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太尉千金
相公小妾太漂亮(沐鱼夕子)
楔子
“了结了自己吧。”
泪眼迷蒙中,她递给我一把小刀,转身时,又加上一句,“是他的意思。”
我看着这冰冷的刀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好像也给我苍白无血色的脸映上一层光彩,我凉薄一笑,他最后还是决定要我死。
那一年夏天,我嫁给了他,那一年冬天,有人劝我离开他,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只为一个遥远的梦想。
我原本是一个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的大小姐,可是因为他,我做了许多事,只为博得他的注意,只想得到他的一句夸赞,可他从来看不起我,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的败笔。
可是现在,他要我死,因为三年后的此刻,我成了他心里唯一的软肋。
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男人,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怪只怪我年少懒惰骄横,终我一生都不曾配得上他。
19岁以前,我还是一个养尊处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在爹爹的庇护下生活得很快乐,从不知道忧伤是什么;19岁以后,我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学会了忍气吞声,甚至看人脸色过日子,而那个别人就是我的夫君,一个出类拔萃、在官场上谈笑风生却对我冷若冰霜的夫君。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倒宁愿他能像一年前那样,决然地将我赶出府,将我恨之入骨,不过我们之间最好的相处,还是停留在两年前,那时的我们相敬如宾,无爱无恨。
他说:我不会休你,没有唐家,就不会有今日的我。
他说:苡柔,不是我讨厌你,而是我爱不了你,你跟不上我的脚步。
他说:我一点不怕你生气,如果我有需求,是不会压抑自己的。
他说:不要傻兮兮的相信爱情。
他说:原来我错看了你,官家小姐,永远有海一样的心机。
他说:你给我滚,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他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在心头,反正他也没和我说过许多的话,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抑或是狠话,那过去的一切,我们都找不回了,现在的他是恨我的,他给我一把匕首,要我自尽。
我们同塌而眠的场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只是,我还不甘心,因为爱他,所以不甘心,他怎能这样无情地让我死去,让我一个人死在这冷冷的地上,我留给他最后的记忆是我挣扎着疯狂吼叫的模样,那样的我怎么可以成为他对我最后的印象?
我不甘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水流叮咚,一片小池静静躺在园中,在水池的四周,假山上、岸边、池端、廊道都建有亭子,错落有致的亭子恰好又倒映在水池之中。
太阳透过榆树的密密层层的叶子,把阳光的圆影照射在地上。
我趴在倚玉轩二楼的栏杆上,轻摇纸扇。
这座奢华的园林只是府中一角,放眼望去,看不到外面的长街行人,这里就是我家——太尉府。
我叫唐苡柔,是这府上的二小姐,也是太尉大人最宠爱的女儿。
我爹唐世轩自然就是当今临浠国的太尉大人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在朝廷德高望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哥哥唐颂允是太子侍读,他生母是现今的二夫人,所以他是我的庶兄,据说他很爱读书,常常手不释卷。我还有一个妹妹,由三夫人所出,叫唐苡晴,她性子冷淡、内向寡言。
至于大夫人就是我娘亲了,只是十年前娘一病不起,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所以爹对我就比唐颂允和唐苡晴更多了一份心,对我宠得有些过了头,我也爱在爹面前撒娇耍脾气,爹从不会真的生我气。
但同时也培养了我的惰性,读书识字、女红针线、琴棋书画几乎没有一个是我精通的,爹也曾好几次吹胡子瞪眼地责我,但只要我一扑进他怀里,挠挠他的长胡子,他也就哭笑不得了只好作罢。
正因为我“刁蛮任性”、“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及笄以来一直无人问津,我也一笑置之,可是我的贴身丫鬟觅儿却老叫着要把那个散播流言的人找出来,我一直笑她太小题大做了,何必计较这些,她总是撅嘴说我太善良。
我只是觉得既然都传遍了,抓出来还有什么用呢,更何况抓出来少不得一番审问,我就是懒得再去审了。
不过上门来给唐苡晴提亲的倒是不少,可是由于我这姐姐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只好耽搁下来,不过她这人安静少言、与世无争的样子,并不生气还声称不着急,该尊重我。
但每次谈到这事时,三夫人总是冷哼一声,然后看我的眼神流露出一阵怨毒来,我也就当做没看见不理她,反正有爹爹给我撑腰。
为了报答爹对我的种种疼爱、忍让和包容,我倒是歪打正着地学得一样本领——做菜,每次爹上朝回来,一脸倦容时,我总是出乎意料地给他端上一盘新菜式,而且味道之鲜美,连府上厨子都要来向我讨教。
唐颂允是个温润儒雅的公子,身上没有纨绔子弟的骄奢之气,虽酷爱读书却不沉闷,听说他在皇家书院和众皇子一起上学时,常常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在我眼里,和唐苡晴也差不多,他们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一般都是恭恭敬敬的,带着明显的疏离。
但是我不生气,因为我是在高枝的凤凰,他们只是麻雀。
偶尔我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我虽是府上嫡出的小姐,但是一个人高高在上了,也会寂寞,我常常听到、看到唐颂允和唐苡晴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或许是由于爹的偏爱,更让他们惺惺相惜,总之唐颂允对唐苡晴才有真正的兄妹之情,他对她的保护欲是显而易见的,每当我冲出去时,他总会下意识把唐苡晴护在身后。
其实小时候我也有过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那时娘刚去世,爹一上朝便没人逗我了,下人们也会中规中矩地与我保持距离,所以我会找他们一起玩,可是每当爹一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甩开他们投进了爹的怀抱,把他们丢在一边。
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愿意再和我亲近了,所以我们的感情就越来越淡,甚至有段时间形同陌路,但那时毕竟还太小,斤斤计较的倒显幼稚,现在长大了,见面会打个招呼,相敬如宾吧算是。
就这样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日子里一直过了十九年。
想来韶光易逝,弹指一挥间,岁月还真的是蹉跎不起。
正文 第二章 八爷到访
那一年是临浠国建国以来二三七年,距离现在三年了。
入夏以来,我常觉得空气沉闷,胸口似是堵着什么,总是呼吸不甚顺畅,现在才明白,人对于自己命运轨道的即将偏离,总是可以预先感知到一些的。
于是我脑中精光一闪,当即就决定带着觅儿上街去逛逛,顺便添几件新衣裳。
我的贴身丫鬟有两个,寻儿和觅儿,她们都是从小便跟着我的,寻儿性格沉稳,心思缜密些,觅儿爱说话,咋咋呼呼不分场合,性子直率得有些过,但是带上街却是最佳人选。
走上街,像是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天上那轮红日使劲浑身解数洒着热量,有时有人家将洗菜水倒在门口,水一遇到炙热的青石板,发出“嘶嘶”的声音。
到了布庄选了几匹布后,正在回府的路上,轰隆一阵雷响,雨点子刷刷落下,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击在地上弹起很高,我一下子半身就湿了,由于夏天过热,就没坐轿子,这下子,可急坏了我。
觅儿拿着衣袖挡在我头顶上方,可是起不了作用,正当这时,突然有个素衣男子从我身旁经过,由于脸上都被雨水打湿,甚是狼狈,我没法看清他的长相,只依稀记得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他说:小姐,伞给你。
我正惊愕之时,他已将伞塞到觅儿手中,我连谢谢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消失在大雨之中。
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地方,但是我的性子却从此有些小小的改变,以往我虽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但是遇上乞讨的人,总是没有好脸色,实实在在不是个怎么有爱心的人,可自打这之后,我总会施舍一些给那些躺在路边的乞丐。
那雨中送伞一事,的的确确让我感动了一把。
我回到府中,沐了浴,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坐在梳妆台前打理湿发。
寻儿跑来问我要怎么处理那把伞,我这时才看清那把刚刚为我挡风遮雨的伞,它挺破的,油纸都有破损的地方,很有年代了。
我心里暖暖的,心情颇好地笑道:“收起来吧。”
我想到那个素衣好心的男子,他并不富裕甚至是贫穷的,这伞不会是他唯一的一把伞吧,有了这个想法,我突然在想,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该把伞还给他的。
这么想着,我心情愈发的好起来,外面雨势已经减小,丝雨绵绵伴着微风带来一丝凉爽,冲刷去一些燥热,我穿过回廊去爹的书房找他,不知为何就是很想见到爹爹。
可是当我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原本没人看守的门口多了一个人,他一把拦住了我。
他是爹的心腹阿平,人如其名长得平平庸庸的,三十来岁的样子,但是才能肯定不一般,爹很器重他。
我正狐疑爹在书房做什么事那么秘密、谨慎,里面就传来爹低沉的问话:“外面什么人?”
