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男生爱女生
爱情慢半拍(憧憬)
夏天。傍晚。
常福社区的小型公园内。
十个男生满脸轻松在球场上穿梭。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时间,可以暂时放下繁重的学业,挥洒自由的汗水。
年纪稍小一点儿的男生,等着哥哥们跑到另一半的球场时,趁机跑到球场内投一两个篮,而哥哥们回场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抱着篮球退到场边喊加油。
小女生们正在篮球场外的铁树丛边玩过家家,她们有的手里抱着洋娃娃,用各种表情与伙伴们说话,显然,那洋娃娃是她们角色扮演里的宝宝。
铁树丛过去一些的小广场,小朋友们在爷爷奶奶的带领下嬉闹。更小的宝宝躺在婴儿推车内,不安分地踢着小脚丫,想快些长大跟哥哥姐姐们一样自由玩耍。
更远一些的梧桐树林,粉白的泡桐花瓣飘落在携手散步的伴侣们的肩膀上。他们之中,有新婚的夫妇,有准爸爸准妈妈,也有相守几十年的老夫妻。
一切安逸舒适的场景,在落日里温暖,在梧桐花里芬芳。
……
别人玩得正尽兴的时候,两个女生拉拉扯扯地来到球场边,她们年纪相仿,十二三岁的年纪。
拉着跑的女生,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乌黑柔亮的长发落在她洁白的制服上,虽然只有十三岁,可修长的身姿显示着日后会成为一个顶级的美女。
而被拖着跑的女生,可爱的学生头,因为跑动上下颠簸。大眼闪动流萤,唇儿粉润娇滴,唯有嘴角那抹倔强,显示着她性格。她抱怨着:“夏岚,你去把他叫过来就好了,我不要过去。”
“为什么?”夏岚头也不回,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反正我不要去找他。”
“怕被别人说‘’?”夏岚突然停下脚步,笑容可掬,“从小到大,杨景然是滕菊兰的小媳妇,整个常福社区包括以前我们念的小学谁不知道?”
“夏岚——”杨景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她站在球场边。“从我升初中,就发誓不会再背着那个名称!”
夏岚轻巧地笑笑,皓腕一抬,对着正在球场上跑动的男生大喊:“菊兰!”
球场上其中一个男生看过来,跟队友们打了个招呼,便往她们这边跑。
景然看着即使站在高几级的男生当中,身量也不会矮的滕菊兰,心里狠狠抱怨,为什么他只比她大一岁,从小学四年级以后他就开始比她高,而且还逐年将他们之间的海拔悬殊加大?
滕菊兰看了一眼景然之后,看向夏岚。
“什么事?夏岚。”变声期的男声沙哑而细微得破碎。夏岚的眼里透出期许的光芒。
“今天是我十三岁生日,我想跟你还有景然去埋许愿瓶。”
“什么瓶?”只有女生才会弄些古怪而没有意义的事情。
“许愿瓶。就是把心愿写在纸条上,装到瓶子里,再将瓶子埋在地下。愿望就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最后开花结果。”
夏岚的嘴角流露出向往的笑意。
菊兰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种子会生根发芽他知道,可瓶子会吗?他看向一直故意不看他的杨景然,手一扬,轻拍她不屑的头。
“你也想去?”
景然英眉倒竖,拍拍被他碰到的头发,怒道:“你的手很脏!不要对我动手。”
菊兰双手叉腰,浓眉一挑:“不许动手对吧?”他长腿一抬,屈膝轻点她的腿侧,“不要对我那么大的意见,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去?”
景然更是生气,跳开一段距离,用力拍裤子,大声道:“我当然想去!”
“所以你直接回答就好了。”说完之后,他问夏岚,“瓶子要埋在哪里?”
