。
燕何(OS):敢于孤身闯上星宿海,这个人倒不简单……他伤势如何?
铁宇:属下那一掌用了九成功力,相信他一定伤得不轻。
燕何(OS):好。(又沉默了一会)……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铁宇:(不解地抬头)堂主……
燕何(OS):不管是什么人,既然找上了本教,就休想能全身而退。……而我对这个大胆的人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带他来见我。
铁宇:(终于明白)属下遵命。
他恭恭敬敬地站起身,退出门去。
对话中,燕何始终在勾勒图画,终于完成最后一笔。
他放下笔,展袖扇了两扇,等墨迹半干,一扬手,已将画向墙边一抛,原来那是已经装裱好的空白画轴,恰好挂在墙上留出的空白处。
书桌前则已不见了燕何的身影,只留笔、墨,及香炉中的烟仍在袅袅升起、飘散。
15 昆仑山附近的小镇 冬日/外
任小白纵马疾奔而来,他一手握缰绳,另一只手按住胸口以止疼痛。
忽然有血从他唇角流出,他随手用衣袖抹去,虽然如此,脸上仍然不见愁苦的样子。
他解下马鞍旁装酒的皮囊,拔开木塞向口中倒去,但里面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他失望地叹口气,忽然看见路旁挑出的酒招,喜形于色,立即勒住马跳了下来,牵着马向酒家走去。
从他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回头望望,看见领头的就是铁宇,急忙牵马转进一条小巷,背转身子,借酒招和马的身体挡住自己。
铁宇和十几名天圣教教徒匆匆策马经过,他们的衣襟上那个天圣教的半月形标志异常醒目,所有看到的人都立即闪避一旁。他们虽然是纵马从集市经过,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减慢,显示出几分肆无忌惮。
等他们过去,任小白才牵马走出小巷,他微皱着眉,顾不上买酒,跳上马背,从相反的方向驰出小镇。
16 小镇之外 冬日/外
铁宇仍在策马疾奔,但他明显地在回忆着什么。
17 小镇中 冬日/外
铁宇的回忆——他带领属下经过那个酒家,无意中的一瞥,小巷中任小白的背影慢慢远去。
18 小镇之外 冬日/外
铁宇猛地勒马并转了半个圈,重又向小镇中驰去。他身后的天圣教徒们也都训练有素地调转马头,随他疾奔。
19 小镇中 冬日/外
铁宇在酒家前勒住马,已经看不见任小白,向行人喝问。
铁宇:刚才在这里的穿青衫的小子去了哪里?
被问的人:(有点害怕,向任小白离开的方向指了一指)刚向那里去了。
铁宇立即又催马追去,众天圣教徒跟上。
20 大路之上 冬日/外
任小白纵马疾奔。
急促奔跑中的马蹄。
马蹄踏过一条小溪,溅起水花。
更多的疾奔中的马蹄踏过同一条小溪,水花不断。
21 佛笑楼门前 冬日/外
任小白纵马来到门前,来不及等马停稳,他已经跳下来,不再管马,向门内冲去。那匹马喘着粗气,疲累不堪。
22 佛笑楼 冬日/内
酒楼里没有一个客人,唯一的伙计小六趴在柜台上对着门口发呆。
任小白满头是汗、疲倦至极地冲进门来,小六神情木讷地看着他,动也不动。
任小白径直冲向最近的一张桌子,一边对小六做了一个手势。
任小白:(简单地)酒。
小六懒洋洋地站直,从柜台里拿出一大坛没有开封的酒,用一手托着,送到任小白的桌上,自己又回到柜台后发呆。
任小白已经把桌上的碗翻过一个,急不可耐地拍开封泥,倒了一满碗,一口喝干,立即又倒满,再喝干,直喝了五碗,才终于用衣袖抹抹嘴,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脸上出现最幸福陶醉的表情。
任小白:好酒!
铁宇(OS):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品评美酒?
铁宇慢慢地走进门来。
任小白看也不看他,继续给自己倒满一碗酒。
任小白:(微笑)天圣教真是客气,小白只是区区一个无名小卒,竟然要劳铁护法大驾,千里迢迢一路相送。
小六开始有些留神地看着两人。
铁宇:你也好生厉害,竟然敢一个人闯上星宿海,偷取千年紫芝,让铁某真是佩服。
他边说边慢慢走近。
小六趁没有人注意到他,悄悄自柜台后溜出,进了里间。
任小白仍然自斟自饮,这时凝视着碗中的酒,叹了口气。
任小白:其实贵教那种一拥而上、死缠烂打的工夫才真的让小白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也对,英雄难敌四手,这的确不失为一种取胜的好法子。
铁宇:臭小子,这时候仍然嘴硬。
他已经走到任小白桌前,此时就迅速出手,想要抓住任小白。
任小白却忽然拔出放在桌上的钢刀,闪电般地反手一刀。
铁宇立即后退,但手臂上已被割了一个长长的血口,他十分愤怒。
铁宇:好小子,竟然还有还手的余力。
任小白站了起来,但随即又摇晃着坐回原处,他的唇角再次流出血来,但他仍然面无惧色地微笑。
任小白:只可惜狗爪子太硬,没能砍了来下酒。
铁宇:就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我看这次你是否还有还手之力。
铁宇提掌,准备对任小白再下杀手。
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铁宇大吃一惊,立即向前跃出,并且迅速转过身来,双掌摆出防护自己的架势,瞪着刚才拍他的人。
铁宇:你是什么人?
王佛笑平静地望着他,不动声色。
王佛笑:你在我的地方闹事,竟然还问我是谁?
铁宇:(怀疑地)你的地方?……
王佛笑:(冷冷地)如果你进来之前没有看清楚,大可以到门口再看个明白。我不欢迎有人在我的地方闹事,请你出去。
铁宇:恐怕你也应该先看清楚我是什么人。插手本教的事,对你不会有好处。
王佛笑:既然是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规矩。看来你不愿意自己出去,那我就帮你一把。
他忽然出手,已经抓住铁宇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摔,铁宇来不及反抗,已经被他扔出门外。
23 佛笑楼门前 冬日/外
铁宇所带来的十几名天圣教徒已经把佛笑楼团团围住,看见铁宇被王佛笑扔出来,都惊讶地望着铁宇。
铁宇在空中一个翻身,好不容易双脚落地,看见部下的目光,又羞又怒。
铁宇:你究竟是谁?
王佛笑走到门口。
王佛笑:如果你进来之前,先看清楚这个招牌,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他又转身走了回去。
铁宇和众天圣教徒一齐抬头。
刻着“佛笑楼”三个大字的招牌。
门旁挂着的对联:“百杯千杯佛且醉,清世浊世笑由人。”
铁宇恍然大悟,再次望向门内。
王佛笑已经在任小白桌边坐下,任小白微笑着给他也斟满了一碗酒。
铁宇:(恨恨地)原来是他。(向众天圣教徒)准备暴雨梨花针,将他们连同这佛笑楼都炸成碎末。
24 佛笑楼 冬日/内
虽然听见了铁宇的话,王佛笑和任小白仍是平静地饮酒。
任小白:(笑)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小白我可就糟糕透顶了。算起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王佛笑:是小六去找我,你该谢他才对。
任小白望向柜台后不知何时溜了回来的小六,小六一改开始时那种木讷呆滞的神情,一边用布擦柜台一边望着他们笑,任小白向他一挥手。
任小白:小六,谢了。
小六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得意洋洋。
王佛笑:可惜我只是救了你一时。你难道没有听见,他们准备用天圣教的霸道暗器来对付你我。
任小白:刚才你若杀了他,此时我们便不会有这种后顾之忧。既然是你闯下的祸,当然由你来应付。
王佛笑:(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依你说,全是我所惹下的麻烦?
任小白:自然。
王佛笑:你应该知道,暴雨梨花针一支的威力,就足以令身前半丈之内皆成齑粉。而现今对着我们的,至少有十二支同样的暗器。如果我应付不来呢?
任小白:(喝下一大碗酒)那就糟了。
王佛笑:(微笑)怎么,怕你我逃不脱?
任小白:性命倒还罢了,可惜了你这佛笑楼里的那些好酒。还有,小六岂不也要跟着我们遭殃?这样报答救命恩人,我实在与心不忍。
小六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此时仍然微笑着,一点也不慌张。
王佛笑:(哈哈大笑)小白啊小白,世间好酒之人,我看以你为最。
两人一碰酒碗,同时一饮而尽。
25 佛笑楼门前 冬日/外
铁宇咬牙切齿。
一名天圣教徒走到他身旁,躬身行礼。
天圣教徒:禀护法,所有的暴雨梨花针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发出。
铁宇:好。听我的号令……
天圣教徒:(小声)可是……燕堂主吩咐要将闯星宿海的人生擒,如果我们……
铁宇:(大怒)难道我不想生擒他?可是现在有这个可能吗?你倒把他们生擒给我看看!
天圣教徒不敢再说,悄悄退下。
铁宇:(向佛笑楼内大声地)楼里的人听着,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你们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留个全尸。否则的话,就叫你们同这佛笑楼一起化为灰尘。
佛笑楼里传来王佛笑和任小白微有醉意的声音。
任小白:(用竹筷敲着碗边)百杯千杯佛且醉……
王佛笑:……清世浊世笑由人……
任小白:(大笑)好!好!我们且共饮一醉。
铁宇阴沉着脸,把右手举起。
笛声响起,所有的天圣教徒都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去,连铁宇也忘了发出命令,同样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韩倚风横吹长笛,踏雪而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连佛笑楼中正在饮酒的王佛笑和任小白也暂时停杯,望向她。两人脸上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韩倚风不看任何人,向门内走去。她一脚即将踏上佛笑楼的门槛,铁宇这才忽然回过神来。
铁宇:等一等!里面是是非之地,你这少年,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韩倚风停止吹笛,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韩倚风:多承关照。
但是她仍然向佛笑楼中走去,直到王佛笑与任小白两人对坐的桌前,才随手将长笛放到桌上。
任小白已经拿了第三个碗,微笑着斟上一碗酒。
韩倚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笑着放下。
铁宇这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不由又愤怒起来。
铁宇:找死!(他重新举起手一挥)动手!
无人回应,铁宇惊讶地回头,才发现部下们已经被人点了穴道,手中所拿的暗器也都不见了,他有些惊惶失措。
江适意(OS):你是在找这些玩意吗?
铁宇望向佛笑楼中,江适意已经站在门内,身旁桌上放了一堆暴雨梨花针,她手中也拿了一支,笑嘻嘻地用它对准自己。
王佛笑与韩倚风也在微笑,任小白更是纵声大笑起来。四个人的目光都投向铁宇。
任小白:不知刚才是谁想让我们死无全尸,可现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齑粉的,似乎却变成了铁护法你,世间事实在是太难以预料。是不是?铁护法。
铁宇脸色发白,却紧盯着江适意手中的暗器,不敢动弹。
韩倚风:这个人曾经好心叫我不要进来,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适意,你就饶他去吧。
江适意笑着放下手中暴雨梨花针。
铁宇狠狠地一跺脚,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离去。
26 佛笑楼 冬日/内
王佛笑看见江适意走来,将任小白早已倒好的另一碗酒递给了她,同时漫不经心地笑着向韩倚风说话。
王佛笑:你今天放走了他,知不知道后患无穷?天圣教称霸一方,又怎么会容忍与它作对的人?
韩倚风微笑,端起手中酒碗微抿了一口,没有回答。
江适意:你难道还不知道她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总不肯轻开杀戒。只要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人,任何人的性命在她眼中,都宝贝得紧。
韩倚风:每个人的性命当然都是一样,我没有资格去随意判定他们的生死。
江适意: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究竟是怎么会得罪了天圣教,弄得他们要来杀你们?
王佛笑笑望任小白,任小白仍在不住地喝酒,这时见他在看自己,立即心虚地抢先开口。
任小白:这当然都是佛笑惹出的麻烦。
王佛笑:我?
江适意诧异地看王佛笑,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韩倚风微笑喝酒。
王佛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望着任小白。
看见他们的这种表情,任小白放下酒碗。
任小白:当然是你。如果不是你刚才手下留情放他出去,我们又怎么会落到那种狼狈的田地?
见他强词夺理,韩倚风仍只一笑。
王佛笑和江适意有些无奈地瞅着他,然后江适意转移了话题。
江适意:那个人真是不识好歹。佛笑既然已经饶了他,他就应该赶快走开,想不到他却立即翻脸,想要把你们俩挫骨扬灰,也太过狠毒了。
王佛笑:也许正是因为我没有杀他,他才会更恨我。……有些人是不能败的,如果失败,他宁可去死,如果不死,他就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件事……看来以后有的烦了。
他看了若无其事的韩倚风和江适意一眼,幸灾乐祸地开口。
王佛笑:你们设计让他大失颜面,现在也同样脱不了关系。我看,天圣教一定会阴魂不散、死缠烂打,你们也同样要头疼了。
韩倚风:(含笑开口)果然麻烦,而我又不喜欢杀人。看来刚才,我和适意真应该冷眼旁观,让他们毁了你这佛笑楼才是。
任小白:我不信他们真要动手炸死我和佛笑时,你会袖手旁观,不肯出手相救。
韩倚风凝视了杯中酒,忽然收敛了笑容,正经起来。
韩倚风:我当然会出手,只不过不是救你。
任小白呆了一呆,但江适意和王佛笑却已经在暗暗地微笑。
韩倚风:我要救的,是里面深藏的那几坛酒。它们没有双腿,可避不过这种狠毒的暗器。
她正色说完,这时再也忍不住,于是微笑起来。
任小白哈哈大笑。
任小白:知我者,倚风也。你果然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王佛笑:有了你们,我辛苦酿造的好酒可又要糟了殃。如今连适意也成了个中好手,不复当年吴下阿蒙。我那佛笑堂的酒才是佳品。走,大家同饮一醉去。
其余三人微笑点头,人影拂动,转眼之间,佛笑楼中又只剩下小六一人。他微微笑了一笑,恢复了先前那种呆滞的神情,继续趴在柜台上发起呆来。
27 佛笑堂前厅 冬日/内
那枝千年紫芝被放在桌子的正中,王佛笑等四人围在桌旁,都在欣赏着它的美丽。任小白是一脸的得意,江适意是痴迷和惊喜,王佛笑和韩倚风则是淡淡地微笑着。
江适意:(感动地转向任小白)你冒险闯上星宿海,就是为了偷这枝千年紫芝给我?
任小白:江湖之中,谁不知道江适意最爱奇花异草。千年紫芝只在星宿海上才有生长,普通人根本难见其面,我知道你向往已久。既然我从昆仑经过,就顺路上去拿他们一枝也好。
江适意:你真是莽撞,如果你为了这枝千年紫芝而有什么不测,你不是要叫我难以心安?
任小白:我还没有喝够佛笑所酿的美酒,怎么会轻易就死?倒是倚风,你远上天山,有没有带什么希奇玩意儿回来?
韩倚风笑笑,放下手中玉杯,伸手入怀。
韩倚风:这比不上千年紫芝珍贵,不过,却是酿酒的绝佳材料。
她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朵天山雪莲。
江适意再度惊喜。
江适意:天山雪莲?
韩倚风将雪莲放在桌上,四个人都凝视着这两株植物。
王佛笑:看来它们在经适意仰慕以后,最终都会成为我窖中佳酿。你们千里迢迢为我带来这么珍贵的材料,我想保住我所酿的那些美酒看来也是绝不可能了。
任小白:你明白就好。这次我要在你这里养伤,不喝光你所酿的酒绝不离开。
韩倚风:不过佛笑你大可放心,我和适意不会如此贪心,我们只小住几日,然后便离开。
江适意: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兴致正浓,佛笑,快把你最好的酒都拿出来。否则,我们可要自己去挑了。
王佛笑:算我怕了你们。
他转身进后堂去拿酒,余下的三人同时大笑。
28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王佛笑、任小白、江适意、韩倚风每人都持杯在手,看来都已微有醉意。
王佛笑忽然借着酒意,纵身而起,在正对着四人的墙上用手指开始刻字,他写的是:“百杯千杯佛且醉,清世浊世笑由人。”
几段回忆在他刻字时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29 樱花林中 春日/外
韩倚风持剑而立,她在微笑。
王佛笑愕然地望着她,然后脸上也露出微笑。
王佛笑:好!好!你是第一个不夸我的武功,只赞我的酒好的人。为了这一句话,就算你真是魔教之人,我也要和你做一次朋友。
30 佛笑堂后庭 秋夜/外
地上或立或倒有好几个空酒坛,任小白与王佛笑都醉倒在地。
任小白一手持刀,一手持杯。
他们俩的衣衫都有些地方破裂了,王佛笑身上还有轻微的刀伤,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任小白睁开眼,扔下酒杯摸摸还有些疼痛的头,然后看见身边的王佛笑张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
王佛笑:你昨天说,我们俩交手,输的人未必是你?
任小白:不错。
王佛笑:我记得我没有输。
任小白:我也没有。
王佛笑于是奇怪地望着他。
王佛笑:那么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
任小白用同样迷惘的记不起来的眼神回望他。
31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王佛笑微笑的脸。
他写完了那句诗,醉醺醺地转身,又喝酒去了。
其余三人感兴趣地望着那面墙,任小白忽然拔刀出鞘,在墙上接了下去。
他刻的是:“酒里乾坤日月小,白衣年少傲气扬。”
他也在回忆。
32 大漠 秋日/外
任小白骑着马追上在前面的韩倚风,他在风暴中掩口大喊。
任小白:老兄,知不知道往千佛山怎么走?
马上的韩倚风回过身来,她的脸上也有淡淡的焦急神色,两人对视发呆。
33 大漠 秋夜/外
沙漠上起了罕见的沙暴。韩倚风与任小白紧靠着一个稍微突出的小沙丘挤在一起,躲避沙暴。
沙暴略小,任小白习惯性地打开酒囊往嘴里倒,但立即失望地把它翻转过来,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了。
韩倚风瞥他一眼,沉默地把自己的酒囊递给他。
任小白大喜过望地接过。
34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任小白也写完回身,与王佛笑碰了碰酒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江适意笑着望被他们题了字的墙。
江适意:我也来。
她开始用指尖划字:“拈花在手君莫笑,倏而东西子不答。”
她微笑回忆的脸。
35 佛笑堂后庭 春夜/外
江适意笑着在花丛中向发愣的王佛笑说话。
江适意:听说你的酒只给两种人喝,我的花也同样只赠给两种人,或者是朋友,或者是敌人。既然如此,今日我赠你以花,你何不还我以酒,就算以后做不成朋友,便当敌人又何妨?只是此刻美景当前,若是无人对饮,岂不辜负了此等佳酿?王佛笑是惜酒之人,应该明白个中道理。
她上前斟满两杯酒,王佛笑凝视着她。她递一杯给王佛笑,王佛笑愕然接过。
王佛笑:那么这一杯过后,我们究竟是敌是友?
江适意:(微笑)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她饮尽杯中酒,脸上立即一片潮红,醉倒在桌前。
王佛笑吃惊地推推她。
王佛笑:原来你根本不会喝酒?
见江适意没有反应,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地喝干自己杯中的酒。
36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江适意写完,自己欣赏了片刻,向韩倚风转过身。
江适意:该你了。
韩倚风微笑,她还是先喝完了自己杯中的残酒,这才忽然拔剑前纵,刻下龙飞凤舞的诗句:“倚剑休问吾归处,坐看流云风起时。”
37 北天山之巅 秋夜/外
冰雪世界中,盛开着一地蓝中带紫的柔弱小花,它们都朝着月亮的方向,在风中默默地摇曳。韩倚风凝视着脚下这些美丽的花,静静地吹着长笛。
江适意慢慢地走上山巅,她用有些惊奇的目光望向韩倚风,但她没有打扰她,而是默默地站定倾听。
月色中,韩倚风没有回头的背影,和江适意若有所思的面孔,以及那些娇柔的花,成为一幅美丽的画面。
38 大路上 春日/外
一大群江湖中人把韩倚风围在中央,他们在叫嚷、在攻击她。
江湖人甲:他是魔教的人!
江湖人乙:杀了他!
所有的人:杀了他,杀了他……
韩倚风沉着地左抵右挡,她只是打伤了那些人而没有杀他们,她极力想冲出重围,但已经筋疲力尽。
任小白骑马飞驰而来,他拔刀在手,杀入重围,与韩倚风会合。
韩倚风感激地看他一眼,但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便一起向外冲杀。
39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韩倚风的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落下地来,与其余三人一起望着已经完成的几句诗。
江适意:(惊喜地)下雪了……
飘飘扬扬的雪花落下来,四人一起抬头看着漫天的雪。
雪花掠过王佛笑的脸颊,他本来神采飞扬的面孔忽然有了难言的落漠与怀念。
正文 第二章
1星宿海冷月堂燕何的书房 冬日/内
燕何立在窗前,背朝着诚惶诚恐的铁宇。铁宇脸上既留有受了侮辱后的愤恨,又有担心被责罚的不安。
燕何:(平静地)这么说,他们一共有四个人?……派你去办这件事,还真是我的失策。不过我想,虽然你让我失了望,没能把那个擅闯星宿海的狂徒带回来,但至少,你在回来之前,应该已经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了吧?
铁宇:(急于减轻罪责地)他们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四个年轻人,因为经常在一起,所以江湖中人提到他们,往往用刀酒剑花来简称他们。
燕何:那是他们四个人各自的标志?
铁宇:任小白为上乘刀法而痴狂,王佛笑因擅长酿酒而著称,韩倚风手握名剑,江适意谈笑飞花。他们四个人,听说寄情于美酒、香花、宝刀、名剑,不属于任何门派,从来都随心所欲、特立独行。
燕何:你说的倒有点意思……他们每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铁宇:王佛笑出身世家,但他醉心于酿酒之术,曾长年在江湖中游历,足迹甚至远至苗疆和西域。近年来他多闭门不出,住在他的佛笑堂中,并由手下人为他经营打理一家酒楼,叫做佛笑楼。他的武功部分是家传,但更多是他在外游历时不知从什么人那里学来。据属下看来,他的掌上功夫有天竺武学的痕迹,应是在西域所学。
燕何:葡萄美酒夜光杯……西域的确是一个学酿酒的好地方。
铁宇:江适意一开始在江湖中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她只是到处去寻找奇花异草,但她疾恶如仇,并且有个奇怪的习惯,如果她把对方当成朋友,她会赠他以花,如果她准备杀某个恶人,同样也会赠他以花。她在几次出手杀了一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后,开始逐渐引起江湖中人注意,但还没有人知道她的师承来历。
燕何:依你看呢?
铁宇:听人描述她最擅长的指上功夫,属下认为她的武功应该与早已失传的拈花指有些渊源。
燕何点了点头,铁宇受到了鼓励而继续说下去。
铁宇:任小白嗜酒如命,但同时又极痴迷于上乘的刀法。他曾经为了尝到王佛笑所酿的酒而找上佛笑堂,宁愿与王佛笑一战也要喝到他酿的酒,也因此与王佛笑成为朋友。他也曾经因为想要争辩剑法与刀法孰优孰劣而于韩倚风连战七次,但每次都因所用的刀被韩倚风的名剑削断而败北,最后反而也和韩倚风成了朋友。他的刀法完全是自学自创,刚出道时经常伤痕累累,如今却已成为江湖一流的高手。
燕何:就是他闯上星宿海?
铁宇:是。
燕何:看来受再多的伤,也还是不能叫他吸取教训。……说下去。
铁宇:韩倚风初出江湖之时,曾经被全武林的人当成是魔……当成是圣教的人而追杀,若非任小白及时相救,他应该已经为人所杀……
燕何一直平静的脸这时终于有了微微的诧异神色。
燕何:你是想说魔教?江湖中人把圣教看成魔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不必忌讳。不过,为什么他们会以为韩倚风是圣教的人?
铁宇:因为他手握的名剑,就是当年长老邢浣舟离开圣教时所带走的倚风剑,又叫雪影孤鸿,而他的剑法,也有人认出是邢长老的路子。
燕何沉思着凝望窗外。
燕何:……当年邢长老离开星宿海,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已有了传人。这样说来,韩倚风的确与圣教大有渊源。可惜他却与圣教为敌……
铁宇:燕堂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加派人手,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燕何:算了,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理会。
铁宇:可是难道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燕何:我自然会找其他人对付他们。只是应付几个无名小卒,用不着整个圣教大动干戈。……就让他们先慢慢逍遥下去……
他的目光冷漠地穿过开着的窗,落在苍辽的天空之中。
2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飘飘扬扬的雪花仍在不停地落下来,王佛笑坐在小亭的石桌旁,对着桌上一坛没有开封的酒发呆,他的眼中有难言的怀念和落漠。
韩倚风、江适意、任小白都在廊下望着他。
江适意:(低声地)他又是这个样子了,每次下雪,他总是要对着那坛酒发呆。你知不知道那是坛什么酒?
她是在问韩倚风,韩倚风凝视着王佛笑。
韩倚风:他说,那是醉生梦死。
一直在听着她们说话的任小白忽然径直向亭中走过去,把手伸向那坛酒。
王佛笑忽然出手,按住了那坛酒,他仍然在凝视着它,任小白则望向他。
任小白:这坛酒,与其让你天天供在这里发呆,倒不如让我喝了它。
王佛笑没有回答,他的手仍然按在酒坛之上。
江适意:小白真是酒痴,如果能给你喝,佛笑早就给了,哪用等到今日?说不定是毒酒药酒,偶尔酿坏了的酒,你若偷喝,小心烂穿肚肠。
她与韩倚风也慢慢走近。
任小白回头瞪她。
任小白:我又没有得罪你,好好地你为什么说出这么不中听的话来?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有对这坛酒产生过好奇?
韩倚风:我只是奇怪,它为什么叫做醉生梦死。
任小白:名字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关键是好喝。可是好不好喝,若不能尝上一口,又怎么能评判得出?
他再次望向王佛笑,其余两人也向他望去。
王佛笑终于微微一笑,可是笑容转瞬即逝,他的手慢慢从酒坛上收回来,但目光没有离开它。
王佛笑:有时候,我也曾想亲口尝上一尝,可是终究不敢。……醉生梦死这种酒,我只在古方上看过,却从没有真正想尝试着去酿造,直到有人找上门来,求我酿这种酒……
江适意:看来这小小的一坛酒中,还有着许多故事呢。
三个人都沉默地望着王佛笑,等他说下去。
王佛笑望向天空。
飘扬的雪花。
王佛笑(OS):醉生梦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酒。据说喝了以后,可以让人忘记许多人、许多事,很适合那些被往事、被追忆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所以那一年,先后有两个人来找我,要我为他们酿这种酒……
3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鹅毛大雪。
王佛笑与南宫迁相对而立。
南宫迁是个英挺冷峻的中年人,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流露出寂寞和痛苦,他凝视着王佛笑。
王佛笑也在望着他,眼中的好奇逐渐因为被对方的痛苦所感染而变成同情。
两个人都很久不说话。
南宫迁:我想请你替我酿一种酒。
王佛笑有点惊讶。
王佛笑:我只替自己酿酒。你要酿酒,大可去找专门的酿酒师傅。
南宫迁:有些酒,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酿出的。这种酒,我想,只有你才能酿得成。
王佛笑开始好奇。
王佛笑:是什么酒?
南宫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南宫迁:醉生梦死。……听说喝了这种酒,就可以忘记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越是朝思暮想,越是会转瞬遗忘。……你一定听说过这种酒。
王佛笑更加专注地看着他,脸上出现同情和惊讶相混杂的神色。
王佛笑:我的确知道这种酒,可是我不会为任何人酿造。你难道不觉得,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忘记。其实再痛苦的回忆,到了许多年后,都会弥足珍贵……我不想帮人做他以后会后悔的事。
南宫迁苦笑,他的目光转向仍在飘落的雪花。
南宫迁:我也曾经像你一样这么想,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痛苦的回忆,让自己痛苦的人或事,经过再久的时间,也仍然会让人痛苦不堪。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当一切都已成为不可能,一切都已无法再拥有的时候,或者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忘记。
王佛笑:你知不知道,醉生梦死的确可以让你忘记痛苦和不快,可是它也同样会让你忘记幸福。你会忘记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些东西……一个人若没有了这些,还能算是原来的自己吗?
南宫迁:我已经不在乎了。既然所有痛苦和快乐的回忆都是一样,最好连同我自己也能一起遗忘、一起放弃……我知道我想要些什么,请你帮我酿出这种酒。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我都可以答应。
王佛笑望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王佛笑:我没有任何事要求别人帮助。醉生梦死这种酒,违反我做人的原则,我不会酿它。你还是去找别人的好。
南宫迁望着飞雪的目光转向王佛笑,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向王佛笑当胸刺去。
王佛笑吃惊地侧身躲避,但南宫迁的剑也随即如影随形地转回,一下子指上了王佛笑的咽喉。
王佛笑惊讶地望着南宫迁,但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
王佛笑:你想做什么?
南宫迁:我要你替我酿醉生梦死酒。
王佛笑:你想威胁我?
南宫迁:我不想这样……可是你应该明白,醉生梦死对我很重要,为了得到它,我不惜一切。
王佛笑忽然微笑了。
王佛笑:我说过我不会酿这样的酒。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还是不会酿。
南宫迁凝视着他,忽然无声地叹出一口长气。
南宫迁:你有没有试过去爱一个人?
王佛笑怔了一怔。
王佛笑:为什么这么问?
南宫迁:那么你又有没有尝过失去至爱的滋味?
王佛笑无法回答。南宫迁再次长叹,有些同情又有些羡慕地望着王佛笑。
南宫迁: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等你也真正地爱过、痛过、失去过以后,你就会明白,世间最宝贵的,不过是能让你醉生梦死的一种酒。……如此而已。
南宫迁收起长剑,不再看王佛笑,而是仰头望着一直在下的飞雪,慢慢转身离开。
王佛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4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雪在下。
王佛笑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人,他的目光中还有几分复杂的情感流露。
王佛笑:你为什么要找我?
他面前所站着的是月子君,她虽然还很年轻美丽,脸上有一丝未泯的天真,可是同时又有了看透一切的沧桑和绝望。
月子君:我听说世上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了之后,便会忘记以前的许多人、许多事,越是心中牵挂得厉害,就越是会转瞬遗忘。你能不能为我酿这种酒?
王佛笑发呆,他想起了南宫迁。
王佛笑:你为什么要这种酒?
月子君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她的脸上还是平静的,可是眼中却显露出强烈的爱与恨。
月子君:我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我要抓住我自己的幸福。……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是原来他却在爱着另一个女子。我不甘心,我要他忘记他爱过的那个女人,全心全意地,只爱我一个人。
王佛笑叹了口气。
王佛笑:感情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勉强?即使勉强得来,也最终不会感到幸福。我看醉生梦死,也一样帮不了你。
月子君猛地转过身来。
月子君:(狂喊)可是那个女人早已死了,死了好多年了……(语气放缓)他却还是在想着她。
她悲伤而又绝望地望着飞雪,王佛笑出神地凝视着她。
月子君:虽然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每天面对着我,可是我看得出,他仍然在想着那个已死去多年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还是能够阻碍活着的人得到幸福?……每当他想着那个女子的时候,就会变得喜怒无常,伤害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更加痛苦不堪……我累了,我知道他其实也累了,可是他永远不会承认。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幻影而苦恼……只要他能忘记,我们一定会变得很幸福。(她望向王佛笑)求求你,酿一坛醉生梦死给我。
王佛笑望着她,好象被她的感情所吸引和感染,他没有说话。
月子君的脸上现出喜悦的神色。
月子君:你答应了,是不是?
王佛笑:你有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思?他真的也想忘记以前的一切吗?……你这样做,以后还是免不了后悔。
月子君:我不会后悔。我不想再看见他在下雪的日子里如此痛苦……他忘记,对谁都只会更好。
王佛笑:……对不起,我不能帮你酿醉生梦死。……你没有权利帮别人作决定,我也同样没有资格。如果我酿出这种酒,喝下去的人当时会觉得解脱、觉得快乐,可更久以后,他们只会怨恨我。我做不到……
月子君不再说话,她无神地望着飞舞的雪花,良久,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王佛笑一直在深深地凝望她,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5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王佛笑深深怀念的眼神。
江适意与任小白已经在他身旁坐下,而韩倚风轻倚亭柱在望着漫天飘雪。
江适意:你以后没有再见过他们?
王佛笑没有立即回答,但他明显还在回忆。
6 树林 冬日/外
王佛笑踏着积雪茫然地信步走来,他忽然看见了什么而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雪地中,月子君站在南宫越的身旁,南宫越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垂着头,用手中树枝在雪中划字。两人都是大半个背对着王佛笑。
月子君望着南宫越的眼神中满是深情,又有痛楚。而南宫越好象忘记了她、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似地忘我地在雪中划着同一个字。
雪地上南宫越所划的一个个“辰”字。
王佛笑凝视着月子君。
月子君忽然上前几步,发狂似地拼命用脚将南宫越所划的字都踢散。
月子君:不准你再写!不准你再写!……
南宫越停住手,但他仍然呆呆地望着已经一片狼籍的雪地。
月子君扑过去用力地摇他的肩膀并开始淌眼泪。
月子君: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肯望我一望?是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一直喜欢你、照顾你,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她?难道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那么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哄我开心?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哄着我?……
南宫越忽然伸手把她重重地推倒在雪地上,然后站起来。
王佛笑惊讶地发现他与南宫迁十分相像,只是更年轻些,而且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
南宫越看也不看月子君,开始向林外走。
月子君坐在雪中掩面痛哭。
月子君:你走!你走!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你走……
南宫越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解脱。他继续向林外走去。
王佛笑默默地走向月子君,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月子君看他一眼,哭着接过。
月子君: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只容得下那个人,其余的一切全不被他放在眼中。又孤僻、又任性……可是我为什么又会喜欢他?……
王佛笑: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他,试着忘记他?
月子君: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可是我还是离不开他、忘不了他,你以为什么都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王佛笑凝视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
王佛笑:他走了,那你还不追上去?
月子君:我为什么要追他?他这么狠心对我,我为什么还要跟在他身边?
王佛笑:你究竟想要怎样?
月子君忽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看着他。
月子君:其实方法很简单,真的。只要你肯为我酿那坛醉生梦死,我和他都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王佛笑呆住,他的目光迎上月子君的目光,于是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动摇。
7 佛笑堂酿酒室 冬日/内
王佛笑在酿酒,月子君坐在一旁看着,但她虽然在看他酿酒,眼神却很茫然,好象在更远的地方。
月子君:如果是你,会不会等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头的人?
王佛笑酿酒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抬头望向她,但月子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王佛笑重又低头酿酒,过了一会才回答。
王佛笑:不会。
月子君:好羡慕你,能放得下,能舍得得。可是我就做不到……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应该知道,他心中只有那个人存在。他对我一切的好,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接近那个人……他太固执了,爱上了就绝不可能再回头,我却还是不死心,想等到奇迹发生的那一天……
王佛笑:……那个人是谁?
月子君:她是我姐姐,月子辰。……真是可悲,偏偏那个人竟会是她。……如果是别的女人,我还可以恨她、骂她、诅咒她,可是偏偏是从小就一直待我那么温柔的姐姐,我怎么可能恨她?……我常常会想起和她一起住在见性峰上的日子,平静而又无忧无虑,我真的很想她。可是我却一直不愿在小越面前提到她……其实提与不提都是一样的吧?小越又怎么可能忘记?
王佛笑:你想过没有,既然是他让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用这坛酒来忘记他?这不是更加容易办到?
月子君:我不要。虽然他现在让我这么难过,可是他以前也曾经让我觉得很开心,很开心,虽然那都只是为了能更接近姐姐。……我不要忘记那些与他有关的快乐的日子,只要他能再对我好一点,只要一点点,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开心下去。
王佛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飘。
8 佛笑堂门前 冬日/外
月子君喜悦的脸。
她抱着一坛酒坚定地向前走去。
王佛笑有些哀伤地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但是她始终没有回过头。
9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雪在飘。
王佛笑一个人在小亭中。他已经喝得大醉,可是还在为自己斟酒,他想要麻醉自己。
雪在飘。
10 佛笑楼 春日/内
王佛笑有些疲倦地向门里走,可是他忽然在门口站住不动了。
南宫越坐在一张桌旁喝酒。月子君站在他的身旁,这时就打开了手中醉生梦死酒的封泥,给南宫越倒了一碗。
远远的角落里,南宫迁在望着他们俩。
月子君:小越,喝吧……
南宫越端起酒碗,无神地凝视着碗中的酒,脸上是一种恍惚的表情。但是他的表情忽然有点惊讶。
南宫越:这香味……我没有喝过这样的酒,这是什么酒?
月子君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南宫迁从角落里走过来。
南宫迁: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酒,应该叫做醉生梦死。
南宫越拿酒的手一抖,抬起头来看见南宫迁,忽然很愤怒。
南宫越: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南宫迁:自从她死了以后,也许我们都不想再看见对方……可是小越……
南宫迁的脸上忽然现出强烈的痛楚。
南宫迁:我从没有想到你也会如此地爱她、如此地痛苦,所以你才让子君去求这坛醉生梦死酒?你也想忘记所有痛苦的一切吗?
南宫越放下酒碗,猛地站起来,瞪着南宫迁,他与南宫迁极为相似的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南宫越: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南宫迁凝视着他放下的酒。
南宫迁:你知道吗?喝了这坛中的酒,就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心中越是牵挂,遗忘得越快。……真是一坛好酒……
他忽然伸出手去,端起南宫越没有喝的那碗酒,一饮而尽。
南宫越现在是又惊又疑地盯着他。
南宫越:你说什么?
南宫迁:我太累了,真的好想忘记,忘记她,忘记你,忘记阿绣,忘记我自己,把以前的一切全都遗忘。既然一切都已无法再拥有,最好的方法,就是忘记……哈哈哈……
南宫迁狂笑着流泪,他再不看任何人,踉跄着向外走去,差点撞在王佛笑的身上,但南宫迁没有注意到王佛笑,他径直走出去。
南宫越惊疑地看着南宫迁走出,忽然回过头来瞪着月子君,眼神更加愤怒。
南宫越:是你!是你弄来这坛酒,想让我忘记,是不是?我不要!
南宫越愤怒地一脚踢翻了桌子,那坛酒跌碎在地上。
月子君猛地抱住他。
月子君:不错,我是想让你忘记,我不愿意再看见你为了她而如此痛苦。我要让你得到解脱……
南宫越猛地推开她。
南宫越:谁要忘记?谁要解脱?我永远不要忘记她!我要记着她一生一世!我宁愿为了她而痛苦,为了她而堕进地狱,我不要你管!
月子君流着眼泪,但她再次扑上去紧紧搂住南宫越的腰。
月子君:小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这么任性!她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
南宫越:滚开!你竟然想骗我忘记她,我不会原谅你!滚开!
南宫越粗鲁地推开月子君。
王佛笑再也忍不住,上前扶住月子君。
王佛笑: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喜欢你,你却还动手打她,你算是什么男人?
