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美女救美男
危险美男撞名医(朝岚)
“林莹医生,请去第二手术室。林莹医生,请去第二手术室……”
将长发在脑后拢起,并小心地塞进帽子里,身穿白大褂的林莹不等广播里召唤第三遍,已经匆匆走进了手术室旁的消毒室。
同事周雨阳已经在里面,这时候就看了她一眼,表情一瞬间忽然有些尴尬。
“今天有手术?”明显是在没话找话。
林莹瞥了他一眼:“没有手术的话,我有必要喷消毒水吗?”
周雨阳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难度大不大?”
“周医生,听起来似乎你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林莹面无表情。
“不不不……”周雨阳连忙否认,“只不过……”
再偷瞥了一眼林莹的表情,但林莹正低头洗手,他一时看不清她的脸。
“我怕那件事,会对你有影响。”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始料未及的是,林莹忽然笑了起来:“不过就是失恋而已,有必要说得这么严重吗?而且,拜托你说的时候不要含含糊糊偷偷摸摸的,叫别人听见会误会我跟你有暧昧的。”
周雨阳的脸瞬间红透,但似乎也稍微放下了心,开始专心洗手。
“我先走了。”
虽然比他后进消毒室,做事效率极高的林莹却反而先做好准备,于是向旁边的第二手术室走去。
“林医生!”
周雨阳忽然又叫住了她,等到她转过身来,他却又尴尬地说不出话,半晌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林莹脸上,再次现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真是奇怪,我失恋而已,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还是好好想想等一下的手术吧,少在这里胡思乱想。”
说着,已经走进了手术室,立即有护士为她戴上手套。
周雨阳凝视着她的背影。
还是觉得这件事,自己也应该负上一定的责任,因为害林莹失恋的那个第三者,正是自己的亲妹妹周依依。
而且,介绍林莹的前男友步云程与周依依认识的人,也是自己。
作为林莹医生的最忠实仰慕者,自己这样的行为,绝对是不应该被原谅的。
“林医生,我一定会为你挑选出更适合你的精英分子,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因为失恋而一蹶不振啊。”
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他所想要安慰的那个人,全然没有“一蹶不振”的反应存在,周雨阳自顾自地下了决心。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去取代步云程的位置,让自己心仪的女子幸福?
周雨阳失意地垂下了脑袋,向着自己将要进行手术的第一手术室走去。
“……像我这样进行一个简单小手术也会担心失败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那么完美的林医生呢?”
虽然他每次手术前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着,但事实上,出错的纪录却是——零。
出生于豪富之家,与妹妹周依依也是一母同胞,然而周雨阳的个性却与妹妹完全相反,那就是极度的不自信。
而这种不自信,到了他所暗恋的人面前,就更发展到了自卑的程度。
所以,周雨阳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其实也是他口中所说的“精英分子”的一员,也就更没有奢望过,可以得到林莹的青睐。
不就是失恋而已嘛,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
林莹冷眼看着面前的男男女女。
明显是男多女少。而且,男的基本上都算得上一表人材,至于女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完全是作为陪衬的目的而被邀请来的。
她看看周雨阳。
后者则是一脸的兴奋之色,不停地在人群里穿梭,然后把一个个陌生男人带到自己面前来,履行他作为主人的介绍职责。
因为其他的女宾完全就是故意找来的陪衬,所以身材高挑、容貌秀丽,全身上下散发出知性美女魅力的林莹,自然就成了在场男宾的注目焦点。
到现在为止,对她表示出兴趣、然后向周雨阳打听、最后被带过来介绍给她的男人,没有二十也有一打,林莹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了。
什么出海散心?这分明就变相的集体相亲。
都是因为听信了周雨阳的花言巧语,误以为这只是一个小规模的集会,而刚刚失恋的自己也正好没有其他的安排,这才答应搭乘他家的私人游艇出海玩玩。
不料,这个家伙所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
就算自己失恋与他妹妹充当了第三者有关,但林莹始终认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段感情本就存在问题,怨不得任何人。
若真情比金坚的话,区区第三者,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当她抛开这段感情的时候,真的是毫无留恋。
能够趁早认识到双方的不合适,总比婚后再哭哭闹闹要好,说不定还要让律师们白赚一笔律师费。
用动手术时的冷静分析过这件事之后,林莹反而觉得有几分庆幸,就此将所谓失恋的阴影完全丢至九霄云外。
所以,现在周雨阳的安排,虽然是好心,却无异于一场闹剧。
既然恢复了单身,就再享受一番单身的自由潇洒也无妨,没有必要那么快就把自己又绑定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莹客气地摆脱了那些男人的纠缠,独自一人端着酒杯,走到了甲板上。
“如何?如何?”
摆脱得了那些陌生男人,摆脱不了周雨阳,刚站了没有三分钟,林莹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兴奋地响起。
“那些可是我运用所有的人脉,从各行各业里精挑细选出的年轻才俊,有没有看见一两个比较中意的?”
叹了口气,林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周雨阳,有时间管闲事的话,何不先用这种方法把自己的女朋友搞定?”
周雨阳又瞬间红了脸,一方面是因为与自己的偶像近距离面对面,另一方面是被她戳到了敏感处。
“那种事情……还是先说说你嘛,既然都已经来了,如果觉得哪个比较顺眼的话,我立即就把更详细的资料汇报给你,保证从他家有没有祖传隐疾直到他银行户头里有多少存款,你都能了如指掌。”
“周雨阳,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换一份工作了?”林莹不禁被他惹得笑了起来,“你可以去开侦探社,说不定当狗仔也很适合你。”
她笑的时候,与自己最好的朋友吴渔和章绿衣都不相同。吴渔是豪爽的,有时候甚至会有几分张狂;章绿衣则是含蓄的,带着几分神秘莫测。
林莹笑得自然而又平静,绝不会失态,也绝不会让人有做作的感觉。虽然平时在医院里一丝不苟,但是只要看见过她笑的人,就绝不会怀疑她是一个善良而又亲切的人。
所以周雨阳看得有些发痴,脸上的潮红没有褪去的表现,反而更有延续和扩大的趋势。
但是转瞬之间,他就发现偶像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目光也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后的某一点。
该不会是哪个男人吸引了她的目光吧?
周雨阳竟然没有丝毫的嫉妒和不快,反而立即兴奋地转过身去,想要看看是哪个男人能入自己梦中情人的法眼。这,该说是暗恋者身上难得一见的美德吗?
身后并没有任何人,但是,海面上却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
“咦?那个……”他仔细地望着,“好象是个人吧?”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林莹已经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丢开手上的高脚杯,迅速地跳入海中,向那个似乎溺了水的人游去。
“林医生……”周雨阳大为惊慌,伸手一抓落了个空,只能探出身去大叫,“小心啊!”
同时,他向着船舱里大吼一声:“快出来帮忙!”自己便也跳了下去。
“少爷!少爷!你疯啦?你不怎么会游泳的啊……”
闻声跑出来的水手立即惊恐地大叫,然后跳下去先把在船边扑腾着的周雨阳打捞了上来。
至于那些衣冠楚楚的男女们,则只是站在甲板上观望着,并没有下水的打算,并且交谈起来。
“好象是有人溺水了吧?那边……”
“好象是呢。不过已经有人去救了,那就不需要我们再多事了吧?”
“就是啊,人多了反而会添麻烦的……”
“那个去救人的美女看起来很会游泳,根本就没有我们出场的份了嘛。”
“而且,这种天气里下水的话,弄不好会伤风感冒的……”
听着这些对话,浑身湿透的周雨阳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自己真是没眼光啊,这些人模狗样的畜生怎么能配得上自己心目中的女神?
“你们,怕弄湿衣服的话就给我滚远一点,不要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愤怒地对着那群人吼了一声,周雨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完全与平时的懦弱不符,反而向自己老爸所希望栽培的商界强人前进了一大步。周老爷子若看见刚才的场面,一定会感动不已的。
那群所谓的精英也被他镇住了,一个个脸色尴尬地退回了船舱,甲板上只留下了周雨阳和他家的水手。
这时候,林莹已经抓住了溺水者的胳膊,拖着他向游艇游来。
周雨阳立即命令水手:“快,快去帮林医生!”接着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再次吩咐,“快去拿干毛巾。”
有水手跳下水去,帮着林莹把那个溺水的人弄到了甲板上,林莹也接着爬了上来。
周雨阳立即殷勤地捧出大毛巾给她披上:“林医生,快擦干自己,小心受凉。”
“恩……”林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个被她救上来的人身上,边擦着自己的头发边开口,“也要给他擦一下。”
周雨阳转过头,打算命令水手们帮那溺水者擦干身体,目光却忽然被那家伙吸引,不能移动了。
Oh,my god!有没有搞错,躺在甲板上的那男人,根本就是完全赤身裸体的嘛!
周雨阳也只有在蒸桑拿的时候,才看过这种除自己以外的一丝不挂的男人,完全没有任何的遮掩。
刚才林医生可是抱着他游过来的,简直就是对自己梦中女神的玷污,这个混蛋!
不过,那男人的身材却十分完美。虽然看起来有些瘦,肌肉却很结实,不用摸也可以肯定很有弹性,这令一向对自己很没有自信的周雨阳有些嫉妒。
看见水手们还在发呆,他劈手夺过他们手上的大毛巾,立即把那昏迷不醒的裸男完全盖住。不可以再让这家伙,用身体玷污自己的女神。
“你干什么把他盖住啊?”
谁知道,林莹却忽然开口了,同时蹲下身来,一把把毛巾拉开,然后令那男人翻了个身,十分冷静地指了指他的腰间。
“你看清楚。”
那个部位你不能看啊,林医生!
周雨阳几乎想要哭着哀求林莹把目光移开,要看的话,也等我给他找件衣服穿上再说,至少,也要有条内裤吧?
“周医生,你在做什么?快点,这是你的专业范畴。”林莹的声音里有着不满,更多的是严厉。
“是!”
被她用正式的称呼一叫,周雨阳立即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声,同时低头去看那男人的腰间。
他脸上的神情顿时也严肃起来,眼神变得专业而又认真,轻轻按了按昏迷不醒的人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
“这应该是枪伤吧?”
林莹的头也凑近了,同时低声道。
“是的。”周雨阳立即转过头,向身边的水手们吩咐,“快,以最快的速度返航,同时联系我工作的医院,叫他们准备好手术室和辅助人员,派车在码头等我们靠岸。有一名受了严重枪伤的男子,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是,少爷!”
水手们立即答应,而周雨阳则出于本能十分严肃地开口。
“叫我医生。”
“是,周医生。”
林莹这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意识到地上那受了重伤的男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那对他的伤势只会更糟糕。
医生救死扶伤的本能瞬间启动,她抓起那块大毛巾,开始为那男人擦干身体。
结果,这引来了周雨阳的一声惨叫:“这怎么可以!林医生,让我来!”
“你鬼叫什么?我也是医生,基本的护理常识全都知道,不会影响到他的伤口。”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呀,林医生!
周雨阳欲哭无泪,只得指了指地上的男人,发出蚊子叫:“他没穿衣服。”
“哦……”林莹平静地低头看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又不是没有看过裸体的男人。”
眼看着她已经擦干了那男人的上半身,有向下转移的趋势,周雨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毛巾扑倒在那家伙身上。
“是……是这样,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这些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而且,等一下我们就要上岸了,林医生,你自己也湿透了呢,还是先弄干比较好吧?”
对哦,自己总会这样,每次看见病人的时候,就会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林莹停下了动作,想了一想。
“船上有没有我可以穿的衣服?”
自己又没有女朋友,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有女人衣服的吧?
“好象……只有我的衣服……”周雨阳后悔自己没有早早为偶像买好各种款式各种风格的衣服备选。
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和体形,林莹向周雨阳在船上的私人舱房里走:“勉强还可以穿。”
噢!梦中女神会穿自己的衣服?
周雨阳几乎要跪在甲板上双手合十感谢上天,自己太幸福了啊!
自己能有这种幸福,还要间接地感谢躺在甲板上的这个男人,所以周雨阳开始对他的生死问题更加关切起来。
说起来,受了这么重的枪伤又泡在海里,这男人不会还活着吧?
探了探那男人的脉搏,似乎还微微地在跳,周雨阳的目光,这才第一次转到了他的脸上,顿时眼睛又发直了。
美、美男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世界级的美男,偏偏要出现在对外貌从来就不自信的自己面前?老天嫌自己还不够自卑吗?
自怨自艾了一阵子以后,忽然之间,周雨阳的脸上又绽开了笑意。
等等!超级美男?这不是很好吗?
也只有这样第一流的英俊男人,才能配得上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子。
不过,这家伙为什么会受枪伤?不会是混黑道的吧?那样的话,就绝对要杜绝他和林医生有任何的接触。
但是,也有可能是被抢劫什么的……
最好是因为被抢劫才会中弹。
另外,不知道这男人是哪所名校毕业,从事的是何种职业,特别是有没有不良嗜好,家里有没有难处的姑婆……
还有,虽然自己并不在乎,但是身为男人,户头里有多少存款还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能令林医生嫁过去受穷。
决定了,等到把这男人救活以后,自己一定要把这些资料全部打听出来,然后再判断他适不适合林医生。
“周医生,你怎么一个人在傻笑?”
忽然之间,传来了林莹的声音,周雨阳立即弹簧似地一跳。
“啊……我、我没……”
声音一顿,因为看见林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休闲装,虽然稍微有点长,稍微有点宽,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美!
周雨阳感动得几乎要流口水。
但是,林莹却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他应该还活着吧?至少救他上来的时候,感觉到心脏还在跳。”
周雨阳十分迅速地用毛巾把那男人从头到脚盖住,特别注意把他那张能迷死万千女性的俊脸盖得严严实实。
没有调查清楚这家伙的来历之前,不可以令林医生窥见他的美色。危险!
“你……这样会阻碍他呼吸的……”
林莹用不满的语气说着,在周雨阳来得及阻止之前,已经干净利落地一把拉下了盖在那男人脸上的毛巾。
然后,目光凝伫了。
完了。周雨阳垂头丧气地想。
但随即,就感觉到林莹在检查那男人的瞳孔,观察他的舌头,总之,就是对一个病患所应该做的那种初步诊察。
抬头一看,林莹脸上冷静得跟在医院里看X光片时没有两样,而那男人,在她的眼中,似乎也跟X光片的地位有些相似。
“林医生……”看到她对美色这么免疫,周雨阳反而又担心起来,该不会,她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才会有这种漠然的反应吧?
“恩?”
“你觉得这个男人怎么样?”
“被打中了腹部,而且看起来好象在水里也泡了超过六个小时,竟然没有死,这个男人的生命力还真是旺盛。”
周雨阳呆若木鸡,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是说他的脸……”
“完全没有外伤,有没有内出血的情况,要照过X光片才知道。”
周雨阳觉得现在想要吐血的人是自己,终于再次小声道:“他长得怎么样?”
“哦……”林莹这才重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很不错,比现在当红的那些三流明星和男模顺眼多了。”
“这么说,”周雨阳又兴奋起来,“林医生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了?放心放心,他一醒过来,我就会调查清楚他的家底的。”
林莹的目光奇怪地向他扫过来:“周雨阳,你明明是个男的,为什么就像个八婆一样讨人嫌?不要看见任何一个男人都想往我这里推行不行?”
“我才没有。我都是精挑细选后,才把合格的男人介绍给你的。”
“受不了你。”
林莹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不过,这次周雨阳没有说错,自己救上来的这个男人,单论长相的话,果然是自己所见过的所有男人之中,最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
她从来就不喜欢锋芒毕露的类型,可惜现在的成功男人们,几乎每一个都会有锋芒。
她也不喜欢太过懦弱的类型,所以虽然感觉到周雨阳对自己有好感,她对他却完全没有火花擦出。
然而甲板上躺着的男人,容貌俊雅清秀,于温文之中,却又有隐隐的坚毅自眉梢唇畔显露出来,令林莹直觉认为,他不是个普通的男人。
不过,那又怎样呢?
反正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跟他所有的联系,也不过就是从海里把他捞了上来而已。
林莹可还没有傻到周雨阳那种地步,以为仅凭这一点,就可以令对方醒来后以身相许了。
就算他真以身相许,林莹还要先掂量一下他够不够份量。
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刚刚才结束,还不学得谨慎一些?
“靠岸后我先回家,这个男人就交给你了。”微微打了个哈欠,林莹开口。
周雨阳瞪圆了眼睛瞅着她:“你不跟我一起回院里?”
“周医生,你搞错了吧?今天我休假,再说了,这个病人跟我们脑神经科一点边也沾不上,我犯不着陪你耗吧?”
“林医生,你还真是没有义气。因为你的关系,我可是已经牺牲了休假的啊……”周雨阳叫。
“你是自作自受。还有,以后再搞出这种场面来,不要怪我跟你翻脸。”林莹瞪了他一眼。
这种威胁最为有效,周雨阳立即噤声。
然后,无视身边周雨阳急于想把躺着的男人藏起来的奇怪态度,林莹再次仔细地打量那个男人。
“我看这家伙如果能活过来的话,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理发。”
男人的头发又黑又顺,直垂到了腰间,因为不像街头常见的那些摇滚青年那样染得花里胡哨,所以林莹勉强还可以忍受。
只不过,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留着这么长的头发,似乎没有请发型师做过造型,中了枪,而且还赤身裸体地在海上漂流。如果不是他的长相无论如何同罪恶之类的联想不到一起去,林莹肯定会以为他是哪座死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周雨阳这时也终于注意到了那男人的一头长发,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天啊,留着这种长头发的男人,恐怕和自己理想中的青年才俊沾不上边了,九成九是嬉皮士。
“是,林医生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处理这位病人的。”说着,周雨阳手忙脚乱地把那家伙重新盖上。
“已经说了不关我的事了……对自己的病人本来就是应该用心去治疗的吧,周医生?”
看见即将靠岸,林莹懒得再跟他罗嗦,穿上刚才下水救人时踢掉的鞋子。
“你好好加油吧,我走了。”
这时候的林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偶然从海中捞上来的这个男人,对自己和身边人的干系会有多重大。
正文 第二章 记忆空白
好难过!
不是因为身体,虽然全身确实也逐渐开始感觉到像是有烈火在燃烧似的痛楚,特别集中在腹部周围。
但是,觉得最痛苦的地方,却似乎是在胸口之中。
心,像是被封闭在了一个没有光和热的地方,只觉得孤独难耐。
思绪中全是一片空白,白得耀目,似乎自己根本就是某种从未存在过的奇异生物,所以才会没有任何的记忆。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越是追问这个问题,心就越是彷徨无计,头也开始阵阵地刺痛。
蓦地,那一片刺目的空白之中,现出一双纤细而又坚定的手。手上拿着的,虽然不知道是何物,却在看见的那一瞬间,令得自己忽然本能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女子的声音,充满仇恨而又冰冷的声音,从未知的地方飘入了耳畔:“……谷居幽……”
谷居幽?是在叫自己吗?
根本就来不及多想,一道如电般的火光,自那双手中的奇怪圆筒中猛地闪起,接着,就听见很响的一声。
漩涡!奇怪的漩涡,旋转着要把自己卷下去。
想要挣扎的自己,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力气,就这样笔直地坠入那阴冷的黑暗之中……
不!我不要永远被埋葬在这种地方!
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谷居幽慢慢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一片白,鼻端能嗅见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谷居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闻见过同样的味道,因为他对自己以往经历的了解,完全是个零。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许多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兴奋地小声议论着,谷居幽的头忽然又有点疼。
但是,他的全身没有丝毫的力气,就连转过头去看看那些议论自己的人是谁也做不到,于是只有沉默地凝望着头上的天花板。
我是谁?我怎么会落到眼前的这个境地的?
“你感觉怎么样?”
似乎是体谅到他动也不能动,一张脸主动出现在了他眼睛正上方。而且,一脸白痴级的笑容,两只眼睛更是亮晶晶地闪烁着有点怕人的光芒。
谷居幽忽然有种自己是猎物的感觉,于是没有出声。
立即又挤过来几张脸,争先恐后地想要占据他视线正前方的有利位置,接着他就听见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伤口还痛不痛?”
“真可怜,昏迷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你家里电话是多少,我帮你联系家人啊……”
电话?
他微微拧了拧眉,不记得那是什么东西了。
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即引起了那群女人的强烈反应。
“哎呀,伤口果然还在痛吧?”
“让我看看是不是需要换一次药……”
“还是先吃一颗止痛药比较好……”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还有谁的手准备掀开他身上所盖的被子。
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穿多少衣服,谷居幽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可惜,他阻止不了……
“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其他病房的病人还在等着你们去照顾呢,快走快走!”
忽然又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于是那些危险的女人才终于一哄而散,谷居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那个男人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雨阳对被林莹从海中捞上来的那个男人特别关注。好不容易得到刚刚失恋的梦中女神亲口承认,这家伙属于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周雨阳决定只要这男人通过自己的初步审查,就要一力促成这段姻缘。
但是,刚把那男人推进手术室里,负责辅助工作的小护士们就先昏倒了两个。这顿时又令周雨阳感到了极大的危机,像这种超帅的男人,恐怕同时也会成为其他女人下手的目标吧?
特地把谷居幽安排进了加护病房,并吩咐已婚多年的护士长专门照料,周雨阳还是不怎么放心,有事没事就会溜过来看一眼。
医院里那些小护士他早就领教了,平时看见稍微顺眼点的年轻医生也绝不放过,何况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个绝世美男?
