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无赖典范 冰锁无赖心(南绫)

    前言

    最初写这个故事的源头是在我印象中的两个经典人物:樱木花道和流川枫!

    汗!明明是动画片的人物,怎么会突然给我古代的灵感呢?

    绫子来为大家解释一下,其实樱木和流川枫代表的正是两种不同个性的人物,一个是冷漠淡然的酷哥,一个超级无聊自恋加无赖的帅哥!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他们两个一个是男一个是女,相处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呢?

    流川枫型的女子和樱木花道型的美男,在一起恐怕会上演出让人跌破眼镜的戏码!好期待好期待!

    发现真的很想写,于是整理思路,设计背景,就有了这个蛟龙斗冰山的故事!

    当然,第一次写古代的文,感觉总是怪怪的,有时写作时间太久,回头和人说话也成了古代的腔调!汗……

    其实这个故事冒头的时候,绫子正在写其他系列的文章。

    中途跑出来,实非本意,实在是写其他故事写得太郁闷,想来这里轻松愉快一下而已!

    绫子在写的时候真的很快乐,当然希望各位读者在看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快乐轻松和愉快!

    南绫

    

    什么样的人才算这世上最无赖的?

    这句话不该问她的,该问的人——此刻正在边水城最豪华的青鹤酒楼二楼临窗那——摆满佳肴美酒的桌子前,做每十日一次的冥想。

    何谓冥想?

    这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词。

    冥想——是为了沉淀那颗日日面对病者伤者死者之忧郁不止的心。而自然,来了这青鹤楼必定少不了一顿奢侈豪华级的冥想午餐。

    其实说穿了,就是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每十日一次,如此有名的青鹤楼居然会放纵此人一年三十六次,次次不落空?

    不!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就错得离谱了!

    青鹤楼的掌柜比谁都精明,这种亏本的生意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即使——每每在此人现身之日,青鹤楼定座无虚席,他也不会舍得那顿价高至百两银子的豪华级午餐。

    那,这顿饭钱究竟是何方人物所支付呢?

    不急,只要你亲自踏入这青鹤楼就会明白这其中缘由。

    “啊——”一声尖叫。

    “啊——啊——”另一处更厉害。

    “啊——啊——啊——”然后比之前更盛的尖叫紧接着不断地此起彼伏。

    ……

    放眼看去,只见青鹤楼楼上楼下满座的宾客皆乃女子。

    年轻的年长的、貌美的貌丑的、苗条的肥胖的……总之各种模样的女子应有尽有,看样子似乎整个边水城以及临近城镇的未嫁女子都蜂拥至此。

    冒着被挤破头踩烂脚口水乱溅的危险,只为一睹倾城美人的绝代风采。

    呃……等等!

    未嫁女子抢烂位置为了睹“倾城美人”的风采?

    莫非——这满楼的女子各个皆是……就算真的是,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吧。

    仔细看看,她们中居然还有几撮组成了一个团体,穿着相同颜色式样的衣衫,个个手里举着色彩鲜艳的小旗,卖力地挥动着,叫喊着,把一个原本清新雅致的青鹤楼闹得几欲崩塌。

    难道……这世道真是变了?

    掌柜的倚在一楼的柜台后面看着账点算,时不时发出“嚯嚯嚯嚯”之类的神经质笑声。

    店小二们端着茶水酒菜,穿梭……哦,不!是硬挤在人墙之间,顺便流着口水闻闻姑娘们身上的胭脂香味,然后退到角落哀伤地感怀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唉……唉……唉!

    老天爷啊,真是太不公平了!

    同样是人,同样是男人,为什么脸皮、身材、气度,还有女人缘之间的差别会如此之大呢?

    呃……男人?

    难道这个每十日让青鹤楼面临一次崩塌危险的“倾城美人”是个男人?

    不必怀疑,你猜对了!

    所谓绝代风华的“倾城美人”的的确确是个朗朗男儿,踏上青鹤楼二楼,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位坐在临窗高台区特设桌子前的倩倩人影的确是位白衣飘飘的男子。

    那——究竟为什么要叫他为“倾城美人”呢?

    很简单,此位男子不但外貌俊美、风度翩翩、气质非凡,而且还有一个绝世好名——龙倾城!

    龙倾城?

    “倾城——倾城——”随着一声声呼唤,那绝代气质美男终于不负众望地回眸一笑。

    皓齿如月,眼眸如星,肌肤如雪,笑容更胜娇艳花儿——当真是倾城美人,绝代佳人啊!

    “啊——倾城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啊——啊——我要晕了——”城内李员外家的千金李花花一个激动,竟然真的晕了过去,扑通一下倒在高台下方。

    见状,无须指挥,自然有两个店小二上前将晕倒的李花花抬下楼,然后交给等在楼外的李员外家的丫鬟。

    扶过小姐,丫鬟冷汗。每十日便要重复一次这种事情,小姐不累她都烦腻了!再加上身为丫鬟又不能进去一起看“倾城美人”,在外等着实在是无聊啊!叫上家丁,拨开人潮,李家小姐退场。

    紧接着,在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倾城无敌笑容下,接二连三的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被陆续抬下楼。

    终于,当原本欲崩塌的青鹤楼只剩下十几位不为笑容所倒的高级别“倾城族”时,龙倾城微一叹息,收起了那迷人笑容。

    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换个姿势撑住下颌,一边夹了块鲍鱼入碗,一边蹙眉沉思,那神情仿若有说不清说不尽的哀思愁怅。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在嫌此次的菜式比较重复,吃得没啥新意而已。

    嗨!大哥,你每十日来一次,就算再珍稀再多花样也没什么吃头啦,是不?如果众人知道他此刻真正的想法,回答肯定是这样!

    只是,一看那眉目俊逸的悲悲表情,一干忠心不二的“倾城迷”早就陶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又怎会用一下脑子去思考呢?

    原来,不光美女无脑,连不美的女子在见到“倾城美人”后也是会变得没有脑子的!没脸没脑,好在还有银子,这样在龙倾城面前也不至于太过丢人。

    “倾城——求求你,这次让我来为你结算饭钱吧!只要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我便此生无憾啦!”这不,一没脸没脑的女子哭哭啼啼地大声哀求着。

    “闪边啦!我可是已经和这青鹤楼的掌柜说定今天我结算饭钱的事了!哪轮到你这莫名女子来啊!”另一黄衣女子出言咄咄。

    “这位姐妹,求求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为了却这个心愿,我不远千里自计都城连夜赶来的!求求你了——让给我吧!”说到激动处,那女子竟然抱住黄衣女子的腰苦苦纠缠。

    计都城?龙倾城心里一个微动——当然要先申明,他并不是因为此女的忠心,而是因为计都这个地方有……嘴角勾起一丝炫美的笑,他回头,轻轻开口。

    “这位黄衣姑娘,既然这位抱住你腰怎么都不肯放手的姑娘如此诚心诚意,那么就请先退让一下吧,我保证十日之后的下次冥想午餐,一定是姑娘你来承担所有的这个费用……”

    让人请客话还可以说得这么动听,天下间最无赖的人真是非他莫属,现在,各位亲爱的叔叔伯伯大哥大嫂阿妈婶婶小弟小妹阿猫阿狗……应该知道何样的人是这天底下最无赖的人了吧!

    对!没错,就是这个号称“倾城美人”的绝代风华绝世无敌无赖男——龙倾城!

    “啊……嚏!”高台上开始品尝甜品的龙倾城无端端地打了个不太雅观的喷嚏,抖出上等的丝绸帕子轻轻擦拭,他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知道那位在他背后说长道短的人是何方神圣。

    咒骂他?

    呵呵,也好,总比当他是空气来得强,咒吧!骂吧!

    只要是此人对他的一切反应,他统统笑而对之,照单全收!

    抿一口芙蓉银耳羹,看一眼青鹤楼外的湛朗晴空,他的心情可是非常之好呢!

    呵呵……哈哈……嚯嚯嚯嚯……

    城外西郊济恩小筑——

    “求求你啊——”

    “就请你让我进去吧——”

    “圣手——请行行好,高抬贵手,就让我进去吧!”

    “我真的有病啊,刚才还昏倒了呢——”

    ……

    叽叽喳喳的声音,自晌午开始便在她安静雅然的济恩小筑前院里此起彼伏个没完没了。取两朵棉花塞入耳中一个多时辰,苍蝇般的声音依然不散。

    翻着手里的医书,闲静自宜地喝着上等龙井,厅里厅外俨然两个世界。

    身为一个大夫,一个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大夫,因何缘由放任病人在厅外呼唤,却始终不肯现身呢?

    原因是:她是大夫,但她不是无聊的大夫,不救无聊的人。

    一阵熟悉的淡淡花香飘入鼻中,低头看书的她蹙眉,一丝不悦上心头。这家伙又弄得自己像朵花!

    随手抄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朝窗户处用力掷去。

    “喔……”窗边发出紫砂茶杯破裂的声音以及一人刻意压低的痛呼声,“干吗——拿杯子砸我?”悲惨的模样显然与其一身质地上乘的飘飘白衣以及清美的容貌很不相符。

    “不拿杯子,难道拿茶壶砸你?”别开玩笑了,那里面可是她珍藏的上等好茶。取过另一个杯子,她又倒了一杯,接着继续看书。

    “华冰珀,你越来越过分了哦!”没有什么形象地嘀咕着站起身,他头上还顶着一块紫砂碎片。

    “你——叫我什么?”凛冽的眼神没太多杀伤力,却寒意阵阵,冻得白衣男子直哆嗦。

    “师……师傅!”不太情愿地叫出那两个字,他灰头灰脸地靠边站。

    “我早就说过了,下次你再跳窗户进来,我绝对不饶你!”喝茶看书,她懒得看他。

    “可是——你没说会用茶杯砸我啊!”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一双眼神尽量可怜兮兮地望向她,以博取那根本不可能会有的同情。末了,弧形的唇又动了动,用叫人喷血的娇嗔口吻挤出几个字,“你——好坏!”

    “我说——龙倾城,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我用茶壶砸你?”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淡眉素雅的人儿——华冰珀此刻眉宇间正跳动着一些隐忍的暴力信息。

    “不想!”表情可怜言语幼稚的白衣男子——等于方才在青鹤楼衣衫飘飘的绝代佳人龙倾城?!

    别怀疑,这是真的!

    不是什么瞬间失忆智力倒退回儿童阶段或是人格分裂,他——龙倾城是个绝对健康正常的男子。

    “药都捣好了?”华冰珀缓下情绪,再次看书。

    “没……没有,今天是冥想的日子……所以……”一双美目看看她又看看紧闭的门,“门外那些是……”带着点无辜和不解,他那无害的模样绝对逼真。

    “你够了没?”跳窗进来,就说明他早就知道外面那些都是从青鹤楼昏倒而出于没机会再见他,然后便刻意装病找上这济恩小筑的世俗女子。惹来麻烦的人居然还有脸做出置身事外的样子询问!华冰珀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向桌上的茶壶。

    “师傅,你干吗这种口气嘛,人家……人家今天的身份是‘倾城美人’嘛,自然要有点矜持……”“美人”显然没发现那缓慢移动的手。

    话到一半,“砰”的爆碎声,盛着上等茶叶的紫砂壶在他头上开了花,而他除了顶着一头茶水茶叶外居然没有流半滴血。

    “师……师傅……”“倾城美人”颤着一根手指一脸“伤心欲绝”,“你居然如此狠心……待我……我,我不活了……”

    冷着脸的华冰珀终于丢下手里的医书站起身,一步步往角落里缩的龙倾城走去……

    厅外,原本哭闹嘶喊装病的女子们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那是——什么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犹如打雷又似山崩一般的巨响一声接一声地响起,竟是长长久久连绵不绝,就如同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良久,声音终于平息,众女子屏住呼吸,皆望向那两扇发出动静的红木雕花门。

    吱嘎——门开了,满怀希望的女子们均把脖子伸得跟个长颈鹿一样,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望着那出来的人——

    是倾城吗?

    是龙倾城吗?

    呃……眼前出现无数问号,瞪着那貌似倾城美人身影却哆哆嗦嗦卑躬屈膝走出来的白衣男子。

    “倾城——”呼唤声在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后猛地打住。

    好恐怖的人啊!

    蓬乱的头发,一张沾满茶叶鼻血的脏脸,虽然穿着和倾城相似却有无数撕裂口的白衣……这、这人绝对不会是那位倾城美人!

    众女子一致判断为否定,然后各自继续开始了呼天哭地的噪音。

    凄凄惨惨的被否定为龙倾城的龙倾城关上门,摸摸身上挨揍的部位,随后晃头晃脑地绕过前院,朝药材房走去。

    厅内,摆正桌子椅子,华冰珀重新取出一套紫砂厨具,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始泡茶。

    窗外的天空,仍然是那么湛朗一片。

    两日后,聚集围观却仍见不到“倾城美人”的女子们渐渐散去了。

    夜渐深,济恩小筑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平静。

    当然,一个地方除外。

    药材房——柜子桌子以及几张椅子上都放满了各种药材,连地上也堆满了各种尚未进行加工的草草药药。

    而在这成堆的药材中间,一个穿着束身黑衣的身影正忙着将草药分类捣烂。

    “捣药就捣药,我把这里所有的药都分类切好再捣烂,看你还能罚我做什么?”嘀咕声伴随着嗵嗵的捣药声,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倾城美人”,真实身份其实是“捣药长工”一名。

    动作熟练地将一些新的草药分摊放置,他在准备再次捣药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声音?

    一些细微的声音透过神经线直达他脑中,那是——什么声音?

    既像他家的狗狗小宝在刨地,又像老鼠在挖洞,非常细碎却非常清晰,自药材房旁边的围墙处传来。

    “难道那只山野独行犬旺财又想半夜三更打扰我们家的小宝?哼!看我这次不阉了它!”撑起优美的下颌,说着不优美的话,龙倾城放下手里的活悄悄地推门而出。

    才跨出去没几步,一个冷冷的声音便自墙边上飘入他耳中。

    “可以出来了吗,这位姑娘?”

    哦?是冰珀的声音!

    倾城绕过药材房,来到围墙前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师傅,你说的姑娘呢?”

    “往下。”冰珀丢了两个字。

    “往下?”倾城垂下视线,只见墙角处那个原本供他们家狗狗小宝进出的“门”,此刻正卡着一位衣衫头发凌乱的姑娘。那原本正一脸委屈的姑娘一看到他,竟马上展颜笑开,大呼:“倾城啊——你是倾城公子吧!我终于找着你了呀!”

    这是什么状况?龙倾城望着冰珀无语。

    “你自己解决吧,别忘记捣药。”淡淡地搁下话,冰珀旋身回房。

    “倾城公子——倾城公子……”

    看着一半身子还卡在狗洞无法动弹的那姑娘,倾城下意识地摸摸脸上未痊愈的伤,“我被打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来?”

    “倾城公子呀——”那姑娘奋力刨住洞口往外钻,“我找得你好辛苦!你吩咐我办的事啊——”

    “我吩咐的事?”低头扶住前额,龙倾城不由得开始思索,“我吩咐的什么事?”

    “就是这个啊!”那姑娘艰难地钻出半个身,自怀里取出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小包,“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话到此,倾城终于想起了缘由。

    原来如此啊!

    半刻之后,在济恩小筑的前厅里,两张干净的红木椅上坐上了两位“泥人”。不,应该说是两位浑身是土脏不拉几的姑娘。

    虽然说进来的过程有些心酸有些委屈,但能坐在济恩小筑的厅内,享受龙倾城端来的茶,她们两个可说是受宠若惊啊!

    等等……两个?刚才不是才一个吗?

    厅内正前方红木椅上的冰珀用如此眼神询问着站在她边上,已迅速换上飘飘白衣,并整理完妆容的“倾城美人”。

    “是这样的,这位头发乱一点的姑娘叫木婉,是几日前从计都城慕名前来青鹤楼的!这位衣衫乱一点的姑娘叫李花花,是本城李员外的千金!木婉姑娘因帮我办事又见不到我,所以便请求那日在济恩小筑前院里结识的李花花姑娘,于是,花花姑娘便想到了济恩小筑墙边的那个通道……”倾城剑眉一挑,淡淡地娓娓道来,那神情那气质再配合优雅的动作,看得厅内两位姑娘口水乱滴。

    花痴……冰珀撇过头懒得看他,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才缓缓询问:“请问这位‘木碗’姑娘,龙倾城到底要求你办的是何等大事,以至于让你可以夜钻墙洞来访呢?”把狗洞称为墙洞,她还算客气的。

    “我是为公子送药来的!”木婉上前,将怀里的小包交到倾城面前。

    明明是她在问话,这女子却偏偏把东西交给倾城,冰珀微微蹙起眉,用眼角瞥着他。

    “我让她送的是‘晶凌花蕊’。”倾城轻扬一笑,打开了那个小包。在层层郑重的包布下,那被安全护着的果然是难得一求的珍贵药材。

    见状,冰珀心里一个微动。这家伙还算有心,她还以为他一天到晚只知胡闹惹事!

    看着他手掌上的“晶凌花蕊”,她那张淡然的脸上终于浅浅地浮起些微笑意。

    她姓华,相传是神医华佗之后。

    她自小就没见过娘,而爹爹华鹤行原为名医,却在一次远行医病后失踪,从此音讯全无,那时她才十六岁,无亲无故孑然一人。

    放眼身边,只剩小她一岁的师弟——龙倾城。

    十五岁的龙倾城,却是她爹爹才收入门的徒儿,还不曾学到半点医术便没了师傅。她见他可怜,便好心将他转入自己的门下,以便日后能传以医术,不让爹爹一生辛劳却后继无人。

    只是,她不曾料到。

    这个面容清美,处事玲珑的徒儿却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医痴!

    无论医书学识还是临医救治他一概学不会!

    直至四年后的今日,他只学会了如何分类和捣药,实在是她华冰珀此生最大的耻辱!

    唉!不能靠他,她便唯有靠自己。

    自从知道他是医痴之后,她奋发地钻研医术,在她十八岁那年,以一手针灸绝活治愈了太子的突发性痴颠绝症后,圣上龙心大悦,赐予“圣手”的封号,喻意为医之无上圣者,起死回生妙手。年纪轻轻的她可说是名满天下,功成名就。

    回到家乡边水城,原本位处于郊外人烟稀少处的济恩小筑在顷刻间变成了众人求医的胜地。每月每日都有病人自远方慕名而来,而只有师傅徒弟两人的济恩小筑,也开始变得忙碌不堪。

    她虽曾经想过再收徒,只是每每动此念头,龙倾城便会用各种方法在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极尽无赖之能事,就是怕她收徒之后不再理会他这个医痴徒儿。

    被疲劳轰炸的日子并不好过,日子久了,她便也打消了再收徒的事,安下心,和他一起努力打理起爹爹留下的济恩小筑。

    但因人手问题,她的医治能力终究有限,所以便定了规矩。

    一、非疑难杂症外,一概不受理。

    二、坐守边水城,不外出救治,求医者须上门。

    这样一来,她便大大地清闲下来,有更多的时间在房内研究那些更为复杂的绝症偏方。

    而就在数日前,济恩小筑来了一位贵客——当朝御史司徒塑。

    司徒塑年逾五十,膝下只有一儿,却得一奇症,群医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纡尊降贵,赶来这边水城寻求“圣手”的帮助。

    在听完司徒塑的症状形容后,她心里已有了大概,答应前往救治。

    司徒塑大喜,忙赶回京准备迎接。

    而这头,她却因时间紧迫人手不足问题产生了麻烦。

    司徒公子的病症并不难医,只是药材难寻,有几味药是特产,需从别处寻来。而上京之行在即,时日有限,几日来她尽力搜索,却仍缺一味关键之药,便是这——“晶凌花蕊”。

    想不到,龙倾城竟为她寻来了此药。

    虽然寻药的过程她并不赞同,但是起码这次他还算派上些用处。

    想来,他每十日一次的青鹤楼“冥想”也变得没那么无聊了,起码在那天会有各城各省的女子前来,即使他想要龙鳞凤凰羽,她们也必定会为这个“倾城美人”给寻来。

    “好。”接过晶凌花蕊,冰珀眉头渐展,“我明日便启程。”

    “师傅,你高兴便好!你高兴,我就高兴了……”

    没等他把忠心不二师傅为上的话说完,她已起身离开前厅。

    不理会他可怜兮兮的清美表情,也不管那厅上两位口水已经滴到地上的泥人,她是明摆着要把他一人留下来收拾这残局。

    “我说……”看到那两女子如狼似虎的眼神,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

    “倾城——”

    “倾城啊——”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

    次日,在边水城中,开始流传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其一:李员外家的千金夜半外出撞邪,回家后不但浑身狼狈,而且痴痴呆呆的一直笑一直笑……

    其二:绝代佳人龙倾城在济恩小筑钻研医书时,不幸遭山野独行犬旺财的骚扰,具体骚扰程度不为人知……

    ……

    在清雅安宁的济恩小筑,上演了与环境极为不符的一幕。

    “你放不放手?”有些咬牙切齿外加怒火暗藏,华冰珀双手扶着门框发问。她的脚边,挂着那“倾城美人”。

    “美人”颤着声,誓死不放手。

    “不放,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去。”真是玩笑,她这一去就是一月半月的,难道要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再说了,她一个人在外,他也不放心啊!虽然他师傅外号冰山圣手,个性冷淡无比,但是他明白这世上多的是登徒浪子觊觎她那淡然的容貌和脱俗清雅的气质!

    想当初,他刚被她爹爹带回济恩小筑时,就是一眼就被她那种超然脱俗的气质给吸引住了,竟然死死地盯着她看,一颗青涩少年心狂乱不已……

    “你要留守。”超然的女子此刻一点也脱俗不起来,因为她全身的青筋都在跳,“再说小宝也要人照顾!”

    “小宝可以去送去城内的马家药铺暂看,而且我根本不懂医术,你这一走,恐怕济恩小筑的牌子会被我搞砸了。”说的是借口,但也是理由。

    他这一说,冰珀想想倒也是,他根本就只会捣药,连普通的发热发寒都不会医治,如果她离开的日子来了什么病人落在他手上,还不是死路一条。

    算了,他要跟就让他跟吧,总比在这里给她惹事来得好。

    思及此,她用力一脚踹开了他,“去,收拾包裹,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好!”龙倾城精美的唇上扬成美丽的弧度,也不管那一脚有否踢疼他,忙着跑回屋里取早已打包好的包裹。

    看着他与那优美外形完全不符的滑稽背影,华冰珀不由得微叹起来。

    倾城——已经渐渐长大了,当初爹爹刚带他回来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瘦瘦害羞的小少年,与她一般高,却有着一张清美无比的脸孔,见到她时一语不发,只站在角落偷偷地瞧她。她因好奇回他一眼,他立刻双颊通红,有着说不出的可爱。原本以为,收他为徒之后,终有一天他会负担起济恩小筑,成为这个家的支柱,完成爹爹发扬医术的心愿。而她,也可以安心地过上一般女子的生活。

    可惜,天终不成人愿!

    这个徒儿,终究只徒有一副超凡绝俗的外貌罢了。

    是的,如今的他身高倍增,身姿挺拔,清美容颜不改,俨然是一位朗朗男儿。但是,他那害羞的个性——却竟变得如此令她无奈,只会惹祸的他已渐渐——无赖无聊得让她开始头疼了!

    一个时辰后,安排好狗狗小宝的暂居之家,两人拎着包裹和药箱,拿着“东主有事”的告示来到前门准备张贴,却发现门外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清一色女子,个个举着小旗。

    这是——做什么啊?

    “倾城——”

    “倾城,不要走——”

    “倾城,不要离开我们——”

    看来是送小宝去药铺的行径让人瞧见,泄露了外出的风声!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华冰珀冷下脸,望着面前的“倾城族”。她暗自伸手在龙倾城的背上用力地捏了下去。

    “快点摆平,否则你就不用去了。”她压低声音,转身在门上贴上了告示。

    龙倾城一步上前,衣袖一挥,立刻挥洒出一片翩翩气质,“诸位姑娘,很谢谢你们对倾城的厚爱,只是此行至关重要,倾城非去不可。一切一切,还请诸位姑娘见谅。”

    “不行啊!倾城,因为这个女人的阻碍,我们原本一月也只能见你三次,这回你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呜咽声哭泣声此起彼伏,那阵势可不容小觑。

    这个女人?是说她吗?华冰珀倚在门上瞥他一眼。这些年若不是有她在济恩小筑坐镇,恐怕这清雅的小筑早就被这干无聊女子踏平门槛了。

    对于这种埋怨,她根本不置可否,只回以清冷一笑。

    “诸位姑娘,不要激动……”眼看女子们涌上包围住自己,龙倾城这才发觉这些女子的热情早已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诸位姑娘也不想倾城为难吧,此行势在必行,还请……”以为可以像每次在青鹤楼那般简单解决问题的他这次可太天真了。

    这些对他无比崇拜、仰慕的女子只要一想到他会消失一个月,便如何也不肯让步,纷纷围住他,还朝他伸出了魔手……

    忽地,身体一个悬空,待回神时,他人已飞出几丈开外。

    华冰珀拍拍水绿色衣裙,放开他领口后走在他前面,“动作快点,不然又走不了了。”

    “师傅!”她竟然出手救他呢!他心头微喜,忙跟在她身后,“师傅,等我!”