南宫越怔怔地看着王佛笑,没有说话,忽然一转身,大步走出佛笑楼。
月子君:小越!……
她从王佛笑怀中挣扎起来去追南宫越,王佛笑死死地拉住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王佛笑:这样的人你还要去追他做什么?他根本就是一个混蛋……
“啪”地一声,王佛笑脸上被月子君打了一个耳光,他呆呆地望着她。
月子君:谁要你来管我们的闲事?小越!小越!等等我!
月子君挣脱王佛笑,追到门口,她却又转过身来望着王佛笑。
月子君:对……对不起……我要去找他,我会让他忘记。请你再帮我酿一坛醉生梦死,再下雪的时候,我会去取。
王佛笑仍然呆在原地,但他的眼中现出悲伤痛苦的神色。
月子君转过身继续追出去。
11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雪仍在下,一片寂静。韩倚风、王佛笑、江适意、任小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或坐或立,但现在他们都凝视着桌上的那坛酒,表情有些沉重。
良久,韩倚风叹了一口气。
韩倚风:所以你替她酿了这坛醉生梦死酒?
江适意:她有没有再来过?
王佛笑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佛笑: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任小白仍然注视着那酒。
任小白:好可怕的酒,就算再怎么香醇,我想我也不敢去喝。
江适意:它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王佛笑:我也不知道。唯一尝过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其实,有时候,在我因为回忆而感到不快的时候,我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
韩倚风:忘记一切,就会快乐和解脱吗?……或许吧,可是我仍然觉得,没有过去,没有回忆才更加可怕。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那终归是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我就该去承受。……我不会尝试这种酒。
任小白:说得不错。如果连自己、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去面对,还能怎么去面对未来、存有希望?
江适意:这酒,果然还是封存起来的好。
王佛笑终于微微一笑。
王佛笑:所以虽然很想,我终还是没有敢尝试这种酒。……我不想后悔。
四个人的神情都开朗起来。
任小白:(高声地)快收起这坛可怕的酒,把你最好的酒搬出来,今天我们一定要醉死在这儿才肯罢休。
王佛笑笑着站起身。
江适意:你真是酒中饿鬼,又没什么量,还要逞强。不知上次是谁醉得又哭又笑?
任小白:美酒当前,不喝到醉倒怎能表示出对美酒的敬意和爱慕?像你和倚风喝得那般斯文,可不是真正好酒之人的品质。……不过,倒还真想看看你们醉酒的样子,是不是也一样哭闹?
韩倚风:不管是什么样子,总之你是见不到的。我们四个人之中,哪次不是你先醉倒?
任小白嘟起嘴来,有点不大服气。
任小白:真是不服,酒量我也不比你们差,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醉倒?
江适意:原来你到现在还没有想出原因么?因为你太好酒了啊,每次别人才喝一碗,你已喝了三碗,哪有不先醉的道理?
任小白:有这回事?
韩倚风:你见了美酒,哪还留意到别人喝了多少?总有一天,你要栽在这个‘酒’字上。
任小白:只要果然是好酒,那也值得。
王佛笑拿了酒坛从里面出来。
王佛笑:有我陪你醉倒,还怕什么?
四个人同时笑起来。
12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任小白果然在四人中最先醉倒,他伏在桌上,手中还仍然捏着一只玉杯。忽然他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看着王佛笑。
任小白:佛……笑,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她酿酒,你不是一直……很反对吗?
说完这一句,他又伏倒桌上,昏昏睡去。
王佛笑正端起一杯酒到了唇边,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愕,但他没有回答。
韩倚风和江适意对视了一眼,没有搭腔。
过了一会,王佛笑这才把酒一饮而尽,仿佛也不胜酒力地慢慢伏倒在桌上。
王佛笑:(喃喃地)佛笑我心痴,……我心……不自知啊……
江适意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江适意:他醉了。
韩倚风静静地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来,走到屋外飞扬的雪中,凝望了漫天飞雪。她忽然拔剑出鞘,在雪地中刻了四句诗:“佛笑我心痴,我心不自知。醇酒愁肠过,为我寄相思。”然后她轻轻长叹。
韩倚风:这个世间,还真是情痴啊……
雪花默默地飘坠下来。
13 佛笑堂客房 冬日/内
任小白正在酣睡,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揉揉醉眼跳下床,开始大声嚷嚷。
任小白:佛笑、倚风、适意,快出来,我们再喝个十坛八坛,我就不信喝不过你们。
王佛笑踏进门来。
王佛笑:你醒了。
任小白:她们俩个呢?快把她们叫出来,我们今天再喝个痛快。
王佛笑:你不用再瞎嚷,她们早已走了。
任小白:走了?她们也太诈了,竟然不跟我说一声就一走了之?
王佛笑:她们是想过来向你辞行,可惜你醉得不醒人事,她们只好托我转告你。
任小白:什么朋友啊,难道等我醒来也不行?
王佛笑嗤笑一声。
任小白瞪住他。
任小白:你笑什么?
王佛笑:你连醉三日三夜,竟然还好意思叫人家等你?
任小白:什么?
王佛笑:她们本来就还有别的事情,说过只是小住几日。不过你呢,我看以你这次的伤势,你就要陪我多住很长时间了。
王佛笑拍拍任小白的肩,任小白顺手揽住他。
任小白:虽然人少了会有点冷清,但已经这样了,那就我俩去喝个痛快好了。
王佛笑无奈地微笑。两人一起走出门去。
14 泗水镇 春日/外
江适意在街上信步而行,忽然有两个路人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路人甲:(不平地)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可是你看他们门前却是车水马龙,好象天王老子做寿似的……
路人乙慌张地拉了他一把,左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路人乙:(小声地)你不想活了,这里是他们泗水帮的地方,你在大街上这样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路人甲:(悲愤地)他们硬是要占我们村子的地,没了地我本来就已经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江适意留神地听着,这时皱了皱眉。
路人乙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路人乙:话虽这样说,你总要为家里的妻儿老小想一想。泗水帮在这里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我看我们只有搬得远远的才能躲过他们了……
路人甲虽然还有些忿忿,但看来也想到了亲人的安危,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江适意忽然向他们说话,吓了他们一跳。
江适意:两位大叔,请问往泗水帮怎么走?
两个人惊疑地打量她,但江适意的微笑让他们稍微减轻了几分顾忌。
路人乙:往前一直走,过了镇东的青石桥,那一间大宅子就是泗水帮帮主邱善年的家了。
江适意:多谢。
她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留下身后那两名路人仍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江适意按两人的指点,果然看到前面有一座青石桥,她在桥头随手摘下一朵野花拿在手中,然后走上桥。但是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桥下的某个地方,站住不走了。
顾秋鸣正懒洋洋地躺在桥下的石墩上晒太阳,他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但一柄长剑就不引人注意地被他放在身下。
江适意手扶桥的栏杆,更加仔细地望着顾秋鸣的脸。
15 山崖之下 春日/外
童年的江适意从山崖上失足直坠落下来,她在惊叫。
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了她,江适意在那人的怀中转过头来,看见顾秋鸣微笑着的脸,那时的顾秋鸣与今天比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16 泗水镇 春日/外
江适意望着顾秋鸣出神。
顾秋鸣仍然在闭目养神,但是过了一会,他终于伸了个懒腰,睁眼望了望天色,又打了个哈欠,这才站了起来,懒散地拿起剑走上桥头,向镇东晃去。
江适意跟在他的身后,可是同时又不想让他发现而离得稍远。
顾秋鸣来到镇东最大的一间宅子门前,那就是泗水帮主邱善年的家,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名泗水帮的弟子在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
顾秋鸣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站在门口望了一会,他身后的江适意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她不愿意相信顾秋鸣与这个恶名远播的邱善年有关,她紧捏着手中的野花。
顾秋鸣终于走上前去,他笑嘻嘻地问那两名泗水帮弟子中的一个。
顾秋鸣:邱帮主在哪里?
那名弟子忙得顾不上看他一眼,随手指了一指。
泗水帮弟子:去后院找。
顾秋鸣仍然带着笑容,他向门里走去。江适意跟了进去,同样没有人注意到她。
17 邱善年家后院 春日/外
这里没有什么人,比起门前安静了不少。邱善年站在廊下,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顾秋鸣懒洋洋地走进来,江适意跟着他过来,但她远远地停在院门附近想看看情形。
顾秋鸣:你就是邱善年?
邱善年转过身来,冷冷地看了顾秋鸣一眼,不大高兴。
邱善年:我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顾秋鸣仍然在微笑。
顾秋鸣:好,看来不会错了。
他开始默默地打量邱善年,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懒散笑容。
邱善年警觉起来。
邱善年: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顾秋鸣:(漫不经心地)来杀你啊。
江适意惊奇地看着他们,但她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邱善年愣了一下,冷笑起来。
邱善年:就凭你?
一柄长剑忽然抵住了他的咽喉,邱善年呆住了。
顾秋鸣手执长剑,仍然懒洋洋地笑着,他握剑的手却坚如磐石。
顾秋鸣:我不行么?
邱善年脸上肌肉颤动,他的表情又是愤怒又是不服。
顾秋鸣笑着凝视他。
顾秋鸣:你心中在说,我这是侥幸偷袭得手,你死也不服,是不是?
邱善年瞪着他不回答。
顾秋鸣却慢慢收回了长剑,插入鞘中。
顾秋鸣: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好,我们重新来过。
江适意忍不住在墙边扑哧一笑。
顾秋鸣脸上带着在玩游戏似的笑容望着邱善年,邱善年勃然大怒。
邱善年:臭小子,你找死!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刀,向顾秋鸣当头劈下。
顾秋鸣闪电抽剑,又是一下子便顶在邱善年的咽喉。
邱善年的脸上现在是极度恐惧的神情。
邱善年: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杀我?
这时候泗水帮的人发现了不妥,有不少弟子手执兵器涌了进来,但看见这种情形,都不敢乱动。
江适意在众人的身后,仍然默默地凝视着顾秋鸣。
顾秋鸣却根本不把进来的人放在眼里,他还是微笑着。
顾秋鸣:没有一开始就问我的姓名,是你的失策。我叫顾秋鸣。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邱善年:你就是传说中从来没有失败过的杀手?……叫你来杀我的人,出了多少钱?我……我可以给你更多,我可以把我全部的财产都给你,怎么样?
顾秋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顾秋鸣:邱帮主,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就死得英雄些,如何?
邱善年颤抖起来。
邱善年:求……求求你,我上有老母,还有妻子儿女……
顾秋鸣望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顾秋鸣:曾有多少人这样求你,你又可曾心软过?
他的长剑向前一送,然后慢慢收回来。
邱善年的尸体软软瘫倒。
一院子的人都呆若木鸡地望着地上邱善年的尸体,只有江适意在望着顾秋鸣。
顾秋鸣看着自己长剑上的血慢慢地滴落在地上,剑身重新又变得光亮湛然,这才把它插回剑鞘中。
他转过身,泗水帮的人们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但是顾秋鸣没有理他们,他径直向门口走去,人们也惊惧地在沉默中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江适意看着顾秋鸣的眼中出现温暖的神色,她悄悄地跟出去。
18 泗水镇旁的村落 春日/外
江适意仍然在远远地跟着顾秋鸣。
顾秋鸣好象没有发现她,他来到村口,有几个小孩正在那里玩跳石子,其中有一个小女孩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仰望着树上盛开的花朵。
顾秋鸣来到那女孩的身边,蹲下来,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女孩一转头看见他,高兴地露出了笑容。
女孩:大哥哥,你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做到?
顾秋鸣:当然做到了。小佩,以后泗水帮的帮主不会再为了建庄园要占你们村里的地,你好好地帮你爹娘种地,收成好了,就可以有新衣穿。
女孩拍着手跳起来。
女孩:好啊,好啊,谢谢大哥哥!
顾秋鸣笑着直起身,但看见那女孩再次仰头望向树上的花。
顾秋鸣:小佩,是不是想要那树上的花?想要哪一朵呢?
女孩指着树上。
女孩:那一朵,最大最美的……
顾秋鸣纵身上去,摘下那一朵花,然后帮女孩别在衣钮上,但女孩立即摇摇头,从衣扣上取下那朵花。
女孩:不是给我。
她把花别在顾秋鸣衣扣上,顾秋鸣惊讶地看着她。
女孩:大哥哥,这花送你,谢谢你。啊,对了,还有说好的谢礼。
女孩从衣袋中郑重地取出一样东西,拉过顾秋鸣的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那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远处的江适意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
顾秋鸣看了看别在自己衣上的鲜花,又看了看那个女孩,于是温柔地笑了,他拉过女孩的手,把铜钱放在了她手中。
女孩不解地看着他。
女孩:大哥哥,你不要了吗?你说过你们这一行可以帮人做任何事,可是一定要收谢礼的啊!
顾秋鸣:小佩,大哥哥已收到了你的谢礼。
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顾秋鸣:瞧,你已将它别在我衣上了。
远处的江适意眼中现出感动的神色。
正文 第三章
1顾秋鸣所住的树林 春日/外
树林中有几间木屋,这就是杀手顾秋鸣不为人所知的居处。
顾秋鸣躺在屋前的草地上,嘴里衔了一片草叶,温暖的阳光洒下来,他闭了眼睛,衣上仍别着那朵花,只是已有些枯萎。
江适意走进林中,看见了木屋。
江适意:你住的地方?
顾秋鸣没有睁眼。
顾秋鸣:请随意。
江适意:你当然知道我一直在跟着你,却还回到这里,你不怕惹祸上身?
顾秋鸣:我管不了别人的行踪,却也不想为此就改变自己。你跟不跟,总之我是要回来这里,不会改变主意。
江适意:和我想象中的杀手不大一样。难道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的缘故?
顾秋鸣睁开眼来,但他没有看江适意,他脸上的笑容敛去了,良久才回答。
顾秋鸣:杀手,也可以有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另外,我不是天下第一的杀手,从来都不是。
江适意:那么,谁才是天下第一?
顾秋鸣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江适意慢慢走近几步,也在草地上坐下来。
江适意:有一朵花,当日我本是要送给一个将死之人,可是你却先我一步杀了他。如今,也就只好送给你。
她伸手一弹,把当日在泗水镇摘下的野花弹在顾秋鸣胸前。
顾秋鸣睁眼看了一看,便又闭上眼,他微笑了一下。
顾秋鸣:听说你的花,只送给两种人。我,算是其中哪一种?
江适意:你希望是哪一种?
顾秋鸣:……其实你不是真正爱花之人。如果是真爱,又怎么舍得送给那些卑劣之徒,那不是玷污了那些花儿?
江适意: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你很喜欢摘花送给别人?
顾秋鸣:不喜欢。
江适意一怔,转头看着他。
顾秋鸣:花在枝头,是何等逍遥自在,不被人触碰,自管自地生活下去。摘了下来,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我不喜欢改变事物原本就有的模样。
江适意:……原来你摘花只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自己。……你认识我吗?
顾秋鸣睁开眼来望着她,脸上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顾秋鸣:你是问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江适意不再看他。
江适意:你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相逢,是在什么时候?
顾秋鸣凝视着她,过了一会才回答。
顾秋鸣:……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三日前,在泗水镇上的青石桥边。
江适意轻轻地吁了口气,她不再说话,慢慢站起来,走出树林。
顾秋鸣一直在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他躺在原地没有动,望着头上的晴空。
脚步声。
燕何慢慢地走进林中,在不远的地方站定。
顾秋鸣望着他,他也望着顾秋鸣,两个人的目光都是带点探究意味的,似乎想把对方看透。
燕何:(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威严,又从容不迫)我要你去杀几个人。
顾秋鸣不再看他,重新望着天空。
顾秋鸣:是谁?
燕何:刚刚下山的那女子,以及她的三个朋友。
顾秋鸣的目光因为惊讶而动了一动,便又凝视着燕何,他淡淡一笑。
顾秋鸣:堂堂天圣教的堂主,难道杀人还要来找我?
燕何也有些惊讶地动了一动身子,但脸上仍然很平静。
燕何:不过是杀几只阴沟里的老鼠,难道还要我自己动手?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顾秋鸣也看了一眼。
顾秋鸣:这样的一双手,却也能让无数的江湖中人畏如蛇蝎。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染成这样的名望。
燕何:(冷冷地)你说的太多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做还是不做?
顾秋鸣的目光移到江适意弹到胸前的那朵花上,他眼中慢慢现出温暖的神色。
顾秋鸣:我不做。
燕何:拒绝我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顾秋鸣:我知道。我也知道我一个人终究还是无法和你们相抗衡。不过,我杀人有我自己的原则。这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改变,我不会变。
燕何:只杀自己认为该杀的人么?可笑的原则。谁该杀,谁又不该杀,你以为你是谁,就可以妄加评判?
顾秋鸣:我有我的心。
燕何:心?这年头,还谈什么人心?
他大笑起来,眼神还是那么无动于衷的冷漠,他在笑声中转过身,向林外走去。
顾秋鸣望着他的背影。
顾秋鸣:你不想杀我?这可不是你行事的风格。
燕何的脚步没有停。
燕何:(冷冷地)老鼠终归还是要由老鼠来杀。杀你的人会有,却不是我。
顾秋鸣却也开始大笑起来。
顾秋鸣:燕何啊燕何,你真以为你已成了天圣教的教主了么?好大的气派。
燕何的脚步停了一停,但他随即冷笑了一声,径自离开。
顾秋鸣收敛脸上的笑容,他现在的表情多了几分沉重。
2 姑苏城外泊船的渡口 夏夜/外
有好几条船停靠在渡口。
江适意坐在其中一条船的船头,抱膝仰望夜空,她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另一条船上忽然响起悠扬的笛声,江适意有点喜悦地站起身,在黑暗中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江适意:是倚风么?
笛声停了一停,吹笛人在黑暗中向她望了一望,但江适意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那人没有说话,继续吹笛。
江适意有些失望,但仍然立在船头,静静地听他吹完。
那人吹完一首曲子,忽然一纵身,已经站在了江适意的面前,江适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是顾秋鸣。
顾秋鸣:当日你赠我以花,无以回报,今日你听了我一支笛曲,也就扯平。
江适意又惊又喜。
江适意:是你?
顾秋鸣微笑地望着她,江适意也笑了。
江适意:我舱中有好酒,你喝不喝?
顾秋鸣:如果是佛笑所酿,像我这样的人,便杀了我头,也不可不尝。
江适意:好,你这句话,可像极了那个好酒的小白。请进!
她掀起帘子,顾秋鸣并不谦让,进了船舱,江适意也跟了进去。
3 船舱 夏夜/内
顾秋鸣与江适意都已坐在小几旁。顾秋鸣微笑着注视几上的酒坛,江适意拍开封泥。顾秋鸣使劲嗅了嗅酒香。
顾秋鸣:好酒!好酒!久闻其名,想不到今天能尝到佛笑亲手所制的佳酿。
江适意给他斟满,顾秋鸣已经一饮而尽。江适意再给他斟满,这才给自己也斟了一碗。顾秋鸣畅快地再次饮尽。江适意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江适意: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当杀手。
顾秋鸣:我只会杀人。
江适意:你这一身武功,做什么不可以?
顾秋鸣笑起来。
顾秋鸣:我能去做什么?替人走镖护院?亦或拜入哪一门哪一派混口闲饭?……那不会是我。
江适意凝视着他,看起来不是很相信他的解释,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默默地对饮。
顾秋鸣忽然停止饮酒,神情有些严肃地聆听岸上的动静。江适意也仔细地听。
夜风中隐约传来弹剑声,有一定的节奏,忽快忽慢。
江适意疑惑地望向顾秋鸣。
顾秋鸣忽然掀帘而出。
顾秋鸣:留着好酒给我!
江适意连忙也跟着出去。
4 姑苏城外泊船的渡口 夏夜/外
岸上站者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楚。
顾秋鸣一跃而起,向岸上掠去。
岸上的人看见顾秋鸣到了跟前,一言不发,一剑向顾秋鸣刺了过去。
顾秋鸣同样不出声,侧身闪过,立即回了一招。
江适意又是惊讶又是关心地看着两人相斗。
模糊的星光下,两人虽然激斗,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当双剑相碰撞的时候才有声音并溅出火花。
顾秋鸣忽然一剑刺向那人的面颊,那人险险躲过,但脸上还是被擦到了。
那人同时一剑刺出,在顾秋鸣胸口划了一道血口。
两个人毫无退缩的意思,又各自使出绝招,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江适意紧张起来。
江适意:小心!
她也纵身向两人掠过去,但在半空中忽然发现两人的剑已在中途改了方向,现在是对着自己而来。她吃了一惊,急忙在其中一柄剑上伸指一弹,倒跃出去,又回到了船头。
陆钧(OS):好美的人!好俊的武功!
江适意惊讶地望向他和顾秋鸣,和顾秋鸣相斗的人正是陆钧。
陆钧大笑起来,他和顾秋鸣都把剑交到左手,伸出右手来,与对方一击掌。两个人一起跃上船头,陆钧脸上、顾秋鸣胸口的伤口都还在流着血,但他们脸上却是开朗的笑容。
顾秋鸣:你来的巧,船中有好酒。走,我们同饮一醉去!
他和陆钧都掀帘进去,江适意奇怪地跟了进去。
5 船舱 夏夜/内
江适意进来。
顾秋鸣与陆钧已经对坐饮酒。
陆钧:好酒好酒,真不枉了我走这一遭!
看见江适意进来,陆钧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
陆钧:这位姑娘好俊的身手,虽然刚刚我们已及时收手,但能避过我们二人合击的,却还是少而又少。
江适意:你们才更是奇怪,刚才还在以性命相拼,现在却已经对坐共饮。
陆钧与顾秋鸣笑着对视了一眼。
顾秋鸣:这是以前曾与我联手的陆钧,我们总有十多年不见,自然是要先打个招呼。
江适意:打招呼?
顾秋鸣:不错。做我们这一行,只要稍有疏忽,就有性命危险,所以我们每次见面,总要试试对方的反应和身手。
陆钧:你倒还不见退步。
江适意惊奇地看着陆钧。
江适意:你就是长江以北最有名的那个杀手之王?
陆钧笑而不答,却仍然凝视着她。
陆钧:姑娘,刚才最后一招我们都已倾尽全力,为免两败俱伤,所以才中途改了方向,想不到你会忽然过来,险些伤到姑娘,还请不要介意。
顾秋鸣:你刚才奇怪她能躲过我们二人的合击,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喝的,可正是她的酒。你能不能猜得出她是谁?
陆钧微笑。
陆钧:如此好酒,前所未尝,自然是佛笑手酿。能有此酒的,江湖中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他再次望向江适意,江适意也微笑。
陆钧:……原来是江姑娘。
江适意坐了下来,给他斟满一碗酒。
江适意:猜得好,请多饮几碗。刚才你们相斗,可真让我有些担心。
陆钧与顾秋鸣再次大笑,三人举碗示意,于是都一饮而尽。
顾秋鸣:你向来在北方,十余年不曾来到江南,这一次可不会是无缘无故赶来这里吧?
陆钧给他与江适意都斟满了酒,便又给自己斟。
陆钧:还是你够了解我。当然不是。……我接了一笔生意。
顾秋鸣端起面前的酒碗。
顾秋鸣:什么生意,能不能说?
陆钧有些醉意地摇摇手。
陆钧:无妨。你我相识多年,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他望向顾秋鸣,仍然在微笑,语气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陆钧:其实,我这次来江南,是为了杀你。
江适意端酒的手一抖,碗中酒洒了一些在桌上,她凝视着陆钧和顾秋鸣。
顾秋鸣一怔,但他还是喝干了碗中的酒,然后放下酒碗,拍了拍陆钧的肩头,脸上仍然是笑容。
顾秋鸣:我猜也是这样。来,斟上斟上,我们再喝一碗!
陆钧兴高采烈地给两人斟满,他们互相一碰酒碗,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江适意怔怔地看着他们。
顾秋鸣:我好歹也算是主人,你既然到了我的地方,不喝到醉倒,我不会罢休。
顾秋鸣又给自己和陆钧斟满了酒。陆钧笑嘻嘻地端起酒碗。
陆钧:如此好酒,你就算是不让我喝,我也非醉死在这儿不可。
江适意不解的眼神。
6 船舱 夏夜/内
顾秋鸣和陆钧都已经大醉,他们倒在一起酣睡。
7 姑苏城外泊船的渡口 夏夜/外
江适意忧心忡忡地站在船头,她在为刚才陆钧与顾秋鸣所说的话而心烦意乱。
陆钧的声音:你很关心他的生死,为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陆钧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看起来很清醒。
江适意回头看着他。
江适意:你们真的是朋友?
陆钧伸了个懒腰,望向水面。
陆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进入这一行,又曾一起联手。如果干这一行的人可以有朋友的话,我们当然是最好的那一种。
江适意松了口气。
江适意:原来你们只是开玩笑,难怪他一点也不紧张。
陆钧凝视着她,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陆钧:(慢慢地)我们没有开玩笑。
江适意:你……你真的受人之托来杀他?
陆钧双手环抱胸前,点了点头。
江适意:你不会真的动手,是不是?
陆钧慢慢地微笑起来,他重新望向黑暗中的水面。
陆钧:(缓慢而又坚决地)我会杀他。
江适意微微有些颤抖。
江适意:可是你刚刚还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朋友为什么可以自相残杀?
陆钧:(冷静地)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一个合格的杀手会把两者严格地区分。……说到这一点,或许我比他更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因为他杀人还要被自己的情感所左右,我却不会。
江适意:可是究竟是谁要你来杀他?
陆钧:你要知道,永远不说出自己雇主的姓名,永远不在任务中失败,这是身为一个合格杀手所应该保有的原则和尊严。
江适意:……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这笔生意?干脆拒绝不是更好吗?
陆钧沉默了一会,他没有直接回答。
陆钧:……这场决斗许多年前我就想开始了,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二的杀手。这一次,只不过给了我们一个良机。我想,他也会这么想。
江适意:天下第二?除了你们,谁还可以称得上是第一?
陆钧慢慢地在船头坐下来,有些神往地望着水面。
陆钧:是那个我和秋鸣都一直崇拜着的人,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决心加入这一行。我们从没有想过超越她,只想能紧追在她的身后,可是她却早已不在江湖中露面。
他怅然地微笑起来。
陆钧:……秋鸣什么都学她,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像足了那个人。……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她叫邬亚音。
江适意的脸上忽然出现难以形容的表情,有一点酸楚和遗憾。
陆钧凝视着她。
陆钧: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他说你们只不过半月前才刚相识,你为什么已这么关心他?
江适意也在船头坐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
江适意:其实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十年之前,只不过,他忘记了。
陆钧:是吗?是什么样的相遇?
江适意:他救过我。……那时我为了采一朵绝壁上的花,不小心跌了下来,是他接住了我。为了救我,他自己也受了伤,可是我很任性,哭着闹着一定要那一朵花。他就去替我采,好不容易摘了下来,却不是我要的那一枝,他又上去,身上被花旁生长的荆棘刮了很多伤口,可是当他拿花给我时,仍然很温柔的笑着。我一直记着那笑容,因为那让我的心觉得很温暖……
陆钧专注地听着,忽然开口。
陆钧:你很爱花?
江适意:什么?
陆钧:如果当日他不愿意替你采那朵花,你还会不会再自己爬上去?
江适意仰头想了一想。
江适意:会啊,那时的我很任性。
陆钧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笑意,他凝视着江适意。
陆钧:那时候以他的功力,尚且会为了采那朵花而受伤。你只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却就这样爬上绝壁。……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呢……
江适意轻轻叹了口气。
江适意: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了。
陆钧欲言又止,他忽然转过头去不再看江适意,而是望着苍茫的水面。
陆钧:是啊,他的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人呢。他是个不容易改变的固执的人……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他的好。
江适意不说话,陆钧也不再开口,两个人都沉默地望着水面。
8 船舱 夏夜/内
顾秋鸣躺在原处,却睁眼凝望着低矮的船篷出神,他也已经同陆钧一样没有醉意了。他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却又有一丝悲伤。
9 顾秋鸣所住的木屋 夏日/内
陆钧凝望着顾秋鸣,而顾秋鸣只是沉默地望向窗外,没有看陆钧。
陆钧:你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顾秋鸣没有回答。
陆钧:真不像是你。……只要曾见过一次的人,你都会有印象……何况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还是,你仍然无法接受除那个人以外的女子进入你的心?
顾秋鸣:你不要胡乱猜测。
陆钧沉默了一会,然后也望向窗外。
陆钧:邬亚音当年没有原因地离开江湖,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年来,虽然我多次打听,却仍然不知道她的下落。……我想你也一样打听过。你应该已经知道那只是个年少时的梦而已……或者,其实你只是在掩饰内心的真实情感?
顾秋鸣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陆钧仔细地望着他,然后忽然一笑。
陆钧:这次的事情很棘手。她对你如此关切,想要从你身边夺走她,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顾秋鸣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
顾秋鸣:你在说些什么?
陆钧脸上出现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陆钧:你忘了,同你一样,我杀人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不会让被杀那个人的女人落泪,特别,如果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的话。
顾秋鸣:你不要自以为是。她不是我的女人,也不会为我而伤心,你大可放心。
陆钧:立即就否认,不像是你。……好,就算她不是,可是如果我杀了你,她却还是会为了你而伤心落泪。让美丽的女子落泪,这就违背了我杀人的原则。所以,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忘记你,不会再为你的生死而担忧。
顾秋鸣瞪着他,而陆钧毫不退缩地凝视顾秋鸣。
陆钧:……当她爱上我的那一天,也就会是你我决出胜负的日子。
顾秋鸣:不要做任何事。她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陆钧凝视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陆钧:我怎么会伤害她?……你该知道,我会比你更温柔地对待她。
顾秋鸣:我知道你。今天你会对她很好,可不久以后你又会有新的目标。你太风流了……离她远一点,否则你最终还是会伤害她。
陆钧微笑着看顾秋鸣,现在他的笑容里有一点捉摸不透的东西。
陆钧:是啊,你真的很了解我……可是……
陆钧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他仍然和顾秋鸣对视着。
陆钧:……如果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呢?
顾秋鸣一直平静无波的表情忽然僵了一僵,他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陆钧,陆钧仍然在淡淡地微笑。
陆钧:所以我不会让她因为你的死而难过……你该知道,如果真的动手,你会死在我的剑下。因为在那时你仍然会记得我是你的朋友,仍然有情,而我,却不会。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仿佛都在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些他没有说出来的真实感受。终于,陆钧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陆钧:真是很沉重的话题……不管怎样,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因为,我还没有让她爱上我。我要抓紧时间。
陆钧将手中剑扛在肩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顾秋鸣:你还是不明白。
陆钧停下脚步,但是他没有回头。
顾秋鸣: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没有明天,没有希望,只属于黑暗的世界,无法给任何人幸福。所以,我不适合她,你也同样不适合。不要去找她,不要让她沾染我们的世界。
陆钧沉默良久,他还是没有回头。
陆钧:(慢慢地)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假装认不出她的真正原因?……可是你问过她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吗?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给不了她所要的幸福?……黑暗世界,或许吧,我们当真是处在一个冰冷的江湖之中。可是我不会像你那么懦弱,即使身处这样的世界,我也还是要追寻我想要的一切。……再见,下次见面,我希望已经如我所愿,能与你决一胜负。
陆钧坚决而又自信地一笑,继续向前走。
顾秋鸣:等等!
顾秋鸣忽然拔出自己的长剑,指向陆钧的后心。
顾秋鸣:转过身来,现在就与我交手。我不会让你去找她,去伤害她,今天就来决出生死。
陆钧仍然沉默,他还是没有转身。良久,陆钧忽然笑了。
陆钧:第一次看见你为了女人而如此认真,你果然很在意,不是吗?……可惜我今天不想与你交手,因为我还没有做完我该做的事情。……你要刺就刺吧,不过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会在人身后出剑的男人。
陆钧仍然向门外走去,他始终没有回头。
顾秋鸣凝视着他的背影,他没有动,直到陆钧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顾秋鸣这才垂下手中的长剑,轻轻叹了一口气。
10 江适意家庭院 夏夜/外
院中满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奇花异草,庭院很大,还有一个池塘。
江适意倚在池塘边的栏杆上,默默地望着池中一朵盛开的莲花。那朵莲花与其他的花不同,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陆钧站在她的身边,凝视着她,眼中有着复杂的神色。
江适意:果然是冰湖玉莲,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而且能这么快就移植成功。
虽然她这么说,语气却是淡淡的。
陆钧: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江适意:我只是在想,你明明说过是要去杀顾秋鸣,可是这两个月来,你倒是常常来这里,好象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陆钧的目光也落到池中的那朵冰湖玉莲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陆钧:你希望我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江适意没有再说下去,她换了个话题。
江适意:邬亚音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陆钧凝望着她,过了一会才回答。
陆钧: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很特别,是那种即使在人群中也会最先引人注目的那一种,同你一样。
江适意微微一笑。
江适意: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又怎能和她相比?
陆钧:……我不知道别人眼中的你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在我眼中,你与邬亚音都是同样的特殊,甚至,比她还要特殊。
江适意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陆钧忽然被一种难以压抑的感情所驱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开口。
陆钧: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把杀他的事放在心上,却常常来你这里?因为在我心中,你比这件事更重要得多。适意,从那日在姑苏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你知不知道?
江适意淡淡地低头看着被陆钧握住的手,她忽然感到好笑似地笑了。
江适意:好逼真的演技,连我也差点被你瞒过去了。
陆钧:什么?
江适意:早就听说你在杀人之前有个怪癖,如果你要杀的那个人已经有了爱人,你总会先把他的爱人自他身边夺走,以满足你的虚荣心。不过这一次,你却似乎弄错了。我不是他的爱人,从来都不是。
陆钧茫然地放开了她的手,他呆呆地看着她,但立即激烈地辩白。
陆钧:不错,以前的我,的确有那样的毛病。可是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不是因为那样才……
江适意没有在听陆钧说,她忽然开口。
江适意:拔剑吧。
陆钧:为什么?
江适意看着他。
江适意:虽然我不是他的爱人,可是我仍然是他的朋友,他救过我,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杀死他。……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知道如果你们交手的话,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因为你说过,他在杀人的时候还会被他的情感所左右,而你却不会……他会牢牢记住你是他的朋友,他会放过可以杀你的所有机会,而你却不会。……如果真的要有决斗的话,不如由我来代替他……
陆钧有些惊讶有些无奈又有些痛楚地望着江适意。
陆钧:我不会与你交手。
江适意: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还是要杀他?
陆钧:不错,这是我们做杀手的尊严和道德。
江适意:那就没有办法了,你拔剑吧。虽然我不想杀你,可是我更不想让你去杀他。
陆钧苦笑着望着她。
陆钧:你真的这么在乎他?……我不拔剑,因为我不会同我心爱的女人交手。
江适意:即使你不拔剑,我也还是会杀你,你明不明白?
她忽然一弹指,一缕指风已经袭向陆钧。陆钧险险闪过,可是他却反而把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陆钧:我不会对你用剑的,怎么也不会。
江适意:你是个最专业的杀手,为什么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快拔剑!
她仍然向陆钧袭击,然而陆钧只是躲闪,同时脸上露出一个有点顽皮的笑容。
陆钧:你不是我要杀的目标,我为什么要与你决斗?我说过不会对你用剑,说不会就不会。
因为说话分神,江适意的指风眼看就要穿过他的咽喉,在最后一刻,江适意转了方向,指风在陆钧身旁墙上穿了一个小洞。江适意无奈而又困惑地望着陆钧。
江适意:你还不拔剑?为什么?
陆钧看着她,脸上那种顽皮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柔。
陆钧: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你,我不会同我心爱的女人交手。
江适意因为看出他眼神的认真而呆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陆钧脸上温柔的神色忽然敛去,恢复成平时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有点不高兴地嘟起嘴来。
陆钧:你为什么也来了这里?来的真不是时候!
江适意回过头去,看见顾秋鸣已经站在了院门前,他在望着陆钧,神情异常地严肃。
顾秋鸣:他说的对。我才是他的对手,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江适意:可是……
顾秋鸣没有看她一眼,他仍然向陆钧开口。
顾秋鸣:拔剑吧,今天我们非决出生死不可,不要再拖下去。
陆钧斜了顾秋鸣一眼,嘟着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陆钧:不拔。该做的事还没有做,我不会与你决斗。
顾秋鸣:这次你耍赖也好,找借口也好,我都不会再让步。即使你不拔剑,即使你不面对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剑。
陆钧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
陆钧:很认真呀,你这一次。……为了不让我继续追求她,为了不想让她再为你我的决斗而烦恼,你宁愿违背自己的原则在我身后出剑,也不愿意再拖下去了么?
江适意望向顾秋鸣,而顾秋鸣的神色没有改变。
顾秋鸣:随便你怎么说,这场决斗已经不可避免。转过身来,拔出你的剑。
陆钧很久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陆钧:……好,那么就如你所愿。
他轻轻拔出腰间长剑,转过身来,面对着顾秋鸣,顾秋鸣也沉默地拔剑。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注视着对方。
江适意忽然挡在顾秋鸣面前。
江适意:你不能去!你明知道你有很大的弱点,你们两个人的决斗,死的那个,一定会是你。我不会让你去!
顾秋鸣终于望向她,一直冷漠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温柔。
顾秋鸣:……这不是凭你的力量可以阻止的事情。
江适意:我不会让你去死!
眼泪顺着江适意的脸颊流下来。顾秋鸣轻轻用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忽然一笑。
顾秋鸣:看,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江适意说不出话来。顾秋鸣凝视着她。而陆钧凝视着他们俩。
顾秋鸣慢慢推开江适意,他向陆钧走过去。
陆钧忽然叹了口气,把已经出鞘的长剑又插回了鞘中。
陆钧:我输了。我终于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让女人流了泪。真是失败,我以前可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早知道就不接这一笔生意。
顾秋鸣:你……
陆钧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陆钧:你用不着安慰我,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其实,本来我是有信心杀你的,是什么时候注定了我的失败呢?真是想不明白。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再次慢慢地开口。
陆钧:……也许,从我真的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要失败了的吧?
顾秋鸣与江适意都吃惊地看着他,陆钧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陆钧:……真是后悔,为什么十年前经过那个绝壁的人不是我……如果那个人是我,(他转过身来望着江适意)适意,你会不会爱上我?
江适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钧却又微笑起来,他大步向门口走去。
顾秋鸣:你难道准备就这样回去?
陆钧停下脚步,但他没有回头。
陆钧:不回去,难道还留在这里?