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若是让她们先下手为强占到了便宜,自己就再一次对不起林医生了。
果然,刚结束今天的手术,习惯性地拐个弯走到那男人的病房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护士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立即冲进门去,赶在她们对那可怜的家伙上下其手前,周雨阳把她们赶出了病房,并且无视她们向自己投来的哀怨目光飞快地关上了门,他来到了病床前。
让他惊奇的是,那男人竟然已经醒了,正用一种十分茫然(或者也可以说是漠然)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家伙的身体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普通人受了这么严重的枪伤又泡在海水里,就算能捡回一条命,恐怕也要昏迷个一周以上。
而现在,手术不过才两天,这男人,就已经醒了?
“伤口感觉怎么样?如果疼得厉害,我可以给你开一剂镇定剂。”
周雨阳小心地掀开了谷居幽身上的被子,观察着他的伤处。
“……你是谁?”
谷居幽终于开口,虽然身体还虚弱得无法动弹,声音却很平静。
“我?”周雨阳被他那过分平静的语气吓到了,而且,自己的身份看一眼衣服和上面别着的名牌就能够知道了吧?
他摸摸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周雨阳,你现在是在医院里。”
“医生?医院?”谷居幽的头脑中完全没有这两个词的存在。
不会吧?这美男子是个白痴?但是,看他那沉静的眼神却又完全感觉不出来。
周雨阳决定继续审查下去:“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怎么联系?我们需要通知他们你在这里。另外,警方稍后也可能会过来问你几个问题。”
谷居幽的头再次剧痛,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又吐出了自己所无法理解的词语,“警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开始思索对方所问的那些问题。
“……我是谁?”
还是无法想出任何的答案,谷居幽只有恍惚地开口。
什么?!周雨阳险些又被他的反应炸飞掉。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或朋友?为什么会中枪?……”
“谷居幽。”与周雨阳的慌乱不同,谷居幽忽然平静地吐出了这三个字,然后淡淡地道,“在梦里似乎有人这么叫我,我想,应该就是我的名字吧?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周雨阳想撞墙。这男人玩什么不好,现在竟然玩起了失忆?而且,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身上连一点点可以表明他身份的东西也没有。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查得出他的底细啊?
林医生,我错了。我不该邀你出海,不该让你把这倒霉的家伙救上来的。
周雨阳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低下头去长叹了一口气,向外走去。
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林莹从睡梦中惊醒。
“有没有搞错?”
看看表,竟然是凌晨三点钟。这一刻,就连一贯冷静自制的林莹也有了几分杀气。
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非宰了打电话的人不可。
要知道,她可是十二点钟才结束了一个重要的手术,一点钟才爬上床睡下的啊。
“喂?”
声音里的杀气沿着电话线传入了那一端周雨阳的耳朵里,他脸色发青地僵立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说话。
“林医生,能不能请你立刻回医院一趟?”
杀气收敛了些:“什么事?”
“……是有关那个,你从海里救上来的男人……”
声音再次阴冷下去:“早就说过那家伙不关我的事,你听不懂中文?”
周雨阳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惨叫:“林、林医生,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你最好还是快过来看看,我不知道在他大脑内部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莹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一边把电话夹在肩头继续与他交谈,一边开始换衣服。
“说清楚一点,究竟怎么回事?”
“是这样,今晚我结束手术后过去看他,发现他已经恢复知觉了。但是,除了名字以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甚至连什么是医生什么是医院好象都不知道。我安排给他全身都拍了X光片,结果在他脑部发现了阴影,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
“知道了,我半小时后就到。”
林莹干脆地开口,挂上了电话,然后就用风一般的速度穿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冲出门去。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的个性,只要是与自己的病人有关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其他的所有事情都会被放到其次的位置。
“我们做医生的,其实就是在与时间赛跑。有多少病例,早一分钟与晚一分钟所产生的结果可能就完全两样。”
这是所有被分到她手下实习或工作的新医生都听到过的训斥,所以她所在的脑神经科的工作效率绝对是惊人的。
惊人的同时,也接近完美。
因为身为负责人的林莹,是个典型处女座的完美主义者。
盯着X光片看了半晌,林莹终于开口:“看起来,像是淤血凝固后的血块,压迫住了脑神经,也不排除是肿瘤的可能。不过,这应该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失忆。”
周雨阳苦着脸。失忆的人他见得多了,失忆失得那么彻底的,他还是头一回见识。
不仅忘记了过往的经历,就连一些生活常识也全都忘了。不知道医生是做什么的,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就连电话是什么东西好象也完全不知道。
亏那家伙长得那么完美,现在分明就是个还不如三岁小孩的白痴。
“他的枪伤是否还有致命的危险?”
林莹还是面容冷峻地看着X光片,这时候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算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不过,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以免有并发症。”
林莹点了点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晨曦初现,看来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等院长来了以后,我会打报告申请,由我来当那个男人的主治医生。”
周雨阳立即反对:“你们科里不是还有许多医生的吗?你没有必要亲自治疗吧?”
那男人既然是个没用的白痴,就应该杜绝他和林医生再有多余的接触。如果林医生被那家伙的美色所迷惑,一不小心爱上这白痴,那自己就真的要去撞墙了。
然而,他的苦心,却压根就不为林莹所理解。她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已经开口:“这种特殊的病例,当然要由我亲自治疗。”
唉,就知道是这种理由,完了。
谷居幽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又是自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过来,他独自一人身处白芒芒的世界,那世界比医院的四壁还要白得耀目。
还是那双看似柔软然而却坚定的手,握着那件令现在的自己感到如此痛苦的武器。
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谷居幽……”
巨大的响声,剧烈的疼痛,快要沉没在海水中的窒息感觉……
所有的一切,令得他自极度的痛苦中苏醒过来,然后他就不愿意再睡着,改为凝视窗外那蔚蓝的天空。
忽然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虽然还离得很远,谷居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本领,可以在别人都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就听见这些极细微的声音。
而且,他还可以听出那是谁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人的脚步节奏很熟,应该就是自称为自己主治医生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叫周雨阳。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则从来没有听到过,应该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脚步声比周雨阳的要轻,同时也更沉稳。
只要不是那群穿白衣服的女人就行,似乎是叫什么“护士”的家伙们。每当那些女人们趁着周雨阳不在而偷溜进病房的时候,谷居幽就宁愿自己还在重伤昏迷中。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特别是,在自己的梦中,害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似乎也正是一个女人。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他的病房前停了下来,接着轻轻一响,门打开了。
谷居幽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林莹走到病床前站定,发现躺在上面的男人仍然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并没有回过头来。
失忆人的正常反应。
她暂不开口,默默地打量着他。
头发已经修剪过,衬得他那张脸更显得俊美清秀,因为重伤未愈,他脸庞略显清瘦苍白,然而却反为他的容貌增添了几分飘逸之美。
确实,虽然当初自己救他的时候无暇注意,但是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好看到,一定会成为全院未婚护士的狩猎目标的,听说刚进院的时候,就已经迷倒了两个?
忽然感觉到身侧周雨阳那炯炯的目光,林莹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于是开口:“谷先生?”
意外地听见了女人的声音,谷居幽回过头来,心里却还在怀疑。
根据醒来后短短时间里的体验,女人的脚步声,不都是偷偷摸摸慌乱不安的吗?不可能像自己所听见的那么平静沉稳吧?
但是,眼前却真真切切是一张女人的脸,因为没有带着白痴般的傻笑,所以谷居幽立即觉得她非常顺眼。
而且,她长得也确实很美。
他凝视着她,没有开口。
被那墨黑而又深邃的双眸紧紧地盯住,就算是林莹,在一瞬间也忽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由此可知,这家伙对那些不够沉稳的无知少女们该有多么大的杀伤力了。
“我是脑神经科主任医师,林莹。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脑神经科”?而且,自己的主治医生,不是周雨阳的吗?
谷居幽向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的周雨阳看了一眼。
“是这样。在你的大脑中,我们发现有血块压迫到了神经,目前还不知道它对你的失忆有多大的影响,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生命带来危险。这些是我们脑神经科的专业领域,所以以后会由我来负责你的治疗。至于周医生,”林莹十分专业而又平静地说着,这时才向周雨阳看了一眼,“他仍然负责治疗你腹部的枪伤。”
“……我,是否能够恢复记忆?”谷居幽终于开口,这才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林莹冷静地道,“我要先给你做一个全面彻底的检查,然后才能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谷居幽再次沉默。
就一个失忆的人而言,他的反应未免太镇静了一点。林莹再次仔细地观察着他,情不自禁地对他的身份来历也产生了些微的好奇。
但是她的脸上却还是平静如初,微微转过头来,正准备向周雨阳吩咐些什么,却忽然听见有人轻敲了敲门,接着探进了一个年轻护士的脑袋。
“林医生,周医生,有两位警官想问病人几个问题,现在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周雨阳立即向林莹望去,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才最有资格判断谷居幽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接受询问。
所以林莹微微扬了扬眉:“我没有意见。周医生,你呢?”
这一扬眉吓到了周雨阳:“啊……我,我吗?”慌里慌张地看了看谷居幽,这才敢说下去,“我……我认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接受警方的询问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时间必须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
虽然有些慌张,但所下的判断仍然不失专业人士的冷静准确。林莹点了点头,看一眼仍然愣在门口的护士:“请他们进来。”
与两名警员打过招呼,并叮嘱他们只能停留一个小时,林莹正准备和周雨阳一起离开病房,却忽然被那两名警员叫住。
“林医生,周医生,请两位也留下来协助调查好吗?毕竟,是你们两位把这位先生从海中救起来的,希望你们能详细谈谈当时的情况。”
谷居幽微微吃了一惊,不禁向林莹和周雨阳望去。从他醒来到现在,虽然听说是有人把漂流在海中的自己救上了岸,却一直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原来就在这所医院里,而且还是自己的主治医生。
“其实,我当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海面上有人……”周雨阳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当时他的眼睛可是全放在了自己的偶像身上,哪里还有余暇去望海面?
“是林医生首先发现了谷先生,把他从海中救起来的,也是林医生。”
什么?谷居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盯住林莹。这外表看来纤细高挑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林莹则是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不错,是我第一个发现他,至于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同事。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因为当我救他上船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线索。”
换句话说,就是完全一丝不挂。一瞬间,在场四个男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的表情,特别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谷居幽,反而是林莹自己,脸上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干咳了一声,两名警员点了点头,互视一眼,转向谷居幽:“那么,谷先生是吧?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你的姓名、职业和住址,以及你中枪并在海上漂流的经过?”
“在梦中,有一个女人拿着奇怪的武器对准我,并且叫我‘谷居幽’……这是我所能记起的所有事情。”谷居幽平静地开口。
两名警官讶然地望向林莹和周雨阳,后者同时点头证实谷居幽的话,林莹随即开口:“具体的情况,必须等我为他做过详细的检查以后才能知道。”
“奇怪的武器?”无奈地点了点头,其中一名警官边在记录本上写了几句,边继续询问,“应该就是手枪吧?那么,还记得那女人的容貌吗?”
谷居幽摇头:“我只记得有一双手紧握住那武器,完全看不见那双手主人的样子,只是根据声音,知道她是一个女人。”
“这样的话……”两名警官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名开口,“看来,我们需要先想办法核实谷先生你的身份,然后再试着从你的亲人和朋友那里了解相关的资料,进而弄清楚这件枪击案的真相。另外,如果治疗方面有任何进展,使谷先生能够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希望三位能及时同我们联络。”
“没有问题。”林莹点头答应,目送着周雨阳将他们送出门外。
回过头来,却发现谷居幽那深邃有神的双眸正凝伫在自己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看起来,我应该谢谢你……”他再次看了看她别在衣上的名牌,忽淡然一笑,“林莹医生。”
这一笑只可以用“倾国”来形容,林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常说红颜祸水了。女人长得好足以迷惑人心、令人神魂颠倒,男人好看起来也绝对有同样的杀伤力,她现在万分同情那些飞蛾扑火的小护士们。
真的,不怪她们,只怪眼前这男人长得太好,这才叫她们不能自已。
饶是被人背地里称为“冰山美人”的林莹,这时候也先停滞了三秒以平复自己的呼吸,这才开口:“不用了。我是医生,救人本来就是我的天职。我只希望今后你能配合我的治疗……除了腰间的枪伤之外,目前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
“没有。不过,我想出去走走。”记忆中除了那个打伤自己的女人的手和声音之外,其他全是一片空白,谷居幽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太陌生。如果能出去走走看看的话,也许会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物也说不定。
周雨阳闻言,立即从房门口冲过来,指着他气急败坏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枪伤,不死也会半身不遂。你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继续给我留院观察,哪里也不许去!”
换来的却只是谷居幽冷淡的一瞥:“无妨。”说着,已经自顾自地想要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走下床来。
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从容却又不容人置疑的气质,瞬间镇住了周雨阳,他只得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林莹。
林莹仍是静静立于原地,并未表现出想要去阻止谷居幽的意图,却淡淡开口:“如果你不遵照医生的嘱咐去做,我不担保可以治愈你的失忆症。”
一丝连谷居幽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冷冷锋芒,瞬间掠过他的眼眸,似乎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非自觉。他的目光随即对上了林莹那沉静如一潭井水的明眸:“这算是威胁?”
“随你怎么想。只不过,要接受我的治疗,就要听从我的建议。否则,就请你另请高明,我不会去医治一名不愿意跟我合作的病人。”
林莹的目光毫不退让,直视着对方那深邃迷人到如有魔力的双眸。只要一涉及专业领域的事情,林莹的反应就会像现在这样,绝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和影响,坚持已见,毫不动摇,即使面前的人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也是一样。
所以谷居幽也只有败下阵来。脸上的神情重又温和起来,他慢慢靠回了床头,微一耸肩:“既然是你救了我,似乎我没有理由不听从你的建议。”
林莹也只略一点头:“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一次彻底详细的检查。之后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我会考虑你的要求。”
微微一笑,谷居幽凝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不知为什么,她与自己所见过的女子全然不同,却又令他有着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
是她那独立而又不妥协的个性吗?是自己以前曾认识过这类型的女子吗?
谷居幽已完全回想不出,然而在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房间的那一刹,梦中那不知名女子的声音却忽然又回荡在了耳边:“……谷居幽……”
他的眉头微微锁起。
那个女子,她是谁?
而自己,又究竟是何人?
正文 第三章 惺惺相惜
警方的调查没有任何的结果,谷居幽这个人,就像是平空出现的一样,找不到有关于他的过去的丝毫线索。而林莹给他所做的详细检查的结果却出来了,在他脑部的阴影是一个肿瘤,目前还是良性,但不排除会有转化成恶性肿瘤的可能性,所以林莹建议谷居幽立即动手术将它摘除。
对于林莹的建议,谷居幽的表情一开始有些茫然:“动手术?”
待得知道这手术是要打开他的头颅、取出里面的肿瘤时,自醒来后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的他,脸色不禁也微微一变,然后沉吟不语。
“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林莹早已习惯了病人在面对重大手术时的犹豫不决,因此开口,“虽然现在它还不会对你的生命带来危险,但若不及时摘除,就有可能使你的病情恶化。”
“手术如果失败会怎样?”谷居幽淡淡开口。
“我负责的手术,不会失败。”林莹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的这份自信,令得谷居幽有些惊讶地凝视了她片刻,这才追问了一句:“那么,手术之后,我的记忆是否就可以恢复?”
“这一点,我无法保证。因为从你脑部肿瘤的位置看来,它应该不是造成你失忆的主要原因。”
一瞬间,谷居幽的眸中掠过失望的神色,随即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动手术了。”
林莹盯着他:“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面上现出一个无人可形容的俊雅笑容,谷居幽淡淡地回答:“我相信生死有命,如此而已。”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句对自己的生命很不负责任的话?我不明白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为什么要拒绝进行一次对自己有益的手术?”林莹有些恼怒,她最不能容忍对于人的健康和生命采取漠视的态度,即使那是他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谷居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对于有人剖开自己的脑部这件事本能地有抗拒感,不是单单针对面前的林莹,而是对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那是一种深深的戒备心理,不愿意给任何人能主宰自己生死的机会。
同时,他心底深处又对林莹感到有些好奇,她怎么会为了毫无关系的自己而如此着急?虽然表面上的她还是那么冷静自制,但是他却能察觉到她对于自己的关心是真的,那份急切也绝不是伪装。
“你又是为什么呢?当初在海上为什么会第一个跳下水去救我?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救上来的,有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有可能是个天大的累赘,就像我这样?”
“对我来说,没有分别。我是医生,我只需要尽我的能力去挽救别人的生命就够了,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情。”林莹毫不犹豫地回答。
谷居幽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的双眼,从中却没有发现丝毫的闪烁和迷惘,有的只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忽然之间,他被这种神情所吸引,以至于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
“也就是说,任何人,你都会救?”半晌之后,谷居幽才终于开口。
“是。”
停顿片刻,谷居幽微微笑了:“医生,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还是说,你是一个奇怪的医生会比较恰当?”
“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仍然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决定进行手术。”林莹耸了耸肩,“……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或事,能够触动你的记忆?”
“很遗憾,什么也没有。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你不用太心急,而且,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不熟悉这里。等到你伤势痊愈,我可以陪你在市内多转几圈,或许你会想起什么。”
林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谷居幽凝视着她,心中忽觉有一丝暖意。但是,潜意识里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却在提醒着他:不可以对任何人敞开心扉,那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难以预料的危险。
他不禁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对身边所有人都怀有隐隐的戒备心理?
不自觉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谷居幽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如今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同时也被林莹尽收眼中。
看起来,这是一个有着极不简单过去的男人吧?虽然在面对所有人时,都显得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但是眸中偶尔却会闪现出锐利的锋芒,脸上也会流露出些微戒备的神气。
这些决不应该出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记忆的人脸上的表情,有时候会让林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或者,虽然他已失去了记忆,以前的真实性情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吧?
虽然心里同样有着疑惑,林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在他床头所挂的病情记录本上写了几笔,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暴雨倾盆,不时有闪电划过夜空,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轰隆雷鸣。
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感觉到病房中孤寂得可怕。
谷居幽斜倚在床头,凝望着窗外白芒芒一片的雨帘,情不自禁地轻叹了口气。
近半个月的休养,他腰间的枪伤以常人难以相信的速度愈合,以至于周雨阳曾经声称他有着野兽般的自愈能力。然而过往的记忆,却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
虽然如此,凭借着天生的学习能力,谷居幽已经从刚刚醒来时那种如初生婴儿般的迷惘状态中走了出来,从身边人的口中、从被称为“电视”的奇怪东西里,他掌握了许多有关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的资料。
他竭力令自己表现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因为他出色的外表,导致他在其他人的眼中一点也不普通。
而且,谷居幽知道,自己也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因为他拥有着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某些能力。比如说,在无聊的时候,他曾经用护士遗忘的细针,准确地将病房另一个角落里飞舞着的蚊子钉在了墙壁上,而那根针也同时因为他的随手一掷,深深没入了墙壁中,只留下不起眼的一个细孔。
再比如说,他曾问起在楼下草坪上晒太阳的那些病人们入院的原因,得知其中有一些仅仅是因为从五、六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而导致伤残时,他感到极为不解和困惑。他所住的脑外科病房是在十一楼,半夜里他也曾偷偷试着从窗口跳下来过,自己的感觉果然没有错,那样的高度对于自己来说,完全就像在平地上跳跃那么简单。
自己果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那么,自己又该属于哪里?
百思不得其解,谷居幽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梦境那么虚无缥缈,所以在夜里他总不愿意闭上眼睛。他不想再被那个奇怪的梦惊醒,更害怕自己一旦睡去,就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很晚了,为什么还不休息?”
近在咫尺的声音,惊醒了正望着窗外出神的谷居幽。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但是那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安下心来,于是微微一笑:“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会觉得有些害怕,害怕这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害怕自己闭上眼后就再也无法预料到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寂寞和孤独的时候。”那人沉默片刻,这才开口,同时轻轻走近床边,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刹那间映亮了病房,也映亮了那人的脸,正是林莹。
“可是,”谷居幽也终于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缓缓开口,“却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了解我的过去,也不会有人真正地关心我……我就像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袒露心声,或许,是因为这雨夜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面前人?谷居幽无法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情不自禁地将这些话说出口后,他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林莹沉默了片刻,将床边的椅子向前挪了挪,然后开口:“不介意我坐下吧?”
“请坐。”谷居幽耸了耸肩,看着她以自然而又优美的姿势坐下之后,这才道,“你不需要再去巡视其他的病房了吗?”
“今晚的巡房已经结束了。”林莹淡淡一笑。虽然身为主任医师,她却还是坚持每周抽出一、两个晚上巡视病房,以全面了解病人的治疗情况,并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那么,你是打算重点观察我的病情了吗?”微微有些嘲讽似的,谷居幽轻一扬眉,道。
“……两个人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害怕孤独了吧?即使你闭上眼睛,我也还是在这里,在发生任何事之前,我会第一个叫醒你。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林莹不动声色,在惊雷声中平静地开口。
“……”谷居幽一声不响地望着她,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借着窗外偶然划过的闪电,他还是能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沉静、坦然,一瞬间竟然给了他不似凡人的错觉。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是否孤独寂寞,根本就与你无关。”良久,谷居幽才终于开口。
“我并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照顾病人,是身为医生的天职。”虽然这么说,但是林莹的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有着隐约的好感和怜惜。
特别是看见他在黑暗中独自凝望窗外的茫然表情时,竟令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想要做些什么,以减轻他心中的无助和孤独。
谷居幽没有出声,转回头去,重又望向窗外的苍茫夜空,忽道:“从外表看起来,你并不像是刚刚经受过打击的人。”
微微一怔之后,林莹立即明白,他一定是从小护士那儿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换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她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因为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用不着其他人多嘴。但是在这样的雨夜之中,由眼前的这个男人提起,她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如果那也算是打击的话,一个人岂不是很难在这世界上存活下去?”林莹耸了耸肩,淡淡地道。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无论怎样也还是想要再拿回来。”谷居幽自然而然地开口,话出口之后才忽觉一阵迷惘,因为他的心不知为何微微一动,隐约觉得自己正是为追寻某样东西,才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
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他的心中忽然极为牵挂起来,然而再怎么回想,都没有踪迹可循。
林莹凝视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或许是这样。可是,至少也该先弄清楚,别人拿走的是否是自己的至爱吧?”