“梧桐树林。”
夏岚分给菊兰与景然每人一个透明的瓶子,一张信笺。
菊兰的信笺是蓝色的。
景然的信笺是白色的。
夏岚的信笺是粉红色。
蓝色、白色与粉色的心愿,被深埋在紧挨着的两棵大梧桐底下。
粉白的梧桐花瓣一片一片,轻轻覆盖了心愿,来年春天的时候,心愿会生根发芽,还会散发了淡淡的梧桐花香……
……
嘟噜噜,嘟噜噜……
电话铃声一声一声敲响杨家的角落,直到把杨家的每个角落都响遍了,杨家的女主人张芝慧才急匆匆地从厨房跑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下电话:“夏岚啊,你等一下啊。”
她说完,左手捂住话筒,对着楼上喊道:“景然,夏岚的电话。”
没人回应。
“景然!电话!”
依旧没人回应。见儿子从门外进来,她指挥道:“悠然,上楼叫你姐下来接电话。”
“哦。”杨悠然受命上了二楼。
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
张芝慧的手慢慢地捏成拳,对着电话那头的夏岚说:“夏岚啊,景然好像不在家,晚点我让她给你打过去。”
放下电话,她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楼,心里的怒火不断地膨胀。放暑假,别人家的孩子上补习班的补习班,出游的出游,而她的女儿杨景然从毕业升学考试后就一直呆在家里看电影没出门半步。
受女儿的影响,儿子也跟着守在电视机前不动,听说已经把附近音像店的电影看得差不多了。
看着儿女这样,她很生气,更生气的是,这个罪魁祸首是他们的爸爸,什么好赌不赌,偏偏要赌女儿能考上滕菊兰现在就读的北尚高中,就给她买一套专用的小家庭影院。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什么都不行,可一赌上了,就破天荒地赢了。
是,女儿考上北尚高中,她是高兴。可是……她再也无法忍受儿女们这样“颓废”下去。她毅然打开女儿的房间。
姐弟俩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她恼怒道:“杨景然!杨悠然!”
悠然跳起来,拍拍景然的肩头:“姐,妈叫你下楼接电话。”
说完他一溜烟跑下楼。看着侥幸逃掉的儿子,张芝慧缓慢地将头转过来,缓慢地将目光锁在女儿的身上,再缓慢地露出冷笑。
景然赔笑,道:“妈,我下楼去接电话。”
“等你下去接电话,打电话的人都结蜘蛛网了!”
“所以,为了不让别人结蜘蛛网,您放我下去。”
“现在知道觉悟了?晚了,电话我挂掉了,现在我要好好跟你算算账。”张芝慧怒意腾腾地接近景然。
景然手里捏着遥控器,贴着墙寻找生路。可妈妈的网铺天盖地,她无处可逃。突然,她用遥控器指着门口,大声道:“哇!爸!你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张芝慧微微转头,杨景然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如离弦之箭,从她的臂弯下逃窜。
张芝慧更为恼怒地追了上来。
“杨景然,你有胆你别跑!”
在老妈面前,她从来不敢说她有胆子!火速地跑下楼,瞥见悠然假装没他事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漫画,真的是越看越碍眼,她眯起眼睛,转移妈妈的怒火:“妈,其实悠然那次考试没及格!”
“不……不会吧!”
杨悠然手中的漫画一抛,跟着景然一起跑出门,嘴里叫着:“姐,我哪次考试不及格?”
“那你及格了,还跟着我跑干吗?”
“……”过分!明知道他做贼心虚,就一只小小的惊弓之鸟,她才那么整他。
两人越过了隔壁滕家的大门,滕家的次子滕莲阳抱着篮球看着两人逃窜的背影吹个口哨,也跟了上去:“嘿!嫂子,悠然!”
杨家姐弟趴在小卖部门前的冰柜上,景然用手扇着,从冰柜里挖出几支冰丢给弟弟跟莲阳。夏天吃冰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她满足地吃着甜甜的冰。
“嫂子……”
“滕绵羊,你欠揍啊?”嫂子嫂子,她什么时候是她的嫂子了?
“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嫂,你的反对没有意义。”
“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烤成羊肉串?”景然还没训完莲阳,小卖部的老板娘阿祥婶热络地问:“景然,听说你跟菊兰去海边出游,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回来?菊兰呢?”