顾秋鸣凝视着他的背影。
顾秋鸣:叫你来杀我的人,是燕何吧?你不得不答应,因为一个杀手的力量还是不能与天圣教相抗衡。……你就这样回去,他不会放过你。
陆钧沉默了,但是他不想说出自己的苦衷。
陆钧:不要将我想得如此不堪。当初我答应来杀你,只因为我想当天下第二的杀手。而且他出的报酬也很优厚……你知道,我一直认钱不认人……天圣教还不至于叫我害怕,你少管闲事。
陆钧继续向前走,这一次顾秋鸣什么也没有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江适意:天圣教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顾秋鸣叹息。
顾秋鸣:你知道他是不会留下的,他就是这种人。没能杀我,已经挫伤了他身为杀手的自尊……我不想再进一步侮辱他。……
他重新望向江适意,脸上沉重的神色稍微减轻。
顾秋鸣:以前他问过我,究竟知不知道你所要的幸福是什么,究竟凭什么认为自己给不了你幸福。我回答不了。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幸福?
江适意轻轻一笑,有些羞涩。
江适意:有一个人,能一直采我最喜欢的花给我,那就够了。
顾秋鸣:似乎很容易办到。
江适意:还有,不许送给别人。
顾秋鸣:你是说那一日在泗水镇外?其实,我不喜欢采摘花朵……不过那一日,我却在那女孩的身上,看见了某人的影子。
江适意:那也不许。可以送给某人,还管影子做什么?
顾秋鸣微笑着拉起她的手,两人四目相投,柔情无限。
11 青州城三分酒家 秋日/内
这是一家酒楼,现在是正午时分,有许多客人,其中也有不少江湖中人。
任小白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上只有一盘酱牛肉,却放了两大坛酒。他旁若无人地吃一块牛肉,然后喝掉三碗酒,这种喝酒的方法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任小白却视若无睹。
井仲天慢慢地走进门来,他头发都花白了,面容愁苦,额上的皱纹比刀刻得还深,看外表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他眯着眼睛环顾了一眼店内客人,便向任小白走去。有人注意到了他衣服上所绣的天圣教的标记,都又惊又惧地看着他。
任小白仍然在畅饮,好象没有注意到井仲天。井仲天在他桌旁站定。
井仲天:你就是闯上星宿海的那个小子?
任小白这才有点惊讶地看看井仲天,手中还端着酒碗,他点了点头。
井仲天忽然拔出腰间那柄开始并没有引起人注意的刀来,在空中虚砍了一刀,然后还刀入鞘,一言不发,已经向门外走去。
任小白震惊地看着井仲天,他愣了一愣,然后忽然放下手中的酒碗,已经追了出去,他同样也一句话没有说。
店里的其他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12 佛笑堂大厅 秋日/内
王佛笑站在大厅之中,他脸上的神色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诧异。
江适意忽然冲了进来,看见王佛笑的表情立即明白了,她自己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江适意:你也知道了?
王佛笑:消息传得这么快,我又怎可能还不知道?
江适意: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
王佛笑苦笑。
王佛笑:我又怎么知道?如果依小白的脾气,那决不会是真的……
江适意:可是人人都说得活灵活现,由不得你不相信。……那种喝酒的法子,也确实只有他才能做出来。……这可就更奇怪了。
王佛笑也是满脸的想不通。
王佛笑:小白明知道那老者是天圣教的人,却还跟他离开……
江适意烦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
江适意:想不出!还是想不出那老头是用了什么法术,让一向顽皮放任的小白如此听话。也不知倚风去了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没有,若她在,也好有个商量。
王佛笑更担心了。
王佛笑:说到倚风,她确实已有好久没有来佛笑堂了,这可不像是她。……你觉不觉得奇怪?小白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与此同时,倚风却像是从江湖中完全消失,听不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这是为什么?
江适意:是呀,若在平日,她也应赶来这里了。……难道连倚风也出了事?说不定天圣教也已对她下手了。果然让你说中,这天圣教可真是阴魂不散,死缠烂打。不就是偷摘了他们一朵千年紫芝么?这么会记仇,当真是小家子气。
王佛笑:天圣教非比等闲,我们不能轻视。现在只有先打听出小白与倚风的消息,然后才好行事。
江适意: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如果小白真是被天圣教所擒,就算天圣教真是龙潭虎穴,我也非闯他一次不可。
王佛笑微笑。
王佛笑:那是自然。我可不想失去像他这样的酒友!
江适意也微笑起来。
江适意:小白失踪,不知道是你窖中那些好酒的的幸还是不幸。好,如果有了消息,我们还是在这里会合。
王佛笑点了点头。江适意转身奔出门去,像她来的时候一样迅速。王佛笑慢慢收敛了笑容,仍然是担忧的神色。
13 大路上 秋日/外
井仲天在前面慢慢地走着,而任小白仍然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井仲天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任小白。
井仲天: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任小白耸了耸肩膀,表情平静。
任小白:问不问都一样,总之结果我还是要跟你走。何不干脆一点?
井仲天眯起眼来瞅着任小白,冷笑。
井仲天:听说你不是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任小白:(慢慢地)换了别人,或许我会放手一搏……可是我同样也是使刀的人,看到你挥出的那一刀,我知道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胜算。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让我的刀像你刚才挥出时那样,发挥那么大的威力。
他忽然微笑了。
任小白:既然如此,我不想做无谓的抵抗。比起身上多出几道刀疤让人抬着走,我更喜欢自己走。
井仲天的眼中现出几分不屑的神色。
井仲天:我还以为敢闯星宿海的是怎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任小白:我本来就只是小人物。可是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练出超越你的刀法。
井仲天更加仔细地看着任小白。
井仲天:好,在我们赶去星宿海的这一个月之内,你大可以加紧练你的刀法。如果你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你随时可以自由离开。一个月之后,你会如何,那已经不关我事。
任小白想了一想,仍然爽朗地笑着。
任小白:我知道。如果这一个月之内我不能想法子赢你一招半式,到了星宿海,一定会生不如死。……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在这一个月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还大有希望。
井仲天的脸阴郁起来。
井仲天:希望?我会让你知道,希望其实也就是绝望。
井仲天转身继续向前走。任小白跟上去,他有点好奇和带着点探究意味地打量着井仲天,然后忽然长叹了一声。
任小白: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甘心为天圣教卖命?
井仲天脚步不停,冷笑一声。
井仲天:我是怎样的人?
任小白:看了你挥出的那一刀,别人或许不会在意,但我却能猜出你是谁。
任小白伸了个懒腰。
任小白:(慢慢地)我使刀,所以从以前开始就对江湖中曾出现过的用刀的高手很感兴趣。我听人说过,十五年以前,真正出现过一个一刀在手、无人能敌的用刀高手,那个人的刀法平实中却暗藏杀机、神鬼莫测,连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人称银光电雨剑双绝的紫芙蓉也不是他的对手。……
井仲天的步子停下来,但仍是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任小白:可是他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以后,却又在江湖中失踪了,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以至于今天的江湖已经遗忘了他。而我不会……只要是用刀的高手,一定会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所以,刚才看了你挥出的那一刀,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百年难遇的用刀的奇才,你是十五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井仲天。
井仲天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他随即又恢复成冷漠的神色。
井仲天:那又如何?
任小白:所以我才想不明白,当年你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没有人敢命令你,如今你却为什么要听命于天圣教?
井仲天:你管得太宽了。
井仲天继续向前走。任小白微笑着跟上他。
任小白:好,那就换一个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法才练成那种可以睥睨一切的刀法?
井仲天皱皱眉,猛地停步,转身瞅着他。
井仲天:你这个人未免也太烦了一点。
任小白:老兄,我们还要在一起对着一个月,不聊聊天岂不是会闷死?当然,你嫌烦可以点我哑穴,可你是前辈高人,不会做这么没风度的事。
井仲天瞪着他,良久才开口。
井仲天:……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可以练成这样的刀法?告诉你,是因为我放弃了一切。如果你能做到,你也可以练得成。
任小白:看来我这一辈子也练不成你的这种刀法。可是我相信……
任小白的眼中闪出自信的光芒。
任小白:……我不会永远都输给你。
井仲天一怔。
14 山崖之上 春日/外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在井仲天的面前。井仲天还没有现在这么苍老,他是个有点茫然的中年人。
青年:我要打败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15 大路上 秋日/外
井仲天的眼中出现隐隐的痛苦,他凝视着任小白。
井仲天:年轻人……永远都是这么狂妄,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井仲天转身继续向前走。
任小白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仍然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任小白:有一些东西,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其中有一样,就是希望。所以,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跟上井仲天。
16 大路上 秋日/外
任小白脸上带着轻松和满足的表情在挥动手中的刀,他只是重复在练着挥刀这一刹那的速度和力量。
井仲天在不远的地方倚着山壁,冷冷地看着任小白这么做,终于忍不住开口。
井仲天:你这样练法,根本毫无用处。
任小白微笑着,他仍然在继续挥刀。
任小白:我知道。可是这样会让我的心情很轻松,你不觉得把挥刀当成是一件有趣的事来做,对用刀的人会很重要吗?
井仲天:所以你永远都练不成绝顶的刀法,因为你太多情。
任小白:人本来就是多情的生物,否则又与这山、这石头有什么分别?学武、练武不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我是因为感兴趣所以才学,也所以不会轻易放弃。我一定可以练到最好。
井仲天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
井仲天:你是不是遇上任何事都还是可以这么快乐?难道你从来没有领略过痛苦的滋味?
任小白收起刀,转过身来看着井仲天。
任小白:你不觉得人生这么短,浪费时间在痛苦的事情上是很不明智的事?
井仲天的眼中再次出现痛苦的神色,他在回忆着什么,于是慢慢地开口。
井仲天:我曾经有一个与你一般大的儿子,他也是使刀……
任小白:咦?我没有听说过。他在哪里?
井仲天:(苦涩地)死了。十几年前的事了……是我亲手杀了他,埋葬了他。就是在那一夜之间,我发现自己苍老了好多,我的头发和胡须也全变成花白……我今年才五十六岁,看不出来,是不是?
任小白呆了半晌。
正文 第四章
1 大路上 秋日/外
任小白:为什么?
井仲天: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痴迷于武学,我离开我的妻子和还没有出世的儿子,发誓要打败紫芙蓉,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以至于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认不出。……他同样也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他想要打败我,所以我杀了他……
任小白的声音颤抖起来。
任小白:……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井仲天:他身上……带着我当年留给他们的祖传玉佩……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任小白同情地望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井仲天再次望向任小白。
井仲天:遇上这么不幸的人生,你还能怎么样?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开心过。……你以前问我,为什么要加入天圣教。因为天圣教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害怕,这一点,很对我的胃口。
井仲天的目光重新变得冷漠无情。
井仲天:我不喜欢看到人快乐的样子,看到人笑,因为我不喜欢有人比我更开心。……你也是一样。我不喜欢你总是这么开心快乐,我也要你尝尝痛苦和绝望的滋味。
任小白看着他,现在他目光中的同情变成了不屑。
任小白:本来我很想同情你,可是现在我发现你并不值得同情。就因为自己不快乐,就要把这种痛苦强加到别人的身上?真是一个懦夫!这样的你,我一定可以击败。
井仲天:(冷冷地)就凭你这种三脚猫的刀法,不要笑死人了。
任小白:我还有很多时间。
沈若颜(OS):井长老,你果然马到成功,好生厉害!
井仲天和任小白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沈若颜从路旁的一株树后转出来,笑嘻嘻地走近。她到了任小白面前,向他瞧了一瞧,用鼻子哼了一声。
沈若颜: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敢闯星宿海的臭小子?
任小白:请你有些礼貌,我可不是什么臭小子。
沈若颜:你不过是本教的阶下囚,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任小白懒得再理她,偏过头去。忽然,他已经被沈若颜打了一个耳光。
沈若颜:要死的人还如此张狂,对着本姑娘很委屈你么?
任小白平静地看着她,仍然握着刀的右手微微一动。沈若颜立即后退了两步。
沈若颜:你想怎样?井长老在这里,我可不会怕你。
任小白却只是把刀插回了鞘中,然后他走到井仲天的身边。
任小白:休息得够了,我们可以走了。
井仲天看着任小白。
井仲天:她打了你,难道你不想还手?
任小白:对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即使是一个又凶又丑的恶女人。
井仲天凝视着他,不再说什么。可是沈若颜却狠狠地跺脚。
沈若颜:臭小子,你骂我什么?
任小白望着她笑起来。
任小白:你这么想再听一遍?又凶,又丑,恶女人!
沈若颜:你敢得罪我沈若颜?天圣教中谁不让我三分?等到了星宿海,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任小白毫不在意,望向井仲天。井仲天则望向沈若颜。
井仲天:你跑来这里,是你爹让你来的?
沈若颜吐了吐舌头。
沈若颜:当然不是。
井仲天:是燕何?
沈若颜有些忌惮地瞥了井仲天一眼。
沈若颜:更不是了。……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敢闯上星宿海,所以自己跑来迎接你嘛。
井仲天:那我就不需要照顾你。你好自为之。
井仲天当先向大路上走过去,任小白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用手作势在半空虚劈,仍然在琢磨刀法。
沈若颜嘟起了嘴,但是她不敢发怒,只好也追了上去。
2大路上 秋日/外
任小白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用衣襟轻轻擦拭他的刀锋。井仲天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块大石上。沈若颜远远地在一株树下躲避阳光的照射。
沈若颜:(故意大声地)第十三次惨败啦!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还妄想能赢?
任小白没有理她,他还在想着刚才的比试,然后吁了一口气,把刀插回鞘中。他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随手从地上折了一片草叶卷起来,放到唇边吹起一支小曲。
沈若颜呆了一呆,很好奇地望着他。
井仲天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他想起了从前。
3乡村的田地 春日/外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金灿灿的,年轻的井仲天坐在田埂上,也卷起一片草叶在吹着,他的目光追随着田中的一名少女。
少女回过头来,对着他灿烂地笑了。
4大路上 秋日/外
井仲天悄悄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碧绿的玉佩,放在手中轻轻地抚摩。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怀念和悲痛。
5井仲天的家 冬日/内
少女已经成了井仲天的妻子,她挺着大肚子,悲伤地望着井仲天。
井仲天背着包袱,手中紧握着他的刀,即将远行的样子。
井仲天:不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我绝不回来。告诉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儿子的话,叫他也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的妻子没有说话,仍然悲伤地望着他。井仲天感到无法继续承受她的目光,急急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在她的手中,然后坚决地走出门去,没有再回头。
井仲天的妻子追到门边,望着他在雪中的背影,无声而又绝望地流着泪。
6山崖上 春日/外
井仲天的儿子,那个青年已经倒在井仲天的面前,他咽喉上有一道刀伤。
井仲天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井仲天走过去,扳开他的手。
一块玉佩轻轻地落在地上。
井仲天极度震惊的脸,他盯着玉佩,然后又盯着青年的脸,井仲天的脸上现出难以形容的痛苦之色。
7大路上 秋日/外
任小白仍然在吹着草叶做成的笛子。井仲天忽然站起来,走到任小白的面前,猛地扯过草笛扔在地下。
井仲天:烦死了,不许再吹!
任小白站起来,愕然地看着他。但是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任小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无名女子被几个江湖人围攻,她外表看来柔弱,可是面对这么多人却毫无惧色。
任小白皱皱眉。井仲天与沈若颜也看见了无名女子。
任小白:那几个男人在围攻一个女子,真是没风度。
他向前走了几步。
井仲天:你想去打抱不平?
任小白:这种事情不看见也就罢了,被我看见又怎能不管。我生平最瞧不起打女人的家伙,何况还是这么多人一起。
井仲天哼了一声。
井仲天:少多管闲事!那几个蠢才,又怎会是那女子的对手?你先看看清楚。
任小白站住,不解地看看井仲天,又望向沈若颜,沈若颜也是一脸的笑他无知的轻视。任小白又望向无名女子,看见她完全心不在焉,手中长剑却出神入化,让那几个围攻她的人手忙脚乱。
任小白:好剑法!
任小白回头向着井仲天一笑。
任小白:老兄,你能不能看出她下一剑会刺向何方?
井仲天神色凝重地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井仲天:看不出。
任小白:这女子剑法如此高妙,连你也无法破解。有了,我去求她教我两招,一定就有机会胜你一招半式。
井仲天竟然微微一笑。
井仲天:你不妨去试试。只可惜她不会理你。
任小白微微一呆,但看见无名女子已经击退那几个围攻她的人,还剑入鞘,准备离开,他顾不上细问,已经追上去。
任小白:请等一等!姑娘,你的剑法如此高妙,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练成这样的武功?
无名女子回头向他望了一望,神情冷漠却又让人不敢逼视。任小白呆了一呆。无名女子已经转身离去。
任小白望着无名女子的背影发呆,过了一会,转身看见井仲天和沈若颜也慢慢地走了过来,忽然跳了起来。
任小白:你知道她不会理我,一定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沈若颜撇了撇嘴。
沈若颜:乡巴佬!真是孤陋寡闻。你看她的剑法如此变幻莫测,自然是江湖上唯一的那个人了。
任小白:唯一的那个人?
井仲天:她无门无派,所有的绝世武功都是她自己所创,而且她一生从不使用两次相同的招式。像这样的人,又有谁能猜出她下一剑的方向?
任小白:那么,她叫什么名字?
沈若颜:她没有名字。当然啦,或许是有,但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任小白又是奇怪又是神往。
任小白:江湖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下次遇见,我一定要把这些疑问都弄个明白。……不过,刚才看到她的剑法,我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
他望向井仲天,微微一笑。
任小白:我或许真的可以胜你,只要能参透她剑法中的奥妙。
井仲天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去。任小白笑着跟上他。沈若颜则有点惊奇地看着任小白,这才追上他们。
8客栈的屋顶 秋夜/外
沈若颜坐在屋顶上,卷起手中草叶,然后放到唇边用力地吹着,但只能发出些难听的嘶嘶的声音。忽然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沈若颜惊讶地抬头,发现是任小白。
任小白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开口。
任小白:搞什么啊?这么晚了还弄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吵得人不能睡……啊,你!?……
沈若颜有点心虚地看着他。
任小白:原来你想学吹叶笛?
沈若颜站起来,有点气急败坏。
沈若颜:是啊,我是在学吹这个,怎么样?……我、我知道你肯定要嘲笑我,你要笑就只管笑好了,我才不在乎……
任小白却微笑了一下,从她手中抢过草叶。
任小白:叶笛不是这么卷的。你看……
他把草叶慢慢卷起,继续平静地解释。
任小白:吹的时候不能太用力,舌尖要轻轻抵住这里,随着气流的变化,也就能吹出不同的声音。
任小白把卷好的叶笛放到唇边,吹出几个高低不同的音符,然后递给沈若颜。沈若颜早已经惊呆了。
任小白:你再试试。
沈若颜不自觉地接过,怔了一会,忽然开口。
沈若颜:你……你竟然不笑我?……你怎么这么反常?我平常待你那么凶,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任小白伸了个懒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
任小白:这就叫待你好?我早说过,凶巴巴地对待一个女人可不是我的风格,即使是像你这样凶恶的女人。……再说,快点教会你,我也可以不再听那么难听的声音。我是为自己着想,你可别会错意。
说到最后一句,任小白已经飞快地溜下屋顶。与此同时沈若颜大怒,作势要把手中的叶笛向他的背影扔过去。
沈若颜:你快去死!
但是她忽然停住了手,迟疑地看了看手中的叶笛,脸上慢慢现出一个不自觉的微笑。
半空中,月圆如镜,照耀着整间客栈。
9佛笑堂后庭 秋夜/外
王佛笑静静地站在院中,手中捏了一杯酒,却没有心思去喝。
人影一闪,江适意已经站在院门口,她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向王佛笑走过来。
江适意:我已经听说了小白的消息了。
王佛笑点点头。
王佛笑:我也听说了。他仍然与那天圣教的老者在一起,现在还多了一名少女。他不像是被人胁迫,倒像是完全自愿地与他们在一起。
江适意:是啊,他还是好好地,害我们为他担心一场。小白最喜欢闹些古怪,真不知道他怎么会与天圣教的人攀上交情。
她看见王佛笑仍然心事重重,于是笑着轻拍王佛笑的肩头。
江适意: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没事了,你怎么还是愁眉不展?
王佛笑:我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在朝什么地方前进?
江适意:经了青州、徽州、颖州,看起来是想要渡过长江后再向西去……
江适意的脸色忽然一变。
江适意:难道……他们竟然是要去星宿海?
王佛笑: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
江适意也眉头深锁,在院中踱了几步,却又微笑了。
江适意:就算是这样,我们终于还是知道了小白的行踪。有了消息总比得不到任何消息要好,即使是坏消息,是不是?
王佛笑看她一眼,便也微微一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佛笑:不错。既然已经知道了小白的消息,那我便去找他亲口问个明白。
江适意:我们一起去。
王佛笑:我去就行了。……反倒是倚风,仍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江适意重新皱起眉头来。
江适意:不错,这几天来我四处打听,就是没有她的影踪,真是奇怪……
她抬起头来,忽然看见半空中的明月高悬,正是满月,脸上立即现出喜色。
江适意: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王佛笑:在哪里?
江适意:我们两个真是笨,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佛笑也抬头向天空望去,忽然恍然大悟。
王佛笑:今天竟然是中秋,我竟忘了。这么说,倚风原来是去了……
江适意:北天山之巅。……每年中秋前后的一月之间,是月魂花的花期,倚风是一定要去的。北天山罕有人迹,难怪我们怎么也打听不出她的消息。
王佛笑:是啊,也难怪她还不知道小白的事情。如果知道,她怎么可能不赶回来?
江适意:不过说起来,倚风为什么只酷爱月魂这一种花?每年都不辞辛苦,在北天山之巅一个人呆上一月之久,只为了看尽花开花谢,即使是我,也做不到。
王佛笑:听说与她的那柄剑有关……每个人都会有为之执着痴迷的东西,一点也不奇怪。不过……
他回头望向江适意。
王佛笑:如今天圣教已经开始报复我们,倚风却还一点也不知道,不要真遇到什么危险。适意,不如你去北天山一趟,而我则去找小白。
江适意:不错,也可以把小白的事情告诉她,听听她有什么看法。找到倚风之后,我们会一起去找你和小白。
王佛笑点了点头。
王佛笑:路上小心。
江适意:你也一样。我走了。
江适意向门口走去。王佛笑却忽然喊住了她。
王佛笑:今天是中秋佳节,你不喝一杯再走?
江适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
江适意:这一杯酒,等到我们四个人再次相聚的时候,再喝也不迟。
她人影一晃,已经不见了。王佛笑苦笑着望了望手中的空杯,轻轻叹了口气。
王佛笑:是啊,一个人喝酒,竟然也开始觉得寂寞了。……
他的目光落到半空皎洁的明月之上,月色如水。
10北天山之巅 秋夜/外
明月如镜,而且比其他地方的看来似乎更加皎洁。
韩倚风坐在山巅,望着面前一地盛开的蓝中带紫的柔弱的月魂花。每一朵月魂都朝着明月的方向,在风中摇曳不止。
月亮渐渐地落下去,第一缕阳光洒在仍然覆盖满冰雪的北天山之巅,没有一丝暖意。月魂花随着明月的消逝也慢慢凋谢。
韩倚风望着这一切,忽然心中有些感触,眼中慢慢流出泪来。
百里依(OS):你会因为月魂而落泪?
百里依出现在韩倚风的身后,望着韩倚风,也望着月魂花。
韩倚风没有回头,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韩倚风:为什么不可以?
百里依:月魂只不过是一种花而已,为了没有生命的东西动情,你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韩倚风:谁说月魂没有生命?没有生命的东西又怎么能如此坚持?谁还可以像月魂,只为明月而开而谢,永不改变?……我落泪,是因为它值得。
百里依沉默了一会,却又冷笑了。
百里依:那么你为什么又那么快地擦去眼泪?其实你的心中,也觉得为花而流泪,是可耻的吧?
韩倚风:(平静地)我只是不喜欢让人看见我流泪。
百里依再次沉默。
百里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月魂?
韩倚风:因为它够执著。
百里依:执著?……
百里依轻轻叹了一口气。
百里依:传说当年女侠梅千雪为了挽救江湖浩劫,亲手杀死自己的恋人、月魂组织的领袖月无缺,她自己却也伤情而逝,死后化为月魂花,仍然因月而生,悼月而凋。……只为一人盛开凋谢,永远不忘……的确比世间的许多人都还更有灵性,更有情义。今天的世间,又有谁还可以这么执著?
韩倚风终于立起,转过身来望向百里依,她惊奇地看见百里依的脸上也有泪水滑落。
韩倚风:你……
百里依淡淡一笑,她的目光仍然凝伫在月魂花上。
百里依:你想问我,为什么也会落泪?……花能如此痴情,人会不会呢?
百里依的目光终于移到韩倚风的脸上,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
百里依:……如果是你,会不会有人让你永远也无法忘记?会不会有人对于你来说,也像明月对于月魂一样重要而永远无法割舍得下?
韩倚风仍然凝视着百里依,她没有回答。
百里依轻轻叹息。
百里依:像这样的一种至情至性的花,叫人又怎么能不为了它而落泪?
百里依说完这一句话,转身向山下走去。
韩倚风望着百里依的背影。
在山风的吹拂下,百里依衣袂飘拂,纤腰一束,惹人怜惜。
11酒店中 秋日/内
任小白坐在靠门边的一张桌子旁,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井仲天和沈若颜却坐在稍远的另一张桌旁,井仲天目不斜视,沈若颜却忍不住老是把目光投向任小白。
任小白的目光忽然停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明显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韩逸匆匆地从门前经过。
12酒店外 秋日/外
韩逸在赶路,但是忽然有人影闪动,他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几个崆峒弟子把他团团围住。
韩逸却又微笑了。
韩逸: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为什么还追着我不放?
崆峒弟子甲:你这师门叛徒,还不随我们回去领罪?
韩逸:你们果然误会了。我只是自愿退出崆峒派,从此再也不是崆峒派的弟子,什么时候背叛了师门?
崆峒弟子甲:(大怒)你还敢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武之人,岂有不认师门的道理?你竟然不认自己是崆峒弟子,是不是想欺师灭祖?
韩逸仍然耐心的微笑着解释。
韩逸:何兄,就是因为太拘泥于这种门户之见,崆峒才会百余年来不见创新,也没有像样的人才出现。我不想重蹈先人覆辙,我想超越原来的自己。
崆峒弟子甲:何兄?好,好。你既然连师父也不认,自然也不会再喊我们一声师兄。韩逸,我们也不必押你这种师门叛徒回崆峒,就在这里为师门除害。
他愤怒地拔出腰间长剑,向其他的崆峒弟子说话。
崆峒弟子甲:大伙儿上!
韩逸苦笑。
韩逸:何兄,我……
但是众人已经不再听他的解释,纷纷向他攻击,无奈之下,韩逸只好拔出长剑抵挡。
13酒店中 秋日/内
任小白看着韩逸与那些崆峒弟子们交手,忽然咦了一声,更加注意地看着韩逸的剑法。一直在留神着任小白的沈若颜也望向门外,她也有点奇怪。
沈若颜:他使的不是崆峒剑法!
任小白看看沈若颜,又回头看韩逸,忽然想到了什么。
14大路上 秋日/外
无名女子在挥剑击退那些围攻她的江湖人。
15酒店中 秋日/内
任小白若有所思,他慢慢地站起来,目光仍然追随着韩逸的身影。
16酒店外 秋日/外
韩逸的剑法虽然高妙但明显有些生疏,他有时会不知道该使出什么招式,逐渐有些手忙脚乱。
有一个崆峒弟子的长剑眼看就要刺到韩逸的身上,忽然有一柄刀帮韩逸挡住了这一剑。韩逸喘过一口气,回头看见了任小白,露出感激的眼神。
韩逸和任小白联手,很快就打伤了那几个崆峒弟子。崆峒弟子们最后向两人投来愤恨的一瞥,扶起受伤的师兄弟们撤退了。
韩逸擦擦头上的汗,向任小白一笑抱拳。
韩逸:多谢!
任小白:不用客气。来来来,坐在这里陪我喝上几杯,就算你谢过我了。
韩逸向前望了一望,现出一个苦笑。
韩逸:也好,反正现在也已经追不上她了。请!
17酒店中 秋日/外
任小白与韩逸已经相对而坐,看来很投缘。
任小白:老实说,刚才我看到你的剑法,觉得很奇怪。
韩逸一笑。
韩逸:这是一种极为任性的剑法,越是至情至性,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越是能突破一切固有的东西,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剑招,只有剑意。当初我第一次见到时,也觉得奇怪。
任小白兴奋起来。
任小白:你第一次见到,是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所使?你又是如何能参透剑意,学到这种剑法的?
韩逸急切地站起来。
韩逸:你也见到她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任小白:就在前日,从这里往东去大约八十里的路程。你要找她?应该已经去得远了。
韩逸失望地重新坐下来。
韩逸:(自言自语)自从上次远远地看过她一眼之后,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再见到她了。虽然我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可是能有机会让我看她一眼,也是好的。想不到……
任小白望着他,忽然笑了。
任小白:原来你喜欢她?
韩逸脸上微微红了,但他并不掩饰。
韩逸:是啊,十五年前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已经喜欢她……
任小白有些吃惊。
任小白:十五年前?那时你岂不是还只有……
韩逸点了点头。
韩逸: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只有十一岁……
任小白惊奇地看着韩逸,沈若颜也忍不住偷看韩逸。
韩逸却好象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18崆峒派门前 冬日/外
风雪中,崆峒一派如临大敌地在门口摆开阵势,仇视地望着站在对面不远处的无名女子。
童年的韩逸用好奇而又仰慕的眼神望着无名女子,他的师父忽然低下头来,指着无名女子对韩逸说话。
韩逸的师父:那是个妖女,你看清楚了。就是因为柳师叔才招惹了这个妖女来,你以后千万不要学他。
无名女子面无表情,并不将众人放在眼中。
无名女子:叫柳庭修出来!
韩逸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师父,然后他仍然用仰慕的目光凝视着无名女子。
19酒店中 秋日/内
韩逸的目光中有神往的神色。
韩逸:我本来也以为,那么小的我,不可能会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可是五年前再见到她时,我发现我还是无法自制地被她所吸引。我觉得我和她的本性很相似,憎恨各种各样的规矩、固有的观念,喜欢追求所要的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觉……
任小白:所以……你才会脱离师门?
韩逸:就是因为有门户之见,每个门派都固步自封,根本不懂得取长补短,才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进步。我不想再继续下去,而且……她曾经答应过我,等到我的武功已经完全没有门派的烙印,就可以去找她。
任小白:所以你刚才不想使用崆峒的剑法,却要使用你自创的招式。
韩逸点点头。
任小白:是这样……听任感情的放纵而操纵自己手中的兵器么?我也有些明白了……
韩逸拍了拍任小白的肩头。
韩逸:你刚才问我怎样才能练成这样的剑法。很简单,就是你刚才所领悟到的。只有感情极细腻丰富的人,才能察觉每一刹那风动、云散、鸟飞、花开的那种微妙的不同,并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意,带动自己的剑招,使出那一刹那的剑法。这世上根本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瞬间,所以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招剑法……
任小白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他兴奋地看着韩逸。
任小白:下一招会受到周遭万物怎样的影响,剑意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连自己都无法预知,又遑论他人?所以不会有人猜出剑的走向,这样的剑法,才成为绝世的剑法。如果是刀,同样也会是绝世的刀法。
韩逸笑着站了起来。
韩逸:你懂了。谢谢你请我喝酒,后会有期。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练成这种刀法。
任小白也站了起来,他的脸神采飞扬。
任小白: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一直冷眼旁观的井仲天冷冷地喝干自己杯中的酒。
20玉门关外的客栈 秋日/内
这是一家简陋的客栈兼酒店。
韩倚风独坐在里面的一张桌旁,背对了大多数人,默默地饮酒。
忽然在她的身后,有人掀翻了一张桌子,韩倚风奇怪地回头望过去,于是看见南宫越愤怒地望着面前的月子君。
南宫越:不要再跟我提什么醉生梦死,我永远不要忘记。
月子君:不要这样,小越……
韩倚风忽然想起了王佛笑曾经说过的那些事情,她惊讶地望着南宫越和月子君。
南宫越:我说过不要你再跟着我,你又跟来做什么?我不会原谅你,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烦我……
月子君拉住南宫越的衣袖,眼中已经有泪光。
月子君:我……我只是想让你活得快乐一点。小越,你只要试一试,试一试就好了。你看你爹……
南宫越的眼中掠过更为愤怒的光芒。
南宫越:不要提这个人!
南宫越扬起手准备向月子君的脸上打下去,但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南宫越愤怒地望向那个人,但是他猛地呆住了。
那个人正是韩倚风,她不满地看着南宫越。
韩倚风:只会打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月子君却心疼起南宫越来,她一把推开韩倚风,怒视着她。
月子君:你是什么人?来管我们的……
月子君忽然也呆若木鸡地望着韩倚风不说话了。
韩倚风有些奇怪又有些恼怒。南宫越望着她的眼神忽然从愤怒变成喜不自胜的柔和,他向韩倚风走近一步。
南宫越:(颤声地)子辰……我……我不是在做梦么?……
韩倚风后退了两步。
韩倚风:你认错人了。
南宫越喜悦地流着泪,他激动起来。
南宫越:我不可能会认错!有谁比我更清楚地记得你的样子?子辰……
韩倚风皱皱眉,再后退了一步。
韩倚风:你是南宫越?
南宫越:是我,我是小越。
韩倚风又望向一直呆呆地凝视自己的月子君。
韩倚风:原来你就是去找佛笑酿酒的月子君?
月子君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地望着韩倚风,但这时她忽然摇了摇头。
月子君:你……你不是……
韩倚风有点不耐烦。
韩倚风:我当然不是什么子辰,他认错人了。
韩倚风不想再纠缠下去,她转身走出客栈。南宫越立即追出来。
南宫越:不要走!子辰……
月子君悲伤地看着南宫越的背影,然后她也追出去。
21客栈外 秋日/外
韩倚风在前面走,而南宫越仍然紧追不舍,月子君在更后面追着他们俩人。
南宫越:求求你不要走!子辰……
韩倚风终于转过身来,她皱着眉头看南宫越,同时也看见了后面的月子君,眼中又掠过一丝同情。
韩倚风: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有时间活在死去的人的幻影里,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
南宫越呆呆地凝视着她,眼中的深情表露无疑。
南宫越:你……你真的不是子辰?
韩倚风轻轻叹了口气。
韩倚风: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早已死了。
韩倚风再也不理他,转身离开。
南宫越凝望着韩倚风的背影,现在他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和痛苦。
22月子辰的卧室 冬日/内
月子辰躺在床上,这是她临死前的那一刻,她果然与韩倚风长得完全一样。
南宫越跪在她的床前,紧握着她的一只手,泪流满面地凝视着她。
月子辰:小越……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南宫越:(声音颤抖地)你说……
月子辰:你,请你……好好地照顾子君……她以前只有我……后来,又有了你……请你,不要伤害她,代替我……照顾她……
南宫越呆住了,可是看见月子辰那恳切的目光,他终于痛苦地点了点头。
23客栈外 秋日/外
南宫越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压抑住自己的悲伤,然后他回头望着已经追上了他的月子君。
南宫越:子君,我想你早就已经明白,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这么久以来,我只是为了对她的诺言……
月子君掩住自己的耳朵,望着他拼命地摇头。
月子君:不是!不是这样!不要说!……
南宫越叹了一口气。
南宫越: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做得到,但现在我承认自己做不到,我无法兑现我的诺言。……子君,对不起,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伤害你……
月子君:你已经伤害了我那么多次,现在又想让我更加绝望吗?不要,我不要这样!
南宫越: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永远都只能给你更多的伤害,你自己也明白……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该有一个结果了。对不起,我选择的是离开,是记住……而你,也许该选择遗忘。
南宫越再看了月子君一眼,终于转身离开,他没有再回头。
月子君流着泪,凝视着南宫越的背影。
月子君:不要走!小越!请你……不要走……
她的声音哽住了,只能看着南宫越越走越远。
24长江边的渡口 秋日/外
天气出奇地恶劣,狂风暴雨肆虐,所有的船都停在渡口不能出航。
井仲天、任小白和沈若颜都站在一条渡船前,任小白精神恍惚地比划着刀法,浑然忘我。沈若颜则惊讶地盯着井仲天。井仲天面无表情地用刀柄敲了敲船舱的顶。
船家不大情愿地冒雨钻出来,望着面前的几个人。
船家:什么事?
井仲天:渡江。
船家:对不起,这种天气实在不能出船,请以后再来。
他准备钻回船舱,一柄刀忽然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井仲天。
井仲天:我们要渡江。
船家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沈若颜终于忍不住了。
沈若颜:井长老,这么大的雨不能过江啊!长江在这一段水流最是势急,这船非翻不可。
船家:是啊是啊,我可不敢出船,你们另找别人吧。我还不想死在江里。
井仲天:你想现在死还是呆会儿再死?上船!
船家无奈,只好解开缆绳,跳上船去。井仲天收起刀,也上了船。
沈若颜脸色发白,她瞅了任小白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反对,但任小白根本就对外界的一切视若无睹,带着一丝恍惚的微笑跃上了船,与井仲天并肩而立。沈若颜跺跺脚,终于也跳了上去。
25江心船上 秋日/外
一股水流将船身猛地一冲,船剧烈地摇晃起来。
井仲天一把揪住船家的衣领,船家这才没有落下水去,井仲天自己却稳如磐石。
任小白晃了一晃,但还是站稳了。
沈若颜却摔了下去,立即被冲得远了,她在水中极力挣扎。
沈若颜:井……井长老,救我!……我不会游水……
任小白急急地看了看她,又回头望向井仲天。井仲天仍然面无表情,好象没有看到。
任小白:你不救她?
井仲天:(冷冷地)我并没有叫她跟来。
任小白看着他,忽然一笑。
任小白:好,那么我去。
井仲天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而任小白已经跳入江中,奋力游到沈若颜的身后,抓住她的衣领。
任小白:你不要乱动,我来救你!
这时一股更大的浪向两人袭来,他们立即被冲得远了,再也看不见小船。
26 江边 秋夜/外
暴雨仍然在下。
任小白揪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沈若颜筋疲力尽地爬上了岸,他松开手擦去脸上的水,喘了一口气,立即拍拍沈若颜的脸。
任小白:喂!你醒醒,没事了。
沈若颜呕出几口水,睁开眼来,看见了他,眼神有些复杂。
沈若颜:你……你为什么来救我?
任小白微笑。
任小白:你问的真是奇怪,我不救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淹死不成?
沈若颜慢慢地坐起来。
沈若颜:你……你……
她忽然哭起来。
任小白慌了手脚。
任小白:已经没事了,你哭什么?
沈若颜:为什么救我的人竟然会是你?从小到大,只要我离开星宿海,所有的人就算表面上害怕我,背地里也还是骂我是魔教妖女。你明明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你不像别人对我那么凶?……
她索性趴到任小白的肩头痛哭起来。
任小白起初不知所措,听了她的话有些同情起她来,于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任小白: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从来没说过你们是魔教,任何一个门派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即使是魔教,也未必全都该死……别哭了……
沈若颜:你真的这么想?