“爹。”我高声喊道,兴奋地一把推开阿平,径直推门而入。
爹皱了皱眉,沉声问:“你怎么来了?阿平没告诉你我有要事吗?”
这是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和我说话,我心里略有委屈地上前抱他道:“爹爹,柔儿想你了嘛。”
哪知爹竟然浑身不自在地推开我,正疑惑间,身后传来一阵假咳声,我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原来爹还有客人在书房。
“八爷,实在失礼,这是小女柔儿,让您见笑了。”爹拱手道。
我转身看向八王爷,不敢抬头直视他,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月白色锦缎,腰间系了天青色腰带,上边挂着个通透的麒麟玉佩,我赶紧欠身行礼道:“民女唐苡柔见过八王爷,刚才唐突之处还望八爷见谅。”
“唐小姐不必多礼。”他的嗓音很低沉,说着不必多礼,在我耳中分明就是嘲笑我很失礼。
我这才站直身子,抬眼看他,他大约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深如秋潭,让人看不穿,似有些神秘,实则是清冷孤傲。
我不敢再多盯着他看,因为他也一直盯着我,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但我觉得好害怕,从心底冒出寒气。
“既然如此,本王不打扰大人与小姐了。”他对爹的态度倒也算谦和有礼。
“这……八爷,那今日之事可否……”爹眉头微蹙迟疑地问道。
“不妨,本王给大人三日时间考虑,到时本王再派人联络大人,大人不必相送。”
说罢,他转身离去,我和爹目送他离开。
初次见面我就觉得这人颇有心机,城府很深,因为我明显听到他离开后,爹舒了一口气。
“爹。”我唤了一声,他眉目间和眼角上的纹路如此清晰,忧虑和沉重深深印刻在他的俊颜上,不由让我心疼。
八王爷突然造访,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只可惜我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什么都猜不到,更帮不了爹。
看着爹怔怔出神,我长叹一气,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又叫一声:“爹。”
爹坐回位子上,轻叹一声,道:“柔儿,你也该学着收收性子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礼数地跑进来,在王爷面前太不成体统了。”
“是,柔儿下次一定谨记爹的教诲。”我淡淡答道。
爹或许是察觉到了我被他冷落后的不开心,拉过我的手,语重心长道:“柔儿,爹老了,护不了你们兄妹三人一世,我已经为晴儿拟定了苏州秦家的婚事,至于你,爹也留心着,从明天起,你跟着师傅好好学习女红,不要再任性了。”
爹好像是真的老了,说完这句话,他有些喘,之后放开我的手,挥挥手,遂闭上眼小憩。
“那柔儿告退了。”我静静地离开了书房。
来到房外,我才意识到刚才的氛围竟是那般压抑,直到见到外面园中缤纷的花朵,小雨落在花瓣上,为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染上一层光晕,减淡了红艳艳的色泽,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了。
那一个下午,我闷闷不乐,我说不出为什么这么不痛快,就觉得心里不舒坦,是因为要嫁人了吗?
不是的话,那是因为八王爷吗?我答不上来,总觉得他的出现带给我很不安的感觉,非常的不安。
夏日的雷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外边就出太阳了。
我坐在房里,看到了从窗前走过的唐颂允和唐苡晴,我立马叫道:“大哥。”
他们同时侧身看向我,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好。
唐苡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却是对着唐颂允的:“哥,那我先回房了。”
“好,晴儿,你慢些。”
等唐苡晴转过身,唐颂允才彬彬有礼地对我说道:“有事吗?二妹。”
我一愣,他叫我“二妹”,叫三妹“晴儿”,不由在心里觉得好笑。
“大哥,你是否发现爹近日有些劳累过度,似是不堪重负?”
唐颂允笑得很奇怪:“二妹对爹的孝心真是令我无地自容,我却不知爹近日来有这变化,二妹,我只是太子侍读,爹与我也并不如二妹这般亲近,恐怕是帮不了二妹,二妹不如直接问爹来得干脆。”
唐颂允明知爹不可能把朝堂上的事告知于我,却还说这样的话来敷衍我,中间那句话更是满含讽刺之意,究竟他是碍于公事不肯告诉我还是刻意隐瞒我呢?