“阿祥婶,我没有跟菊兰一起出游。”而且滕菊兰也不是出游而是参加野外求生技能训练。
“那我们好几天没看到你。”在隔壁吃清补凉的刘伯与刘伯母笑容可掬,“我们街坊邻居可是看着你们长大,还想早点喝到你们的喜酒呢。”
“我跟滕菊兰没有要结婚!”
“那菊兰妈还说你们一毕业就会举行婚礼,到时会请‘常福’里的人都参加。”
“……噢……滕妈妈……真的是……”景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菊兰是多好的对象啊,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就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刘伯母教育道。
“也就是菊兰,脾气好,能容忍你处处刁难他跟他作对。”阿祥婶附和。
“他脾气好?我……我刁难他?!”景然结结巴巴,满腹委屈。
“对啊,嫂子,你该对我哥好点!”莲阳落井下石。
“滕绵羊……”
“嗯,同感,我也觉得姐姐你对姐夫太刻薄。”悠然吃里扒外。
“杨悠然!”景然怒吼。
这种被当成滕菊兰的谁谁谁的日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完没了了的?
小时候,她跟着外婆住在仁山镇。到她该念小学的年龄时,她的爸妈才将她接到“常福”。
她的到来,最高兴的不是杨家人,而是杨家的邻居,滕家的女主人柳香怜。
团圆的饭桌上,齐了杨家夫妇杨志海、张芝慧。滕家夫妇滕达森、柳香怜。以及两家的子女,杨景然、杨悠然、滕菊兰、滕莲阳。
柳香怜同样的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芝慧啊,要不我跟你换,用我家的一个儿子换你的女儿。我好想有个女儿,只怪我肚子不争气。”
“我没意见,我们两家的孩子养谁不一样?”张芝慧给景然夹了一个鸡腿,“景然,你要不要跟滕妈妈回家?”
杨景然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不安与倔强,低头吃饭不说话。如果给她选择,那么她想回到仁山外婆家生活。
“景然,做滕妈妈的女儿好不好?滕妈妈会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好吃的东西给你哦。”柳香怜看着景然,是越看越喜欢,“瞧瞧我们景然的眼睛,水汪汪的多漂亮啊!还有这对酒窝,简直是无价之宝。还有还有……”
“老婆。”滕达森不得不制止妻子快要失控的举动,“你会吓着孩子的。”
“可是我好想有个女儿,也好喜欢景然!”她委屈地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她双眼放光露出迷人的笑容,“要不这样,让景然嫁给我儿子,她不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女儿了?!”
“就你能想出这种幼稚的想法,都什么年代了你该不会还想领童养媳吧?”张芝慧白了好友一眼,接着又不痛不痒道,“虽然这想法跟你一样幼稚,可我是不会反对。”
那就是一样幼稚呗,杨景然暗暗嘲笑,有些受不了大人们的谈话,她用力嚼着鸡肉。
柳香怜兴致勃勃地问:“哥哥,弟弟,你们谁要娶景然当新娘?”
“哥。”六岁的滕莲阳立即指派给哥哥,“这样我就有个嫂子。”
“那我是不是也有嫂子?”四岁的杨悠然脸上沾着饭粒,天真地问。
“你是有姐夫,不是嫂子。”莲阳伸手拍掉他脸上的饭粒。
“好,那景然就预定给我家哥哥了啊。”柳香怜眉开眼笑道,“哥哥你没意见吧?”