    他们的背后不远处,那群女子提着衣裙急追不舍,扬起了阵阵尘土泥巴……在这深秋的清晨,上演了一出可歌可泣的怨女追男戏……

    朝霞,树影,泥巴,尘土,怨女……多美啊,美呵……

     正文 第二章  无痕公子

    她很清楚,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喜好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女子。相反,她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直都抱以最平静的心态,用冷眼旁观一切。

    她是一个淡漠成性的女子啊!

    作为一个医者,她明白她必须如此,每天面临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她不会允许自己有太多的情绪而去错手误害了那些病人。

    一个上乘的医者,要学会漠然漠视。这是她爹爹教她的道理,她一直谨记心头。

    然而,如今她却越来越发现自己这种美好的品行正在一点点地被一个人所破坏,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将被列入泼妇一栏。

    “龙倾城!”山野间的小溪边,一个冰冽清冷的声音猛地爆起,惊到了水中的鱼儿,还有一旁树上的鸟儿。

    “不要这么大声,耳朵聋了……”一脸无辜茫然模样的龙倾城此刻正蹲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说!盘缠到底去哪了?”一只纤纤玉手将一个包裹递到他眼前,恨不得塞进他张开的嘴巴里。

    “我说了不太清楚嘛……”他依旧低着头,不去看她。

    “掉了,还是被偷了?给我说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弄不见了他们唯一的盘缠还可以一脸无辜地蹲在她面前。

    “你不说是吧!好,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回济恩小筑去!”她不该带他上路的,这个只会给她惹麻烦的家伙!

    “好啦,是我做的,我也只是看刚才路边的那个乞丐可怜,所以就给了他点银子……哪知道他后面跟着一大帮的乞丐,我就只好……”

    “停!”冰珀扶住额头,“你真是无药可救,哪有人出来半日就施舍乞丐施舍到自己分文不剩的!刚才?刚才不就是我去找水源的时候?你!”她越想越气,脚也自动自发地伸了出来,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脚。

    咚!咚!前后两声,龙倾城反应极快地在落水前抓住了救命物体——也就是她的脚,然后两人就一起凄凄惨惨地在这个深秋掉入了凉凉的溪水里。

    “你——”浑身湿透地从水里钻出,华冰珀的怒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原谅她吧,爹爹啊!不是她不肯听从教诲,而是这个家伙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论工夫绝对不弱的华冰珀一拳朝他脸上飞去。重拳之下,龙倾城旧伤未愈的俊脸再添伤痕。

    而就在此时,溪边的树林中有声响传来,一辆豪华马车停住,车上下来一位衣衫楚楚手拿折扇的翩翩佳公子。

    当他因寻到人而露出欣喜的表情时,下一刻却因为面前那两人的暴力行为而变得十分尴尬。

    “华……华姑娘,你好!”尴尬之余,他仍然礼貌的拱手作揖。

    “痛……”龙倾城捂着流血的鼻子,呜咽不已。

    华冰珀硬生生地收起了咬牙切齿的表情,松开手让他再度跌落在溪水里。

    想起自己衣裙尽湿,她忙低头察看,这才发现衣裙凌乱湿透,不算很厚的水绿色衣料,紧贴着她的身体,隐约勾勒出曲线……她立刻抬头看面前的“落汤鸡”,结果不出她所料,他正用一种类似色迷迷的眼神盯着她……

    嗵!龙倾城被踢飞!

    传说中冷若寒冰,泰山崩于前也不为所动的医之圣手华冰珀,再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展现了她无比暴力的一面。

    寒啊!溪边的翩翩佳公子一脸菜色,呆若木鸡。

    树林中,马车的车帘此刻放了下来,华冰珀正在里面换下湿透的衣衫。

    看着马车,靠在一边树上的倾城突然笑了起来,一张清美的脸孔越发夺目。

    “龙公子,此事并不好笑。”那位马车的主人——翩翩佳公子踱步到他跟前,摇扇淡淡道,“身为君子,不可心怀歪曲之念,何况华姑娘还是你的师傅。尊师重道,这是你身为徒弟应该懂得的!”

    “呵呵……”听闻此言,龙倾城回了一个类似与冰珀那样清冷的笑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不过,请问——你到底是哪位啊?似乎你不但认识我们,还很了解我们。”

    “我?我们在两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啊!难道龙公子记不起风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华冰珀正好掀开车帘,定定地望了他几眼。

    那男子言语动作处处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雅之气,可见其身份不俗。他的这种清雅是完全发自于本质的,而不似龙倾城只是表面装作优雅,其实根本就是个无赖花痴!

    “疯某?”倾城托起下颌思索,“疯掉的某人?我可是……真的没有见过呢……”

    “龙倾城!”才压下的怒火在听到这句话后又腾地蹿起,“你给我闭上嘴!”

    “华姑娘!”见到她出现仍然笑吟吟的佳公子显然并不生气,他几步来到她身边,再度行礼,“华姑娘,你应该认识在下吧!”

    瞪了他身后的倾城一眼,华冰珀才对着行礼的人缓缓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太子的好友,也是当朝状元风无痕——风公子!”

    闻言风无痕面露欣喜,“华姑娘果然聪慧,不但凭当初的匆匆一面认出风某,还知晓风某去年考中状元一事!实在非一般世俗女子可比!”

    白痴!龙倾城有些不爽地在心里暗骂。只要是个人,长了一对耳朵,当然会知道科举状元是谁!有必要夸张成这样吗?“哪里,风公子言重了,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她依然淡淡地回道,似乎他那满脸的欣喜表情丝毫没有瞧见。

    是的,她本来就是这种女子。清清冷冷,犹如开在冬日的傲然水仙——幽然轻淡。待人待事,从不多显露一分她的情绪。

    见她的回应并不十分热情,风无痕的脸上轻轻划过一丝失落,然后又很快恢复。

    “风公子此行想必是受司徒大人所托吧。”见他不语,她便独自往下说,“司徒公子的病的确刻不容缓,司徒大人担心而嘱咐风公子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时间紧迫,那我们就不要延误了,即刻就启程同行吧!”

    “师傅!”一直在旁闷不吭声的龙倾城终于出声抗议。开玩笑,路途中多了个说话文绉绉的家伙,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才不要!

    “闭嘴。”话出手动,两根指头一伸夹住他手臂上的肉就把他拎到一边,压低声音训斥,“这事你没得发言!难道你想我们不吃不喝走去京都吗?祸首是你!你给我老实地待着!”

    师傅——发火了……

    他被训得一愣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皙脸庞,闻着风拂过她脸颊所带过的清香,他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她靠得他这么近啊!她的身上——好香呢!

    他一直希望她可以多关注他多靠近他,即使是训斥或是打骂都没所谓,只要不忽视他就可以。就像现在这样,即便是被骂他也很高兴呢!

    “你听见没有啊?”发现他傻愣愣的,她“温柔”地扭了两下他的胳膊。

    “痛……”他被疼痛唤回思绪,下一刻,他人已被她用力推向马车方向。背后传来一个暗暗的轻柔警告。

    “不想我当众再次打你的话就老实的上车。”

    “好,我知道了,师傅!”他回头冲她一笑,发现自己果然是喜欢暴力的华冰珀多一些。

    冰山美人是很有观赏的价值,但是,谁会希望整天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那种没有喜怒哀乐的冰美人呢!

    他所期待的华冰珀,就该是个暴力的女子!

    抬头看一眼不解内情的风无痕,他有些得意——毕竟,他是那个唯一可以让她以暴力相对的人呢!

    呵呵呵呵……嚯嚯嚯嚯……

    于是,在龙倾城万分自得,华冰珀万分气闷,风无痕万分不解的状态下,三人加上车夫一行四人登上华丽的马车,匆匆踏上了去京都的路途。

    这天落日时分,他们来到了山道的岔口处。

    岔道狭小,两旁均为山壁,岔口分两条,左边的一条是往西行的,从那里走可以去到计都城,而前边的一条则是往北行的,由此路可以去往京都方向。

    按理,此刻天色已晚,马车应该选择前行的路快快赶到下一个城镇找间客栈才是。然而,马车却在这个岔口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风无痕微掀门帘,探出头询问车夫,“为何停下?”

    “回风公子,前方有巨石挡路,马车过不去!”车夫回道。

    “什么巨石?”龙倾城掀开车帘,在风无痕之前跳下,一眼看去,那条北行的狭窄山路果然堵上了一块几人高的巨石。

    “奇怪,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块巨石啊!”风无痕踱步到巨石前,满面不解。

    “有石挡道,马车恐怕是过不去了,我看还是找找周围有没有农家,问一下其他的山路吧!”淡然的声音自马车内飘出,华冰珀连门帘都未曾掀开看一下。

    “还是师傅说话有效率!”龙倾城呵呵一笑,扭头上车,挤到她身边,“师傅,这附近有农家吗?”

    “有或没有,找了便知。”她提起药箱,“时间紧迫,我们一起去找。”

    “怎么我们也要去?”他本来打算先在车上睡一觉的。

    “如果不想去,你可以一人留下。”华冰珀说着,人已跳出马车,“风公子,我们走吧。”

    “师傅!”龙倾城小小声地在背后唤她,见她头也不回地和风无痕一同离开,忙也跳下车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离开大路,穿过树林,从小径而行。不一会,眼尖的倾城便在林中树阴遮拦下发现了一所猎户的小屋。

    三人来到小屋前,发现大门敞开,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却并没见着人。

    他们又走出小屋寻找,最后在屋后的柴堆后发现了一位妙龄少女,她满脸泥土灰尘,正坐在那儿嘤嘤地哭。

    “这位姑娘,请问因何事在此哭泣?这户人家的人呢?”风无痕合扇上前,第一个开口询问。

    哪知,那少女一抬头见他,哭得更大声了,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风无痕有些尴尬,难道他长得很像坏人?

    “可能是受到惊吓,我来吧。”华冰珀将手中药箱塞入龙倾城手里,来到少女面前,“小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是这家的人吗?”

    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是不搭理,扭过头再哭。

    华冰珀叹息,居然连她也不理!

    “哈哈哈!”身后爆出笑声,龙倾城扛着药箱几步上前,“看来你们两位的沟通能力都不太行的模样啊!呵呵……还是闪开吧,让我来!”

    “倾城美人”要出马,华冰珀当下闪了开。

    龙倾城蹲下身,轻轻一笑,露出清清美美的笑容,亮如星辰的眼瞳习惯性地浮上丝丝柔意,“小妹妹,你好漂亮哦——和哥哥一样漂亮呢!告诉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啊?”

    恶!身后的两人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然而,这回小姑娘却奇迹似的停止了哭声,她抬头探出怯生生的视线,仔仔细细地看着龙倾城的脸。

    “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将手里的药箱放下,“漂亮的小妹妹,你知道这家的人去哪里了吗?”

    温温地再度询问,满以为她会回答他所想知道的问题,结果——那妙龄少女突然站起,抱起地上的药箱,腾地窜入一旁的树林。

    “慢着!”见药箱被抢,华冰珀急忙一个提起飞身追去,哪知那位少女竟然轻功了得,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密林深处,自那少女消失的方向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诸位英雄美女,想去京都看病救人就再备药箱吧!刚才的那位漂亮哥哥,下次说胡话前记得要先照镜子哦!哈哈哈哈……”

    “……”一旁的龙倾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华冰珀看他一眼,无奈摇头。转身,却见风无痕表情有些怪异地站在原地,似在想什么事。

    “风公子?”她来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听到清冷的声音,风无痕忙回神,“啊!没事!对了——那姑娘知道我们上京都救人一事,想必来头不小。看来,这一路上是非难免,华姑娘还请小心的好!那药箱——”他眉宇间流露着很明显的关心之意。

    “药箱无碍,重要的药材我已经贴身带着,丢了也无碍!目前最重要的是赶路,我看我们还是快快找到下山的路吧!”冰珀冲他点点头,两人很有默契地朝同一方向继续寻找农家。

    “师……师傅!”倾城可怜巴巴地唤着她,追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师傅,药箱的事你不能生我气哦!”

    冰珀停步,看着他一脸的哀求,淡淡开口:“好啊,你把药箱寻回来我就不生气。”原本并不想和他计较,哪知他竟主动提起,她自然要教训他一下。

    “可是,那个小妹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容易!”华冰珀提唇一笑,“你在这里摆上‘美人’姿势一个时辰,她如果见到必然会惊为天人,将药箱送还!”她要教训他的不是药箱之过,而是前头在溪水处失盘缠和对她无礼扫视之过!

    “不是吧,师傅……”他好想晕,她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办不到?”冰珀挑起淡眉,“办不到要我原谅你的话也行!”

    “要我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做你的龙倾城,不要再像个花痴一样在别人面前丢我的脸!”平时在边水城,在济恩小筑耍个白痴,卖个乖也就罢了!现在到了外面却还是这个模样,万一哪天一不小心被人宣扬出去她华冰珀的唯一徒儿其实是个十三花痴男!而身为“冰山圣手”的她也是个刁蛮泼妇,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把爹爹的济恩小筑发扬光大!

    “我给你丢脸了?”只是这话听在倾城耳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你觉得我在他的面前丢你脸了?”

    “难道你觉得不够丢脸?”冰珀反问。

    “就算是,你也不用在他的面前教训我啊!”白白给那个文酸小子看场好戏!

    “在他面前又怎了?难道你刚才丢脸的时候他不在场吗?”

    “那不一样!反正,我不要这个文酸小子看好戏!”她如何对待他,他都无所谓,但是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他,还是头一回!之前在树林她也是拉过他,在别处教训他的!现在一字一句都入了那小子的耳,他就是不爽!

    文酸小子?风无痕小寒一下,忙撇过头使劲摇扇。

    这个家伙!华冰珀完全冷下脸,不想再和他多说,转身便走。

    见到她这种反应,他又后悔起来了,犹豫几下,忙追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华……姑娘……”一旁的风无痕见状,也只得无奈。看来,那冠名在她身的冰山二字也只是江湖谣传而已,真正的华冰珀并不完全是一座无怒无喜淡漠冷然的冰山!

    这一次,他果然不虚此行。

    三人没再说话,继续四下寻找农家,终于在另一处林内寻到一户人家。询问之下,才知道方才的小屋已经空置很久,平时没人用,只供猎户打猎时休息,而那妙龄的少女,之前更是没有见过。

    随后,他们又问了下山的路。

    得知,如果大路不通的话,就只有穿过这山林,从另一处小径而下。

    华冰珀在和风无痕商量之后,决定弃车步行。

    于是,三人返回等在大路上的车夫那,从车上取下各自行囊,付了车夫银子后便踏上了越山之路。

    而这整个过程,冰珀始终都未曾理会紧紧黏着她的龙倾城。

    暮色降临,山林间透出阵阵的寒意。

    在这深秋的夜晚,露宿山野并非是一件愉快的事。

    柴堆燃起了火,风无痕从包裹里拿出肉干,递给正在咬着馒头的华冰珀。

    “馒头始终干硬,还是吃这个吧!”他温和地对她一笑。

    “谢谢。”她也不拒绝,接过吃了起来。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某人很不高兴地在旁凉凉酸酸地哼哼。

    “咚!”一个馒头砸向他,正中嘴巴。他伸手接住,在她吃过的地方狠狠的咬下去,“我背诵我的句子,干吗扔我!这么浪费哪行!不想吃都给我吃好了!”

    “咚!”果然有效率,又是一个馒头,这回砸中的是他的鼻子。

    “好,丢得好!继续!”某人照样接住放好,准备留在下顿。

    额前的青筋爆了两下,华冰珀一番呼吸吐纳,才将火气压下。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服从管教了。这么多年来的骂骂打打,竟让他的脸皮厚比城墙!再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连压制他的方法都没有了?

    不行,一定得想个方法彻底地收服住他!

    刚想到这里,她突觉肩上一暖,抬头一看,原来是风无痕取出了自己包裹中的罩衣披在了她身上。

    “风公子?这——多谢了,不过我并未感觉到冷。”其实她是有些冷,但为她披衣这种事,不是谁都可以做的。

    “这……那——冒犯了,华姑娘!”风无痕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拎着衣服缩回手。

    一旁的龙倾城将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了两圈,随后一笑,放下馒头取了件自己的外套上前为她披上。

    “师傅,深秋夜寒,小心着凉哦!你生病了,我可没办法把你给医好。”他嘻嘻笑着,动作却很轻柔,还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在她身前打了个结,随后便蹲在她面前不离开,似乎在等她发话。

    衣暖人暖心暖,这家伙变得倒也快,一会无赖难训,一会却体贴入微。

    冰珀微微叹息,这两年来,她真是越来越不了解她这个徒儿的脾气了!

    也罢,看在他这份关心上,她就不和他再计较那么多了。想到这里,冰珀释怀一笑,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两下,“乖!”砰!一旁的风无痕一个踉跄。怎么感觉她似乎在对着宠物说话的模样啊……依龙倾城这急性子,怕是又要不高兴闹情绪了吧!

    哪知,这摸头的动作和小小一个“乖”字,却叫龙倾城那家伙欣喜不已,还移过位置挨着冰珀坐了下来,又是递水,又是捶肩,马屁拍得不亦乐乎。

    果然还是师徒俩的关系比较亲密,这回,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行了,再捶肩膀都散了。”冰珀温温地丢了句话,视线朝前方黑暗的树林瞄了一眼,继而开口,“倾城,为师现在来考考你的听力,咱们周身一丈以内,有几头畜生?”

    倾城对她眨了眨眼,伸出三根手指,“三头——哦!不对,如果把最后那头雌的也加上的话,应该有四头——”

    话到此,暗伏在林中的人被激怒起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划破夜的寂静:“可恶的花痴男!你说谁是畜生!”

    “小心!”随着华冰珀的提醒,三头凶猛的恶狼自林中窜出,将火堆旁的三人包围。莹莹狼眼对着面前的猎物,闪着贪婪的光。

    “哇!哪里找来的?”龙倾城拍拍自己胸口,一副害怕的模样,“没想到那个小妹妹不光是个抢药箱的贼,还是个喜好和狼结交朋友的高人啊!师傅,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一号人物啊!”

    “别废话,上树!”她拍拍他肩,一个提气越上了身后的大树。而轻功极烂的龙倾城只得带着包裹,动作不太优雅地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师傅,那——他怎么办?”倾城挨在她身边,指指树下一直未动,也未吭声的风无痕,“唔——临危不乱,倒很有君子风范呢!”

    “放心,他的安危无须你我来担心。”冰珀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咬到一半的肉干,继续吃了起来。

    “师傅,肉干似乎很好吃的样子!来,分我一点嘛!”倾城厚脸皮地伸出手来讨,却挨来冰珀的一记打。

    于是,两人在树上为了吃一块肉干闹腾开了,而树下,风无痕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树林中,那清脆的女声又响起:“风公子,你的这位圣手朋友可真是有义气啊!一有危险便自顾避难,留下你这文弱书生独自抵挡三头恶狼!冰山圣手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冷酷如冰山!”

    此番话语,显而易见是对圣手华冰珀的讽刺之言,只是,树上那两人仍在争夺肉干的过程中,实在无暇去理会树下的境况。

    “呵呵呵,真是好玩!”随着声音的移近,那清脆声响的主人渐渐自林中现身,火光映衬下,果然是之前猎户小屋后那哭泣的妙龄少女。只是这会,她已洗净了脸。

    在树上的冰珀瞧得清楚,那张长相平庸的小脸上,有着一双狡狯灵动的眸子。

    见到树下的人依然是不动不开口,那少女有些沉不住气,“怎么?风公子面对三头几日没进食的凶残恶狼一点也不害怕吗?当朝状元风,才华盖世,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想想如何应敌呢?”

    秋风凉凉,月色如水,风无痕似乎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只是沉默不动。

    “你——”那少女见状,又继续道,“你以为你这样站在这里不反抗,树上那女人就会下来救你吗?别天真了!你们才不过刚刚认识,她凭什么来救你?看见没有,那两人在树上只顾吃,根本忘记了还有你的存在!”

    听见那少女提及他,龙倾城略有不满地板起脸,“真是的,干吗把我和师傅说得像两只猪一样!”

    “闭嘴。”冰珀轻喝,当头给他一击。这家伙,哪有人把自己比作是猪呢!

    趁着她腾开一只手的当口,倾城伺机抢去了她手中的半片肉干,全部放入嘴中大口咀嚼。

    “哈哈……师傅,肉片……归我啦!”边吃,他还得意地笑道,完全忘记了树下还有风无痕这号人。

    树下,见手握折扇的人始终对她不理不睬,那少女一个暗号打去,其中一头恶狼嘶吼一声,朝风无痕扑去。

    狼牙尖锐,立刻咬入他手臂,鲜血霎时在衣袖上涌现。

    而风无痕只是发出了低低的闷呼,依然是无半点反抗之力。

    “你——”少女的脸色变了一变,漆黑的眸中有很深的思绪闪过,片刻之后,她唤回咬住他的恶狼,朝身后树林退去。

    不一会,一只箱状物体自林中“咚”地飞出,砸在火堆边上,那清脆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厉害!药箱还你们!我走啦!”话落,林中跟着响起几声狼吼,然后便再无声响传来。

    目睹完一切,树枝上的冰珀这才拍拍倾城,道:“可以下去了。”

    她一纵而下,取过地上的药箱打开,接着她拿出纱布棉花药酒,来到坐靠在树干前的风无痕跟前,示意要为他包扎。

    “不……不必了。”想起她方才的无情,风无痕一改原先的礼待,扭过头并不理她。

    “不必?”冰珀挑了挑眉,“似乎该生气的人并不应该是你吧!”

    一话惊得风无痕瞪大眼看她,微微火光中,他似乎从这位表情淡然的女子身上看到了那非一般人的智慧。

    他叹口气,将受伤的手臂递上。

    然而,已受了一拒的冰珀这时却有了别的打算。

    她转过身,来到刚刚从树上爬下的龙倾城跟前,将手里的医药物品递了上前,“倾城,你去为风公子包扎!”

    “我?”上上下下爬树爬得累死的倾城一脸错愕,“师傅,你不是吧!”难道她忘记他是个医痴了吗?而且他还有一个致命的怪癖……他动手的话,即使是这小小的消毒包扎工作,也会被搞个天翻地覆。

    “师傅,你存心整我?”他压低声音道。

    冰珀将医药物品硬塞入他手中,拉过他的衣襟让他低头凑到她面前,随后那粉色的纤唇弯成了一个小小的上扬弧度,低低道:“不,是整他。”

    见到她这种令人毛发直立的寒冷笑容,龙倾城顿时明白过来,明亮的美眸闪出同样阴阴的笑意,“是,师傅!”

    半刻后,在这荒郊野外的树林中,响起了悲凉的惨呼声……

     正文 第三章  迷雾京都

    三日后,一辆马车缓缓行在京都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掌车的人是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气质文雅容貌俊美,只是奇怪他的右手似乎受了伤,此刻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吊在胸前。看他黑着脸单手驾车的模样,那情景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师傅!”马车内,几乎横躺下来的倾城伸手微掀车帘,眼睛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转着,“师傅你看,京都城比起两年前,变化好大啊!很多新铺子和饭馆呢!还有——姑娘们的衣服也漂亮很多了耶!”

    瞧见些个热闹而已,这家伙竟然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

    冰珀继续不搭理他。

    “师傅!我们一会去逛街吧!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倾城凑到正扶额小睡的她面前,伸手拉拉她的袖子。“我是来这里玩的吗?”冰珀冷冷出声。

    “那——救完人我们再来啊!”他见她并不睁眼,顿时起了玩念,将嘴凑到她脸颊处停下,等着她自己撞上来。

    想到既可以触到她柔柔粉颊,又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倾城不由闭上眼自得地无声大笑。

    “啪!”一本医书甩在他的唇上,他的如意算盘打歪了。

    “好痛……”他抚着唇退开,假装无辜,“干吗打我?”

    “你活腻了?”她依旧扶着前额,眼神轻轻瞟向他,“眼里还当不当我是你师傅?”

    “我本来是你师弟,是你硬要我做你徒弟的……”倾城揉着唇小声嘀咕。

    “什么?”眼神有冰冻趋势。

    “没有!”倾城忙改口,“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你边上啊!”他已经屏着呼吸十分小心了,为什么她还是可以察觉到呢?

    冰珀嘴角一勾,淡淡道:“那就要问你自己身上那股香味了,总是把弄得像朵花,我一闻便知!”

    “啊——我、我哪里有把自己弄得像朵花!”他这次倒真的有点委屈,“我又不擦香粉胭脂,哪来的香味啊!”

    “不擦?每次你穿戴干净的时候身上总是有股很淡的香味,不是擦香粉,难道是你的体香?”她白了他一眼。

    “师傅!你不能冤枉我啊!我乃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擦香粉!”他叫冤。

    “哦?怎么你也知道自己是堂堂男儿?”她收起笑意,“好,我信你,不是香粉味,是体香味!”

    “师傅!”他知道她嘴上说相信,其实根本就不信。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正经模样,他肯定她心里早已经笑翻了。

    不行!这种攸关男子汉大丈夫名节的事怎么可以让师傅一直误会下去!他一定要说清楚,证明清楚!

    “师傅!”低吼一声,龙倾城拉开了衣衫。

    “你?”冰珀一个眼呆,他在干什么!

    “师傅!”他拉住衣衫的两边,同时闪到她面前,“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为了还我堂堂七尺男儿一个名节——师傅!你好好地闻闻,这味道到底是我衣服上的香粉味,还是我身体的体味!”

    说完,不等冰珀回应,他立刻把敞开的白净健硕胸部朝她脸上凑去,并仗着体型的高度,形成一个她在下,他在上的动作状态。

    马车的门帘被一只手掀了开,温温的男声随之响起:“司徒大人,医之圣手华冰珀已经——”

    嗄!声音急速停止。阅人无数处惊不变的当朝状元——翩翩风度的风无痕公子当下骇到成为雕塑!