不过后来我才懂得,无论是谁这么问,他都不会告诉你答案的,因为这样直截了当的问法实在是太蠢了。
我的疑惑一直没有得到解答,但心中的忧虑倒是减缓不少,毕竟天塌下来会有爹替我顶着,我相信爹。
正文 第三章 嫁给邢风
眨眼已入盛夏,塘中开遍荷花,静静的塘水上铺满了碧翠的荷叶,像是一层翡翠伞,朵朵荷花如少女绯红的面颊。
那天我坐在房中听寻儿念书给我听,我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也就难为了身边的两个丫头替我学了去。
爹突然来找我:“你们两个先退下,我有事与柔儿说。”
“是,老爷。”寻儿放下书,与觅儿一齐出去,带上了门。
“爹。”我起身行礼。
“柔儿啊,爹已为你选了一门亲事,下个月你就要出阁了。”
“爹……”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这对我来说有点突然了。
爹坐下来,我心不在焉地翻起茶盏,给他倒了一杯水,听他说道:“柔儿,你今年已经十九了,再拖不得了,那个年轻人我见过,叫邢风,很有才华,是一个十分有胆识的人。”
爹看我一眼,见我十分认真地在听,就继续说下去:“那日我坐着轿子回府,他半路拦轿,口口声声指责现在的官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埋没人才、腐败不堪,我见他一通指责都说得有章有理、出口成章,还临危不惧,便让他三日后茶馆相见,那次我故意迟到一个时辰,哪知他还痴痴等着,见我来了脸上毫无戾气,一点一点将官场腐败告知于我,原来他寒窗十载,科考两年都因没有送银子而名落孙山,心中一时激愤不已,不甘心才不得已拦轿指责,他的确有满腹经纶与抱负,我于是推荐他到户部尚书府上工作,没想到他果然不辜负我一番心思,李尚书常常在我面前夸他,我相信他定能前途无量,再加上他相貌堂堂,又尚未娶妻,柔儿,你嫁于他定能幸福啊。”
看得出来,爹很欣赏他,更何况婚嫁本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我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笑着道:“爹,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柔儿答应嘛,柔儿依爹的意思就是了。”
爹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他身后,半蹲着身子,双手勾上他的脖子,依依不舍,想必以后这样向爹撒娇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爹拍着我在他胸前的手臂,道:“我的柔儿啊,放心吧,邢风他一心一意都在国家上绝不是拈花惹草之人,值得托付终生。”
“爹,柔儿还信不过你的眼光吗?”我嗤笑。
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坦的,毕竟我爹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他这最宠爱的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还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我始终觉得不甘愿,但不久的将来我很快就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出嫁那一天来得很快,三妹也来送我,我对着她调笑道:“没了我这障碍,你很快就能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我想大概是爹还没有和她说亲事,我说完以后她略微有些脸红,并不回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梳妆打扮,一直到上花轿,我和她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过五句。
太尉府外好不热闹,鞭炮声此起彼伏,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一条街道。
轿子抬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邢风的宅子,这宅子是爹出钱买的,也算作嫁妆一部分了。
成亲拜堂之后我被送入洞房,其实也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因为邢风早已没有高堂可拜,在房中呆呆坐了很久,直到我眼皮打架,外面还是很热闹,邢风也就不会那么快来,我便真的睡了过去。
“新娘子,新郎来了!”喜婆一声喜庆的欢呼将我从梦中唤醒。
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让我有些反胃,但透过喜帕,我看到他的步伐可以确定他并没有喝醉而且似乎很清醒。
他慢慢地靠近我,开始揭喜帕,那一刻我无端慌乱起来,身体微微有些晃动,脸颊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到我终于眼前一亮,满目红衣映衬眼睛之中,我被他的容颜所震惊,冷峻刚毅如刀削般的脸,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蛊惑人心的男人,不过其实我也就见过他和八王爷,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狂跳起来。
八王爷给我一种压迫感,冷得可怕,就算长得再好也不容我亵渎,而刑风给我一种窒息感,因为他俊秀的容颜,却并不产生过多的距离感。
他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我,虽然没有多大的情绪在里面,却是无声胜有声。
“邢……邢风。”我低声唤他,却因太紧张而结巴。
“叫我夫君便可,不必紧张。”他说得十分自然,遂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
我脸色十分不自在地接过来,与他交臂饮下,入口一阵辛辣。
他转过身去放下酒杯,喜婆在这时也该出去了。
我整个过程都避免了与他有直接的肌肤接触,他转过身,又似刚刚那般开始打量我,我已知他的风华绝代,这下更是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我的整张脸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再加之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我浑身冒汗,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陌生男子这般毫不遮掩的注视。
我忍不住出声:“邢……夫……夫君……啊!”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忽然搂住了我,紧紧的,我闻到他唇齿间浓重的酒气,我惊呼之际,他飞快地吻住了我,把我的声音埋没在他的柔软里,他搂着我躺下,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他低低轻笑一声,我被他迷得出神,趁着我分神,他一个翻身。
在一瞬间疼痛来临的时候,我听到他温柔略显生硬的一声:苡柔。
……
接下来的半年里,邢风飞速地一节节升官,一步步提升地位,直至翰林院编修,不过他到今时之日的地位并不是白手全靠他自己,相反他不但没有再次参加科举,也没有奔波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而是靠着爹的举荐一步步有了今天的,但他确实很有才能,也很有骨气,凭着那些豪门子弟望尘莫及的斗志和毅力,打造出自己的光环。
爹也很欣赏他,说他绝对有能力可以给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事实证明爹没有看错他,金银财宝将是他唾手可得之物,可是爹没想到,千金难买的——是快乐,是真情。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我也始终相信他能给我我想要的,包括感情。
正文 第四章 太尉府惊变
这一年冬天,外面的雪下得尤为猛烈,屋外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我还在房中围着暖炉暖手,寻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样子甚是狼狈,表情甚是慌张。
寻儿一向冷静,从未见过她这么失礼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问她:“何事如此慌张?”
“小姐,府上出事了。”寻儿脸色凝重无比。
我起身走向她,眼神闪烁:“出了什么事?”
“老爷……老爷被关进大牢了。”寻儿喘息道。
我一下头晕目眩,扶上额头,寻儿扶着我坐下,道:“昨天夜里宫中发生政变,四王爷带兵包围了皇宫,后来被镇远大将军拿下,已被捉拿,受这案件牵连的人不计其数,老爷也在其中。”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可置信道,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
“小姐,现在太尉府已经派人去疏通了,看看能不能打探一些老爷的消息。”
“姑爷呢,他回来没有?”我急急抓住寻儿的衣袖问。
寻儿失落道:“好像还没有。”
“完了,完了……”我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念着。
这日,足足等到夕阳下山,邢风才回来,觅儿一通报,我立刻奔去找他。
我喘息着问他:“爹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他悠闲地抿口茶,道:“消息倒是灵通。”
“你倒是快说啊!”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我隐隐有怒意,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手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斜眼瞟了一眼我的手,只这一眼,我就赶紧缩回了手。
倒不是我多怕他,毕竟没有我就不会有他的今天,我只是还希冀着他告诉我太尉府的消息。
“爹参与了四王爷的叛乱,如今已经下狱了。”他静静说道。
我一听到“下狱”便彻底慌了神:“不可能,不可能的,爹不会的,你有没有问清楚?”
“是四王爷亲口说的,错不了。”刑风摇头道。
这时,在一边的寻儿突然开口:“老爷可能是遭人陷害的。”
“对对对。”我赶忙附和,“爹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的,一定是有人嫉妒他,所以诬陷他的。”
“爹没有否认。”刑风定定地看着我,语气虽轻却很肯定。
我甚至看到他眼中带着的一丝同情。
这下子由不得我不信了,我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一般,脑中竟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见我不说话,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对我身后的寻儿说:“你赶紧去太尉府通告一声,宫里很快就会派人去搜查,让大家有个准备免得到时乱成一团。”
寻儿领命退下了,觅儿也出去了。
邢风在我面前看着我,一手还搭在我肩上,我这才回神,呆呆问了一句:“如果是谋反,那会怎么判?”