滕菊兰没有兴趣加入妈妈的无聊游戏中,没有作答,他淡淡地看了一直低着头的杨景然,她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敢表示反对?从进门到现在她就一语不发,嘴角的那抹倔强即使在她妈妈问话时也没有消失。
两家的男主人看了对方一眼,摇头轻笑。现在就定以后的事情也为时过早了吧?况且感情也不是指配给谁就落在谁身上。但是看到各自的老婆聊得起劲,便没制止。
“不说话表示没意见了,就这么定了。”
“够了……”杨景然羞恼地站起来,“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对,她成了滕菊兰的谁谁谁,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没完没了的。
她自己的事情到底是谁说了算!?这都是什么世道?!呼!她狠狠地吐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要生气,不要烦恼,都十几年,她早应该习惯了才对,即使他们这些人变本加厉,她的承受能力也在与他们成正比增长了啊。
惹不起,她还逃不起吗?杨景然将小小的木棍扔到垃圾桶内。
但是,要是这个时候回去,妈妈一定还在气头上。
不回去,就快看完的《终结者Ⅲ》的结局又让她心痒难耐。
回去,又不让妈妈发现的办法就只剩那个了……
……
滕菊兰将沉重的行李往房间一丢便冲到浴室,放水的同时,迅速脱下已经汗湿的T恤,接着牛仔裤与贴身内裤也被他丢进洗衣篮内。
当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时,他满足地吐了一口气。
几天的野外求生训练一结束,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泡了澡,把身上的疲劳泡散,让一直紧绷的肌肉放松。
正当他想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时,窗台上有了动静。
一双可爱的拖鞋从窗外扔进来。
一个遥控器被放在窗台上。
一双小手伸出来,紧紧抓住窗台的边缘。
一个乌黑的脑袋露出来,接着娇小的身影熟门熟路稳稳当当跨坐在窗台之上。
这丫头就不知道这个举动有多危险吗?
滕菊兰怒道:“杨景然!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许再爬窗!”
哇喝……有人在!被叫声吓到的杨景然身子小跳了一下,轻轻晃动。
滕菊兰惊吓地站起来。
“景然!”
“你不是参加野外求生训练去了吗?”
杨景然从窗台上爬下来,嫩白的小脚将拖鞋勾回来套在脚上,转身,顿时目瞪口呆。
“所以你就毫无忌惮地爬树翻墙了是吧?!”见她安全着地,他怒火又高涨。“你别瞪着眼看我,我说过你要是再爬墙,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景然吞吞口水,她很想说想要对她不客气,至少应该把衣服先穿上,可是她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再次将锁在他脸上的目光往下调。
虽然是十七岁少年的身体,可是他发育得也太好了吧,宽阔的肩膀结实有力,黝黑的肌肤泛着古铜的色泽,全身上下已经透露男性的阳刚之美。
她再次确定了一点,滕菊兰确实正一丝不挂对她说教,因为她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那个……
“杨景然,你专心点行不行!”
她那不安分的双眼在看什么?还红着脸惊恐成那样!
他抬起长腿,跨出浴缸。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用最慢地速度抬眼看她,从她好奇、惊呆、羞赧的表情看来,她是什么都看到了!
“该死……”
他低咒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坐回浴缸的水中。
哗啦!水被他过快的力道挤压涌出浴缸,流了一地。
“啊——”
她也才慢半拍地捂住脸尖叫着逃跑。
尖叫声冲上楼顶,跨过天台上紧挨着的杨家与滕家的护栏,消失在杨家天台的门后。
滕菊兰的脸久久不能降温,他只能把自己埋入浴缸里已经变凉的水中。羞涩与陌生的悸动将他淹没。
浴室里只剩下滴答的水声以及他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
朝阳大街,人潮汹涌。
夏岚与景然手举着最长的香草冰淇淋跟着人潮汹涌。景然低头吮吸了一口融化掉的冰。
“刚刚就应该坐着吃完才走。”
“你是在家当惯了山顶洞人,不知道长冰淇淋要拿来炫耀一下才更有味道吗?”夏岚舔着冰淇淋,“下次叫菊兰一起来。”
“咳咳……”说到菊兰,景然被冰冷的冰淇淋呛到,狠狠咳嗽,“现在,有他的地方没我!”
“嗯?”夏岚匪夷所思,“你们又干吗了?”