    马车内,龙倾城依然维持着那个还自己清白的动作,而华冰珀的前额正划下三道黑线。

    不会——这么巧吧!

    回头——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御史府前——

    马车的车帘,被高高地撩起——

    马车外,御史大人司徒塑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在他身后,一班原准备夹道欢迎的随从家眷仆役个个都张大了嘴!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该死的家伙!

    华冰珀咬牙切齿地将视线转回一动不动的龙倾城身上,那双清清淡淡的眼眸中正酝酿着某种风暴……

    片刻后,自停在御史大人府前的马车中爆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街上的百姓纷纷回头瞻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马车的顶部被某一飞出的物体击出一个大洞。数位眼尖的百姓发现,那飞向半空的物体应该是一个敞着胸口的年轻男子……

    御史府上的气氛此时有些凝重,不是因为大人唯一的公子司徒青见已经卧病三月不见好转;也不是因为司徒大人因担儿心切无心朝政惹的皇上不太高兴;更不是因为司徒大人的第三方小妾与人偷好时被家里的忠诚看门犬——阿福发现狂吼到全府的人到场观摩……而是因为,他不远千里请来的“圣手”华冰珀竟然——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现了那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五十六次叹气后,司徒塑最后决定,全府上下一干人等不得将今天看到的那一幕泄露半分!违者将家法酷刑伺候!“唉——”第五十七次一声长叹,司徒塑衣袖一甩,努力维系着勉强撑出的笑意,准备往宁宇轩请正稍作休息的“圣手”去勘察爱儿的病情。

    宁宇轩,是御史府招待贵宾的一个单独的小院落。

    院内共分三处房舍,分别是东南西三套厢房,园中有假山池塘,池塘上架着白色九曲小桥,一座湖心亭立于池塘中央。坐在亭内,泡上一壶上等好茶,看着水中鱼儿嬉戏,真是一派赏心悦目的景象。

    而此刻,在湖边的一棵快要掉光树叶的光秃秃的老树下,正立着一位衣衫飘飘的绝代佳人。

    “好漂亮哦!”一丫鬟双手合掌,眼睛成心形。

    “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子啊……”又一丫鬟加入行列。

    “从前我一直以为咱们青见少爷已经算是很俊的男子了!可是,后来状元爷受邀来做客,我发现他比咱们少爷俊美十倍!但是,现在这位让老爷请来的圣手的徒弟,又比状元爷美十倍!”第三丫鬟整张脸都成为了心形,“啊……他实在太完美了!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子啊……”

    ……

    树下,原本只是换下了风尘仆仆的衣衫,散步到池塘边,然后一不小心看到个奇怪蚂蚁洞,正准备蹲下研究的龙倾城莫名其妙地受到这多番赞美,一时间也只能定住身子,摆出了“倾城”姿态。

    唉——这一年来竟然成习惯了!只要一看到或听到女子的倾慕,他就会自动摆出飘飘仙人的姿态——真是可怜……

    不远处的湖心亭中,茶香四溢,小小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精美的糕点。

    手上已除去那夸张包扎的风无痕品了口茶,再度望了池边的“雕塑”一眼,有些担心地道:“龙公子他——没什么异状吧……”

    华冰珀翻查着圆桌上的药箱,闻言稍稍地抬了抬眼,然后冷冷道:“他?就快死了。”

    噗!风无痕口中的茶水如数喷出。依华冰珀的口气,果然是对刚才马车上一事相当气闷。其实,说真的,刚刚连他都几乎想把龙倾城揪下车好好教训一番!

    这个顽劣的徒弟,不知道之前曾给华冰珀惹了多少麻烦!

    他微微蹙眉,一边擦嘴一边用手中折扇轻拍着圆桌。

    “华姑娘——”正在这时,御史大人司徒塑出现。他拱手作揖,道,“华姑娘,小儿病情告急,请华姑娘速往听涛阁救治!”“好。”华冰珀合上药箱,提起便走。

    啊!师傅终于要去办正事啦!那他也可以解放了,不用再被这些女子的视线狼看了!

    龙倾城心里暗暗高兴,准备收回姿态。

    “倾城,你不用跟去,留在这里。”经过他边上,冰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师傅……为什么?”倾城的满面清美顿时变成凄美。

    “我想到了青见少爷的药中可能还缺一味,你留在池边,好好地研究一下那个蚂蚁窝,等会和我汇报情形。”

    “师傅……蚂蚁窝和青见少爷的药——也有关联?”

    “嗯!绝对有关,所以你任务重大,知道吗?”冰珀慎重地向他点头,“在我回来之前,你一步也不可以离开!”

    “……”

    “听见没有?”

    “听见了……”倾城有些呜咽地应着。

    “嗯,好!”冰珀转过身又吩咐那些丫鬟,“你们记得在这里好好地伺候龙公子!”

    “是!”丫鬟们心花怒放地应着。

    “师傅……”

    “好了,司徒大人,风公子,我们走吧!”冰珀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些,她身转裙动,片刻工夫便与司徒塑风无痕出了宁宇轩。

    池塘边,龙倾城绝美的脸上略有些茫然,呆呆地保持着佳人的风范,望着一池风吹无痕的秋水,心情渐渐郁闷起来。

    听涛阁院落比宁宇轩稍小,只有朝南三间一套的厢房,一间厅,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推开最左边的卧室,一股浓烈的药味顿时冲入冰珀鼻中,晓是闻惯了此味的她也一时有些不适应。

    “司徒大人,为何不开窗通风?”身后的丫鬟仆人在他们进入后立刻匆忙地关上门,望一眼四周,窗户都闭的紧紧的,连一条缝隙也不留。

    “宫内御医说的,小儿这病寒不得,风吹更是不得,所以便只有紧闭门窗了。”司徒大人带着她来到里面的病床前,“华姑娘,有劳了!”

    华冰珀点点头来到床前,定眼一看,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泛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似乎很不舒服,头上还泌出微微汗水。

    她立刻打开药箱,取出白色瓷瓶,倒出一颗药丸,让一旁的丫鬟送入司徒公子口中。不一会,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稍好一些。

    “不愧是圣手!才一味药就让小儿减轻了病症,华姑娘,小儿就完全交托给你了啊!”司徒塑似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对于这番赞美,冰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司徒大人,风公子,我想仔细地为青见少爷把脉检查,各位可否在外面等候?”

    “好!”司徒塑示意一干人等退下,接着,他和风无痕也退了出去。

    待到屋里只剩她以及床上的司徒青见后,冰珀在床沿坐了下来,随后开始为他搭脉。

    半个时辰后,房间的门开了,等在一旁的司徒塑和风无痕忙迎了上去。

    “如何,华姑娘?”司徒塑明显有些紧张。

    “青见少爷在得病前是否有去过山野荒郊?”冰珀并不直接回答。

    “这——小儿在得病前十日的确去过城西的狂风岭,不知——”

    “这就对了,青见少爷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了!”冰珀淡淡道,“应该是接触了有剧毒的植物,毒性由皮肤渗入,随后游走奇经八脉。因为是由皮肤渗入的慢性剧毒,没有伤口,所以想是连御医也看不出这病症。公子身上的毒已入血肉,稍再拖延,恐怕会渗入骨髓……到了那时,就算是先祖华佗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那现在——”司徒塑急道。

    “还好,来得及救。”冰珀将手里的一包药草交给一旁的仆人,“我已用银针封住毒性蔓延,这几味药本身也带毒性,但是适当地搭配反而能解奇毒,拿去小心煎。八碗水煎成一碗,在今夜一更时服下,少爷应无大碍!还有,记得帮少爷开窗通风,房内空气混浊,不利于病情!”

    “好,谢谢华姑娘!你们几个,小心去煎药!”

    “是!”仆人接过药,退了下去。

    “华姑娘果然不是凡人,自两年前太子一病后,今日又能再度领略姑娘的绝世医术,实在令风某佩服不已!”风无痕微微笑道,望着她淡然的脸庞,他眼神里似乎蕴藏了一些深沉的思绪。

    “华姑娘此次不远千里来京都为小儿治病,司徒某人实在感激。稍后等小儿病情稍缓,一定要带华姑娘好好游玩一番!华姑娘,如无要事请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吧!”

    “好。”冰珀朝他微微点头。

    “司徒大人心记公子的病,还是在府内多陪陪公子吧,陪同华姑娘游山玩水的事就交由在下吧。”风无痕主动提出。

    司徒塑看了两人一眼,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笑道:“也是也是!我一个迟暮老人,与我同游想必也定会无聊,不如由风公子陪同,华姑娘应会游玩得更加尽兴!好,我先行进去探望小儿,就请风公子代司徒某人送一下华姑娘吧!”

    在司徒塑目送中,两人慢慢走出了听涛阁。

    而原本笑意满面的老人,也在下一刻收起笑容,转身推门而入。

    宁宇轩中,池塘边的那抹倩倩身影,已渐渐步入僵化的地步。

    天已经快黑了,华冰珀为什么还不回来!

    倾城此刻已站得不再“倾城”,连身体也慢慢向一旁的枯树上倒去。

    见到他如此模样,端着晚饭出现在院内的丫鬟格格地笑出了声。

    “龙公子,小水还真是从没见过像公子这般听话的人呢!”她将饭菜放置在池塘边假山前的一个石桌上,轻轻戏语,“龙公子,天已经黑了,该用晚膳了!”

    “用什么晚膳,那位冰山圣手没有回来,我能安心吃饭吗?”虽然有些知道她是在耍他,但他并不觉得气愤,反正这四年来他也习惯了。打骂是家常便饭,罚他站个一下午又如何?只要她不生气,肯理他便好。

    “是吗?”那丫鬟似乎并不顾忌自己的身份,继续出言相讥,“龙公子的消息真是不好呢!想那位大名鼎鼎的冰山圣手华冰珀哪会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用膳呢!她啊,早已在当朝状元爷的陪同下,去了城里最有名的荔园吃饭了!又怎么会记得在这宁宇轩的池塘边枯树下还有个傻傻的倾城公子呢!”

    “小水……”

    “小水——”

    一旁的几个丫鬟见她如此大胆说话,都为她捏了把冷汗。

    只是,龙倾城此刻关心的并不是她说话的态度,而是她说话的内容。

    “什么?!师傅和那疯子去了什么园?”

    “是荔园!京都城最别致清雅的餐馆,据说那里只招待达官贵人,一般的百姓人家是进不去的!”说话的小水丫鬟有一双漆黑灵动的双目,虽然长相平平,气势倒是不低,在正面对着这清美无敌的绝代公子时,眼神也未曾有一分躲闪,“我说呐!这位什么冰山圣手根本就见面不如闻名,还冰山呢,见到状元爷是位翩翩公子,又是当今太子的好友,八成是想攀上他……”

    “荔园在哪?”龙倾城火爆地打断她。

    “城南,你在路上随便抓个人一问便知!”小水仍然笑嘻嘻地回道。

    “可恶!她休想甩了我!”龙倾城不斯文地卷起衣袖,原本温温雅雅的表情也被极度的不满所替代。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随后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宁宇轩。

    “龙公子——”几个丫鬟在他身后深情地呼唤,却徒劳无功。

    “小水啊,你这下可惹祸了啊!”她们拉住那名丫鬟,都暗冒冷汗,“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翩翩公子风无痕对华冰珀与别人不同,应是有意,这次瞥下龙公子单独请华姑娘去荔园吃饭,想必也是想讨佳人欢心。被你这一说,龙公子生气这一去,恐怕麻烦不小啊!”

    “麻烦?”小水看了她们几个一眼,“我有吗?”

    “……”几个丫鬟纷纷呆滞,赶紧低下头当起鹌鹑,准备对此事来个全不知情好及时撇清关系。

    荔园的三楼,向来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地方,坐在这里不但可以领略京都街道的繁华,还可以见到内院的大片荔枝林。

    荔园,园如其名,招牌菜均以荔枝为原料做成。由于荔枝采摘有节气之因,故在荔园不产荔枝的时候,便会派人去南方大批地采购,并用八百里加急快马在三天内送到,保证荔枝的新鲜,以供尊贵的客人品尝美味。

    而今日的荔园三楼,却清清冷冷,只在靠近内院的桌子上坐了两位客人。

    男的是当今状元风无痕,女的——有些面生,似乎从未在荔园出现过。不过,那女子一身水绿色衣裙,肤色白皙,神情淡漠,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气质。

    “你包场了?”眼看到了用膳的黄金时候,却不见一个客人上楼,华冰珀顿时心中有数。

    “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华姑娘的雅兴。”风无痕温柔一笑,帮她倒了杯酒,“华姑娘,略饮一杯如何?”

    “你倒都倒了还来问我?”无旁人,故此她丝毫不给面子。

    风无痕却不见生气,仍是笑吟吟地介绍着桌上的菜,并为她一一夹入碗中。

    “华姑娘说话丝毫都不做作,果然与现今那些千金小姐很不一样。”

    “是吗?”她又以反问来作答,说话的态度与神情也不似在山野初遇上那般客气礼貌。

    察觉到她的变化,风无痕也只得暗自在心里苦笑。

    “华姑娘,看起来——你是否对风某有些什么误会呢?”若不是突来的意外,事情本该十分之顺利的。

    “误会?哈哈哈哈,绝对没有误会!我们怎么会对疯掉的某人有什么误会呢!”

    耳边突然爆出一个清朗调侃的男声,风无痕身体一僵,抬起视线。

    方桌的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他正穿着荔园杂役的衣服,手里端着一盘菜,对着他得意地笑。

    “龙倾城……”见到他这副模样出现,冰珀的头顿时痛起来。她撑着额头盯着自己碗饭,在叹气的同时也暗自庆幸风无痕已经将三楼包下。如此一来,无论等会发生什么事,起码不会在别人面前丢脸。

    “龙……龙公子何以打扮成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怎么了?你们可以偷偷摸摸来这里吃饭,我就不可以偷偷摸摸来这里打工吗?”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那盘菜,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菜汁被他搞得飞溅出来,不偏不倚溅在风无痕的脸上。

    又要开始了……冰珀继续盯着饭碗装没看见。

    这个不肖徒儿龙倾城,每次发现她丢下他独自一个人出去游玩或是和谁单独出去吃饭饮茶,总是想法设法地出现并加以捣乱。

    自四年前开始,她就经常被他这古怪的行为搞得生气且莫名其妙。多番教育不成,她开始打骂,他则继续我行我素。后来,骂烦了,打累了,她就开始对他漠视,假装看不到他的存在,随便他去闹腾。

    而结果,便是他不断惹麻烦生出更大的事,最近一年他又想出了什么十日一次的冥想活动。

    每每活动开始,总有一大堆脑子不清楚的女子来济恩小筑纠缠哭闹,她简直是忍无可忍,每次都阻止不了自己动手的冲动。

    而他呢,似乎玩上了瘾,被打得再厉害,依然次次照做。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他是个花痴十三男!

    风无痕不慌不忙地擦掉脸上的油迹,“龙公子是司徒大人请来的客人,何以来这荔园做端菜的粗活呢?”

    “客人?我可没感觉我是客人,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的也算客人?”他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哼哼,眼睛却瞄着一旁的冰珀。好啊!居然连看都不看他,又当他空气!

    “龙公子误会了,风某只是带华姑娘逛街时路经,所以便进了这荔园用晚膳,既然这么巧,那就请龙公子一道——”

    “行了!哪来这么多文绉绉的废话!说穿了,你还不是想追我师傅!”倾城直直地打断他的话,“你给我听好了!想追我师傅可没这么容易,首先要过我这关!我师傅可是堂堂的‘冰山圣手’,岂是一般的男子可以匹配的!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是状元,可是中个状元又有什么了不起!在山野中时连一只恶狼也对付不了!哪比得上我能文能武的师傅!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要不这样,我帮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大家闺秀,如果你喜欢小家碧玉的话也可以啊!反正你也是想找女人成婚嘛——”

    噔!一不明物体自后院方向的窗口直直飞入,正中他眉心。

    “谁砸我?”他气急败坏地拿起那物体一看,竟是一颗荔枝!

    风无痕摇着折扇轻轻蹙眉,没开口。

    “可恶!”倾城捏着荔枝用力一甩,将它从被抛入的窗口再抛出去。

    不多时,又一颗荔枝飞了进来,直击他的眼睛。

    冰珀伸手一捏,将那颗荔枝稳稳地接入手中,随后开口道:“窗外的姑娘如果有什么意见,不妨现身直说,这样偷袭算什么?”

    “呵呵呵呵……”一阵清脆的笑声自窗外传来,“龙倾城,你还真是没用啊!遭人偷袭还要师傅出头!你不是很能说吗,有本事出来和我斗斗啊!”

    果然是女子声音,冰珀淡淡一笑,下一刻身形一掠,已经纵身出窗外,朝声音方向而去。

    “华姑娘!”

    “师傅!”

    楼内的两位男子均奔向窗口,外面却早没了冰珀的身影。

    “都怪你!”倾城斜了边上的男子一眼。

    风无痕却并不理他,他面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随后便快快下了楼梯。

    偌大的三楼,就剩下倾城一人,气鼓鼓地对着窗外的夜色生着闷气。

    当冰珀回到宁宇轩东厢休息的时候,倾城已经在她房间等了很久了。见她回来,忙迎上去。

    “师傅!”他赶紧倒了杯水递上,“师傅,追得如何?那人是谁?怎么回事啊!”

    “你还不睡?”她淡淡看他一眼,只见他满脸的心虚样,正偷偷瞄她的表情。

    “师傅还没回来,徒儿怎么敢睡……”

    “呵呵,师傅?你是我徒儿吗?”冰珀冷冷低笑,“我看过几天,我要喊你师傅了吧!”

    “师傅……”

    “行了,别喊了,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冰珀冲他招招手,他立刻欣喜地凑了上前。

    ……

    半刻后,倾城一脸纳闷地问道:“师傅,为什么啊?我不明白啊!”

    “叫你去便去,不用明白。”冰珀板起脸。

    “是,我知道了。”

    夜深,御史府上万籁俱寂,一干人等早已进入梦乡。

    一道黑影闪过宁宇轩的池塘亭台,在东厢门前停下。那人自怀里取出一个管子,在窗纸上戳了个孔,然后向里缓缓吹气。这是一种药性极强却无形无色的迷药。

    吹完迷药,那身影闪进门内,片刻之后又匆匆出来并掩上门离开。

    府外,传来三声打更声,此时正是三更时分。

    ……

    同一时刻,另一道黑影也在御史府内闪过,沿着一路屋脊匆匆消失……

    ……

    夜幕下,一双睿智的双目将府内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日次清晨,一个丫鬟端着洗脸水和毛巾,来到听涛阁院落卧房门前。

    “这么早就来给少爷端水洗脸了啊,小水姑娘!”门口的两位仆役笑着打招呼。

    “是啊!昨日自华姑娘给少爷诊疗后,少爷的气色已经好多了。老爷特别吩咐我今儿个早点来给少爷梳洗,再帮他换些个干净衣裳。”小水的眼睛笑眯眯地弯着。

    “好,进去吧,少爷可能还没醒,需要帮忙叫一声啊!”

    “嗯,好!谢谢两位大哥了!”

    丫鬟小水踏入房中,然而片刻之后,一声惊叫自房内传出,震响了整个听涛阁。

    “啊——少爷他——少爷他……快,快来人啊——”

    ……

    宁宇轩东厢。

    冰珀正在穿衣,门却被人冒失地撞开。

    “师傅——不好了……师——”话音戛然而止,龙倾城一双美目瞪得如铜铃,愣愣地看着衣衫半褪的华冰珀出神。

    “龙倾城!”他这坏毛病要什么时候才会改!总是这么冒失地闯进她房,好几次她不是在更衣就是在屏后沐浴,每次他都必定被她一顿好打。

    他们两人虽然亲近熟悉,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她只大他一岁而已,有些事还是要避讳的!

    “师傅!你先别打哦!刚才有丫鬟报信说——那个青见少爷他出事了!”倾城喘着气后退两步。

    “出事?”冰珀眼中流光一闪而过。

    “那青见少爷毒发身亡,御史大人正派人来请你呢!怕是——要兴师问罪!”随着倾城的话落,宁宇轩内涌进很多侍卫,将他们所在的东厢包围住。

    “华姑娘!司徒大人要华姑娘立刻去听涛阁!”侍卫站在门口,说话虽仍礼貌,口气却很强硬。

    冰珀系上最后一根衣带,情绪已在片刻稳下。她冲那侍卫点点头,提起药箱便跨出了门,龙倾城见状,忙跟上去。

     正文 第四章  秋水无波

    踏入听涛阁,便是一片抢天呼地的哭声,那是司徒塑几房夫人的声音。

    御史大人司徒塑虽然娶妻甚多,却只有早逝的二房夫人为他生下一子,所以向来被他视为珍宝,宠爱有加。

    这次爱儿突然毒发身亡,他比谁都悲切。

    悲切?是的,起码在房间内司徒塑那满脸的哀愁表情是如此告诉冰珀的。

    “师傅……”跟在身后的倾城拉拉她衣袖,“看来似乎气氛不太好哦……”他可不傻,从宁宇轩一路至听涛阁中,府上所有人对他们都带着怀疑之色,想来似乎认为是她的药害死了少爷。

    “我看还好。”冰珀慢条斯理地答着,仍是那清清冷冷的模样。

    见她这副模样,他顿时心里有数,压低声音又道:“难道这事和昨天的……”

    “还算有点脑子。”冰珀嘴角一勾,抬眼见司徒塑迎面而来,便示意他退去一旁。

    “华姑娘!”司徒塑一脸沉痛,“老夫信任你,所以才把爱儿完全交托给你!你昨日明明说服药之后病情会好转,为什么现在会搞成这样!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交待!”

    “交待?司徒大人觉得是我的药出了问题?”冰珀缓缓来到床前,只见昨日明明已经好转的青见公子现下已断气,脸部皮肤呈黑色,眉间有斑斑红点,俨然是中毒而死的症状。

    “你昨日曾经说过,你的草药本身也含有毒性!难道不是你药的问题吗?”司徒塑貌似气极,“而且方才我已叫来林御医,他说爱儿的确是服用了有毒性的药物才至死的!你说!这事你究竟要如何解释!”

    “我无话可说,一切就请司徒大人定夺好了。”她转身,视线扫过屋里的其他人,似在寻找某个人。

    “好,一命抵一命!我现在就把拉去你刑部治罪!”司徒塑一挥手,立刻有几个侍卫上前。

    “且慢!”自门口处传来温雅的男声,风无痕在得到消息后匆忙赶至,“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华姑娘做的!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一言出,惊得房内所有人纷纷愣住。

    “风公子!老夫知道你关心华姑娘,可是现在老夫的爱儿不幸身亡,老夫已是悲痛万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出元凶是华冰珀,所以这事我绝对不会罢休!”

    “司徒大人,我只是想找出真正的凶手,可以容我问林御医几个问题吗?如果在我问话后,仍不能证明华姑娘的清白,那风某无话可说!”风无痕句句在理,司徒塑想了一想,随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师傅,”倾城又凑到了冰珀身边,“他在英雄救美哦!好老套……”

    冰珀冲他一笑,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还拉着他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随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水嫩的梨子,细细啃起来,俨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床前,风无痕低头检查了一下司徒青见的肤色,似乎微微一震,随后,他又问了林御医几个问题,便来到冰珀面前问道。

    “华姑娘,请问你那几味有毒性的药物分别是哪几样?”

    “‘晶凌花蕊’,‘青桑’,‘针叶凝’!”一旁的倾城抢着回答,说到药物的分类他还是可以应付一下的!

    她啃着梨,没空说话,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

    见状,风无痕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以上三样药物都是珍稀药材,毒性奇特,如果是服用了华姑娘的药毒发的话,青见少爷的脸部不会呈现黑色,而应是粉色的红晕才对!这就说明,华姑娘用药的分量和品种并没有构成青见少爷的死亡。依少爷脸部的颜色和斑点来看,应该是中了其他的剧毒!例如——干红雀!”他似乎有些迟疑才报出他猜测的剧毒名称。

    “干红雀!”一旁的林御医一惊,“那是传说中江湖第一神秘组织红雀门的镇派秘宝,这青见公子如何会——中此毒呢?”

    听到风无痕很确定地报出“干红雀”三字,冰珀的眉头轻拧了一下。

    “可能……华冰珀是红雀门的人也不一定啊……”偌大的屋里,突然飘出一句这样的话。众人惊得抬头,互相对看,却不知那句话是何人所说。

    “师傅,有人说你是红雀门的人耶!”正试图去抢冰珀手中梨子的倾城有些兴奋地说道。

    “荣幸之至。”冰珀打掉那双偷梨手,眼中闪过一道暗光。这场戏,终于到了高潮部分。

    “下毒的人身边一定还有这毒药……”那声音又再次响起,众人又是一番互看,却仍不清楚是谁在说话,只判断出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华姑娘!为了小心起见,可以让我们检查你的药箱吗?”司徒塑立刻将视线扫到她搁在桌上的药箱上。

    “真是笨,哪有人会在下毒后把毒药藏在身边的!”倾城对于他们对师傅的屡屡怀疑很不满意。

    “这可不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啊……”这次声音响起的时候,众人一早便开始互相对看,最后,终于让他们发现那声音来自于门边的一个小丫鬟口中。

    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丫鬟?!