“也就是说,离开你的那个人,并非你的至爱?”
林莹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她的面上,现出有些迷惘的神情,“不过至少可以知道,我并不是他的至爱,那么现在失去,反而是一件幸事。”
谷居幽望着她,虽然窗外仍然是狂雷怒闪,他的心却忽然平静了下来。想不到,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的胸襟,能够看破得失。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这个意思吗?”
林莹笑了,轻轻向后一仰身,更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这才回答:“应该说是,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如此而已。”
谷居幽仔细回味着这看似相同的两句话,不禁深深为眼前这女子的睿智所折服,笑道:“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很希望能做你的朋友。”
“有谁规定过,女人就不能做你的朋友?”
谷居幽一怔,这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那句话毫无依据,然而,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失去记忆之前,自己是个绝不会把女人当成朋友的人吗?
林莹凝视着他:“看来,你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
“……我不知道。”迟疑片刻,谷居幽终于开口,“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介意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身为一个女人,那我岂不是很荣幸?”林莹笑起来,然后忽然伸出了右手。
谷居幽呆了一呆,一时不解其意。
“我们不可以成为朋友?”林莹这一刻难得地有些俏皮。
“不,当然不是。”谷居幽这才明白,心中忽觉有些暖意,于是也伸出右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两颗心都不自禁地跳快了半拍。
最后还是林莹先松手:“现在有我这个朋友在身边,你可以安心地休息了吧?”
那一夜,很奇怪地,虽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谷居幽却睡得很是安逸。
一周之后,上次来过的那两名警员再次前来。
林莹正好也在谷居幽的病房中,于是率先开口:“两位警官,你们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警员之一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没办法。我们查了所有的失踪人口,也查了所有名叫谷居幽的男性,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资料与谷先生相吻合。”
他看看谷居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子的容貌实在太过俊美而又气质高贵,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从其他国家来的偷渡客了。
另一名警员接着开口:“所以我们才想再来拜访一次,看谷先生的病情有没有好转,是否能多提供些资料给我们。”
林莹看了谷居幽一眼,那眼神中有着谴责的成分,然后她翻看着谷居幽的病情记录本,冷静地道:“外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脑部。”
谷居幽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不由微微一笑,没有开口。
两名警员则没有这么机灵,其中之一道:“谷先生脑部的肿瘤很严重吗?”
“可怕的不是肿瘤,是顽固的思想。”林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而这也是她对谷居幽最不满的地方。这一周以来,她一直试图劝说谷居幽接受手术,然而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男人,在这个问题是却是出奇地固执。
另一名警员恍然大悟:“谷先生不愿意接受手术?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的,林医生可是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脑神经科医师,由她主刀的手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例失败过,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求林医生为他们做手术呢。”
谷居幽仍然只是淡淡地笑着,终于开口:“如果动手术可以治好我的失忆,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签字。然而目前,我还看不到这么做的必要性。”
“你对自己的性命还真是不负责任。”林莹有点恼火地道,“虽然目前你脑部的肿瘤还是良性,暂时不会使你的生命有危险,但这就如同在脑部放了颗定时炸弹,如果你不及时摘除,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医生大人,这一个星期以来,你每天都对我说同样的话,老实说,我已经倒背如流了。”谷居幽唇角微微一扬,现出一个有些玩世不恭但又俊美无匹的笑容。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两名警员面面相觑,见问不出更多的资料,其中之一只能无奈地开口,“林医生,如果谷先生的病情有什么进展,或者是想起什么,请你立即同警方联系,谢谢。”
林莹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正欲开口再对谷居幽进行说教,却见后者已经轻快地跳下床来。
“你做什么?”虽然从病情记录本上知道他的枪伤已经痊愈,林莹的心理上还是没法接受这个有悖医学常识的事实,受了那么重的枪伤又在海里泡了好几个小时,入院才两周多竟然就可以痊愈,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身体可以办到的事情,所以她一见谷居幽想要活动,就忍不住瞪住了他。
“记得你好象说过,等我的伤好,会带我到处走走,看对我记忆的恢复有无帮助的?”谷居幽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笑望向她。
林莹滞了一滞:“……我还有工作要做……”
“无所谓,如果是巡房之类的工作,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吧,至少先让我熟悉一下这间医院。”再躺在病床上,自己恐怕就要生锈了。
林莹看看表,还有半个多小时下班,反正没有手术要做,带着他在医院内走走倒也无妨,于是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
谷居幽微一耸肩,权当答应。
刚走出病房,便看见几个护士在走廊里窃窃私语,看见林莹,立即闭了嘴,若无其事地散了开去。
不知道又在说什么闲话。林莹心里暗忖,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气定神闲地向前走去。
谷居幽也注意到了这些护士,而且以他的耳力,连她们刚才的窃窃私语也听得清清楚楚——
“抛弃了人家,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前来求医……”
“要是我的话,动手术的时候随便出点什么意外,叫他做一辈子植物人……”
“嘘……林医生来了,别说了……”
听起来,是有什么难缠的病人入院了吧?而且那个人,如果自己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林莹移情别恋的前男友。谷居幽不禁望向了她,她脸色平静得出奇,不知有没有听见这些八卦。
他更想知道的是,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她又会如何应对?他不相信,对于抛弃了自己的男人,她真的会连一丝怨尤也没有?
“林……林医生……”
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林莹和谷居幽都停下了脚步,于是看见脑神经科的一名男医生匆匆追上前来。
“什么事?”林莹立即开口。
男医生的嘴张了张,却忽然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林莹秀美的眉微微扬了扬,以她的个性,最讨厌别人这么犹豫不决,所以深知其性格的男医生立即条件反射地开口:“有一个急症病人刚刚入院,不过他脑部的肿瘤位置很刁钻,手术成功率很低,除了您之外,我想国内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把握。”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林莹追问。
“如果……如果您愿意替他动手术的话,明天10点钟。”
“病人的资料呢?”
“……已经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
林莹二话不说,转身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而那位男医生则不放心地喊住了她:“那个……林医生,关于那个病人……”
“还有什么问题?”林莹回过头来,凝视着他。
男医生踌躇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叫步云程。”
谷居幽听见躲在墙角、走廊两旁的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着这个名字在林莹心中所造成的影响显现出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十分好奇。
然而,所有的人都失望了。林莹连眉毛也没有稍动一下,已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一转身,继续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留下身后一片错愕之后的死寂。
事情,变得有趣了。
谷居幽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正文 第四章 妙手仁心
刚走了没几步,便见有护士推着一辆轮椅迎面过来,轮椅中坐着的是一名神情疲倦、面色苍白的青年。谷居幽发觉那青年一看见林莹,脸色便尴尬起来,视线有些躲闪,而林莹的脚步也不禁放慢。
看来,这青年,应该就是这间医院人所共知的那位步云程了。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而且看起来,林莹也没有回避的打算。虽然脚步放缓,她却还是坚定地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开口时声音也像平常那样冷静:“好久不见。”
步云程迟疑地望向她,呆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是……是啊……”
“你的手术将由我主刀,放松一点对你会有好处。”林莹接着道,然后转头吩咐推着他的那名护士:“病人明天手术,不要让他在外面呆太久。”
那护士答应了一声,见步云程仍然只是呆看着自己,没有话说,林莹轻轻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直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步云程有些惶急的声音:“莹!”
林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没有开口,只是目注对方。
“……他们说我有可能会全身瘫痪……”
“恶性的脑瘤,的确有可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后果。”
“请你老实地告诉我,明天的手术,能不能成功?”
“我需要看过你的病历才知道。而且,任何手术,严格说来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以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
“可是你从来没有过一例失败的手术……请你告诉我,这次的手术也会像其他手术那样顺利。”
林莹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对不起,我需要先看看你的病历。而且,我也不会向你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我只能保证自己会尽力而为。另外,这里是医院,请叫我林医生。”
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林医生!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才……”
林莹猛地止步回头,秀美的眉高高扬起,淡淡道:“请别误会。你认为那种小事情,会影响我身为一名医生的专业判断能力和职业操守吗?今天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我的回答都是这样,在没有仔细研究过病人的病历之前,我不会信口开河,保证任何事。而明天要进手术室的病人无论是谁,我也会尽自己的全力给予他最恰当的治疗,让他能够痊愈。如果你对这一点仍然有怀疑,只能代表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也并不信任我。既然如此,你有重新选择主治医生的权利。”
这一瞬间她的气势压倒了在场所有人,虽然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给人凛然不可冒犯的感觉。谷居幽凝视着她,深深感受到了她身为一名医生的那份荣耀,而这份藏于心中的荣耀,也使得这名平常不显山露水的女子身上多了几分迷人的魅力,连他这样的男子,这一刻也不禁为她所吸引,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
步云程的脸色红了又白,终于底气不足地开口:“……对、对不起。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无形中的锋芒收敛了起来,林莹面上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么,就请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彻底放松自己,为明天的手术做好准备。”
步云程连忙点头:“是,我明白,我明白。”
林莹继续向自己的办公室走,直到已经远离了众人,这才看了仍然跟在自己身边的谷居幽一眼:“看你的样子,好象有话想说。”
谷居幽耸了耸肩:“聪明。我只是很好奇,据说脑神经科的手术对主刀医生的要求极高,只要手有一点点颤动,就有可能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林莹没有看他,只是简单地开口:“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个人,以前可是与你关系十分密切的男人。面对着他的时候,难道你真的能够做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谷居幽紧盯住了她的脸,只要动手术的时候心中有些微的情感波动,就有可能造成手术的失败,她真的能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心无旁骛吗?
林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足够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个公私绝对分明的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无法在我的心中激起任何的波澜,跟路人甲乙丙丁没什么两样。我有这个自信,能够尽自己所能做好明天的手术。”
谷居幽无声地一笑,随即开口:“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如果我真要动手术的话,你应该就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主刀医生了。”
林莹猛地停步,转头望着他,有几分欣喜地道:“你决定做那个手术了?”
她面上的喜悦没有丝毫的虚伪成分,完全出自真心,谷居幽不禁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似乎还是第一次。而且对方,又是个神秘莫测的绝世美男,林莹暗忖着。难得看见谷居幽的面上现出如此认真的神色,让她觉得,这一刻的他完全没有任何的伪装,真真正正地让他的内心展现于人前。
这样的谷居幽,让林莹完全丧失了免疫力,心跳忽然间快了半拍,这才见他唇角现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道:“不。”
林莹一呆,还没有开口,谷居幽已经接着道:“现在的我,还没有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那种自觉。虽然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但是,我还是不能同意做那个手术。”
“……你真不是一般的顽固……”林莹摇摇头。还好,他脑部的肿瘤是良性。否则的话,她真恨不得把他绑上手术台,强制进行手术。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纠结于他做不做手术这个问题上呢?这是否已超出了对于一个普通病人的关心?
有些察觉到自己心理的细微变化,林莹没有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真是要命……”
周雨阳愁眉苦脸地坐在医院附属的餐厅角落里,偷偷观察着坐在餐厅另一端、正有说有笑的林莹和谷居幽。
如果要他说句实话,那么这两个人倒真的可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己的梦中情人林医生就不用说了,无论何时何地看见,都是那么地明艳照人,每每叫面对着她的自己感到手足无措、神魂颠倒。而那个从海里捞起来的来历身份一切不明的男人,即使从自己这个男人的角度看起来也同样俊美无双。
若是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配得起自己梦中女神的男人,果然就只有这个叫做谷居幽的家伙了吧?
“唉……”想到这里,周雨阳情不自禁地又长叹了一口气。
最大的问题就是:那男人偏偏连个底细都查不出来。警察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不说,就连自己这局外人,都雇佣了国内外好些家著名的侦探事务所进行了漫天撒网、地毯轰炸式的调查。所有交上来的调查报告只有四个字:身份不明。
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平空掉下来的,没有一个人认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男人,叫他周雨阳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女神交托给他?
可是,目前的形势很不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男人就粘上了林医生,经常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散步啊吃饭啊什么的,简直就跟约会差不多,周雨阳不禁为林莹捏了一把汗。林医生啊林医生,你可不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那个该死的步云程已经把你害得够惨的了……
正因为想到了步云程而有些咬牙切齿,周雨阳一眼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林莹和谷居幽所坐的桌子走去,这令得他有些愤怒地跳了起来。那个坏蛋,竟然还敢去骚扰林医生?真不知道林医生为什么要把他治好,如果换作自己,哼哼……
那个令周雨阳愤慨不已的后来者,正是步云程。
“这些都是各地的风味小吃,你尝尝看,说不定会让你想起你们家乡的食物吧。”
林莹指了指摆满了一桌的食物,微笑着开口。
谷居幽有些无从下箸的感觉,只能苦笑了一下:“这么多食物,我看就算再加上两个人,也未必能吃得完。”
“根本就不用加上两个人。我有个好朋友,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这些。”林莹想起自己的好友吴渔,不禁莞尔。
“你那个朋友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没办法,她是警察,平时体力消耗比较大,再说她从小就比一般人贪吃,变成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谷居幽凝视着林莹,微微一笑:“听你的口气,对这个朋友似乎特别看重。我认识你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今天才听你提起?”
“其实再加上另外一个,我们三人从小玩到大,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不过目前她们俩都在外地,所以联络比较少。”林莹看着一桌的食物,从里面挑出一碗,推到谷居幽的面前,“我那位贪吃的朋友,去的就是这一带,说不定呀,现在也正在吃着这东西呢。来,尝尝。”
那是一碗汤面似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放了很久,连热气也不冒。谷居幽提起筷子,看着它,下意识地先撮唇吹了吹,这才举箸欲食。
“咦?”林莹忽然按住了他拿筷子的手,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你为什么要吹它?”
“吹它?”谷居幽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所做的事情,有些茫然地望向她。
“你刚才准备吃之前,不是先吹了吹吗?像这样。”林莹也撮唇吹了口气,权作示范。
她这动作跟平素为人太不相符,谷居幽不禁笑了起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确实这么做过,但他不明白林莹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紧张。
“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先吹了一下。”
林莹紧接着追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吹它?”
“因为它很烫……”
谷居幽忽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低头向那碗东西望去。
“不错,你也看见了,从外表看起来,根本不会知道它很烫,除非是以前吃过它的人,才可能预先知道它里面的温度有多高。”林莹取过一双干净的筷子,轻轻挑起汤中的米线,立即有阵阵热气扑面而来,她则望向谷居幽,“也就是说,你以前应该吃过这东西。”
“不错。这是什么地方的食物?”
“这东西叫过桥米线,是云南的小吃。”
过桥米线这个名字,刹那间让谷居幽有了种莫名的亲切感。然而对于云南,他却并没有同样的感觉。
“云南……对我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不过,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过桥米线。”
林莹有些失望,但随即又高兴起来:“这样的话,可能说明你并不是云南那里的人,只是以前吃过过桥米线而已。事实上,现在很多地方都能买到这小吃,你吃过也并不奇怪。但是既然你对它还能残留有一定的记忆,证明你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只要能够碰到以前熟悉的人或事,你应该有机会恢复记忆。”
谷居幽看着她由衷高兴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也觉得快乐起来,于是笑道:“这么说来,这碗过桥米线岂不是功劳很大?好,不如我们就优先解决掉它。”
“你这样做似乎有点恩将仇报吧?说它有功,还要把它吃进肚子里。”林莹也难得地顽皮了一把。
“作为食物,最好的归宿就是被欣赏它的人吃掉,你不觉得吗?”
林莹噗嗤一笑,忽听身边有人叫了自己一声,转头一看,却是步云程,不禁呆了一呆。
“莹……林医生,我今天出院。”步云程有些不自然地站了一会,才挤出了这么一句。
林莹笑笑:“我知道,因为是我批准你出院的。”
“我想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手术不会这么顺利。”
“你太客气了,我是医生,这是我份内的事。”
步云程迟疑了一下,目光掠过坐在她对面、似乎正漠不关心地望着窗外的谷居幽,终于开口:“我能不能同你单独谈谈?”
林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自己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起过怨恨的念头,却不代表她脾气好到能继续浪费时间敷衍眼前这男人,她根本不觉得跟他还有交谈的必要。如果他是想要为之前的事而道歉,那她就更敬谢不敏了。
不过她还没开口,周雨阳已经怒气冲冲地凑了过来,瞪住了步云程:“你快走开!林医生凭什么要听你说废话?”
“周医生,我要说的不是废话……”
“管你说什么话,你不是今天出院的吗?难道不认识回家的路,要不要我叫人送你?”反正决不能让他再骚扰自己的女神。
周雨阳这么一闹,林莹反而改变了主意:“周医生,够了。步先生,我们出去再说。”
这怎么可以?周雨阳差点叫出声来,但看见女神的面色不善,他还是及时地闭上了嘴。
林莹则站起身来,有些抱歉地看看谷居幽:“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你可要把这些吃完啊……”
谷居幽不禁苦笑:“你就饶了我吧。”
林莹也笑了,转身走出餐厅。步云程急忙跟在她的身后。
周雨阳则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边盯着她和步云程远去的背影,一边解恨似地抓起一只春卷塞进嘴里,喃喃自语:“真是的,不知道那家伙要跟林医生说些什么……”
看见谷居幽正望着自己,他心情不佳地咕哝了一声:“看什么?难道请我吃点东西也不可以?当初还是我和林医生一起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呢。”
谷居幽淡淡一笑:“没什么,你随便,反正我也吃不了这些。”再说,自己其实一分钱也没有,这餐说到底,请客的是林莹。
周雨阳却把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我说你啊,究竟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呀?你该不会是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好缠着林医生吧?”
谷居幽不动声色地吃着他的过桥米线,片刻之后,才忽然开口:“……你,好象很喜欢林医生。”
周雨阳惊得跳了起来,差点撞翻了椅子:“你……你说什么?你……你可不要乱说……”
“别紧张,”谷居幽唇角泛起一个莫测高深的淡笑,“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过话说回来,林医生她的确很特别。”
废话,这还要你说,不特别怎么能成为自己的梦中女神?不,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周雨阳指住了谷居幽,勉强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免得被其他人听见:“警告你,在你恢复记忆之前,可别打林医生的主意。”
谷居幽仍然气定神闲地吃东西,半晌才道:“你是林医生的什么人?”
“啊?什、什么人?当、当然是,普通同事了。”一被人问起与女神有关的事,周雨阳就情不自禁地有些结巴。
“那么,你好象没有资格管她跟谁在一起,以及谁对她有好感吧?”
“这……”周雨阳无话可答,沮丧地坐了下来。
谷居幽却用筷子指了指一碟小笼:“不过你可以放心,目前我还没有什么想法。呐,这小笼味道很不错,你也尝尝。”
不料这又激起了周雨阳另外的愤慨:“你这家伙真没眼光,面前放着林医生这样的大美女,竟然一点想法也没有,还有心思吃什么小笼。”
谷居幽有些好笑地望着他:“那请你告诉我,我究竟该对她有想法,还是没想法?”
“当然要有想法,但是那想法应该是崇拜,是景仰,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周雨阳自然而然的仰视半空,一脸陶醉。
谷居幽目注他良久,终于摇了摇头,面色沉静下来:“给你一个忠告。若我是你,绝对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即使那东西已落在别人手上,也一定要把它夺回来。”
周雨阳吃惊地望着他,大大地摇头:“真是谬论。现在说的是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能随便地争来抢去?”
谷居幽淡淡道:“爱到极深,就只能独占,决不容他人分享。”
然而,一向懦弱无主见的周雨阳,这次却出乎意料地立即反驳他:“不,那只是因为爱的还不够深。否则,就决不忍看着心爱的人痛苦不堪也要把她留在身边,而是会衷心祈求她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谷居幽微微一怔,凝视着他,半晌才道:“即使这样做会永远失去她?”
周雨阳的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即使这样做会永远失去她,即使这样做会令自己痛苦一生。只要她能感到幸福,我就绝对不会后悔。”
谷居幽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茫然、一阵痛楚。
自己,也曾失去过什么人吗?否则,为何会有这种痛苦不堪的感觉阵阵袭来?
那个人,如今又在何方?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莹有些头疼,真没想到步云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是不是听错了?步先生,我记得你有女朋友的。”
“我要跟她分手。这次住院,我才终于发现,你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人。”步云程凝视着林莹。
林莹则淡然一笑:“不错,这次手术,算是我救了你一命。不过,如果每个病人之后都以身相许的话,我看任何一个医生都会吃不消。”
“莹,你相信我。以前全是我的错,这次能够再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心中最爱的人始终是你。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也请你相信我一次,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说断就断,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你不是这么绝情的人。”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一定会是。别忘了,最初令我们多年感情一刀两断的人,是你。”林莹冷冷道。
“是我亏欠了你。是我贪图富贵,想要飞黄腾达,才会跟周依依在一起。是我一时糊涂,求你原谅我。”
“并非我绝情,也并非我不肯给你机会。”林莹淡淡道,“现在的事实是,我,已经不再爱你。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你求我也没用。”
步云程凝视着她,有些狐疑,终于开口:“你这么快就爱上了别人?”