“没,没什么……”
“真的吗?”夏岚皮笑容不笑,看了她半晌,“好吧,若不想我严刑逼供,你现在就乖乖地跟我去——疯狂购物。”
“呃……”
疯狂购物?景然心凉了半截。
夏岚有一个习惯,心情很好的时候,要疯狂购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疯狂购物。至于疯狂到什么程度?每买完东西拿不动的时候她们就会拿到超市的储物柜去存,最后叫她家管家开车来把东西运回去。更恐怖的是,三天之后,夏岚在包里还找到三张没有用过的超市储物柜的密码条。
不知道,这次她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景然希望是前者。
夏岚家境十分好,可早在夏岚还小的时候,夏妈妈,因为无法忍受夏爸爸只顾工作、应酬不着家,丢下了一张离婚协议便离开了家,同时也离开了夏岚。
夏岚不是“常福”社区的居民,可她跟菊兰念同一所幼稚园,所以很小就认识。夏妈妈走了以后,夏岚谁都不跟,就只跟着菊兰,不管他是上学还是回家,她都会跟着。后来景然来到常福,她就一直跟景然念同一个班,成为了好朋友。
因为有了滕菊兰跟杨景然,夏岚慢慢变得开朗。
也因此,夏岚成为了常福社区进出最频繁外人。
太阳从当空落到建筑物之下,汹涌的人潮退去,路边摊一家接着一家摆出来,夜市使人潮再次回升。
杨景然终于能从百货大楼下来了,像经过了最惨烈的肉搏战,她再也无法使出半点力气,颓败地坐在当街的长椅上,丢下手中的大包小包,用力捶打快抽筋的小腿。
而跟在她身后的夏岚,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将纸袋往椅子上一甩,痛苦地捂着小腿:“抽……抽筋了!”
“啊?!”景然赶紧蹲下帮她推揉了好一阵,“好一点儿了吗?所以我说你这习惯要改一改,你买的那么多东西根本就不实用,浪费不说,还把自己累成这样,知道疼了吧……”
滴答。
滴——答——
热热的东西,沿着景然因低头而露出的颈子上滑落。景然不敢动,轻声道:“夏岚……”
夏岚的眼泪,从一颗一颗,变成了连绵不断。原来,她这次疯狂购物,是因为心情不好。景然心里冒出许多的心疼,夏岚从小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夏岚没事的。”
夏岚俯身,将头轻轻地靠在景然的肩膀上:“他要结婚了。他的结婚对象比我大十岁。我们开学的那天,他们会去欧洲旅行蜜月。”
夏岚口中的“他”是夏爸爸,夏泽天。
“夏岚,你爸爸结婚了,还是你的爸爸。”
“他以前为什么不肯带我妈出去一次呢?为什么不肯为我暂时放下工作?他从来不关心我。所以,他从来就不是我爸……”
“夏岚……”
“景然,我就只剩下你跟菊兰两个人了,我不能连你们都没有,所以不要让我总是一个人。”
景然抱着她,坚定不移地说:
“夏岚,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正文 第二章 怒发冲冠
景然本想在白天把《终结者Ⅲ》看完的,可爬窗看到滕菊兰的“活色春香”之后,她将自己埋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何况看电影。中午又被夏岚拖出去逛街,现在洗好澡了想继续看,可遥控器呢?
噢……糟糕!她把遥控器落在菊兰房间了!
怎么办?
让她去拿,还不如将她直接办了算了。可是没有遥控器,又很不方便……不方便偷懒。她拖着拖鞋笃笃笃冲进弟弟房间,正在看漫画的悠然漫不经心道:“姐,你没敲门。”
“悠然,你帮我一个忙。”
“有没有酬劳?”靠在床头看漫画的悠然头都没抬一下。
景然抢下他手里的漫画,轻轻丢在他的头上。
“漫画还想看吗?”
“姐——真怀疑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他捡起书抱在怀里,趾高气扬道,“说吧,求我什么事?”
求?这小子到底在嚣张什么?景然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吧,眼下她是有求于人啦,低低头没关系,坐到他床上,她揽着他的肩膀,谄媚道:“悠然,你去滕菊兰的房间,把我遥控器拿回来。”
他瞥着她,眉毛一挑一挑的,然后露出玩味的笑容:“姐,早上的时候,我还见到你拿着遥控器。菊兰哥也是今天才到的家。你的遥控器怎么会在哥的房间?而且你还不敢去拿?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哪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她把滕菊兰看个精精光光,也没有精光啦,后面没看到啊。呸呸!想什么呢!她甩甩头。
“没有?那你自己去跟哥拿不就好了?”