邢风叹口气,以郑重的语气说:“按理当满门抄斩,但爹劳苦功高,或许不至于此,明天我上朝会向皇上求情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柔情的男人,第一次情不自已地靠向了他的胸膛,双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也紧紧将我搂紧。
虽然窗外漫天飞雪,但我感觉到自他衣衫传来的阵阵温暖,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太累了,太需要他这个依靠了。
其实我们成亲半年以来,邢风虽然官职渐渐升高,但是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升温,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那时候因为我还没有爱上他,所以觉得夫妻生活就该如此,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刻骨铭心,只求一份平平淡淡和真真实实。
……
之后的几天,邢风还是照样去上朝,但是他却不再告诉我关于爹和太尉府更多的消息,我问过他几次都被他打发回来,他还警告我不要去太尉府,那样会不好。
他这副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很容易招得别人的猜忌,觅儿直向我说是邢风怕爹的案子会连累他,影响他的官运才不许我再与太尉府的人有什么接触。
可是我不相信,邢风能有今天全靠爹的一手提拔,他虽一心向上但绝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人,他这么说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这天邢风下朝回来,我替他脱去外袍,正想问他,没想到他先开了口:“爹的案子有结果了。”
这时我正准备给他倒茶,一听这话茶也不倒了,看着他说道:“你说吧,我有准备。”
“如果你现在去太尉府,说不定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邢风后面的话隐没在我身后的风声中……
我坐在马车上,觉得这段路程如此漫长,我频频掀开车帘,看着帘外天空由白到灰再到黑,我的心里急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又焦急又恐惧又不安又恐慌。
当我终于到达太尉府时,等不及车夫搀扶就急急跳下马车去,这一跳跳得太急险些摔倒,幸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
我匆匆丢下一句“谢谢”就直往里冲。
外头漆黑一片,府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到处是叫喊声,我知道,抄家行动已经开始,我顾不得再多想,抓人就问:“大少爷三小姐在哪?”
一路上我眼看着丫环们背着包袱想跑,可是还是被禁卫军抓住,没有一个能逃脱。
到后来,就连我自己也被抓住了。
我已经嫁作人妇,头发梳成发髻盘起来,府中只有两位夫人且年纪远在我之上,禁卫军被我的身份难倒了。
商量着:“怎么办?要不要抓?”
“带到王爷面前交由王爷定夺。”
于是我被押去了前堂。
暮色下,一个挺拔的人影站在前厅大门外,仰头望着月明星疏的夜空,一旁枝丫上的雪更衬得他分外孤清。
我冷哼,太尉府正面临家破人亡的局面,这人竟在这光明正大赏起月来,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待到走进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我只觉得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了。
他礼貌地唤我一声:“唐小姐,许久不见。”
听到他这声直白的问候再加上押解我的两人齐声高喊——八王爷,我再笨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原来奉旨抄家的是当今八王爷萧尚阳。
“你们先下去。”
“是。”
八王爷径自走向内堂,我也就跟在他身后了。
“太尉府如今乱成一锅粥,唐小姐,哦不,如今该称一声邢夫人了,怎么只身前来呢?还好我那两个手下机灵些将你送来询问本王,若碰上个不知好歹的,邢夫人这厢可就危险了。”八王爷坐在主座上,抬头目光炯炯地与我直视,说的话也是暗藏玄机。
像我这种不学无术、又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当即涨红了脸,吓得一句话都憋不出,更别说猜出他的话中有话了。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刚刚他的眼色被黑夜遮掩,可这下一暴露在烛光之中,我便真真地又体会了一番半年前初见他时的那种不自在与寒意,这双深邃危险的眼睛可是我印象极深的,哪怕认不出他的身形、声音甚至是相貌,光凭这双眼我也一定能认出他。
正文 第五章 邢风救场
我正心急如焚地想知道唐颂允和唐苡晴的下落,想着忽略他的这段话,直奔主题,刚蹦出一个“你”字,身后如及时雨般冒出一个朗朗的声音:“八王爷,这么晚了还在办公不愧是皇上的得力助手。”
八王爷扬眉道:“邢大人。”他没有起身,反而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
邢风朝他一拱手,道:“苡柔作为邢家人贸然跑来太尉府打扰八王爷做事自然是她的不是,也怪下官看管不严,可王爷明知如今太尉府上已是鸡飞狗跳一片,怎么不约束一下手下们呢?唐大人虽已下狱,可毕竟德高望重一时,王爷也该顾及一些才是,这样才显得王爷宅心仁厚。”
邢风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可是听在我耳中却是刺耳得很,什么叫做我贸然跑来,不是他叫我来见他们最后一面的吗?
“邢大人考虑得自然是周到,可是这么多禁卫军,每人有手有脚,本王疏忽了也是情理之中,但说到唐大人,朝堂之上本王力求皇上才使得这一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逃过被砍一劫,只判唐大人一人斩首,倒不曾听闻邢大人求得只字片语。”
他们之间这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我是听懂了,只是不甚感兴趣,只一心放在唐颂允和唐苡晴的身上,焦急中听到了八王爷的最后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得我心里都直发颤。
我目光异常地看向邢风,却见他仍是面不改色,他应该能用余光感觉到我的注视,只是他不看我,对着八王爷说:“下官的岳父能有八王爷的求情也算不枉为官一场,只是这自古以来物极必反,下官因着八爷一句自是能顶他人百句,又何必多开口恼了皇上呢?事实证明八爷确实是金口,眼下天色也不早了,苡柔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别与一妇人计较。”
八王爷面上笑道:“既是如此,劳烦邢大人辛苦这遭了。”
“下官告退。”说完邢风躬身退出,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向外走去。
我还听得云里雾里,他怎么就告退了呢?
我不甘心地别过头去看八王爷,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回头,回给我一个意味深沉的诡异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却更令我不安、害怕、忧惧。
然后我就感到邢风拉着我的手突然间加重了力道,搞得我生疼生疼,我不禁恼火。先是让我来此丢脸,再是这么故意忽略我的存在,我真不懂他的心思。不过邢风真的是一个心思及其沉重的人,他想什么我一刻也没有看穿过,他的手腕之高明,连爹都自叹不如,爹是十分欣赏他的。
一到府外,他翻身上马,我正无措之际,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一轻便被他拉上了马背,我坐在他身前尚未坐稳,他便一扬马鞭,马儿飞驰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他骑得飞快,我身体根本坐不稳,在他怀里摇摇晃晃,好几次吓得险些叫出声,但我感觉到了他身上隐约传出的怒火,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更别说叫出声了。
……
我在他面前已经很窝囊了,刚成亲不多久时,他从尚书大人那回来,他问我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我窘迫地看着他,告诉他我什么也没做,一开始他只是笑笑,以为我是害羞。
后来他真知道了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以前在太尉府我会做菜等爹回来一起吃,自从成亲后我就没有下过厨,他就也不知道我有这手艺了。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偶尔会让寻儿念些野史来听听。
后来他升了官,回来得比以前在尚书大人那会儿早很多,他看到我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他便真的知道了我就是个绣花枕头,甚至连外面的花都比我娇艳,只是看得过眼罢了。
我和他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这也就是门当户对之所以要注重的原因了,并不仅仅指的是家庭背景,还有两个人的受教育程度,没有了共同语言也就没有什么交流,那样没有感情的夫妻生活是很枯燥无味的。
他常常会说,像你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娇贵柔弱的千金小姐,我最看不起。
确实,我已经了解了邢风的身世,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庄里,为了出人头地,他发奋读书,立志要当大官,要为乡亲父老谋福利,这便是他上京赶考的初衷,其实当初他拦下爹的轿子,压根没有想过通过娶我来平步青云,可是这是爹的意思,他没有拒绝。
每当他这么一说,我就会笑,因为我心里想着至少我还会做府中大厨都不会的美味佳肴,然后瞥他一眼,看着他轻视的眼神,我在心里笑得更欢:你这没口福的家伙,我是不会做给你吃的。
……
寒风呼呼的像刀子一般地刮在我脸上,我皱眉:他是故意让我坐前面给他挡风的。
只是这般冷冽的痛却抵不上心里的痛,八王爷那句“唐大人一人被叛斩首”深深印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的耳边不断反复回旋着这句话,眼中泪水不断涌出。
终于到了家门口,邢风先下马,然后伸手扶我,这时的我已经哭得黑天暗地、日月无光了,我整个人都在抽泣,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但我猜想他一定厌恶现在的我,准确来说是更厌恶。
我开口想和他说话,张开只听到自己不成音的声音:“对……对……呕……呕……起……呕。”
我已经抽的口不能言句不成句,想说句对不起都说不清,像个大舌头一般,一个字也说不清。
我不断地在马背上抽搭着,都觉得腰酸背痛。
他不耐烦地低声道:“快下来!”