林莹的心中,忽地掠过谷居幽的影子,但她却立即回答:“没有。”她转头望向步云程,“我并不需要等爱上别人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爱你。”
“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心中还在怨我,所以才不肯原谅我。如果你已不再爱我,为什么在我入院的时候,还会那么关心我?”
林莹不禁有些好笑:“步先生,请你搞清楚。我关心你,只不过因为你是病人,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换了是其他病人,我同样也会这么关心他。请你不要误会。”
步云程却仍然执拗地道:“好吧,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心中的气还是怎么也无法消除。但我会用我的诚意打动你,我会等到你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林莹有些恼火,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把他晾在了一边。奇怪,早知道这个男人如此纠缠不清,当初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他的,难道真是瞎了眼?
却见谷居幽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这时就微笑地望着自己。看见他的微笑,林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加快脚步走过去,难怪世人都喜欢看俊男靓女,果然是养眼怡情啊。
“没有给他一次机会?”谷居幽第一句话就是调侃。
林莹瞪他一眼,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有没有把东西全吃完?”听她口气,大有一听到否定回答就兴师问罪的意思。
不料谷居幽却点了点头,一脸轻松:“有了个不在你那好朋友之下的帮手,那么点食物又怎么会难倒我们?”
“帮手?谁啊?”林莹大为惊讶。顺着谷居幽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餐厅之中,周雨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埋头大吃,那样子活像是几天没吃饭的饿死鬼,一点富家少爷的影子都没有。
她不知道周雨阳是因为心情低落,这才化悲痛为食量,于是诧异地转向谷居幽:“原来他这么能吃,我今天才发现……”
谷居幽望着她,忽笑道:“你不肯给步云程机会,那有没有可能给里面的那个一次机会?”
“他?”林莹讶然反问,随即摇头,“算了吧,像他这么能吃的男人,我可养不活。”
只把这当成了一个玩笑,她向前走去。
谷居幽则无声地瞥了餐厅中的周雨阳一眼,耸了耸肩。刚才听了周雨阳那一番真情表白,连自己也稍稍地感动了一下,这才替他在林莹面前旁敲侧击。现在看来,周雨阳果然是没有希望的了。
虽然对周雨阳有些同情,他的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察觉到了这一点,谷居幽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目光落在了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林莹身上,若有所思。
正文 第五章 同居生活
“您说什么?”
林莹霍地站起身来,身子前倾,不敢相信地盯住了自己的上司、她所工作的这家医院的院长。
院长急忙安慰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下来,同时有些无奈地开口:“林医生,你要知道,我决定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不是公立医院,为了维持正常的运营,我们不可能再继续承担额外的开销。”
“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硬把一个病人从我们这里赶走!”林莹有些愤怒。
“如果这个病人能够支付他自己的医疗费用,我们当然会让他受到最恰当的照顾。但是眼前的情况是,之前为了治疗他的枪伤,我们院方已经替他垫付了高额的手术费用。现在他伤势已经痊愈,没有理由再继续占用医院的资源。”
林莹生气地开口:“我告诉过你,他的病根本还没有好,在他的脑部仍然还有一个肿瘤没有取出,而且他的记忆也还没有恢复。在这种时候你竟然决定赶他走,你要让一个对过去一无所知、完全空白的人到哪里去?”
“对不起,这已经不是本院所要考虑的事情。事实上,对于谷先生的处境,我也深表同情,所以才决定对于之前的手术和护理费用不加追讨,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现在他已经没有性命危险,如果还继续免费住在这里,我将很难向股东会和董事会交代。”
“院长,请你再……”
“对不起,林医生,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刚才,我已经让护士去为谷先生办出院手续了。”
“啪”地一声,林莹重重地在院长办公桌上拍了一掌,惊得院长几乎跳起来。
“你太过分了,还没有取得身为主治医生的我的同意,竟然就叫人赶他走!”
这句话说完,她猛地转身,急急地冲出门去,向着谷居幽的病房奔去。
在她身后,院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禁喃喃自语:“真是的,林医生竟然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病人发这么大的火,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谷居幽!”
林莹冲进病房,发现房间里已经整理一新,而谷居幽也已经不见。忽然之间,她感到十分慌张。她这才意识到,除了姓名,自己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如果他已经离开医院,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重新找到他。
以前从未想到过自己的生活中会忽然失去一个人,也没有设想过自己面临那个时刻时的反应。然而当林莹想到谷居幽这个人将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占据了她的内心。
平素冷静到了极点的她,这一刻望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心里忽然间也乱到了极点,以至于想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并立即付诸实际,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动也不能动。
太奇怪了,这种反应,不该是自己。他不过是自己许多个病人中的一个,为什么能够令自己心乱如麻?
林莹为自己的心情而感到奇怪,也因为谷居幽的离去而感到沮丧。呆呆地站了很久,她这才能够转过身来,想去向其他人打听他的行踪。
不过,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被她刚才在惶急中推开的房门仍然大开着,而谷居幽就站在门前,身上仍然穿着白色的病服,正默默地凝视着她。
林莹心头一阵狂跳,却尽量让自己保持了平静,然后开口:“你……没有离开?”
“虽然说是可以出院,不过,我又能够去哪里呢?”谷居幽淡淡一笑,“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一个想去的地方,一个我可以去的地方。而且……”他有些自嘲地看看身上的病服,“刚才忽然间发现,原来我连一件可以穿出去的衣服都没有。……很失败,是不是?”
林莹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这并不是你的错。如果换成别人,在你这种处境,可能只会更糟糕。”
“安慰人一直是你的强项。不过即使是我,面对着现在这种处境,倒真的也很难笑出来……”谷居幽耸了耸肩。
其实在刚才,了解到医院想要赶走自己这个负累的真相之后,以他的性格,早已该离开。但是已经走到医院门口的他,却忽然间迟疑了一下。
他告诉自己,之所以会回来,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穿着医院的衣服招摇过市、引来别人诧异的目光。然而在看见林莹的那一刹,他发觉自己原来是在欺骗自己,他回来的原因,跟所有其他的人和事都不相干,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只除了她。
如果以后没有了她的陪伴,在孤寂无人的深夜里,自己是否还能够安然入睡?
这问题的答案他拿不准。
林莹看着谷居幽,良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说的也是。我忘记了,发现你的时候,你可是什么随身物品都没有呢。跟我来!”
她当先走出门去,谷居幽困惑地看着她:“去哪里?”
“至少先要给你找一套正常人的衣服吧。”
谷居幽看看自己,跟在了她的身后,同时开口:“你应该不会找一套女人的衣服给我吧?还是说,你的衣柜里常备有男人的衣服?”
“你再胡乱猜测,小心我扔下你不管。”
林莹看他一眼,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来到了周雨阳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周医生?”
门内无人回应,因为跟周雨阳素来相熟,林莹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的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然后拉开他房里的衣柜。立时,两人的眼前出现了浩浩荡荡的品牌男装队伍。
“有钱人还真是奢侈啊。”林莹感慨了一句,同时用她那挑剔的眼光巡视着满柜的衣物,然后从里面飞快地抽出了一件衬衫、一套休闲西装,塞在谷居幽的手中,然后一指旁边的浴室,“喏,赶快进去换上。”
“这……算不算是偷窃?”
“反正这么多的衣服,从来都没见周雨阳穿过几次,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就先借来穿穿好了,周雨阳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他当然不会有意见,因为他喜欢你嘛。谷居幽心里感到了些许的酸意,但还是依言去换衣服。
“林……林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有些无聊地等着谷居幽换好衣服出来的林莹,让推开门一眼望见她的周雨阳又惊又喜,后者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到她面前,就差没跪下来膜拜。
“哦,你回来了啊,我过来借点东西。”
自己的东西能入女神的法眼,周雨阳再次飘飘欲仙:“是、是吗?要借什么,我帮你找。”
“谢谢,我自己刚才已经找过了,喏……”林莹的头朝着衣柜的方向点了点。
周雨阳转过头,有点受惊吓:“……林、林医生……你找我的衣服,做什么?”莫非她已经发现上次被她穿过然后洗干净还给自己的那件休闲装,自己私自藏了起来,没事时就拿出来温存一把?不不不不不,她一定会当自己是变态的呀……
幸好,林莹的神情还跟平常一样,只是又向着浴室点了点头:“借你的衣服给我的朋友穿。”
周雨阳这才注意到浴室里有人,听声音正在换衣服。他的眼睛立即又瞪大了,里面的那男人,看来跟林医生的关系不简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竟然能够俘获女神的芳心。
看见他的神情,林莹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别想歪,你也认识他。”
问题更大了,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能配得上林医生的人吗?难不成会是……周雨阳有些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那个男人吧,听说院长今天已经决定把他赶走了的,也不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这种来历不明的男人,林医生应该有多远躲多远才对,怎么可以跟他在一起呢?
他还没有想完,就听见一声轻响,浴室的门打开,里面的男人走了出来。虽然不大想看到对方的模样,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望过去,果然,是那个……等,等等……
美男啊!
如果说当初他们从海里捞上来的,是个带着三分危险气息的精灵男子的话,那么现在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则是帅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社会菁英形象。虽然同样身为男子,看见谷居幽的刹那,周雨阳还是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停滞。上帝呀,你怎么如此不公平,这种完美的男人,怎么可以让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啊!
因为身材相仿,周雨阳的衣服穿在谷居幽的身上,十分服帖,而且凭着谷居幽天生的美貌,硬是把衣服多穿出了几分优雅、几分潇洒,把这品牌的历任模特、明星之类的代言人都比了下去。总之一句话,这衣服就像根本是为了他而设计出来的,穿在他身上,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林莹不禁也被这一瞬间的视觉盛宴所吸引,半晌之后,才现出了一个笑容:“这套衣服,果然很适合你。如果我是服装设计师,一定会请你当我的品牌代言人。”
“是吗?”谷居幽笑着看了看自己。虽然他对别人的看法并不是太看重,但是得到了她的赞美,心中还是感到几分喜悦。
林莹转身看着周雨阳:“周医生,难得有人把你的衣服穿得这么好,干脆就大方点送给他怎么样?”
“啊?”周雨阳仍然沉浸在被打击了的状态中没法回过神来,这时就慌里慌张地望了林莹一眼,这才道,“好、好啊,没关系,就、就送给谷先生好了……”
“开玩笑的。”林莹笑道,“我会还钱给你。谷居幽,我们走吧。”
“去哪里?”这次是周雨阳和谷居幽同时发问。
“去我家。”林莹十分自然地回答。
“什、什么?”周雨阳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发展也太快了吧,他们俩已经到了可以同居的地步了吗?天哪!
谷居幽也吃惊地望着林莹,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然了,路上还必须要带你去买些日用品,换洗的内衣裤什么的。”林莹却神情自若地开口,“我可不想跟我同住的人,一星期才换一次衣服。”
“我……我住在你家?”谷居幽终于能开口了。
“不然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谷居幽语塞。
周雨阳这才明白过来,急忙开口:“这个……他也可以住在我家啦……”总之要尽量避免让他跟林医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危险了。
“不用。反正我也可以顺便观察他的病情,住到你家,我还怎么给他治疗?”其实这才是林莹要收留谷居幽的重要原因,至少,也是她用来欺骗她自己的大好借口。
“……”周雨阳语塞,只能极不甘心地看看谷居幽,然后开口,“话说回来,如果他的记忆一直都无法恢复,又不肯接受手术,难道你要收留他一辈子?”
“我一定会找到治疗他的方法。”林莹极为坚定地开口,然后看了谷居幽一眼,“好了,别再磨蹭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快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林莹和谷居幽并肩走出门去,周雨阳忽然希望自己脑子里也能长个什么东西,这样自己的梦中女神可能也会多看自己几眼了吧?
“莹……”
林莹和谷居幽离开医院大楼,刚准备向停车场走,斜刺里步云程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林莹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退开两步,这才皱着眉开口:“我说过很多次,请你别叫我叫得这么亲热。”
步云程有些尴尬,但随即笑容满面地把花递了过来:“送给你的。”
“这花我没有理由收。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林莹想要避开步云程。
步云程却锲而不舍地挡在了她的面前:“我在你最喜欢的餐厅订了位子……”
“我已经说了我赶时间。步先生,请你让开。”
“莹,我打了很多电话很你,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听我的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求求你,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对你。”
“不可能。”林莹的声音十分冷淡,“我不听你的电话,就是叫你死了这条心。我根本已经不再爱你,你再做任何事都没有用,希望你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会的,我知道你不过是在考验我,想试试我对你是不是真心的……”步云程只是摇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真是无可理喻!林莹有些不耐烦,而且这里是在医院的大楼前,来来往往的有不少都是认识自己的人,如果继续在这里纠缠不清,明天还不满城风雨?
“上次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因为爱上了别人,才不肯再接受你?”事已至此,就只能借个挡箭牌来用用了。
林莹一把拉过呆在一旁的谷居幽,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向着步云程道:“现在我告诉你,不错,我心中已经有了别人,就是他。今天开始,他会搬去和我同住,所以,以后请你别再骚扰我。”
步云程呆住,看看她,又看看谷居幽,一时不知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谷居幽淡淡一笑,转向林莹,道:“不用跟他多说,我们该去你家了。”
林莹笑着看他一眼。想不到这家伙虽然失忆,脑子转得倒还不慢,能够跟自己配合演出这场戏。
两人不再理会步云程,向停车场走去。
直到坐进了车子,林莹这才颇有几分歉意地开口:“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利用你来让他死心。”
谷居幽微一耸肩:“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要搬去你家。”
林莹瞥他一眼:“我预先说清楚。我家地方很小,只有一间卧室。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好到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你,搬到我那里,你只能睡客厅的沙发。”
“无所谓,至少还有瓦遮头,不用露宿街头了。”说实话,自己以前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至今还一点头绪也没有。既然什么都是从头开始,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了,因为根本就无从对比。
“看你这么配合,等下买完东西,我就带你去吃顿好的,算是庆祝你出院吧。”
林莹笑着开口,同时发动了汽车。
就这样,谷居幽和林莹开始了他们的“”。
但是,在医院里表现得成熟睿智的林莹,没多久就暴露出了她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当谷居幽看见她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名叫方便面的东西向冰箱里塞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即将成为他们之后很长时间里的食粮。
不,虽然意识到了,但他猜那东西应该很好吃,而且也是林莹的最爱。
第一天晚上的大餐之后,第二天正赶上假日。
因为头天帮着谷居幽收拾整理住的地方,然后又要手把手地教他一些在这个家里生活起居的必要常识,林莹累得够呛,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一直睡到快中午时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跑到客厅想慰问一下谷居幽睡得好不好的,却发现那家伙已经穿着睡衣在看电视,精神抖擞。
“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笑笑:“电视太好看,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你看了一晚电视?”林莹不敢相信。一夜没睡,竟然连黑眼圈也没有半个,反而更加精神,莫非这才叫天生丽质?
“那你早上吃了什么?”想到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安排他睡客厅的沙发,才令他睡不着,林莹稍觉内疚,于是追问。
那家伙理所当然地摇摇头,他的记忆中可丝毫没有跟做饭相关的资料存在。
“……好吧,你等着,很快就有吃的了。”
林莹火速拉开冰箱,拿出两包方便面,哗啦啦倒进放在桌上的两个大碗里,所有配料一古脑儿丢进去,然后用开水一浇,找东西盖好,便与谷居幽一样坐在桌旁,对着那两只碗发呆。
虽然不会做饭,不过谷居幽下意识地认为,做饭这种事生火应该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于是有些诧异地开口:“这……不用生火煮吗?”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林莹得意洋洋。
谷居幽只有耐心地陪她等。
几分钟之后,林莹掀开碗盖,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已经完工。看着谷居幽难以掩饰的惊奇样子,林莹笑道:“是不是很奇妙?尝尝吧,味道也不错的。”
也许是因为饿了,两个人都吃得很快,谷居幽觉得那碗面的味道确实不错,恩,难怪林莹这么喜欢。
不过,当第二次、第三次……这之后每顿在家吃的饭,都是这样的一碗面时,谷居幽有些受不了了。特别是当他看的电视节目直接把方便面归于垃圾食品之后,他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林莹这种不良的饮食习惯。
于是在林莹又一次取出方便面的时候,他赶在她拆封前制止了她:“电视上说这个是垃圾食品,多吃对身体不好。”
林莹眨了眨眼,想了一想:“可是这个很方便……”
“偶尔也换换口味行不行?”
林莹呆呆地望着他:“……那我们去外面吃?”
谷居幽叹口气:“我想问一下,你家的厨房是做什么用的?”
林莹看看那个房间,耸了耸肩:“摆设喽……”
谷居幽再次叹了口气,拉着她就向外走:“走吧。”
“去外面吃?”
“去超市。”
“……家里干粮储备得够多了,还去超市做什么?”
“总之你先跟我走。”
结果他们跑去附近的超市,谷居幽把林莹选的一大堆快餐食品都丢回货架上,然后选了一大堆生鲜食材。
林莹中途也曾抗议过:“这些东西,买回去我可不会弄。”
谷居幽不理她,仍然我行我素。而且他所选的,竟然全都是高级的食材,看得林莹傻了眼。
最后看到手推车都已经堆了好高,那家伙还不肯住手,林莹终于把他伸向一条肥大刀鱼的手打了回去:“够啦够啦,你想把我吃破产啊?还是说你要把一年的量都买掉?”
即使如此,在收银台付款的时候,林莹还是心疼得直抽冷气,而且开始郑重考虑,是不是要买本烹饪书,抽时间学做菜,不然糟蹋了这堆贵东西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回到家中,林莹还在对着那一堆东西发愣,谷居幽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做起了准备工作,一把菜刀被他用得驾轻就熟,简直不下于顶级名厨。
林莹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切工怎么这么好?难道……你以前下过厨?”
“应该没有。”一边回答,谷居幽一边十分娴熟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不知为什么,持刀在手,他的身体就已经自然而然地驾驭起了它,下刀既快又准,没有丝毫的犹豫。但是,对于做饭烧菜这回事,他却明明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也就是说,自己以前可能并未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么,为什么第一次拿起刀的自己,会如此娴熟?自己以前,曾经用过刀?只不过,是用在其他的地方?
他心中暗忖着,见林莹还打算问东问西,于是笑道:“你既然帮不上忙,就快回客厅坐好,少在这里碍事。”
嫌自己碍事?不过,这好象也是事实。林莹只有带着一肚子的好奇和忐忑,离开了厨房。老天保佑,他可别把厨房给烧了才好!
正文 第六章 重叠、交织的回忆
那顿饭,谷居幽竟然只用了短短的半小时就搞定。
听见他宣布开饭的那一刻,林莹看看表,本能地觉得他一定会端上来一锅半生不熟的大杂烩,谁知上桌的却是极为丰盛的四菜一汤。
她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等到一尝味道,更是张大嘴巴盯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说他失忆前没做过厨师,她才不相信呢。这份手艺,根本就不下于她所吃过的任何一家名店的主厨。
林莹怀疑地瞪着谷居幽:“你怎么会烧菜的?”
“跟电视上学的。”谷居幽答得理所当然。
“就算是跟电视上学的,第一次做有什么理由能做得这么好?”
谷居幽却只是微一耸肩:“可能我是天才。”
这男人有够自信……不,是自负的。但是偏偏他这种温文尔雅的自负令林莹无法轻视或反驳,况且,说不定是真的。老天把这家伙造得这么完美,再多那么一两个优点也毫不出奇。
更关键的是,食物很美味。
于是林莹什么也不多说,埋头大吃起来。
之后她曾经试图了解谷居幽通过电视还了解到了哪些知识,结果让她大为震惊。谷居幽天性聪颖,几乎已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电视上看到过的知识他基本就能记住,而且可以随时使用。
“天!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考博士了……”在这样的天才面前,当年只能凭着刻苦和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好学生们无法不感到汗颜。
谷居幽的神情却忽然有些失落:“就算我能记住所有的东西又怎样?代价却是,我可能永远也记不起我曾经是什么人。”
林莹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为什么不肯尝试做手术?或许所有的问题,到那时都会迎刃而解。”
“但也有可能徒劳无功,不是吗?”
“不是徒劳无功,就算找不回你失去的记忆,至少,你会更加健康地活下去。”
谷居幽沉默片刻,道:“我不想冒险。”
林莹望着他,良久,忽然拿起了车钥匙,然后一把拉住他:“走!”
“……这么晚了,又要去哪里?”
“去我最喜欢的地方。”
没法反驳,谷居幽只能由着自己被她拉出门去。
林莹带着谷居幽驱车去了山顶。
在那里,可以俯视整个城市。而不远处的海港,同样也尽收眼底。那种景色,会让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心头一震。
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山峰之上,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林莹惬意地深呼吸了一下,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这一刻。
谷居幽则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有所震动,却还是不明白她带自己来的用意。
良久,林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从这里望下去,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城市竟然是这么的小?”
谷居幽耸耸肩:“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生活在这个城市中……”
“你已经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了。”林莹坚定地开口,“至少,你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跟这个城市有关。你能想象吗?”她重新望向山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灯光的城市夜景,“就是这么一小块地方,竟然有接近一千万的人生活在这里。一千万……”
谷居幽有些惊奇地看着脚下的城市,这个数字,确实让人有些吃惊。
“有一千万人生活于其中的城市,此刻看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那么,我们每个身处于其中的人,或许也更加地渺小……但是,就算再怎么渺小,每个人也都还是坚强地生存下去。从这里望下去,每一点灯光,都代表着一个人或是一个家的希望和幸福,而这座美丽的城市,也是由于这些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每当我看到这些,就会想,我要更加努力,更好地活下去,才能不输给任何人。”
“……不输给任何人?”谷居幽怔了一怔,喃喃道。
林莹点了点头:“不错。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但是有病不治,却并不是一种积极的态度。有许多人,即使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都还不肯放弃,还想能够努力地活下去。现在的你,明明有比他们更多的机会,为什么却想让这些机会白白地流失呢?”