“臭小子……”什么时候脑子变得这么灵光,都快能问十万个为什么了。“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没有?那我把你的遥控器在菊兰哥房间的事公诸于世!看你怎么逃得过滕妈妈的追问!”
“你敢……”她露出自认为最凶残的表情。
“你说我敢不敢?”悠然的脚得意地晃动着。
“杨悠然!”她早该想到,她的弟弟是最不可靠的奸诈小人一个。
“我不说也行,你给我买一套《钢铁侠》。”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弟弟?!”她。
“我又不是你生的……怎样,要不要换啊?”他笑意盎然。
“做梦。”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她给了他一记直拳,往门口走。悠然扯着长长的尾音叫着:“妈妈——姐姐她——”
走到门口的景然跳回床上,狠狠捂住了他的嘴。要是这件事情被曝光,她好不容易才跟滕菊兰拉出的一点点距离就又被他们说没了。
“杨悠然你要是敢说,我揍扁你!”
她尝试性地放手,杨悠然懒懒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妈——”
小人啊!小人!她再次捂住他的嘴。两人在床上打了起来。
薄被掉下床了。
漫画掉了床了。
姐弟俩也掉下床了。
楼下传来了张芝慧怒腾腾的声音:“你们两个要是不睡觉,就给我到院子里喂蚊子!”
景然捂着弟弟的嘴,生怕他在这个时候把她给出卖了。她眼里露出狠光,咬牙切齿道:“你敢说,我把我送给你的漫画通通回收!再见!”
撂下狠话,她起身就走。果然,悠然乖乖地闭上嘴,生怕她真的把他的漫画给没收了。
景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万一弟弟真的把事情给抖出去,又正好在滕菊兰的房间里看到她的遥控器,人赃俱获,那她就是把黄河跟长江都跳了,也洗不清了。
再看完了一部阿诺的电影后,她用力地按一下指背。咯啦……手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扭动着踝关节,左右活动活动颈项。咯啦……同样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
凌晨一点半。
热身运动做完,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她要亲自上阵,去滕菊兰那把遥控器——偷……拿回来!
……
滕菊兰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让她可以辨认,滕菊兰正在床上睡着。窃喜,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书桌前,寻找遥控器的踪影。
桌上没有。
第一个抽屉里没有。
所有的抽屉都翻过了也没有。
他把遥控器藏哪里了?
书架上,柜架上都没有!
到底放在哪里?
越来越熟悉黑暗的她,终于发现放在滕菊兰床头柜上,靠近滕菊兰方向的右下角,放置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那就她一心找寻的宝贝遥控器。
她高兴地想冲过去,突然想到可能会被滕菊兰发现,她将跑改成趴。看准那个右下角,她匍匐前进。在滕菊兰的床边的柜子跟前她停下来,伸出右手,朝右下角的方向探去。
右下角,右下角……
竟然没摸到?
她将头抬高一些。
奇怪,刚刚目测过,遥控器确实在桌面的右下角啊,难道房间太暗她没看清?怎么这会儿,它跑到中间来了?
好,中间是吧,她的手再慢慢向中间摸索。
中间,中间……
咦?没碰到!她将手向两侧摸索,还是没有!
她再次双手撑着地板,抬头看向桌面。遥控器又好好的回到了右下角!
不是遥控器自己会跑,那就是……可恶的滕菊兰根本没睡着。
一不做二不休,她只好光明正大地拿了!正当她以最快的速度朝遥控器伸出手时,早已有人“捷手先登”把遥控器握在手里。
同时。
只听见“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亮起来。
滕菊兰手里捏着遥控器,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地板上吹胡子瞪眼的她。
“你根本就是假装睡觉!”