    房间内,气氛逐渐弥漫出紧迫感。

    “小水?”有几个认识她的仆役向她暗示快快闭嘴,但她却丝毫没有退却,慢慢来到房间中央。

    冰珀抬头,看了一眼风无痕的表情,当下一笑,道:“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吧。”

    “好,那就不客气了,华姑娘!”司徒塑一个手势一打,林御医便上前打开了冰珀的药箱细细检查起来。

    “啊——”林御医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这……这——这不是——”

    “御医,果然找到了‘干红雀’?”司徒塑忙上前,却只见那御医捧着一株用白布随意包着的青青草药出神。

    “居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药之圣品‘诛仙草’!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世间上真有这神仙草药呢!太神奇了,太妙了!”林御医颤着手捧着那草药,激动得老泪纵横。

    “师傅,他——没什么吧!”倾城莫名其妙地望着那老头,甚感费解。这种草药是师傅在崖底意外采摘后自己根据那里的节气湿度土壤成分自己培育的,现在多到连济恩小筑的狗狗小宝都可以随意踩着来玩。

    “闭嘴,吃梨!”为了让他少多嘴,冰珀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梨子塞入他手里。

    “嗯,好!”得到师傅赏给的梨子,倾城心花怒放地吃了起来。

    “林御医!你——这是在干什么!是让你找‘干红雀’的!”司徒塑脸色暗沉。

    “哦!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林御医忙调整情绪,接着继续找起来。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珍稀草药一一展示在面前,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声又一声的感叹惊叫络绎不绝地充斥在房间内。

    终于,当司徒塑的脸色变得极其灰暗,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林御医在药箱的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随后从暗格中找到一个布包。打开布包,是几片黑色的叶子,上面布满了猩红的斑点。

    “‘干红雀’!”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我猜得不错吧!”那丫鬟提唇一笑,看向冰珀的视线有些得意。

    “怎么会!”一旁的风无痕有些怔住,他抬眼看着那小丫鬟,眼神中闪过某些顿悟。

    “华冰珀!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想到你堂堂圣手,竟然是红雀门的人,还加害老夫爱儿!说!你究竟有什么阴谋!”司徒塑怒道。

    “我没有要说的。”她啃完最后一口梨,丢了梨核,还顺手在倾城的衣袖上擦了两下。

    “好!既然如此,来人啊——”

    “且慢!”执扇的手再度伸开,风无痕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是有人嫁祸给华姑娘,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她做的。”

    “风公子!你是老夫请来的贵客,老夫也一向对你礼待有加,为何现在要屡屡阻止老夫捉拿害死爱儿的凶手!”

    “因为我知道华姑娘不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华姑娘——是被陷害的!”他把手中折扇一合,视线转向那方才数次开口的丫鬟,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沉重地开口,“凶手——是她!”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骇然。

    “我?你说我!”那丫鬟似乎是气极,怒怒地瞪着风无痕,“我只是一个小丫鬟,自十二岁就开始在御史府做工,我为什么要害死公子!”

    “对啊!小水她只是一个丫鬟,已在御史府做工多年,平时为人亲切和顺,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几个了解她的仆役纷纷开口。

    “很简单,因为她根本不是小水。”风无痕上前一伸手,往她脸上一撕,只听“刷”的一声,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便轻轻落在他手中。

    众人再看那小水丫鬟,发现竟是一张美艳绝伦的小脸,这哪是什么小水丫鬟啊!分明是有人藏起了真正的小水来假扮她!

    “风无痕!你——”突来的真相揭露,让那美艳女孩子气恼万分,“想不到你居然为了——”话哽在喉咙口,却因为一口气堵着怎么也说不下去。

    “难道她才是真凶?”房内众人,包括司徒塑都陷入了犹疑不定的猜测里。

    平顺了气息,那女孩子又开口道:“就算我不是小水!那也不能说明是我害死了青见少爷啊!现在毒药是在华冰珀的药箱中找到的!该抓谁难道大人还不能确定吗?”

    “各位——我有话想对她说。”在旁休息了半晌的冰珀终于起身开口,似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一般。她一说话,房内的猜测声立刻停止,众人纷纷转头看她。

    “我知道你从边水城外山野一路跟着我们来到京都城,也是很辛苦。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揭露你。只是,现在你的面具已经被这位翩翩无瑕的风公子揭下,这戏——已经演不下去了。我现在不妨直接地告诉你,今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只为了引你现身。”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从那女孩的身上移到风无痕的身上,然后再移了回去,继续说道:“在山野中抢走药箱后弄出暗格接着又送还的人是你!在青见少爷的药中下毒的是你!在荔园以荔枝砸人的也是你!昨夜三更时分,来我房里吹迷药,往药箱暗格藏毒药的人还是你!今日一早第一个发现少爷身亡的人,不必问——肯定也是你!做这么多,无非是想陷害我,虽然不太清楚你的目的——只是,我华冰珀岂是那么容易被陷害的人!

    “昨晚我早已在我房门口和药箱上撒过一种特殊的药粉,只要你来过,碰过药箱,你的手上和鞋子上,必然沾上这种水洗不掉的药粉!只需在特殊的药水中一泡便知这一切是否都是你做的!”

    淡淡的飘然口吻,秀雅的表情,不必太多外在装扮,华冰珀本身就具有一种高贵清雅的魅力。在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屋内所有人莫不被她那超出常人的冷静和智慧给折服。

    “华……华姑娘……”风无痕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见那女孩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无言再辩驳,司徒塑忙示意一旁的侍卫上前将她扣住。

    “华姑娘!在这整件事中你的确很冷静,也很智慧,可是——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既然明明知道会有人要利用小儿陷害于你,为什么不及早阻止这个悲剧!没错,你的确很好地展现你的头脑有多么的优秀,可是我的儿子——”司徒塑悲痛欲绝地看着她。

    “青见少爷?”冰珀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地瞥了床上一眼,随后展露了一个清冷却意义深刻的笑容,“他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会醒来了!呵呵,记得先找人帮他擦了脸上的颜色,省得他一会醒来照镜时被吓一大跳!”

    “什么?!”不要说风无痕、司徒塑、御医以及众人,就连那女孩子都给吓了一大跳。

    “华姑娘——你说,你的意思是说——老夫的爱儿他——”司徒塑由于太过意外和惊咤,在官场上叱诧风云的堂堂御史大人——这时居然在一轻淡女子面前结巴了。

    “青见少爷只是服用了一味假死的药而已,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真的出事呢!药箱里的‘干红雀’是真的,可是那掉了包的毒药我昨夜就已经让倾城给换了过去,至于其他剩下的情节,你们也应该猜到了吧!”她边说边整理着药箱,收拾完毕后便向倾城招招手,“走吧。”

    “是的,师傅!”龙倾城丢下梨核,拍拍手跟了上去。在经过风无痕身边时,冲他轻轻淡淡地笑了一笑,那笑容,看在风无痕眼里,竟与冰珀那种笑容十分相似。

    一样的轻淡,一样的超然,一样的深刻,一样的——笑看人生!

    听涛阁公子屋房外,微微秋风阵阵,水池上起了淡淡涟漪。

    风儿阵阵拂过不留痕,可那秋水——却岂能无波?

    呵呵!

    屋内的人呆呆地目送着那师傅俩的背影,心头不由得浮现起皇上御赐圣手之名时所说的那句话:医之无上圣者,起死回生妙手!

    此乃医之圣者,华冰珀当之无愧!

    “啊哈哈哈……”宁宇轩池中小亭内,时不时地发出阵阵令某人头疼的笑声。

    “师傅!你真的好厉害哟!把那些人耍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那个疯掉的某人,原来还想出来英雄救美,哪知却进了你的局,还帮着你揪出那个黑心肠的小姑娘!啊哈哈哈……”

    拍着大腿笑个不停的男子是那位优雅的绝代美公子?

    端着糕点水果出现在院内的丫鬟们互相对视,纷纷一阵寒,冷啊!倾城姿容的形象瞬间在她们面前粉碎。

    厉害?冰珀望了一眼他的模样,随后无语。她再厉害,也没有他厉害啊!天知道在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头疼不已却毫无办法的人!

    “师傅!你辛苦了!来——我夹块绿豆糕给你吃!我喂你哟——来,张口——”无聊男子夹着块糕,送到了她的嘴边。一旁的丫鬟眼睛立刻瞪成鸡蛋那么大。

    筋在跳,怒火在烧,冰珀的手下一刻已经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下去。

    “这是在别人的地方!”这家伙是不是有被虐的喜好啊!每次都非要她痛下重手才能安宁一会!

    “哦,我忘记了。”将糕点放入她碟中后,他收起花痴表情抚抚头,随后神色一凝,向后甩了甩发丝,那张脸在瞬间恢复了该有的清美优雅,“师傅,现在这样可以了吧?”

    砰!旁边数位丫鬟一致倒地。

    正在冰珀伸出拳头准备出手之时,忽闻院外有人高喊:“那个少女越狱逃脱啦!”

    然后便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经过,似乎是侍卫在忙着捉拿人犯。

    “说的是那个小姑娘?”倾城终于安分地吃起了糕点。

    “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会如此狡诈可以从御史府地监牢里逃脱,估计是趁着侍卫开门准备带她去刑部时逃走的。”见他安分下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监牢的边上就是围墙,她干吗不直接跳墙走,还满御史府的跑来跑去让这些人抓啊!”嗯,糕点的味道真不错!倾城吃得满眼星星,一块接着一块。

    “当然是要寻仇啊。”早留意到院内多了一人的冰珀却并不惊慌,仍旧和倾城忙着吃糕点水果。

    “寻谁的仇?”

    “华冰珀!”一清脆的声音重重地喝斥着她的名字,声音中扬着瑟瑟杀气,“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我要你的命!”

    “师傅!有人要找你打架耶!”倾城抬头瞥了那少女一眼,随后——继续低头吃糕点。

    “听到了。”冰珀发现了一块雪白柔软的糕点,忙伸筷去夹。

    “对了,师傅,你到底是从何时发现有人在跟踪和准备陷害我们的?”倾城忙也伸筷去抢那唯一的一块白色糕点。

    “在那少女从你手里抢走药箱之时,我就感觉事情不简单。后来,她又在树林中现身,那一次就已经破绽百出了。”冰珀打掉他的筷子,“吃别的!”

    “师傅你真厉害!”倾城委屈地再伸筷子,“我喜欢白色的嘛!让给我吃吧!”

    “不行,我是师傅,应该我吃。”

    “给我嘛!”

    “不给。”

    ……

    立在九曲桥上,摆着杀人姿势,扬起瑟瑟杀气许久的少女见状,恨得几欲昏厥。

    “你们听见没有!华冰珀,我要你的命!”

    那头,倾城干脆丢了筷子,伸手去抓。

    “哈哈,我抢到啦!”他得意非常,冰珀却伸出筷子再次夺走那糕点。

    ……

    “华冰珀!我要你的命!”少女加重音量,加强杀气,在那里猛喊。

    “还给我!”倾城眼看冰珀已将那块糕点送到嘴边,忙急得站起身凑头过去,张口就咬。

    “你无聊——”她照着他腿上就是一脚,他一个身形不稳,朝她身上扑去,只听“啪”的一声,为了一块糕点开战的师徒俩一前一后倒地。看到那块正巧落在她嘴边的糕点,倾城不假思索,立刻凑上嘴咬了下去。

    糕点是被咬到了,甜甜软软,入口即化,而同时,他这才发现,糕点的下面原来是——她的软软红唇。

    两唇相触,幽香入鼻,令他如遭电击。

    一时间,他身体僵住,只能傻呆呆地看着那张淡然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怒火。

    “龙倾城——”这喊声原是发火的前兆,只是在他唇未离开的前提下张口,结果却成了——他继续咬着剩余糕点的唇更密实地封住了她的唇,舌尖——亦不小心滑入了她张开的口中。

    什么!冰珀惊得瞪大眼,这回,轮到她如遭电击了。

    深秋的小亭中,瑟瑟的杀气中,这两人都呆愣在这意外的亲密接触中。

    那头,喊了半天“华冰珀,我要你命”的少女终于控制不住即将爆裂的气焰,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朝他们冲去。

    “师傅小心!”倾城突地回神,抱着冰珀翻身避剑。这一避,顿时成了她在上,他在下,一个不小心,唇又触着了。

    “华冰珀,我要你的命!”那少女又挥剑冲来。

    “起来!”冰珀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尴尬,那张素来白皙无波澜的脸上居然显出了红晕。她起身一纵,带着倾城自亭中跃起,落在池塘岸边。

    “华冰珀,我要你的命!”耳边仍然是那千遍不改气愤吼声,多番袭击不成,还不被当回事的少女此刻已经气急败坏到顶了!

    “住手!”在那少女掠过池面,来到两人面前时,另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身法闪入了他们中间。

    “住手!你——别再胡闹了!”一把纸扇一格,来人竟是翩翩文弱公子风无痕。

    “哼!你终于肯出手了吗?”那少女却是更加气愤,“到头来居然是为了保护她!”

    “我出不出手,她都已经知道,根本没有分别。”叹息着说出无奈话语,他之前如何也料不到,医之圣手竟然是一个如此有谋略如此聪慧的女子。

    风无痕偏过头去看身后的女子,却发现那两人的神情有些异样,那素来冷然的冰脸上竟然有淡淡红晕……

    眉头一瞬紧皱,他心头划过淡淡失落。

    俊美的脸沉了一半,他回头,朝那少女开口:“你快走吧!我就当没在这里见到你!”

    “可恶!我才不走,我一定要这个女人的命!”

    少女清脆的嗓音顿时唤得冰珀回神,她挣脱他,一拳挥去。

    嗵!龙倾城又被揍飞……在半空中翻着跟头,随后重重摔入池塘的这一过程中,他却依然傻傻地在发愣。

    手,摸上胸口,发现心跳得很快!

    那一刻的悸动,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好紧张——好紧张啊!此刻的他紧张到跌入池中还浑然不觉。在他心底,有一个声音轻轻响着——终于——终于亲到她了呢!

    很久之前,在初初见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窥视着她这粉粉红唇了。说是少年青涩的初恋也好,第一次心动也罢!

    他的梦中情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与他日夜相对却从没机会说出喜欢的师傅——华冰珀!

    他一直都明白,他要的不只是师徒间日日的相处关心,他要的东西远比这些多得多!

    他要她喜欢他,爱上他,甚至于迷恋他!

    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那些俗套礼节对他来说等同于虚无。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只要能独享她,哪怕是被称为无赖都是值得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进驻她的心……

    在池边急切呼唤的丫鬟们惊奇地发现,那湿漉漉浮出水面的倾城公子——竟然是笑着的……

    他回望立在池边的淡淡倩影,美目中渐渐散发出一种执着的光彩,那光彩——熠熠生辉……

    正当龙倾城感觉快乐万分的时候,这院中另有一人却气恼万分。

    “风无痕!我告诉你,我和这个女人势不两立!我发誓——我水无波今生杀不了她,誓不为人!”因为他的阻止,少女美艳绝伦的脸庞上杀气愈发浓重。搁下重重毒誓,她提气一纵,施展绝顶轻功,飞出院落,不知去向。

    “水无波?”冰珀微微沉思。水无波,风无痕,这两个名字——似乎有着可疑的相似!

    难道,他们不仅仅是认识,还是——同一个门派的人?

    这么说来的话——冰珀再次仔细地打量那位手拿纸扇看似文弱其实身怀绝顶武功的男子,终于她一个恍然——难道——竟是如此?

    原来——这背后,还有一个如此的真相啊!原来——事情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她淡眉微蹙,沉默不语。

    宁宇轩中,秋风吹散落叶,落叶漂在池中水面上,却激不出任何涟漪。

    风过无痕,。

     正文 第五章  红雀之门

    几日后,皇上急招状元爷风无痕进宫面圣。趁着他不在,冰珀与倾城整理完包裹与药箱,告别了多番挽留的御史大人和一大堆哭哭啼啼的丫鬟们,坐上所准备的马车,一路向西而行。

    马车穿过热闹的京都城,出了西大门,却并不见冰珀喊转方向,而是继续往西方进发。

    “我们不回边水城?”驾车的倾城放慢速度,探了半个头进去。

    “难得出来,暂时不回。”她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没去看他。

    倾城见状,心里暗暗不爽。她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对待他冷淡得可以。真是的!那天那个说到底也只是意外而已,她用得着突然这样翻脸不理睬他吗?

    可恶!如果说她真的生气,可以同那天在池边一样打他或是骂他啊,这些他都无所谓的!难道说,对于那个意外的接触,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他越想心情越郁闷,驾车也开始心不在焉,只放任让马儿自己在那里走着。

    马车穿过城郊,经过农田,渐渐行入山岭范围。

    沿途的风景逐渐被高大的树木所阻挡,萧萧秋风中,倾城自空气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

    “师傅,有埋伏。”他低低地提醒了车内的人一声。

    “嗯,知道。”冰珀的声音清冷平淡,仍是听不出什么起伏。

    “师傅,这次的情况和以前不同,似乎有很大一群呢!”林中的空气中布满了动物身上的腥臭气味,而且正在逐渐逼近中。

    “嗯,知道。”冰珀还是那个调调,倾城不由有些焦虑起来,一把掀开门帘。

    “师傅!我知道你武功好,可是这次一来就一大群,你能同时对付几头恶狼啊!”

    这回,冰珀终于肯将视线投向他了,“对付不了就不对付。反正,也不会需要我出手。”

    “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倾城忙查看四周。

    在几十头恶狼来势汹汹地出现并包围住他们的同时,一个修长的翩翩身影如青燕般掠出,落在了他们马车的前头。

    “又是他!”倾城显然对某人的多番出现很不满。其实,重要还是因为对方对冰珀明显的倾慕之意,加上他又是个能文能武的翩翩公子,实在是一大劲敌。

    “风无痕!”突来清脆的女声充满怒气,“为什么你总是要保护这个女人!”

    “那你——又为何总是要针对她?”风无痕直直地立在那里,看着自狼群中现身的美艳少女——一袭妖艳红衣,束腰的短裙,绑腿的靴子,这是这个妙龄少女的真正装扮。

    “倾城。”马车内的人儿轻轻呼唤。

    “是,师傅!”听到她的唤他,他立刻欣喜地拉开车帘,探入头。

    “别驾车了,把门帘掀开绑住。”

    “干吗?”他不解地看她。

    水绿色轻柔衣裳的人儿脸上略有些无奈,原本以为趁早离开可以不再卷入这复杂的事件,哪知还是走得太迟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两人都已经出现在她马车前了,他们现在也唯有——

    “照做。”冰珀依旧维持那个调调。

    “哦!”师傅是高人嘛!高人的想法当然独特了一点了,倾城很顺从地绑住门帘,在她边上坐下。

    另一边,那美艳的少女因怒火高涨,终于捺不住出手了。

    一个暗号打去,有四头狼从狼群中窜出,分别从四个方向冲向被困中央的马车。

    风无痕一个拔身,纵起数米高,力度扬起地上的落叶,他随手抄了几片,向那四头狼射去。只听呜呜呼声一片,那四头狼顿时倒在血泊中。

    “风无痕!”少女怒不可遏再打暗号,又有八头狼窜出,而风无痕则是以同样的手法再度击毙恶狼。

    “风无痕!”少女的肺都快气炸了,双手齐打暗号,剩下的十几头狼全数冲出,嗷嗷狂叫着踩着地上狼的尸体,冲向马车,那景象——甚是恐怖!

    风无痕这回抄起两把树叶,以极速越到半空,以满天飞雪的手法,将恶狼接连不断地击毙,不让它们有靠近马车的机会。

    在摘叶飞花的功力下,那美艳少女带来的恶狼终于一头也不剩地倒在了血泊中。

    “啪!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自马车内传来,倾城这才明白师傅为什么让他把门帘绑住,原来是为了看戏!

    只是这戏——有些出乎他们意料外的血腥……

    “好精彩!好棒!”脸色稍有些铁青的倾城强撑着在卖力鼓掌,一旁冰珀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另一边,损失了几十头恶狼的美艳少女——水无波终于一阵抽搐,倒地。

    “华——华冰珀,你——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我——我要你的命!”她扶着树干,心痛又愤怒地狂喊。

    风无痕见状,不由重重叹息。旋步到车前,他的眼神略有些黯淡,“华姑娘,今日为何不告而别?”

    “我已与御史大人告别。”她不在意地回了句。

    “我不是说御史大人,你如此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我说是与谁告别?”风无痕难掩脸上被忽略之落寞,上前一步拉住移坐在车沿的她,“华姑娘——为何不同我告别便径自离开?”

    “你?”对于他的手,冰珀并不闪避,依然不动声色地静静望着他,“我从不与编织谎言的人交朋友,既然不是朋友,当然无须告别!”

    风无痕温文的俊脸在瞬间变了色,想不到她真是如此无情。是的,他的确有些事一直在瞒着她。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对她总是多番照顾,甚至为了她,一再得罪最不能得罪的人……她——应该懂的啊!为什么还是这般冷情?

    “风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若没有,可否让道。”满地都是狼的尸体和鲜血,那血腥的气味还真是不太好闻。

    风无痕刚想再开口,倾城已出言制止:“风无痕,师傅和我还有其他的事,麻烦你让开吧!”

    四目相对,同样是两张堪称完美的脸,相交之下,风无痕此刻的脸暗沉无神,而倾城却始终面带微笑,一双如水美目弯弯的带着流动波光,更显清美。

    这小子,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伪装出这种令人昏眩的笑容呢!知道他内心真正感受的冰珀暗暗嗤笑着。

    “倾城,我们走!”不想再逗留,她主动拿起鞭子,扬起一挥,马车飞快地朝树林另一头驶去。

    一袭黑衣的风无痕静静地立在那里,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却并没有追去。因为他知道,他们很快便会再见面。

    “答应了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秋风中飘着他的哀哀语调,他的眼前又不自觉浮现一直深藏在心中的那张哀哀面容……

    等待马车驶出了那两人的视线范围,倾城才无力地吐出一口气,靠在一旁的车门上哼哼。

    “该死的疯子!杀了那么多狼,难道不知道我会头晕吗?”

    “他就是不知你会晕血啊。”冰珀无奈摇头,这家伙不但是医痴,看到过多鲜血还会头晕——真不知道爹爹当初怎么会收他进门的!“你如果不舒服,刚才就不该装没事。”难得见他安宁虚弱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她竟有些心疼他。十几头狼都被击毙在地,晓是她,方才也有些不适应,他更应该是极度不适应了吧!

    反观那风无痕和水无波,竟还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话,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天生的嗜血狂,就是经常经历这种血腥场面,所以早成习惯!

    见倾城还是身体软软的不发一言,冰珀缓缓停下车,自马车内取出水袋递给他。

    “喝点水吧!”她递上前。

    “……”看着水袋,倾城突然莫名其妙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冰珀立刻一个白眼瞪去。

    “师傅,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关心我了呢……”他用凄惨的口吻带着哭腔有些泪汪汪地看着她。

    冰珀身子一僵,这家伙——什么德行!

    “自从那天我不小心亲了你之后,你一直对我好冷淡哦!”倾城伺机做出虚弱无力的样子朝她身上靠去。

    “你……”想不到他竟真的如此皮厚重提那天的事,冰珀怒火立刻蹿起,“那日要不是你和我抢那块糕点,怎么会弄成那样!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听到这话,他立刻闭上眼,做出准备挨揍的模样。

    冰珀一阵抽筋,瞪着他无语。

    这时,突闻前方密林处飘来一阵淡幽香味,清清甜甜,在空气中散开,直直地侵入他们鼻中。

    冰珀想闭气,但是已经晚了。

    那幽香倾入血液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工夫,他与她便先后昏沉沉地合上眼……

    被人下药成功,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失误。

    身为一个医者,从来只有她下药的时候,怎么也会轮到她被人下药?

    说到底,这都要怪那无赖龙倾城!居然重提那日尴尬的事,让她乱了心神,才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乱了——心神?

    因为他而乱了心神,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她——不太记得了。

    只是知道,这四年来,济恩小筑因为有了他,才没有显得那么清冷。

    如果没有他,在失去爹爹后的那段日子,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熬过。

    所以,她也一次次地放任着越来越无赖的他,说到底——她是对他狠不下心。

    倾城——如果你可以变得懂事些的话,多好……

    ……

    铺地的青板石上血迹斑斑,一条狭长阴暗的通道向前无限延伸,似乎可以通往地狱。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潮湿的霉味,两旁每走一段距离出现一扇的铁门里发出一些非人类的低沉哀号。

    穿着红色的绑腿靴子,红衣少女以手掩鼻,差点被这难闻的味道熏倒。

    “到底哪个白痴把这里弄成这样的!”她怒眼瞪着跟在身后的两个身穿束身服的年轻男子,“你们两个平时都在干什么!不想活了是吧!”