谷居幽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对于你来说,每个人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即使是曾经对不起你的人,你还也是会尽力去帮他?”
“是的,因为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只有人的生命除外。”
谷居幽凝视着她的双眼,看出了其中的意志和决心,于是微微一笑:“好吧,我答应你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尽早下定决心。”
“这是你说的,绝对不可以食言。”
他淡淡一笑:“我像是会食言的人吗?”
她仔细地看看他,于是笑了:“好吧,你不像。而且,我也不是会轻易让你食言的人。你这个手术,我是做定了。”
“有时候会觉得,你这个医生还真是难缠……不过算了,走,该回去了。”
“急什么?还有更好的东西,你没看见呢。”林莹一把拉住他。
谷居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东西?”
“日出啊。今天,你就陪我守在这里等日出吧。”
他呆了一呆:“……那不是还要等很久……”
“怎么?”她睨他一眼,“这么点简单的要求,都不肯答应?”
“……无所谓。”反正他也确实无处可去,而她则是迄今为止对他最好的人。谷居幽忽然间觉得,就这样和她静静地坐在一起,望着城市夜灯、海上明月,等待日出,这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于是他随意地坐了下来。
“这才对。”林莹的心中也异常地有着温馨感觉,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异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之间有些微的眩晕。
这一刻的感受,或许就叫做幸福吧?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于是就这样沉默地并肩而坐,等待黎明。
“再这样下去,我非变成大肥婆不可。”林莹忍不住哀叹,用眼角余光斜睨着正在挑选高蛋白、高热量但却非常美味的食材的谷居幽。
谷居幽平静地看她一眼,仍然把那一块上好的牛排放进了购物车:“你工作那么忙,还总是不分昼夜地做手术,吃再多也不会胖。”
而且,工作之余,林莹还总是带着他去不同的地方,见形形色色的人,以助于他记忆的恢复。对于这些,虽然谷居幽从来没有提起过,心里却十分感激。
“对了,我已经替你预约好了时间,明天你回医院去再检查一次,我想看看那个肿瘤现在的发展情况。”
“一点感觉也没有,还不是那样,有什么好检查的?”谷居幽嘴上很轻松,但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偶尔会觉得头疼、耳鸣、甚至眼花。不过那都是转瞬即逝的轻微感觉,他觉得完全不需要小题大做,免得让身边的这个女人担心,她的工作已经够多的了。
是的,谷居幽知道,如果把自己的这些症状告诉林莹,她一定会十分担心。而他,竟然会因为预先设想到她的反应而感到有些心疼、有些不忍,这才决定不向她透露丝毫口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如此在意着她的感受了?
只不过,自己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呢?那个古怪的、不知时间地点、不知对方是谁的梦仍然还在继续,区别只是,现在当他从那个梦中惊醒的时候,只要向她卧室的方向望上一眼,心中就会安定下来,很快便重新进入梦乡。
梦中所发生的事情,是真实还是虚幻?如果是真,梦中那持枪对着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如此恨自己,痛恨到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地步?
一天不把这个谜解开,他的心就一天感不到踏实。
“是例行检查。你出院已经一周了,看你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我觉得有必要给你安排这次检查,好确定下一步治疗的方案。”林莹的语气中大有“你敢拒绝”的意味。
谷居幽耸耸肩,像是漫不经心,继续浏览着货架上的物品:“随便吧。”只是例行检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又来了,这可是你自己的性命,怎么能随便?真是一点都不积极。”林莹不满地嘟囔着。
谷居幽不禁微微一笑,这段日子以来,他开始慢慢觉得,这个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冷静睿智的女子,却也有着极为可爱的一面,就像现在,跟在他身后抱怨时的模样。
心头掠过一丝甜蜜的感觉,他继续向前走去。
林莹看着那张X光片,眉头微皱。跟上次所拍的相比,代表着那个肿瘤位置的阴影范围有些微的扩张,这代表谷居幽脑部的肿瘤,正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慌乱,如果再这样继续放任不管下去,未来它将会变成什么样?而那个人,又将会变成怎样?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那份诊断报告,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虽然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但是,她实在已经等不及了。她要尽早把这个情况告诉谷居幽,然后,劝服他接受手术。
走出医院大楼,正准备向停车场走,林莹才忽然想起来,车子送去检修还没有取回来。她心急地奔到路口,扬手召了一部计程车。
即使这样,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踏实,于是当车子在第二个红绿灯前停下的时候,便忍不住取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是没有人接听。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就像是一种预感,林莹忽然之间觉得,那个人,就要离开她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开始正视起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已经喜欢上那个名叫谷居幽的男人了?虽然连他究竟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曾经有过怎样可怕的经历都还无法断定。
当初自己在拒绝步云程的时候,曾经把他拉来当作挡箭牌,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因为身边是他,自己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否则,她只会斩钉截铁地拒绝,而不会牵扯到身边的其他人。
也许,只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爱上了他,这才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越是回想,林莹越是感到震惊和不知所措。理智告诉她,这样做的后果因无法预测未来而变得险象环生,更可能使自己陷入又一个感情的陷阱。然而,心底深处那份不可抑制的紧张和不安,却又清楚明白地证明了自己已爱上谷居幽的事实。
呆呆地坐在车里,林莹只听见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声,她茫然望着窗外的街道行人。这个城市中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什么自己偏偏会遇见他?而当初在海上,也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漂浮于水面的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莹几乎跳起来:“停车!”
飞快地把一张钞票递给了司机,连找零也顾不上拿,她已经猛地推开车门,忘形地向着街道的对面奔过去。
就在刚才那一晃眼间,她看见了谷居幽,应该是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什么东西吧,十分随意地走着。
“谷居幽!”
生怕他消失于人群之中,林莹情急地大喊,更有一种冲动自身体最深处涌上来,令她想对他大声说出一个“爱”字。
我爱你!
眼中只有你,心中只余你。除此以外的任何人和事,全如空气般变得透明。
所以林莹没有看见路人眼中脸上的惊恐神色,也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刺耳的急煞车声……
她手中拿着的行动电话直飞出去,被飞驰而过的车轮碾成粉碎。
“谷居幽!”
这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令谷居幽恍惚间有了错觉,眼前一花,似乎又见到了梦中才会出现的那幕场景。
乌黑的枪口,满怀恨意的女子声音……
但是他立即惊醒,回过头去,于是一眼看见在百米之外,林莹正不顾斑马线上的红灯,径直穿过马路,而就在她身后,一辆大型货车疾驰而至,眼看就要撞个正着。
这一刹那,他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一纵,疾扑向她,想要把她自那货车的车轮下挽救出来。
他的时间似乎变慢了,他的动作也是。心里忽然十分焦急,觉得自己已用去了太长的时间,怕会赶不及救她。
虽然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就穿过了那百米的距离,但在谷居幽的印象里,却像是已过了好几分钟。
幸好,他赶在那辆货车触及林莹之前,已把她扑倒在路旁。她手中紧握着的行动电话直飞出去,立即被那货车的车轮碾成粉碎,而他的后脑重重地磕在人行道的台阶上,一阵眩晕。
也就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脑中有什么地方的大门被人打开,他的眼前闪过如雾般的记忆碎片。
海上……
船在海上,他在船上。
望着苍茫辽阔的海面,他心中忽觉有千丈的豪情、万分的喜悦。
然而,海面上忽现点点船影。
他心中又突觉不快。
桅杆……
被斩断了的桅杆和船帆……
枪声响,他腰间忽觉剧痛。
而比那伤口更加疼痛的,却是他的内心。
漩涡,如同要把一切吸进去的巨大漩涡……
如同要把他自己和一切统统埋葬般地旋转着,不停旋转……
剧痛。
谷居幽猛地睁开了眼,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脑部又是一阵疼痛。是那种隐隐的、随着呼吸和脉搏的频率忽急忽缓的剧痛,完全不同于后脑撞到台阶所感到的疼痛。他知道,这剧痛,或许跟自己的失忆、跟自己脑部的肿瘤有关。
但是,他最想知道的,竟然却是林莹的安危。
“你,还好吗?”刚问出这一句,谷居幽已经发现自己所关心的那个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令他心里“咯噔”一下,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
林莹则一把按住想要坐起来的他:“你头上在流血,先躺着别动。感觉怎么样?除了后脑,还有什么地方感到疼痛?”
一边说着,她一边熟练地撕下了一片衣襟,向路边的商店要了几大块冰包起来,按在谷居幽的伤口上。
“没、没什么……只是轻伤……”
“没什么?”林莹严肃地盯住了他,同时扭头向着一旁的行人喊:“对不起,这里有人受伤,请帮我召救护车。”
然后她才回过头来,继续道:“从你上次去拍的X光片看起来,你脑部的肿瘤根本就有扩大并转化为恶性的趋势,按理说,最近你应该会感觉到头晕、目眩、耳鸣,也许还会有间歇性的神经痛。为什么这些感觉你都不告诉我?”
“我……”谷居幽说不出话来,自己所有的症状全都被她猜中,这种职业素养,不能不让他感到叹服。
“再加上刚才这一撞,不知会对你脑部的肿瘤产生何种影响。你需要立即跟我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虽然有点觉得她小题大做,但是谷居幽这一刻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竟然无法说出口来,只有保持沉默。而且,能看见她安然无恙,他心中不禁有难言的喜悦,其他的一切,都似乎已不再需要介怀。
不过,救护车还没有到,电视台的车子倒已经先到了。刚一停稳,车上就跳下手执话筒的记者和肩扛摄影机的摄影师,一名路人看见他们就兴奋地迎上去,然后指向谷居幽:“就是他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嗖地一下,从一百米外的地方冲到这里,从车轮下救出了这位小姐。那样的速度,简直就无法想象!”
谷居幽目瞪口呆。为了救林莹,他忘记了隐瞒自己身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特殊能力的事实,想不到却被人看见,而且还多事地叫来了记者。
话筒立即就递到了他的面前,同时摄影机也开始转动起来,身边的人越围越多,谷居幽觉得自己的头现在更加疼痛了。
林莹则忽然站起身来,挡在了谷居幽的身前:“请你们让开。没有什么值得报道的,而且这位先生目前也绝不适宜接受采访。我预先警告你们,这位先生患有极为严重的脑部疾病,刚刚头部又被重撞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不稳定,必须立即送医院接受治疗。如果因为你们道听途说不负责任的采访而使他的病情恶化,你们就准备好承担严重的后果吧。”
她的气势同样也震住了其他人,众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有谁认出了她,于是道:“这位就是国内脑神经科最权威的专家,林莹林医生,不会错的……”
话筒立即又伸到了林莹的面前,记者锲而不舍地追问:“林医生是吗?您刚才说这位先生患有极为严重的脑部疾病,请问,他是您的病人吗?他所患的究竟是何种脑部疾病?这种疾病是否有可能激发人的潜能,令他做出刚才那种不可思议的举动?”
林莹严肃地望着那记者,那记者情不自禁地微微向后缩了缩,这才听见林莹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举动究竟指的是什么?我只想说,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如果对它稍做刺激,它就有可能会蒙蔽住人的双眼,令人看见许多不存在或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刚才的情况那么混乱,场面也很震撼,如果有人在这种情形下产生了误会或错觉,一点也不奇怪。”
“那林医生的意思是说,向本台报料的那位先生,其实是产生了错觉?”记者不怀好意地抛出这个问题。
“对不起,无可奉告。救护车来了,麻烦让一让。”林莹扶起谷居幽,不再理睬电视台的记者,向救护车走去。
直到车门关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她才望向谷居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谷居幽耸耸肩:“什么怎么做到的?”
“我看的很清楚,当时你离我确实还很远,可是只一眨眼的工夫,你已经把我扑倒……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你说的,也许是你的大脑在那一瞬间蒙蔽了你的双眼。”谷居幽故作轻松。
“如果你不想说出实情,至少,也请你别再骗我。”林莹缓缓道。
谷居幽心头一震,凝望向她,半晌,才终于轻轻一叹:“好吧,有朝一日,也许我会告诉你实情。但,不是现在。”
如果连自己都还没完全解开自己的秘密,掌握有关自己的谜底,他又怎么能够把那些奇怪的事情告诉别人?特别是因为,当刚才撞上台阶后的那一瞬,随着那些记忆片段的复苏,他忽然有一种直觉,自己是跟她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他不想让她察觉,自己根本就是另一种人。确切地说,他心中现在竟是在隐隐地害怕着什么,怕会,失去她。
然而,终归还会有失去的那一天吧?谷居幽有种预感,当自己脑中所有破碎的、片段的记忆重叠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将会是自己与眼前这女子分离的那一天。
以前,他曾经那么想找回失去的记忆,现在忽然间觉得,或许,也并非那么地迫切。
习惯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谷居幽,竟开始有些贪恋起来。
林莹也默默地凝视着谷居幽,这个男人,还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而他的过去,也似乎越来越神秘难测。
可是自己,却还是真的爱上他了吧?
所以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各有所思。
正文 第七章 复仇
给谷居幽作了详细的检查,林莹这才稍微放心,刚才的撞击并没有对他脑部的肿瘤带来更加严重的影响,
正想要劝说他尽快接受手术,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只有先拿起电话。
“林医生,你在办公室?你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院长的声音。
林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车祸中已经坏掉,于是问道:“有什么事?”
“有一个紧急的手术,只有你才能主刀。能请你今晚留下来吗?病人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情况很不好,只要一到达,我们就要给他动手术。”
林莹连想都没有想,立即回答:“没问题,请立即让人把病人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放下电话,她发现谷居幽正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只要有病人,你还真是丝毫都不考虑自己。”他耸了耸肩。
“那当然,我是医生,这就是我的职责。”林莹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个紧急的手术所吸引,“不好意思,你要自己坐计程车回去了。”
谷居幽微微一笑:“早就猜到了。”
林莹却又关切地凝视着他,道:“回去记得别让伤口碰到水,以免发炎,早点休息。”
他点了点头,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向门口走去。但在门口,他却又停下了脚步:“别工作起来就忘记了一切,等一下记得先去下面的餐厅吃点东西。”
这才真正地走出门去。
林莹望着被他轻轻关上的房门,良久,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到窗外,向下望去。
于是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潇洒从容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在夕阳的余辉下,如此温暖而又令人留恋。
谷居幽关上房门,然后就坐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他的眼前,似乎还鲜明地留存有当时那一瞬间的印象。
船在海上,而他自己,是在船上。
之所以认为那是海,是因为水面无边无际,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也就是说,过去的自己,即使不是生活在近海的城市里,至少,也应该与海有着一定的关联。
可是,那片海究竟是在哪里呢?
他闭上了双眼,极力地去回想,却毫无头绪。
但是忽然之间,海天相连处的一艘船进入了他的脑海。木制结构,那种式样,绝不是现代的船只,记得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有关那种类型船只的介绍。
曾经看到过的所有画面,开始在他脑海中如闪电般地流过。忽然之间,一个历史节目主持人的面孔闪现出来。
想起来了。记得那次的节目,是在介绍中国的航海历史,当中主持人曾经利用过不同朝代的船舶模型,加深观众的印象。就是在那个节目中,自己看到了跟记忆中完全相同的木船模型,朝代是……
北宋!
谷居幽猛地睁开了眼。不可思议!北宋时期的船舶?自己为什么会在那种船上?是真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自己在做梦?
他呆坐了良久,连电话铃声响了又响也没有听见,等到他终于意识到电话在响时,自动答录机已经开始工作,传来了林莹的声音:“你好,我现在不在家,请在嘀一声后留言,稍后我将回电给你。”
谷居幽的手伸向电话,也许,是林莹打回来的吧?此时此刻,他很想能听到她的声音。
电话那头却已经开始说话:“莹?你在做什么?手机也不通,难道又有紧急手术?……”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谷居幽的手猛地按在了电话听筒上,却并不拿起,只是呆呆地听着这个声音。
突然间头疼欲裂,他似乎清楚地又听见了梦中那女人的声音,充满仇恨,冰冷:“谷居幽……”
怎么去解释?电话那头的陌生女子仍然还在说着什么,可是谷居幽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他的耳畔不断回响着两个声音,一个是电话那端的,另一个是梦中的,吵得他耳畔轰鸣作响,终于,两个声音合而为一,再也听不出任何的差别。
是她!不会有错,就是她!
电话那头的女子,一定就是在梦中拿枪指住自己的女子,那个恨透了自己的女子。
谷居幽猛地拿起了听筒,然而,对方却已经收了线,只留下空洞的“嘟——嘟——”声。
他呆了半晌,这才想起应该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于是按下自动答录机的键。
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令谷居幽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快要凝结,令他的呼吸也将要停滞,他静静地听着。
“莹?你在做什么?手机也不通,难道又有紧急手术?你什么时候才不会那么繁忙啊,大医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他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今生今世竟然还可以再遇见他,简直就像是梦一样,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这当然是真的。我太幸福了,莹,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和绿衣不是曾经问过我,在我负伤坠海后的那段时间里究竟遇上过什么事吗?当时我不想说,不能说,也不知该如何说,现在没有关系了。等我在这边处理好一切,立即就飞回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你们等着听一个希奇古怪的故事吧,哈哈。先说到这里,回去再详细告诉你,拜拜。”
谷居幽把这段留言翻来覆去地听了好几遍,越来越是确信,她就是那个梦中的女子,用枪打伤了自己的人。
她为什么会认识林莹?她和林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既然她那么恨自己,想要杀自己,林莹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阴谋存在?
一想到整件事有可能是个阴谋,林莹有可能是在跟那个女人合伙欺骗自己,他的心忽然有如针刺般地疼痛。
可以相信的人,果然还是只有自己而已吗?
如果有什么秘密的话,那么在林莹的家里,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才对。
谷居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劝自己变得冷酷。他所决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地搜查林莹的家,找到任何与那个打电话来的女子有关的东西。
沉思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不知为什么,虽然知道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应该是林莹的卧室,他却迟迟不肯靠近,而只是在客厅里仔细翻查。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害怕知道真相的吧?
直到把客厅、厨房甚至卫生间都已查遍,谷居幽才终于向着林莹的卧室走去。
这个房间,只在第一天住进来时,林莹带他参观整套公寓,才请他进去过。这之后,他总觉得那应该是属于林莹的私人空间,作为异性,绝不可以擅自进出,因此很少踏足。
林莹的房间如同她这个人,简单、整洁而又让人感觉舒服。现在竟然要搜查她的房间,谷居幽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极深的罪恶感。但是,已容不得他想太多,记忆中的某处似乎在急切地呼唤着他,让他踏出这一步,让他去揭开所有的谜底。
遍寻无获,直到他无意中翻开了林莹书桌抽屉中的一本相册。其实他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什么秘密隐藏在这相册中,但是偶尔翻开时,却看见了林莹那温和平静的笑颜。
心底深处的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动了一下,谷居幽忍不住翻看下去。照片上的林莹,无论是孩提时,还是求学时,都是一样的睿智美丽、与众不同。
谷居幽的唇角不禁浮现淡淡的笑意,直到一张合影蓦地跳入他的眼帘。
相片上是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有的美丽,有的爽朗,有的温和,然而笑容都是同样的灿烂。
温和的自然是林莹,美丽的明艳照人,然而谷居幽的目光却突然被那毫无顾忌地爽朗大笑着的女子所吸引,心中顿感针刺般的难受,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立即明了的奇特感受。
头又开始如同要裂开似地疼痛,谷居幽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眼睛虽然还在盯着那照片,却觉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眩晕。
就似海中那不断旋转的漩涡,又要再次把他吞没于其中。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回忆伴随着一阵阵似要把他撕裂的剧烈头痛,全部都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谷居幽凝视着照片上的笑脸,良久,他的神情却反而越来越是漠然,最后他淡淡一笑,合上了相册。
凌晨两点,林莹终于结束了那个重要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她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又向睡在沙发上的那个人走去。
这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
每当她感到疲惫、感到孤独、感到莫名其妙的惆怅的时候,只要看见谷居幽,不知为何,心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
俯视着那张可以称作完美的面孔,林莹的心头忽然涌上了几缕柔情,甚至有想要伸手轻抚一下的冲动。不过最终,她只是轻轻把他盖在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然后起身走开。
等到她的房门关上,谷居幽才缓缓睁开了眼。
不可否认,刚才当她靠近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忽然间快了好几拍。而同样的情形,以前只发生过一次。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的双手,曾经抱紧自己的腰,而她的脸,就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那一刻,他的身心似乎全被一场可以毁灭天地的风暴所侵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那是人称“天煞”的他,平生第一次动情。然而情动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彻彻底底的情伤。
谷居幽轻抚着腰间,在现代医学的作用下,那里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道伤痕仍然在提醒着他,自己曾险些死于非命。
他所犯的唯一一次足以致命的错误,就是竟然相信了她,相信了那个心中只有段明风的女子,愚蠢地以为她真的会跟随自己,海角天涯。
他不会再犯错,也再不允许自己犯任何错。
忽然之间,谷居幽觉得想通了自己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的唯一原因,那就是,。
而的首要条件,或许,就是忘情弃爱吧。
林莹一睁开眼,就想起了昨天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劝谷居幽尽快做手术。
她跳下床,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醒了?早餐就快好了,等你梳洗过后就可以吃。”谷居幽跟平时一样早起,正在准备早餐。
林莹向餐桌上看了一眼,今天还真是丰富,中式西式样样俱全,她不由又瞥了谷居幽一眼:“太夸张了,不过是早餐而已,也用不着搞这么复杂吧?”