任小白:我为什么要骗你?
沈若颜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任小白。
任小白却已经站了起来,平静地开口。
任小白:井仲天过了长江,应该在钦州一带等我们。走吧!
沈若颜大为吃惊地望着他。
沈若颜:你……难道你还要去找井长老?
任小白始终微笑着。
任小白;那是当然。
沈若颜又急又气地盯着他。
沈若颜:你疯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摆脱他,你不趁这机会逃走,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任小白:他对待我光明磊落,我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们说过,等到我能战胜他的时候,他就会让我自由离开。
沈若颜:可是你永远也不可能战胜他了!只有十天的时间,还有十天我们就到星宿海了,你根本来不及。不要去!你会死的……我不要这样!
任小白仰首向天,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却仍然一片平静。
任小白:也许吧,你说得对,也许我不再有机会战胜他……可是……
他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任小白:我还是要去找他。我不想失信于人。
任小白大步向前走去,非常坚决。
沈若颜:你站住!不要走!……小白……
任小白回头向她望了一眼,忽然又微笑了。
任小白:我不会有事。
任小白再也不回头地远去了。沈若颜望着他的背影,在风雨中忽然用非常轻的声音自语。
沈若颜:小白,我喜欢你。你一定不能死……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漆黑一片。
27 青州城三分酒家 秋日/内
酒楼里已经人满。
韩倚风独自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放了一坛三分酒家的名酒青梅酒,还有几碟小菜,她慢慢地自斟自饮。
伙计(OS):这位公子,今天客人实在太多,能不能搭个座?
韩倚风抬起头,看见伙计的身后站着一名青年,那是陆钧。韩倚风不以为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钧:打扰了。
陆钧在韩倚风对面坐下,回头吩咐伙计。
陆钧:给我一坛青梅酒,随便来几样菜。
伙计:马上就好。
伙计离开。
韩倚风看了陆钧一眼。
韩倚风:这儿的青梅酒最是香醇,而且回味悠久,看来你也是个识酒之人。
陆钧:的确是好酒。
陆钧虽然在微笑,但笑容中有隐约的惆怅。
陆钧:……只是,还不如王佛笑手制的佳酿。
韩倚风一怔。
韩倚风:你认识王佛笑?
陆钧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神往。
陆钧:是别人请我喝过,那是我生平未尝过的佳酿。
韩倚风:能用佛笑的酒来招待客人,不是适意就是小白,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们的?
陆钧这才注意地凝视了韩倚风,然后又看见她放在桌边的长剑,于是微微一笑。
陆钧:原来你就是韩倚风,我听适意说起过。
韩倚风:你见过适意?她现在在哪里?
正文 第五章
1 青州城三分酒家 秋日/内
陆钧:我是在姑苏遇见她,不过分开已经有好几个月,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陆钧的脸上又现出那种惆怅的神色。
陆钧:……你如果看到她,叫她小心。你们得罪了天圣教,燕何不会放过你们。
韩倚风的脸上仍然是平静的,她看着陆钧。
韩倚风:燕何?你是说天圣教冷月堂的堂主?
陆钧还没有回答,忽然嘴角有血流出,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来是在强行压制体内的痛苦,右手已经把桌角捏成碎末。接着,他的鼻中也开始流血。
韩倚风:你怎么了?
陆钧用手掩住口鼻,神色痛苦。
陆钧:我……我没事。
韩倚风抓住陆钧的手腕,按住他的脉搏,她的眉皱起来。
韩倚风:你中了毒?
她一面问,一面伸掌抵在陆钧的后心,运功给他驱毒。
陆钧:你和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救我?
韩倚风:你是适意的朋友。
陆钧惨然地一笑。
陆钧:我……我不是她的朋友。我只是个……失败了的杀手……
韩倚风:我不管你是谁,我不希望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陆钧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陆钧体内的毒性终于暂时抑制住,韩倚风收回手掌。
陆钧:谢谢你。
韩倚风:你体内的毒性很奇怪,我只能暂时压制它,却不能把它逼出你的体外。……是什么人下的毒?
陆钧摇摇头。
陆钧:不要再问了。你们自己才应该多加小心……天圣教不是普通的门派,听说任小白已经被他们抓去……
韩倚风:什么?
陆钧:他已经被带往星宿海……你与江适意、王佛笑一定也是他们的目标,你好自为之。
韩倚风站起来,她在思索着什么。
韩倚风:(慢慢地)小白既然有危险,我又怎么可能不去相救?我想适意与佛笑应该已经赶去了,我也要快点去才行。
陆钧有点奇怪。
陆钧:你……你要赶去哪里?
韩倚风:当然是星宿海。
陆钧也站起来,吃惊地望着韩倚风。
陆钧:你……
陆钧想要劝说韩倚风,但百里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百里依(OS):你要去星宿海?
韩倚风与陆钧同时转过头来,看见百里依站在桌旁,静静地看着韩倚风。
韩倚风:不错。
陆钧看见了百里依衣襟上绣的天圣教标志。
陆钧:是天圣教的人。
百里依却没有理陆钧,仍然凝视着韩倚风,然后目光转到她放在桌边的长剑上。
百里依:原来你就是韩倚风。……听说你的那柄剑,就是几百年前天山派的神兵利器雪影孤鸿,辗转落在你的手中,现在叫做倚风剑。
韩倚风:是。
百里依重新凝视着韩倚风。
百里依: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
陆钧怔了一怔。
韩倚风却已经拿起长剑,忽然微笑了,便把剑柄倒转,朝向百里依的方向。
韩倚风:请。
百里依没有接,仍然凝视着她。
百里依:我是天圣教的人。
韩倚风:我知道。
百里依:也许我就是来杀你的人。
韩倚风:我知道。
百里依不再说话,接过长剑,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陆钧吃惊地望向韩倚风。
韩倚风神色不动,脸上仍然有淡淡的微笑,她跟着百里依向外走去。
陆钧:你……
他想要追上去,可是忽然嘴角又有血流出,他跌坐下来,运功逼毒,眼睁睁地看着韩倚风与百里依走出门去。
2 青州城外 秋日/外
百里依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韩倚风来到她面前,便也站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
百里依轻轻拔出长剑,仔细地凝望剑身,过了一会,终于轻轻叹息。
百里依:果然是好剑,只是太寂寞了。
韩倚风无言地凝视着百里依。
百里依却又望向韩倚风。
百里依:难怪你会为了月魂而落泪……你当然知道,当年月魂主人月无缺所使用的兵器,就是这柄雪影孤鸿……这柄剑与月魂,与那个传说,实在有太多的联系……
百里依重新细看那柄剑。韩倚风的脸上也有些感伤的神色,但她仍然没有开口。
百里依再次凝视韩倚风,忽然冷冷地开口。
百里依:你知不知道现在天圣教上下,有多少人想杀你?
韩倚风: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百里依凝视着韩倚风冷笑。
百里依:那么你还把自己的兵器交给我?你是想逞英雄,还是真的傻了?
韩倚风:别人要借,我未必会给。你却不同。
百里依的眸中有寒芒一闪而过。
百里依:为什么?
韩倚风仍然很平静地望着百里依。
韩倚风:即使你要杀我,也不会是用剑。
百里依哼了一声,忽然仗剑前刺,已经停在韩倚风的咽喉处。
百里依: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韩倚风:我一向如此。
百里依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百里依:……为什么我不会用这柄剑杀了你?杀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在教中都是大功一件。
韩倚风:(微笑着开口)因为你杀人,只会用镖。
百里依的脸色变了,她的手也微微一颤,立即在韩倚风咽喉处划了一道细细的血口,但韩倚风仍然神色不动。
百里依:你知道我是谁?
韩倚风: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天圣教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女长老,你是百里依。
百里依:……你是怎么猜到的?
韩倚风:我说过是猜到的,只凭感觉,没有理由。
百里依默默地凝视着韩倚风,现在她的脸上又是冷冷的没有表情。过了一会,百里依终于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中,默默地递还给韩倚风。
韩倚风同样沉默地接过。
两人默默地相对而立,良久没有说话。
韩倚风终于微微一笑。
韩倚风:你不杀我?
百里依:如果我出手,你有没有自信可以挡下我的镖?
韩倚风凝视着她。
韩倚风:听说你的暗器手法传自天圣教的长老萧亦君。
百里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的眼中却有些悲伤。
韩倚风:而当年萧亦君夺魂镖只要出手,从来就没有活口。据说你的镖法也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如果你与我交手,我会尽力而为,但能避过的机会是十分之一,能挡下的机会更只是百中有五。
百里依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百里依:你也颇有自知之明。
百里依却又叹了口气。
百里依:……如果可以,真不想与你为敌。
韩倚风:为什么?
百里依:我不想杀会为月魂而落泪的人。……不过,至少今天,我不需要杀你。你好自为之。我要提醒你一句,星宿海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
韩倚风:但我却非去不可。
百里依:为了你的朋友?朋友可以让你不顾自己的性命?
韩倚风坚定地点了点头。
百里依再次轻轻叹息。
百里依:看来,我们最终还是会成为敌人,不可避免。
韩倚风没有说话。
百里依转过身去,向前走去。
韩倚风凝望着百里依的背影。
在她们身后更远的地方,南宫越静静地站在树下,用悲伤而又痴情的眼神凝望着韩倚风。
3 破庙 秋夜/内
雨仍然在下着。
井仲天已经在庙中生起了一堆火,他静静地坐在火边,脸上没有表情。
任小白忽然出现在门口,他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上还有许多污泥,样子很狼狈,但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开朗。
井仲天望向任小白,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中现出明显的惊讶。
任小白:总算找到你了。
任小白说着话,已经走进门来。
井仲天:你明明已被江水冲走,如果就此逃走,最少可以多活几天。你为什么还回来找我?
任小白:老兄,你明明看见我衣衫都湿透了,冻得要死,也先让我烘干了衣服再说。
井仲天哼了一声,但还是动了动身子,把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任小白毫不客气地坐下,脱下湿透的外衣拧干,在火上烘烤。他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于是揉了揉鼻子,苦笑起来。
任小白:在这样的天气里还一定要渡江,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井仲天望着火堆,并不理他,忽然又问了一句。
井仲天:你为什么回来?
任小白笑着看井仲天。
任小白:你这么在意?你以为我应该有多远就跑多远,永远躲着你吗?
井仲天没有回答。任小白也把目光投注到火上。
任小白:(慢慢地)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井仲天看着任小白。任小白仍然望着火,继续说下去。
任小白:如果要我永远东躲西藏,躲避你的追杀,我宁愿选择与你决斗而死在你的刀下。……
任小白的神情出奇地认真,他的目光转到放在身边的刀上,变成了几乎算是温柔的神色。
任小白: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因刀而生的人,因刀而死也算不了什么,何况又是像你这样的人所使的好刀?
井仲天呆呆地望着任小白那认真的神情,他忽然隐隐地被触动了。
任小白感觉到了井仲天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于是望向他,微微一笑。
任小白:再说,我也未必会死在你的刀下。我回来,是为了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堂堂正正地胜过你。
井仲天收回自己的目光。
井仲天:好,你还有十天的时间。
任小白忽然笑了,他站起来,将已经半干的衣服重新披在身上,又拨开遮住眼睛的几缕湿发。
任小白:不需要了,就是现在。我现在就要挑战你。
井仲天怔了一怔,但他没有说话,也握住身边那柄黑黝黝不起眼的破刀,慢慢站起来。
任小白的目光触到井仲天的那柄刀,一瞬间有些紧张。但他的眼神很快就放松了,并且露出自信的笑容。任小白望向井仲天。
任小白:我要打败你。……接招吧!
井仲天有些惘然的脸。
4 山崖上 秋日/外
青年人,也就是井仲天的儿子同样自信地站在井仲天的面前,凝视着井仲天。
青年:我要打败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5 破庙 秋夜/内
井仲天还在发怔。
任小白已经拔刀向井仲天劈出一刀,井仲天立即出于本能反应地拔刀抵挡,任小白的刀在此之前已经转到另一个方位,井仲天有点惊讶。
任小白自信的脸。
6 大路上 秋日/外
无名女子在击退几名江湖人时所使的让人意想不到的剑招。
7 酒店中 秋日/内
韩逸:(兴奋地)你刚才问我怎样才能练成这样的剑法。很简单,就是你刚才所领悟到的。只有感情极细腻丰富的人,才能察觉每一刹那风动、云散、鸟飞、花开的那种微妙的不同,并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意,带动自己的剑招,使出那一刹那的剑法。这世上根本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瞬间,所以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招剑法……
任小白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他也兴奋地看着韩逸。
任小白:下一招会受到周遭万物怎样的影响,剑意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连自己都无法预知,又遑论他人?所以不会有人猜出剑的走向,这样的剑法,才成为绝世的剑法。如果是刀,同样也会是绝世的刀法。
8 破庙 秋夜/内
井仲天虽然有些惊讶,但他立即挥出一刀。
任小白立即后退,同时上半身急向后仰,险险避过刀锋。
任小白:你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太冷静,以至算无遗策。
井仲天刀锋转而向下。
任小白身子后仰,不易躲闪,他却索性向下倒去,后背才沾上地面,已经急忙滚开一边,手中刀却自更意想不到的角度挥出,一声轻响,已经将井仲天衣襟下摆整幅割下。
井仲天呆住了,他手中刀不再移动,却望定了任小白。
井仲天:(慢慢地)想不到你能割下我的衣襟。
任小白:(微笑着)你躲闪得够快,我也只能做到这样。
井仲天凝视了任小白半晌,忽然把刀插回鞘中。
井仲天:(冷冷地)我说过,只要你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就可以自由离开。你走吧!
任小白坐了起来。
任小白:这一招只能算是平手。
井仲天:你割下我的衣襟,这一招算你胜了,我又怎能言而无信?
任小白凝望着井仲天。
任小白:刚才在你的刀法中有一丝犹豫之意,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根本就来不及翻身躲开。为什么?在你以无情而闻名的刀法中竟然会掺杂上你自己的感情?
井仲天不回答,只是转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却又忽然站住。
井仲天:下一次再遇上的时候,我不会这样放过你。……我会杀了你。
任小白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任小白:我真想不通你们天圣教,为什么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我又没意思要和你们争权夺利,最大的罪过也只是偷了一朵千年紫芝而已,真不肯让人安静。
井仲天:(冷冷地)这个江湖本来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循。要想讲道理,就不要学武功,不要踏入江湖。
任小白低头想了一想。
任小白:或许有理……不过在这种乱世,如果不会武功,也许只有死得更早更惨……
任小白抬起头来,发现门口已经没有了井仲天的身影,这句话就没有说完。
任小白:(苦笑着自语)这份轻功,倒也真不逊于他的刀法,一样的杰出。可惜……
他不再说下去,过了良久,终于叹出一口长气。
9 客栈 秋夜/内
月子君醉倒在一张桌前,桌上有好几个空了的酒瓶。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老板无奈地望向月子君,向已经在做打烊的准备工作的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于是两名伙计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月子君的桌前。
伙计甲:姑娘!姑娘,您醒醒!
月子君:拿酒来!拿酒来呀,我还要喝……
韩倚风带着有点疲倦的神色走进门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月子君他们几个人,但因为月子君是背对着她伏在桌上,所以一时没有认出来,韩倚风只是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伙计乙:姑娘,您醉了,我们扶您回房去。
他向伙计甲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一左一右想扶起月子君。
月子君愤怒地一挥手,两名伙计都给她摔出老远。
月子君:我没醉!我不要回房,我要喝酒!……
老板和伙计们都吃惊地看着月子君,但伙计不敢再靠近了。
韩倚风有点听出了月子君的声音,她慢慢走过来。
月子君:快拿酒来呀!听见没有……
她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拍着桌子,于是韩倚风认出了她。
韩倚风:月子君,你怎么在这里?
月子君却重又坐倒,根本就没有看见她。
月子君:拿酒,我要喝酒……
老板跑到韩倚风身边。
老板:这位客官,您认识她?这可太好了,请您帮帮忙,您看她醉成这样,叫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韩倚风有点无奈地看看月子君,转向老板。
韩倚风:她的房间在哪里?我带她上去。
老板:在天字三号房。谢谢您了,客官。伙计,快带路!
伙计甲答应一声,望着韩倚风。
韩倚风扶起月子君。月子君再次用力挣扎,但却被韩倚风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月子君:不要管我!我不走,我还要喝!……
韩倚风:(低声地)你喝醉了,随我走吧。
月子君开始望着她,好象终于认出了她,忽然痛哭起来。
月子君:他……他走了……他不再理我了,我不要清醒,我要喝下去……
韩倚风愣了一下。
韩倚风:那种人,走了不是更好?
月子君: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
韩倚风扶着她跟在伙计甲的身后上了楼。
韩倚风:(安慰地)不管怎样,你还是先回房休息,睡醒之后,自然就好了。
伙计甲:客官,就是这间。请进!
伙计甲推开房门。
10 天字三号房 秋夜/内
韩倚风扶着月子君进了门,伙计甲望着月子君摇摇头,在她们身后把门关上。
韩倚风扶着月子君到了床边,让月子君躺倒在床上,然后拉开被子帮她盖在身上,但是才拉到一半,月子君忽然伸指在韩倚风穴道上一戳,韩倚风吃惊地倒下。
月子君扶住韩倚风,让她倚坐在床边,月子君自己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韩倚风在那一刹那的吃惊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望着月子君。
韩倚风:原来你没有醉。
月子君:人哪有那么容易醉的?我早说过我没有醉,只是大家都不信。
韩倚风:……是我多管闲事。你佯装醉酒,就是为了引我上当?
月子君沉默了一会。
月子君:不错。我知道你要经过这里,所以先赶来这里等你。
韩倚风:为什么?
月子君凝视了韩倚风的面庞,脸上忽然现出哀伤的神色。
月子君: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地像她,而且竟然是一个男子。
韩倚风:她是谁?
月子君:……我的姐姐,月子辰。
她慢慢地走开几步,不再看韩倚风,却茫然地凝望着前方。
月子君: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知道,当初小越之所以会对我那么好,只不过是为了可以接近她。我不明白小越他为什么要那么固执,明知道姐姐她所爱的其实是他的父亲南宫迁,心中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11 月子辰的房间 冬日/内
临终的月子辰无神地望着南宫越,似乎已经认不出他是谁。
南宫越紧握她的一只手,泪流满面地狂喊。
南宫越:求求你,求求你活下去……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抛下我……我宁愿我去死!求你,求你!
他开始吻她的手。
南宫越: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一个人,你怎么能狠心抛下我……
12 月子辰的房间外 冬日/外
月子君无力地倚坐在门口,隔着紧闭的房门她听见了一切,她无声地流着泪。
13 天字三号房 秋夜/内
月子君的脸因为回忆而满是痛楚,她重新回头望向韩倚风。
月子君:我本以为她死了以后,时间会冲淡一切回忆,他渐渐地会忘记她的样子、她的笑容,只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子。可是那一天你却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在你身上,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影子,我真讨厌这样……
韩倚风望着月子君的目光里有些同情。
韩倚风:既然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对他这么好?
月子君:我早说过你不会明白……你会不会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头的人?
韩倚风一怔,没有回答。
月子君:我会。虽然他不爱我,可是我还是离不开他。我一直在等他终于可以忘记她、接受我的那一天,我等着他回过头来发现我……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月子君凝视着韩倚风的面孔,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向她走近。
月子君:他那一天见到你,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知道他也已经忘不了你,因为你太像那个人。我不想有人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所以我要毁掉你的容貌,让她的幻影从这世间消失。
韩倚风望着她,一时无言可对,但她的脸上还是同平时一样的平静表情。
月子君看见她的这种镇静,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月子君:你什么都不说?你不求我住手,你不喊人来救你?
韩倚风叹了口气,微微苦笑。
韩倚风:既然上了你的当,只能怪我自己太笨,又有什么好说?
月子君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仍然凝视着韩倚风。
月子君:……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对不起……
月子君咬咬牙,手中匕首便向韩倚风的脸上划落,韩倚风不禁也闭上了眼。
房门忽然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南宫越冲进来,一把抓住月子君的手腕,让她刺不下去。
南宫越:(愤怒地)你,你竟然想做这样的事!
南宫越用力一推,月子君踉踉跄跄地直退到门边,她呆呆地凝视着南宫越。
韩倚风也吃惊地睁开眼来望着他们俩人。
月子君:小越,是你!……你为什么也会来这里?难道……难道你也一直在跟着他?
南宫越: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月子君悲伤地望着南宫越,怔了半晌,忽然掩面痛哭,奔出房去。
南宫越这才望向韩倚风,神色又是痛楚又是喜悦,还夹杂了几分温柔。他呆呆地看了韩倚风一会,这才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韩倚风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用既同情又责备的目光望着南宫越。
韩倚风:她之所以会这么做,都只是因为爱你。就算你一点都不喜欢她,难道不可以好好地对待她?就算只是一个陌生人,也用不着这么粗暴。
南宫越仍然凝视着她,然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好象心口很疼痛似地捂住胸口。
南宫越:说得好轻松。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有时候剑留下的伤痕,一辈子都会隐隐作痛,让你痛得失去自我、失去理智,对任何人都一样痛恨……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用剑在心上刻下伤痕。而我,我有过。
韩倚风默默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韩倚风:谢谢你救了我。
韩倚风走出门去。
南宫越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和痛楚,有一滴泪水慢慢地从他脸颊上的伤口处滑过。
14 大路上 秋日/外
这里距玉门关还有半天路程,景色已经十分荒凉,很少看见人烟。
江适意策马奔驰,她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人独自骑马慢慢地前行,并且认出那个人是陆钧。
江适意:陆钧!
她策马追上去。
陆钧回过头来,看见了江适意,眼中掠过惊讶的神色,但是他立即又微笑地望着已经来到面前的江适意。
陆钧:我们果然还是有缘,在这种远离中原的地方竟然也能遇见。怎么样,适意,还是觉得我比较好吗?
江适意微微一笑,与他并骑而行。
江适意:这种话,只有你能说得出口。……我是去找我的一个朋友。
陆钧更加惊讶地看着她。
陆钧:你难道是来找韩倚风?
江适意高兴地看着他。
江适意:你见过她?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钧:我不知道。五天前,我们在青州遇见,后来……
陆钧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陆钧:……他随着一名女子离开,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江适意大为奇怪。
江适意:那名女子是什么人?韩倚风为什么随她离开?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陆钧轻轻叹了口气。
陆钧: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那个女子好象是天圣教的人。
江适意猛地勒住马,凝视着陆钧。
江适意:什么?难道我果然来迟了?她是被天圣教所擒么?
陆钧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困惑的神情。
陆钧:那个女子与韩倚风好象是认识的。她认出韩倚风的那柄倚风剑,于是要借去观看,而韩倚风竟然也毫不犹豫地把剑给了她。谁知那女子却又转身就走,韩倚风便也跟去,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江适意同样困惑起来。
江适意:你说那女子是天圣教的人?可为什么倚风竟敢将防身的兵器交给她?
她拍拍自己的额头。
江适意:疯了,继小白以后,想不到倚风也会做出这种怪异莫名的事情来……
陆钧却凝视着她,目光中现出关切的神色。
陆钧: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天圣教教主萧乾如今正在闭关,代行教主之权的燕何虽然年轻,却是个不惜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做任何事的人,自视高到了让人讨厌的地步。你们触犯了他的骄傲,他不会善罢干休。
江适意撇了撇嘴。
江适意:既然到哪里都还是要被人追杀,倒不如就闯上星宿海去。
陆钧叹了口气。
陆钧:你们倒真是相似。
江适意:倚风也这么说吗?那是当然的事情,总不能放着朋友不管,自个儿逃命。
陆钧微微一笑,但脸色忽然又变了,他转过脸去,偷偷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想让江适意看见自己又开始流血。但已经有几滴血在他转头的时候落在马的鬃毛上,江适意看见了。
江适意:你怎么了?
陆钧:没什么。
江适意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江适意:你是不是受了伤?
陆钧忽然挣开她的手,已经策马向前疾奔,想要把她甩在身后。
江适意急忙策马紧追,一路上看见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更加焦急起来。
陆钧忽然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所骑的马长嘶一声,已经跑远。
江适意在他身前跳下马,扶起陆钧,看见他胸前衣襟已经全被血染红,他的口鼻之中还在不停地向外流血。
陆钧:我……我真不想让你瞧见我……这狼狈的模样……
江适意伸手探陆钧的脉搏。
江适意:你……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毒性已深,难道在你去找秋鸣之前就已经中毒?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江适意:所以你才会答应天圣教去杀秋鸣?只因为你身不由己。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没有杀他就这么离开,原来是想舍弃自己的性命?
陆钧望着她微微一笑,可是没有来得及回答,已经晕了过去。
江适意:陆钧!
她急忙扶起陆钧,自己坐在他的身后,双掌抵在陆钧的后心,运功为他驱毒。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陆钧仍然没有醒来,反而吐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江适意连忙扶住陆钧,她不知所措而又惶急万分。
应影寒(OS):看这个人的模样,是中了木连环的剧毒。你用内力替他逼毒,如果方法不当,只会让毒素更加深入五脏。
江适意回过头去,看见应影寒就站在自己的身旁,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的冷漠神情望着陆钧。她是个中年女子,虽然已有了一定的年纪,却仍然美丽。
江适意: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毒?那么你一定可以救他?
应影寒:木连环的毒,只有玉玲珑可以解。
江适意:玉玲珑?在哪里可以找到玉玲珑?
应影寒目光投向天际,口气仍然是冷淡的。
应影寒:普天之下,听说只有在星宿海才生长着玉玲珑。
江适意急切地望着应影寒。
江适意:请问,玉玲珑是什么样子的?
陆钧在江适意的怀中微微动了一动,他虽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可以没有办法插口。
应影寒冷冷地望向江适意。
应影寒:星宿海是天圣教的地方,即使我告诉你,你也无法得到玉玲珑。
江适意:(坚决地)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去。
应影寒看了她一会,终于开口。
应影寒:玉玲珑是朱红色的果实,形如龙眼,叶片呈紫色,高及人腰。据说在星宿海的中心,就有一大片玉玲珑生长。
江适意:多谢前辈。
应影寒忽然生气,脸沉了下来。
应影寒:什么前辈?我很老吗?
江适意愣了一愣。
江适意:……不是……
但是应影寒根本不听她解释,已经转身离开。江适意有些歉疚地望着她的背影。
陆钧:她……是……谁……
江适意低头,发现陆钧已经醒了过来,于是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同时又有些埋怨。
江适意:不知道。……原来你中了木连环的毒,只有星宿海才有解药。……当初你去杀秋鸣,就是因为这样,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等你好一点,我陪你一起去星宿海找解药。
陆钧摇了摇头。
陆钧:你不必……为我涉险……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江适意: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再说,我本来就要去星宿海。
陆钧凝视着江适意,一时百感交集。
陆钧:适意……
15 酒楼中 秋日/内
井仲天一个人坐在桌旁喝着闷酒,他的表情还是阴郁的。
王佛笑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井仲天,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又向店里仔细望了一望,没有发现任小白,他的表情难得地有些紧张起来,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向井仲天走过去,在他的桌前站住。
井仲天冷冷地抬眼打量他。
王佛笑:就是你一直和小白在一起?……现在小白在哪里?
井仲天还是在打量着他。
井仲天:你是王佛笑?
王佛笑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的退缩。
井仲天有些奇怪地看着王佛笑。
井仲天:我还没有去找你们,你却反而找上了我?
王佛笑:你把小白怎样了?
井仲天: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性命更好。
井仲天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句话,忽然拔出刀就向王佛笑劈了一刀。
王佛笑早有防备,立即闪开,同时出掌还击。他的这种敏捷让井仲天也有些吃惊。
井仲天:好!
井仲天的攻势更加凌厉起来,王佛笑虽然尽力抵挡,仍然慢慢处于下风。忽然,井仲天的刀锋已经在王佛笑胸口划过,割了一条长长的血口。王佛笑稍稍皱了皱眉,却一声不出,仍然向井仲天拍出一掌,这让井仲天更加吃惊。
井仲天:好!
他翻转过刀背,在王佛笑胸口再次重重一击,王佛笑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井仲天还刀入鞘,冷冷地看着王佛笑,只不过目光中略多了一丝敬佩。
井仲天:既然任小白已经走了,现在捉你回去,也是一样。
王佛笑按住胸口伤口,喘息着,但目光却落在井仲天身上。
王佛笑:你……你究竟是谁?
井仲天:你不必知道。
王佛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伤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但是他仍然不出一声,只是望着井仲天。
王佛笑:你刚才说……小白……他已经……走了吗?你没有……杀他?
井仲天望着王佛笑,他又想起了任小白那乐观自信的样子,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王佛笑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但立即就晕了过去。
井仲天急忙上前一步,去探王佛笑的脉搏,同时感到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的面孔。
16 客栈的屋顶 秋夜/外
江适意一个人坐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明月出神。
忽然,人影一闪,陆钧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江适意:你体内的毒素怎样了?
陆钧在她身旁坐下,微微一笑。
陆钧:现在暂时已经没事。
他望向江适意,目光中有些关切。
陆钧:这么晚了,你还在想些什么?
江适意重新望向明月。
江适意:很多事……现在我已经知道,当初你是被天圣教所迫,不得不去杀秋鸣。可是天圣教为什么要杀他?
陆钧看着她。
陆钧:他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原因?
江适意点了点头。
陆钧脸上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也望向天边的明月。
陆钧:到现在还是这么害羞的一个人呢,总不肯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其实,他是因为你啊。
江适意:我?
陆钧:燕何曾经去找过他,要他杀你,可是他拒绝了,所以燕何才不放过他。……为了你而宁愿得罪整个天圣教,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江适意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钧也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有一丝温柔的神色。
陆钧:可是这样的他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都不会有事……
他忽然伸手在江适意的穴道上一戳,江适意惊讶地望着他。
江适意:你……
陆钧站了起来,他望着江适意微笑。
陆钧: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和你一起去星宿海,那么远的路程,太麻烦了。……我不会去星宿海。
江适意:可是你身上的剧毒,只有那里才有解药……
陆钧:别逼我受你的恩惠……这不适合我。无论是生或是死,我都希望能自己一个人来面对……别为我做傻事。保重!
他再次望了江适意一眼,跃下屋顶。
江适意:等一等!……陆钧,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星宿海。小白能盗走千年紫芝,难道我就不能偷摘一颗玉玲珑?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江适意焦急的神色慢慢变成了坚决。
17 路旁的酒肆 秋日/外
任小白兴冲冲地在路上走着,刀就随便地扛在肩头。他忽然用鼻子嗅了一嗅,脸上现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任小白:这种小地方,怎么竟会有这么好的酒?好酒,好酒……
他一边咕哝着,一边顺着香味到了酒肆的门口,看了看酒招,兴高采烈地冲进去。
18 酒肆内 秋日/内
一个人都没有。
任小白冲进门来,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大嚷。
任小白:拿酒来!快点快点!
任小白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伙计(OS):来了来了。
里屋的门帘一掀,伙计走了出来,手里抱了一坛酒。
任小白的目光急切地落在那坛酒上面,再次用力地嗅了嗅,心花怒放。
任小白:真的是好酒!
伙计把酒放到桌上,便又退下。
任小白拍开封泥,给自己斟了一大碗,一口气喝干,脸上忽然出现极为诧异的神色,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空碗,过了一会,这才变成极度的满意。
任小白: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的酒肆里,竟然会有不下于佛笑的酿酒高手。太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又给自己斟满,连喝了几碗,这才想到要找伙计要点下酒的菜。
任小白:伙计!伙计!
他抬头一看,竟然已经不见了伙计的踪迹,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点不妙。
他端着酒碗的手忽然无法抑制地轻颤,酒洒了一小半在桌上,他慢慢把碗放到桌上,脸上虽然还是若无其事,但忽然想起了韩倚风说过的话。
19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任小白与江适意坐在亭中的石桌旁,韩倚风立在亭柱边含笑望着任小白。
韩倚风:你见了美酒,哪还留意到别人喝了多少?总有一天,你要栽在这个‘酒’字上。
20 酒肆内 秋日/内
任小白苦笑,但是他仍然端起面前的酒碗,想把没洒掉的酒喝尽,他的手仍然在颤抖,而且越来越厉害。
铁宇(OS):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铁宇从里屋一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冷笑。
任小白:原来是手下败将,好久不见。
铁宇大怒,立即一掌打在任小白的胸口,任小白无力抵挡,身子向后跌出老远,手中酒碗也跌成碎片。
任小白没有力气挣扎起来,于是跌坐在原地,他唇角沁出血丝,却仍留恋地望着洒在了地上的酒。
任小白:可惜……
铁宇慢慢向他走过来。
铁宇:死到临头,还想着贪恋美酒。就是这酒中的酥骨散害死你,难道你还不知道?
任小白仍然微笑。
任小白:这样的好酒,就算是毒药,喝也无妨。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佛笑之外,是什么人能酿出这样的美酒?
铁宇:这是你死前最后一个心愿?那我就偏偏不说。
铁宇扬起手掌,准备再次向任小白击下。
燕何(OS):等等!
铁宇惊讶地望向门外,任小白也同样望过去。
铁宇:燕堂主?
燕何慢慢地走进门来。铁宇连忙向他行礼。
铁宇:参见燕堂主。
燕何冷冷地望着任小白,过了一会终于开口。
燕何:带他回星宿海。
铁宇:堂主,这小子大胆闯上星宿海,难道您不杀他?
燕何不再看任小白,但也同样不看铁宇,脸上是一种旁若无人的高傲。
燕何:等到其他三个人也落入我的手中,我自然会一起处置。
铁宇:是。
铁宇再次躬身行礼表示服从,燕何转身向外走去,任小白忍不住开口。
任小白:喂,你这人好没道理。闯上星宿海,偷摘千年紫芝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为什么连我的三个朋友也不放过?
燕何看也不看他,走出门去。
铁宇向任小白踢了一脚。
铁宇:住口!燕堂主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来批评!
任小白看着他,讥讽地笑了起来。
任小白:你这种溜须拍马的功夫,恐怕要强过你的武功,什么时候倒要向你请教一二。
铁宇愤怒地瞪着任小白,但是他却又冷笑起来。
铁宇:就先让你在口头上占点便宜,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正文 第六章
1 星宿海 秋日/外
沈若颜百无聊赖地在闲逛,但同时又有一点心神不宁,不时地左顾右盼。她忽然看见路边有那种可以卷成叶笛的草,弯腰折了一片草叶,慢慢地边走边卷,卷好以后却并不吹,而只是拿在手上把玩,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忽然有两名天圣教徒的谈话吸引了沈若颜的注意,她停下脚步,向他们望过去。
两名天圣教徒守在一个院门两侧,背对着沈若颜,没有发现她,仍然在说话。
天圣教徒甲:听说连井长老出马,也没有能把当日闯上星宿海的小子给抓回来,所以堂主前几天才会亲自下山。
天圣教徒乙:燕堂主亲自出马,我看这小子一定要倒霉了。
沈若颜的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天圣教徒甲:那还用说,听说已经把那小子给捉了回来,只等把另外几个人擒住以后再一并处置。
天圣教徒乙:有这回事?我为什么没有听说?
天圣教徒甲:燕堂主亲自下山,只带了铁护法同行,本来就十分隐秘。教中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下过山,就算有些兄弟知道堂主擒回了那小子,却也不知道堂主把他囚在了什么地方。
天圣教徒乙:说得这么神秘,难道你会知道?
天圣教徒甲:巧得很,我就从有可能知道的兄弟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你想,别人不知道,守着他的人总会知道吧?
天圣教徒乙:(感兴趣地)那小子被关在哪里?
天圣教徒甲:对不起,这我就不能说了。被堂主知道了,那还了得?
天圣教徒乙:那倒也是。
沈若颜更加紧张,她向他们走过去。
两名天圣教徒看见了她,一起行礼。
天圣教徒甲、乙:沈姑娘。
沈若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轮值的时候闲谈,看我不告诉燕堂主。
两个人慌了,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跪伏下去。
天圣教徒甲:沈姑娘恕罪,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天圣教徒乙:是啊是啊,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堂主。
沈若颜得意地踱了两步。
沈若颜:你们起来。你们刚才说那个什么闯星宿海的人已经被抓回来了?
两名天圣教徒胆战心惊地站起来。
天圣教徒甲:是。
沈若颜:那么那个人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两个天圣教徒再次互望一眼,犹豫地看看沈若颜。
沈若颜:怎么?是不是想我把你们轮值时闲谈的事情说出去?
天圣教徒甲:不要不要。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关在了无心岩的牢房中。
沈若颜点点头。
沈若颜:行了,这次饶了你们,如果再被我逮到,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天圣教徒甲、乙:谢谢沈姑娘。
沈若颜不理他们,向前走去。
2 星宿海 秋日/外
一队巡逻的天圣教徒走了过去。当最后一个人走过的时候,山石后忽然伸出一只手点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拖到山石的后面。
韩倚风把出鞘的长剑横放在刚刚抓来的天圣教徒的咽喉上,那名天圣教徒有些吃惊又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韩倚风:(低声地)我解开你的哑穴,如果你敢出声求救,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她解开天圣教徒的哑穴。
韩倚风:任小白在什么地方?
天圣教徒惊恐地摇头。
韩倚风:你想死?
天圣教徒: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几天前燕堂主和铁护法把任小白擒上了山,至于他关在什么地方,我一点都不知道。
韩倚风凝视着他,看出他没有说谎,于是思索了一下。
韩倚风:燕何在哪里?
天圣教徒惊慌地摇头。
天圣教徒:我……我不能说……燕堂主最恨有人去他住的地方打扰他,我不能说……
韩倚风感到有些好笑,但她装出冷酷的表情。
韩倚风: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大可以杀了你再去问别人。星宿海这么大,总会找到那么一两个愿意说的人。
天圣教徒的脸上露出有点怀疑的神色,他闭紧了嘴巴不肯说话。
韩倚风皱了皱眉头,重新点了他的哑穴,起身离开。
3 燕何独居的小院 秋日/外
燕何静静地站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他的长剑,还有一壶酒。燕何手捧了一卷书在看,非常入神。
人影微微一闪,已经有人站在了院门口,但那人并没有说话。
燕何没有抬眼去看来人,仍然静静地看书。
燕何:让我看完这一节。
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燕何把手中书又翻过一页,仔细地看完,然后轻轻地叹息。
燕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合上书,轻轻放在石桌上,原来那本书是《史记》。
院门口那人正是韩倚风,她长剑已经出鞘,但现在只是斜斜地向下指着地面,她看见了书名,眼中有一丝诧异的神色。
韩倚风:想不到天圣教的堂主,竟然会看史书。
燕何这才转头向韩倚风望过去,他和韩倚风一样平静地打量着对方。过了一会,燕何的目光转到韩倚风手持的长剑上,于是淡淡地开口。
燕何:你的朋友闯上星宿海时闹得天翻地覆,我也想不到你竟然能无声无息地便闯到这里。
韩倚风微微一笑。
韩倚风:我不像小白那么爱热闹,能没有人察觉,当然更合我的心意。……我问过几个贵教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小白在什么地方,我只好按他们的指点来问你。
燕何一直在凝视着她,这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皱了皱眉头,现出几分厌恶的神色。
燕何:指点你到这里来的人,真是该死。
韩倚风:人都怕死,这也怪不了他们。我就再多问一次,任小白在哪里?