    “呃……我记得好像是小姐你自己要把那些野兽……”一人委屈地开口,话到一半又卡住。

    “你果然不想活了,等会我也把你送进这里的房间!”清脆的女声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两人忙将头压得更低,继续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

    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通道的最后一扇门前,这里是整个地牢中最阴暗最恐怖的牢房。而小姐这次居然将两个大活人给关了进去,不知道饿了一夜的他们,此刻是否被这里野兽的哀嚎和腥臭气味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在铁门上方的小窗口探视着,那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

    “小、小、小姐……”

    “干什么!有话就说!”红衣少女伸出脚给了他们一人一下。

    “里、里、里面的人……不见了……”

    “什么?!”那少女一左一右拉开两人,自己凑上一看,顿时叫骂开,“混蛋!真的不见了!岂有此理,这里封得这么严密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一定、一定又是那个家伙!气死我了!风无痕——”

    清脆的叫喊在阴森的地牢中响彻,回应她的,是那些因尚未驯服而被关起的野兽声音……

    与此同时,在这座地牢的上方上方再上方的一座雅致的竹楼二层的屋内,某人正在被一道透着寒意的视线死死地锁住。

    “……我真的不知道啊……”一面容清美,如星眼眸水雾迷漫的绝美男子,动作却极其夸张地缩在竹屋的一角,做着死前的最后挣扎。

    “不要摆出无辜的样子!你刚才做了什么?”丝丝寒意,来自面前脸蕴怒气的女子——华冰珀。

    被人下药迷昏就算了,莫名其妙在一个什么竹楼里醒来也就罢了,真正让她如此刻般气极的是面前这个身为徒弟的家伙竟然在她昏迷的时候——偷亲她的脸……

    好在她及时醒来,否则的话,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我刚才……用我的嘴唇帮你……擦掉脸上的灰尘……”倾城死硬地掰着。

    “龙倾城——”冰珀出手了,照例一拳而去。

    砰!当龙倾城在小小的屋子里从这头飞到那头,并撞坏若干椅子柜子的时候,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身穿束身服的年轻女子在门口呆了又呆。

    好一会,她才回神过来,将手中托盘上的菜一一搁在屋中的竹桌上。

    “华姑娘,龙公子,请用餐。”那女子放下几盘菜就要退下,冰珀开口喊住了她。

    “请问姑娘,这里是何处?”

    那女子看她一眼,说道:“竹楼。”

    “谁带我们来的?”

    “这个……”那女子犹豫起来,没说下去。

    见她一副吞吐的模样,冰珀觉得没什么再问的必要,便叫上倾城推门离开。

    “啊,华姑娘!”那女子一见急了,忙跟上喊着,“华姑娘,你们要去哪里?请先暂且在竹楼休息吧!”

    她没理她,与倾城几步下了竹制楼梯。来到下层,只见屋内又有一个身穿束身服的女子,正立在竹楼门口,见到他们,忙迎上前。

    “请问华姑娘有什么需要?”

    “你家主人是谁?”

    “这,对不起,华姑娘,我们不能说!”

    “真是奇怪,你们两个都知道我们是谁,却不肯告诉我你们主人是何人?”冰珀眉头一皱,“既然这样,我看还是不便打扰了。”

    说罢,两人又要走,这时前头楼上的女子和门口的女子一起拦在了他们面前,意思很明显——要阻止他们离开。

    “师傅,我来!”见到冰珀脸沉沉,倾城忙整理衣衫头发,一步跨到了那两位女子侧角度的窗户前。

    抬高修长的手轻搭在窗棂上,目色含水,似在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随后幽幽开口:“两位美丽的姑娘,在下龙倾城!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我也很是欣赏。我知道你们是奉命办事,有所为难,但是还是请姑娘可以告知实情,我自当感激……”见表演了一番对方都没有回应,他侧过头准备投以一个深邃的眼神——哪知,却险些让眼前的情景给骇到!

    他侧角度——脚下的那两位女子早已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视线移动——华冰珀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你打晕的?”他的脸色有些惨白,师傅最近真是越来越暴力。

    “当然,难道学你?”她淡淡地甩甩衣袖,“快些走吧,省得多生枝节。”

    说罢,身影已出了竹楼。倾城清美的脸上泛过几层名为尴尬的波动,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竹楼,才发现这一处相当隐蔽,四面竟都是密林,远处还有重重山峦包围。商量之下他们决定挑密林小路而行,起码这样可以避开那不曾现身的竹楼主人。

    “青山,青树,青草地;美景,美味,美人儿!横批:我爱师傅!”一清美男子正自我陶醉在与心爱之人同行的快乐时光中,还不时地哼几句自以为不错的小诗,着实把一旁兜圈兜到迷路的女子气得不轻。

    “闭嘴。”华冰珀斜去今日的第二十七回眼。

    “师傅,我正在吃东西呀,怎么闭嘴?”方才下竹楼时,他顺手摸走了竹桌上盘中的一只烤鸡和几个馒头,如今正吃得兴起。

    “你是故意和我作对是吗?”她身形一闪,取走了他手上的烤鸡。

    “师傅,你找不到路出去也不用拿我的烤鸡出气啊!”某男虽然表面痴呆,其实心如明镜。他知道,她之所以情绪开始焦虑,不仅仅是因为在山中迷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的言淡举止多多少少开始对她有作用了!

    这是个非常好的现象啊!他本还以为,以她的个性,要过上一年半载才会对他有反应呢!现在看来,这座冰山——就快要融化了……

    冰珀拎着烤鸡,看着面前犹自得意大笑的男子,怎么都无法把面前这个他和四年前出初见面时那个可爱害羞的小少年重合在一起。

    原来,所谓的成长是这么一回事!

    “你是不是想一直待在这里?”抬手朝边上的树丛中扔了烤鸡,冰珀伸手拉过他的衣衫擦手。

    倾城抬头,正见到她一脸淡然却理所当然地把油污擦在他身上,心里竟一阵莫名悸动。

    如此有点任性有点可爱的冰珀,只有他一人知道,她是——他的冰珀啊!心志在顷刻间被近在咫尺的气息迷惑,他不由自主地将唇凑上前……当他在这之后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飞在半空中,然后越过树丛直直地掉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留在原地的冰珀脸色铁青,他竟然——又亲她!实在太不像话了!她一定要对他严加管教!

    拨开密集的植物,冰珀冷着一张脸跨到树丛后,哪知却突然脚下一空,跌下一洞穴。

    “师傅——”头顶上倾城隐约的呼声让浑身疼痛的她支着洞壁站起身,回望四周,发现洞口狭小,洞底却很大,洞深四五丈,洞壁光滑无任何攀附物,就连轻功也无力施展。

    看来,她是被困住了。

    “倾城,去找根藤条。”望着上方的人影,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只是一人摔下,如方才两人一起摔下,现在就真的无法脱身了。

    哪知,从容的心念未完,上方就发出某物坠落的声音,抬头——坠下的人居然是倾城。她立刻伸手一接,化去了他坠下的冲击力。

    冰珀沉下脸轻轻叹气,这下可好了,两个人一起被困住了。

    “笨——”

    责怪的名词被他伸张双臂的动作给打断,他竟然——紧紧地拥住了她!

    “太好了!还好你没事,这洞这么黑这么暗,我在上面根本就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吓死我了!”无赖男子一改往日嬉笑玩闹的口气,清美的脸孔上是真实真切的情感。

    那突来的浓烈情感,一下子灼热了她的心。

    真的——这么担心她?怒气在她心中淡开,她竟一时忘记了挣开他的手。

    “冰珀,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看到她坠入洞穴的那一刻,他自责万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急偷亲她,她不会把他打入树丛,而她也不会坠洞,“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偷亲你了,冰珀……”

    他喊她——冰珀?

    他向来喜欢唤她的名字,在他入门以及她爹爹还未失踪的那短暂日子中,他也是这样跟在她的身后喊着“冰珀师姐”。后来,爹爹失踪,她收了他做徒弟后便不再允许他这般唤她了。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比起师傅的称呼,她还是比较喜欢他唤她的名,用他温文清泠的声音唤她——冰珀!

    “冰珀,我以后会按部就班,慢慢地来!不会再这么急了!”那清泠的声音渐渐偏离正常的对话逻辑,朝他想当然的方向而去。

    冰珀闻言立刻退开他,冷下表情,“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啊!”他盈盈笑着,眼眸如星,“我喜欢冰珀啊,你不知道吗?”

    冰珀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原本的飘逸淡然现下全体崩盘。

    “你再胡说我绝不轻饶你!”没有办法去听、去想、去深探的话语,她只得希望依靠暴力来解决。

    “师傅——不!冰珀,以后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不会再叫你师傅了!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喜欢冰珀,喜欢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就算这次你把我打到肋骨尽折,倒地不起我也不会改口!我就是喜欢冰珀,不行吗?不可以吗?”

    黑暗的洞穴中,透过头顶上方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她想尽力从那表情和眼神里找出一丝一毫玩笑的证据,然而在看了许久之后,她发觉这一次——他没有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他竟然是认真的!

    “我喜欢冰珀,这样——不行吗?不可以吗?”他重复着这句话,黝黑深邃的眸中浮现出淡淡的神伤。

    “不可以!”她再度后退,几乎都要退到洞壁边沿了。

    “姑娘——你踩到我的手了……”幽黑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声音竟像出自她脚边!

    冰珀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火的微光,照亮了整个洞底。在她脚边居然真的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她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到这位老者的呼吸声?好厉害的内功吐纳啊!

    “你——是谁?也是掉下来的?”

    老者见有人问话,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冲他们一笑,那笑容看在冰珀的眼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没有掉下来啊!我是爬过来的……”老者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

    “爬?”倾城不雅观地抓抓头,难道像蛇一样地从上面爬下来吗?

    再仔细看老者一眼,冰珀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呆滞,难道……她猜测着再发问,“你是从哪里爬过来的?这地下有路?”“对啊对啊!”听到这话,那老者状似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指着洞壁底部周围的一圈说,“只要按一下就有路了,可是……我忘了该按哪块……”

    按一下?有机关!冰珀与倾城对看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于是,借着火折子微光,两人急忙在洞壁边沿摸索起来。良久,当倾城触及一处质地似乎有些不同的洞壁时,他们对面的洞壁底部发出岩石移动的声音。一条狭小的通道,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找到出去的路啦!”老者见状,更是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只要从这条路爬过去,就可以出去了!”

    爬——出去?

    倾城看了冰珀一眼,不是吧!要他这么一位绝世倾城美人爬出去?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跟着去看看吧!”冰珀拍拍他,示意他跟上。另一头,那位眼神呆滞被冰珀怀疑神经不太正常的老者早已钻入洞口,爬了进去。

    一行三人,在一条狭小但尚算可以过人的通道内爬行前进,在经过一个分岔口时,那老者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抓抓头选了一条又爬行起来。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他们隐约看到一点亮光。

    见到亮光后,老人更加兴奋地加速爬行,很快便到了出口处,并钻了出去。

    当之后的冰珀和倾城随后跟出,并试图擦掉身上因爬行而沾上的奇怪腥味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视线!

    他们——在动物园?!

    洞口尽头的地面,其实是一块悬在墙壁上的小平台。回望四周,他们竟身处一间由岩石砖壁建造的巨大圆形地下室内。

    地下室上下顶离他们的位置皆有十余丈之距,顶部有无数透光的小孔,所以让这间巨型的地下室亮如白昼。

    地下室圆形室壁上像他们脚下一样的平台还有很多个,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和高度。

    平台左右侧建了很多小小的石阶,通过这些台阶可以自由地去到别的平台和下到巨型地下室的底部。

    但问题是——为什么在他们眼前有这么多的动物呢?

    狼、狐狸、狮子、老虎、黑熊……几乎所有凶猛的动物都齐了!

    它们正分布在各个平台上以及底部的地面上,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啃噬食物,有的在打架,当它们发现到他们的出现后,都用同一种目光注视着他们,然后慢慢朝这个方向而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华冰珀素来淡然的脸也禁不住露出焦虑之色,这么多的猛兽,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那位神志呆滞的老人家到底带他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啊?

    “请问,这里到底是哪?”很好,她的声音还算冷静。

    “这里?”老人家依旧在傻傻地笑着,“你连这里都不知道?这里——不就是这里咯!”

    砰!倾城差点滑倒。

    “老人家!我师傅问的是这个地方的名字,就是称呼,不是这里那里的!”

    “哦!”老者看看他,再看看她,随后啧啧地摇摇头,“你们两个真是笨!竟然连这么有名的红雀门都不知道……”

    老者后面唠唠叨叨的话他们两个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光是“红雀门”这三个字就够他们震撼了!

    红雀门!绕来绕去迷路,跌入洞穴,还有这个奇怪的动物园……他们竟然一直都在红雀门的地界上!

    “红雀门……”冰珀的眉头慢慢缩了起来,她想——她已经猜到那个竹楼的主人是谁了。

    “红雀门?”看着从台阶上慢慢朝他们聚拢来的野兽群,倾城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等会要如何才能死得美丽一些……

     正文 第六章  无影之人

    “吼——”一只离他们最近的雄狮嘶吼一声,眼看就要扑上前来。

    冰珀一个心惊,欲掠身去攻击,哪知,身旁有个人影动作比她更快。她定眼一看,竟是那白发苍苍的老者。

    “小心——”她想上前拉他回来,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扣得牢牢的,她回头,“倾城,快放手!”

    “不要去,太危险了!”他加重力气,把她按在怀中,说什么也不肯放手,“那老人工夫不比你弱!”

    “可是很明显他神志不清,太危险了!”他用尽了力气,一时间,她竟然无法挣脱。

    “我不能让你冒险!”他固执的就是不放手。

    雄狮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冰珀与倾城忙看去——那雄狮已经一跃把老人扑倒,然后——呃,开始亲热地舔他……

    ……

    “哈哈!好乖好乖!”那老者犹如在摸可爱狗狗般地摸着那头凶猛的雄狮,丝毫不觉旁边两人的“牛眼”。

    看着越来越多的动物挤上平台,争着和他亲热,冰珀与倾城明白过来。

    原来,闹了半天,这些野兽都是他养的!

    当野兽发现到周围还有其他两个不认识的人时,眼神可就没有这么热情了。几头恶狼低吼着慢慢靠近他们。

    “小心!”倾城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反而将工夫比他好的冰珀护在身后,“等会它扑上来的时候你就用轻功往上方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听见没有!”

    龙倾城?

    冰珀似乎听到了最不可以思议的语言!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无赖胆小又滑头的家伙,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是倾城吗?

    淡淡的视线轻轻地锁住身前的男子,他那清美的脸上早收起了所有她熟悉的表情,在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能力比她弱,却以保护姿态站在她前面的男子。不是逞强,不是玩笑,他只是单纯地想保护她而已。

    淡然的思绪在刹那起了变化,心中有某一处因他的话而变得柔软起来。

    “倾城……”她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至于我嘛,师傅你不必担心!就算是没有人性的野兽,在看到我这绝世姿容的倾城面容后,也不会狠心咬我的……”

    “……”果然——倾城还是倾城啊!华冰珀一阵寒。

    他们面前被忽略的恶狼不满地再次低吼,它们一个伏身冲了上来。

    “啊!你、你们竟然下得了口……”倾城迅速后退,却发现身体一轻,就已被带到了上边一层平台。回头,冰珀正表无表情地放开他的衣领。

    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犹豫几下,还是淡淡调侃:“那两头是公狼,所以非常狠心咬你。下次先搞清楚一下性别……”

    “……”轮到倾城无语了。

    看到他被戏弄后一脸可怜兮兮的呆样,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水绿色衣衫的人儿缓缓笑开,那份淡然飘逸又确实存在于他眼前的真实感,令他痴迷地望着她,久久无法挪开视线。

    不是说,要让她喜欢他,爱上他,迷恋上他吗?

    现在看来,反而是他对她的感情在一天天一点点增加。想接近她,触碰她,渴望着她对他更多的关爱……看来不管她是不是会喜欢她,他都已经变得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呜……像他这么美这么有气质的男人,竟然会凄惨地单恋一个女子到这种地步!

    “师傅……”想到这里,他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不放,“师傅……”

    “怎么了?很怕?”她依然嬉笑他,“刚才不是不怕吗?”

    “不是怕!”倾城气鼓鼓地嘟嘴,“我像很怕的样子?真是太看不起我了!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冰珀挑起淡眉,“是什么?”

    “师傅……”他凝重地抬起头,如星子般明亮的美目痴痴地看着她,“师傅——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存心想让她寒死是吧!

    她强忍着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的欲望,伸出手照着他头就是一下。

    他的头被她一打,歪向一边,而正是这个角度,让他看到了她身后的一幕。一条狡猾的恶狼偷偷摸摸地从小石阶上爬上平台,准备向冰珀发出攻击。

    “小心!”恶狼扑出的同时,倾城他想也不想,立刻一把拉过冰珀护住,随后背过身,以自己的身体为抵挡。

    冰珀甚至来不及挣开出手,那狼已经扑上了他的背。

    “倾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到狼牙即将在他的背上穿个洞。而他,却将护着她的双手收得紧紧的,那双漆黑的美丽的眼瞳,没有丝毫害怕,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他是可以保护她的!他是真的想保护她!

    倾城——是真的可以为了冰珀不顾一切啊!

    “畜生!”一声苍老却内劲十足的训斥声,阻止了恶狼的进攻,也舒缓了冰珀一颗紧绷的心。

    狼,掉头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他们面前,那原本痴痴呆呆的老头正威严地立在那里,用迥然深邃的眼神看着他们。

    等等——他刚才不是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吗?

    冰珀与倾城面面相觑起来……

    痴呆老者等于江湖第一神秘组织——红雀门的门主?!

    这是他们在半个多时辰后得到的真实消息。

    此刻,龙倾城与华冰珀已经离开了那可怕的动物地下室,在那老人的带领或直接说是强硬的命令下,通过许多曲折复杂的机关回廊,最终来到一间敞亮的地下大厅内。

    同样是在顶部开了无数小孔透光的地下室,这里却与刚才的那间全然不同。数十根金漆圆柱,支起了顶部的重量,厅内的陈列相当简单。简单到只在中央前方做了一个石阶平台,上面摆了一把金漆的大椅,整个大厅便再无其他物件了。

    “两位,请坐——”偏偏这时,那端坐在大椅上的老者来了这么一句。弄得华冰珀与龙倾城莫名其妙,难道他又痴呆了?

    正在头疼时,只闻身后传来卡卡的声响,四个身穿束身服的年轻男子抬着两张红木大椅自大厅左边由机关打开的门朝他们而来。

    嗵!嗵!两把大椅落地,那老者再度重复:“两位,请坐——”

    “师傅,看样子是鸿门宴呢……”倾城在冰珀耳边嘀咕了一句,两人一起坐下。

    老者见状,摸摸长长的胡须,没再开口。

    于是,老者那张老脸与华冰珀的冰脸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相对起来……一炷香后,打着瞌睡的倾城不小心把头撞在扶手上,醒了……

    “不好意思,两位——”那之前什么也不说的老者这才终于打算开口。

    然而,心情变得极差的冰珀已经起身准备自己找路离开。

    就在这时,右边墙壁的机关开了,几个人从那里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女子一身红色束身短服,绑腿红靴,她身后跟着几个身穿束身服的年轻男子。

    见到来人,冰珀心中顿时一片明朗。果然,下药掳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的——正是这个少女水无波。

    “你!你!你——”见到厅上的他们,水无波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红雀门的中心大厅啊,若非是自派门人,根本不可能通过那复杂的机关进入!

    见到她一副言词不清的呆呆模样,倾城凑到华冰珀身边,“师傅,原来把我们带来这里的人就是她!不过真奇怪,她不是很想杀了你吗?怎么还会把我们安置在竹楼,还拿那么多好吃的送来呢?唉,看来——我们是入虎口了……这个小丫头之前就行为古怪,所以我现在敢肯定,红雀门根本就是一个疯人派!”

    “……”冰珀垂汗,这家伙的想象力真是无论何时都这么丰富。

    “可恶的花痴!你说谁是疯人!敢说红雀门的是非,你活得不耐烦了!”水无波火冒三丈,抽出腰中的软剑就要朝他砍去。

    厅上老者见状,朝少女身后的门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立刻拉住她。

    “放开我!你干什么!这两个可恶的人,我要杀了他们!”

    “师傅,她换台词了耶!”一旁的倾城凉凉地说着,还伸了个懒腰,“师傅,我有点困!”

    “说来说去都一个意思,哪算换?”冰珀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困就去椅子上再睡。”

    “可是,毕竟懂得换个词语,已经很不错了。”倾城自怀里掏出一个藏着的馒头,“算了,先吃点东西吧!师傅,给你一半。”

    “可恶!龙倾城,华冰珀!我要杀了你们!”水无波仍在叫嚣。

    厅上的其他红雀门徒纷纷用内功心法呼吸吐纳,以保证不让一日要出现数次的“魔音”穿耳……

    ……

    “你的手怎么这么脏!”接过馒头,冰珀有些犹豫。

    “你嫌弃我……”他嘟着嘴。

    “你们两个!龙倾城,华冰珀,我要杀了你们!要你们死无全尸!”一点也不吸取教训的水无波喊得冲天响。

    这回,几个门徒只好用上最后一招,直接捂上耳朵……

    ……

    “哈哈哈……”见状,那位老者突然笑起来,“太有趣了!没想到刁蛮的无波也会有可以克制她的人了!真是妙啊!哈哈哈哈……”

    “老人家,你果然也病得不轻呢……”啃着馒头的倾城一盆冷水泼上去。

    老者的笑意骤然止住,脸上微有些不快,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他挥手示意厅上的几个门徒退下,然后又朝立在他旁边的那个近身门徒做个示意。

    那男子朝老者点点头,然后自怀中的暗袋里摸出一个黑不拉几的小册子,翻开凝重地读起来。

    “华冰珀,女,今年二十岁。自小与家父华鹤行学习医术与武术,十六岁那年华鹤行失踪,便独自撑起济恩小筑,奋发研究医术。于十八岁那年以独特手法治愈太子绝症,圣上御赐‘医之圣手’之名,自此成为天下最年轻的名医。

    “龙倾城,男,今年十九岁。自十五岁拜入华家为徒,后因师傅华鹤行莫名失踪,便转投其女华冰珀门下。学医四年内,因患有医痴病和俱血症,故只学会了分药和捣药……唯一一次行医经验,是上次在水边城外林中帮风无痕包扎,结果让风无痕原本小小的伤口三天都没见起色……”

    听到这里,倾城的脸抽了几下,打算伸手把那个门徒抓来刮个几下。哪知,那门徒又接着报告了更恐怖的信息。

    “另,有最新传闻,据京都城百姓某某和叉叉亲眼所见,龙倾城有当街解衣的癖好……并与其师关系暧昧,不清不楚,估计已保持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师徒乱伦关系……”那男子读得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很是起劲。

    “够了够了!”这回发火的是那老者,“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实际根据的信息不要记上去!

    “哦!”那个近身门徒点点头,在上面划了几道后把那黑黑的小册子小心地放入怀里。

    一旁的倾城听到最后一句倒是有些兴奋,抬头对着满是洞洞的厅顶嘿嘿傻笑,只是不久便被华冰珀一把揪住手臂上的肉,使劲扭转……痛得他龇牙咧嘴。

    想传个绯闻也是需要代价的!他忍!

    “外公!”水无波终于看不下去了,丢了剑跑向那老者,“他们两个不是好人!”

    那老者笑笑,“他们两位是红雀门的客人。”

    外公?

    倾城对冰珀眨眨眼,原来那蛮横少女是红雀门的“小公主”,怪不得被宠成这种个性!

    安慰了水无波几句,那老者走下石阶平台,来到两人面前,“华姑娘,你的医术精湛,令老夫佩服!龙少侠,你的……呃,姿容不俗,可说风华绝代,也令老夫佩服!”

    听到这里,倾城不满地拉拉冰珀,“为什么佩服你是医术,佩服我就是长相呢?难道——我的脸真的如此有名?”某人自恋地摸着自己的脸。

    “……”

    “……不瞒二位,老夫方才旧疾发作,在犯病之时误入洞穴,找不到出路,幸亏有两位相助!老夫在这里谢过了!”那老者仍是极有诚意地抱拳作礼。

    “老人家,你到底是谁啊?可不可以先报个姓名?”倾城看他两眼,仍是没怎么搭理。

    “老夫姓人,名无影,乃是这红雀门的门主。”老者笑吟吟地报出名字。

    “人无影?”倾城又拉拉冰珀,“没有影子还能算人吗?”

    “……”冰珀瞪他一眼,警告他少装白痴。

    “龙少侠!”人无影被气得不轻,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口,“看你们也是直爽之人,老夫就不和两位绕圈子了!‘冰山圣手’的名号闻名天下,医术之超群也是少有!老夫有意请两位留下,加入我们红雀门!两位意下如何?”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什么叫一鸣惊人,他现在可算完全地领会到了!

    真是荒唐!他们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掉入一个洞穴,然后到了这个错综复杂的地下室!难道在听闻了这里是红雀门之后,就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红雀门算什么!一点也比不上他们的济恩小筑!

    “外公!”水无波几欲绝倒。这算什么啊,留下他们?他们可是她最大的仇人!

    可恶!她才不要他们两个留在这里碍眼呢!水无波跳下石阶平台,捡起地上的剑就冲上去,局面,又开始混乱起来。

    咣!华冰珀双指一伸,稳稳夹住了迎面而来的剑。

    “可恶的女人!再抵抗也没用!今天你落在我们红雀门的地盘上,只有死路一条!”水无波怒气冲天。

    她的怒气,不由让冰珀有些奇怪。其实,她应该不算得罪过她吧,就算那次在御史府揭露她的陷害,那么之前她陷害她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件事,似乎还有她未明了的部分。

    那部分的原因,会不会出在——风无痕的身上?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开口:“水姑娘,风公子他——”

    “可恶的女人!”发现她竟然还敢和她提风无痕,水无波心中更是怒气翻涌,抽回剑一阵乱砍。

    “师傅小心!”见到那白痴少女这个疯样,倾城心生紧张,忙伸手拉冰珀入怀。

    背部感觉到温暖的体温,一股淡淡花香侵入鼻中,修长的手臂已经紧紧地围住了她。

    这一次,她终于清楚了,那香味——果然如他所说不是香粉,而是他身体上天然的味道。这是他的味道,独特的味道……

    隐着杀气的空间里,四目相交,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莫名情愫围绕着他们,淡淡地飘扬。

    倾城……想起他之前也是这般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她的心中又是暖暖软软,竟想起了他之前在洞底对她所说的话。

    那在之前已经被她完全否决的话。

    他说喜欢她的话!他说不再把她当师傅的话!