对方只微一耸肩:“多个选择不好吗?反正是假期,你也不用赶时间上班,当然要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
林莹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该我照顾你才对,怎么现在却反过来了?”
“我吃你的用你的,是你照顾我,没错啊。”谷居幽淡淡一笑,也看了她一眼,“别说这么多,快去梳洗。”
真没办法,林莹也不想蓬头垢面地站在这里跟他讨论下去,于是依言走向浴室。
凝望着她的背影,谷居幽忽又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昨晚有个女人打电话给你,电话答录机里应该有她的留言。”
“是吗?”林莹正走到了电话的旁边,于是随手按下了答录机的键,等到听见里面传出的熟悉声音,她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吴渔?!”
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几个月前在与国际刑警合作追捕毒枭的时候受伤坠海,警方多次打捞都没有找到她,着实让自己和另一位好友章绿衣担心了好久。不久之前,她却又奇迹般地出现在海边,被渔民救了起来。林莹一直都不知道在吴渔受伤失踪的那些日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而被救后的吴渔也失去了过往的爽朗,总是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连身为她最好朋友的自己和章绿衣,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之后,吴渔忽然请了长假,远赴云南。她在临走之前,分别给林莹和章绿衣打了电话,虽然没有说清楚那段时间的经历,但却透露出她是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让她深爱的男人。
“……那个人在云南?”在林莹的印象里,吴渔从来没有去过中国的西南部,那她是怎么认识并爱上那个男人的?
当时的吴渔在电话里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在哪里。但是,云南是与他渊源最深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我想,只能是在那里。”
这句话更是奇怪,如果那男人跟吴渔真的如此相爱,又怎么会不让吴渔知道他身在何处?不过林莹并没有追问下去,如果追问只会让自己最好的朋友感到痛苦,倒不如祝福她能够顺利地找到真爱。
“好,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络。”
这就是她与吴渔的最近一次交谈。其后,她也曾经与章绿衣讨论过这件事,章绿衣大概是电影拍多了,所做的假设一个比一个怪异。
“说不定,那个男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坏蛋吧。吴渔受命追捕他,结果却阴错阳差地爱上了他。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所以虽然相爱,那男人却还是要躲着吴渔,因为不想被她抓到嘛。”
林莹忍不住笑起来:“你少胡思乱想,以她那种嫉恶如仇的个性,你说她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坏蛋?”
章绿衣嘟起了性感诱人的红唇,想了一想,不得不承认:“好吧,确实是不可能,她那种欠缺浪漫的个性还真是要命。不然的话,泼辣警花和冷酷黑帮的爱情故事,想想就觉得激动啊。如果是我的话,就算下一秒会死,也要痛痛快快地谈一场惊世的爱情。”
林莹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中电影和小说的毒太深了。”
章绿衣歪着头瞅了她半晌,却又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才是最有潜质爱上坏蛋的人吧?”
林莹不禁一怔:“为什么?”
“医者父母心嘛。受了伤的黑道老大,遇上貌美如花的天使医生,迸出爱情火花的几率也很高啊。”章绿衣两眼放光,看得出又开始了新的幻想。
林莹觉得有责任在她走火入魔之前把她拉回来,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一年中医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如果个个都要迸出爱情的火花,我还会有时间坐在这里陪你闲聊?”
章绿衣犹不死心:“你就没有遇上过一个能入你法眼的病人?”
“没有。就算有也与我无关,我才不像你,满脑子的奇思怪想,公私一定要分明,所以病人是我的爱情绝缘体。”
忽然想起当时自己所说的这句话,林莹不自觉地向谷居幽望了一眼,感到些微的心虚。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的病人,谁知道就像是为了推翻自己说过的话,老天竟然安排了这个男人来到自己的身边,叫自己意动情生,不可自拔。
既然连自己也会真的爱上病人,那么吴渔也完全有可能爱上她要追捕的人吧?林莹对吴渔和那个神秘男人的故事,越来越感到好奇了,于是按了一下键,重新听一遍吴渔的留言。
听林莹留言中的意思,她应该已经找到了她所要找的那个男人,而且很快就会跟他一起回来,看来自己和章绿衣一直好奇不已的事情,终于能水落石出了。
她在这边怔怔出神,那边谷居幽已不经意地开口:“是谁?”
林莹微微一笑,继续向浴室走去:“一个好朋友,我跟你提过的,当警察的那个,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谷居幽淡淡道,眸中光芒一掠而过,“你可别忘记。”
“在那之前,你答应过要认真考虑手术的事,你也别忘记。”虽然已经走进浴室,林莹的声音却还是飘了过来。
谷居幽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林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天,已经快十一点了,全是因为凌晨三点才结束了一个手术,害得她这么迟才醒过来。
走出卧室,她下意识地寻找着谷居幽的身影,却意外地没有看见他。
奇怪了。这让已经习惯了一醒来就能看见他的林莹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看见早餐已经在桌上摆好,她想谷居幽或许是出去买东西了,这才稍稍安心。
经过电话时,林莹留意到答录机的灯一闪一闪的,于是顺手按了一下,听有什么留言。
“林大小姐,你可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买新的手机啊,找到你这个大忙人可真是不容易。你还记得今天约了我在满记见面吧?我要介绍他给你认识哦。不过我让他迟半个小时再去,我会先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你听,免得你见到他以后大惊小怪,呵呵。恩,就这样,十一点满记见,别迟到啊。还有,快点去买新手机吧。拜拜!”
“我哪有那么容易忘事啊。”林莹不禁一笑,不过起来迟了却是个事实,再不快点赶去的话,那位急性子的吴渔大小姐非把自己念叨个够不可。
真是的,谷居幽那个家伙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本来还想介绍他给好朋友认识的呢,现在时间紧迫,也只能自己先去赴约了。
林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匆匆忙忙喝了两口牛奶,便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虽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还是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一进满记的大门,就看见吴渔在拼命地朝着自己招手,林莹立即飞奔过去。
“你这家伙也太不守时了吧?这么久没见面,我还以为你会提前赶到的呢,结果竟然要我等。”
刚在吴渔对面坐下,已听见好友在不满地嘟哝,林莹不禁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啦,三点才结束了一个手术,所以才会起来晚了呀。话说回来,你气色好多了……”
面前的吴渔一反数月前刚从海中被救上来时的那种沮丧失意,代之以神采飞扬,让人感到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林莹上下打量着她,不由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从实招来,是不是同那个男人有关?”
吴渔吐了吐舌头,向四周望了一望,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看你这神秘的样子,莫非让绿衣猜中,是你正在追捕的什么黑道头目?”
林莹以为这答案已经够神奇,不料吴渔却还是摇头笑道:“太没有创意和想象力的答案了,比这个还要奇特一百倍。给个提示,那个男人,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他。”
“早就知道?”林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来历能比章绿衣的猜测奇特一百倍,不由狐疑地望着吴渔,而对方则是一脸的神秘,眸中有难掩的喜悦和期待。
这种喜悦和期待令林莹心头一动,不禁道:“难道会是……”不会吧,事情会跟自己现在所想到的一样奇特吗?真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是什么?”吴渔笑着点头,凝视着她,似乎希望她说出这个不可能的答案。
“难道……是你梦里的……”说到这里,林莹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于是停下不说。
吴渔的脸上,笑容却慢慢地舒展开来,低声道:“你猜的不错,他就是总出现在我梦中的男人。”
林莹呆若木鸡,她和章绿衣都知道发生在吴渔身上的一件怪事:她常会梦见一个古代的男人,而且那男人还同她一样在梦中慢慢长大。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存在,而且,竟然还被吴渔找到了?
吴渔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还有,几个月前我在围捕格林的行动中坠海失踪,之所以会遍寻不获,是因为我被卷入海水的漩涡,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宋朝。”
好半晌,林莹才能发出声音:“你……你说的是真的?你回到了宋朝,还遇见了梦中的男人?”虽然现在穿越小说很流行,但是吴渔并不像那种会混淆现实生活和小说情节的人啊。
“我要不是亲身经历,肯定也会怀疑这不是真的。”吴渔笑起来,“简直就是乱七八糟惊险至极,我怎么也想不到梦里的那个家伙竟然会是千年之前的古人,而且还是大理的辅政王。发生的事情比小说里的还多,进了皇宫,破了奇案,还被个坏人绑架差点丢了性命……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回来的,而且最神奇的是,连他也来到了现代,并且终于被我给找到了。”
林莹惊讶地张着嘴,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混乱,终于开口道:“……我现在有些搞不清楚了,究竟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这不是梦,而是事实,证据就是……我。”
男人的声音忽然自吴渔背后传来,乍一听见这个声音,林莹是惊讶,而吴渔面上的笑容忽地僵住,她忽然宁愿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她绝不愿意在现实中再次听见这个声音。
一直坐在相邻的卡座里、被高高的隔板挡住了身形的谷居幽,此时已站起身来,不容分说地坐在了吴渔的身旁,貌似不经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正文 第八章 生死一线
“你……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短暂的停顿之后,林莹不禁叫出声来。而且,还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并貌似很熟悉地握住了吴渔的手腕,他们早就认识?
“谷居幽……”吴渔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半身酸软,无力挣扎。
“好久不见。”谷居幽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开口,“故人能于此地相遇,实属不易。”
“你想怎样?”吴渔和已看出不妥的林莹同时开口。
“我想怎样,你应该还记得很清楚。”谷居幽淡淡瞥了吴渔一眼,道。
吴渔脸色发白,勉强镇定,道:“你别忘了,现在你已不是什么天煞,这里也不是可以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林莹忍不住开口:“什么天煞?他究竟是谁?”
“他……”吴渔只说了一个字,一时间只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谷居幽却已接了下去:“我便是那个在千年之前绑架了她的坏人,鬼使神差来到了这里。”他眼睑微抬,凝视了林莹,缓缓道,“现在,你是否已经后悔当日在海中救了我?”
林莹怔住,这似乎是天方夜谭,然而自谷居幽的眼神之中,她看出了对方的认真。这么说,他真的是来自千年前的古人?等等,他不是早已失去记忆了吗?
“你的失忆症是什么时候痊愈的?”
怔了半晌之后,林莹冒出的却是这么一句,令得谷居幽心中忽有失落之感。虽然早已决定为了复仇而放弃一切,然而记忆却不可能就此完全抹杀,他心中仍留存有这些时日与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还记得她对自己病情的关切紧张……只是,今日之后,与她也只能成为敌对的双方了吧?
“你是否希望我的记忆永远无法恢复?”谷居幽终于开口。
又是一怔,林莹本能地摇了摇头:“没有医生会希望自己的病人无法痊愈。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吴渔说的对,现在已经不是宋朝,有什么恩怨不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
“心平气和?”谷居幽冷笑起来,抓住吴渔的手不禁也紧了一紧,令得吴渔因为疼痛而微皱了眉头,“我腰间的伤就是拜你的好朋友所赐,我险些为她而丢了性命,这样的仇恨,你以为可以轻易忘怀?”
“明明就是你绑架我在先,还恶人先告状!”吴渔怒道。
谷居幽冷冷道:“不错,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你先以美色诱惑我,之后又移爱他人,甚至还为了段明风而要杀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林莹听得他的这番话,心中忽然有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有过一段纠缠难解的三角恋情了。谷居幽对吴渔怨恨难消,或许正是因为对她旧爱难忘吧?而自己,则完全是个局外人。
吴渔却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用美色诱惑过你,我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段明风。”
谷居幽面上重又是冷峻无波,道:“如今我不想再跟你争辩谁是谁非,既然段明风也已来到这里,我便会会这个老朋友,了结所有的恩怨。”
“你又想要害明风?”吴渔下意识地又要挣扎,但是却被谷居幽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林莹与她多年朋友,看见她这个表情,自然知道她处境不妙,急向谷居幽道:“你先放开她再说。”
谷居幽目光一转,已凝注在她脸上,他面上这一刻全无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林莹却毫不退缩,直视了他的双眼,半晌,反是谷居幽的目光动了一动,移过一旁,淡淡道:“此事既然与你无关,我劝你别再多事。否则,就算你曾救过我,我也绝不会留情。”
林莹凝视了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反而无言。她与谷居幽虽相识不久,却已对他颇有了解,所以知道他说得出也就做得到。谷居幽如此绝情,令她心中着实难过;而看见他为了复仇执迷不误,却又让她对他有些怜悯。她虽然一言不发,这种种复杂的心情却不禁在眼神中流露出来。
谷居幽虽未看她,却似也感觉到她心中万千思绪,半晌,终于忍不住向她望了一眼,目光相接,不由微微一怔,心中顿起波澜。但他随即狠下心来,沉声道:“你不用看着我,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林莹却仍是凝视着他,并不开口。
谷居幽再也承受不住,霍然立起,拉了吴渔,向外就走。
林莹急站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谷居幽冷冷道:“你让开。”
林莹道:“你要带她走,除非先杀了我。”
谷居幽眸中寒芒一闪,道:“别以为我不会。”右掌微抬,稍一踌躇,却只将林莹推到一旁,继续前行。
林莹却一把抓住了吴渔的另一只手,道:“不要走!”
谷居幽猛转过身,沉声道:“你别逼我。”握住吴渔手腕的左手暗运内力,将内劲通过吴渔直传到林莹手上。
林莹只觉右手虎口一麻,不由松手,仍被震得直退了数步,忽有人扶了她一把,令她勉强站稳,随即眼前一花,一人已站在身前,喝道:“站住!”
吴渔听见了这人的声音,急道:“明风,救我!”
林莹这才知道来人就是她和谷居幽所说的段明风,仔细看时,只见他身形修长、仪表不俗,眉宇间有种高贵飘逸的气度,果然是人中龙凤。
段明风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遇谷居幽,但无暇多想,已伸手欲拉吴渔。
谷居幽却身形一动,早挡在他与吴渔之间,冷冷道:“你若想她死,就尽管动手。”
他这一威胁果然有效,段明风心系吴渔安危,不由退开两步,并拦住了仍想上前的林莹,同时沉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谷居幽冷笑起来,随即目光一掠四周。他们四人站在餐厅里对峙,虽然说话声音都是极低,这时也已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于是谷居幽续道:“我想怎样,稍后自然会告诉你,可是现在若你们还敢跟着我,我便立即杀了她。”说完,已一拉吴渔,向餐厅外走去。
段明风伫立原地,目光紧随了吴渔,却终于没有动弹。见林莹仍想追上去,急道:“别追,他真会杀了吴渔。”
“难道就这样让他带走阿渔?”
段明风无语,已到餐厅门口的谷居幽听见他们这两句对话,忽又回头,一扬手,一物以常人无法看清的速度疾飞而来,被段明风接在手中。谷居幽冷冷一笑,径自带着吴渔离去。
段明风低头看时,那却是一个小小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看,脸色凝重起来。林莹道:“是什么东西?”
“谷居幽约我明日丑时决斗。”段明风将纸条递给林莹,“我对此地道路不熟,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样去他所说的地方?”
林莹看了看纸条,沉吟一下,开口道:“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再仔细商量该怎么救阿渔。”
段明风点了点头,两人向外走去。
“开车,别耍花样,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话,谷居幽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声不吭。
吴渔无奈,只能发动了车子,开出一段路程,这才忍不住开口:“你究竟想要我开去哪里?”
谷居幽目视前方,终于淡淡道:“右转。”
吴渔正自寻思如何逃脱,闻言计上心头,立即加速,到了路口也不减速,就这么猛地一打方向盘,刚转过路口,便又一个急刹车。她料想这么一来,谷居幽应会疏于防范,当下急急打开车门,便想下车。
斜刺里谷居幽却迅疾无比地伸手过来,“砰”地关上车门,只听他冷冷道:“跟你说过别耍花样。”
吴渔忍无可忍,怒道:“你到底想怎样?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差点杀了你,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别找明风和小莹的麻烦。”
听见她维护段明风,谷居幽只觉无明火起,所有的恨事皆袭上心头,令他顿生杀意;然而又听她提及林莹,使得他又生惆怅之感。刚才在餐厅之中,林莹凝视着他的模样早已深刻心头,此时又浮现眼前。
忽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曾经以为,吴渔是唯一一个可以令自己情动的女人,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知道吴渔喜欢的不是自己时,才会如此愤怒。那份浓烈的感情,可以让他不惜一切,要自段明风手中夺回吴渔,也让他宁愿与她堕海同死,也不肯让给段明风。
然而这次重见吴渔,他才发现,对于吴渔的那份感情已渐渐淡去,反是林莹的身影,在他心中愈来愈是鲜明难忘。但是他生性高傲,虽然心意已有所改变,却不可能放弃复仇,既然如此,也只有把对林莹的感情深埋心底。
一阵疲倦之意涌上心头,谷居幽收回手来,淡淡道:“开车。”
吴渔微觉诧异,不由瞥了他一眼,却见他面上神色惆怅,这是她从未在谷居幽脸上看到过的表情。她心中一动,一边开车,一边道:“你怎么会认识小莹?”
谷居幽脸色一沉,道:“与你无关。前面左转。”
见他不肯多说,吴渔只有依言开车,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样对付自己和段明风,只盼段明风能想到办法来救自己。
想到段明风武功不下于谷居幽,又有林莹帮忙,应该会有办法,她这才心下稍安。两人再不说话,继续开车前行。
“谷居幽与我武功在伯仲之间,此战我必须全力以赴。林小姐,从现在开始我要运功调息,为决斗作准备,请你在子时叫醒我。”段明风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等等。”林莹急道,“你真打算与谷居幽决一死战?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段明风轻轻一叹:“林小姐,你并不了解谷居幽。我曾与他相交五年,我知道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尊严,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曾经让他痛苦难堪的我和吴渔。在他看来,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人死去。”
林莹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好,你尽管安心休息,我会叫醒你……对了,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倒茶给你喝,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倒了杯茶,却偷偷放了几片安眠药进去。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段明风与谷居幽生死相残,所以这个约会,她决定代替段明风去,尝试着说服谷居幽,救回吴渔。
林莹返回客厅,将茶杯递给段明风,道:“喝杯茶,既然你必须赴约,而且不能失败,你就一定要养精蓄锐才行。”
段明风不疑有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道:“多谢。我现在开始练功,林小姐,请暂时不要打断我。”
林莹点了点头:“你放心。”
段明风盘腿运功,物我两忘。林莹心中却思绪起伏,回想起认识谷居幽后的许多往事,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来自千年之前,而且阴错阳差,与自己的好友吴渔结下了如此深的仇怨。
过了良久,林莹料想安眠药的药力应该已经生效,试探性地叫了段明风两声,见他毫无知觉,立即拿了车钥匙出门,驱车向谷居幽所约的地点驶去。
谷居幽所约之地,是位于城西四十里的一片森林。这森林地远偏僻,一向很少有人进去,也不知谷居幽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林莹对路径也不甚熟,要看地图才能找到,虽然出发得早,等到达时已是子末时分,早看见吴渔的车就停在林外。
林莹立即跳下车来,此时天早已黑透,虽然她随身带了小手电,却也只能照亮身前两、三步的地方,她向森林中望去,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会有什么凶险。林莹却毫不迟疑,径向林内走去。
森林中根本无路可寻,处处荆棘,林莹不顾全身上下多处被割破,继续前行。走了一会,终于看见前方稍微开阔处,隐约有人伫立树下,她急忙用手电照过去,同时叫道:“阿渔!谷居幽!是不是你们?”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借着微弱的光亮,林莹看见树下的人正是吴渔,她被紧紧绑在树干上,用胶布封了嘴,正拼命对自己摇头,却不见谷居幽。
“阿渔!”林莹急向前走,“我来救你。”
吴渔却猛地摇头,神情焦急之极。
林莹停下脚步,凝视了她,以她和吴渔交情之深,即使不开口,也能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些端倪。她看了吴渔的神情,心中一动,立时叫道:“谷居幽,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来见我!”
她喊了好几声,谷居幽仍然没有回答,林莹知道是他不肯见自己。看吴渔的神情,这里应该被谷居幽布下了陷阱,只要有人想靠近吴渔,就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林莹虽然知道,却仍向前走了两步。
“站住!”谷居幽的声音忽然凌空传来,“段明风呢?”
林莹环顾四周,不见他的影踪,知他仍不肯现身,于是道:“段明风今天不会来了。”
“我不信,他会连吴渔也不救?”
“不错,他一定会来救阿渔,如果没有吃下我给他的安眠药的话。”
谷居幽的声音有些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莹忽地有些激动:“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你呢?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复仇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有病,如果不尽早医治,说不定随时会死。”
谷居幽沉默片刻,这才淡淡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担心。你走吧。”
林莹决然道:“我不会走,我要救阿渔。”又要上前。
谷居幽急喝道:“你再向前走,就死无葬身之地。”
林莹更不回答,毅然向着吴渔奔去。谷居幽的言行令她伤心,这一刻她竟真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如果谷居幽真冷血到丝毫不念旧情,那自己就索性踏中陷阱而死,以免眼看着他同自己最好的朋友相互伤害、水火不容。
她才奔出两步,脚下忽然绊到了什么,向下跌倒。有人随即抱住了她的身体,向前掠出。林莹向那人望去,正是谷居幽,心中一喜,抓紧了他的衣襟。
谷居幽直掠到绑着吴渔的大树旁,这才站定,放开了林莹。林莹回头看时,地上已插满了尖利无比的木枝,如果不是谷居幽现身,自己早已死了。她再回头看谷居幽,只见他面带愤怒之色,看见她望向自己,立即转身,便要离开。
林莹眼尖,霍然发现他背上插了一枝木枝,血正自伤口中不断流出,不由急道:“你受伤了。”
谷居幽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一伸手,已自背上拔下木枝,远远丢开,这才冷冷道:“你救过我,如今我把命还给你。若你仍多管闲事,下次再见,我会杀你。”说完,他身形一动,已然不见。
林莹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怔了一会,这才急急奔到吴渔的身边,替她解开绳索。
吴渔刚获自由,已经忍不住埋怨她道:“我一直对你使眼色,叫你不要过来,你却偏偏不听。假如那个坏蛋不救你,你不是死定了?”