“我是在睡觉,只是没睡着。”打从她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那你明明就是醒着,还偷偷移动遥控器!”她站起来,对他怒目相向。
“偷偷?”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半夜不睡觉潜入别人的房间,翻箱倒柜,匍匐在地的人,可不是我。”想到她那笨拙的模样,他忍不住莞尔。
“我……我才没有偷偷!我是来拿遥控器的。”她的底气开始不足。
“那为什么不开灯?”他的笑意更浓。他当然知道她是因为白天的事不敢见他才这样做,不过现在看来她已经忘记了白天的事。
“那是因为……因为习惯!我习惯摸黑……呃,找东西。”
“那奇怪了,认识多年,我没发现你习惯匍匐前进?”
“滕菊兰!”好样的,她再三退让,他却步步紧逼,轻易地将她惹火了,“那又怎样?快把遥控器给我!”
“不要。”他笑望着她,欠扁的模样一览无遗。
“不要?”
生气!生气!她光火地伸手去抢,他将手抬得很高,她爬上他的床抢,他将遥控器换到另一边手上。她站立起来,他绕到床的另一侧,将手抬得更高。
“景然,认识你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没长高呢?”他的心情十分愉快。
“滕菊兰,认识你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讨人厌。”可恶,抢不到!
“能保持被人讨厌,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你有没觉得保持身高不变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恶!小人!
她饿虎扑羊般扑到他身上,本想用前爪……呃,用手按住他的胸口,再咬断他的咽喉,可没想她这一扑却把已经退到床边的他推下床去,双双跌下床的内侧。
怕她摔伤,菊兰双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护在自己身上。
景然惊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孔。
接着她赶紧抬高自己的头,与他保持好距离。
好险!险些就亲上了!险些初吻就被这个讨厌鬼给亲了去。她怒道:“滕……”
叩叩叩!
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菊兰,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好像听到你房间里有响声。”
“完了完了!是滕妈妈!”景然低声哀嚎,翻身离开菊兰身上的同时将他拉扯起来让他侧身挡住自己,“快让滕妈妈走,不然我就死定了!”
她还想着有朝一日咸鱼大翻身,彻底拜托滕菊兰。可现在要是被发现半夜三更,她跟他两人在他的房间里……那真的是永不翻身之日了。她尽量缩到他的怀里。她都快急死了,他还闷不作声?
“快说啊!”
“……妈,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掉下床了。”
“掉下床?没受伤吧儿子?”柳香怜有些着急。
景然躲得更紧,甚至拉下床上的薄被将自己罩住。
“千万别让她进来……”
“没事,我要继续睡觉了,妈妈晚安。”
柳香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进来,脚步声下楼而去。
景然慢慢掀开薄被,确定滕妈妈已经下楼,才敢大胆呼吸,今晚真的是出师不利。她苦着脸,看向不同以往嘴巴恶毒的菊兰。他要干吗?为什么要那么看着她?眼里深邃而陌生的光芒是什么?
“滕……滕菊兰……”
他为什么要慢慢地靠近她?哇!他身子好烫!已经离她很近了,却还在靠近。她手撑地板,不安地想挪开身子。却被他拉回来,他上半身压在她的身上。
“喂……”
他眼里深邃而炽热的光芒,是他想亲近她的冲动。
他靠近她是因为无法克制这种冲动。她离他心脏太近,近到他看到的全都是她的模样,沁入心里的都是她的香味。她水润的唇就是等待他采摘的鲜嫩的花瓣。
于是,他吻了她。
他他他……他在吻她?
她脑子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
他的气息与炽热将她彻底包围。
没错,他在吻她。
他竟敢吻她!
她又羞又恼,捶打他的胸口。
他才彻底地醒悟,立刻抽身离开她身上。
两人瞪大双眼看着对方。她用力擦拭着嘴唇,倔强的眼泪涌到眼里。他不安地看着她:“我……”
她的眼泪溢出眼眶,落在脸庞上:“色狼!”
说完,她冲出他的房间。
“景然!”他跳起来,追了出去。
追到天台上的时候,她甩手关上的门险些撞上他的鼻子。
他挫败地狠狠捶着墙壁。
该死!他越来越控制不了对她的情愫了!