    明明是在理智上让她无法接受的话,却似乎已经驻进了她的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人无影一个眼色,那个贴身门徒的身影立刻飘至,反手挡住水无波的剑。

    “你敢挡我?”她火冒三丈,“识趣的立刻给我闪开!”

    趁着这当口,冰珀给了倾城一个眼色:走!

    是的!不管地下的通道机关有多复杂,只要能走就立刻走!

    细长的冰冷纤指握住修长的温暖手指,在他有些意外的眼神中,她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淡然的唇微微上提,“走吧,倾城。”

    那触感与那笑容让清美的男子恍然起来,随后他身体一轻,已被她带着自刚才门徒退出的地方找到开门的机关,一闪而出。

    “啊!他们跑了!”一剑隔开那门徒,水无波打算追去。

    “无波!”厅上,被忽略了很久的红雀门门主脸色渐渐暗沉下来。他捋着胡须,慢慢道,“无波,你最好不要再冲动行事了。那两个人——有用。”

    “可是,外公——”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灵动眼珠微微转动,一丝掩藏的狡狯一闪而过,随后开口道,“好吧,外公,我知道了。”

    红雀门——江湖第一神秘组织。

    设立的时间,设立的人,设立目的以及设立的地点,江湖中人都不得而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谜。

    只是,在近十多年来,江湖上纷纷出现某某门派被全灭,或是某某山庄中所有人一夜离奇失踪的惨剧,根据一些资料以及些微蛛丝马迹,大家最后在几桩事发的地点找到了同一种奇特的毒药草——黑叶红斑。

    它被命名为——“干红雀”!而红雀门这一门派也随之在众人面前现世。

    那到底是先有了“干红雀”然后有了红雀门,还是先有红雀门,然后才培植了“干红雀”呢?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在江湖上,红雀门就是所有血腥杀戮阴谋诡计以及毒杀的代表。不管是不是确定,只要某处又发生惨剧,那江湖人士必定把这一笔也归在红雀门身上。

    它是一个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组织,但同时也是让所有拥有雄心壮志的“江湖儿女”耗费一生的心力也要找到并铲除的邪恶组织!

    只是,这样有志气的“江湖儿女”中,并不包括龙倾城与华冰珀。

    他们——只是无辜的路人甲与乙,因为一个目前他们还尚未明了的某某理由,被牵涉在内,然后卷入这场动荡中。

    正如在某某朝代某某年的这个深秋,这两位路人甲与乙明明正在探索着红雀门中心地带,却依然不了解这是所有“江湖儿女”的梦想之地。

    ……

    老天,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晓是像冰珀这样淡然的人儿,也禁不住在心里喊老天。

    她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伟深邃复杂、机关重重的地下建筑。

    过道走了几十条,岔口转了十几次,过道中每隔二十步还会跳出稀奇古怪的暗器……例如,手不小心挥到墙壁上,上方立刻落下雨点般的馒头;脚下踩到机关,两侧墙壁内翻出血淋淋的生肉……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瘸了一条腿的兔子,或是断了翅膀的山鸡……

    倾城一路看得眼花缭乱,兴致勃勃,到激动处,还伸出手鼓个掌……

    而后,当他们来到一通道尽头的石室时,发现那里有一群饥饿的狼正用莹莹绿眸死盯住他们,然而在龙倾城迅速将手里收集的活兔活鸡朝那群恶狼掷出后,他们惊奇地发现那群吃饱的恶狼对他们竟然友善起来,还像狗儿一样撒欢地摇起了尾巴。

    就这样,在冰珀一句“现在的世道啊”,倾城一句“真是识时务啊”等等之类的叹息中,他们就这样驯服了一批又一批的恶狼、老虎、狮子……

    估计这样维持了三四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一条狭窄通道的尽头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机关,按下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与之前所有点着灯的普通石室通道都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的光亮,与动物地下室以及之前的大厅一样,都是由顶部无数的小孔之间倾泻而下的。

    他们对看一眼,默契地自那狭小的通道跨出。两人跨出后,通道的门自动关闭,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再回头看,竟然找不出刚才那扇小门的丝毫缝隙。

    果然是精妙的设计!冰珀暗暗在心中称奇,却一下子被倾城按入他们身前的草丛中。不一会,几个脚步声从他们草丛前边经过,然后渐渐走远。

    等等——草丛?冰珀瞪大眼睛看。发现这个地下室竟如同普通人家宅子的庭院一样,有假山亭台,草丛树木,还有开着正娇艳的白色花朵。若不是那花朵下的叶子是黑色带猩红斑点的,他们还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回到地面上了。

    干红雀!倾城用眼睛向身边的冰珀示意,她对他笑笑,看他又是一阵心跳失措。握紧她的手,他大着胆子又凑上嘴唇,只是,这次尚未等偷香成功,他就已经宣告放弃。

    在冰珀的怒目圆瞪下,他一边装乖一边轻轻开口:“刚才可能经过了太多奇怪暗器的袭击,现在我们身上都满是血腥的臭味,先找个地方清理一下吧……”

    经他这一说,冰珀才察觉身上的怪味,于是她按下怒气,点了点头。

    两人察看到四周无人,便绕过草地穿过假山,在这间大型地下室的另一边发现了几间建在地下水脉上的精致房屋。

    在确定房屋内并没有人后,倾城立刻跑到水边,脱下衣服清洗起来。

    他……他就这样开始洗澡了?冰珀脸上有些发烧,但也无法斥责他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看向别处。

    “冰珀……”清秀透明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回头一看,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单裤的龙倾城正柔柔地看着她。

    长长黑色发丝已经解开放下,垂在肤色白皙骨架均匀性感的身体两侧,一双如水的美丽星眸,一张如女子般美丽的绝代容颜……这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异样。

    这种异样,是看到近在身侧的清美男子才有的。现在,她终于可以渐渐明白,为何边水城那些女子们会对他如此着迷痴狂,他——的确是天下无双的倾城佳人!

    “冰珀……”得不到她的回应,他有些失落地缠上她的手臂,“干吗不理我?还为我刚才又想偷亲你的事生气?”

    “不是。”尴尬地回神,华冰珀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再抬眼看他,她的心依然是那般为他莫名轻颤着。伸出手,她轻轻抚上他长长的发丝,眼里蕴着深深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她现在一点也不为刚才的事生气了?心底某处,竟还默认了他的行径……为什么在听到他信守他自己的话,在没有外人便唤她的名字时,心中竟一阵高兴?难道她——被他带坏了?

    “冰珀!”磁性的声音又响起,倾城看着她抚在他发上的手,道,“冰珀,你的手上好多血污哦……我的头发脏了……”

    一句话,立刻惊得她后退一步。

    “我……我去屋里看看有没有清洗的地方……”像是被他看穿了某件心事一般,她急急地往旁边的屋子而去。

    水边,倾城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的种种模样,不由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有反应,她刚才脸红了!

    看来,他这招“美色诱惑”可是相当成功哦!好,接下来他会再接再厉,为了她而极尽一切不良手段……

    呵呵……哈哈……嚯嚯嚯嚯……

    久不曾出现的无赖笑容又再次现身了……

     正文 第七章  幽幽冰心

    进屋,关门,安静的环境中更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很快,很急……

    是因为他吗?无赖般的男子,却偏偏有着最清美最动人的姿容,还有那忽而稳重忽而可爱的个性。这所有的特性,组成了独一无二的倾城,那个对她说喜欢的倾城。

    答案,真的是显而易见,她已经——无法再逃避心底的感觉了。

    对她来说,倾城不仅仅是徒弟啊!

    往日的一幕幕渐上心头……

    可爱的少年成长为清美的男子,虽然他向来都很不愿意做她的徒弟,但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不曾离开;那次她接受边水城一位被她治愈的病人的好意,前去青鹤楼喝茶,结果才喝了片刻,他便挺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出现,还把对方给吓跑了;又有一次她上山去寻找珍稀药草“诛仙草”,不慎滑入崖底,后来为了研究“诛仙草”的生长环境干脆三天不出山,结果他竟是三天三夜都未合眼,满山遍野地寻找她……

    回想,与他的回忆实在太多了,而且每次的回忆到最后,发现他总是在她的每一个记忆中留下深深的痕迹。很多事,早已埋入她的血肉,深入她的骨髓。

    当今日,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背去为她挡那尖锐的狼牙时,内心的那种激荡才让她明白,倾城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没有他,在爹爹失踪后,她熬不过这四年!

    没有他,她不会发奋潜心研究医术,获得如今的荣耀!

    没有他,她的生活将是一片单调的黑白,不会知道随意的快乐大笑,偶尔的玩笑吵闹,一瞬的深邃眼神,还有那无法言语、无法表达、无法替代的心悸触动……

    曾几何时,他——龙倾城,竟然已在她心中变得如此重要了?!

    倾城啊——原来,一直被照顾被温暖被呵护着的人是她啊!

    长长的叹息,无法表达她此刻的所有心思,然而,她只认为——也许从此刻起,她应该诚实一点,再豁达一点。一切事情,只顺着心去进行,也许会更好。

    端着如此心思,她在屋里查看了一番。在里屋的一间暗房里的屏风后,她发现到一个精致的玉砌方形水池。水池很小,仅有展臂之距,但新奇的是有一道冒着热气的细小水柱自水池边上的竹筒中源源流着。

    看来这是一个供女子使用的浴池。

    闻闻满身的血腥味道,冰珀不由得皱了下眉,于是便不再犹豫,解下衣衫,跨入温热的水中。

    将衣衫略微泡水清洗后,她把拧干的湿衣架在屏风上,然后细细地洗着发上手上给沾染的血污。

    正当她将整个身子泡入水中时,听觉敏锐的她忽闻一阵压低的细碎脚步声,不一会,暗房的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闪入。

    华冰珀的身子顿时一僵,她担心的倒不是这里的主人回来发现到她,她只怕进来的人是——他!

    “可恶……竟然在我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回来……”某男借着优良的听力,在屋外水边及早地发现到有人正在开启通往这一地下庭院的机关,于是只好抱着衣服,急急地进入屋里,想找到他的那位师傅,然后一起想方法应付下面的事。

    而他又哪里会料到,让他找到师傅的时候,竟是如此尴尬的一幕。

    暗房的屏风后,光线明显不足,只在屋子顶部开了一个小孔。幽暗的光线下,眼睛需要好一会才能适应并较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

    只是,那个隐在面前水池中的纤素身影,好像是——冰珀?!

    她——也在洗澡?

    龙倾城手里的衣服迅速滑落在地,他立刻用双手捂住口鼻,以保证自己不会兴奋到大叫或是鼻血乱喷……

    虽然在袅袅水雾中,她的身影不是很清楚,但那线条优美的玉颈柔肩,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可是一个正当壮年求知欲旺盛,又一心爱恋着她的可怜男子啊!

    老天啊!你这到底是可怜同情我还是折磨我啊?倾城无声地大呼。

    “快出去……”压低声音,冰珀向浴池的后方退了退,却很快发现实在没有空间可以让她躲藏。如此的密实空间,两个衣衫皆不整的男女单独相处,这——怎么会这样……

    “不能出去……”倾城悄声说道,“那个白痴少女回来了……就是这屋子的主人……”

    话刚落,听力一流的两人皆听到屋外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和开门声。

    冰珀心里暗暗叫苦,这样的情形,她该怎么办才好!

    “转过去……”想到自己的模样,她考虑着还是应该先把衣服穿起来。

    “哦……”倾城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在她打算出来时又不安分地探回半个头,“我们等会……”

    “别转过来……”如果可以,她很想揍他一顿,但目前她明显只能忍。

    不一会工夫,她总算是马马虎虎地穿上了原来的衣裙,只是因为时间太短,湿衣还没有干,贴在身上黏黏的,有些不太舒服。

    她轻移脚步,将眼凑到暗室的门缝处,查看外头的情形。

    暗室外,是两室相连的屋子,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他们身处的暗室在卧室内侧,但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却可以看清楚两间屋内的情况。

    书房内,在圆桌边坐下的果然是那刁蛮少女水无波。她正压低声音对站在她面前的两个红雀门门徒说着什么。

    动用内功听力,冰珀听到了“多放野兽,一定要他们死无全尸”等话语。

    不仅是刁蛮,还是恶毒的女孩子啊!冰珀有些惋惜地摇头。只可惜,那少女并不知道,之前的那些野兽早已被他们自己投放的食物给喂饱!

    看着外边的情形,冰珀却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

    她湿漉的衣裙,一身沐浴后的天然清香,早引得一边的倾城呆呆地看着她,并一点点缩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规矩的手臂缠上她的腰,牢牢收紧,他的气息在她耳边吞吐,呼出暖暖热气,“冰珀,你好美哦……”

    “你……”这家伙,竟然趁机耍无赖,“放手……”

    他无赖模样地摇着头,令她头皮一阵发麻。她能一拳把他给击飞吗?此时的情况,恐怕是不行吧!

    细指移到腰间他的手上,一把扣住稍稍施力,立刻痛得他冒冷汗。

    “放手……”冰珀再下命令,他依然不肯放,任她去折磨他的手。

    她刚再想加重力道,便听外边对话声又响起,而且这回还清楚了许多。

    于是,她又探上视线。

    书房内,水无波在看到来人后惊喜地迎去。

    一袭飘飘长衫,来人——竟是那翩翩佳公子风无痕!

    在那次知道了红衣少女的名字后,她就猜测他们是同门之人,现在证实,他们果然都属于红雀门!那这样一来,御史公子中毒一事也有可能是他们两人设计的。整件事的幕后操纵者,应当是红雀门!

    可是——这背后的原因呢?

    如果他们真要害谁的话,她怎么又可能救到人呢?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你来干吗?”口吻虽硬,但她的表情却带着羞涩及期待,完全不像他们之前看到的模样,似是换了一个人。

    “小姐——”相较于她的热情,他却显得很冷淡。

    “干吗这么客气,有话就说!”见他如此表情,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语气也冷了下来。

    “华姑娘他们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乱来。”他手中折扇一合,接着道,“门主他有意招纳他们,你这样多生事端,是在给大家添麻烦!”

    “麻烦?”水无波表情一恼,“你是想说在给你添麻烦吧!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女人!昨晚从牢房救出他们的,也是你对吧!”

    风无痕真的喜欢她?!

    暗室里,冰珀一愣,倾城却是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的表情,然后继续抱着她,和她一起探着外边的情形。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知道。”风无痕冷冷地转过身。

    “好啊!那我想做的事,你也不用来管!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吧!”水无波气极,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即使她贵为红雀门的唯一血亲传人,他依然对她忽近忽远,从不肯低声哄她。他,和另一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谈话不欢而散,风无痕之后便推门离开。

    在他走后,水无波无神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后来又似忽然想起什么,也匆匆地离去。

    在确定外面的人都离开后,冰珀扳开腰间的手,恼怒回头。

    “你——”才开口说出一个字,唇便给软软的物体给堵上了。在一阵头昏脑涨的茫然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倾城在吻她。没有语言,在暗室中也看不到彼此的脸,只是唇上令人心悸的接触主导了一切。所有的事,在一瞬间似乎都变得不同了,昏暗的环境使人思考迟钝,强压下来的吻让所有现实飘去远方。

    脑中心中只留一句话:他在吻她。

    而她,竟不气?

    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冰珀……”呢喃着离开她的唇,他把她紧紧地抱住,口吻中有惶惶的不安,“我知道那个风无痕很优秀,能文能武,长得也算不错,可是——你不可以喜欢他哦!不能因为听到他喜欢你,所以也喜欢他知道吗?”

    原来,那突来的吻——是因为他在怕。

    “不能喜欢他,因为我也喜欢你,比他更早更多地喜欢你——所以,冰珀,不可以喜欢他,知道吗?”

    这算什么话?简直匪夷所思!

    “他喜不喜欢我,与我何干?”她不太高兴听到他如此说话,好像她是个极轻浮的人似的。一把退开他,她打开了暗室的门。

    “你又生气啦?”他紧跟在她身后,“我只是不安而已。”

    冰珀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与我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理由就去喜欢别人?这么多年,我可有曾喜欢过谁?”

    “没有!”倾城想想,又笑了起来,“除了我之外——你好像是没喜欢过别人!”

    “谁——谁喜欢你!”这个无赖!怎么总是如此皮厚!她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转身往屋外走。

    “你喜欢我啊!”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样的冰珀真是好可爱好真实哦!他这辈子都赖定她啦!想到这里,他又百折不挠地靠了上去。

    两人出了屋子,在倾城千遍万遍的“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原谅我”下,冰珀仍是冷着一张脸。末了,她实在受不了他了,便一脚踹过去。

    “快点去找离开这里的机关!找不到休想我再理你!”

    听到她的吩咐,他立刻乖乖地沿着墙边开始找机关。

    刚才水无波从外面进来的地方和他们进来的地方并不是同一个,那么就是说,这里肯定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

    沿着石壁,他开始一寸寸地仔细查看。

    另一边,冰珀来到那有着带红斑黑色叶子的花朵前,开始研究土壤和花朵的形状。剧毒的植物,可以置人于死地,居然能在这种少光的地方生长。可见,这里一定有某一种生物链在维系着微妙的植物世界的关系。

    而在这种生物链中,也一定会有某一种其他植物可以克制住这毒草叶。如果她能够找到克制“干红雀”的植物,对她自己来说是一种成就!

    当然,虽然她并非心系天下武林安危的人,但一旦有了克制“干红雀”的解药,武林中势必会少一些浩劫。这只是作为一个医者的心态而已。

    轻轻蹲在那植物前,穿过片片黑色的叶子,可以看到对面的倾城。

    视线触及他的身影,她的心神便不由得被分去。修长优美的身形,清美的脸孔,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石壁上下摸索。

    向来,只要她一句话,他都会照着去做。不管再艰难再麻烦的事,他都会尽心尽力地为她完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他对她的这种好,她是知道的,却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背后的原由。如果,倾城不是徒儿的身份,而单单只是一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四年的男子,那她是否会早一点察觉到他对她的心呢?

    他的心,她真的可以全然相信吗?

    似乎是感觉到冰珀的目光,墙边的倾城忽而回头,见她果然在看他,那双明如星月的眸子散发出丝丝动人神采。

    那一眼,竟看得冰珀心头一颤。

    这是他的视线,多年来一直都存在她却从未注意过的视线!无论在别人面前在她面前,他表现得多么顽劣胡闹为所欲为,他的眼永远都是这么清透单纯。那双满溢着款款笑意的眼中,装着的——是对她的浓浓深情!

    她为何到了今日才看清楚呢?

    他,带着诚诚爱意,一直都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当心头那唯一的一点疑惑一扫而空,喜悦渐渐由心中泛滥而出。尽管身处于奇怪的地方,她却一点也不介意。

    倾城,倾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忽然,一击重物挪移的声音打破宁和的气氛。不知何时被不小心触到的机关,令倾城身后的石壁轰然开裂,那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男子在一刹那间被开裂的石壁吞没,然后再重新合上。

    “倾城!”她身形一掠,几乎在同一刻冲到墙边。然而,双手触到的却是那几乎没有缝隙的冰冷石壁!她的心一下沉入无底深渊。

    独特的敏锐直觉在告诉她,误入机关并不是意外,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想救他吧?呵呵……”偌大的冰冷空间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不作答,立刻环视四周,想找出那声音的来源处。

    “不用找了,这是我的地方,只要我不想,你就不可能找到我!”那声音带着得意及傲慢,“自己的房间多出人来,我又怎么会真的察觉不到呢?华冰珀,我说过一定会杀了你的!”

    “水无波……”吟着这个本来与她并无太多关系的名字,她的眼神冷冽下来,“你最好明白你这个举动的后果!”

    “我当然明白,不明白的人是你!侥幸让你从地牢中逃脱,你居然还敢再次在我面前出现!呵呵……是你自己想死,不要怨别人!你以为次次都会有人来救你吗?”她的声音继续从四面八方而来,“如果想救他,就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你恐怕再也无法和他含情脉脉了!”

    “说吧,我在听。”冰珀屏气凝神。

    “很简单,我要你去一个地方,替我去送一样东西!”

    “送什么?”她低垂下眼,继续问道。

    “你刚才不是已经看了半天了吗?它——就在你的面前!”

    随着话音落下的同时,冰珀的视线慢慢转向这地下庭院中蔓蔓生长的黑叶植物。难道她要她送的是——“干红雀”!

    “另外,我还要一样你身上的东西!”

    “何物?”

    “上次那害我功亏一篑水洗不掉的特殊药粉!”说这话时,水无波的声音有些懊恼。

    冰珀的脸上拂过几乎看不见的淡淡笑容,“你要那药粉?”

    “对!如果想倾城活命,就立刻照办!”

    “好,一切都听你的。”想到倾城的命在对方的手中,冰珀的脸又渐渐冷下来。

    周围是一片黑暗,在深深的地下,没有半点光亮,也不知道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斜靠在有些潮湿的墙壁上,身处于这令人窒息牢房中的倾城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畏惧。相反,他正枕着双臂回想着与心爱女子的一幕幕甜蜜镜头,回味着嘴唇上残留的软香余温。

    虽然,所谓的回忆镜头大部分都是他用无赖的手段耍来的,但他根本无所谓这些。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也在乎他。

    他是个以情感为重的男子啊!看着上方有些发霉的石壁,龙倾城突然万分感叹起来。不知道冰珀这个时候是不是正在为他的失踪而着急,虽然说她遇事冷静智慧过人,但毕竟这红雀门地形复杂,她若想救他,并没那么简单。

    正在思索间,牢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这里怎么样?住得还舒服吗?”水无波得意地透过铁门上的小窗对着他笑,“自恋的漂亮哥哥,这地方很适合你吧!”“舒服!当然舒服了!”倾城提唇浅浅一笑,对于她出于种种原因而使的幼稚手段不屑理会。

    “不愧是冰山圣手的徒弟哦!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你一定以为你那位师傅会来救你吧!”水无波转着灵动的眸子,“告诉你一个消息,你那位向来居高临下,自以为是智者的师傅现在正慢慢踏入我的陷阱中!”

    倾城眸色一沉,“以你的脑袋能想出什么陷阱,不要胡吹了!”

    “信不信随你,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某些罪名而被朝廷抓住,你是等不到她了!”笑着甩下话,水无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牢房。

    阴暗牢房中,那张原本镇定的脸渐渐显出隐隐不安。虽然水无波这个少女大部分时候都是有勇无谋,但是她毕竟是红雀门的人,阴毒的招数绝对不会少。冰珀她——应付得来吗?

    可恶!若冰珀有丝毫闪失,他绝对不会轻饶那个刁蛮的少女!

    温温如星的眸渐渐凝聚丝丝冷意,那其中有不同于以往的深沉。

    五日后,京都。

    月,独独起舞,在没有星辰的墨黑天幕上显得有些寂寥。

    夜风萧瑟,扑面甚凉。

    此时的京都,已正式进入初冬时分。

    一道如燕般敏捷的黑色身影自皇城高墙上掠过,在重重屋脊上一一跳动,最后在西北角一个院落的屋檐上停下。

    让那黑色身影停下的原因,是前面另一抹突然现身的淡然身影。

    那淡然人儿回身,似乎等待他的出现已经许久。

    “自城外十里开始,我一直感觉有人在后跟踪,只是跟踪方式过于奇特我无法探清真实。”冰泠的声音淡淡出口,“你说,你的目的何在?”

    虽然被识破,但那黑色身影依旧不动声响,只立在月下透过脸上的银色面具静静看她。

    “你以为戴着个面具不开口我就没法知道你是何身份吗?”话落攻击跟出,直攻那黑衣人脸上的银色面具。

    那人提气纵开,瞬间一跃至另一个屋檐上,轻功之高段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不是红雀门的身法!

    攻击失败的华冰珀心中暗暗觉奇,对方到底是谁?跟踪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知道她此行皇城的目的?

    其实她今日入宫并非为完成任务,完全只是为了引这跟踪之人现身而已。为了倾城她现在受制于人,加上此行凶险,她自是比平日更加小心。

    按下气息,她再度掠起直攻,然而攻出的招式却被对方一一轻松化解。这人不但武功奇高,且还似清楚她的每一路招式,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一个回身后踢失败后,那黑衣人竟伸出手,直取她胸前衣襟处。

    他要做什么!

    冰珀眉间一冷,硬生生地撤回攻击,护住自己前面空当,随后一个反手,扭住他的手指,狠狠擒住。

    “无耻的家伙!”她怒发快攻,一脚正中他。那黑衣人转眼飞出数米,在屋脊边沿处停下。

    见这情况,那人犹豫片刻,终于低沉出声:“你不能去!”

    好奇特的声音!此人说话极其怪异,似乎是用气息将声线扭曲而发出的!

    “不管你是何人,如果你的目的是来阻止我的,那就请回吧!”她必须去,哪怕早已猜出那只是个陷阱也不得不犯险。

    这是——为了倾城!

    “为了那个无赖小子?你觉得值得吗?”对方一语道破。

    “你怎会知道?”冰珀大为惊异,“难道你是——”她脑中迅速跳出那个手拿折扇的无痕公子,难道眼前的人会是他?因为不想她冒险,所以来阻止?既然如此,他倒不如直接将倾城救出来有效率一些。

    “不用猜了,我只是觉得你无须为那种无赖犯险!”