林莹默然无语,吴渔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道:“谢谢了,你这个傻瓜,明知道这么危险还肯来救我,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明风是不是在你家,我们快回去找他,商量怎么对付谷居幽。”
说着,她已拉着林莹向林外奔去。林莹恍恍惚惚,随吴渔一起飞奔,直到看见自己和吴渔的车,这才猛地惊觉,停下脚步。
吴渔回头道:“小莹,怎么不走了?”
林莹凝望了她,双眸在黑暗中仍坚定有神,道:“我要去找他。”
吴渔呆了一呆:“你要去找谁?”
“谷居幽。”
吴渔吃了一惊,急又拉住她的手臂,道:“你疯了,他已经说过,再看见你就会杀你,你还要去找他?”
林莹拉开她手,决然开口:“我一定要去找他。”说完这句,她已飞快地奔近自己的车旁,上车发动了引擎。
吴渔急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林莹摇了摇头,吴渔道:“那你准备去哪里找他?”
林莹不答,已驱车离去。
谷居幽一路狂奔,背上的伤口不住流血,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他的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悲伤,似乎只有用尽全力地奔跑,才能减轻这种痛苦。
他设下陷阱,本欲置段明风于死地,不料来的却是林莹。他也曾怀疑过,林莹既然已来到这里,段明风可能也在附近,只是在等自己出声,泄露了藏身之处,才会出手。他与段明风武功难分高下,谁若能抢占先机,谁就可在决斗中取胜,所以他才会利用吴渔设下陷阱,为的就是引段明风分神,自己好从中得益。
因为怀疑段明风也在附近,无论林莹如何叫他,谷居幽都决定置之不理。然而看见林莹再多走两步就会触发陷阱,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为什么素来行事狠辣的自己,竟然会多此一举?谷居幽有些痛恨自己,恨自己会心软。
他虽极力劝阻,林莹却仍执意要救吴渔。谷居幽一怒之下,也想过再不管她的死活,可是当她踏中陷阱的那一刻,他却刹那间失去所有理智,不假思索地下去救她,更还为此受伤。
这根本就不是他谷居幽!他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再是叱咤风云的黑道天煞,而是个只会感情用事的平凡男子。不,绝不可以这样!
不知何时下起的暴雨,将他淋得全身湿透,谷居幽这才感到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慢慢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到了林莹曾带他来过的山顶。
暴雨倾盆,山下的万家灯火却如同当日他与林莹所看见的一般,静静闪烁,雨夜中看来格外美丽。谷居幽怔怔望着,不期然又想起林莹的一颦一笑,只觉心痛。
他这样呆呆立于雨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风雨声中,隐约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谷居幽霍然惊觉,猛转过身来,原来竟是林莹。
一时间,谷居幽心乱如麻,连风雨声也似乎离他而去,世间从未变得如此安静过,只能听见自己与林莹的呼吸声。他凝望着林莹,只见她身上到处是被荆棘割破的伤口,狼狈不堪,却仍明艳照人,令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良久,林莹终于走上前来,道:“我找到你了。”
听得她开口,谷居幽神色忽变冷峻,一伸手已扼住了她的咽喉,道:“我说过,再见到你,我就杀了你。”
林莹凝视了他,并不挣扎,却道:“你别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就算你要杀我,也先让我替你做了手术。”
谷居幽冷哼一声,道:“你是想替我做手术,还是想趁机杀我?”
“我是要救你。”林莹坚定地道。
“救我?”谷居幽冷笑起来,“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已经知道我要对付你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理由还要救我?你恨我,你应该恨我才对。”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管你以前曾经做过什么事,我是个医生,你是我的病人,我一定要救你。就算你是个恶魔,我也会替你做手术!”林莹大声道。
谷居幽心头一震,松开了扼住她咽喉的手,半晌说不出话。
风雨声越来越大,偶尔有闪电划过天际,照亮相对无语的两个人。
正文 第九章 忘记我
良久,谷居幽才向后退了几步,摇头道:“你撒谎,你骗我。你看看你自己,你宁愿受伤也要去那个树林,你是为了救吴渔。你现在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好朋友。你还想替她杀了我,是不是?我不会上当!”
“不错,我是为了救阿渔,可是当时我不顾一切,也同样是为了救你!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有事,你明不明白?如果说我身上的伤有一半是为了阿渔,那么另一半,则是为了你。”
谷居幽怔住,任林莹抓住自己的手臂,却忘记了挣脱。他只是默默凝视着眼前人,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半晌,他才颤声问道:“你要救我,只因为我是你的病人?如果换成其他人,你还会不会如此拼命?”
林莹没有回答,却忽然紧紧地拥抱住他。谷居幽身躯微颤,扶住了她的肩头,心中感情再也无法抑制,深深吻上她的双唇。
风雨凄冷,唯有身体的热度让人感觉到丝丝暖意,两人忘情相拥,沉浸在热吻之中,全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好半晌,两人才慢慢分开。
林莹望向谷居幽,只见他面色苍白,神情有些疲倦,忽地想起他为了救自己而重伤,现在又淋了雨,不禁有些心疼,急道:“跟我回去,我帮你处理伤口。”
谷居幽没有回答,只轻轻抚摩她的秀发,半晌才道:“你永远只会关心别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满身伤痕……疼吗?”
林莹摇了摇头:“只要能消除你和阿渔他们之间的仇恨,只要你肯让我为你动手术,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谷居幽脸色一变,忽地将她推开,道:“你走吧。”
林莹呆了一呆,重又拉住他手,道:“你跟我一起走。”
谷居幽猛地推开她,大声道:“我不会跟你走,因为我不想见到吴渔和段明风。”
林莹道:“你……你难道还要去找他们报仇?”
谷居幽茫然道:“我不知道……”他凝视了林莹,缓缓道,“我只知道,我是谷居幽,是江湖人闻名丧胆的黑道天煞,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他不再多说,大步向山下走去。
“谷居幽!”林莹急叫,谷居幽停下了脚步,却并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忘了以前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宋朝,你也早已不是什么天煞。谷居幽,别再离开我,我喜欢你!”
谷居幽身躯一震,回过头来,凝望了她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似乎再不愿给她机会阻拦自己,这三个字一说出口,他已飞身前纵,转瞬消失于风雨中。
谷居幽离开林莹,直到她再也不可能追上,这才放缓脚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对林莹无法忘怀,却又不肯为了她而放下对段明风和吴渔的仇恨。
如果继续留在她的身边,也许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普通的吧?一念及此,他只有选择离开她,越远越好。
然而离她越远,他的心就越觉得疼痛,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眼看着吴渔与段明风卿卿我我时还要强烈得多,让他无力自制,无法摆脱。
不知走了多久,谷居幽终于觉得四肢乏力,这才在路边坐下,倚在墙角。雨下正疾,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人迹。
他冷眼看着这个城市,忽然觉得十分陌生。没有林莹陪在身边,他才猛然惊觉,这是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时代。林莹说的对,现在已经不是宋朝,他也不再是什么天煞,那么,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除非,是为了杀段明风吧?
谷居幽眸中寒芒一掠而过,随即陡然黯淡下去。不错,他可以想方设法,杀死段明风。可是如此一来,林莹永远也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吧?
“先生,雨这么大,你为什么不回家?”有人来到他的面前,关切地问,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谷居幽看她一眼,却是一个打扮入时、美艳动人的女郎,如此深夜仍然在街头流连,不问而知是从事何种职业。他面无表情,忽地开口:“有没有酒?”
那女郎微微一笑,道:“好啊,你跟我来,我陪你喝。”她在雨中看见有人坐在墙角,本以为是喝醉了的酒鬼,不料走近看时,却是个英俊男子,先就有些动心,这才上前搭讪。
谷居幽却反而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你有酒就拿来,没有就走开。”
那女郎一怔,想了一想,笑着走开。过不片刻,她却又已回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她自袋中取出一罐啤酒递给谷居幽,谷居幽看也不看,伸手接过,打开便喝。
那女郎却也在他身边坐下,自袋中又取出一罐啤酒,自己打开喝了一口,转头又望向他,笑道:“想喝酒却又不去买,只会坐在这里,难道你连买酒的钱也没有?”
谷居幽并不理睬,只是大口喝酒。那女郎却将身子挨近,摇头叹道:“看你如此憔悴,一定是为了女人。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条件,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伤心?”
谷居幽眉尖一动,冷冷看她一眼,一仰头将酒喝完,霍地站起身来。
那女郎早已贴上身来,娇笑道:“怎么样?酒也请你喝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你请我回家坐坐?”
谷居幽忍无可忍,一回身紧紧扼住她的咽喉,推得她紧贴墙壁,不能动弹。那女郎呼吸困难,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眸中现出恐惧之色。
看见她的神情,谷居幽蓦地回想起在山顶之上,自己也曾这样紧扼住林莹的咽喉,然而那时她面上现出的,却不是惊恐、不是害怕,反是深深的怜惜和眷恋。不错,这世间所有的人,看见自己都只会害怕,即使看上去和颜悦色,其实也全是虚情假意。
只有林莹例外。
只有她,不会在乎自己是什么人,不在乎自己曾做过什么事;只有她,即使看见自己对她萌生杀意,也从不怨恨,反会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他。
谷居幽猛地松手,在雨中转身前行。身后那女郎这才能叫出声来:“救命!救命啊!”
她刚叫了两声,忽然看见谷居幽背上深深的伤口,更是害怕,大声叫道:“血,有血啊!救命……”
两个巡逻的警察听见她的叫声,急奔过来,问道:“什么事?”
那女郎指着谷居幽道:“他……他想要杀我,他身上有伤,还有好多的血……”
那两名警察立即拔出枪来,指向谷居幽,喝道:“站住别动!再动我们就开枪了。”
谷居幽本想施展轻功离去,但见他们拔枪,他知道这武器的厉害,而且自己又有伤在身,如果轻举妄动,可能反有不测,于是站住不动。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伤?这位小姐说你想要杀她,是不是真的?”
谷居幽沉默不答,那两名警察互望一眼,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道:“那就请你们两位都跟我们回去,作一份笔录吧。”
林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自谷居幽在山顶离开她之后,她便神思恍惚,好不容易才开车回到所住的公寓,幸亏是在凌晨,又下着倾盆大雨,路上车辆极少,否则早就酿成了好几次意外。
她刚进家门,吴渔已直跳起来,扑上来将她紧紧抱住,喜道:“你这个傻瓜!你终于回来了,你害得我担心死了……”
“渔,林小姐全身湿透,这样很容易生病,你还是先让她换套衣服再说。”一旁的段明风开口。
“是呀,我真糊涂。”吴渔这才放开林莹,却又细细端详了她的面庞,担忧地道,“小莹,你脸色好难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至此刻,林莹才觉满腹的委屈悲伤全都袭上心头,她一把抱住吴渔,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道:“他、他走了……”
“他?你是说谷居幽?”吴渔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她,闻言吃了一惊,“小莹,难道……你喜欢他?”
林莹道:“我是不是很傻?”她虽然不回答吴渔的问话,但这么一说,却等于是默认了。
吴渔跺了跺脚,道:“你为什么谁都不喜欢,却偏偏会喜欢他?”想了一想,却又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唉,也只有你这么善良天真的人,才会喜欢上那个坏蛋。先别哭了,快去洗个澡,换套衣服,我可不想你病倒。”
将林莹送进浴室,吴渔回到客厅,望着段明风,又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段明风看了她一眼,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道:“你很担心?”
吴渔嘟起嘴来:“怎么能不担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谁知道连谷居幽那个坏蛋也到了这里,而且还不知怎么迷住了小莹。那个家伙心狠手辣,小莹这个人又太过善良,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我愁都要愁死了。”
段明风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渔,你不觉得,谷居幽对林小姐已经动了真情?”
吴渔想了一想,不由点头,道:“不错,否则以他的为人,一定会对小莹见死不救,任她惨死于陷阱之中,根本不会救她,还任由她放了我。”
“不过谷居幽个性高傲偏激,而且又在黑道称霸多年,虽然他没有为难你的朋友,却不代表他可以放下对你我的仇恨。而且现在他不知所踪,如果有人得罪了他,恐怕又会出事。”
“你说的对,我看他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吴渔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不管黑白两道,只要谁有一丁点不合他的意,以他的性格,立时就会见血。到时我们警察也会多出许多麻烦,而且就算抓住了他,将他定罪量刑,我们这位死心眼的林大小姐一定也会伤心欲绝的。唉……”
段明风抱紧了她,道:“其实我们都是死后重生,根本不该再执着于以前的恩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怜取眼前人。希望谷居幽能早日省悟这一点,别再执迷不悟,做出会让自己终生悔恨的事情。”
吴渔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忽然听见电话铃声,于是接了起来。只听电话那端有人问道:“请问是林莹小姐吗?”
吴渔道:“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是她的朋友,请问是哪位?”
“这里是警局。请问林小姐是不是认识一个名叫谷居幽的男子?”
吴渔吃了一惊,与段明风对望一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莹在浴室良久,终于平复了心情,这才换好衣服,走到客厅。
却见吴渔拿着电话听筒,一脸惊诧之色,听见了脚步声,与段明风一起回头向自己望来。
林莹不知发生了何事,微笑道:“怎么了,是谁的电话?”
吴渔定了定神,终于放下听筒,道:“是警局。……谷居幽在他们那里。”
林莹脸色大变,身子微微晃了两晃,这才问道:“他做了什么?”
“警局的人说,今早有巡逻的人发现他和一名女子在一起喝酒,那女的一直说谷居幽要杀她,加上他背上有伤,满身是血,就被带回去问话。结果那个谷居幽,无论人家问他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又没有身份证,麻烦得要死。他们问了半天,才问到他的名字,还有,”吴渔凝视了林莹,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就是你的名字。”
林莹听到这里,从桌上抓起车钥匙,立即向门口奔去。吴渔急忙跳起,道:“你……”
“我去保释他。”
“他现在是要杀人啊,你还护着他?”
“不管怎样,我要听听他自己怎么说。”说完这句,林莹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吴渔急向段明风道:“我跟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免得那个谷居幽一看见你,又要杀你。”
段明风点头道:“你们小心。”
吴渔点了点头,急追出门去。
房门打开,谷居幽却懒得去看来的是谁。几小时以来,一直有警察翻来覆去地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是警察终于耐不住性子,要他找一个人保释他出去。结果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莹。
“谷居幽……”
这个声音令他全身一颤,忽然间矛盾之极,既渴望看看来人,却又不敢抬眼。
林莹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谷居幽的身上,看见他背上的伤口仍未处理,不禁急奔到了他的身边,生气地向带自己进来的警察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我要投诉你们。他被你们扣留了这么久,怎么没有人为他处理伤口?”
那名警察苦笑着道:“我们也想为他验伤,可是被他拒绝了。”
林莹转过头来,改向谷居幽抱怨:“你为什么要拒绝?你知不知道伤口淋了雨会发炎,严重的话也是会死人的。”
谷居幽听着她斥责自己,心头却没来由地感到些许暖意,终于忍不住抬头向她望去。两人目光一碰,再也无法分开,林莹也骂不出声,只能默默凝望着他的面庞。
终于,谷居幽淡淡开口:“你为什么要来?”
“你说出我的名字,难道不想我来?”
谷居幽面上现出一丝痛楚神情,喃喃道:“我不知道……”
林莹却坚毅无比地拉起他手,道:“跟我走。”
谷居幽一时无力挣脱,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随她向门口走去,那名警察却急忙拦住了二人:“等一等,林小姐,你现在还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
“他有杀人未遂的嫌疑,而且身上有伤,我们怀疑他还可能跟另外的伤人案件有关,再说他没有身份证件,所以暂时无法保释。”
林莹急道:“他是我的病人,不久前刚被人从海上救起来,患了失忆症,所以没有身份证件。这些我工作的医院里都有记录,警局也有备案,你们一查就知……”
“保释手续办妥了,小莹,我们现在可以走了。”门外忽然传来吴渔的声音,同时她也出现在门前,伸手将一份文件递给了那名警察。
“你……你怎么办妥的?”林莹喜道。谷居幽在看见吴渔的刹那,却是脸色一沉。
吴渔将二人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道:“别忘了我也是警察……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过你也不至于喜欢留在这里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最后两句,却是对谷居幽所说。
谷居幽看她一眼,别过脸去,却没有开口。林莹一把拉起了他,道:“走吧。”
三人驱车返回林莹所住的公寓,一路无言。谷居幽一直沉默不语,直到重新见到林莹家熟悉的大门,这才受到触动,抬起头来。
林莹打开房门,正欲进去,忽觉身后劲风飒然,谷居幽已经飘身而过,伸掌拍向段明风。她大吃一惊,与吴渔同时惊呼:“住手!”
段明风却似早有防备,也纵身而起,几声轻响,他与谷居幽已交手数招,各自飘落在地。
谷居幽这才冷笑道:“你早知我会出手?”
段明风淡淡道:“除了我和秦悦,还有谁会更了解你?”
谷居幽心念一动,回头向林莹望了一眼,但旋及转过头来,凄然笑道:“不错。”迅疾出手,又向段明风攻去。
段明风连避数招,这才有机会再次开口:“谷居幽,我已不是大理的辅政王,你也不是黑道天煞。我们因缘巧合,同时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如今都是相知凋零,故旧难寻。好不容易才见到几个旧友,你为什么还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不可?”
谷居幽心头一酸,段明风所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他痛恨段明风,然而如今,却只有段明风才跟自己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一旦自己杀了段明风,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一个人与自己有相同的遭遇,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懂得自己心中的寂寞和怀念。
他心中踌躇,出招不禁也缓了一缓,早有一人紧紧拉住了他的右臂,道:“住手!别再打了!”正是林莹。
谷居幽回头向她望去,只见她眸中,又现出当日令自己难以忘怀的爱怜之色,心头一颤,缓缓放下了手掌。这口气一松,一股倦意席卷而来,他不禁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林莹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吴渔和段明风也急奔到她的身旁,吴渔已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林莹微微一笑,道:“他在林中为了救我而受伤,之后一直没有处理伤口,又淋了这么久的雨,虽然他身体强健,这时候也自然会感到疲惫。我这就帮他包扎伤口,应该不会有事。”
吴渔望着她,忽地笑了起来,道:“喂,他现在晕过去了,你怎么反而高兴?”
林莹脸上一红,白她一眼,道:“我怕他打伤了某人的情郎,到时候我吃罪不起。”
吴渔脸上也红了,偷瞥了段明风一眼,笑道:“好啊,现在懂得开玩笑了,看来你不会有事了。喂,你可要管好这个家伙,别让他伤口一好,就又要打打杀杀的。”
林莹叹了口气,轻轻一抚谷居幽的面颊,道:“我只希望他能尽快答应让我替他开刀,否则,我不知道他脑部的肿瘤,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
“肿瘤?”吴渔诧异地开口。
林莹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下去,而是道:“别问了,你还是快帮我把他抬进卧室,让我给他处理伤口。”
“这种事还需要我们动手啊?”吴渔转向段明风,笑道,“明风,快来帮忙搬你的老朋友吧。”
段明风笑着摇了摇头,却果然走了过来。
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对着这么一位高贵俊逸的年轻男子颐指气使,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林莹,也不禁感受到两人间的甜蜜和恩爱。她低头望向怀中昏迷不醒的谷居幽,不知何时,自己也能拥有与吴渔一样的幸福呢?
谷居幽慢慢睁开眼来,屋内一片黑暗,应该正是深夜。他只觉右手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转头望去,他功力深厚,能于黑暗中视物,便见林莹伏于床边,似已睡熟,正是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心中大为感动,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知了他的身份,却仍然肯守在他的身边,替他疗伤。他默默凝视着她,心中思潮起伏,难以决断。
看了林莹良久,谷居幽这才想到应该给她盖上御寒之物,于是悄悄起身,将她抱起。这一抱起,竟然就舍不得放开,他望着怀中那熟睡的面庞,不禁又想起在雨中的拥抱热吻,一时情迷。好半晌,他才将她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谷居幽坐于床畔,左手紧握住林莹的小手,右手则轻轻抚摩她的秀发,只觉情思旖旎、柔情无限。但他随即想到,如果留在她的身边,只会消磨志气、英雄气短,更何况吴渔是她的好友,留在她身边就不得不再次面对吴渔和段明风。
吴渔和段明风始终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一根刺,一想到这里,谷居幽松了林莹的手,站起身来。
他刚一松手,林莹却似在睡梦中有所察觉,霍然惊醒,黑暗中只见他转身欲出,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要去哪里?”
谷居幽见她神色紧张,显然对自己极为着紧,不由心软。他本想趁她熟睡而离开,现在却也说不出口,只能道:“我去客厅。”
林莹却不肯放手,黑暗中她凝望着谷居幽,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想走?”
谷居幽被她猜中心思,一时无法回答。
林莹见他不答,将他的手臂拉得更紧,道:“你答应我,如果你一定要走,在那之前,一定先要动手术摘除脑部的肿瘤。”
她对自己的病情始终念念不忘,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人会如此关心自己,谷居幽心中一阵情动,恨不得能立即将她抱在怀中。他心内激情澎湃,表面上却毫不动声色,反慢慢挣开了她手。
林莹道:“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不肯让我替你做手术,不肯把你的性命交到我手上,是不是?”