我翻过一条腿,侧身横坐在马上,手不知道放哪,怕惹恼到马儿,于是一闭眼咬咬牙干脆跳了下去。
我听到他近在咫尺的一声咒骂:“该死的。”
然后我摔到了地上,整个人跪趴着,但是身下软软的一片,我模糊地看到他龇牙的表情,慌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我压根没料到他会垫在我身下。
“你怎么……”我慌张道,被他冷声打断:“来人,把夫人带下去梳洗一番。”
进门前他又回头补道:“还想在外面丢人现眼不成!”
于是我乖乖进去,差一点又因没看到门槛而绊倒,幸好觅儿及时扶着我进去了。
正文 第六章 姐妹情断
觅儿看着我满脸心疼之色:“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照了镜子也差点被自己吓到,我已经成了一只大花猫,脸上妆花了,泪痕干了也印在脸上,一道道犹如干涸的小溪,脸颊被风刮得通红通红,觅儿拿来热毛巾替我擦干净。
没过多久,邢风进来了,我让觅儿先出去,站起身带着明显的鼻音问他:“八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给他撒谎骗我的机会,他淡淡看我一眼,边坐下边说:“爹的罪已经坐实了,他默认了伙同四王爷预夺皇位,本该满门抄斩,最后皇上念及旧情改为一人斩首,太尉府上男子全部发配边疆,女眷没入乐籍,家财没收充公,你看开点吧。”
我听闻这残酷的消息鼻子发酸,差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但我还是强忍住,语气刻薄道:“我是在问你,这整件案子你是不是都在冷眼旁观?”
这也就是为何连日来他都敷衍我的原因,他不是故意不告诉我而是压根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当时邢风听到我问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忐忑?内疚?还是惭愧?
但是我肯定当时我很厌恶他,我讨厌他这样的虚伪,我讨厌他的无情,我讨厌他说的每一句话,我就是讨厌他的一切……
他看了我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以无奈的口气说:“苡柔,如果你现在因为这个怨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爹的关系,我的求情只会惹怒皇上,我出事了没关系,但是连累了你,爹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他的眼中竟然有疼痛之色,我微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我吸一下鼻子低声道:“你没资格喊他爹,我不懂你的为官之道,我只知道爹一手提拔你,你却一分情义也不念,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你觉得我会笨到相信你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苡柔,不要闹下去了好吗?你现在应该还想知道你大哥和三妹的消息吧?”他没有生气,反而语气柔软,如果不是八王爷让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我想这一刻我会对他很心动,但我没有,我只觉得后面会有更多的残酷等着我。
见我不说话,他站起来,双手试图扶上我,可是他双手刚一靠近我的肩膀,我就向后跳开一步,他无力地一笑,道:“你大哥被发配,我暂时没办法见到他,但三妹那儿,我会花钱派人打点的,你放心吧,目前他们在牢里不会有危险的。”
我愣愣地盯着地板看了半晌,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要见三妹。”
……
邢风现在的人脉真的是很广,第三天我就在牢里见到了半年未见的唐苡晴。
唐苡晴生得比我美、比我白,我肤色偏黄还容易出油,额头还长痘痘,与她一比真是羞于见人,只不过现在她原本白里透红的皮肤在这暗无天日阴潮的牢笼里显得暗淡无光,原本一对水灵的眼睛也变得无神起来。
她见到我来有些诧异,讽刺地说了一句:“邢大人果然好本事。”
说到邢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爹之前和我说他已经定了秦家作为三妹的夫家,怎么我嫁了半年都不见三妹嫁过去呢?若是她早早嫁去了苏州,眼下也不会在这受苦。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这么和我说话的,身陷囹圄,换做谁心情也不会好的,更何况她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姐如今要没入乐籍。
“爹真是疼你,赶在抄家之前将你嫁了出去,还是这么一个如意郎君。”
我见她眼中暗含怨恨之色,忙说道:“三妹你别怪爹,爹其实已经帮你定了亲事,只是那时我已经出嫁,爹不过想多留你些时日,不料飞来横祸如此之快,但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却不料她说出一句令我震惊的话来。
“苏州秦家,我早知道了。”
牢房外,寒风肆虐,一阵一阵野兽嘶吼般的风声几乎盖过我们的对话。
牢房内,唐苡晴一身破旧的囚犯服,头发凌乱,面色饥黄,脸上是她一万年不变的平静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文静贤淑却不在了。
我不解地望着三妹,我和她原本是不太熟,她在府中很少出来走动,只知道她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性子很冷,怎么突然间变得尖酸刻薄、高深莫测起来,说出的话也令人匪夷所思。
“三妹。”我低低唤一声。
她神色怪异地看着我,道:“二姐,以前爹只疼你宠你一人,我都不会怨你,可是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却是因为你。”
那个“你”字之咬牙切齿令我不敢置信。
“我问你,你夫君可在朝上为爹开脱过,哪怕一句?”她出口咄咄逼人。
我大骇,惊道:“你怎么知道?”
她了然冷哼:“爹为了你竟到了这地步,他早知自己时日不多,先是把你嫁出去再是让你夫君快速升官,最后为了你夫君的前途嘱咐他万万不可替爹求情,唐苡柔,我真的很嫉妒。”
我身子轻轻晃了晃,心里感受到一阵疼痛,爹是这般地为我着想。
我吸口气,再看向唐苡晴:“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你不出嫁有何关系?”
“呵。”她无端地开始笑起来,有些癫狂,“就在我即将出嫁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爹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大娘有关。”
她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我急忙问道:“我娘怎么了?”
她冷冷看着我:“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三妹。”我无奈地叫一声。
她伸手一挡:“不必了,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姐妹,我不恨你,希望你今后也别恨我,我们之间就此断了吧。”
我来不及思索她话中深意,愕然道:“三妹,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不说出来呢?你这样又是何苦?”