燕何望着她,冷笑。
燕何:既然你知道人皆畏死,为什么还自己跑来送死?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可以在星宿海来去自如么?
韩倚风: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慢慢地举起手中长剑,指向燕何。
韩倚风:你仍然不肯告诉我任小白在哪里?
燕何:不错。但是我会送你去见他。
燕何拔出桌上的长剑。
韩倚风凝视着燕何,脸上神色不变,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出剑。才发出第一招,韩倚风与燕何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有些钦佩地望向对方,但他们手下不停,继续向对方发动凌厉的攻势。
4 无心岩石牢 秋日/内
任小白焦急地在牢中走来走去,他在担心自己的三个朋友,又因为自己现在无法去通知他们而感到焦急。
沈若颜忽然出现在门口。
沈若颜:喂!
任小白望向她,有些奇怪。
任小白:你?
他停止踱步,奇怪地看着沈若颜。
沈若颜:你这个笨蛋,竟然会为了一坛酒给捉住……
任小白:那不是普通的酒,那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美酒……你知不知道是谁酿的?
沈若颜气恼地跺脚。
沈若颜:笨蛋笨蛋笨蛋!我才不告诉你!
她转过身要走,可是却又把一柄钥匙丢进了石牢,正好落在任小白的脚下。
任小白有些奇怪地看看脚下的钥匙,又看看沈若颜。
沈若颜:那是开门的钥匙,你打开门就快点给我滚下山去!
沈若颜走了出去。
任小白:喂!你为什么……喂!
沈若颜没有回答。任小白重新低头望向那柄钥匙。
5 星宿海 秋日/外
任小白悄悄地避过巡逻和守卫的天圣教徒。
忽然有一大批天圣教徒有些慌张地经过,任小白连忙躲到一旁。
天圣教徒甲:发生了什么事?
天圣教徒乙:听说在燕堂主所住的别院里有打斗的声音,可能是有人闯了进来。
天圣教徒丙:什么人这么大胆?
天圣教徒乙:还不是和那个什么任小白一伙的人?听说有好几个兄弟被发现点了穴道躺在草丛里,他们说有个白衣少年向他们追问任小白的下落……
他们边说着边远去。
任小白从隐蔽的地方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
6 燕何独居的小院 秋日/外
韩倚风和燕何交手良久,仍然没有分出胜负。韩倚风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
燕何望着韩倚风的目光却越来越狐疑,他若有所思,但随即又露出自信的微笑。
韩倚风忽然倾尽全力,向燕何刺出一剑。
燕何吃了一惊,急忙出剑。两人的剑尖相抵,两柄剑立即都弯曲起来。
忽然有一大批天圣教徒冲入院中。
韩倚风心里一惊,而燕何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燕何:谁叫你们进来的?
天圣教徒甲:属下等听到兵器相撞之声,所以来看看出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韩倚风看见燕何因此而分神,剑尖微微一错,已经避开了燕何的剑尖继续向前刺去。燕何吃了一惊,来不及听部下解释,手中长剑也立即前刺。两柄剑相擦而过,溅起点点火花,同时指在对方咽喉要害。
正在说话的天圣教徒看见这种场面,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其他人也都呆若木鸡。韩倚风与燕何也只沉默地对视着,手中剑都没有再动。
过了一会,燕何终于开口。
燕何:好剑法!还从来没有人,可以把剑指上我的咽喉。
韩倚风微微一笑。
韩倚风:请你放了任小白。
燕何:在这种情境之下,你有提出要求的资格?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会尸骨无存。
韩倚风没有理其他人,仍然微笑着凝视燕何。
韩倚风:在那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杀你。
燕何沉默了一会。
燕何:你能与我战成平手,放下剑,我可以让你安然离去。
韩倚风:我要你保证放了任小白,并让我和他离开星宿海。
燕何的眉尖微微上扬。
燕何:不要忘了,你我的情况是对等的,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提这么多要求。
韩倚风:人皆畏死,可是我没有野心,没有大志,我不在乎以命换命。你呢?因为我与任小白而赔上你的性命,你以为值不值得?
燕何的眼中光芒一闪,他凝视了韩倚风半晌。
燕何:好,我答应你。
他向一名天圣教徒开口。
燕何:你去无心岩,把任小白带到这里来。
任小白(OS):不必了,我自己已经来了。
天圣教徒们都愣住了,他们让开一条道,向后望去。
任小白笑着从人群中穿过,直到最前面。
韩倚风的脸上终于现出淡淡的喜悦的笑容。而燕何是有些惊讶。
燕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任小白:我自然有巧妙的法子,只是这法子却不能告诉你知道,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燕何沉默地看着任小白,他在思索着什么。
韩倚风:你答应过让我们安然离开,你可不要忘记。
韩倚风微笑着说完,便收回了自己的长剑,插入鞘中,而燕何的长剑仍然抵在她的喉间。
任小白脸上现出紧张和担心的神色。
燕何的目光转到韩倚风脸上,他仍然沉默不语,也没有放下手中长剑,他凝视着韩倚风。
韩倚风却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到燕何的长剑仍然抵在自己的咽喉,她转过身,向任小白走了过去。
燕何凝视着韩倚风的背影,忽然开口。
燕何:传令下去,放他们离开星宿海。
说完,燕何才把剑收回鞘中,一转身,已经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任小白却有些埋怨地看着韩倚风。
任小白;你刚才首先撤剑,知不知道随时都可能会丧命?
韩倚风: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任小白:为什么?
韩倚风微笑着看了任小白一眼。
韩倚风: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原因。
任小白:不错不错。这可憎的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两人旁若无人,向院门外走去。
7 天圣教正门 秋日/外
韩倚风与任小白从长长的石阶上向下走,守在两旁的天圣教徒们都忍不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任小白忽然大笑起来。
任小白:想不到我来的时候是那么狼狈,如今离开,却有这么多人注目为礼,这种待遇,无异于天渊之别。
韩倚风微微一笑。
韩倚风:你来的时候是怎么个惨法?
任小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任小白:不说为妙,总之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苦不堪言。
韩倚风不禁凝视了任小白,看见他虽然憔悴了许多,却仍然神采飞扬,于是又微微笑了。
韩倚风: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小白仍然就是小白。这样才好,不枉我跑这一趟。
任小白:多谢夸奖。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确信燕何不会出手杀你了吧?
韩倚风:因为他太骄傲啊,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不会出尔反尔。
任小白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叹息了一声。
任小白:他这么骄傲,你今天在众人面前逼他让步……真不知道现在在你我之中,他更憎恨谁一些。
韩倚风仍然微笑着,并不放在心上。
韩倚风: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任小白:是有人放了我。我听说有人闯上星宿海,猜是你们中的一个,果然不错。
韩倚风:天圣教之中,会有人敢私自放你?为什么?
任小白脸上也现出些困惑的神色。
任小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曾救过她吧?
他想了一会,仍然觉得不得要领,于是摇了摇头,向韩倚风笑着开口。
任小白:好久没有去佛笑堂,一起去找佛笑喝酒吧!
韩倚风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前行。
8 客栈中 秋日/内
江适意走进门来,她向四周望了一望,便径直向柜台走去。店主连忙带着笑容招呼她。
店主:姑娘,住店?
江适意:我有个朋友和我说好在这里见面,不知道他来了没有,麻烦你给我查一查。
店主翻开登记簿子。
店主:您那位朋友高姓大名?
江适意:他叫王佛笑。
店主查阅着,然后摇了摇头。
店主:没有,您这位朋友没有来住店。
江适意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江适意:谢谢你。
她想了一会,忽然表情坚定起来,向外走去。
9 酒楼中 秋日/内
韩倚风与任小白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有酒有菜。
任小白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已经斟满了酒的碗。
任小白:这酒虽比不上佛笑所制,不过……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韩倚风微微笑着给任小白重新斟满。
韩倚风:对你来说,有总比没有好。可是……
韩倚风的目光微微向旁边一扫,另一桌旁坐着的四个崆峒弟子都带着愤怒的表情瞪着任小白。
韩倚风:那几个青衣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瞪着你,你欠了他们酒钱?
任小白头也不抬,只是苦笑了一下。
任小白:他们啊,好象是崆峒弟子吧……我不记得欠过他们酒钱,只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才接着说下去。
任小白:我们打过一场架。
韩倚风:原来如此。
她不再问,静静地给自己也斟满了一碗酒,端起来微微地抿了一口。
任小白反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任小白:你不问我是为了什么?
韩倚风:你自然有你的原因。
任小白凝视了她半天,终于叹息了一声。
任小白: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甚至连我也觉得,你太容易相信别人。
韩倚风慢慢地饮尽了碗中的酒。
韩倚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信你,还能信谁?
任小白仍然凝视着她,只不过目光里多了些无奈的神色。
韩倚风看见他这个表情,于是微笑了。
韩倚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还在想那天在星宿海的事情……好,以后我更加小心就是了。
任小白苦笑着喝尽碗中的酒。
任小白:你能记得倒好了,可惜这是天性使然。像我吧,如果再有当日那种好酒摆在我面前,即使明知其中有酥骨散,我也不能忍住不喝。
韩倚风终于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韩倚风:难道除了佛笑以外,还真的有人能酿出这样的美酒?
任小白:你也终于开始好奇了吗?可惜啊,那铁宇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人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韩倚风笑着给他斟满,又给自己斟上。
韩倚风:看来他果然很恨你。
任小白:没办法,遇上不顺眼的人,我这张嘴就是刻薄,得罪个把在所难免。
韩倚风与任小白相视而笑,举起酒碗一碰,于是各自饮尽。他们谁都没有再理一旁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崆峒弟子。
这时那几个崆峒弟子窃窃私语了一会,于是其中一人悄悄地站起来,走出门去,而其余三个人仍然偷偷地盯着任小白与韩倚风。
10 大路上 秋日/外
韩倚风与任小白并肩向前走着,他们都注意到了酒楼中的那三个崆峒弟子都悄悄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但谁也没有回头。
任小白向韩倚风微微一笑。
任小白:(低声地)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大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韩倚风笑笑,没有说话,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前面路旁又有一群崆峒弟子,酒楼中溜出去的那名弟子也在其中,看见任小白和韩倚风,他们都围了上来,后面跟踪的三名弟子也赶上前来,把韩倚风与任小白围在中间。
韩倚风停下脚步,眉尖上扬,冷冷地开口。
韩倚风: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我们竟然遇上了拦路打劫?
任小白扑哧笑了。
任小白:可惜众位大王看走眼了,我们身上可没有许多银两。
众崆峒弟子脸上都有些不太自然,为首的弟子上前两步。
崆峒弟子甲:我们崆峒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韩倚风:你们这么多人围上前来,不是打劫那又是什么?名门正派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也没什么奇怪。
众崆峒弟子脸上现在开始愤怒了。
任小白笑着向韩倚风低声说话。
任小白:你说话也够刻薄。
韩倚风:我讨厌他们倚多为胜的行径。
任小白:而且还满脑子正邪之分、食古不化,是不是?
韩倚风没有回答,脸上稍稍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她望着众崆峒弟子。
崆峒弟子甲一指任小白。
崆峒弟子甲:我们只是要问他一件事。
他又望向韩倚风。
崆峒弟子甲:与其余的人不相干,你大可以自行离去。
韩倚风脸上还是冷淡的不耐烦神色,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任小白却笑着上前一步。
任小白:你们想问什么?
崆峒弟子甲:本门的逆徒韩逸,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任小白耸了耸肩。
任小白:我不知道。
另一名崆峒弟子愤怒地上前,指着任小白。
崆峒弟子乙:胡说!那天明明看见你和他在一起,还打伤了我们。
任小白摸了摸鼻子。
任小白:不错,不过那天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另外,他只不过是自愿退出崆峒派而已,何必硬给他加上背叛师门的罪名?
崆峒弟子甲:(愤怒地)只有师父将弟子逐出师门,哪有弟子主动不认师门的?这不是欺师灭祖么?
任小白苦笑了一下,准备开口,可是韩倚风已经哼了一声。
韩倚风:这是你们崆峒的事情。你话既已问完,我们走。
崆峒弟子甲:不能走!
他拔出腰间长剑,其他崆峒弟子见了,也都拔出剑来。
韩倚风看也不看,冷冷地开口。
韩倚风:为什么?
崆峒弟子甲:你们如果不说出那逆徒的下落,便不能离开。再说,他曾打伤本门弟子,这段过节又怎么算?
任小白若无其事地微笑。
任小白:如果是我错了的话,我自会道歉。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有错。
他这句话一出口,众崆峒弟子更加愤怒。
崆峒弟子甲:臭小子!动手!
众崆峒弟子同时向两人攻击。
韩倚风与任小白拔出兵器,将最前面的几名崆峒弟子的兵器荡开。但是崆峒弟子人数众多,而韩倚风与任小白也始终没有杀伤他们,崆峒弟子们被击退一轮,立即又上来一轮。
任小白与韩倚风击退众人的多轮攻击,任小白趁空隙靠近韩倚风,与她背靠背地站着,向她低声苦笑。
任小白:看这情形,他们是要累死我们呢!这种打法,天圣教会使,名门正派也会使,我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倚风:本来就没什么分别。
任小白:不管有没有分别,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杀了他们,虽说对付车轮战,这是最有效的法子。那又该怎么办?
韩倚风微微皱了皱眉,内力贯注剑身,向前一荡,已经把几名崆峒弟子的长剑削断。
崆峒弟子甲:他的剑利,不要与他的剑正面相碰。
任小白:看来也只有伤了他们才能脱身了。
韩倚风点了点头。两人正准备出招,却听见了柳庭修的声音。
柳庭修:住手!
众崆峒弟子立即收剑后退,韩倚风与任小白也就势收招,向柳庭修望了过去。
柳庭修是个英俊的中年人,身材瘦削。众崆峒弟子欣喜地看着他。
崆峒弟子甲:柳师叔,您终于来了。
柳庭修静静地望着任小白与韩倚风,他的目光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诧。
柳庭修:你们曾经见过韩逸?他现在在哪里?
任小白耸了耸肩。
任小白: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现在去了哪里,我又怎么知道?
柳庭修仍然凝视着任小白。
柳庭修:看你刚才的刀法,很像一个人的剑法。
任小白:不错,我的确是曾经看见过一个女子与人交手,这才悟出她剑法的奥妙而化入我的刀法之中……其实,韩逸也正是追她而去。
柳庭修的脸上出现复杂的神色,有些惆怅,有些悔疚,又有些羡慕。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柳庭修:想不到他还是不死心……
他再次望向任小白。
柳庭修:你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是你曾经帮助他出手打伤本门弟子,怎么也应该受些惩戒。这样吧,你若能胜我,我就让你们离开。
任小白愣了一愣,还没有回答,韩倚风已经冷笑了一声。
韩倚风:如果不能胜你,那又如何?是不是要杀要剐,便全凭你一句话来决定?既然只凭武力就可以决定一切,那还要什么公平正义?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柳庭修的目光这才转移到她的脸上,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柳庭修:你就是那个一出道就被当成魔教余孽,在众多武林中人包围中仍面不改色的韩倚风?果然言辞犀利。
韩倚风:我是谁根本不重要。
柳庭修再次点了点头。
柳庭修:不错,只要说的有理,是谁所说并不重要。……只可惜,我既然是崆峒弟子,自然要维护本门的声誉。虽然以我的身份,向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出手,难免会被说成是以武力取胜,胜之不武,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手轻轻握住腰间的剑柄。
任小白与韩倚风的脸上都现出有些戒备的神色。
忽然传来了孤剑舟的声音。
孤剑舟:柳大侠,且慢动手。
众人同时回头,看见孤剑舟大步向这边走来。他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步履稳健。任小白和韩倚风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柳庭修的脸上则现出诧异的神色,他放松了剑柄,向孤剑舟一抱拳。
柳庭修:原来是北侠。不知道孤大侠有何见教?
任小白和韩倚风再次互望一眼,他们都听说过孤剑舟的名头。
孤剑舟也向柳庭修抱拳还礼,同时微笑着开口。
孤剑舟:在下只是想替各位化解这段过节。其实刚才观看多时,这两名年轻人如果有心伤人,恐怕在柳兄赶到之前,他们已经可以自行脱困而去。既然他们二人年纪轻轻,都还有容忍之量,崆峒是堂堂大派,又何必因此而大动干戈?
柳庭修沉默半晌,这才开口。
柳庭修:孤兄所说有理,只是他们不把崆峒放在眼中,随意打伤本门弟子,又怎么能说算就算?
孤剑舟:柳兄既然想要维护崆峒的声誉,应该想到,与其让别人说你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倒不如将此事一笔勾销,反而显出崆峒堂堂大派的气度不凡。不知道柳兄是否赞同?
柳庭修再次沉默,良久,终于轻轻一叹。
柳庭修:孤兄说的不错。既然今日有你为他们出面,我就不再为难他们。……孤兄,我们还要去追寻逆徒的下落,就在这里别过,等以后相见之时再与你饮酒叙旧。
孤剑舟:既然柳兄还有要事在身,在下不便强留,改日再上崆峒去拜见贵掌门与柳兄。请!
他向柳庭修抱拳为礼。柳庭修也还礼。
柳庭修:后会有期。
柳庭修带着一众崆峒弟子离去。
任小白与韩倚风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孤剑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解围。
孤剑舟转过身来,笑望着两人。
孤剑舟:两位年纪轻轻,好俊的身手,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难得两位都宅心仁厚,还望以后能好自为之。
他向两人也微微抱拳,然后再不说一句话,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任小白:(脱口而出)前辈!
孤剑舟转过身来看着他,任小白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抱了抱拳。
任小白:多谢!
孤剑舟微笑着抱拳。
孤剑舟:后会有期。
孤剑舟转身离开。
任小白和韩倚风都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任小白才转向韩倚风。
任小白:北侠孤剑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想不到他会为我们解围。
韩倚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微微一笑。
韩倚风:好端端地被缠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赶快去佛笑堂吧。
任小白:不错不错。那些好酒,可让我想念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走!
两人相视而笑,向前走去。
11 星宿海 秋夜/外
一队巡逻的天圣教徒从一块巨大的山石旁走过。等到他们的火把已经照不到这里,江适意从山石后探身出来。她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望,若有所思。
江适意(VO):小白和佛笑不知道怎么样了,倚风也是朝这里来,现在会不会已经闯上了星宿海?不管怎样,都要来打听清楚才行。……而且,陆钧所中的剧毒,也必须找到解药。那女子说在星宿海的中心地带,就生长有一大片玉玲珑,我先去看看再说。
她继续趁着夜色,尽量不被人发现地向前摸去。
12 客栈 秋夜/内
任小白和韩倚风走进店来,店里已经有几桌客人在用饭。两人走到柜台前。
任小白:掌柜的,要两间上房。另外,再准备两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几样小菜。
掌柜:好的,马上就来。请两位客官先坐,等用过饭我叫伙计带两位去你们的房间。
任小白和韩倚风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很快酒菜都上来了。任小白高兴地先拍开酒坛的封泥,给韩倚风和自己都满斟了一碗。韩倚风微笑地看着他,有一点无奈。
韩倚风:嘴上抱怨根本就没有好酒,可是每到一个地方还不是抢着喝酒?
任小白:对我来说,有总比没有的好。我最怕的是没酒喝,其次才是怕酒的味道不好。
他笑着端起酒碗,向韩倚风示意。韩倚风也端起酒碗,任小白一饮而尽,而韩倚风则浅尝一口。
邻桌的几个江湖中人的对话忽然吸引了韩倚风的注意力,她虽然没有回头,但却留神地听起来。
江湖人甲:听说那老者是天圣教的长老井仲天,难怪连王佛笑也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王佛笑和井仲天的名字,只顾着喝酒的任小白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韩倚风。韩倚风也同样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中都显示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江湖人乙:不过敢于和井仲天交手,王佛笑果然有两下子,难怪近年来刀酒剑花的名头越来越响。
江湖人丙:名头再响又能怎样,得罪了天圣教,还不是死路一条?
江湖人甲:听说那个王佛笑,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却还是在担心任小白的安危,直到听说他安然无恙,这才昏迷过去。这份情义,倒也确实难得……
任小白忽然动了一动,想要抓住桌上的刀站起来,但被韩倚风把手按住。他望向韩倚风,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任小白忍住不动了。
13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这里是星宿海的中心,生长着许多高只到人腰间、紫色叶片、果实殷红可爱的植物,那就是玉玲珑。园里静静的,似乎空无一人。
可是在从门口难以觉察到的角落里,有一只手忽然放下了一个酒壶,然后有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从他的眼中望过去,天上的明月孤独而又冷清。
江适意出现在门口,她惊诧地望着这些奇特的植物,看得出很感兴趣。她慢慢走到近处,俯身仔细观看。
江适意(VO):这就是玉玲珑?它真的可以解陆钧所中的剧毒?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去摘。但就在伸手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了有人藏在暗处而微微一愕。
藏在暗中的人仍然坐在酒壶的旁边,动也不动。
江适意还是伸手摘下了一颗玉玲珑的果实,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直起身,忽然转身,朝向黑暗中那个人的方向。
江适意:你应该是在看守这玉玲珑,既然看见我来取,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一只手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酒壶,黑暗中那人喝着酒,良久没有回答。终于,他向江适意望了一眼,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是南宫迁。
南宫迁:我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出手?再说,我只是躲在这里喝酒罢了,也管不了那许多。
江适意有些奇怪。
江适意:你说我是将死之人?
南宫迁:是什么人让你来取玉玲珑?难道他不曾告诉你,这是天下至毒之物么?
江适意吃惊地看了看手中玉玲珑的果实,忽然感到有点头晕。
江适意:这……这是毒物?
南宫迁:人间至毒……当然,有时也能反过来救人……
江适意只听到这里,已经昏倒在地。于是南宫迁不再说下去,他重新开始在黑暗中默默地喝着酒。
14 客栈的房间 秋夜/内
任小白焦急地望着韩倚风,韩倚风的神色虽然也有不易察觉的关切,但仍然很冷静。
任小白: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星宿海救佛笑?
韩倚风:从这里到星宿海,有一天的路程。就算我们刚才立即赶去,到了那里也还是白天,仍然要等晚上才好找机会潜进去救佛笑。不如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赶路。
任小白:可是我怎么能等?佛笑是为了我才会被井仲天所擒。
韩倚风:正因为他是为了你,所以更不希望你又因为他而再次犯险。难道你想再被天圣教抓住投入地牢,让佛笑见到你骂你无能?
任小白沉默下来。
韩倚风:……既然我们要去,就一定要能救出佛笑。像你刚才只凭一时的意气就想前去救人,等到了星宿海早已经疲累不堪,还谈什么救人?
任小白抬头望向她,目光中有些羞愧和感激。
任小白:你说的对,是我太冲动了。谢谢你!
韩倚风看着他,微微一笑。
韩倚风:算了。我们四个人里,佛笑因情而痴,适意为花而狂,你冲动莽撞,我又心肠太软。正如你所说的,这都是天生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了。而我也太清楚你的这个毛病。现在你既然明白了,今夜就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我们再去闯一次星宿海。
任小白也笑了,他自信地点了点头。
15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江适意仍然躺在她昏倒的地方。而南宫迁也仍然坐在黑暗中的角落里,望着天上的明月,喝着闷酒。
他的表情有点茫然,却又有点惆怅,好象在为一些连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而感到悲伤。
一名天圣教徒从门口走进来,来到南宫迁的近处,向他躬身行礼。
天圣教徒:南宫先生,燕堂主已经知道有人闯入了这里,并且还中了玉玲珑的剧毒。他想请先生守在此地,无论谁想来救走此人,都请先生出手,杀了他们。
南宫迁仍然默默地喝酒,他没有看那个天圣教徒一眼,也没有回答。
天圣教徒没有听见他的答复,仍然躬着身子,也没有抬头。
终于,南宫迁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但他还是望着明月。
南宫迁:我知道了。
天圣教徒再次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南宫迁痴迷地望着明月,再次把酒壶送到唇边。
16 燕何的书房 秋夜/内
燕何在看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片平静。
铁宇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看见了燕何,连忙整理了一下有点慌乱的表情,向燕何行礼。
铁宇:燕堂主,您叫属下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燕何看也不看他,只是唇角现出一个冷淡的笑容,铁宇看见以后更加心惊肉跳。
燕何:吩咐?铁护法你言重了。我倒是很想求教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工夫,就先后有两个人能闯上星宿海如入无人之境,我还没有算上先前任小白的那一次。是我们圣教如今变得好客了,还是有些事尽管我吩咐了也还是没有用?
铁宇惶恐地跪伏下去。
铁宇:燕堂主恕罪,都是属下们办事不力。
燕何把在看的书合上,这才转眼看看铁宇,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但他仍然讥讽地冷笑。
燕何:原来如此。既然铁护法知道原因,想必也已经想出了什么补救的方法才对。
铁宇: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守卫,巡逻的教徒也增加到了三倍,日夜不断。
燕何没有说话,随手把书放到书桌上,他在考虑着什么。
燕何:王佛笑是否已经按我的吩咐,关押到了圜台?
铁宇:是。
他却又有些疑惑地抬头。
铁宇:可是王佛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为什么要关押得如此紧密?
燕何:虽然无关紧要,可是却有人想要救他。……我不想重蹈上次的覆辙。
铁宇:堂主是说任小白竟然自行从无心岩逃脱那件事?
燕何:自行逃脱?哼,他有这个本领吗?想救他的人,未必是在星宿海之外吧……
他看了铁宇一眼,不想多说。
燕何:你下去吧。
铁宇:是。
看着铁宇退出门外,燕何唇角的冷笑慢慢消失,他若有所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有些迷惘起来。
17 昆仑山脚下天圣教总坛门前 秋夜/外
虽然是深夜,天圣教仍然灯火通明,可以看出守卫、巡逻的人都已经增加了不少。
韩倚风和任小白站在稍远的地方,凝视着天圣教的山门。任小白忽然有些感慨,同时又自嘲地开口。
任小白:江湖上的人一定把我们当成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闯上星宿海,倒像是想挑战自己的余生一般。
韩倚风微笑着瞥了他一眼。
韩倚风:你完全可以不来呀。
任小白微笑着叹了口气。
任小白:谁叫我们四人都是疯子?事不过三,我这是第三次来这里,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拔出佩刀,便准备向前走。
可是韩倚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倚风:你做什么?
任小白奇怪地看着她,眉毛向上一扬。
任小白:上山救人啊!
韩倚风:你打算怎么上去?
任小白看看上山的道路,又看看她。
任小白:自然是闯上去了。
韩倚风:看来我昨夜跟你说的话,你一点也没听进去。你就这么闯上去,难道想我们才上到一半,天圣教里里外外就都已知道我们的行踪么?到时候不要说是救人,恐怕我们自己都还要等别人来救。
任小白犹豫起来,又探头向上山的道路望了望,回过头来。
任小白:可是天圣教的戒备比往日还要森严得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山去,我看也是极不可能。
韩倚风仍然平静地微笑。
韩倚风:这你不用担心。你想,上次我为什么能潜上山去而不被人发觉?
任小白:你发现了其他的上山道路?
韩倚风点了点头。
韩倚风:只是那里很陡峭艰险,只能容一个人上下。不过以你我的轻功,小心一点,不成问题。
任小白脸上现出喜色,他把刀插回鞘中。
任小白:我们就从那里上山。
18 星宿海 秋夜/外
韩倚风和任小白隐匿在暗处,看着来回巡逻的天圣教徒络绎不绝。韩倚风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韩倚风:奇怪。天圣教的防备比前几天要森严得多,这是为什么?
任小白:一定是因为几天前被你轻易闯了进来,所以他们才加强防范。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料不到我们是从这里上山。
韩倚风微微一笑。
韩倚风:因为他们料不到会有人敢从这种绝路上山,所以才没有人守在这里。
任小白:错错错,我说是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一条路,所以才不防守。
在他们身后,是笔直陡峭的山崖,勉强有一些可以搭手的地方,又相隔甚远,没有绝顶轻功,根本无法从这里上下。
韩倚风:好,算你说得对。你说,他们会把佛笑关在什么地方?
任小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任小白:这种事情,随便抓几个人来问问总比问我强。走!
他当先躲过巡逻的天圣教徒,向前掠出。韩倚风点了点头,也跟在他身后掠出。
正文 第七章
1星宿海圜台 秋夜/内
这是天圣教关押重要犯人的牢房,每隔两步就有一名天圣教徒把守。
韩倚风和任小白在墙角探一下头,看清楚了守卫的情况,于是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两个人同时动手,转眼之间,已经把守卫在这里的天圣教徒全都点了穴道。
任小白拍了拍手,打量着整个圜台,这里每间牢房都有密闭的石门,如果不开门,既无法与外面的人联络,也无法相互联系。
任小白:刚才那家伙说佛笑被关在这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韩倚风在翻检众天圣教徒的衣袋,这时从其中一人的腰间解下了一大串钥匙,平静地回答他。
韩倚风:既然我们问了好几个人,他们说的都是一样,那么也许不假。这串应该是钥匙,我们一间间打开看看。
任小白:我来!
他性急地开口,韩倚风微微一笑,把手中钥匙抛了给他,任小白立即开始试着开离得最近的牢房。门开了,里面是空的。任小白又奔到下一间。
2 星宿海圜台 秋夜/内
所有的牢房门都已经被打开,任小白和韩倚风站在最后一间石牢的门口,惊诧地互望。
任小白:所有人都说佛笑被关在这里,可是这里根本就空无一人。不行,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去找燕何,逼他放了佛笑。
韩倚风沉吟着摇了摇头。
韩倚风: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他上次一时不慎落在我们手中,我不相信他这次还会如此大意。
任小白:(急切地)那我们该怎么办?
韩倚风沉思不语,任小白开始着急地走来走去,手中的钥匙也不停地响着。韩倚风的目光落到那串钥匙上,忽然现出一点惊奇的神色。
韩倚风:这串钥匙……
任小白也低头看看,忽然跳了起来。
任小白:竟然还多出了一柄……一定还有其他的囚室。
韩倚风点了点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开始留神观察整个圜台,敲打四壁,看有没有其他的暗门。
任小白忽然注意到最里面的一块地面,于是招呼韩倚风。
任小白:你看,这里的地面有些奇怪。
韩倚风走过来,和他一起俯身细看,那一片地面好象比其他地面磨损得更多,韩倚风用手指敲一敲,声音沉闷。
韩倚风:竟然在地下还有暗室。
任小白皱了皱眉。
任小白:可是不知道开启暗门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韩倚风:刚才我已经仔细察看过墙壁,没有任何异样。如果有机关的话,那也应该是在……
她和任小白同时抬头,向屋顶望去。
屋顶上有一个半月形的标记,正是天圣教的记号。
韩倚风:可能是那个,我去试试。
她一跃而起,抓住了那个标记。
任小白:小心!
韩倚风点了点头,转动标记。“轧轧”的机簧声音响起,那块地面向一旁移去,现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阶梯,果然是一道暗门。
任小白欢呼一声,已经冲了下去。
韩倚风落下地来,看见暗门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有点担心任小白,连忙也从阶梯走了下去。阶梯到底,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这时才有光从墙壁上所嵌的长明灯泻下,勉强能看见身前五米内的事物。甬道末端,是一道厚厚的铁门。
任小白已经站在门前,他取出钥匙打开铁门。韩倚风来到他身边,只见门开后,里面并没有灯光,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人靠墙坐着。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那个人微微一动,发出铁链的呛啷声。
任小白:佛笑,是不是你?
王佛笑:小白?
任小白大为高兴,急忙奔上前去。
任小白:终于找到你了!
火光一闪,韩倚风点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两人看见王佛笑坐在墙角,手脚上都有铁链,胸口一道长长的刀伤深达两分,十分关切,任小白急忙取出伤药替他敷上。
王佛笑看见他们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
王佛笑:放心,我死不了的。你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韩倚风抽出长剑,把王佛笑手脚上的铁链都斩断。
韩倚风: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离开再说。你似乎还受了内伤,要不要紧?
王佛笑:不碍事。
他站了起来。韩倚风注视了他一会,转过身去,吹熄了火折子,还剑入鞘。
韩倚风:小白,你照顾好佛笑,我们走。
她走在最前面。任小白扶住王佛笑,跟在她的身后。
3 星宿海 秋夜/外
任小白和王佛笑跟在韩倚风身后,三个人都默默前行。忽然韩倚风回过头来,对两人打了个手势,三人一齐藏身在暗处。一队巡逻的天圣教徒走了过来。
天圣教徒甲:(抱怨地)三更半夜还要出来巡逻,到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巡的?
他身旁的天圣教徒乙看了他一眼,“嘘”了一声。
天圣教徒乙:嘘……这可是燕堂主的命令,你不想活了?还不是因为这几天里面,竟然一连有两个人闯了上来,这才吩咐加强了防范。
躲在暗处的韩倚风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天圣教徒甲听同伴提到了燕何,有些惧怕,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才开口。
天圣教徒甲:昨晚那个潜入浮生苑的女子不是已经中毒被擒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小题大做?
韩倚风、王佛笑和任小白都有些吃惊,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凝神继续听下去。
天圣教徒乙:谁知道那个蓝衣女子还有没有同党?……今早换班之时,我在浮生苑还见过那女子,生得倒美,可惜却就这样等死。
说话之间,这队天圣教徒已经走得远了。
韩倚风、王佛笑和任小白再次互望。
王佛笑:听他们所说,那个女子难道是适意?她当初与我约好,去天山找到倚风后便来救小白,如今既然没与你们遇见,有可能她就独自闯上来了。
韩倚风点了点头。
韩倚风:我也怀疑是她。
她不再说话,好象在考虑着什么。
任小白:我们去浮生苑看看,如果真的是适意,就一并救她出来。
韩倚风:不……小白,你和佛笑仍然循原路下山,我去看个究竟。
任小白愣了一愣,然后大大地摇头。
任小白:你想扔下我们自己去冒险,这还算什么朋友?
韩倚风:不是……
王佛笑一直凝视着韩倚风,这时忽然开口。
王佛笑:你是因为我受了伤,所以想让小白先护送我下山?你放心,我虽然受了伤,真要动起手来总能帮上点忙。况且,我们本来就人少力薄,更不应该分散。
韩倚风也凝视着他,看出了他的坚决,又望向任小白,任小白也是一脸的坚定。她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走在前面。任小白与王佛笑也紧追上她。
4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韩倚风、王佛笑、任小白三人出现在门口,他们有点犹疑。
王佛笑:你们觉不觉得很奇怪?
韩倚风点了点头,打量着四周。
任小白:整个星宿海都戒备森严,可只有这里竟然没有人把守。难道会是陷阱?
这时一直在观察环境的韩倚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江适意。
韩倚风:是适意。
她向前掠出,在江适意身边俯下身去,想探她的脉搏。
王佛笑:小心有诈!
韩倚风刚摸到江适意的脉搏,忽然感到脑后生风。
王佛笑、任小白:(齐声)小心!
南宫迁从他一直坐着的暗处急掠而起,一剑削向韩倚风的后脑。韩倚风来不及回头,急忙一低头,险险避开。
任小白拔刀出鞘,也掠上前来,挡住了南宫迁的剑招,与他缠斗起来。
韩倚风这才能够回头,只见任小白与南宫迁相斗正紧,根本看不清南宫迁的模样,但已经看出任小白不是他的对手。韩倚风急忙拔出长剑,准备上前帮任小白。这时王佛笑已经加入了战围。
南宫迁看见有人加入,目光中仍然是冷漠而又迷惘的神色,忽然剑气一振,任小白和王佛笑同时后退。
任小白的腰间有血不断地流出,他用左手捂住伤口,却惊诧地望着南宫迁。
任小白:你是谁?
王佛笑也看清楚了南宫迁的模样,他也大吃一惊。
5 佛笑堂后庭 冬日/外
鹅毛大雪中,王佛笑与南宫迁相对而立。南宫迁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流露出寂寞和痛苦,他凝视着王佛笑。
6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记忆中的形象与眼前的南宫迁重叠,王佛笑惊讶地看着南宫迁。
王佛笑:是你?
韩倚风也感到奇怪地看着南宫迁。
7 玉门关外的客栈 秋日/内
南宫越喜不自胜地凝视着韩倚风,他的目光很温柔。
南宫越:(颤声地)子辰……
8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韩倚风仍然奇怪地看着南宫迁,他同自己记忆中的南宫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没有伤痕,而且不再那么年轻。
南宫迁看了看王佛笑,但好象已经不认识他,于是又转向任小白。
南宫迁: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们是来救这女子的?那么我就非杀你们不可。
王佛笑:(喃喃地)看来醉生梦死真的有效……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韩倚风和任小白同时望向王佛笑。
任小白:原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
南宫迁也有些惊诧地扬了扬眉。
南宫迁:你也知道醉生梦死这种酒?
他的脸上现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南宫迁:喝了能让人不知魂梦所依、情思何如,真的是世间最好的一种酒。可惜……
王佛笑、任小白:(同声地)可惜什么?
南宫迁轻轻叹了口气,提起染血的长剑。
南宫迁:你们一起攻上来吧,免得我多费手脚。
王佛笑与任小白互望了一眼,他们都已经受伤,而且知道以南宫迁的武功之高,即使他们联手也无法战胜,但他们仍然不肯轻易放弃,于是准备上前。
人影一晃,一直在江适意身旁的韩倚风忽然挡在了王佛笑与任小白的身前,面对着南宫迁。
韩倚风:我来领教你的剑法。
南宫迁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忽然微微一怔。
王佛笑和任小白却有些急切。
王佛笑:倚风,你不是他的对手……
韩倚风没有回头。
韩倚风:适意中了剧毒,你们快带她下山求治,我来挡住他。
王佛笑愕然地凝视着她的背影。任小白紧握手中刀,这时却微微一笑,反而又上前一步。
任小白:如果注定命丧于此,至少我们四人始终还在一起。何况……我们三人联手,未必会输。
韩倚风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任小白报以自信的笑容。她又望向王佛笑,王佛笑也已经走上前来。
王佛笑:小白说的不错。如果不能同生共死,那又算是什么朋友?
韩倚风的眸中掠过一丝温暖的神色,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重新面对了南宫迁。
南宫迁仍然在凝望着韩倚风,他的脸上慢慢现出一种困惑的神色,又有一丝痛楚。
南宫迁:你究竟是谁?
王佛笑和任小白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南宫迁,又看看韩倚风。
韩倚风怔了一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宫迁仍然凝视着她,忽然眉头一皱,脸上痛楚的神色更加明显。
南宫迁: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你我会忽然这么难过?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你是谁?