    “无赖?”冰珀缓缓笑起,“我也一直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可是,哪又如何呢?听着,不管你知道多少,了解多少,目的又何在,我劝你不要管这事!我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和必须去救的人!”

    “笨蛋!难道说,别人的命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吗?”那低沉的嗓音中充满诧异。

    “别人的命我从来就不关心。”冰珀淡淡地背手,暗取衣袖中的某物,“但是,龙倾城是例外,他是——我唯一必须去关心的人!”

    随着令人震惊的话语出口,她自手中放出刚才所取之物,抛向对方。那物在她的掌力催动下化成莹莹光雾,笼罩他全身,突然的闪动亮光让巡逻经过的禁卫军察觉异样,纷纷呼人围攻而来。

    “你慢慢和他们玩吧,我先告退了!”冰珀勾唇一笑,在禁卫军发现她之前飞快纵入夜色中。

    屋檐上,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怔怔地立在原处。

    她的话让他许久都无法回神,直到禁卫军攀上屋檐,将他团团围住时,才提身一纵,脱开他们的包围。

     正文 第八章  疑云丛生

    守卫森严的宫中居然有人可以来去自如,这让禁卫军统领大为震惊,于是便立刻在各处加派人手,增加巡逻队伍,以保证各娇贵主子的安全。

    接下来的两夜,均无异状发生,禁卫军统领这才松了口气,并严律部下那日发现黑衣人一事不得声张,以免惊扰到皇上。

    第三日入夜。

    那道如燕身影再度出现在皇城内,这次他不是为了跟踪某人,而是直接奔向皇城东边的锦绣园。这锦绣园是皇上最宠爱的久贵妃的住处。

    这久贵妃生得水滴娇嫩,受不得一点风寒。而由于近日气温下降的缘故,她每晚必须在浴池暖水中泡满一个时辰才能安心就寝。

    当那黑衣人自半开的窗内一闪而入时,几个贴身宫女刚好扶着那娇滴滴的贵妃上榻。她们见到房内多出一道身影,顿时惊慌失措。那黑衣人迅速闪动身形,一一点了她们昏睡穴。

    “你是谁?”见到深夜有人闯入,那贵妃却不像宫女般惊慌失措,反而站在那里不喊也不躲。

    “来接替你任务的人!久无宁!”寂静空气中,淡淡的声音自银色面具下准确地报出她的名字。不似日前华冰珀听到的那般奇特怪异,而是很正常的男声。

    说话后他自随身带着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呃,死乌鸦!直直地丢在她面前,“真是想不到啊,堂堂贵妃,竟然是红雀门的人!还用乌鸦来传信,真是无聊!看来这红雀门不是一般的变态呢!”

    “什么?!”闻言那贵妃一惊,下一刻飞手抛出暗器。

    黑衣人伸手一接,纳为己用,再反手挥出,正中那贵妃的喉间。她一声都来不及吭便已倒地气绝。

    见状,那黑衣人忙碌起来。

    先是将昏迷的宫女搬到隔壁房间藏好,接着又将那卧底久无宁的尸体丢到后间浴室。最后,他来到放置衣物的柜前,拿出几套大大的艳丽冬衣。在一番挣扎后,他硬着头皮一一穿戴而上。

    跟着,他上榻放帘,等待那个预计中的人出现。

    半个时辰后,在榻上的他差点睡着了,忽觉一阵风动,一道淡然身影已入房内。

    “久贵妃,我来替水无波送东西。”来人果然是华冰珀,她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纸包,递到床前。

    帘内人定眼一眼,正是前日里他未曾取到的东西,便随便发个单音,示意她放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冰珀警惕地看着床榻上的侧卧“佳人”,因为有幔帘遮挡,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对,放下行了。”帘内传出并不怎么细柔的“扭捏女声”,“你可以走了。”

    走?这样简单就可以走了?

    冰珀淡眉一锁,难道那水无波真的只是要她来替她送东西?依她的判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其中有诈?

    思及此,她慢慢移步靠近床榻,手中内功暗运。

    糟了!看到她一步步地接近,帘内的人反倒焦急起来!

    真是,他本来就是男扮女装,躲在帘后模仿一下声音还可以应付应付,要是被她看到帘后的模样,还不穿帮!

    “你可以走了。”焦急中,他又忍不住催促。

    这下更加让冰珀疑心,她来到帘前,手已伸出,眼看就要去掀那帘。

    “华姑娘!”房内又有一个人自窗口窜入,一进便急急地拉住她的手,“此处危险,快走!”

    冰珀回头,来人正是风无痕!

    “你——”他是来助她,还是害她的?

    “相信我,无论我是何种身份,都不会做害你的事。走!”说着,他立刻暗加力道,将冰珀自窗口带着跃出。

    床榻上,那人在确定他们离开后甩下身上的层层女装,动作极不雅观地趴在床上挥汗。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还好!侥幸逃过一难,这倒要谢谢那个身为红雀门另一个卧底的当朝状元!

    现在看来,这里的事已经解决,他必须快快离开才是!

    胡乱丢下女装,他重新戴上那个银色面具,然后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后离开了这夜幕中的皇城。

    第二日,当宫内的其他宫女发现到浴室内死亡的久贵妃时,皇上暴怒到几乎立刻想处决了禁卫军首领。

    后来,一个小宫女在桌上发现了一张所谓“告密”的书信。

    信中不但揭露了久贵妃实属红雀门派来卧底的真实身份,还示意边上那只乌鸦为这个事实的证据。一个细心的禁卫军自乌鸦脚上的竹筒里,拿出一卷小纸,上面有红雀门少主水无波吩咐久贵妃陷害“冰山圣手”的内容。内容的最后,有一个特殊符号的印记,看上去似乎是用戒指一类的东西印上去以标明写信人身份的记号。

    皇上看了那记号一会,突然记起之前几件与红雀门有关联的江湖命案中也似乎见到过这个图案。

    后来禁卫军们又自房间衣柜的暗格中找到很多相似的字条,其中很多还问及了皇上的出宫时间,有什么朝廷计划等等。

    这下,皇上才彻底相信了这告密者的话,还后怕到冷汗如雨。原来自己宠爱了一年的娇媚爱妃竟然是红雀门的卧底!这真是——养虎在身都不知啊!

    最后,皇上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并对外宣布久贵妃于夜间突然病逝,以了结此事。

    另一头,在客栈结账欲离开的华冰珀自一边百姓口中得到这八卦时,心中的疑团顿时扩大数倍。

    摆明原本将会是害她的人,怎么会突然病逝呢?而且,她昨晚还与那贵妃对话,这可真是奇了!

    “华姑娘!”一旁自昨晚便跟随至今的风无痕在暗暗为同门叹息之余,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我们快些离开吧!这里毕竟不便久留。”

    看他一眼,冰珀并没回应,掉头径自离开。

    风无痕无奈,只得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闹的京都城,自西大门而出。

    初冬的阳光温温暖暖,透过两旁的树枝,恩洒在水绿色的淡然身姿上,形成一道令人眩晕的美丽风景。

    看着看着,风无痕心中隐隐触动,手中折扇一合,几步快走,挡住了前面的她。

    “华姑娘!”他垂眼看她,“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

    这男子终究还是耐不住开口了。冰珀抬起视线,对上他思绪万千的眼,“风公子,你我路不同,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华姑娘,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无波针对你的原因吗?”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哪怕是个局外人,也会产生好奇的心理。为何她还是可以这样一副淡然的态度,这种漠视令她寒冷如冰,飘逸如风,无论他怎么牺牲都无法换得她多一分的视线。

    “无波她——本性应该并不坏,如果,你可以对她多关心多照顾一些,我想——”她眉一挑,如此巧妙作答,却不想被他打断。

    “无波喜欢的人不是我!”他知道她聪明,有着超然脱俗的气质,冰质玉心,医术绝然凌驾于众人。

    这样的一个女子,只要是男人都会心动的。在见到她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因她而痴颠成那个模样!

    “无波喜欢的人不是我,”他再一次低低重复,“她喜欢的是我的孪生弟弟——风无忧。”秘密,终于到了该说的时候。无痕长叹一声,幽幽转身背手而立。

    “我和无忧都是红雀门培养出来的优秀门徒,门主待我们很好,所以门主的吩咐我们也尽心尽力去完成。近十年来,江湖仇杀增加,很多人单凭一味‘干红雀’就认定这是红雀门做的,纷纷将我们排挤,四处扼杀我们门徒,到最后连朝廷都开始密派高手四处搜查我们的总部,打算将红雀门全数铲除。为了探到第一手的消息,门主在两年多前派我与无忧,还有其他几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接近朝廷!我们之所以做卧底,只是为了能够生存,我们并没有企图要对皇上如何!也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卑鄙!

    “而我和无忧因长得几乎一样,所以便只以我一人——风无痕的身份出现,并相互交替扮演。无忧身体自小就弱,武功并不是很好,只会一点轻功,但他有一项独特技能,就是可以与动物沟通!所以,喜欢训练动物的无波一直和他关系很好,我原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然而,在太子突得痴颠症的那年,无忧却遇见了你。

    “据他所说,那时的你,冷若冰霜,一袭白衣,如错入凡尘的仙子,小小地施针治疗就让太子痊愈。而无忧对你,竟是一见钟情!

    “他对你的感情来得非常强烈,却因为个性柔弱一直掩藏在心,后来终因积聚成疾郁郁而终……他死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可以替他告诉你这份一直深埋的情感。”风无痕回头,却发现冰珀早退到一旁的树干边靠着休息,脸上无半点感伤神色。

    “华姑娘,原本我只是为了完成无忧之嘱咐。可是,在见到你之后,却发现内心深处渐渐有莫名的感觉在出现。你的冷漠,你的淡然,你的超凡,还有你时而流露出的女儿家的神情,都让我为之心动!所以,我才会一再为了你而惹恼无波……”“为了这样的理由,就利用御史公子让他中毒,还装着不懂武功,接近我?这样有意义吗?”她开口,却依然是那种淡淡口吻,“我没那么好,对这样的事也没有兴趣。”

    见到她此番模样,风无痕的心间冰凉,“冰山圣手果然不负盛名,可以做到这样无心无情……除了龙倾城,你大概不会关心任何人吧!明白这个事实,真的让我很失望。只是,我想告诉华姑娘,虽然红雀门的人惯于使用计谋,却不至于太卑鄙!御史公子的毒——不是我下的!还有,你昨晚问我为何之前要蒙面出现,那个神秘的蒙面人也不是我,更不是红雀门的人!”他顿了顿,视线突然转向她身旁的另一棵树,“在这一切背后,应该另有他人在操控!”

    随着话出,他手中的折扇迅速飞出,回旋攻击躲在树后的神秘人。

    树后的黑衣人隔开折扇,赫然跃上树枝,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他们。银色面具在阳光下微微闪光,配上修长的身形,竟让冰珀有一瞬间的心颤。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迷茫感,却不知为何出现。

    “自出城门,他就已经在后面了,他应该并无恶意,不必去理会他。”冰珀走到风无痕身侧,“倾城还在等我回去救他,我们快走吧!”

    对着那神秘人,她的心绪总是无法平静下来,只想快些离开。潜意识中,她似乎在逃避着一些她自己都未明了的事。

    她知道自己心思很细,直觉也很敏锐,虽然有些人会很羡慕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她却认为,太聪明并非是好事。

    在有些情况下,太聪明——反而更容易受到不必要的某些——伤害……

    萧萧微风中,冰珀再度回首望了那树端处的神秘人一眼,只见他身形晃动,在转眼间已不知了去向。

    换下黑衣,抛下面具,如燕身姿掠于山野间。通过机关秘道,当他再度身处于这个幽暗的牢房中时,突然哑然失笑。

    他——真的变成无可救药的男子了!

    拖着有些疲惫的步子,在发着霉味的墙壁坐下,他开始想,也许他是这世上偷偷摸摸并主动进入牢房的第一人。

    面具下的他,有一张清美的绝代佳容,眼眸如星,皓齿如月。那般的倾国姿容,只要他想,他可以让天下女子皆为之疯狂。

    医痴?俱血症?无赖恶徒?

    想想这些冠于他身已四年的名词,笑容戛然而止。如果龙倾城只是单纯的龙倾城,那该有多好!

    伸出细指拨拨头发,他发现自己竟然也学那个风无痕的模样变得幽怨起来。

    “可恶!我到底在烦什么!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有些懊恼,干脆向后一躺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去想。因为很快,他的冰珀就要回到这里来救他了。想到她对他的关心和渐渐表露的情感,他便充满了期待与欢喜。只要能和她一起,他什么都不在乎。这次和她回济恩小筑后,他就能很开心地和她一起生活了!

    闭眼之后,他想到的,全都是那晚他在皇城之上与她对峙时她所说的话。

    别人的命我从来就不关心。但是,龙倾城是例外,他是——我唯一必须去关心的人。

    这样直接而泛着浓浓情感的话,他一直以为她不会也不可能说,毕竟,冰珀的个性他了解。她是那种很善于控制情绪,很懂得理智为何物的女子。所以这四年来,他所有的莫名举动只是为了能吸引她注意,撩拨她情绪的一个方式。

    但是,那样的冰珀竟然因为他而真的改变了!

    在那晚的那刻,当他听到她如此说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感动何等的欣喜啊!

    是的,值了!

    冰珀啊,因为你而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下次,他想亲耳听到能让他更欣喜的话——那句,至关重要的话!

    想到美妙的地方,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清美男子的脸上又挂上了绝色笑容。

    偌大的地下空间里,坐在最前方悬空的红色绒毯所铺垫的吊藤椅上,水无波娇艳的脸庞黑了又黑。

    那个华冰珀居然平安回来了?无痕还和她一起回来!

    看来,他不仅去京都帮她脱了难,还似乎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和她说了!

    真是——气死她了!

    “风无痕!你真是色迷心窍!这回我一定要把之前的事统统告诉门主!包括你杀了十几头攻击狼的重大罪事!”红衣少女坐在吊藤椅上气得大叫。

    色迷心窍?无痕看一眼身边的女子,只有无奈地笑。

    他做了他可以做的一切,却仍然没有办法去感动她,真是失败得彻底。

    “我要龙倾城!”跨前一步,冰珀简单地丢下话。

    “华冰珀,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急什么!没看见我在和本门门徒说话吗?”水无波拍着吊藤椅的扶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在她眼里,现在的华冰珀已成为败将,不再畏惧!

    然而,就在她以藐视的眼神再度瞄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站在那里的华冰珀已经不见。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水无波回头,那淡然女子不知何时竟跃上了她的椅子。

    冰珀坐在扶手边沿,如冰脸庞微笑轻转,自她腰间抽出软剑,抵在她脖间,“我要——倾城!”

    丝丝寒意从水无波背上升起,这个素来冷漠的女人居然会为了一个无赖男子面不改色地做出这样的事,真是疯了!

    “干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得了我吗?”无波冲着底下的无痕示意,“这个女人对我无礼,你还不快制住她!”

    风无痕叹息一声,没动。

    “风无痕!你——”无波差点气爆,“你那是什么表情!如果让门主知道你对我见死不救,你知道后果吗?”

    “门主处事向来公正,谁错在先,你心里应该明白。”翩翩公子展开手里那把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里的折扇,轻轻扇动。

    “你——”水无波气得哑口无言,看看他,再看看身旁的她,只得暂时按下气焰,“好吧,你要倾城,我就给你倾城!”

    言毕,她自左手发出一小枚圆形暗器,暗器直飞向地下室顶部,很准地嵌入一个机关内。不一会,在她们正面的那堵石壁上方缓缓伸出一个平台,平台上方的石壁跟着升起,两个门徒带着一人自石壁后的通道内出现在那块平台上。

    原来这里,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机关!

    “倾城!”映入视线中的身影,她冰尘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未见他多日,她心中竟平添了如此多牵挂,“倾城,你还好吧?”

    “师傅,我没事……”倾城吟吟笑着,那笑,炫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冰珀丢下软剑,纵下吊藤椅,又一个提气,准备向平台而去。哪知,就是这时,数十根拇指粗的铁栏自她面前的地下升起,直直地拦住她,将平台隔成另一个空间。

    铁栏两边,四目相望,却成为无法相触的距离。

    “水无波!”怒气,终于在冰珀的脸上隐现,“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没有!”清脆的女声得意非常,她趁着冰珀跃下的时刻,早已退入左侧壁半空中的暗道里,透过壁上小孔,注视着底下的她。

    “你到底想怎样?”冰珀冷冷发问。

    “不想怎样,我现在非常生气,打算来看一场好戏!”随着水无波的话,那两个平台上的门徒一一自后面通道退去,留下倾城一人在上面。

    “想看好戏?”某男四下查看,一脸不解,“这里也有人唱戏吗?还是小丫头你自己要出来表演跳舞啊?”

    “到这个时候还敢逞口舌之快!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水无波在那暗道里操纵着机关。

    顿时,从地下室四堵石壁下端,开启了四道狭小的通道。通道不过半人高,左右距离也不大,见此情况,冰珀心里有着隐隐不安。

    果然,心念未完,伴随着某种动物的喘息和嘶吼声,自通道内涌出几十头野兽。它们见到立在中央的冰珀,都吼叫着聚拢来。

    “无波!”刚才被升起的铁栏一道隔离在平台下侧的风无痕脸色大变,“无波!你私下动用这么多头攻击兽,门主知道必定大怒,快住手!”

    “现在才来和我套近乎有用吗?”到了这个关头,她又怎么可能放手,“告诉你,这场戏不单单是为了之前她对我的无礼,还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做!为了——无忧!”

    是的,温柔的无忧,秀美腼腆的无忧,那个总是微笑着伴在她身旁的无忧,竟然会因为这个女人郁郁而终!她伤心难过,但更多的还是心里难以平复的不甘。

    凭什么啊!只是一眼,就替代了她与他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究竟好在哪里!现在,居然连无痕都为她心动!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自以为有多聪明高贵,她偏要让她出丑!

    “师傅!”平台上的倾城心惊不已,“小心啊!”

    面对野兽,冰珀却依然从容,还提唇对他一笑,然后纵身跃上吊藤椅。

    “师傅真聪明!”倾城缓了缓气,在铁栏里一个劲地鼓掌。

    “休想投机!”无波机关一动,那吊藤椅从半空中降下。野兽一见猎物又下来,忙围上去。

    “住手!”风无痕在铁栏内对野兽下指示,但这群野兽都是无波单独训练的,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而在这危急关头,冰珀又是一个掠身,纵到铁栏上端,单手抓紧,借以定身在半空。

    “哇,师傅好棒!”倾城又啪叽啪叽地鼓掌开来。

    “你——”水无波不甘示弱,再摁机关,霎时那数十根铁栏快速朝地面缩进。

    冰珀等的就是这刻,她飞身跃上栏内,终于上到平台,来到倾城身边。

    “可恶!”水无波又启动铁栏机关。“砰”的一声巨响,铁栏把他们二人一起封在平台上方。

    不多时,自平台的通道里出现几头凶猛的雄狮,通道的口子在雄狮出现后关闭。目前的情况,冰珀与倾城俨然是被困其中。

    “这个疯丫头真的想让狮子吃了我们!”倾城一副头疼状。他原本还指望再见冰珀时可以情意绵绵一亲芳泽,哪里想到那水无波会搞出这么头野兽来破坏气氛!

    “不怕吗?”见他不避不闪地拦在她身前,她不由凝望着他的侧脸深思起来。

    虽然他的武功平平,却在危难时屡屡护在她身前,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能力不够吗?还是说——他根本从来就不曾担心过自己的能力?

    他——假如,他真的有这个能力,那就意味着,他的武功……

    不行!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自行转动,她忙打住。她这是在做什么,在怀疑倾城吗?即使在她面前仍有一个谜样难题,她也不该怀疑倾城啊!

    她与他共同生活四年,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很清楚!如果他身怀绝世武功的话,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啊!何况,两人初识的时候他才十五岁,这些年又不见他有多用功练武,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神秘黑衣人呢!

    而且,如果他是那个黑衣人,他又为何要在她面前掩藏身份呢!如果他是黑衣人,他大可在逃脱后和她一道离开,为何又会回到这里,面对险境呢!

    如此有心机有谋略的事,不会是倾城的做法!

    倾城他有多单纯,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啊!

    倾城他,应该只是凭着对她满满的情意,才会如此舍身,如此勇敢——

    “师傅,我怕怕!”半途杀出的怯弱声打碎了她对他难得的一次赞美。冰珀伸手照着反过来搂住她的无聊男子就是一下。

    “你给我适可而止些!”她真是啼笑皆非,只要有他在,什么凝重危险的气氛都会消失殆尽,转而成为闹剧。

    “那不是你自己问我怕不怕的吗?”某男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另一手则把她搂得更紧了,“这几天没见,想不想我啊?水无波那个疯丫头告诉我你去京都了!怎么样,路上有没有艳遇,有没有陌生男子和你搭讪,你有没有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有没有在睡觉的时候遭到别人的偷袭,有没有在和陌生男子打斗的时候被揩油,有没有……”

    果然还是那个单纯无聊的倾城……冰珀无语中。

    “你们——为什么总是当我不存在啊!”气急败坏的水无波打开暗道门,几欲怒爆地哇哇大叫,“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在红雀门,只要我哼一声,哪个人敢对我说个不字!可是,你们两个人,每次都把我当透明,我是你们现在的敌人啊!按照江湖上的事件惯例,你们不是应该先情意绵绵然后互相牺牲,再说一大堆肉麻兮兮的话,接着死一个殉情一个的吗?为什么你们两个总是破坏我的计划,我不和你们玩了!呜哇哇哇哇……”

    红衣少女双手捂眼蹲下,好不可怜地放声大哭。

    见状,铁栏后的两个人又面面相觑起来。

     正文 第九章  倾城假面

    “到、到底……谁……谁和谁玩啊……”倾城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受到生命威胁的人好像是他们吧,她哭个什么啊!

    “果然是被宠坏的丫头……”冰珀摇摇头,突感眼前的猛兽似乎有些异样,忙示意倾城回头。

    结果发现,面前那几头雄狮不知在何时早已和狗狗一般乖乖地趴在地上,还殷勤地蹭着他们的脚……

    “吃过我们喂的山鸡野兔的那几只?”倾城满脸迷惑。

    “好像……是的……”这个到底是什么红雀门啊!冰珀满脸黑线。

    “叛徒!”水无波不巧又从指缝里看到这一幕,她已经伤心欲绝了,匆匆站起身便掩面奔跑而去。

    “等等!等……等等……等……”一只可怜的手自铁栏间隙伸出,挣扎状态地在那里挥动数次,在暗道内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后无力地垂下,“臭丫头,要走也先放了我们啊,真当我们是你养的宠物啊!”

    长长叹息,出自他们脚下平台底部的翩翩公子风无痕。若不是他出声,他们都差点忘记底下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倾城大喜,立刻唤他:“风公子,你是这里的人,一定知道机关在哪里吧,快点帮我们开一下好不好?顶多——等我们出去后,我让冰珀好好地陪你吃顿饭,喝个茶,再逛个集市,你觉得这三个陪如何?”

    “……”华冰珀突然好想揍人。

    “唉……龙公子,你不用讨好我了。那——三个陪虽然诱人,但我实在无福消受!如果我知道机关在哪,我还用在下面待到现在吗?这是她秘密研究的机关,我也毫无办法啊!唉——”风无痕幽幽地低叹再低叹。

    “……白白浪费了我计划的那三个陪……”倾城嘀咕了几下,后脑立刻挨上冰珀的打。

    “不想活了?”

    他回头,冰珀脸正冰得厉害。他立刻笑嘻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要生气嘛!我开玩笑而已,就算他真把我们救出去,我也可以耍赖啊!”

    “无赖!”遭他偷袭,她面上一红,一拳朝他击去。

    嗵!倾城很响亮地和铁柱来了个亲密接触,当他缓缓转过头后,原本清美的面容愣是被额前鼓起的大包给破坏殆尽。“你……你好狠的心啊……”某男一手指着她,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丝帕,抖开蹲下,捂着眼睛“抽泣”起来。

    “你——”冰珀差点气结,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开口,“龙倾城!不许在我面前学女子哭!太难看了!”这家伙估计脑袋被撞坏了,竟然把方才水无波的哭泣动作学了个八成像,她真是受不了。

    “啊……你、你竟然还凶我……我、我不和你玩了啦……”某男不知死活地继续说。

    “龙倾城——”他竟然连口气都学得一模一样!冰珀扶着墙壁开始吐。

    一旁几头雄狮也哀号一声把头埋入爪子里,自顾自玩起来。

    “华姑娘!”听闻到上层的热闹,底下被困的风无痕有些黯然,“现在想办法出去才是首要大事,华姑娘可否稍后再玩闹?”

    这算什么玩闹?冰珀踹了蹲着抽泣的“怨妇”几脚,“起来,再哭不带你回家了。”

    “回家?”听到最喜欢的两个字,倾城立刻容光焕发地站起,“我们这次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不回去,你想去哪?”她白了他一眼。

    得到她的确定,他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因为动作太快,一下与她贴得太近,差点又亲到她的脸颊。

    这距离让冰珀顿时一惊,她惊不是因为他的太过靠近,而是在他带风冲上前的刹那,她的鼻尖嗅到了某种熟悉的药粉味。

    这药粉,因为用途特殊,她每次出门都贴身带着。而且,上次因为水无波的要求,她已经全数交给了她,照理说倾城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然而,为何此刻她鼻尖会清楚地嗅到这种特有的味道呢?

    他,是在什么时候接触到这药粉的?