她眉头一皱:“唐苡柔,你从小活在爹的庇护之下,不谙世事,这世间有许多无奈都不曾体会过,所以你不明白,但是爹不在了,你那夫君也不是个省油的,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人还是要早些长大,一直这么不成熟下去只会害了自己,你迟早要学会独立的,早看透一些事少受很多罪,你走吧。”说完,唐苡晴往牢里墙角一坐,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离开牢房,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唐苡晴是比我强多了,她知道自己即如乐籍却依旧如此平静,她的坚韧成熟让我佩服。
只是她和我说的那个惊天秘密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怎样的秘密让即将出嫁的她成了如今的阶下囚?难道这个秘密和秦家有关?让他们退了婚?
可是为什么会和娘有关呢?抑或是娘和秦家有何不解之缘?
我本身就不是个聪慧之人,一颗拙心哪想得明白个中缘由,反而让自己头痛得不行。
一回到宅子,我就立马倒床上睡了,中饭也没吃。
正文 第七章 闲谈爱情
上午还狂啸的风在午后悄无声息地静了下去,我一觉睡到邢风回来,寻儿叫醒了我。
我原本还在和他赌气,可是一想到唐苡晴告诉我邢风这么做是听了爹的嘱咐,不过是为我好,而且他宁愿被我误会也没有告诉我这是爹的意思,不禁心里一阵愧疚。
我到饭厅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等我吃饭,见到我来,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淡淡说了句:“你来了。”就开始低头吃饭。
不知为何,知道了真相,我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心疼。
我快步走至桌边:“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你回房睡吧。”
邢风刚吞了一口米饭还来不及咀嚼就差点喷出来,我以为他噎着了,赶忙走过去去拍他的背,哪知他压根没呛到,只是咳了几声,然后意味深长看着我,轻声问:“你以为我昨晚不回房是怕你在生气啊?”
我不假思索地反问:“不是吗?”
这一问,让他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好像是半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酣畅,虽然这里面有嘲讽的意味,但是至少是因为我,因为我他才笑得这么欢。
“我可一点都不怕你生气,如果我有需求就算你真的生气了,我也不会压抑自己的。”
这次换做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他看起来正儿八经、斯文优雅的,竟然也会在大白天说这种话。
我无语地坐回椅子上埋头吃饭。
有时候,邢风很晚都没有回房,我就会去书房看看他,但是他不准我擅自进书房,其实我不是真的想他才去找他,而是我害怕,我知道爹现在在大牢里,可至少他活着。
只是一想到不久的以后,他就会……我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慌得很,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当我看到他埋首在书案间奋笔疾书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爹,想起小时候爹一手抱着我一边办公的场景,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么一个男人能像爹那样疼我爱我了。
爹出事前,邢风常常和我说,他其实一点也不爱我,我知道,因为他看不起我,我除了身份比他高以外,没有一处比得上他、配得上他的,而且身份也不是我自己的,如今他地位显著,我却是罪臣之女,我和他之间的悬殊越来越大了。
但是我笃定他不会赶我的,因为他感激爹,这是真心的。
爹出事后,他不再对我说这些话了,反而是轻声细语的,对我温柔的不得了,虽然他的魅力足以吸引我,但是我也不会去爱他的,因为我知道,爱上他只会苦了我自己,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奇怪,在下人们或是外人看来是挺恩爱的,实则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过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罢了。
我有跟他说过,他可以纳妾,不必就这样只对着我一个,但是他笑说不是不敢纳,不过是自己懒得纳了。
记得爹也这么说,说他的满腹心思都在事业上,没有闲情逸致去拈花惹草,看来是真的。
他还说,纳妾的目的也只是满足需求罢了,既然有了我一个,何必再花那心思,多养几个人还要多增加支出。
我无奈在心里苦笑,他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呀。
女孩子总会从小就梦想着成为新娘的那一天,我也不例外,只是新娘这个梦就这么匆匆套现了,连实现都算不得。
可是对于爱情的向往还是不减的,我明知邢风不是那个人,却还是心理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的。
这天,他回来得挺早,我就问他:“夫君,你有想过要寻找爱情吗?”
他听了一愣,接着嗤之以鼻地说:“你在幻想拥有爱情?别傻了,唐苡柔,我告诉你,爱情是世间最不靠谱的,它什么都给不了你,只会成为你的牵绊。”
“牵绊?你怎么知道?你经历过啊?”我不信地反驳道。
他侧着头道:“我比你大了六岁,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听我一句吧,别想着什么爱情了。”
他转身走去房里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饭厅沉思。
不知为何,当我了解原来他经历过了爱情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竟然不是滋味。
他还劝我不要幻想爱情,这让我非常非常的难过,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已经经历了,要剥夺我去经历的权利。
可是,他是我的夫君,我这一生都是他的人,如果我要爱情,是不是意味着我爱的人,必须,得是——他?
人有的时候很容易受到一时的意识所摆弄,就好比后来原本是关系不错的一男一女,当不知情者开玩笑说了句“你们是一对”以后,这两人见面就会显得怪怪的,因为他们的脑中都已经形成了“我们是一对吗”的观念,见到对方的心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而此时的我也因为自己一时的想法受累了一辈子。
呆在空荡荡的饭厅,恍惚间,一个身影闯入了我的脑海。
我站起来,自顾自一耸肩,以前在太尉府,永远不会是我一个人留在这,爹永远会陪着吃饭最慢的我,然后一起离开的。
正文 第八章 行刑那天
我不知道在爹行刑前的十几天我是以怎样一种心态来麻痹自己,只知道这一天,行刑,是真实地来临了。
那一天,邢风没有上朝,他陪着我,一直搂着我,没有松开。
此刻,我是真的在心里把他当成我的夫君,当成我唯一的依靠。
邢风一直在努力说一些笑话给我听,但是他真的不是个讲笑话的好料子,哪怕好笑,也只是在早朝时候哪个大臣失态地摔了一跤之类的,这样只会让我想到爹。
于是,我央求他:“夫君,我想去。”
他看着我,眉头微蹙,不确定地问:“可以不去吗?”