韩倚风轻轻叹了口气。
韩倚风:我不认识你。在今天以前,我也从没有见过你。
南宫迁望着她,好象在经历痛苦的内心交战。
南宫迁:是这样。……那么即使杀了你,我也不会后悔了。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出剑,而韩倚风、王佛笑和任小白都还在发怔,根本没有想到抵挡,眼看南宫迁的长剑就要穿过韩倚风的咽喉,而南宫迁在最后一刻,剑尖却停在了韩倚风的喉间。
王佛笑和任小白都露出紧张至极的神色,反而是韩倚风自己神色平静,她静静地望着南宫迁。
韩倚风:好快的剑。为什么住手?
南宫迁凝视着她,有一瞬间似乎很想把剑继续刺出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他叹息了一声。
南宫迁:为什么会住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四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
韩倚风醒悟过来。
韩倚风:你不杀我,那我们可要走了。
她向王佛笑和任小白做了个手势。王佛笑和任小白也醒悟过来,王佛笑抱起江适意,任小白持刀在一旁护卫,两人准备离开。
南宫迁:不准走!
他提起长剑,准备袭击王佛笑和任小白,但韩倚风仍然挡在了他们俩的身前。
韩倚风:你要杀他们,就得先杀了我。
南宫迁再次怔住,趁这个机会,王佛笑与任小白已经出了浮生苑。韩倚风也跟在他们身后,走到门口,她再次回头,看见南宫迁仍然在凝视着自己,不由轻叹,转身离开。
9 星宿海 秋夜/外
铁宇气急败坏地对着一队巡逻的天圣教徒怒吼。
铁宇:究竟是什么人又闯上了山?燕堂主昨天才吩咐下来,你们就又出了这样的纰漏,你们是都不想活了吗?
天圣教徒们畏缩地互相看看,都不敢说话。
天圣教徒甲从远处奔来。
天圣教徒甲:禀护法,我们听见浮生苑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已经有几批弟兄赶过去了,不知道护法还有什么吩咐。
铁宇:吩咐吩咐,还吩咐什么?命令所有不当值的人都赶过去,并且要搜索整个星宿海,这次绝不能再让闯上来的人逃脱。快去,快去!
他自己也飞快地带头向前走去。
众天圣教徒紧随其后。
10 星宿海 秋夜/外
人声越来越响。韩倚风、王佛笑与任小白飞快地向他们潜上山的那条通路奔去。
迎面有一队天圣教徒走过来。
韩倚风:没有时间了,我们闯过去。
三人迎上前去,众天圣教徒立即拔出兵器围攻三人,但片刻之后,便或被点了穴道或被打伤而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韩倚风、王佛笑、任小白带着江适意继续向前飞奔。
11 星宿海 秋夜/外
王佛笑低头看着韩倚风和任小白上山来的那一条险峻之极的山路,有些吃惊。
王佛笑:就是这一条路?
韩倚风:不错。快走,天圣教的大队人马就要追来了。
王佛笑没有动,他回过头来看着韩倚风和任小白。
王佛笑:这条路太陡峭,在我们下去之前,天圣教的人就会追到这里,到时候我们人在半空,根本无法还手,只要他们滚下几块山石,我们就无法招架。
韩倚风:所以是要你们带适意先走,我留在这里阻挡追兵。
王佛笑脸上露出不赞成的神情,他看着韩倚风。
任小白:不行。我留下,你们先走。
韩倚风脸色平静,她坚定地看着王佛笑和任小白。
韩倚风:没时间你推我让,你们走。
任小白: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理由要女人为我们断后。
韩倚风:这不是男或女的问题,而是现在只有我才有资格留下来。你们都已经受了伤,我问你,即使让你留下,你有把握能挡得住追兵吗?
任小白沉默下来,王佛笑仍然凝视着韩倚风。
韩倚风放缓了口气。
韩倚风:你们都应该知道,如果不能在这里挡住追兵,先走的人还是会死。在这里能拖下去的时间越久,其他人就越有活命的机会。相比较之下,现在只有我最适合留下。
任小白和王佛笑还是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韩倚风微微一笑,握紧手中的长剑。
韩倚风:我留下。
王佛笑终于点了点头。
王佛笑:你要小心,只要有机会,就先逃命要紧。
韩倚风:那是自然,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王佛笑又凝视了她一会,终于抱着江适意转过身去。
王佛笑:我们走。
任小白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韩倚风。
韩倚风:你放心,挡他们一挡,我就会去追上你们。
任小白: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来见我们。
韩倚风点了点头。
韩倚风:走吧。
任小白这才转过身去,和王佛笑一起向前走去。韩倚风微笑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任小白忽然又转过身来。
任小白:是你答应了的,你、你若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模糊的星光之下,韩倚风一身白衣被山风吹得飘拂不绝,她身后隐隐有火光晃动,她一手持了长剑,闻言只微微一笑。
韩倚风:我知道。
她不再说话,一转身,已经提着长剑迎向火光晃动的方向。
任小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咬一咬牙,转身离开。
12 星宿海 秋夜/外
许多天圣教徒都举着火把、拿着兵器向前奔去。前面是一个只容一个人通过的路口,两侧是山壁,韩倚风就站在那里。天圣教徒们看见了她,都微微一怔,但立即又继续向前冲。
天圣教徒甲:快把他拿下,再去追其他的同党。
有一名天圣教徒挥刀冲向韩倚风。剑光一闪,他手中的刀已经落地,人也踉跄后退。
韩倚风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静。
韩倚风:谁也不能过去。
又有几名天圣教徒冲上来,同样被她刺伤了手腕而退下去。但随即,更多的人向她扑去,韩倚风继续挥剑抵挡。
13 燕何的书房 秋夜/内
一名天圣教徒恭敬地走到门前,迟疑了一下,不敢进来。
燕何看着墙上那幅自己所画的画,没有回头。
燕何:你进来。
天圣教徒走进来,躬身行礼。
天圣教徒;参见燕堂主。
燕何: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天圣教徒:我们已经追上了擅闯星宿海的人,但他仍然不肯束手就擒。
燕何:有多少人?
天圣教徒:只有一人。
燕何有点诧异地回过头来,看着这名天圣教徒。
燕何:……我明明听说是三个人,还有一个已经中毒的江适意。
天圣教徒:是。……但因为那个白衣少年拦住了唯一的通路,所以我们不能去追捕另外的三个人。
燕何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些迷惘。
燕何:(喃喃自语)白衣少年?是她……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
燕何:你说她一个人就挡住了通路,让我们的人无法通过?有多长时间了?
天圣教徒:属下离开时,已经有一柱香的时间,现在不知情况怎样了。
燕何:我们的伤亡如何?
天圣教徒:有几十人受了伤,但还没有人被杀。
燕何的脸上现出更加奇怪的表情,他看着那个天圣教徒,过了一会,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14 星宿海 秋夜/外
韩倚风仍然在抵挡着众多天圣教徒的攻击。她的额上渗出细汗,目光也模糊起来,因为疲惫而只是在无意识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
忽然有一样东西从人群中穿过,猛地打在韩倚风的右肩。
韩倚风连退几步,跌坐在地,手中剑也落下地来。
她因为疼痛反而有些清醒,转头看到自己右肩上的是一枚飞镖,又抬头望去。
百里依远远地站在人群后,没有表情地望着她。在与她目光相碰的瞬间,百里依忽然转身,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韩倚风捂住伤口,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众天圣教徒的兵器向自己当头落下,已经没有抵挡的力气。
燕何(OS):不要杀她。
韩倚风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见燕何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他说完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15 星宿海浮生苑 秋夜/外
南宫迁还是坐在原处,凝视着天上的明月,默默地喝酒。
燕何悄无声息地走近,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燕何:你为什么没有杀那些人?
南宫迁:我自己也在问自己……那个穿白衣的年轻人,看到他以后,我心里忽然出奇地难过,可是又似乎很熟悉亲切……要杀他的那一剑,我竟然会刺不出去。
他没有看燕何,而燕何听他提到韩倚风,目光中掠过诧异的神色,但他没有打断南宫迁。
南宫迁:直到刚才,我才终于想起原因。
燕何:为什么?
南宫迁凝视壶中的酒。
南宫迁:因为他太像一个人……那个我想忘记却又终于还是会记起的人。……想不到忘记是这么难,我本以为可以永远这样醉下去,永远不再醒来,原来还是做不到。
燕何沉默了一会。
燕何:醉生梦死的一月之期即将到了,难怪它的效力会不如以前。过几天,我会再叫人送来给你。
南宫迁终于抬头看他。
南宫迁:多谢。
燕何的脸上没有表情地冷漠。
燕何:只是希望下一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他转身离开。
南宫迁重新凝视着壶中的酒,他的脸上忽然现出难以抑制的痛楚神色。
南宫迁:子辰……
他仰头喝酒,似乎希望能麻痹自己。
16 客栈的房间 秋夜/内
王佛笑坐在床边,在探江适意的脉搏,眉头紧锁。
任小白大步走来走去,心神不宁。忽然,他抓起放在桌上的刀,就准备出门。
王佛笑:你做什么?
任小白:去星宿海。
王佛笑站起来,望着他。
王佛笑:不许去。
任小白猛地转过身来,有些悲愤地瞪着他。
任小白:为什么?难道我们就真这样一逃了之,不管倚风的生死?
王佛笑的目光黯淡下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王佛笑:就凭你我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救她。如果意气用事,硬是再闯上星宿海,反而辜负了她舍出自己的性命助我们离开的这番心意。
任小白沉默下来,忽然伸拳在桌上重重一击,把木桌击得粉碎,他的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
任小白:倚风……她骗人,明明说好会立即追上我们,如今却……
王佛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佛笑:即使落入天圣教的手中,我想天圣教暂时也不会杀她,因为燕何一直想将我们一起擒获。你不要太担心……反倒是适意,根本看不出她中了什么毒,也无从化解。
任小白:我们试试用内力给她逼毒。
王佛笑点了点头,他扶起江适意,与任小白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抵在她的后心,运内力为她逼毒。
过了良久,江适意仍然毫无起色,王佛笑和任小白却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只好收手。
任小白:好奇怪的毒。
王佛笑重新扶江适意躺下,站起来走了几步。
王佛笑:如果我记得不错,应家大宅应该就在这附近。
任小白:应家大宅?
王佛笑看着任小白。
王佛笑:不要说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应松寒这个名字。
任小白:那个传说中文采武功一时无出其右,却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姐、气死自己父亲的人?为什么提起他?
王佛笑:他的姐姐,据说是个精通天下奇毒的人。当年应松寒离家而去,终其一生不曾再踏进家门,他父亲病死,只有他姐姐应影寒还住在那里。不如我们试试去找她……
任小白怔了一怔,苦笑了一下。
任小白:听起来像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女人,求她会有用吗?
王佛笑:只能试一试。听说应影寒最忌人说她老,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再说,十年之前,她还是江湖中少有的美人,我想十年之后也不会太差。
任小白:只要她能救适意,即使又老又丑,我也可以将她捧成天仙。
王佛笑忍不住微微一笑,牵动内伤,不由咳嗽了几声。
王佛笑:违心之言,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切见机行事。
任小白点了点头,又关切地看着他。
任小白:你内伤未愈,先运功疗伤,我来替你护持。
王佛笑点头,坐了下来,开始闭目调息。
任小白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17 客栈的屋顶上 秋夜/外
顾秋鸣透过瓦片的缝隙凝视着屋里的情形,他的目光停留在江适意的脸上,现出关切的神情。
18 客栈旁的大树上 秋夜/外
这棵树正对着王佛笑、任小白他们的房间,陆钧再看了屋里的江适意和屋外的顾秋鸣一眼,重新躲避在树干的后面。他望着天上的明月,良久,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
19 应家大宅门前 秋日/外
这间大宅独自建在郊外,似乎已经破落,并没有住人的痕迹,偶尔有几只寒鸦叫着飞起,显得很是荒凉。
任小白抱着江适意,与王佛笑并肩站在门前,看到了这种景象,任小白有些怀疑地看看王佛笑。
任小白:你说的就是这里?
王佛笑点了点头,上前敲门。
王佛笑:请问,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
应影寒(OS):你们来找谁?
王佛笑和任小白都转过身来,看见应影寒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他们。
王佛笑向她抱了抱拳。
王佛笑:我们想找这里的主人,应影寒应姑娘。
应影寒的表情仍然冷冷的。
应影寒:我就是。
任小白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年轻而看着她,而王佛笑好象早已经猜到。
王佛笑:应姑娘,听说你对天下各种奇毒都颇有研究,不知道能不能替我们这位朋友解毒?
应影寒这才向任小白所抱的江适意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应影寒:原来是她。
她微微冷笑起来。
应影寒:不用看也知道,她是中了玉玲珑的毒。
王佛笑终于也有些诧异起来。
王佛笑:你认识她?
应影寒:当初,就是我让她去取玉玲珑,只是忘记了告诉她,玉玲珑本身就是天下至毒之物。
任小白气愤地上前一步。
任小白:你说什么?
王佛笑拦住任小白,他望向应影寒,想了一想。
王佛笑: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应姑娘应该也知道解救的办法,还希望你能出手相救。
应影寒的目光凝伫到王佛笑的脸上。
应影寒:你们真的想救她?
王佛笑和任小白同时点头。
应影寒:我知道解毒的法子,但如果要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去帮我做一件事。
王佛笑和任小白互相望了一眼。
王佛笑:请说。
应影寒:我要你们去帮我杀一个人。
她的脸上忽然现出刻骨的仇恨。
应影寒:她的名字叫邬亚音。
王佛笑和任小白都愣住了。
躲在附近的顾秋鸣也怔住了,他看着应影寒。
躲在更远处,注视着所有人的陆钧同样有些吃惊,他又有几分同情地看着顾秋鸣的背影,又好象是可怜自己。
应影寒看见了王佛笑和任小白的表情,再次冷笑。
应影寒:怎么,你们害怕了?
王佛笑和任小白仍然在发呆。
20 佛笑堂后庭 春日/外
韩倚风、王佛笑、任小白和江适意齐聚一堂,他们在畅饮美酒。
韩倚风:只要不是罪无可恕,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又有什么资格仅为了一己的得失而夺去他人的生命?
江适意微笑着看她,任小白和王佛笑则是有点无奈。
江适意:所以你不喜欢杀人?
任小白:软弱,真是软弱。这果然是你的一个老毛病。
韩倚风:任何人的性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宝贵,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杀人,这就是我的原则。你们想,如果仅仅因为武力的强大而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这世界还谈什么公平与正义?
王佛笑和任小白不再苦笑,他们开始沉思。江适意拍起手来。
江适意:有道理。好,那么从今以后,我也只杀十恶不赦的恶徒,跟你一样。
21 应家大宅门前 秋日/外
王佛笑和任小白都想到了这段回忆。
王佛笑:我们不是害怕,只是不想随便杀人。
应影寒冷笑。
应影寒:那你们就看着你们的朋友去死吧,反正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任小白:等等!
王佛笑吃惊地看着任小白。
王佛笑:小白……
应影寒转过身。
应影寒:你愿意去了?
任小白脸上的表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他看看怀中的江适意,准备答应。
顾秋鸣(OS):我去。
王佛笑、任小白和应影寒同时向顾秋鸣望去,他已经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默默地凝视着江适意。
远处的陆钧吃惊地看着顾秋鸣。
顾秋鸣脸上的神色慢慢地坚定起来,他望向应影寒。
顾秋鸣:我去杀邬亚音。
应影寒:不管你们谁去,只要杀死这个人,我就告诉你们救她的法子。
顾秋鸣:但是邬亚音早已在江湖中失去了影踪,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应影寒眼中露出刻骨的恨怨之色。
应影寒:我知道。
她一伸手,已经把一张纸弹向顾秋鸣。顾秋鸣伸手接过,应影寒不再理众人,走进门去。
顾秋鸣重新凝视了江适意,终于又望向王佛笑和任小白,他们俩都惊讶地看着他。
顾秋鸣:我去的这些日子,请你们照顾好她。
任小白:你是谁?为什么要答应……
顾秋鸣微微一笑。
顾秋鸣:杀人这种事,还是我去最合适,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杀手。我叫顾秋鸣。
他转身离开。
任小白和王佛笑仍然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
王佛笑:顾秋鸣?……从未失败过的杀手,他为什么会救适意?
远处,陆钧倚在用来藏身的大树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
22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月色正好。石桌上有酒,燕何已经坐在一旁,向韩倚风轻轻以手示意。
燕何:请坐。
韩倚风的白衣上满是血迹,右肩上被百里依打中的地方伤口很深,可以看出曾经涌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附近的衣服。她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但仍然和平时一样沉静,没有说什么,已经在燕何的对面坐下来。
燕何沉默地望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提起桌上的酒壶,先给韩倚风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斟满,然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
燕何:请。
韩倚风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端起面前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眉头忽然一动,现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燕何:这是我亲手所酿,与佛笑相比,如何?
韩倚风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些钦佩之意,然后重新望了杯中酒。
韩倚风:佛笑酿出的酒,香醇之中,回味悠远平和。你所酿的酒,香醇之中更加浓烈。……不过,都是难得一尝的佳酿,我分不出高低优劣。
燕何微微笑了。
燕何:很中肯的评价。
他饮尽杯中酒,又再斟满。
韩倚风凝视着他。
韩倚风:想不到,有人可以酿出不逊于佛笑的好酒。
燕何:天下这么大,会酿酒的当然不只王佛笑一个人。
他却再次凝视了韩倚风,过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燕何:我也想不到,在年轻一辈中竟然有人可以与我战成平手,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韩倚风的眉尖挑起来,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燕何。
燕何:你的剑法,飘逸之中却还带着一丝女子的阴柔,我自然看得出来。
韩倚风淡淡一笑。
韩倚风:你未免太过自大。天下之大,能胜过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只是战成平手?
燕何也淡淡一笑,他不再说话,但仍然凝视着她,看见韩倚风端杯饮酒,他却又忽然开口。
燕何: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韩倚风神色不动,仍然饮尽了杯中酒。
韩倚风:如果你真要这么做,怕也没有用。
燕何看着她,重新给她的杯中斟满了酒。
燕何:有一件事,我很奇怪。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几次闯上星宿海,可是你们却没有杀一个人,为什么?
韩倚风:我们不喜欢杀人。
燕何:即使是敌人?
韩倚风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韩倚风:我没有办法向你解释原因,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明白。
燕何凝视着她,没有追问下去。
韩倚风:对你来说,顺昌逆亡,你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去想任何人、任何事。而对我们来说,所有人的性命都一样珍贵,根本就没有高低贵贱的分别。你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想法?
燕何的眸中现出迷惘的神色。
韩倚风:所以我说你不会明白。
她不再说下去,只沉默地喝酒。
燕何怔怔地望着她,又慢慢地给她斟满,忽然再次开口。
燕何: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韩倚风一怔,抬眼看着他。
燕何:像你这样的人,杀了实在有些可惜。加入圣教,我保证你可以得到更多。
韩倚风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韩倚风:可惜我想要的,天圣教根本就无法给予。
燕何有些不快地看着她。
燕何:难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就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东西?
韩倚风摇了摇头。
韩倚风:他们也同样不可以。
燕何怔了一怔。
燕何:你想要的是什么?
韩倚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以我不会投入任何一派的门下。
燕何望着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欣赏。
燕何:你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知不知道?即使你不加入我们,别人也会把你当作我们的一员而加以排斥。
韩倚风:只要我自己心中明白,谁去管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燕何:你是在让自己成为全武林的敌人……今天的江湖,容不下一个非正非邪的旁观者存在。不是朋友,便只有成为敌人。……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
韩倚风轻轻点头,十分坚定。
燕何不再说话,他慢慢地给两个人都斟满了酒。过了一会,这才开口。
燕何:你的剑法传自邢浣舟,昔年圣教最年轻的长老之一,连那柄雪影孤鸿剑,也是圣教之物。你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人,可惜……
韩倚风:我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想属于任何门派。我只想做我自己。
燕何默默地饮酒,然后他抬头看着韩倚风。
燕何:我本来不想对你使用卑鄙的手段,因为我很欣赏你。但是你既然不肯加入圣教,你的存在,最终会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障碍,还有你的那些朋友……我会为了除去障碍而不择手段。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才预先告诉你。
韩倚风凝视着他。
韩倚风:你想怎样?
燕何:我要用你作饵,引出你那几个朋友,一网打尽。
韩倚风猛地站起来,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开口斥责燕何,但是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猛烈,她肩上的伤口迸裂,又有大股的鲜血流出来,她用左手轻捂着伤口,脸色更加苍白。
燕何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燕何:你刚才是想要教训我,骂我卑鄙,为什么又不说话?
韩倚风的脸色重新沉静下来,她淡淡地开口。
韩倚风:我不喜欢白费唇舌。
燕何再次微笑了。
燕何:果然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除非你能加入我们……
他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燕何: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也是绝无可能,真是可惜……
他抬头望着韩倚风,目光中有些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燕何: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百里依镖下从无活口,为什么她没有杀你?
韩倚风沉默了一下。
韩倚风:这件事,或许你更应该去问她本人。
燕何凝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正文 第八章
1湖边 秋日/外
顾秋鸣远远地在一株树旁,望着站在湖边的邬亚音。
邬亚音好象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她只是凝视着湖水,眼神中有一丝惘然的神色。
2 南湖 春日/外
邬亚音男装打扮,她和现在比起来没有很大的不同,她倚在一株树旁,凝视着站在南湖之畔默默吹着紫玉长箫的应松寒。
应松寒吹箫的背影颀长消瘦,箫声断肠。
邬亚音的脸上是被深深打动的表情,她凝视着应松寒的背影,一动不动。
3 湖边 秋日/外
邬亚音悄悄伸手入怀,取出半截断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
4 应松寒在南湖的居处 冬日/外
庭院中,应松寒和邬亚音对坐饮酒,邬亚音仍然是男装,她凝视着应松寒。
应松寒向她微微一笑。
应松寒: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在南湖之畔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将会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知己。
邬亚音:也许是因为,只有我才能从你的箫声中认出真正的你;只有我才能从你的箫声中,察觉你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
应松寒沉默了片刻。
应松寒:我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只爱过一个女人。原来我是这么难以改变的一个人……
邬亚音凝视着他,她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悲伤,而应松寒的眼中则是苦涩和绝望。
5 应松寒的卧室 春日/内
应松寒坐在椅中,他的腰间插了一柄匕首,只剩下刀柄留在外面,血不断地涌出来。邬亚音跪在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想要捂住他的伤口,不让血再流出来,她流着泪。
应松寒却紧紧地抓住了邬亚音满是鲜血的双手。
应松寒:亚音,我死之后,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应松寒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一时说不出话,他猛一挥手,把手中的紫玉长箫在椅沿上敲成两截,然后他紧盯着邬亚音。
应松寒:这半截玉箫,你……把它埋在……我身边……另一半,你……送去给她……这是……当年的……约……
他没有说完,邬亚音痛苦地抓住他的手哭起来。
两截断箫滚落在地。
6 湖边 秋日/外
邬亚音抚摸着手中的半截紫玉长箫,痛苦的神色更浓,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悄然滚落。
顾秋鸣惊讶地看着她,他脸上也有几分痛苦的神色,但慢慢地,他的神情变成坚决。
邬亚音轻轻地收起手中断箫,她转过身来,脸上重新是一种平静的神情,她望着顾秋鸣。
邬亚音: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还不动手?
顾秋鸣凝视着她。
顾秋鸣:你怎么知道?
邬亚音:直觉而已。你的杀意,掩饰得很好,几乎感觉不到。
顾秋鸣:因为我直到刚才,才终于下定决心要杀你。
邬亚音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
邬亚音:对于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来说,犹豫不决是最致命的弱点。
顾秋鸣有些惊讶。
顾秋鸣:你知道我是一个杀手?
邬亚音: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当然也明白我能看出来的原因。动手吧。
顾秋鸣:我的确受人之托来杀你,我叫顾秋鸣。
邬亚音淡淡地点了点头,但是她没有拔剑。
顾秋鸣知道她不会首先出手,于是也不谦让,拔剑出鞘,尽全力向邬亚音刺出一剑。但是邬亚音忽然在他的面前失去了踪影。顾秋鸣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地将长剑转向右后方,果然邬亚音的剑已经刺到。两柄剑相碰,溅出点点火花,顾秋鸣虎口一麻,急忙后跃。
两人转眼间已经斗了几十招,顾秋鸣不是邬亚音的对手,忽然看见邬亚音一剑向自己当胸刺到,无法抵挡,只有迅速后退,但邬亚音的长剑如影随形,已经刺入顾秋鸣的胸口,只要继续前刺,就会贯穿顾秋鸣的心脏。
忽然又有一个人疾扑而下,在空中向邬亚音刺出极为凌厉的一剑,正是陆钧。
邬亚音迅速转身抵挡,而顾秋鸣虽然受了伤,仍然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向邬亚音刺出一剑。
陆钧看到邬亚音向自己刺出的一剑只有后退才能闪避,但他不退反进,邬亚音微微一惊,长剑已经深深刺入陆钧的腰间,而陆钧的剑也在她的肩头划出一道伤口。
邬亚音立即又回剑刺向顾秋鸣,但因为受伤而减慢了速度,顾秋鸣的剑立即刺入她的肋下。邬亚音伸手一弹,把顾秋鸣的长剑震断,同时手中剑也刺入顾秋鸣胸口。
就在这转眼之间,陆钧和顾秋鸣都已经重伤倒地,只有邬亚音仍然屹立不动,但她的衣上也已经全是血污。
顾秋鸣这时才看清楚刚才救了自己的人是陆钧,他有些惊愕。
顾秋鸣: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钧捂住腰间的伤口,微笑着喘息。
陆钧:像你这么软弱的人,又怎么可能杀得死你一直崇拜的人?我本来以为,只有我才有可能做得到,想不到还是……失败了……
顾秋鸣摇了摇头,仍然凝视着他。
顾秋鸣:不是……你刚刚,明明可以躲得过那一剑,你为什么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陆钧:那是因为……你太没用了……我以为,你应该来得及杀她的。
顾秋鸣:不是。你……你是为了适意?
陆钧沉默了片刻。
陆钧:你肯为了她,对自己最尊敬的人出剑……我又为什么不可以为我最好的朋友舍弃性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我不想她因你的死而难过……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他望向邬亚音。
陆钧:能死在你的手上,这是身为一个杀手的荣耀,你动手吧。
邬亚音一直在凝视着他们,这时终于开口。
邬亚音:你们之所以来杀我,是为了一个女子?
顾秋鸣和陆钧都没有说话。
邬亚音看着陆钧,然后开口。
邬亚音:刚才你之所以不躲过我那一剑,不是因为你相信他能在这之前杀死我,而是想舍弃性命刺伤我,减慢我出剑的速度,给他一个能杀我的机会。是不是?
顾秋鸣望向陆钧,陆钧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邬亚音仰起头来,凝望着天空,慢慢地开口。
邬亚音: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为了朋友,你们俩都可以舍弃性命。原来在这个世间,仍然还是有这么多痴情的人在……你们走吧。
顾秋鸣和陆钧惊诧地互望一眼,然后顾秋鸣重新望向邬亚音。
顾秋鸣:就算你不杀我,我仍然还是会来杀你……因为只有杀了你,那个人才肯救她。
邬亚音重新低头看着他。
邬亚音:那个人?就是叫你来杀我的人?他是谁?
顾秋鸣:应影寒。
邬亚音的脸上忽然笼罩了深深的阴影,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轻轻抚摸藏在衣中的那半截玉箫,一时间有些恍惚出神。
忽然之间,又有一条人影飞快地掠入场中,向邬亚音击出一掌。邬亚音正在出神,而且又已经受伤,想要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被那个人一掌击在胸口,向后直跌出去,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个袭击她的人也轻轻落地,正是应影寒,她眼波一转,凝伫在邬亚音的脸上,有些得意的神色,又有几分凄楚。
顾秋鸣、陆钧:(同声地)应影寒!
邬亚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邬亚音:是你。
她把脸转过去,不想看见应影寒。
应影寒的眼中只有邬亚音一个人,她根本没有看顾秋鸣和陆钧一眼,就慢慢地走近邬亚音。她的脸上慢慢现出强烈的恨意,可是又有着淡淡的怀念。
7 应家大宅 春日/内
应影寒站在大厅之中,她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眼神望着向她走过来的邬亚音。
邬亚音仍然是男装,她穿起来俊逸潇洒,飘飘似仙。
应影寒:你要我去见应松寒?
邬亚音点头,她没有说话。
应影寒:我不会去见他。
邬亚音: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原谅他?他已经病入膏肓,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难道你真这么绝情?
应影寒还是凝视着邬亚音,她的眼神里显示出她对邬亚音很感兴趣。
应影寒:听说你是天下第一的杀手?
邬亚音:(冷冷地)这与你无关。
应影寒:我们的事也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热心?
邬亚音没有回答。
应影寒:听说你本来是受人之托去杀他的,现在却为了他完成心愿而如此焦急。从未失败过的你,看来也还是失败了。
邬亚音:我甘心情愿。
应影寒凝视她半晌,忽然开口。
应影寒: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是那个没有失败过的骄傲而又无情的杀手。
邬亚音的唇角现出一个苦笑,她在看着应影寒,可是目光却好象穿过她到了更远的地方。
邬亚音:他想见你。
应影寒忽然有些生气了。
应影寒:我不会去见他。
邬亚音叹了口气。
邬亚音:我明天再来。
应影寒:我不会改变主意。
8 湖边 秋日/外
应影寒凝视着受伤倒地的邬亚音,邬亚音还是不肯看她一眼,应影寒的眼中掠过几分仇恨和失望。
应影寒:不错,是我。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杀死你,今天终于能得偿所愿。
邬亚音淡淡地开口,她还是没有回头看看她。
邬亚音:所以你才叫他们来杀我。
应影寒: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能伤得了你?
邬亚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邬亚音:……你和我都有足够的恨对方的理由,所以你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杀我。
应影寒凝视着她,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应影寒: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要答应他来见我?如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一定不会像今天这么痛苦。
邬亚音也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回忆。
9 应松寒的卧室 春日/内
应松寒斜倚在床头,看得出是久病未愈,更加苍白消瘦。
邬亚音坐在床边,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
应松寒却没有留意,他只是爱怜地凝视着手中的紫玉长箫。
应松寒:亚音,爱究竟是怎样的?是不是陷进去的人,都不会再有理智?
邬亚音痛苦地点头。
应松寒:姐姐送我这枝箫的时候,我才只有十岁。她教我吹第一首曲子。那时候我想,如果能永远这样和她在一起,让她手把手地教我吹箫,那该有多好。
他自嘲地一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枝箫。
应松寒:原来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在偷偷地爱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后来我知道的时候,又已经太迟了。我知道这不应该,我躲开她,可是心里却只能更想她。江湖上的人是对的,我不是人,从我爱上她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该死了……一切全是我的错。他们骂我骂得好,我不会怪他们。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是他们传说中的那种人……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邬亚音连忙用手帕掩住他的口,等到应松寒的咳嗽渐渐停了,她悄悄地展开手帕,看见上面全是血迹,一阵难过,偷偷地叠起来,放到一边。
应松寒看见了她的这个神情,微微一笑。
应松寒:这个病,拖不了多久了。我一直等着你杀我,想不到最终,还是我自己才能杀死我自己。
邬亚音:不要再说了。请你,不要再说。
她别过头去,有一滴眼泪滴落下来。
应松寒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然后再次微笑了一下。
应松寒:天下第一的杀手,是不该哭的。……亚音,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邬亚音:你说。
应松寒的目光投向远方,充满了悲伤和渴望。
应松寒:我想再见她一面。你能不能替我去走一趟?如果她愿意,请她来……见见我。
邬亚音:我带你去。
应松寒:不……那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再回去。她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你不要难为她。
他闭上眼睛,有一滴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邬亚音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坚定起来。
邬亚音:你放心,我会请她来见你。
10 湖边 秋日/外
邬亚音叹了口气,却又惨然一笑,她又吐出一口鲜血,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顾秋鸣和陆钧身上。
邬亚音:既然你已经能得偿所愿,就依照约定,替他们救活那个女子吧。
应影寒这才向顾秋鸣和陆钧扫了一眼。
应影寒:他们又没有能杀死你,我为什么要救人?
顾秋鸣:(愤怒地)你……原来你一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根本没有打算救适意。
应影寒:以你们的本领,至多也只能伤了她。而我所等待的,也不过是这样的机会。
她不再看他们,重新凝视了邬亚音,半晌不说话。
邬亚音终于望向她。
邬亚音:你的心愿已经可以了结,你就替他们救活了那女子又有何妨?
应影寒:认识你到现在,你永远都是那么骄傲。好,你求我。如果你开口求我,或许我会答应救她。
邬亚音凝视着她,而她也同样凝视着邬亚音,两个人同时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11 应家大宅后的山坡 春夜/外
邬亚音站在一株树下,默默地凝视着漫山的野花。
应影寒忽然来到了她的身后。
应影寒:我在这里教他吹第一首曲子,他编了花冠给我。
邬亚音没有回头。
邬亚音:你还记得这么多往事,为什么不肯去见他一面?
应影寒:你一定想知道?
她凝视着邬亚音,却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
应影寒:他竟然有你这样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邬亚音没有回答。
应影寒也凝视着邬亚音所凝视的地方,忽然再次开口。
应影寒:我恨他。
邬亚音:因为他竟然爱上了你?
应影寒:不是……
她却又再次望向邬亚音。
应影寒: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如果你真这么想替他完成心愿,为什么一直不求我?
邬亚音终于也望向应影寒。
邬亚音:如果你还愿意去见他,我不求你也会去。如果你真已经那么绝情,我求你又有什么用?
应影寒凝视着她,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应影寒:(低声地)不一定的。
邬亚音看着她,但是她没有说话。
应影寒微微笑了。
应影寒:你果然像传说中一样地骄傲,不像他那么懦弱。
邬亚音脸色微微一变,不解地看着她。
12 湖边 秋日/外
邬亚音和应影寒对视着,忽然,邬亚音慢慢地叹了口气,她不再说话。
应影寒的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她从地上拾起邬亚音掉落的长剑,指在邬亚音的喉间。
应影寒:你真的宁愿死,也不肯开口求我?
邬亚音微微一笑,她低头看看自己肋下的伤口,顾秋鸣的断剑仍然插在那里,鲜血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邬亚音:你最好快点动手。我不知道血什么时候会流尽,也许你永远不会再有亲手杀我的机会。
应影寒凝视着她,握剑的手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13 应家大宅 春日/内
应影寒凝视着邬亚音,邬亚音穿着男装更显得俊逸不凡。
邬亚音虽然在看着应影寒,可是目光却好象穿过她到了更远的地方。
邬亚音:他想见你。
应影寒忽然有些生气了。
应影寒:我不会去见他。
邬亚音叹了口气,她脸上露出的落漠的神色让应影寒有些心疼。
邬亚音:我明天再来。
应影寒凝视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应影寒:我不会改变主意。
14 应家大宅后的山坡 春夜/外
邬亚音不解地望着应影寒,应影寒却是深情地望着她。
应影寒:是的,他是个懦夫。所以我才不会原谅他……你知不知道,爹爹临终时,一直盼他能回来,因为那时他早已原谅了他。爹爹告诉我,其实我并不是应家的后人,如果愿意的话,我完全可以嫁给他。
邬亚音呆住了。
邬亚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一直让他那么绝望?
应影寒冷酷地微笑着,她不再看邬亚音。
应影寒:我想看着他痛苦,因为他没有胆量回来,哪怕只回来一次也好。我一直等他,想看看这个人身上还有没有值得我爱的理由。可是我失望了。……他让我那么失望,我为什么要让他得到解脱?
邬亚音震惊地望着她,忽然不能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抬起手,打了应影寒一个重重的耳光。
邬亚音:你根本配不上他。
应影寒瞪着她,而邬亚音已经不再看她,径直转身离开。
15 客栈的房间 春夜/内
邬亚音躺在床上,她病倒了,头上放着一块浸过水的毛巾。
应影寒跪在她的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和额头,轻轻地叹息。
邬亚音:(讫语)走开!走开!我要去见他!即使所有人都遗弃他,我也永远不会像别人那样离开他!
应影寒脸色微微变了,她向昏迷中的邬亚音低声耳语。
应影寒:当初你为什么不开口求我?你太骄傲了。有些事情,如果你求我,或许我是会答应的……
邬亚音:走开!走开!我要去见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应影寒:现在你的心中已经只有他,没有地方能容纳别人。……我真的要去见他一次了,我要叫他从你心里走开,我要叫他把你让给我。你说,好不好?
她的眼神里显露出坚定的决心。
16 邬亚音的居处 冬日/内
邬亚音茫然地坐在椅中,看着面前的应影寒,但又好象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
应影寒凝视着她,有些悲愤,又有些绝望。
应影寒:我以为你会来问我原因。
邬亚音:……已经不需要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应影寒:知道我最恨他的是什么地方吗?以前我告诉你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邬亚音:我不想知道。你可以走了。
应影寒狂喊起来。
应影寒:全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来见我?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不会去杀他,因为我还没有恨他恨到那种地步。可是你来了,一切都不同了。我恨他是因为你。因为他占据了你的心,你心中只有他这个朋友,别的什么也容纳不下。……我真的很嫉妒他。
邬亚音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她开始有些专注地凝视着应影寒。
应影寒惨然一笑。
应影寒:我在说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说过,我讨厌他的懦弱。你却与他全然不同,那么地骄傲而不容侵犯。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喜欢你。我不答应你去见他,是因为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才会继续留下来。你曾说过,如果我真的已经对他绝情,即使你再求我,也不会有用。……不一定的。虽然是我不喜欢的事情,如果你当初肯求我的话,我是可以为了你而答应的。你知不知道?
邬亚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应影寒,她仍然没有说话。
应影寒:(绝望地)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无情?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正地看过我,即使你在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其他人、其他事。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看看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对待我?……我想,如果他死了,或许你就会慢慢地忘记他,就可以开始你的生活。你或许会爱我的,是不是?
邬亚音:……你问我为什么总对你这么无情?你想知道原因?
应影寒迟疑一下,但随即点头。
邬亚音:(平静地)因为我根本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你该知道,只有对自己最不在意的人,才可以做到这样绝情。如同你对他。
应影寒摇晃了一下。
应影寒: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邬亚音慢慢地伸出双手,解开自己一直像男人那样束起的长发,然后她站起来,脱去一直穿在外面的男人的外衣,可以看见她里面穿着的是女人的内衣。应影寒看着,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
邬亚音的唇角却慢慢浮起一个报复的残忍微笑。
邬亚音:因为我所爱的人,是他。
应影寒默不作声地凝视了她很久,忽然惨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而邬亚音的脸上,重新出现刻骨铭心的痛楚神色。
17 湖边 秋日/外
应影寒望着邬亚音,她脸上重新出现爱与恨相交织的神情。“当啷”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已经落下地来。然后她忽然伸手,点了邬亚音身上好几个穴道以止血。
邬亚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她。
应影寒神情复杂地盯着邬亚音,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应影寒: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总有一天,我要你开口求我。
她伸手抓住邬亚音的衣领,轻轻一跃,已经带着邬亚音离开。
顾秋鸣和陆钧惊诧地互望。
18 燕何的书房 秋夜/内
燕何站在窗边,凝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一点心绪不宁。
铁宇走了进来,躬身向燕何行礼。
铁宇:燕堂主。
燕何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燕何:怎么样?