    脑中闪过几个片段画面,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关键时刻被她硬生生地又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可能是那个时候的!

    这事——绝对没有可能!

    情感在反对辩驳,理智却渐渐在清晰中。神思骤然一片混乱,倾城的身影脸庞逐渐在她眼中变得迷离失真……

    直到耳边传来巨大声响,冰珀才从恍然中清醒。

    他们身后的石壁通道被人打开了,红雀门门主人无影正站在那里,目光暗沉地看着他们以及他们脚下的乖巧雄狮。

    几抹不知名的思绪从人无影迥然的眼中划过,他捋捋胡须,开口道:“你们二人,真的不愿意留在红雀门吗?”

    “老人家,你明显在讲废话。”倾城没察觉到冰珀的异样,依然是懒懒的口吻。

    “好!龙少侠够胆识!既然这样,老夫就给你个机会!倘若你敢并通过了这个机会,那么你可以和你的师傅随时离开这里!”人无影背着双手,侧身朝着通道口,示意他们两人跟他前去。

    “好啊。”只要可以和冰珀离开,他无所畏惧。爽快地应着,他拉起冰珀的手就踏入通道。

    “等等……”石阶下,可怜的风无痕在听到通道关闭的声音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被无情地遗忘了……

    经过通道机关,重重叠叠的各式地下室,当眼前再度豁然敞亮时,倾城发现他们置身于高高的平台之上。

    人无影竟带他们来到了那间巨型的动物地下室!

    “老人家,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和这些动物决斗吧?”倾城额前垂汗,暗自捏紧冰珀的手。

    “龙少侠,如若你想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人无影摸着胡须,看他的目光中有着十成的把握。他可以肯定,他们最终定会留下。

    虽然他并不喜欢以卑鄙的手段强人所难,但是水无波毕竟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她的哭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途的。

    当然,他并非只是因为外孙女的任性。留下他们,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无意间误闯红雀门,了解错综的地下通道,万一出去后将这秘密泄露,那红雀门必定遭难。此乃一。

    华冰珀医术一绝,留下她的用意自不必明言。此乃二。

    至于龙倾城——虽然目前看来,他除了长相一无所长,但是对于他的个性,他却颇为欣赏。如果可以留下他,加以管教调训,他日将无波与他配成一对,那任性的小丫头也就有了可以管束她的人!再加之龙倾城确实相貌不俗,倒不会亏了他的唯一骨血。此乃三。

    主意已定,一切计算清楚,人无影料定了龙倾城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九死一生的条件,所以才会放心地提出。

    “不需要真的去决斗,只要你能在地下室的底部找到通道并成功地逃脱。”人无影立于平台边沿上,挥手指向下端。

    碰巧这个时候,布满地下室的野兽纷纷嘶吼起来,那起伏不绝的声音充斥在两人耳中,倾城不由自主地朝冰珀身边缩去。

    “师傅,这个没影的人要我去喂狮子老虎耶!”他依偎在她身侧,借机揩油。

    冰珀动了动唇,没开口。视线,自那群野兽的身上转移到倾城的身上。一个想法,如闪电雷鸣般在她脑中炸响。

    假如——假如他真的是那人的话……以那身手,他一定可以平安地脱险!

    要不要——试?

    掩着万般矛盾的黑瞳直直地对上他的星眸,他依然是与以往一样的目光,玩闹中含着直白的情恋,如此令她心悸。

    “倾城,下去吧。”

    一话引惊异。

    说话的是她,惊的是他。

    “你希望我去冒险?”倾城这才发觉到她有些不对,“师傅,你怎么了?”

    “为我死——有何不可?你不是甘愿如此的吗?”

    凉凉冷意自他脚底往上升,说这话时的冰珀,居然冷然到不露分毫表情。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证明给我看——你没有骗我!”她不要被骗,也不想被骗。什么都可以无视,唯独他的欺骗她无法漠然。

    承认了他现在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承认了心中对他的情感,所以,她不能留个说着谎言的人在身边。

    因为重要,才会重视。

    其实,如不是方才嗅到那味道,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再去想的。

    现在,事情已接近剖白,她的脑中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还硬顶着不肯去承认。

    那自他身上手上散发的淡淡药味,正是那日她在皇城替水无波交给久贵妃的东西外所沾的。很明显,水无波早在那东西的包裹上洒了自她这里要去的药粉,她设计这些,无非是想她在皇城失手被抓时能在她手上留下那药粉,留下证据。

    然而倾城从头至尾一直在红雀门被困,怎可能接触到这种药粉?

    加上他身上的味道甚浓,绝对不是间接触到的。

    那就是说,他一定——接触过那个包裹!当她在皇城的时候,他极有可能也在那里!

    越想越惊,思绪一片木然,以至于她无法平静如常地思索。

    漂亮的瞳孔收缩凝聚,将眼前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仍看不出那脸下的真实。

    “你真的想我为你而死?”话语有些酸楚,声音有些低迷,倾城淡淡哀哀地看着她。

    表情僵硬地点点头,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见她如此,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踏着石阶一路而下。

    她猜到了!

    他静静地想着。从她那最后的僵硬表情,他看明白了。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虽然并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在何时知道的,总之,龙倾城即是黑衣人的事,她知道了。

    现在,她是要一个证明!

    忍着波动的情绪,要他证明——他没有骗她!

    他如何能证明呢?

    他可以为她而死,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在这之上的深层意义呢?

    关于他的身份,他所有的过往,他的确一直在隐瞒着啊!

    不出手,死!出手,便证实了谎言,承认自己骗了她!

    他怎么忍心去伤她的心呢!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他的感情啊!这四年来,他好不容易才看到幸福的光点啊!难道,真的要他亲手打碎这才出现的小小幸福,打碎她心中的龙倾城?

    冰珀——

    行至下端最后的一个平台上,在慢慢朝他涌来的野兽群中,他抬头望着最高处的她,美丽的星眸溢着温温深情。

    冰珀,为了不让你失望,为了信守承诺,我宁可成为傻瓜。

    赌上性命的代价,也要做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龙倾城!只做那个——你喜欢的无赖龙倾城!

    伴随着几头老虎的恶吼,猛兽顿时扑涌而上。

    鲜血——霎时红了她的眼!

    不——不可能!

    猛烈的刺激,令她骤然清醒。她,她都说了什么!她竟然——要他去送死!

    倾城!

    来不及呼喊出声,水绿色的身形已从高台上一路掠下。狠狠地踢开几头老虎,将浑身是血的他扶入怀中。

    怀里的人微微抬了抬颤抖的眼皮,“没……骗你吧……倾城可以……为、为冰珀而死……”

    “倾城……”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逐渐混浊,她的声音顿时哽住。抬头,周围被血腥刺激到的野兽又慢慢聚拢。

    形势,陷入一片混乱的危机中。

    万分紧迫关头,一道翩然身影掠在他们面前,那人打出几个指示,令野兽退后了几步。接着,他又昂首朝高台处的人无影行礼。

    “门主!”终于找到机关赶来得风无痕庆幸自己来得及时,“门主,龙公子已经受伤,请门主手下留情,放他们走吧!”

    人无影本就没料到会弄成这个血腥场面,一声叹息下有些心软,却因有所顾及,仍不肯开口应允。

    “如果门主是担心他们出去后会将红雀门的秘密泄露,那么无痕愿意紧随他们在旁监视,并以性命承诺永远不会让他们泄密!”他自然知道门主心中所想。保红雀门的安全,是门中自上到下所有人的首要任务。

    “你真的要以性命承诺吗?”风无痕之前为他们二人所做的事,他自是知晓。而风无忧的病逝,也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当初若不是他要他们兄弟二人去卧底,风无忧现在应该还活着。

    事事,总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一变再变,其间夹杂着令人措手不及的憾事。

    “无痕,你可知道如此行事后的变化?这意味着你必须终身跟随他们二人身侧,很难再有机会回红雀门!”监视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他不舍放他离开啊。

    “门主,这么多年来明暗沉浮,无痕真的累了,如果门主肯将这一任务交托于我,无痕感激不尽!”说完,他深深地弯下腰,鞠一躬。

    沉思片刻,人无影手一挥,“罢了!你既心意已决,我又如何能改变得了!无痕,外面江湖凶险,以后自己多多保重!”

    说话,他不做迟疑,伸手打开墙上的机关。

    顿时,自地下室底部中央升起一块圆形小平台,风无痕见状,立刻帮着冰珀将已昏迷的倾城一同抬上,之后两人也一起踏上。

    平台越升越高,最后竟到达了透光的顶部,在平台停稳后,透光顶部徐徐分开,他们立刻提气跃出。

    在他们踏出后,那顶部又缓缓合上,不留丝毫缝隙。观望四周,他们正身处密林深处的一块平地上,地上有无数细小通风孔,光线便是透过它们射入地下室的。此处人迹罕至,即使偶尔有一两个猎户经过,也绝对想不到那地下竟有如此宏伟建筑。

    只是,冰珀现下已无心去感叹这些。倾城受伤处太多,尽管她已点穴止了他的血,他却依然没有醒来。

    风无痕回头,只见她一副痛心慌乱的模样,根本没了冰山圣手原本的气势,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他叹息一声,道:“先去我的竹楼为龙公子疗伤吧!”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细细绵绵地下了一夜,将山野装点成纯白色。

    一间两层的竹楼小筑内,炉火烧得正旺,裹着厚厚冬衣的清美男子靠在窗前欣赏外面美景,心情却仍不见佳。

    “讨厌的家伙,整天都在,害我什么事都不能做!”说话的人,自然是死里逃生的无赖男龙倾城,他口中的家伙,便是这间竹楼的主人,也就是他目前的情敌——风无痕!

    当他知道他们离开红雀门的唯一条件是必须在以后的日子身边都多个风无痕时,他可真是悔不当初啊!

    早知道,在皇城一行后,他便应该出现在冰珀面前,说自己逃脱了,然后和她一起回家。

    现在,不光弄得自己一身伤,还沾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家伙!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倾城郁闷地想着。

    窗外的那片纯白中,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渐渐出现在他视线内。见到他们一起回来,他脸一沉,不太高兴。

    竹楼的门开了又关,伴随着冷萧的西北风,那雪中的两人已进入竹楼内。

    脱下身上的斗篷,撒落沾上的莹莹白雪,冰珀自怀里取出采摘到的草药,搁在屋中竹桌上。而风无痕则走到后间,准备将猎到的雪兔清洗烤熟。

    “伤口今日还疼吗?”来到窗边的男子跟前,冰珀伸手将开着的窗户关上,“说了几次了?天气严寒,伤口不易恢复。”

    “我早就好了……”倾城闷闷的不去看她,只在旁嘀咕。

    “你伤口这半月多来一直不见结疤,怎算好?”

    “唉……”见她问及此,他立刻撤去沉闷,换成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这还不都怪风无痕那家伙,整天不知弄什么东西给我吃……师傅,我们回边水城也要一直带着他吗?”

    “山野间也没什么吃的,等你伤口再好一些,我们就回去。至于风无痕——”冰珀压低声音,上前帮他拉紧领口,笑容莹莹地轻提粉唇,“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之前只是为了帮倾城疗伤,她才会暂时留在这里的,待在别人的地方当然也不能说什么。但回去济恩小筑,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女子,即使他曾经帮过她,她也不想留一个陌生人在家中。

    风无痕,只能和他说抱歉了。

    心领神会地从冰珀处接收到信息,倾城突觉心情大好,连窗外的雪景也变得绚烂起来。

    一时间,他又感诗兴大发,于是开始作诗云云。

    “白云,白雪,白色山;冬景,烤兔,乐逍遥……”

    冰珀笑倒,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那么横批呢?”

    “横批?”龙倾城星眸熠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孔上的表情在顷刻变得正经,眼神也深邃起来,“横批是——我爱冰珀……”

    情话,说得是这么自然,视线,交融得是如此和谐。此时此刻,再听这样的话,她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和紧张。因为她知道,这是他对她最真实的话语。

    表面的东西总是迷惑着人的心,在他为她流血的刹那,她惊觉到内心深处对他的脉脉情愫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喜欢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依恋着一个人,情感已经超出所有理智,无法也无须再去控制。

    知道与否,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呢!她是丢弃不了他的,这张清美容颜,这颗爱着她的心,这骨子里透着叛逆二字的个性!她已经决定全部——全部都接受了!

    倾城,我心中的冰山早已被你融化,倾城——我的倾城……

    语言的极致,视线的尽头,是什么?

    柔软手臂缠上他的颈项,淡然的素颜缓缓凑上前,吻上他唇。这个简单的动作包含着太多的思绪,她在他的唇上倾注了所有的温柔。

    冰已成水,缠缠绕绕,将彼此包围。

    龙倾城有半刻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当她放开他,再度看他时,在她惊恐的视线中,他才发现自己居然——

    “倾城,你怎么了?”冰珀黑瞳瞪大,显然很是惊讶。

    在她面前,他俊挺的鼻子下居然挂下了两行——血!

    他——流、鼻、血?

    “没事!”倾城忙尴尬地捂住鼻子,同时动作滑稽地仰着头踏上楼梯,在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于是,就这样,华冰珀首次主动亲吻龙倾城的温情一幕,以他流鼻血之后的凄惨退场而得以告终……

    后间门口,风无痕立之久久,黯然已无须言表。

     正文 第十章  云淡风轻

    原本只是打算出门大半月,即使行程拖沓一下,也不过一月而已。如今,再回到边水城时,竟已是早春时分。

    仍是那辆四轮马车,拖着一个啃嚼肉干到毫无形象可言的清美男子和驾车的淡然女子,一路颠簸着进入城门。

    这一路回程,他们边走边玩乐,吃遍沿途的各式美食小吃,又时常停车在郊外观雪饮暖茶,可说是其乐无穷。当然,这种种乐趣中并不包括一路都紧随其后的那位不屈不挠的翩翩公子。

    想到车后徒步的那位佳公子,冰珀和倾城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挂下三条黑线。

    “他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倾城停下啃嚼动作,无奈地托着下颌。

    “据闻是之后的漫漫数十载……”好不容易回到安宁的边水城,后面却多了个麻烦,冰珀脸色不佳中。

    “数十载?!”倾城托颌的手一滑,“你没和他说清吗?”

    “说了。”

    “说了他还这样?”

    “他说他如今已不是红雀门的人了,以后的任务便是跟随我们,务必让我们严守秘密。”

    “既然不是红雀门的人,干吗还跟在后面监视咱们!再说,谁有那个闲工夫去嚼红雀门的口舌!”倾城说着,挪了挪身,自车中移到车沿,随后一头靠在她肩上。闻着她的味道,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马车缓缓地行进在边水城大道上,倾城惹眼的动作开始引来部分人群的骚动,当然骚动的几乎都是女子。

    “看!倾城回来了耶!”

    “啊——真的是倾城!不过——他和那座‘冰山’的动作怎会如此诡异?”

    “难道说,在这几月中倾城已被他师傅荼毒了?”

    “倾城——不要啊!倾城——”

    ……

    骚动不过片刻,那些女子如潮水般猛烈的热切眼神令马车上的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糟!忘记边水城的这帮花痴女了!

    冰珀与倾城立刻默契地放下车帘往里缩,但晚了。边水城那帮倾城迷已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倾城,我们好想你啊——”

    一时间,马车都几乎被她们的热情给掀翻。

    此刻,突闻衣衫带风一阵声响,人群已被跃入其中的一人强行分开。那帮女人抬头怒视,想看看是哪一个不想活的家伙敢阻拦她们亲近倾城。哪知,这一抬头,却见着了一位衣衫楚楚的翩翩佳公子。

    他手拿纸扇,眉目俊俏,一袭白衣,有着说不出的翩然意味。

    好俊俏的一位公子呢!他是谁?

    众位女子的眼中顿时闪烁着同一种光——那种见到新目标的惊喜惊叹!

    “他乃当朝状元风无痕!目前尚未婚娶,也没有定亲的姑娘!”龙倾城在车帘后不怀好意地高声道出一句。顿时,这话似在女子中炸开了锅,那些原本怨怒的视线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风状元!请问你来边水城是游玩数日呢,还是长期定居啊?”

    “风状元,早春刚至,边水城南郊正是花开鸟语的好时节,如果公子有心踏青,我可以陪公子前去,做个向导!”

    “风状元,可否告知你的年岁呢?”

    ……

    一群女子突然对自己热情询问,风无痕有些措手不及,众多问题中也只得挑个最容易的回答。

    “风某今年二十有一——”话音刚落,就见方才问那问题的女子一声尖叫。

    “啊!风状元第一个和我说话也!小女子真是感激涕零!”那女子激动得掩面而泣。

    “呃……”风某人一脸菜色。

    就在马车前的风无痕陷入恐慌之际,两道身影由马车车窗掠出,轻淡话语随笑意而发:“风公子,真是多谢你的挡驾了!边水城姑娘热情,相信公子一定可以在此处觅到如意心上人!我们,就先行告退,不打扰了!呵呵呵呵……嚯嚯嚯嚯……”

    此特殊笑声,一听便知是龙倾城的得意之笑。

    风无痕面目惨淡地立在那群女子中间,他闯荡江湖这些年来,什么凶险场面都见过,却独独没见过这阵势。他到底该如何才能脱身呢?

    柳木发芽,阳光和煦,清风阵阵。

    自熟识的药材铺领回暂顾的狗狗小宝之后,他们便直奔城外西郊。

    当分别良久的济恩小筑出现在两人一狗面前时,大家心头皆是一阵温暖。

    “终于到家啦!”倾城冲在前面,跑得飞快。

    “看来要先打扫一下屋舍才行。”冰珀则盘算着这几月屋中落下的灰尘该有多厚。

    “呜汪汪——”宝宝也插口几声,随后欢快地撒开四蹄,从狗洞一钻而入。

    取下门前东主有事的纸条,冰珀跟在倾城身后踏入院里。穿过院落,沿走廊来到了卧房门口,哪知才伸手推门,便发现屋里的异样。

    “谁!”出声的同时,她已暗将几颗丹药捏在手中,以便随时攻击。

    哪知屋中那人却速度奇快,瞬间便已袭到她跟前,夹着强劲的掌风,攻向她面门。

    冰珀硬生生收住脚步向后闪避,并弹出丹药当作暗器,哪知对方却一把抄过,送入口中。

    “好药好药!”那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声音苍老奇特,似乎也是用气扭曲了声线而发出的,“药虽研究得不错,但武功却精长不快!”

    看清了对手脸上的面具,冰珀竟似呆住一样。

    那黑色的铁质面具掩住对方的大半张脸,只留鼻子以下在外,面具的形状样式竟与那神秘人的银色面具一模一样!

    他是谁?与那人是何关系?为何会在此出现?

    冰珀一阵心惊,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冰珀!”院落另一头的倾城听闻此处异样,急奔而至,“我来啦!”

    清美男子破门而入,且不说他因担心而力气太大毁了房门令遭冰珀白眼,当他看清屋里那人后做了一个更遭她白眼的举动。

    他——向后转——立刻跑!

    “你这小子!见鬼了吗?跑什么!”那戴黑色面具的人一跃随后追去,在院门外将倾城截住。

    “你本来——就是鬼啊!”龙倾城呜咽不清地欲走,却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对方。

    “臭小子!”面具人气爆,当头狠狠地敲了他一下,一把扯下黑色面具,露出一张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的脸,“看清楚点!哪里是鬼!混蛋小子!”那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没什么形象地掐住倾城的脖子,使劲摇动。

    “快……快住手!我错了,你不是……鬼!”倾城被掐个半死,立刻求饶。

    见状,那中年男子这才放手,“混蛋小子!四年不见我居然这种态度!”

    “可是谁知道啊!你一声不吭的失踪不回,我们当然以为你已经死了啊!而且你也知道组织里一直有莫名其妙的鬼任务,我怎么知道你是死是活啊!”

    “谁一声不吭的失踪啊!”他又伸手给了他一下。

    正当两人一来一去说到关键地方时,皆突感背后一道冰冷视线,两人满头冒汗地回头,只见院门口立着满面暗沉的华冰珀。

    她显然是听见了之前的对话,正陷入极度的暴怒中。

    “组织?任务?面具人?龙倾城——还有你华鹤行!”她淡然的面容逐渐狰狞中,“你们两个!把所有的事给我一件一件地说清楚!”

    “不孝女!怎么能直呼爹爹的名字呢?”那原本戴着黑色面具的偷袭者正是冰珀失踪了四年的爹——华鹤行。

    “那你呢,还不是假装失踪了四年!”此时此刻,她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欣喜,是愤怒还是激动,情绪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失踪的爹爹回来了!

    神秘人果然就是龙倾城!

    他们的组织到底是什么组织?

    想她华冰珀智行天下,竟然被身边两个最亲的人耍得团团转。

    “都说了没有失踪啊!我走的那天有留书一封啊!你们两个都没看到吗?”华鹤行不解地问。

    “没有!”倾城与冰珀异口同声。

    “那就奇怪了……难道信会自己长脚跑了?”华鹤行背起手来回踱步思考。

    墙边,闻到熟悉的气味,狗狗小宝又自狗洞一溜烟钻出,来到他脚边欢快地蹭啊蹭的。

    三人的视线一道集中在小宝的身上,最后一个恍然,抬头对视。

    他们家的小宝向来有刨地藏东西的坏习惯,难道——想到这里,三人一同进院来到小宝的窝前,半刻之后,一些骨头鞋子书本甚至银子珠宝一一自泥土中呈现在他们面前。

    最后,倾城手指一夹,拿起一片脏兮兮的纸,打开查看,果然是华鹤行的笔迹。

    拂干净泥土,三人隐约看清了信中内容。

    里面,华鹤行将自己与倾城的身份大致地说了一下,然后又说将去塞外执行一项秘密任务,预计可能会去个四五年,所以才将一切说明,也希望冰珀可以和倾城互相照顾,不必为他担心。

    “原来这个秘密你早就示意可以公开了,呜呜,我真凄惨,牢牢地守了它四年,还一直要装医痴和笨蛋!”倾城愤愤地咬牙。

    “你活该!”冰珀照他头一记打去,“竟然对我一骗再骗!”

    “可是,这是师傅说的啊!我怎么知道会有这封信呢!”

    三个人蹲在狗窝门前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的愤怒都统一集中在了那只又匆匆叼了一朵小花返回准备刨地藏宝的小宝身上。

    “听说狗肉很补!”倾城眉一挑,眼神阴恻恻的。

    其他两人皆同意地点头,随后将愤怒的魔爪伸向那只肥肥的小宝……

    呜……汪汪!

    烂漫的早春佳季,气氛安宁的西郊,愣是被一只小狗凄惨的呼救声给破坏殆尽……

    小宝最后还是逃过了一劫,那是因为那位好不容易摆脱众女子的翩翩风某人及时赶到,阻止了狂怒的三人。

    济恩小筑经此一役,也热闹起来。华鹤行回来了,风无痕住下了,龙倾城也不用再扮演医痴了。

    冰珀顿时轻松了很多,有很多时间去做以前想做而一直无法做的事。

    比如,在山野中露宿几日,观看星相;又如,在城中教琴先生那里学习一直想弹却苦于没有时间的琴。

    而倾城,也恢复到了冰珀师弟的身份,目前的最大愿望是说服师傅华鹤行,让他和冰珀完婚。

    至于那翩翩佳公子,此时正努力适应边水城的生活,而且据观察,他应该适应得挺不错。

    起码,那青鹤楼的老板是这样认为的。

    每隔十日踏入青鹤楼,依然会见着一派女子济济的繁荣场面。而如今,临窗而坐的却是新一代的翩翩佳人——风无痕。

    纸扇轻摇,发丝在微风下轻动,眉目中有一股淡淡的哀愁之意。这位大才子虽没有龙倾城那般清美绝尘的容貌,却也打动了不少女儿家的芳心。于是,在他每十日一次的祭奠伤情的日子里,仰慕他的女子也在一日日地增加中。

    嚯嚯嚯嚯……青鹤楼老板照例缩在柜台后点算着账本。

    唉——唉——忙碌的小二还是长吁短叹。

    啊——啊——啊——姑娘们仍然发昏尖叫。

    边水城繁荣依旧!

    夕阳斜下,依山依水,一对璧人相依而坐,静静享受这夹杂着阵阵花香的宁静气氛。

    “对了!”突地,那淡然女子似想起了什么,“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和爹爹到底加入的是什么组织?”

    “呃……”没料到她如此发问的清美男子额前黑线三条。

    “如果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休想我再理你!”想起之前的种种,她有些闷闷生气。

    “娘子,这么多年前的事,你怎么还记得呀?”男子很无奈。

    “我当然记得,你莫要转开话题。说!”

    “娘子,咱们的孩儿都已那么大了……这个就不要再提……”

    “我几时与你有的孩儿?”

    “小乌和小龟啊!上次逛集市买的,你忘了?”

    “……那是乌龟!”女子咬牙切齿。

    “可是,我一直把它们当我们的孩儿啊,说到孩儿——对了,娘子,你何时帮我生一个来耍玩一下呢?”

    “耍玩?孩儿是可以随意耍玩的吗?你自己都像个孩子一般,怎么去照顾!”

    “是吗?我哪里有?”

    ……

    很显然,那男子已经成功地转移了那女子的注意力,把话题调到了另一个上。

    绝色容颜漾起笑意,如星美眸望一眼湛朗空中悠扬的白云。一阵清雅的风拂过两人的面颊,带着悠然的温馨。

    这是他一直向往相守的幸福——的小小幸福……

    过往种种究竟是如何那般,其实——早已不再重要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