我眼眶一红,哽咽道:“我是真的想去。”
他将我抱得更紧,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好吧,我带你去。”
当邢风骑着马带我飞奔到菜市场刑台时,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不多的时间了。
围观的人很多,人群一层一层包围了整个刑台,我和他处在外圈,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拥着我钻入人群中,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挡开人群,最后带着我站在刑台的正前方,我们面前还有三四排人,我确实不能出现在爹的视线里,他一定不愿让我见到这样的他。
他跪在台上,蓬头垢面,整个人没有什么神采,低着头驼着背,背上插着木牌子,写着斩立决,他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苍老得不像话。
我眼眶立马就湿了,差点失声叫出来,一旁的邢风将我拥得更紧些。
我紧紧咬着下唇,双肩剧烈颤抖,冰冷从心底直冒出来,生疼生疼地如刀子般直刻心扉。
我发出一声闷哼,挣扎着想跑出去,被他紧紧箍住不得动弹。
那时真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爹就在我前方十米处,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救他,我宁愿就这样和他一起死了才好。
我的脑子已经空白,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之下竟然浑身冒汗,湿了衣衫。
邢风看出我的不对劲,不知他在我腰间使了什么,腰际忽来的疼痛把我拉回了现实。
他轻轻但是很坚定地在我耳边说:“别怕,还有我。”
一听到这句,我强忍已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不是因为这话感动了我,而是他这样的语气像极了爹。
我泪眼模糊地望向刑台,执法官扔下了牌子,洪亮地说了句: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刽子手摘去爹背上的牌子,我睁大双眼不敢相信,我所崇拜敬仰着的这个男人就要离我而去了。
下一幕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邢风试图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可是他还未将手放到我眼睛上,我就已经眼前一黑,头一栽,昏了过去。
……
晚上,我醒过来,寻儿和觅儿都守在床边照顾我,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的。
我躺在床上睁开眼,一动不动,回想起白天的事,确认了这是事实并非做梦以后,才长叹一口气,让她们先出去了。
我脑袋里一片混沌,努力想回忆一些和爹在一起的往事,或许是伤心过度,大脑自动跳过了那些片段,总之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起身推开窗,寒风一下子灌进来,我打个哆嗦,看向天边的月亮,今夜的月好似分外明亮,分外的圆,周围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看得久了容易使人产生幻觉,我仿佛看到爹在朝我微笑,我对着月亮展颜一笑:爹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能快乐吧。
原本该是入春了,可是今天天又微微转寒,我拢拢衣服。
之后邢风来看过我,见我气色转好,情绪也平稳,便去了客房睡。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的种种关怀我都是知晓的,心底很感动,不管他是出于内疚还是报恩,我都不得不承认我对他已经心动了。
我想在他抱着我,在我耳际说出那句“别怕,我在”的时候,是我真正第一次对他心动了,而之后发生的许多事,这一次的心动想必是一个很深很深的祸根。
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关怀我下去,虽然他不爱我,我也从未期盼过他会有对我海誓山盟的一天,可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对我的冷淡让我觉得心寒,让我难过。
甚至比爹离开我时更让我忧伤心痛得难以复加,因为爹不在了,我知道还有他,可是如果连他也不要我了,我就真的孑然一身了。
可是我不敢告诉他,我不敢让我他知道我是多么迷恋他,我是多么离不开他,是多么的需要他的怀抱,因为我在他眼中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越是想要什么东西,他越是不会给我,他一直想要我知道我不再是谁手中捧着的宝贝,我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缺乏魅力,我也没奢求过他能珍惜我,只要留在他身边,就该知足的。
我能做的就只是祈求上天,不要让他身边再出现其他女子便好了,这样他就能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如此,我便不用太过伤心。
正文 第九章 风的忧伤
一个月后,花开遍地,百花初绽,到处显得生机勃勃起来,园中的玉兰花结起了花骨朵,含苞待放,湖边的柳树也开始枝繁叶茂起来。
我站在湖边,仰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春风带着混有泥土气息的青草香吹入我鼻尖,令人精神抖擞。
眼睛一瞥,湖的另一端一抹白色身影立于那里,衣角被春风吹起,扬起好看的弧度。
我从没有见过邢风穿白衣,穿着白衣的他,显得形单影只,尤为孤寂清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他的忧伤。
清新微寒的春风吹在我脸上,让人由里到外都沉浸在一片微凉的水气中,思绪也变得分外清明。
我好奇,是什么让他如此神伤?
邢风虽是读书人出生,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一点都不是那种温润如玉型的人,看上去倒是儒雅,始终还是难掩身上的冷漠疏离。
他对我一直不温不火,即使是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所给我的关怀也不让我觉得他是个温暖型的男人,他的责任心太强了,理智也太坚定了,他不会因为感情而冲淡理智,他对我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真心要报答爹的恩情,他对我的好,全是因为责任心凌驾于感情之上,所以他一点没有减少对我的看不起。
他站在湖边,衣袂翻飞,一身的清冷给他增添了一番飘逸出尘的意味,削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乱发拂过了他刚毅俊朗的容颜。
我的心悄然一紧,不知从几时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可以牵动我的整个神经,那一刻,我想进入他的世界,想知道他的忧伤从何而来,想要用尽我全身的温度去温暖他,去融化他的冰冷。
可是我也没有忘记,他说让我不要幻想爱情,那是对我的宣判,宣告了我爱他注定无果的结局。
那我还要飞蛾扑火吗?
……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着他,笑着说:“你穿白衣真好看!”
他抬头看我一眼,淡淡答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哦?是吗?”我颇为尴尬地笑笑。
他低头吃饭不再理我,我放下筷子,看着他无比真诚地说:“过几天等你空了,写封休书吧。”
他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往嘴里塞,听我这么说冷不防地手一抖,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一笑:“我想还你自由。”
我知道他不是诚心娶我的,是爹答应他只要娶了我就可以官运亨通,既然如今太尉府已经没了,他已得到他想要的,那我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但他出于良心一定不会休我的,所以我只有自己提出来不让他为难。
如果换做以前,我也愿意就这么维持着现在的生活,不去做任何改变,欣然接受爹为我安排的后路,可是我想我已经快要爱上他了,明知他不喜欢我还强留下去,我怕终有一天我会难以自拔,而我不要做那扑火的飞蛾。
他的忧伤,他的快乐,他的一切心情都不愿意和我分享,这是我最不想接受的事实,我也想勉强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就好,可是他不会给我机会的。
那就趁我还离得开他的时候就离去吧,更何况他和我在一起也顶着诸多压力,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是他心中的耻辱可又无可奈何,那么我们分开对大家都好。
“不,我不会休你,永远也不会,没有你,不会有我的今天。”他的回答很简单,可是透着坚定,十分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不自禁的窃喜。
“不,是我要离开,没有人会骂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如今的你已经破茧成蝶,何必束缚自己呢?你可以自由了。”我虽没什么突出优点,可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苡柔,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他竟然有痛苦之色。
我脱口而出:“你爱我吗?”
他怔了怔,平静地看着我道:“我娶你与爱无关,即使我不爱你也不会休你。”
我听了哑然失笑:“那吃饭吧。”
……
春光灿烂,鸟语花香,那天我在园中浇花,觅儿兴高采烈跑来,气喘吁吁问我:“小姐,小姐,你猜是谁来了?”
我站直身子,一边捋发一边问道:“谁啊?”
“是伊小姐。”
“小允?”我不敢置信地笑,忙拉着觅儿道,“她在哪,在哪?”
“苡柔!”一声清脆悦耳的高喊。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不远处一个瘦长的黄色身影,她正向我飞快跑来。
小允一身黄衫,腰间流苏随着青丝晃动,她跑到我面前,定定看着我,一脸笑如桃花:“苡柔,你嫁人了!”