铁宇:还没有王佛笑、任小白那几个人的消息。
燕何重新凝视了天上的月亮。
燕何:是这样。……那么从明天开始,就按照我吩咐过你的去做吧。
铁宇:就是把韩倚风押去昆仑西麓的云镜峰,并且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引诱其他人前去救他?
他的眼中掠过几分高兴的神色。
铁宇:云镜峰是昆仑最高的山峰,终年风雪不断,把那大胆狂妄的小子放在那里受苦,又可以引出他的同伙一网打尽。燕堂主这个方法真是一举两得,属下明天立即就办。
燕何却因为听了他的话而若有所思,他的眼中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神色,但很快就又消失了。
燕何:……让南宫迁守在那里,告诉他,这次无论是谁来救人,他都一定要杀了那些人。……还有,明天你命人送一坛醉生梦死给他。
铁宇:是。
燕何有些出神地望着明月,不再说话。铁宇等了一会,不见他开口,于是有点奇怪地抬头看着他。
铁宇:燕堂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燕何微微一惊,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燕何:你去吧。
铁宇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燕何再次默默地望着天空,出起神来。
19 客栈的房间 秋日/内
江适意仍然昏迷不醒。
顾秋鸣和陆钧都坐在床前关切地看着她。
王佛笑和任小白则站在一旁,望着顾秋鸣和陆钧。
任小白:应影寒不知道去了哪里?那适意所中的毒怎么办?
王佛笑:看来,应影寒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救适意。
陆钧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陆钧:我们在玉门关附近曾经见过应影寒,当时她告诉适意,要替我解毒只有取到星宿海上生长的玉玲珑。想不到玉玲珑反而也是剧毒之物,她一定是不喜欢适意叫她前辈,所以才不肯救她。
王佛笑轻轻叹了口气。
王佛笑:要快点想出办法才行。现在她体内的毒性,我用内力已经不太能压制得住。
四个人的脸上都现出焦虑的神色。任小白在房内来回走了两步,忽然站住。
任小白:天圣教有这种毒物,难道没有解救的法子?不如我们……
王佛笑:你又要逞强?
任小白看看顾秋鸣和陆钧,他们两人都是重伤未愈,再看看王佛笑和自己,也都有伤在身,不由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任小白:你没有听说倚风被困在昆仑极寒之地受苦么?如果我们再不去救她,她是非死不可了。
王佛笑的脸色也同样黯淡下来,他沉默了片刻,于是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开口。
王佛笑:燕何故意放出风声让我们知道,这显然是一个陷阱。
任小白重新有些激动起来。
任小白:难道因为是陷阱,我们就不管倚风的死活了吗?如果不是她,我们……我们早也同她一样被擒,也许现在已经死了。
王佛笑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王佛笑:星宿海我们要去,但在这之前,至少先想法压制住适意体内的毒。否则,我们一旦远离,岂不又是置适意于不顾?
任小白沉默良久,终于被他说服,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但却嘟起了嘴。
任小白:现在我真恨自己以前花了许多时间游山玩水,那些时间如果都用来练武功,我早就成了绝世高手,如今也就不用这么头痛。
王佛笑看着他,虽然心烦意乱,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王佛笑:其实你只需要把喝酒的时间用来练功,也早成了天下第一。
他又望向顾秋鸣和陆钧。
王佛笑:你们的伤势如何?
陆钧摇头苦笑。
陆钧:暂时还死不了。
顾秋鸣一直凝视着江适意,这时才终于回过头来,望着其他三人。
顾秋鸣:还有一个人,或许知道救她的方法。
王佛笑、任小白、陆钧:(同声地)是谁?
顾秋鸣:慈侠扈鸣。
王佛笑恍然大悟。
王佛笑:不错。扈鸣医术无双,行走江湖时常悬壶济世,这才被称作慈侠,他或许可以救适意。
但是他又立即皱了皱眉头。
王佛笑:可是他行踪不定,无处可寻。
其余三人也同样有些失望,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孤剑舟的声音。
孤剑舟(OS):是谁要找慈侠扈鸣?
屋中四个人都吃了一惊,互相望了一眼,王佛笑当先推门而出。
20 客栈 秋日/外
王佛笑:是谁在外面听我们说话?
他的语气中有些责备之意,站在院中的孤剑舟听了微微一笑。
孤剑舟: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也住在这家客栈,闲来无事在中庭闲走,似乎听几位谈论起了慈侠扈鸣。我与他交情不浅,或许可以帮得上几位的忙,这才出声相询。
王佛笑怔了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紧随着他出来的任小白已经认出了孤剑舟。
任小白:孤前辈,原来是你。
他又转向王佛笑。
任小白:这是北侠孤剑舟前辈。那一次如果不是有他解围,我和倚风还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崆峒派的剑阵呢。
孤剑舟也认出了任小白,于是哈哈而笑。
孤剑舟:年轻人,原来是你,想不到我们又在此地相遇。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慈侠?
任小白:我们有一个朋友中了奇毒,因此想请慈侠帮她解毒。孤前辈,你知道扈前辈的住处吗?
孤剑舟:你那个朋友在哪里,让我看看他的伤势。
任小白把他让进客房。
任小白:孤前辈,请。
21 客栈的房间 秋日/内
孤剑舟探了探江适意的脉搏,沉吟了片刻,任小白、王佛笑、顾秋鸣和陆钧都焦急地看着他。
孤剑舟:这种毒,连我的内力也无法将之完全压制,更无法逼出,看来只有找到对症之药,才有办法。
他转向众人。
孤剑舟:不过你们放心,我知道扈鸣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帮忙。
其余四人互望一眼,脸上都现出喜悦的神色。
22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虽然还是秋天,但这座山峰上却仍然满是冰雪,而且还有风夹杂着雪花不停地飘过。
韩倚风双手被钉在山壁上的铁链锁住,不能移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已经有了积雪,一阵狂风带着雪花吹来,韩倚风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她默默地想着心思。
韩倚风(VO):适意所中的剧毒不知道有没有解救的办法……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傻,真的中了燕何的圈套,跑来救我。……可是他们如果听到了消息,又怎么可能忍住不来?除非……
她向守在一旁的南宫迁看了一眼。
韩倚风(VO):除非我先想个办法,自己脱身。
她的目光投向南宫迁,然而南宫迁也正在凝视着她,眼神里透露出寂寞和悲伤。沉默了一会,南宫迁忽然开口。
南宫迁:你真的很像她,难怪当时我竟会下不了手杀你。
韩倚风微微一怔。
韩倚风:你不是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南宫迁苦笑了一下。
南宫迁: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会永远地忘记她……可是过一段时间之后,我重新又慢慢地回想起以往的一切。……我这才知道,原来醉生梦死的效力是有期限的,喝一次,只能忘记一个月而已。
韩倚风终于有些明白。
韩倚风:所以你就听命于燕何,因为他可以为你酿醉生梦死?
南宫迁:……这种酒,会上瘾的。喝过以后,那些对你来说越重要、越不能忘怀的人和事,全部都消失不见,却又能清楚地记着你自己是谁,像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为了这种酒,我不惜一切代价。
韩倚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难以相信,三十年前在岳阳楼名扬四海的南宫迁,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南宫迁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南宫迁:你知道我是谁?
韩倚风凝视着他,一时有些感慨,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韩倚风:我曾经见过南宫越。
南宫迁看着她,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愧疚和悔恨,然后他慢慢地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南宫迁:他和我十分相像,是不是?……的确是太相像了,我甚至想不到他会和我一样爱上同一个女子。
韩倚风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同时也有一丝好奇。
韩倚风:月子辰?
南宫迁不再望着她,好象这样会让他反而感到更痛苦。
南宫迁:(喃喃地)是她,就是她。是我辜负了她,是我害得她一生痛苦……而我更想不到连小越也会爱上她,甚至爱得和我一样深……所以小越才会那么恨我,是的,因为是我夺走了他的幸福……
他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再次望向韩倚风。
南宫迁:……可是他又知不知道,自从子辰死了以后,我也同他一样痛苦,甚至比他还要痛苦?
韩倚风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他,被他们父子间的这种强烈的爱恨情仇所感染,因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没有再开口,然后他忽然望向韩倚风。
南宫迁:很抱歉。
韩倚风:……为什么向我道歉?
南宫迁: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有人来救你,这次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必须在你的眼前杀死你的朋友,因此我感到抱歉。
韩倚风的脸色黯淡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说话。
南宫迁打开手中酒壶的木塞,开始喝酒。
韩倚风忽然感到那酒的香味很独特,不禁凝视着它。
韩倚风:这就是醉生梦死?
南宫迁:是。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风雪之中,韩倚风凝视着南宫迁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可以使人遗忘过去的神奇的酒。
韩倚风(VO):醉生梦死酒,究竟会怎样在人的身上发生作用?
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南宫迁,发现他的目光本来是寂寞而又忧愁的,慢慢地变得恍惚起来,最后终于不再喝酒,而只是呆呆地出神。然后南宫迁好象感到头疼似地轻轻用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再四下望了一望,好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恍然的神色。
韩倚风(VO):难道醉生梦死酒已经生效了?
风雪之中,忽然有人慢慢地一步步地走上峰来。韩倚风的注意力从南宫迁的身上转移,她向来人望去,发现竟然是南宫越,不由大为吃惊。
南宫越目不斜视,只是凝望了韩倚风,神情中有些难过,又有些迷惘。
他眼前人影一晃,南宫迁已经挡在他的身前。南宫越这时候才看到了南宫迁,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
南宫越:是你!
南宫迁却诧异地看着他。
南宫迁:你认识我?
南宫越“唰”地抽出腰间的长剑。
南宫越:让开!
南宫迁:想要救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越:我一定要救他,除非你杀了我。
他持剑前冲,南宫迁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向南宫越刺去,两个人立即激斗起来。
韩倚风看见第一个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南宫越,先是十分震惊,现在却又十分焦急。
韩倚风:住手!南宫迁,你们是父子,不要再打了!
南宫迁和南宫越都没有停手。南宫迁根本已经认不出南宫越是谁,而南宫越看着南宫迁,所有的往事都在一瞬间流过。
23 见性峰下 冬日/外
积雪满地。
少年时的南宫越和南宫迁还没有今天这么相似,他脸上的伤痕好象是不久前被划上的,还比较新。他和南宫迁面对面地站着,十分愤怒地对着南宫迁怒吼。
南宫越:不要你来管我!你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谁关心过我?你,还有娘!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生下我?
南宫迁凝视着他,目光中忽然出现了难言的悲哀。
南宫迁:小越,是我们铸下了这种错误……很抱歉……
他转过头去,凝望着前方的见性峰,脸上有深深的怀念和悔恨。
南宫迁: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我想,我们都不会再如此固执,或许,会有所不同……
南宫越也不禁被他的这种悲伤给感染,脸上的愤怒慢慢变成了诧异。
南宫迁又转过头来看着南宫越,目光中有些关切的神色。
南宫迁:小越,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一定要记住……
24 见性峰下 冬日/外
月子辰带着少年时的南宫越从积雪中走来,南宫越用仰慕的神情凝视着她。月子辰忽然回头,向南宫越微微一笑。
月子辰:小越,你家在哪里?
南宫越有些心慌意乱,他的目光不能离开她,随便用手向前一指。
月子辰向前望去,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南宫迁站在不远处的一株雪松下,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而月子辰也同样凝视着南宫迁。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动。
南宫越感到奇怪地看着他们,目光中又有几分惶恐。
月子辰忽然转头看南宫越。
月子辰:你姓南宫?
南宫越不自觉地点点头。
月子辰仍然看着南宫越,脸上慢慢现出一个悲伤而又痛苦的微笑。
月子辰:我……早该看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敛去。
月子辰:我不想见南宫家的人。所以,你以后不要再上山。
南宫越如遭雷击似的震惊的脸。
25 南宫家后院 冬夜/外
南宫迁在不停地喝酒,似乎非常想把自己灌醉,而他也已经有了醉意。
少年时的南宫越铁青着脸从走廊转出,他冲向南宫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虽然南宫迁比他要高,但是南宫越还是把他从石凳上揪了起来。
南宫越: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恨南宫家的人?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你和娘已经毁掉过一次我的幸福,既然你们不相爱,又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我们这个家到底算什么?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最后的幸福也给剥夺?你说!你说!
南宫迁:(醉意朦胧地)阿绣?对,你说的对,我从来就没有爱过阿绣,可是我却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这么久,连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原来,原来我真的从没有忘记过她……即使在那个时候,在我以为已经忘记她,已经在爱着阿绣的时候,原来心里也还是在想着她。……
南宫越震惊地看着他,慢慢地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南宫越:……她?!
南宫迁摇摇晃晃地站着,忽然有些疯狂地大笑起来,笑着却又流出眼泪,他仰头向天空大声说话。
南宫迁:阿绣,阿绣,所以我恨你,到死都不会原谅你!你早已知道我不爱你……你为什么还帮着我来骗自己,帮着我来伤害她?
他的脸上是极度痛苦的神色,可是却仍然在狂笑着流泪。
南宫迁:……你……太狠了,你把我们的弱点看得一清二楚,利用我们的骄傲和固执来拆散我们。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哈哈哈,你的心机,比我们中任何一个都要深,可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我……我不如你,有那么多的计谋,可是,我却懂得怎样让你一生一世都像我们一样痛苦,一直到死……哈哈哈……
南宫越慢慢地向后退去,他紧盯着南宫迁。
南宫迁的声音低下去,他跌倒在石凳上,于是伏在石桌上,慢慢睡去,可是他仍然模糊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南宫迁:……子辰……
南宫越极度震惊、悲伤、愤怒的神色相交织在一起的脸。
26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风雪中,南宫迁与南宫越仍然在激战,剑风扬起积雪铺天盖地。南宫越望着南宫迁,他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愤怒、悲伤、绝望种种感情相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南宫迁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忽然之间,南宫迁的长剑已经刺入南宫越的腰间。南宫越飞快地后退,捂住腰间的伤口。南宫迁再次提剑,准备杀死南宫越。
正文 第九章
1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韩倚风惶急地大喊。
韩倚风:不要杀他!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杀了他你会后悔。
南宫迁微微一怔,凝视了南宫越。
南宫迁: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记得我有儿子。
韩倚风:不记得的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杀他。
南宫越:(愤怒地)我不是!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因为激烈地开口而震动了伤口,开始咳嗽起来,一时说不下去。
南宫迁望着他,也注意到了他的容貌和自己十分相似,于是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
南宫迁:……你立即离开,我可以不杀你。
南宫越咳嗽着摇头。
南宫越:我不会离开,除非我能救下他。
韩倚风怔了一怔,凝视着南宫越。
韩倚风: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南宫越的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现出几分怀念和温柔的神色。
2 见性峰月家庭院 春日/外
春光明媚。庭院中开满了不知名的花,少年时的南宫越站在墙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里面的一切。
少年时的月子君在荡秋千,她发出清脆的笑声。
南宫越看着月子君的笑容,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嫉恨的神情。月子君正好抬头看见了他,怔一怔,随手就发出一枝袖箭。
南宫越虽然立即躲闪,袖箭还是擦着脸颊过去,他的脸上出现伤口,同时因为躲闪而摔下地来。
月子君跳下秋千,拍着手。
月子君:姐姐姐姐,我打下了一个小贼。
南宫越愤怒地站直了身体。
南宫越:我不是小贼!
月子君对他做一个鬼脸。
月子君:你就是你就是!
南宫越怒视着她,不想再理她,转身向上一纵,可是脚下一滑,重新从墙上摔下来。
月子君拍着手笑起来。
月子君:笨小贼!笨小贼!看你的样子好滑稽……
南宫越的脸上出现仇恨和愤怒的表情。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扶起了他,另一只手开始轻轻替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南宫越呆住了,他出神地看着那替自己拍灰尘的手。
月子辰(OS):(温柔地)子君,你又在胡闹什么?好好地骂人家。
南宫越平静下来,他抬头看着月子辰,月子辰关切地望着他,看见了他脸上的伤,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去。
月子辰:子君,是你出手打伤了他?
月子君吐了吐舌头。
月子君:你看,他的眼神好凶,一定是个小贼。
南宫越的脸红起来,他低下头嘟哝。
南宫越:我不是小贼……
月子辰微微笑了。
月子辰: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小贼?你当然不是。
南宫越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眼中是一种仰慕的神色。
月子辰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玉瓶,用指尖挑起一些里面的药,轻轻敷在南宫越的伤口上。南宫越一直在怔怔地凝视着她。
月子辰:……这种药很有效。你回去每天涂一次,不会留下伤痕。
她把药瓶塞在南宫越的手中。南宫越低头看一看,然后再次用仰慕的目光望着月子辰,他慢慢地把药瓶攥紧。
南宫越: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来玩?
月子辰的笑容很温柔。
月子辰:当然可以。子君,你不可以再欺负他。
月子君用眼睛斜着看南宫越。
月子君:谁叫他那么差劲啊,连一枝袖箭也躲不过。
月子辰:别胡说。
她又低下头来看着南宫越,表情很温和。
月子辰:我看,你会是一个很有出息的男子汉。
南宫越凝视着她,他的眸子忽然闪闪发光起来。
3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南宫越凝视着韩倚风,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脸颊上的那道伤痕。
4 见性峰月家庭院 春日/外
月子辰的指尖挑着伤药轻轻地抚过同一条伤痕,她的动作很轻柔,而南宫越出神地凝视着她。
5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南宫越终于开口。
南宫越:我不能让你死。
韩倚风呆了一呆。南宫迁一直在望着南宫越。
南宫迁:你既然不愿意离开,我只有杀了你。
他提起长剑,向南宫越一剑刺下。
南宫越已经无力躲闪,他仍然凝视着韩倚风,忽然笑了,脸上是一种温柔至极的神情。
韩倚风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一个人影疾扑到南宫迁和南宫越之间,南宫迁的长剑刺中了这个人的身体,他脸上现出惊诧的神情。
韩倚风回过头来,看见那个人竟然是月子君。
南宫越惊呆了,他望着月子君。
月子君软软地瘫倒,南宫越这才出于本能地抱住了她,他的双腿忽然一软,已经抱着月子君跪倒在地。
南宫越:子君,是你……
月子君深情地凝视着南宫越,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脸上的那道伤痕。
月子君:小越,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见性峰上的那些……日子,谢谢你……曾经让我……那么快乐。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一见面就打伤了你,……
她的眼中慢慢地流出眼泪。
月子君:我已经……尽力补偿了……小越,我真的……已经尽力……去弥补……
南宫越也开始流泪,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南宫越:我知道,子君……
月子君凝视着他,却又微微笑了,虽然眼中仍然还在流着泪。
月子君:以后……伤口就不会疼了吧?因为……我已经……还清了我的……债……
南宫越:子君,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是我……是我一直对不起你……
月子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月子君:小越……别哭,让我……看清楚你的……样子……我要永远……记着……
她紧紧地抓住南宫越的肩膀,出神地看着他,忽然,她叹出一口长气。
月子君:我还是……舍不得你……
她的手落下来,双眼也闭上了。
南宫越:子君……
南宫越抱紧月子君,他望着她的脸。
6 见性峰上 春日/外
少年时的南宫越带着月子君在放风筝,月子辰坐在门前微笑着看他们。
南宫越不时悄悄地望向月子辰,而月子君却是真的满心欢喜地看着风筝拍手。
7 见性峰上 春日/外
少年时的南宫越在用草编各种各样的动物,月子君坐在他身边凑过来看,她有时也会望向南宫越,眼睛里是佩服的神色。
8 见性峰上 冬日/外
少年时的南宫越执着地站在月家门前,他凝视着面前的月子辰,眼神中有些悲哀,但又十分坚决。
月子辰提着出鞘的长剑,她冷冷地看着南宫越。
月子辰:我只说一遍,南宫家的人只要再踏上见性峰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南宫越:我不走!你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姓氏,就硬把我赶走!
月子辰手起剑落,南宫越的胸口出现一道长长的血口,他低头看看,便又执着地凝视着月子辰,既深情又悲伤。
月子辰:你走。下一剑,会要了你的命。
南宫越不说话,他坚定地凝视着月子辰。月子辰再次提起剑。
忽然,月子君挡在了南宫越的身前,她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南宫越。
月子君:姐姐!不要杀他,不要赶他走!你叫我不可以欺负他,为什么你又要刺伤他?
月子辰看着月子君,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惊惧的神色。
月子辰:子君,你走开。我不想你以后像我一样,受到伤害。
月子君:我不会走开!我不准你杀小越!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南宫越吃惊地看着月子君。
月子辰同样也看着月子君,月子君坚决地回望着她,于是月子辰的脸上忽然现出有些疲倦的神色,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剑。
月子辰:那么就随便你吧,子君,希望,你会比我幸运得多。
她转身走进门去。
南宫越悲痛欲绝的脸,他不能动弹地凝视着月子辰的背影。
月子君却转过身,紧搂住南宫越的脖子,开始流泪。
月子君: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可是我想不到你肯为了我死在姐姐的剑下,我真高兴……
南宫越没有说话,他仍然凝视着月子辰消失的方向,仍然那么悲伤。
9 树林 冬日/外
南宫越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垂着头,用手中树枝在雪中划字。月子君站在他的身旁。
月子君忽然上前几步,发狂似地拼命用脚将南宫越所划的字都踢散。
月子君:不准你再写!不准你再写!……
南宫越停住手,但他仍然呆呆地望着已经一片狼籍的雪地。月子君扑过去用力地摇他的肩膀并开始淌眼泪。
月子君: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肯望我一望?是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一直喜欢你、照顾你,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她?难道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那么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哄我开心?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哄着我?……
南宫越忽然伸手把她重重地推倒在雪地上,然后站起来,他看也不看月子君,向林外走。
月子君坐在雪中掩面痛哭。
月子君:你走!你走!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你走……
南宫越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解脱。
10 大路上 春日/外
南宫越和月子君相对而立,月子君忽然扑到南宫越的怀里紧搂住他,南宫迁没有动弹。
月子君哭着抚摸他脸上的伤痕。
月子君:为什么你以前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你要一直留着这伤痕?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一看到就感到内疚,你想让我欠你一辈子,是不是?是不是?
南宫越忽然闭上了眼睛,他仰起头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是痛苦而又怀念的神情。
11 月子辰的卧室 冬日/内
月子辰躺在床上,这是她临死前的那一刻。
南宫越跪在她的床前,紧握着她的一只手,泪流满面地凝视着她。
月子辰:小越……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南宫越:(声音颤抖地)你说……
月子辰:你,请你……好好地照顾子君……她以前只有我……后来,又有了你……请你,不要伤害她,代替我……照顾她……
南宫越呆住了,可是看见月子辰那恳切的目光,他终于痛苦地点了点头。
12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南宫越悲伤地看着月子君的脸,他把她抱得更紧些,脸贴到了她的脸上。
南宫越:子君,对不起,对不起……
韩倚风用震惊而又同情的神情看着他们,南宫迁则默默地看着他们,这时候终于开口。
南宫迁:现在带她离开这里,我还可以不杀你。
南宫越猛地抬头,怒视着他。
南宫越:(悲愤地)我不会走。你杀了我好了,大家都会死,就让你一个人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南宫迁没有说话,他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南宫迁:……我成全你。
他手中长剑一动,向南宫越再次刺下。
韩倚风:不要!
南宫越唇角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仍然紧抱着月子君的尸体,直视了南宫迁当胸刺到的长剑,就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又有一条人影掠上山来,抓住南宫越的衣领轻轻一提,已经带着他离开。
南宫迁和韩倚风都吃了一惊,他们望向那个人和南宫越消失的方向。
13 昆仑东麓 秋日/外
沈苏放下南宫越,南宫越仍然紧抱着月子君的尸体,他惊讶地望着沈苏。
沈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留着长达胸口的胡须,他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越。
南宫越:你是谁?
沈苏: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杀南宫迁?
南宫越呆了一呆,一时无法回答。
沈苏:你这一生孤苦无依、痛苦不堪,这都是拜谁所赐?他从没有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母亲……
他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沈苏:别人都说是病死的,你该知道,其实她是伤心而死,是被南宫迁气死。你生平唯一爱过的女人,最后也还是因他而死……你所拥有的一切,他都要从你身边夺走。你母亲,你爱过的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甚至还毫不犹豫地要杀死你……他是你一切灾难的源头,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
南宫越先是茫然地听着,然后他慢慢地低下了头,所有的痛苦的往事在他心头一一掠过,他的脸上出现疑惑、悲伤、不解、嫉妒、痛苦相交织的复杂神情。他忽然又抬头看着沈苏。
南宫越: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沈苏的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淡淡的,有着怨恨,又有些悲伤。
沈苏:你不必问这么多,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只问你,你恨不恨他,想不想杀死他?
南宫越低头看着月子君的脸,他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化着,最后终于只剩下仇恨。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沈苏。
南宫越:不错,我恨他。可是,我却杀不了他。
沈苏低下头来看着他,有一刹那在沈苏的眼中掠过淡淡的怜悯,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移开目光。
沈苏:我可以教你一套剑法,练成之后,你一定可以杀他。
南宫越看见了他衣襟上的半月形标记。
南宫越:你是天圣教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沈苏:(一个字一个字地)因为我也恨南宫迁。
南宫越:你究竟是谁?
沈苏沉默了半晌。
沈苏:……你以后就会知道。
他望着南宫越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
沈苏: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今天你已经太累了。等你伤好,我就教你能杀他的武功。
南宫越重新低头看着月子君,良久没有说话。
沈苏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14 扈鸣隐居的幽谷 秋日/外
孤剑舟在最前面带路,王佛笑、任小白、顾秋鸣、陆钧带着江适意跟在他的身后。
山谷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扈鸣正背对着他们在观看一株药草,听到了脚步声并没有回头。
扈鸣:孤兄,你来得正好,来看看,想不到这谷中也适合栽种巫山云,这一株已长出幼苗来了。
孤剑舟:我对此一无所知,你叫我看也是白看。
王佛笑却很感兴趣地上前几步,只见那是一株状如青草的淡蓝色植物,叶片的边缘与叶脉似有云雾缭绕不绝,若隐若现,他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
王佛笑:这真的是巫山云!昔年只有剑谷中才能种植,是剑谷至宝,想不到这里竟然也可以见到。
扈鸣这才向他望了一眼,手抚长须哈哈而笑。
扈鸣:想不到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倒也懂得不少,这是我费尽辛苦得到的草籽,我自然要想办法让它发芽。
他又向其他人也望了一望,好象已经明白了什么。
扈鸣:看来是有求而来,进屋去。
他当先向山谷中的几间木屋走去,众人也都跟在他的身后。
15 客房 秋日/内
江适意躺在床上,其他人都围在床边。
扈鸣:原来是这样。
他探了探江适意的脉搏,眉头皱了起来。
扈鸣:她中毒已深。
扈鸣急忙打开桌上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先喂江适意服下,这才重新坐下,再次探着她的脉搏,眉头深锁。
任小白:前辈,她还有救吗?
扈鸣:我只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性,如果要救她,必须有一味药材,可惜我这里却没有。
顾秋鸣:是什么药材?
扈鸣:木连环。
陆钧的脸上现出极为惊讶的神色。
陆钧:这不是一种毒物?我所中的就是木连环之毒。
扈鸣看着他,点了点头。
扈鸣:不错。玉玲珑和木连环都是天下至毒之物,但它们又相克相生,玉玲珑之毒可用木连环来解,木连环之毒也可用玉玲珑来救。
王佛笑:前辈,哪里有木连环?
扈鸣:星宿海。
任小白激动地走了两步。
任小白:我们早该回去星宿海,又能取解药,又可以救倚风……
王佛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孤剑舟已经开口。
孤剑舟:等一下!难道凭你们四人之力,就想与整个天圣教为敌?
任小白: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不管朋友。
孤剑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们不如与我们一起铲除天圣教。
王佛笑的眉头微微一动,他看着孤剑舟和扈鸣,仍然没有开口。
任小白也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们。
任小白:铲除天圣教?为什么?
扈鸣:其实这些年来,天圣教势力越来越大,各大门派早就有心把它除去。我看你们几位,虽然年轻,武功人品却都是上上之选。如果有你们加入,我们剿灭魔教的胜算更大,你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拿到木连环,并救出你们的朋友。
任小白看看王佛笑,王佛笑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任小白:老实说,我们只想能潜上星宿海偷木连环、救人,并不想杀尽天圣教的人。
孤剑舟和扈鸣都盯着他。
孤剑舟:天圣教现在已经在追杀你们,你们却仍然不想杀天圣教的人。
王佛笑:人的性命实在太珍贵,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剥夺的。
扈鸣:可是杀魔教的人,那正是为武林除害。
任小白讥讽地一笑。
任小白:是啊,连我们也曾经差点被除掉过。
孤剑舟和扈鸣望着他们,终于似乎有点明白了。
孤剑舟:我记得你们的那个朋友,因为手持雪影孤鸿剑而曾经被江湖中人当成天圣教的人而围攻过,难怪你们对各大门派的提议没有什么兴趣。
任小白:这些人中,也包括了崆峒派吧?我与他们可是一点也合不来,这种会碰面的事情能免则免,还请两位前辈见谅。
孤剑舟点了点头。
孤剑舟:虽然有点可惜,还是希望你们去的时候要小心。
扈鸣:你们朋友的毒我可以暂时压制,你们可以放心。
王佛笑:多谢。
16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燕何站在一株树下,他出神地凝视着手中的长剑,那正是韩倚风的倚风剑。他的脸上慢慢出现复杂的神色,有些惋惜,又有些惆怅。他轻轻用手抚摸剑刃,目光却慢慢地移向半空中的明月,一时有些恍惚出神。
忽然,锋利的剑刃把他的手指割开了一道小口子,燕何这才微微一惊,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流血的手指。
铁宇出现在院门口,向燕何躬身行礼。
铁宇:燕堂主。
燕何慢慢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把长剑插回桌上的剑鞘中。
燕何:你进来。
铁宇向他走近,看见了他手上的伤口。
铁宇:(惊讶地)堂主,你手上的伤……
燕何:不碍事。
他并不多说,也并不处理伤口,从桌上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
铁宇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再多说,他开始向燕何报告情况。
铁宇:这半个月来,属下命人去追寻王佛笑、任小白等人的下落,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回佛笑堂,也没有中计去云镜峰救人,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燕何慢慢走到那株树下,望着天边的明月。
燕何:天下这么大,几只老鼠如果真想躲起来,暂时找不到也没有什么奇怪。
铁宇跟在他身旁,继续说。
铁宇:十天前,南宫越曾经闯上云镜峰救人。
燕何微微一怔。
燕何:南宫迁的儿子?
铁宇:南宫迁因为喝了醉生梦死酒,所以已经不记得南宫越是他的儿子,差点杀了他。但是又有一个女子帮南宫越挡了一剑,南宫越叫她‘子君’,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南宫越坚持不肯离开,南宫迁再次向他出手,但是……
他忽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燕何喝了一口酒,神色不动。
燕何:但是?
铁宇:忽然又有人出现,从南宫迁的剑下救走了南宫越。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沈堂主。
他一口气说完,不禁忐忑地抬头,想看看燕何有什么反应。
燕何却并不看侍立在身旁的铁宇,而只是凝视着手中玉杯里的美酒,眼神是没有表情的冰冷,过了一会才开口。
燕何:这么说,只有南宫越曾经闯上云镜峰,想要救人,最后,他却又被沈堂主救走了?
铁宇躬了躬身回答。
铁宇:是。
燕何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但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燕何:沈苏……吗?
他心中其实有很大的疑问,但这种心情不想在部下面前表现出来,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转移了话题。
燕何:说是同生共死的朋友,真到了危急的关头,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吧。那些人既然缩回了洞中不敢露头,看来还是要有人去把他们挖出来才行……
铁宇怔了一怔,急忙躬身。
铁宇:属下愿意去查探王佛笑等人的下落,把他们一网成擒。
燕何的目光这才在铁宇的脸上掠过,然后他重新凝视了杯中的酒。
燕何:先不用这么急……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良久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铁宇再次忐忑起来,他头也不敢抬地侍立在一旁。
燕何:……那么,她现在怎么样,还能支持多久?
铁宇:啊?
他怔了一怔,一时不知道燕何是在问谁,停顿了片刻才醒悟过来。
铁宇:昨天属下去看的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烧,如果那几个小子再不来救,最多再撑个三五天。
燕何的眼眸里忽然好象有淡淡的雾气萦绕,他偏过头去,不让部下看见自己的这种表情。
燕何:撑得也够久的了,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再次沉默,过了很久才又开口。
燕何:三天前,我叫你再去问她一次,愿不愿意归降圣教,她怎么回答?
铁宇的脸上现出有些怀恨的神情。
铁宇:那小子、那小子一言不发,只是微笑,根本不把属下放在眼中,最后更是闭目养神,对属下所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属下只好无功而返。
燕何微微动了动身子,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关切之色。
燕何:(喃喃自语)连说话的力气都想省下,原来已经如此虚弱了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转身望向铁宇。
燕何:铁护法,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办。
铁宇怔了一怔,急忙躬身。
铁宇:请燕堂主吩咐。
燕何微微一笑,但眼神仍然是冰冷的。
燕何:你随我来。
他当先走进一间屋子里,铁宇微微迟疑了一下,也急忙跟着他走了进去。
17 客栈的房间 秋夜/内
王佛笑、任小白、顾秋鸣和陆钧围坐在桌前。
王佛笑望着顾秋鸣和陆钧。
王佛笑:你们真的打算和我们一起去星宿海?
陆钧眉尖一扬。
陆钧:那是当然。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还是势单力薄了点,我们可不想延误救适意的时机。
顾秋鸣:从这里赶去星宿海,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及。
任小白:适意有扈前辈和孤前辈照顾,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倚风。
他又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任小白:我们赶去扈前辈所住的地方花了半个月,现在回星宿海又要半个月,这一个月里,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王佛笑也站了起来,他安慰地拍了拍任小白的肩膀。
王佛笑:她答应我们会活下去,她就一定会做到。她会等到我们去救她。……天圣教也在寻找我们,我们要尽可能不被天圣教发现地赶去星宿海,趁他们没有什么防备的时候,闯上山去。
顾秋鸣:这一点应该不是太难。而且,他们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四个人。只要攻其不备,应该可以很顺利。
四个人互相望望,都点了点头。
18 屋顶上 秋夜/外
一个蒙面人趴在屋顶上,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屋中的情况。他听到了众人的对话,抬起头来,现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19 酒窖 秋夜/内
这里一坛坛没有开封的酒被放得整整齐齐。燕何慢慢地在无数坛酒中走过,他的目光好象在寻找着什么。
铁宇不解地站在门口,望着燕何。
燕何忽然站住了,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小坛酒,看了一眼,然后托着它走出来,交给铁宇。
铁宇茫然地接过,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燕何。
燕何:这是醉生梦死酒。你明天带去云镜峰。
铁宇:堂主,前几天才刚刚给南宫先生送过……
燕何:我没有说是给南宫迁。
铁宇讶然地望着燕何。
铁宇:您是说……
燕何望着门外的夜色,他的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燕何:如果我想让一个敌人为我所用,我该怎么做?
铁宇:一般的做法,是威逼利诱。
燕何脸上有一丝淡淡的惆怅神色。
燕何:你说的办法,只能对付普通人。……如果有一个人,她根本不在乎名利,甚至连死都不怕,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感慨,但立即又掩饰起来。
铁宇呆住了,过了一会才回答。
铁宇:这样的人,那就只有杀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燕何:可是我却希望她能为我所用。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异常坚决,他回过头来看着铁宇,继续说下去。
燕何:所以我只有让她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为圣教效力。
铁宇凝视着他,觉得其实还是直接杀死最简单方便,但是他不敢表示异议。
燕何再次望向门外的夜色,沉默了一会。
燕何:你明天去云镜峰,把这坛醉生梦死酒给韩倚风喝下去,然后带她来这里。
他的脸上,慢慢现出有些复杂的神情。
20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风雪仍然在继续。
韩倚风的脸颊因为高烧而一片绯红,她无力地闭着眼,昏昏沉沉。
南宫迁仍然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他望着她,忽然开口。
南宫迁:你很冷?
韩倚风微微睁开眼来,向他看了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南宫迁向她举起手中的酒壶,目光中有一丝关切的神色。
南宫迁:要不要喝一口,可以让你暖和一点。
韩倚风无力地摇了摇头。
南宫迁:为什么?因为这是醉生梦死?你连性命都快要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多的原则?
韩倚风:(虚弱地)我只想做我自己。
南宫迁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但是同时又有几分敬佩。
南宫迁:不错,醉生梦死酒会让你失去一部分记忆,让你不再是完全的自己,可是这也只不过是一个月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韩倚风:(虚弱但却坚定地)一天也不可以。
南宫迁不禁沉默下来,而韩倚风则再次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看见她这样,南宫迁却又再次开口。
南宫迁:燕何两次派铁宇来邀你入教,你为什么不答应?
韩倚风睁开眼睛,无力地望着他。
韩倚风:我……为什么要答应?
南宫迁喝了一口酒,然后凝视着她。
南宫迁:答应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韩倚风微微一笑。
韩倚风:身体上也许……可是违背了我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心里会比现在更痛苦……
她没有力气再说下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南宫迁眼中掠过一丝关切和焦急的神色。
南宫迁:四天前铁宇来的时候,你一言不发,你知不知道,这只会让别人更加憎恨你,因为他会觉得你是不屑开口,你是在侮辱他。
韩倚风:我没有那种意思。
南宫迁凝视着她。
南宫迁:其实你是因为太虚弱,才不想浪费体力开口说话,是不是?
韩倚风笑一笑,没有回答。
南宫迁:那么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不停地和你说话,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韩倚风勉强睁眼看着他,微微一笑。
韩倚风:我……知道,谢谢你。
南宫迁凝视着她,好象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有些惊奇,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
南宫迁:你不能失去知觉,否则你全身的血液会减慢流动的速度,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只要一个时辰,你就会被冻僵。你只有让内息不断地流转全身,才能让自己的身体维持一定的温度。
他望着韩倚风,顿了一顿。
南宫迁: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已经支持不下去,你为什么可以坚持这么久?