谷居幽望着她,终于轻轻一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答应你,在我离开之前,一定会先做手术。现在,我只是想去客厅,你别担心。”
林莹看了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谷居幽轻轻为她关上房门,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就这样直到天明。
晨曦初现,一直坐在原处的谷居幽已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望,原来林莹已出了卧室。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忽然间有些尴尬。
半晌,谷居幽才道:“你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恢复记忆,问我警察所说的是不是真的,问我有没有意图杀人,问我……”谷居幽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才顿了一顿,接着道,“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些本是林莹想要问的问题,然而在见到谷居幽的刹那,她却忽然间再不想追问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已深深爱上了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这份感情不会改变。所以她摇了摇头,道:“无论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只希望,你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谷居幽看着她,尚未回答,急促的电话铃声忽地响起。怔了片刻,林莹终于快步上前,拿起听筒。
“林医生?”
“我是。”
“林医生,你能不能尽快赶来院里,有位病人情况恶化,必须立刻做手术。这个手术难度太高,只有你才能胜任。”
林莹回头向谷居幽看了一眼。如果自己不在,他会不会又去找吴渔和段明风?又或者,他会就此不告而别?
“林医生,你还在不在?你听见了吗?你什么时候能赶到医院?”电话那端的声音十分惶急。
林莹终于有了决定:“我半个小时之内会到,请你们先做好手术的准备工作。”
放下电话,却见谷居幽正凝视着自己,这时就淡淡开口:“你怕我会趁机离开,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林莹深深地看着他,忽地俯下身来,平视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我不会忘记你,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再找到你。”说完这句话,她已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谷居幽震了一震,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时,她却已迅疾起身,抓起钥匙,奔出门去。
正文 第十章 交出你性命
谷居幽凝视着林莹的背影,直至房门关上,这才向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之上。他心情重又变得沉重,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想。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昨夜他已然决定要离开林莹,然而刚才她的一吻,却又令得他有所动摇。谷居幽深知自己对林莹的情意,只要面对着她,要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有趁她不在,才是自己离去的最佳时机。
“对不起,我无法遵守对你的承诺。”谷居幽环顾房内,每一件东西上,似乎都还保留有林莹的气息,他不禁轻轻开口。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片沉寂,谷居幽并不打算去接,反而向门口走去。
电话响了一会,自动转为留言,只听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谷居幽。”正是段明风。
谷居幽眉尖轻轻一动,手停在了门把之上。
“谷居幽,我知道你在那里,快打开电视,看本地台的新闻。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谷居幽怔了一怔,随即冷冷一笑,仍是开门走了出去。他转身正要关上房门,却一眼看见客厅中的电视,不由迟疑了一下。刚才在电话中,段明风的语气凝重,以他对段明风的了解,必然是发生了大事。究竟是什么事?他为什么如此肯定,说自己不看新闻就一定会后悔?
这一迟疑,谷居幽再难置身事外,急急返回屋内,打开电视,换到本地台,只见正在放一段特别新闻。他一眼看出新闻画面上所拍的正是林莹所工作的医院,心中一动,忙听主播的解说。
“……据了解,恐怖分子于上午九点四十七分冲入医院,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整座医院。目前全院医护人员、病人及探病者均已成为恐怖分子的人质,保守估计总数在一千三百人上下。目前警方已将医院包围,并封锁了其周边道路,但因恐怖分子封锁了医院的所有出入口,无法进一步了解医院内部的情况,双方正在僵持之中。根据最新的消息,恐怖分子已向警方交涉,希望能在电视上公开提出交换条件,本台已派出记者,希望稍后能有机会做进一步的采访。”
谷居幽顿时紧张起来,林莹今早正是要赶去医院做一个手术,算算时间,恐怕也被困在医院中了。
“各位观众,最新消息,恐怖分子已经同意由本台的拍摄小组进入医院进行现场直播,现在就切换到他们传回本台的画面。”
画面一变,已是医院内的场景,首先便是几名抱着冲锋枪的蒙面歹徒在前引路,然后是拿着话筒的女记者,她一面小跑着跟上前面的歹徒,一面转头解说:“各位、各位观众,我们已经来到了医院内部,现在他们要带我们去见首领,听说有一间手术室内的医护人员不肯听从他们的命令到一楼大厅集中,他们正准备突破那间手术室。”
谷居幽心中越来越是担忧,他深知林莹的性格,为了病人可以不顾一切,胆敢与这些持枪匪徒对峙的,难道就是她?
电视画面不停地摇晃,看来扛摄影机的记者也正在向前奔跑。电视里的声音忽然嘈杂起来,谷居幽仿佛觉得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果然,镜头一转,周雨阳出现在了画面之上。
只见周雨阳挡在一间手术室的门前,大声道:“里面正在进行重要的手术,你们不可以闯进去,否则病人会很危险。”
好几个持枪的蒙面歹徒都拿枪对准了他,周雨阳面色发白,显然心中非常害怕,却仍然双臂张开,拦在门前不肯离开。
一个似是首领的人率众赶到,见到这场景,微一挥手,喝道:“撞门,冲进去!”
立即有两名匪徒向周雨阳逼近,周雨阳急得双手乱摇,叫道:“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们,林医生正在里面做手术,你们别进去打扰她!”
话犹未了,早被人推到一边,那两名匪徒几下将门撞开,众人一起冲了进去。镜头剧烈摇晃了几下,终于也向前推进,将手术室内的情景呈现在屏幕上。
谷居幽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只见画面上出现的果然是林莹,虽然这么多人持枪冲了进来,她却目不斜视,仍是专心致志地做她的手术,同时喝斥慌乱退避的助手和护士们:“什么都不要管,继续!”
早有一名匪徒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拉离手术台,然后一个重重的耳光扫了过去,打得林莹摔倒在地。那匪徒骂道:“臭婆娘,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谷居幽只觉怒从心生,不知不觉已双拳紧握,捏得格格作响。他怕匪徒还会继续伤害林莹,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电视。
只见林莹的白口罩上有血渗出,一旁的周雨阳早已挣脱匪徒的掌握,扑上前来,叫道:“林医生,你怎么样?”
林莹拿了手术刀的双手仍是平举,她神色平静,向周雨阳道:“扶我起来,我要完成这个手术。”
那匪徒闻言,举起枪托,便欲击下,同时骂道:“臭婆娘,还敢嘴硬……”
周雨阳急挡在林莹身前,叫道:“别伤人,你们占领这里,是不是想求财?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别再动手打人!”
那匪徒冷笑道:“口气不小,你给得起多少?”
周雨阳急了,挺胸道:“我爸爸是周连荫。”
周连荫是城中首富,那匪徒闻言,回头向首领看了一眼。那首领这才走上前来,道:“原来是周家少爷,弟兄们,记住要好生对待,千万别怠慢了。”说着,忽然转身,面向镜头,狞笑道,“周连荫先生,你看到了,如果想你儿子平安无事,今天之内,准备好一千万美元的现钞,等我们的消息。”
周雨阳扶起林莹,那首领却已踱到他们面前,道:“这位林医生,应该就是脑神经科的主任医师林莹小姐了。我们这次来,正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无论有什么事,请你们先出去,让我完成这个手术。”林莹淡淡道,不理他们,又向手术台走去。
那首领眸中凶光一闪,早有一名匪徒持枪过来,将枪口抵在了林莹的胸口,一旁的周雨阳想要阻止,也被抵上了一支,再不敢动弹。
“你现在立即和手下的人做好准备,给另一个人动手术。”那首领冷冷道。
“我说得很清楚,要先完成这个手术,你听不懂中文?”林莹平时温柔,一涉及到她的工作,就严肃无比。现在被这些人耽误了手术,不禁柳眉倒竖,用比那匪首更冷的口气道。
“你……”有个匪徒按捺不住,冲上前来,却被那匪首拦住。
那匪首上下打量了林莹几眼,终于冷笑道:“好,我们就等你做完这个手术。”
林莹不等他再说第二遍,已快步走到手术台前,见自己的助手和护士们仍被匪徒们吓得战战兢兢,于是向那匪首道:“与手术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那匪首仍是紧盯着她,闻言缓缓点头,道:“好,我们出去。”将手一挥,喝道:“听见了没有,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出去。”声音中隐含怒气,说完,他已大步走出手术室。
镜头再次剧烈摇晃,却是那摄影师和记者都被推了出来。在手术室的门关闭之际,谷居幽听见林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心跳、血压?把止血钳递给我……”
手术室外,镜头转向了那匪首,只见记者将话筒递到了他的嘴边,问道:“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占领医院?你们有什么要求?什么时候才会释放人质?”
那匪首看了看腕上手表,道:“现在是十点二十四分,十分钟前我们已将第一个要求告知了警方,要他们立即释放一位在押犯人并把他带到这间医院。如果十一点前警方没有把那个人接来,我们会先杀一半的人质。”
除了匪徒,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那记者呆了半晌,才开口道:“可是……据我们所知,目前在这里的人质超过一千人,杀一半的人质,那至少是五百条性命,这……”
那匪首冷冷道:“当然,如果警方能在十一点前满足我们的第一个要求,我们也会先释放一半的人质。”他紧盯了镜头,目光冷酷狠毒,“所以,电视机前的各位,如果你们不想看到一场屠杀的话,就一起祈祷警方的办事效率足够快吧。”
画面突然中断,重新换成了医院的外景,可以看见许多警察正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只听主播道:“各位观众,以上是我们冒险深入医院中的同僚发回的现场报道。刚才信号突然中断,原因不明,如果有最新的消息,我们会继续为大家追踪报道。”
谷居幽早已怒不可抑,看到那帮匪徒暂时不会伤害林莹,正要冲出门去,却听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次他立即拿起了听筒,那端传来的果然是段明风的声音:“你都看到了?”
谷居幽咬牙道:“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段明风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有意去救林小姐,我们的车现在就停在楼下。”
谷居幽微一迟疑,对林莹的关切之情随即战胜了对段明风和吴渔的仇恨之意。
“一分钟。”说完,他已放下听筒,冲下楼去。
吴渔的车果然就停在楼下,谷居幽沉着脸拉开车门,刚在后座上坐定,吴渔已发动了引擎,车子如离弦之箭,直冲上马路。
吴渔车上的车载电视里,仍在放着本地新闻。不过画面始终没有再切换到医院内部,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渔一边开车,一边自后视镜中观察着谷居幽的脸色,然后向段明风看了一眼。
段明风这才开口:“我们都是想救林小姐,希望你能放下所有的恩怨,同我们合作。”
谷居幽冷哼一声:“对付那些人,我一个就够了。”
段明风道:“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所拿的武器究竟有多厉害。而且能在短时间内控制那么大的医院,他们的人数也绝不会少,如果没有人照应,即使以你我的武功,也很难全身而退。更何况,林小姐还在他们手中,你不想在与恐怖分子混战之时,误伤到她吧?”
谷居幽心知他说的有理,于是沉默不语。
吴渔道:“而且现在警方已经把那间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如果没有我带路,恐怕你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那里。”
谷居幽仍不说话,忽听电视里那主播道:“各位观众,刚才得到的最新消息已经警方证实,恐怖分子要求释放的犯人已被送入医院。据了解,该名犯人是一国际性犯罪组织在亚洲的骨干,半月前被捕入狱,被判终身监禁,并被查出脑部有恶性肿瘤,随时有生命危险……”
电视上随即放出了那犯人的资料。
吴渔道:“难怪他们要找小莹帮忙,一定是要她为这个家伙做肿瘤切除手术。”
段明风道:“医院的所有出入口都已被匪徒控制,而且还有警方监视,我们怎么才能潜进去?”
吴渔白他一眼:“这种情况下能潜进去,你们就不是人而是仙了,除非那医院有地道。刚刚知道的内幕消息,匪徒已经通知周连荫把那一千万现金送到医院,警方准备派人借机混入医院。我已经安排好一切,由你们送那一千万给匪徒。”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这些事,叫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段明风和谷居幽同时有了种奇怪感觉,这里果然不是属于自己的时代,自己虽武功高强,却也不能像她这般来去自如、如鱼得水。
“你们要记住,要绝对确保所有人质的安全,你们的一切行动都要以救下人质最为优先。”
谷居幽哼了一声,冷冷道:“敢伤害她的人,我绝不轻饶。”
吴渔陡然刹车,回头盯住了他,道:“你不答应以救人质为先,我就不带你去医院。”
谷居幽冷哼一声。
吴渔却又开口,道:“而且,这一定也是小莹的心愿,她绝对不希望看到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听她提到林莹,谷居幽这才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终于道:“我答应你先救人质,快开车!”
吴渔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向着林莹所在的医院驶去。
林莹刚一走出手术室,立即就有五六枝枪对准了她,这阵势把她身后的助手和护士们都吓了个半死,她却仍然神色不动。反而是那个周雨阳再次跳起来,又要挡在她的身前。
林莹却推开了他,冷冷道:“不用害怕,如果他们想杀我,刚才早就动手了。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那匪首一挥手,早有人推出一张病床,上面躺着的,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骨干。
“林医生,听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脑神经科专家之一,请你立即为他动手术,摘除他脑部的恶性肿瘤。”
林莹看了那人一眼,忽道:“如果你们占领医院的目的只是这个,能不能请你们先放了其他人?我自然会替他动手术。”
那匪首盯住了她,冷冷道:“你是想耍花样?”
“现在你们挟持了这么多的人质,想要看管他们,必然要分散你们的人力。你们就不怕人多生乱,乱中出错,打乱你们的全盘计划?人质中还有许多的病人,他们需要定时检查、打针吃药,否则就可能丧命,他们对于你们来说,全部都是麻烦,不如早点放他们出去,由其他的医院安置,我也可以安心为你的朋友做手术。”
那匪首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先放走其他人质,然后自己再找机会逃走?我留下这么多人质,你至少会在手术时谨慎一些,只要我们大哥稍有不对,这里所有人全都是陪葬。”
“既然我答应为他做手术,就不会有任何差错。至少请你先放走所有的病人,否则我不会进手术室。”
一旁的匪徒怒道:“你这女人得寸进尺,太嚣张了……”
“好!”那匪首一挥手,同时喝道,“就照你说的做。去,放了所有的病人。现在,你可以为他做手术了吧?”
林莹点了点头:“我们需要替手术做准备。”她转头吩咐助手和护士,“立即为这位先生拍脑部的X光片,同时消毒一切器具,准备下一场手术。我进消毒室重新消毒。”
她进了消毒室,不多时,忽听得外面有些异响,急忙出门,却见众匪徒都已倒在地上,剩下周雨阳和几名护士傻傻地盯着站在中央的谷居幽。
林莹又惊又喜,向前奔出几步,却又停下,道:“其他的人质呢?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谷居幽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会先想到自己?人质都平安无事,有事的是这帮匪徒才对。”
林莹又是大吃一惊,望望四周横七竖八躺倒的蒙面匪徒,道:“你……你杀了他们?”
“没有,只是打晕了他们。”谷居幽见她仍立在原地,忍不住走上前来,道,“别傻了,快跟我出去。”
林莹却转向自己的助手:“X光片呢?”
那助手呆了一呆,急忙道:“在这里。”
她又转向护士长:“手术准备做好了吗?”
护士长同样呆望着她,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立刻进行肿瘤切除手术。”林莹说着,便向手术室走去。
谷居幽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现在已经没有人逼你了,你还要给他做手术?”
林莹坚定地点头。谷居幽怔了片刻,放开了她的手臂。
林莹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医生,我知道你的答案。”谷居幽凝视着她,道。
林莹微笑了,忽道:“如果你已经准备好把性命交到我手上,等我做完这个手术,你可以优先预约。”
谷居幽忽有种冲动,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刚才他躲在一旁,林莹如何面对那些匪徒,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被他看在眼中,那时的林莹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美丽,令他深深地沉溺其中。
他终于知道,能令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生存下去的不是仇恨,而是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她,她能够给予自己无限的勇气,就像是上帝给罪人以最后的救赎。唯有她能够挽救自己,免于沉沦。
谷居幽也淡淡地笑了,他极少现出笑颜,所以这微笑才加倍地吸引了林莹的目光。如果不是双手已经消毒,她早已紧紧地拥抱住他,切实地感受这俊美男子的真实体温。
“如果我决定把性命交给你,你又会拿什么来交换?”
林莹正要回答,却忽然看见在谷居幽的身后,有两名匪徒已然醒来,并对着谷居幽举起手中的枪。她正要惊呼,谷居幽早已挥手,两柄匕首飞射而出,直插入两名匪徒的咽喉。
他头也不回,仍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缓缓道:“我的性命已经交给了你,所以,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拿得去。”
这一切太过迅速,林莹面上惊惶的神色尚在,他却已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一切。林莹紧盯着他的脸,这才感觉到后怕,如果刚才那两名匪徒先开枪,那又会怎样?
她不敢再想下去,飞快地在他唇上一吻,柔声道:“等我出来。”便转身快步走进手术室。
即使他是恶魔,在末日审判来临之前,仍然是她要拯救的对象。而且在千千万万急需被救的人中,他是她必须去拯救的那一个。
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
看着林莹的背影消失在手术室中,谷居幽的面上仍有淡淡的笑意。这时,段明风忽然出现在他的身旁,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你故意让那两人有机会反击?”
以他和谷居幽的身手,这些没有内功根底的悍匪,只要来不及开枪,根本就不堪一击,更没有可能在被击倒之后还能在短时间内苏醒。所以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谷居幽故意减轻了出手的力道,让他们比同伙更早醒来,有机会举枪,从而有机会被杀。
谷居幽眸中寒芒一掠而过:“是他们对她出言无礼,甚至还动手打她。”
这果然就是他偏偏杀了这两人的原因,段明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让这个从来我行我素的黑道盟主了解什么是现代社会的法律道德,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如果让林小姐知道……”
谷居幽猛转过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声道:“她若知道,我绝不放过你。”
一物降一物,看来只要有林莹严加管教,这位问题人物也不是没有回归社会的可能。段明风笑笑,道:“既然怕她知道,以后就别做这种蠢事。”
谷居幽横他一眼,终于放开了手。
“还有,以后最好对我和吴渔客气点,如果你不想永远做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的话。”
段明风落井下石的老毛病犯了。但是,他说的却很有道理,这个社会,身份证的重要性谷居幽早已领略,而吴渔在警界门路甚广,自然有办法让他和段明风一样有一个合法的身份。
谷居幽再横了段明风一眼,不过没有开口。为了林莹,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今后只能尝试着同她最好的朋友吴渔,及其难缠的男朋友段明风和平相处,他忍了。
“林莹医生,请去第六手术室。林莹医生,请去第六手术室……”
广播里响起了熟悉的女声,林莹快步向第六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门前,吴渔、段明风、周雨阳,还有一大堆护士都守在外面,一看见她,便围了上来。
“小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吴渔首先开口。
“怎么,不信任我的医术?”林莹睨她一眼,微笑道。
吴渔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知道里面那个家伙是高度危险分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闯祸。”
林莹点了点头,却道:“但我早已同他约定,即使他是恶魔,我也要救他。”
吴渔还要说什么,一旁的段明风却已把她拉开:“好了,渔,别妨碍林小姐做手术。”
“林医生,拜托你,手术千万要成功啊!”那群护士早已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倒像里面躺着的是她们最亲的人。
周雨阳用力把她们全都从林莹身边拨开,急向林莹道:“林医生,我已经找了最好的私家侦探去查那家伙的底细,在我查清楚他的来历之前,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不能喜欢他,绝对不能喜欢他……”
林莹白他一眼:“你找死啊?快点让开。”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走进手术室,她急急走到手术台前,望向谷居幽。
“紧不紧张?”
“应该紧张的是你才对,反正我等一下会被麻醉,什么也不必管,有什么可紧张的?”谷居幽微笑道。
“不错,我的确很紧张你。”林莹伸出手,让护士为自己戴上手套,同时有些调皮地望着他笑道,“你不怕我越是紧张你,越是拿不稳手术刀?只要手稍微颤抖一下,你就有可能全身瘫痪、变成白痴,或者重新失忆。”
谷居幽深深地凝视着他,道:“我不怕,因为你是林莹,我知道,你绝不会让手术失败。”他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她眸中神采湛然,道:“好。但你要答应我,既然把性命交到我手里,就再也不许后悔,以后你要永远陪着我。”
他望着她,毫不迟疑:“我答应你。”
林莹点了点头,转身发出命令:“立即对病人进行麻醉。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进行手术。”
所有的人都答应了一声,各项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谷居幽望着林莹的身影,只觉心内有前所未有的安定。在麻醉剂的影响下,他眼皮有些沉重,慢慢地合拢,就在他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刻,有一件事他知道得很清楚。
这个手术,一定会成功。
他兜兜转转,自千年前来到这个时代,所经历的一切就如同在梦中,可是这个梦却让他寻到了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梦中寻,他也终于寻着了属于自己的梦中人。
这世事,真是奇妙。
后记
穿越穿越!
上篇故事里是吴渔穿越到了宋朝,惹来三位性格各异、超凡脱俗男子的几段情缘。(详见岚的上部作品“时光流转一千年之一”——《纨绔王爷遇女警》)
本篇里他们一穿再穿,索性把战场从古代搬到了现代,几番纠缠之下,昔日的黑道盟主谷居幽也终于收心养性,与林莹的一段情也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下一次,又轮到谁了呢?
敬请期待“时光流转一千年”系列的第三篇《木头剑客救明星》(暂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