我欣喜地点点头。
伊允,除了寻儿觅儿以外,我最亲密的人,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小时候,我救起了在路边饿晕的她。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四年的时间,那年她家道中落,她父亲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小妾,她不愿意就逃了出来,在遇到我之前,她过着乞丐的生活。
她和我这娇滴滴的小姐不一样,即便她童年时过得挺富裕的,她从小立志要成为侠女,要过独立的生活,绝不听任别人为她安排的生活,所以她逃婚,哪怕对方不是糟老头,她也迟早会离开那个家,跑出来游历山水,她的确有着我不可企及的勇敢。
两年前,她离开了太尉府,说什么长大了,是时候去江湖上闯荡了,然后我流着泪告别了她。
下午,我和小允一起上街,走在曾经一起手拉手走过的街道,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些年,无忧无虑的那些年。
走在十里长街,看着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看着热闹的市井风情,我们在行人间来来回回地穿梭。
“苡柔,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两个月前我听说了轩叔的事,吓坏我了,就立马往京城赶,当我看到太尉府已经是一片废墟时,真的吓得要哭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嫁人了。”小允拉过我的手,笑道,带着一丝感动。
我转头看着她:“哇,那我可真后悔没有看到当时的你,自从我认识你以来,就没见你哭过。”
后来我和小允找了一家酒楼的二楼靠窗位置坐下,从这望出去,可以看到天边的紫红色云霞。
“小允,你这丫头一走就是两年,就给过我三封信,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呢。”我故作不满地埋怨道。
“怎么可能啊,才两年而已,不过你放心,这次我回来了啊就不走了。”她朝我拍胸脯保证。
我两眼放光道:“真的吗?早跟你说了江湖险恶嘛。”
小允拉住我的手欣然道:“才不是呢,江湖可好玩了,以后慢慢说给你听,我就是想多陪陪你嘛。”
“你还煽情起来了。”我白她一眼。
“对了,你相公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他不在府里啊?”小允笑嘻嘻地问我。
我摆摆手,有些俏皮的意味:“他啊,他现在做大官了,忙着呢?”
小允诡异一笑道:“咦,看来你这相公不像是父母之命哦?怎么,开窍啦,终于知道要自由恋爱啦?”
“什么嘛!”我嗔道,“他是爹的得意……恩……门生。”
“哎,好吧,原来你还是接受了包办婚姻啊,不过看你的样子还是挺中意他的吧。”
小允有些小失望,我知道,她一向有主见,她对于嫁给一个自己根本没有见过面的人是非常嗤之以鼻的,她用作孽来形容包办婚姻,她说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他挺好的。”我幸福地笑笑,随手夹起一筷子鱼肉。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来,干杯!”小允高兴地喊道,高举杯子。
我忙拉低她的手,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注意一下吧。”
“行行行,就你是大家闺秀,我是野蛮人。”小允无奈嘟嘴。
正文 第十章 我的发小
小允的性格和我差得挺远的,我是比较传统的,她就很不拘小节,大概这和她的家境有着莫大的联系,她是个不受宠的女儿,也就没人管教,养成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我喝着茶,小允喝着酒,我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
她一时语塞,居然……我在她脸上看到了小女人般甜蜜的羞涩的笑容。
我好奇心大起,兴奋问她:“怎么了,说啊?”
“其实我也打算告诉你的,我找到他了。”小允说着低下头去,好不别扭的样子。
我兴奋地抓起她的手臂:“你是说……你的良人?”
她笑着点头,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她微微抬头轻声说着,脸红到不行,我和她笑成一团。
小允又说:“我和你说哦,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到京城了,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城外接他吧。”
“好啊,那你今晚和我一起住吧。”我实在太想念小允了,忍不住提议。
“不用啦,苡柔,我已经找好宅子了。”她摇头笑着道。
“原来你早就到了,这么晚才来找我啊。”我佯装生气。
她双手乱摇:“才没呢,我知道你成亲以后,一时之间找不到你嘛,更何况在京城要住好久,干脆就先去看房子啦。”
我问:“哎,他是哪里人啊,这样是不是以后你还是会和他一起离开?”
小允想了想,大手一挥说:“他是江湖中人,四海为家嘛,你想我陪你多久就多久啊,哈哈,除非你嫌我碍事。”
“小允,你对我最好了!”我捏着她的脸道。
“噼里啪啦……”
酒楼对面放起了鞭炮,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嘴里咕哝:“什么事啊?”
“百芳楼。”小允轻念出声。
“这是什么地方啊?”
“女肆。”
“啊?”我瞪大眼睛。
“哈哈。”小允嗤笑道,“你在京城住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百芳楼是这最大的女肆吗?”
我抓头发道:“我还真不知道。”
“女肆放鞭炮呢,一般就是有新的姑娘了。”小允试着解释给我听。
可惜我还是听不懂。
“这可是你自己听不懂啊,那我只能说的直白些了,就是一群人出价竞争一个姑娘的初夜,懂了吗?”
我愕然地点点头,心里感叹小允这几年的江湖果然没有白混,姑娘家家的,说话这么直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饶有兴趣地从窗口偷望对面的情景,这里的窗正对着百芳楼的二楼,从这可以看到对面雅间坐着的几个男人,看上去像是几个年轻公子哥。
可是当我细看之后,我倒吸一口气,中间那个紫衫华服的男子,他的背影和邢风是那么相像,相像到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
还好小允没有注意到我一瞬间的变化,我立刻克制住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
震惊过后,我居然有点想笑,男人来女肆是很寻常的事,我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呢?
或许是由于他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他说满足需求,有我一个就够了,我知道他这么说并没有贬低我的意思,但是他这句话真的给了我一些不知名的力量,他让我以为他真的不会拈花惹草,他会一心一意只有我一个女人在他身边。
我为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而自嘲,我觉得自己确实是自作多情了。
小允和我说了一些她和她恋人之间的事,可我好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小允送我回了家,然后离开了。
她向来大大咧咧,估计也没注意到我的变化,那样也好。
邢风那天回来得很晚,见我没睡很是诧异。
“这么晚还不睡?”他的声音有些懒散,听上去很是蛊惑人心。
他刚刚沐浴好,墨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脸上还挂着水珠,看的我心神荡漾,连吞三下口水。
他上半身裸露着,头发上的水不断地淌到他身上,看上去性感异常,我突然就失去了对自己心跳的控制力,怦怦怦的,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和他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休书的事,可是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已经陷进去,离不开他了。
一切都晚了,我已经疯狂爱上他了,爱上了这个俊朗性感、才华横溢的男人。
我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是多么大,如果不是爹,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追上他的高度,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他的正妻,如果我真的放手,那我就一辈子都无法再触摸到他,那样我会死的。
所以我抛开了我脑子里的话,我娇柔说道:“在等你啊。”
他正在用毛巾擦拭着湿发,听到我这么说,先是一愣,再抬起头,抛给我一个挑逗的眼神,然后放下毛巾,一步一步很慢地走到床边。
我坐在床边,没有站起身,等他过来的时候,一把环住他的腰,那上面还湿湿的,他的肌肤摸上去凉凉的,很舒服,还有一股清香萦绕鼻尖。
他俯下来,捧住我的脸就吻住我,濡湿的舌头灵活地钻入我的口中,肆意搅动。
我想到他今天去了女肆,或许亲吻了其他的女子,拥抱了其他的女子,就感到一阵不舒服,我将他抱得更紧,吻得更用力,我要他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