韩倚风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她想起了什么。
21 星宿海 秋夜/外
任小白看着韩倚风,他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关切神色。
任小白: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来见我们。
韩倚风点了点头。
韩倚风:走吧。
任小白这才转过身去,和王佛笑一起向前走去。韩倚风微笑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任小白忽然又转过身来。
任小白:是你答应了的,你、你若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模糊的星光之下,韩倚风一身白衣被山风吹得飘拂不绝,她身后隐隐有火光晃动,她一手持了长剑,闻言只微微一笑。
韩倚风:我知道。
22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韩倚风看着南宫迁,她的眼神十分坚定。
韩倚风:我答应过……我的朋友要活下去,我……不能食言。
南宫迁惊讶地盯着她。
南宫迁:朋友?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来救你,根本就是贪生怕死。你为了能让他们逃走而陷在这里,真是不值。
韩倚风的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韩倚风:我相信他们……
她又望向南宫迁。
韩倚风:……如果……如果你以后遇见……他们,有机会的话……请代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尽力了……
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垂下了头。
南宫迁有些吃惊,又有些焦急,他猛地站起来。
南宫迁:你已经支持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坚持下去?
韩倚风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但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或者说话,她的唇角现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昏迷过去。
南宫迁紧盯住她,心情似乎有些激荡,但是他没有再说话,轻轻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风雪中又有一个人影缓慢地走上山峰。
南宫迁立即觉察,他转过身,望着来人。人影慢慢地清晰起来,原来是铁宇,他手托了一坛酒,酒坛上还倒扣了一个酒碗。
南宫迁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铁宇也先望向南宫迁。
铁宇:南宫先生,我是奉燕堂主之命来这里。
南宫迁:他说了什么?
铁宇:堂主说,南宫先生的使命已经完成,你可以先离开云镜峰。
南宫迁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他看了韩倚风一眼。铁宇也望向韩倚风,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铁宇:至于这个小子,堂主要我给他喝下这坛酒以后,带去冷月堂见他。
南宫迁的目光移到铁宇所拿的那坛酒上。
南宫迁:醉生梦死?
铁宇点了点头。
南宫迁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昏迷中的韩倚风,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铁宇向韩倚风走过去,他打开酒坛上的封泥,倒出满满一碗,揪住韩倚风的头发让她仰起头来,然后把那碗酒向她的口中灌下去。
韩倚风咳嗽起来,铁宇把碗拿开,碗中还有一半的酒没有喝。韩倚风睁开眼睛,她看见面前的铁宇,吃了一惊,然后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韩倚风:(无力地)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铁宇:(冷冷地)醉生梦死。燕堂主要你遗忘以往的一切,为圣教效命。
韩倚风脸上的神情变成愤怒、惊惶、焦急相交织在一起的神色,铁宇再次端起酒碗,把剩下的酒灌进她的口中,韩倚风虽然想要挣扎,可是根本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在焦急和愤怒中昏了过去。
铁宇放开手,他的脸上慢慢现出一个冷笑。
23 客房 秋日/内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简朴雅致的卧房,韩倚风躺在床上,右肩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她的额头上放着一条浸过水的毛巾。
韩倚风在睡梦中忽然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然后她醒了过来,一开始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坐了起来,毛巾从她的额头上滑落下来。她向房内茫然四顾,忽然感到头痛似地按住自己的额头。她的这些反应,和当初南宫迁刚刚喝过醉生梦死酒时的神情十分相象。
燕何(OS):你醒了。
韩倚风向他的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那是她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的房间的暗角,燕何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现在就从那里向她走过来,用一种淡漠的目光看着她。
韩倚风看着他,好象感到困惑似地轻轻摇了摇头。
韩倚风:我见过你,可是你究竟是谁?
燕何的目光微微一动,看着她,似乎有一点惊讶。
燕何:你不记得我是谁?
韩倚风:难道我应该记得你?
燕何:不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好象只是在对自己说话。
燕何:我本以为你只会忘记那些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和事,想不到你连我也不再记得……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韩倚风,继续轻声自语。
燕何:是我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比我所想象的还要重要,又或者是因为……
他的眸中掠过一个有些疑虑的神色。
韩倚风:你在说什么?
燕何的目光中有一些惆怅之意,他仍然望着她。
燕何:我是天圣教冷月堂的堂主燕何。
韩倚风怔了一怔,她凝视着燕何。
韩倚风:这里是星宿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燕何:你不记得了吗?你在这里的原因。
韩倚风凝神想了片刻,脸上仍然是困惑和迷惘的神色。
韩倚风:奇怪,我……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抬起右手去轻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因为伤口疼痛而微微一皱眉,转头看到了自己右肩的伤口,微微一怔。
韩倚风:还有,我竟然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受伤……
燕何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言的惋惜之意,他的声音也变得稍微柔和。
燕何:你已经因为高烧而昏迷了四天,或许这才让你的记忆有所损伤,让你记不起一些事情……你安心养伤。
他转过身,准备出去。
韩倚风:等等……
燕何回过身来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韩倚风: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要替我疗伤?
燕何:……因为你是圣教的人。
韩倚风呆了一呆。
韩倚风:我……我是天圣教的人?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燕何: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围攻?你还记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韩倚风沉默了片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黯淡。
韩倚风:他们说我是魔教余孽……
她忽然抬头望着燕何,有点惊讶。
韩倚风:……对,当时他们、他们说我是天圣教的人。
燕何:他们说的不错,你本来就是圣教的人。只不过你因为受伤,而且又连病好几天,所以才会一时记不起来。
韩倚风仍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她慢慢地低下头去。
韩倚风:真的是这样?也许……也许你说的对……
燕何: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圣教还有事要你去做。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转过身去,走出房间。
韩倚风抬头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是迷惘的神色。
24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燕何走出客房,铁宇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他,看见他出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燕何没有说话,已经向院外走去,铁宇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几步,铁宇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要开口。
燕何脚步不停。
燕何:有话要说?
铁宇:燕堂主,您不杀那个小子,还留他在这里养伤,难道不怕会养虎为患?
燕何:如果能为我所用,原本危险的敌人反而能成为最好的助手……我自然有我的安排。
铁宇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
铁宇:他虽然丧失了以往的一部分记忆,可是又怎么能确定他就一定会为圣教所用?
燕何沉默不语,继续向前走。
铁宇抬头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说下去。
铁宇:燕堂主,其实属下觉得,如果您真的想完全地支配那个小子,让他为您所用,只要把醉生梦死的功效进一步加强,让他完全失去对过往的回忆,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这样做更加稳妥。
燕何停下了脚步,他向铁宇扫了一眼。
铁宇心虚地躬下身。
铁宇:燕堂主恕罪,属下多嘴了。
燕何脸上却没有恼怒的神色,他的目光还是清澈如水,但心中却似乎有很多的思绪翻滚不已,过了一会才开口。
燕何:那样做的话,的确会得到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奴隶。只不过,不再有自己的个性,不再有自己的思想,只会完完全全地受人摆布……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了做朋友的资格……未免有些可惜……
他继续向前走去,铁宇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不再说什么,仍然跟在燕何的身后。
燕何:只要她能为我所用,利用她找出其他的人再一网打尽,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既然骗她说是圣教的人,就不能做任何事情让她起疑。你传令下去,教中所有人都不可以泄露出她曾经与圣教为敌,要把她当成圣教的一员,在星宿海上,可以让她自由走动。……当然,也仍然要注意防范,不能让她私自离开星宿海。
铁宇:属下遵命。
他们仍然向前走,但是燕何的眼中,慢慢现出几分怀疑的神色。
正文 第十章
1 燕何的书房 秋日/内
韩倚风凝视着挂在墙上的那幅江山风雨图,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燕何慢慢地走进门来,看见了她,怔了一怔。
燕何:是你。
韩倚风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韩倚风:我来向你讨酒喝,希望没有打扰你。
燕何向她走近,他望着她的目光中有淡淡的温暖神色,这是他在望着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流露过的。
燕何:不会。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韩倚风:我想已经没有大碍,再过几天应该可以行动自如。
燕何望向她刚才在看的那幅画。
燕何:你对这幅画有兴趣?
韩倚风也重新望向那幅画。
韩倚风:我对丹青之道其实并没有多少研究,我只是对这幅画中所包含的作画者的心情有些兴趣。
燕何凝视着她。
燕何:画者的心情?
韩倚风:你看这幅画,高山流水意喻江山,下笔时苍劲有力、气势磅礴,简直有一笔扫尽天下的雄心壮志,作画的人志在天下,野心勃勃。
燕何看着那幅画,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
韩倚风:可是这株苍松虽然独立危崖,高高在上,傲视天下,在这风雨之中,笔触未免也太过荒凉,你难道觉察不出其中所暗藏的寂寞心情?
燕何的目光再次闪动一下,他转过头来,望着韩倚风。而韩倚风并没有注意,仍然看着那幅画,继续评论。
韩倚风:就是这种矛盾的心情,才让我觉得好奇。明明野心勃勃,志在千里,却又无时无刻地不因此感到寂寞孤独,因此才有了这一叶扁舟,在江上风雨飘摇,孤立无援。……作画的人的心情,也是这样吧?不知道是什么人,才有这么深沉寂寥的思绪。
她开始在画上寻找作画者的签章,却没有找到。
韩倚风:这幅画为什么没有画者的印章?
她疑惑地望向燕何,燕何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燕何:你点评得的确精妙,为了答谢,我只有请你一醉。请。
他向门外走去,韩倚风望着他,又回头看了那幅画一眼,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2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月色正好,洒下一片银辉在整个庭院之中。
韩倚风和燕何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地上或立或倒,已经有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坛,但是两个人的脸上都还没有醉意。
燕何用有些惊奇的眼神望着韩倚风。
燕何:想不到你的酒量竟然深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有没有喝醉过?
韩倚风持杯在手,想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看着燕何。
韩倚风:我不记得有没有喝醉过。那么你呢?你又有没有醉过?
燕何的脸色微微一黯,他慢慢摇了摇头。
燕何:没有。……从我有记忆时候起,我就一直在不断地提醒我自己,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喝醉,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别人以可趁之机,才不会被别人害到。
韩倚风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同情之色一掠而过。
燕何:……到了后来,即使我想醉一次,也已经找不到人来陪。
他默默地饮尽了杯中的酒,韩倚风给他又斟满。
韩倚风:那么你今天想不想醉一次?
燕何有点疑惑地望着她,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韩倚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韩倚风:如果你不怕我害你,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么我就陪你放心地醉一次。如何?
燕何凝视着她,眸中有光芒一闪而没,过了一会,他也微微一笑。
燕何:不错,我本来就说过今天要请你一醉。……只不过,你又有没有信心能让我醉倒?你怕不怕自己反而会比我先醉?
他凝视着韩倚风,韩倚风也同样沉默地凝视着他,两个人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目光中探询些什么,但又都想在自己的目光中掩饰些什么。
韩倚风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她从怀中取出长笛,面对着天边的明月,开始静静地吹奏。燕何凝视着她的背影,也静静地聆听。
一曲吹完,韩倚风回头望着燕何,于是微笑了,然后她坐回桌边,把长笛放在桌上。
韩倚风:我刚才说过,如果不怕对方会害自己,如果当对方是朋友,那么即使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担心害怕。我不怕你会害我,所以,我也不怕会比你先醉。
燕何仍然凝视着她,这时候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燕何:请。
韩倚风微笑着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两个人都一饮而尽。
3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地上的酒坛已经有十来个,韩倚风伏在石桌上,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似乎已经醉倒。
燕何站在一旁,凝视着天上的明月,他的目光仍然清澈如水,毫无醉意。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转身望着韩倚风,他的脸上慢慢现出几分柔情,向她走近几步,然后继续凝视着她。好象忽然被一种激情所驱使,他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但是他的目光又落在手指上的那条伤痕上,脸上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下,慢慢放下手来。
燕何就这样站在韩倚风的身旁,过了一会才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解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韩倚风的身上,然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等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伏在石桌上的韩倚风忽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也同燕何一样清澈而没有醉意,但是她的脸上却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4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这里有一座孤坟,但是没有竖任何标志,百里依静静地站在坟前,凝视着孤坟,她的脸上是悲伤的表情。
一只奇异的红色的兔子忽然一瘸一拐地跑到百里依的脚下。百里依低头看着它,目光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她俯身抱起它,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开始轻轻地给它包扎腿上的伤口。她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多年前的大雪山。
5 大雪山 冬日/外
萧亦君在给同样的红色兔子包扎身上的伤口,他是个俊逸的青年,但是那时已经是天圣教的长老,他的名字让武林中人闻之色变,但是他抱着那只兔子给它包扎伤口的样子却极为温柔。
百里依蹲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的动作,当她望向他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深情。
6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百里依继续给红兔包扎着伤口,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和当年一样的深情。
韩倚风慢慢地走上山来,她看见了百里依,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
百里依并没有抬头,她仍然细心地给红兔包扎完,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它放回地面,红兔活动了两下,然后消失在孤坟的后面。
百里依仍然没有看韩倚风。
百里依:它叫雪山红兔,是一种很珍贵的动物,当年我和萧亦君把它从大雪山带回来。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常常会受伤,只不过……帮它包扎伤口的人却已经不再相同……
韩倚风没有说话,她凝视着百里依。
百里依望着那座孤坟。
百里依:我是为了他而加入天圣教。当年我看着他给雪山红兔包扎伤口,细心而又温存,我天真地相信,只要我愿意,就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可是原来到最后,选择的权利并不是在我的手上。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终于转身望着韩倚风。
百里依:许多事都会发生改变,人会不会呢?
韩倚风凝视着她。
7 北天山之巅 秋夜/外
韩倚风和百里依相对而立。
百里依淡淡一笑,她的目光凝伫在一地的月魂花上。
百里依:你想问我,为什么也会落泪?……花能如此痴情,人会不会呢?
百里依的目光移到韩倚风的脸上,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
百里依:……如果是你,会不会有人让你永远也无法忘记?会不会有人对于你来说,也像明月对于月魂一样重要而永远无法割舍得下?
韩倚风仍然凝视着百里依,她没有回答。
8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韩倚风凝视着百里依。
韩倚风:我在北天山见过你。
百里依:是吗?
韩倚风沉默片刻。
韩倚风: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
百里依回头望着孤坟。
百里依:我没有朋友。
韩倚风:我算是你的朋友?
百里依看着她,没有回答。
韩倚风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奇特的神色。
韩倚风:……那一天为什么不杀我?
百里依:我希望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韩倚风:……你相信我就是那个可以陪你说话的人?
百里依:你不是吗?
两人都凝视着对方,过了良久,韩倚风终于微微一笑。
韩倚风:有一件事我要谢谢你。
百里依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已经明白对方心里所想的讯息。
9 燕何的书房 秋夜/内
夜已深。
燕何仍然没有睡意,他在书桌上铺了一张宣纸,又在画画,但是他却在想其他的事情,以至于下笔完全是出于本能。
纸上慢慢出现画的轮廓,是一个少年对月吹笛的背影。
燕何忽然觉察到了自己在画的是什么,笔尖一顿,弄污了画卷,他放下笔,怔怔地凝视着还没有完成的画,忽然心烦意乱起来,一伸手把画揉成一团,扔在墙角。
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快步走到书架旁,打开一个暗格,韩倚风的长剑就放在里面。燕何取出长剑,若有所思地看着它,脸上的疑虑慢慢变成了决心。
10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燕何一个人坐在石桌旁,桌上放着酒壶和两只酒杯,韩倚风的长剑也同样放在桌上。
韩倚风从外面走进院门,她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于是微笑着走近。
韩倚风:好香,我来的似乎正是时候。
燕何没有说话,拿起酒壶,慢慢把两只酒杯都斟满。韩倚风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等她放下酒杯,燕何又给她斟满,这才放下酒壶,抬眼看着她。
燕何: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韩倚风点了点头。
韩倚风:不错。
燕何也慢慢地饮尽的自己杯中的酒,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凝伫在韩倚风的脸上。
燕何:你答应过我,伤好之后,会替我去办一件事。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韩倚风双眉微微向上扬起,淡淡地开口。
韩倚风:我为什么要后悔?
燕何审视着她,放下手中的酒杯。
燕何:好。你今天就下山,去找到并杀死这几个人,王佛笑、任小白和江适意。
他说着话,目光紧盯在韩倚风的脸上,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韩倚风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
韩倚风: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燕何:你只要去泾州的佛笑堂,他们自然就会主动找你。
韩倚风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韩倚风:为什么?
燕何给自己又斟满一杯酒。
燕何:我做事情不喜欢解释。你可以拒绝,我再另找其他人。
韩倚风沉默了片刻。
韩倚风:不必。既然是我答应的事情,我会去做。
她把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便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自始至终,她好象都没有特别留意过桌上的长剑。
燕何仍然凝视着她,直到她快要走出院门,才向一旁瞥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一直躲在暗处的铁宇悄悄转身离开。
于是燕何忽然开口。
燕何:等等!
韩倚风回过头来看着他。
燕何:(慢慢地)你忘了拿自己的剑。
他的目光转向石桌上的那柄剑,于是韩倚风也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去,然后有点诧异地开口。
韩倚风:这是我的剑?
燕何:这柄剑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你不应该忘记。拿去吧!
韩倚风慢慢走回石桌旁,从桌上拿起长剑,燕何望着她的目光中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戒备的神色。
韩倚风抽出长剑,仔细地观看剑刃。
韩倚风:这似乎是一柄好剑……
她随便地说着,忽然手中剑锋一转,已经指在燕何的喉间。
燕何怔住,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燕何:你……
韩倚风微微一笑,现在她的目光中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迷惘、茫然的神色,而是闪着机智的光芒。
韩倚风:燕堂主,你让我去杀我的三个至交好友,未免也太过狠毒。
燕何心中虽然十分惊讶,但是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凝视着韩倚风。
燕何:原来你根本就没有丧失记忆,想不到你也会用这种奸诈的手段。
韩倚风轻轻一叹。
韩倚风:骗人固然不对,但总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要好,我不是那种转不过弯来的老实人。
燕何竟然也微微笑了。
燕何:兵不厌诈,现在我反而倒更欣赏你了。你演戏的手段倒是很高明……你醒来时的模样,正是服用醉生梦死后应该会出现的症状,竟然连我也被你瞒过了。
韩倚风浅浅一笑。
韩倚风:你忘了,我曾经看过南宫迁喝这种酒,喝过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变成什么样子,我当然也略知一二。
燕何轻轻吁了一口气。
燕何:这是我的疏忽……你倒也真能忍耐,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韩倚风:燕堂主你心机深沉,我又怎么敢低估你?……其实你一直都对我存有戒心,直到刚才你用这柄剑来试过我以后,才第一次真正相信我而放松了戒备。如果不能让你完全相信我,我又怎么可能一击成功?
燕何:不错。练武的人总会有一些连自己也不能察觉的习惯。像是长期用剑的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自己的佩剑……
韩倚风:何况你又知道这柄剑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你才把它放在这里,如果我是假装失去记忆,就会出于习惯,在离开的时候随手把它带走。
燕何:可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注意到它……
韩倚风:所以你才相信我真的忘记了过去,因为一个人不可能与自己长久养成的习惯相抗衡。
她的脸上再次现出淡淡的笑意。
韩倚风: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它,只是你没有看出来而已。
燕何良久没有说话,他凝视着韩倚风,忽然轻轻一叹。
燕何: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现在你想怎样?
韩倚风: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燕何:想不到有人可以接连两次从星宿海全身而退。……好,我让你安然离开星宿海。
韩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燕何。
韩倚风:现在对我来说,离开星宿海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铁宇应该已经传下了你的命令,我想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根本不会有人阻拦我。
燕何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感到她是自己的一个极可怕的敌人,又免不了对她心生钦佩。
燕何:刚才铁宇也在这里,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韩倚风:所以我现在只想你拿出解药。适意是在这里中了剧毒,我不相信你会连解药都没有。
燕何的眸中忽然又是光芒一闪,他凝视着韩倚风,似乎有一点犹豫,但是他的眼神中再次掠过一道冷冷的光芒。
燕何:不错,解药的确就在这里。她中的是玉玲珑的毒,这种毒只有用木连环才可以解。
韩倚风:木连环?
燕何:在我这个院子里就有几株。那是一种植物,高达人的腰部,叶片是红色,果实反而却是绿色的,而且像是两个圆环扣在一起。你看到没有?
韩倚风的向庭院四周扫了一眼,而燕何却仍然在凝视着她。
韩倚风果然看见庭院的一角生长了几株同燕何所描述的完全一样的植物。
韩倚风:这些果实就可以用来解玉玲珑的毒?
燕何:不错。
韩倚风凝视了木连环,过了一会,她的目光又转到燕何的脸上,她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忽然她微微笑了。
韩倚风:那就劳烦燕堂主去替我摘下一颗。请!
她手中长剑微微上抬,迫使燕何也只能站了起来。但是燕何却并不向前走,他只是凝视着韩倚风,韩倚风仍然微笑地望着他。半晌,燕何终于再次吁出一口长气。
燕何:我又输了。
韩倚风仍然微笑着,她的脸上神色很平静,好象只是在和朋友闲谈。
韩倚风:木连环其实也是剧毒之物,是不是?你想让我去取,自己却反而立即就会中毒。真不愧是天圣教冷月堂的堂主,已经受制于人,却还能想办法来反败为胜。
燕何望着她,脸上有几分遗憾的神色。
燕何:你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可惜却是我的敌人。
韩倚风:我从来也没有把你当成是敌人。
燕何微微一怔,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诚恳。
11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燕何与韩倚风对坐在石桌旁,他默默地饮尽了杯中的酒,韩倚风给他又斟满。
韩倚风:那么你今天想不想醉一次?
燕何有点疑惑地望着她,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韩倚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韩倚风:如果你不怕我害你,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么我就陪你放心地醉一次。如何?
燕何凝视着她,眸中有光芒一闪而没,过了一会,他也微微一笑。
燕何:不错,我本来就说过今天要请你一醉。……只不过,你又有没有信心能让我醉倒?你怕不怕自己反而会比我先醉?
他凝视着韩倚风,韩倚风也同样沉默地凝视着他,两个人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目光中探询些什么,但又都想在自己的目光中掩饰些什么。
韩倚风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她从怀中取出长笛,面对着天边的明月,开始静静地吹奏。燕何凝视着她的背影,也静静地聆听。
一曲吹完,韩倚风回头望着燕何,于是微笑了,然后她坐回桌边,把长笛放在桌上。
韩倚风:我刚才说过,如果不怕对方会害自己,如果当对方是朋友,那么即使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担心害怕。我不怕你会害我,所以,我也不怕会比你先醉。
12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燕何无声地叹了口气。
韩倚风也慢慢地敛去了笑容,她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又开口。
韩倚风:解药究竟在哪里?
燕何:……木连环的确是剧毒之物,但是它也确实是唯一能解玉玲珑之毒的解药。至于是否相信,随便你。
韩倚风凝视着他,过了半晌,她微微点头。
韩倚风:我相信你。
她伸手点了燕何的穴道,然后把剑插回剑鞘中,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玉瓶,把里面原来所装的伤药倒尽,走到墙边,在不碰到木连环的果实的情况下,敲下一颗装在玉瓶里。她把瓶口塞好,重新放进衣袋里,然后就向院门外走去。
燕何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忽然开口。
燕何:你不杀我?是我令你受伤,又把你囚在云镜峰害你险些丧命,刚才其实也是想让你中毒而死,你应该对我恨之入骨才对。
韩倚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
13 客房 秋日/内
韩倚风坐在床上,她困惑地望着燕何。
燕何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言的惋惜之意,他的声音也变得稍微柔和。
燕何:你已经因为高烧而昏迷了四天,或许这才让你的记忆有所损伤,让你记不起一些事情……你安心养伤。
14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月色正好。
韩倚风伏在石桌上,好象已经醉倒。
燕何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过了一会才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解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韩倚风的身上,然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等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伏在石桌上的韩倚风忽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也同燕何一样清澈而没有醉意,但是她的脸上却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15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韩倚风望着燕何,然后她微微一笑。
韩倚风:这几天谢谢你帮我疗伤,又请我喝了那么多的美酒。告辞了。
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燕何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但是他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
燕何: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如果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也饶你一次不死。
韩倚风停下脚步,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
韩倚风: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你的朋友,就一定要是你的敌人?我没有你那样的野心,也不需要你饶我不死。
燕何凝视着她,他的眼中忽然掠过淡淡的遗憾神色。
燕何: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韩倚风看了他一会,终于开口。
韩倚风:好,如果你真想还我人情,请你以后不要再为难我的朋友。
燕何沉默了片刻。
燕何:……如果他们以后不再侵犯圣教的利益,以前的事我就不再追究。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再与圣教为敌,我也决不会再放过。
韩倚风默默点头,她准备转身离开。
燕何:醉生梦死酒为什么会对你失效?
韩倚风的眸子里忽然光芒一闪。
16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百里依和韩倚风相对而立,她们都凝视着对方。
韩倚风忽然微微一笑。
韩倚风:有一件事我要谢谢你。
百里依看着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她所说的是什么事。
百里依:举手之劳。
17 星宿海 秋日/外
铁宇托着那坛醉生梦死酒在走廊上向前走。他才转过一个拐角,忽然迎面有一只手飞快地点了他好几个穴道,他闭上眼快要跌倒。但是那只手用更快的速度拿走了他手中的酒坛,换上另外一坛,然后立即解开了他的穴道。
铁宇踉跄一下,睁开眼睛,他好象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在他身后的隐蔽处,百里依淡淡地望着手中的那坛醉生梦死酒。
18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百里依看着面前的韩倚风,她的脸上也有一丝诧异的神色。
百里依:你什么时候知道酒已经被换了?
韩倚风微笑着。
19 昆仑西麓云镜峰 秋日/外
铁宇把酒碗中还剩下的大半碗酒继续向韩倚风的口中灌进去。
韩倚风忽然不易察觉地一怔。
20 昆仑东麓洛孤峰 秋日/外
韩倚风向百里依微笑着开口。
韩倚风:酒的香味完全不同,像我这样喜欢喝酒的人,当时就可以分辨。
百里依:你为什么肯定是我?
韩倚风:……我在星宿海,同样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可以陪我说说话的人。
百里依凝视着她,慢慢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身离开,而韩倚风仍然凝视着她的背影。
21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韩倚风的脸上恢复了沉静,她看着心存疑惑的燕何。
韩倚风:也许……只是因为我喝不惯这样的酒。
她转过身,向外走去。
燕何望着她,脸上忽然有一种疑惑和痛苦相交织的神情。
燕何:那天晚上你所说的,有没有你的真心话?
韩倚风停住了脚步,她的脸上也有着难以形容的神情,但是她并没有回头。
22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夜/外
燕何用有些惊奇的眼神望着韩倚风。
燕何:想不到你的酒量竟然深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有没有喝醉过?
韩倚风持杯在手,想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看着燕何。
韩倚风:我不记得有没有喝醉过。那么你呢?你又有没有醉过?
燕何的脸色微微一黯,他慢慢摇了摇头。
燕何:没有。……从我有记忆时候起,我就一直在不断地提醒我自己,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喝醉,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别人以可趁之机,才不会被别人害到。
韩倚风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同情之色一掠而过。
燕何:……到了后来,即使我想醉一次,也已经找不到人来陪。
他默默地饮尽了杯中的酒,韩倚风给他又斟满。
韩倚风:那么你今天想不想醉一次?
燕何有点疑惑地望着她,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韩倚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韩倚风:如果你不怕我害你,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么我就陪你放心地醉一次。如何?
23 燕何独居的庭院 秋日/外
韩倚风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
韩倚风:……真和假对你来说,有没有区别?
燕何呆了一呆,他没有能够回答。
韩倚风走出院门。
24 佛笑堂后庭 秋日/外
韩倚风轻轻落在院中,她扫了一眼整个庭院。满地都是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石桌上有一坛已经开启的酒,旁边只放了一只玉杯,所有的东西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打扫过。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韩倚风:(喃喃自语)难道他们都没有回来?那又会去了哪里?
她沉思了片刻,忽然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韩倚风(VO):他们会不会不知道我已经离开而去了星宿海?如果他们再次闯上星宿海,这次燕何一定不会再放过他们。我要快去追上他们……
她准备离开,才走了一步,忽然注意到院中的落叶上,有一层淡淡的褐色粉末,被她脚步一动,那些粉末都轻轻飘扬起来。
韩倚风:糟了!
她身体轻轻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院子里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开了,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25 佛笑堂后庭 秋日/外
“哗啦”一声,有人把水泼到昏迷的韩倚风脸上,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面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苗人的衣服,正把酒坛放回到石桌上,她刚才就是用里面的残酒淋醒了韩倚风,这女子就是贺义雅。
韩倚风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她是被贺义雅点了穴道,只能用不解的眼神望着贺义雅。
贺义雅放下酒坛,重新转身,也用不解的眼神打量韩倚风。
贺义雅:喂,你是什么人?佛笑在哪里?
韩倚风:你既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暗算我?
贺义雅瞪大了眼睛,气愤地开口。
贺义雅:你还说!我辛辛苦苦布的陷阱,准备捉那个佛笑,却被你破坏了。这是佛笑的家,你熟门熟路地直闯进来,一定跟他关系匪浅。快说,佛笑去了什么地方?
韩倚风:(冷冷地)你不也是直接闯进来,还在人家院子里洒药粉、布陷阱?
贺义雅被她抢白,更加恼怒。
贺义雅:你想死是不是?还不回答我的话,佛笑在哪里?
韩倚风:你为什么要找他?
贺义雅:不用你管,总之我非找到他不可。快说!我可没有耐心。
韩倚风:我不知道。
贺义雅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
贺义雅:不知道还不早说,白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你去死!
她用脚一踢,把地上的落叶踢起了一大片,落叶上面的褐色粉末再次扬起,有些正落在韩倚风的脸上,她再次昏迷过去。
贺义雅还是不解气,她向四周看看,跺脚大骂。
贺义雅:死佛笑臭佛笑!害我在这里等这么久!你不回来,好,你不回来我就砸烂你的宝贝酒,一把火烧了你的佛笑堂。
她说干就干,向酒窖冲去。
26 佛笑堂门前 秋日/外
贺义雅把韩倚风拖到门外,看了看距离,又向前拖了几步,估计火势不会烧到她的身上,这才放下她。
已经有好几坛酒被贺义雅搬到了门口,她上前把那些酒坛全部摔碎在门前,然后退后几步,狠狠地看了看整个佛笑堂,拿出火折子点燃,丢进酒中。
大火开始燃烧起来,贺义雅心满意足地看着,等看到火势已经不可能再灭,这才转身离开。
韩倚风仍然昏迷不醒。
忽然从街角又有人慢慢向她靠近。
27 悬崖 秋夜/外
韩倚风的身体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她仍然昏迷不醒。又一阵强风吹来,她终于有了些知觉,睁开眼睛,向脚下一望,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
她的脚下云雾缭绕、看不见地面,她急忙再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一株横生在悬崖峭壁上的小树挂住,好象是被什么人从悬崖的上面丢下来时被挂在了这株树上。
她刚刚抬头看清楚自己的险恶处境,那株小树终于因为无法支撑她的体重而“咯吱”一声折断,她立即又飞快地向下坠去。
韩倚风本能地去摸腰间的佩剑,剑竟然还在,她来不及多想,已经拔出长剑,插进峭壁中。随着她身体向下坠,“呛啷啷”的声音响个不停,山石飞溅,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在峭壁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但她的下坠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减慢,终于完全停下。
韩倚风已经惊出冷汗,她再次打量自己的处境。头上刚才还能看见的崖顶已经被云雾笼罩,而脚下现在却可以隐约看见地面,她思索了一下,微微用力握着长剑向下压。长剑再次划开石壁,带着她的身体慢慢向下滑去。等到了离地面已经比较近的地方,韩倚风双脚一踏山壁,向后翻身,已经趁势拔出长剑,轻轻落下地来。
她喘息了片刻,拨开深谷中的荆棘杂草,开始向前走,寻找离开的道路,但是走了一阵子,两旁仍然是陡峭的山壁,根本无法攀登。
韩倚风(VO):究竟是什么人把我推下悬崖?如果是那个苗女,她已经点了我的穴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困惑之极,忽然皱了皱眉头,唇边已经流出鲜血。她捂住胸口,十分难过,跌坐在地,开始运功调息,但只过了一会,她的身体一晃,唇角流出的鲜血更多。
韩倚风惊讶地睁开眼,擦了擦唇角的鲜血,但立即又有更多的血流出。
韩倚风(VO):我……我是什么时候竟然中了毒?
她迷惑地望向前方。
28 幽谷 秋夜/外
韩倚风跌跌撞撞地在荆棘中艰难地向前走着,她的唇角还有血迹,但是已经不再继续向外流血。她的神情又是惊讶、困惑又是焦急,她向前张望着。
前面已经没有荆棘丛了,在黑暗中看起来是一片平坦的地面,依稀还可以看见空地的另一边是几间木屋,但是虽然已经是夜里,木屋里却并没有灯光透出。
韩倚风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现出欣喜的神色,她急忙向前奔去,忽然脚下一沉,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那一片平坦的地面其实是一片沼泽,她的双脚都已经深深地陷在了里面,她开始慢慢地下沉。
韩倚风不敢挣扎,以免下沉得更快,她望向那几间木屋,怀着一丝希望地大叫。
韩倚风:有没有人?请问有没有人在?
29 木屋中 秋夜/内
屋里没有点灯,但是有一个人在黑暗中坐在桌旁,他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韩倚风的声音隐约地传来。
韩倚风(OS):有没有人?请问有没有人?
那个人端着茶杯的手忽然轻轻一抖,他慢慢把茶杯放下,把头转向窗口的方向,借着隐约的光线,可以看见他三十来岁,容貌清秀,脸上有淡淡的高傲的神气,但是眼眶里却是空空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挖掉了眼珠,他是洛轻宇。
30 幽谷 秋夜/外
韩倚风已经被沼泽陷到了腰间,她有些失望地看着木屋。
但是一条人影忽然从木屋里掠出,一伸手已经抓住了韩倚风的肩膀,然后伸指一弹,指风把对面的一株大树打出一个小洞,整株树也摇晃了好几下,他借力在空中翻过身,一转眼已经带着韩倚风落在木屋前的地面上,正是洛轻宇。
韩倚风看见他的眼睛,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感激地开口。
韩倚风:谢谢你。
听到了她的声音,洛轻宇仍然抓着她的肩头的手忽然紧了一紧,他的脸上这一瞬间现出有些激动的表情。但是这种神情很快又变成惆怅,他松开手。
洛轻宇:随我来。
他转过身,向木屋走去。
韩倚风怔了一怔,跟在他的身后。
31 木屋中 秋夜/内
韩倚风慢慢地走进门来,因为屋里一片黑暗而迟疑地停下。
洛轻宇感觉到了她的犹豫,点燃角落里的烛台,放到正中的桌上。
洛轻宇:我平时并不需要光亮,所以没有点灯。
他重新在桌前坐下,然后翻开另一个茶杯,放到对面。
洛轻宇:请坐。
韩倚风在他的对面坐下。洛轻宇已经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茶,刚刚好快到杯沿,没有溢出一滴。他做这一切的事情,都好象是正常人一样自然,根本不像眼睛已经瞎了。
韩倚风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同时也有些感激。
韩倚风:多谢。
洛轻宇的手微微一颤,他望向她的方向,虽然看不见,然后他低下头,给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加满。韩倚风又冷又累,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洛轻宇:你来的那个方向,除了沼泽,就是没有地方可以攀缘的悬崖峭壁,你怎么会在那里?
韩倚风的脸上现出困惑的神色,半晌才摇了摇头。
韩倚风: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
洛轻宇眉尖微微上扬。
洛轻宇:哦?
韩倚风:我是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用药迷昏,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不知什么人推下了悬崖。如果不是因为被峭壁上生长的一株小树挂住我的衣领,现在早就已经粉身碎骨。
洛轻宇沉吟了片刻。
洛轻宇:的确有点奇怪,如果想要杀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却这样大费周章?这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韩倚风看着他。
韩倚风:前辈,你既然住在这里,知不知道怎样可以离开?
洛轻宇空空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沉默了一下。
洛轻宇:你急着离开这里?
韩倚风:我有几个朋友现在身处险境,我要尽快赶去帮助他们。
洛轻宇:你自己刚刚还差点送命,你不想先弄个清楚?
韩倚风:我现在既然安然无恙,这件事大可以以后慢慢追查,可是如果不赶去救我的朋友,也许我就会一生后悔。
洛轻宇的脸上慢慢出现有些惊奇和感慨的神色。
洛轻宇: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韩倚风:我叫韩倚风。
洛轻宇的身子微微一动,他的脸上有些诧异的神色。
洛轻宇:你也姓韩?
韩倚风早就注意到他有些奇怪,这时候忍不住开口询问。
韩倚风: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洛轻宇的脸上闪过怀念、遗憾和悔恨的神色,他呆了片刻,终于平静下来。
洛轻宇:没有什么。你刚才说你急着要赶去救你的朋友?
韩倚风:是的,前辈,请你告诉我怎样可以出谷。
洛轻宇慢慢地摇了摇头。
洛轻宇:可惜,我想你暂时没有办法离开。
韩倚风焦急起来。
韩倚风:为什么?
洛轻宇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孔,接着有雷声隐隐传来。
韩倚风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洛轻宇:你听,暴风雨已经来了。
果然,大滴大滴的雨点开始落下来。
韩倚风不解地看着洛轻宇。
韩倚风:就算有暴风雨,那又怎么样?只要有路可以上山,雷雨又算得了什么?
洛轻宇:你不知道。经过我这木屋旁的树林,那里有一个地方的山势较为平缓,我平时都是从那里上下。可是那里土质松软,一旦遇上暴雨就会有大股的山石泥土被水冲下,根本没有办法立足,在这种天气里想要上山或是下山,即使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
韩倚风呆了一呆,急忙追问。
韩倚风:那里是唯一的通路?
洛轻宇点了点头。
韩倚风:……那么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洛轻宇:我不知道。这是这谷中冬至前的最后一场雨,通常会下三五天。
韩倚风:那么久?
她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雷雨,忽然捂住胸口,眉头微皱,向后退了两步。她的唇边再次流出鲜血。
洛轻宇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转过脸来。
洛轻宇:你怎么了?
韩倚风咬紧牙关,勉强开口。
韩倚风:我……
她说不下去,洛轻宇已经把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
洛轻宇:你现在是不是胸口绞痛,唇边流血?
韩倚风:……是……
洛轻宇不再说话,他在韩倚风身上轻轻点了几指,然后右掌抵在她的后心,慢慢运功帮她压制体内的毒性。过了好一会,韩倚风的脸色才平静下来,唇角也不再有鲜血流出,她无力地坐下来。
洛轻宇松了手,在屋里缓缓走了几步,忽然开口。
洛轻宇:你中的,似乎是木连环的毒。现在毒性还浅,所以毒发的时候只有口中流血,等到毒发之时七窍同时流血,就无药可救了。
韩倚风:木连环的毒?
她急忙从衣袋里取出那个装木连环的玉瓶,拔开木塞,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她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