杨景然要将滕菊兰大卸八块,再五马分尸分了这八块,剩下的骨头全晒干了当柴烧,烧成的灰当成白菜的肥料,再把白菜腌成酸菜,炒上肉末吃掉!
他让她失眠了一晚上,哭肿了眼睛不说,她还感冒了!八成,那可恶的家伙嘴上有感冒病菌,特意要传染给她的!
明明知道吃药对她来说,跟要了她半条命差不多,还让她吃药。
小时候,妈妈是捏着她的鼻子,等到她呼吸不过来张开嘴呼吸的时候,把药灌下去的。后来,她渐渐有了反抗的能力,想让她吃药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她吃过的药,大部分是有糖衣包裹,或是甜味的药。还有一小部分味苦的药,是靠滕菊兰软硬兼施让她吃下去的。想想,他很早以前的就是她的仇人了!
张芝慧宣布对让女儿吃药束手无策。举着白旗到隔壁寻找外援。
柳香怜捧着熬了好几小时的汤,泪眼矇眬,满脸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景然。见到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景然立即弹坐起来,故作中气十足道:“滕妈妈,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睡一觉就又能吃三大碗饭了!”
“还说没事,脸色那么差。”说完,她舀出闻起来就知道是上等的好烫,“快趁热喝。”
“嗯,谢谢滕妈妈。”景然接过汤喝下,虽然味觉因重感冒而有些退化,还是感激道,“好好喝,滕妈妈熬了很久吧?我再喝一碗。”
“只要我媳妇喜欢喝,熬多久都没关系。”柳香怜又给她盛了一碗。“那我们喝完汤,就该吃药了。”
景然听后,立刻把汤碗放下,摇头。
“媳妇,把药吃了,病才会好,乖一点。”
景然紧抿着嘴摇头,害怕一开口,那苦苦的药就会丢到她的嘴里。虽然说不吃药,感冒要难受上好几天,可是想到那苦到令人恶心的药,她宁愿感冒难受着。
看她似乎是宁死不屈的模样,柳香怜柳眉紧缩,很是不舍。
“媳妇……”
又是这种称呼……景然嘴儿一瞥,赌气道:“滕妈妈,不要再这样叫我,我不想老被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
“才不是事实!”太过大声地辩解,震得她的头更痛了。
“你是不是怪菊兰没来看你?我去叫他来。”
柳香怜说完就起身,景然赶紧拉下她,她还没有做好跟滕菊兰见面的准备。
“不要!我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滕菊兰了!”
“什么?菊兰惹你生气了?”看这孩子的模样,似乎真的生气了,“媳妇,你乖乖把药吃了,然后我让菊兰来跟你道歉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吃药,再也不要见到滕菊兰……”
话还未说完,房间的门被人用地推开。门外站着菊兰、莲阳、夏岚与悠然。夏岚与悠然两人拉着愧疚与恼怒各半的菊兰。菊兰冷着一张脸,让大家把他放开。
“我跟景然有话要谈。”
“我跟你没话说!”景然将薄被拉过头,不顾及疼痛的脑袋,大吼,“悠然,把他赶出我房间!我不要见他!”
菊兰挣脱了束缚,接过妈妈手里的药放到桌面上,缓缓道:“妈,你先出去。”
“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我跟她需要好好谈。”他无法忍受自己伤害她,但更不能忍受她说一辈子不要见到他。他将妈妈轻推出门。
“那……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许乱发脾气。”柳香怜警告自己的儿子道,“要好好跟景然道歉知不知道?!”
“你们让他走,我不要见到这个人!”
该死的,虽然很生气,可为什么想到他会出现在她面前,却让她心里的小鹿在乱跳。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多的小鹿都跑到她心里来玩耍。所以,她只能躲在被子里不敢看他。
看着门被带上,滕菊兰按上锁,回到了杨景然的床边,看来他要跟她单独谈的心是铁了的:“你是先要吃药,还是先听我解释?”
“我两样都不要,只要你滚开!”
“好吧,那我就先解释。”
她又没说选择这项!他永远是这样的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埋在被子下的她狠狠堵上耳朵,可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以后不会那样了,对不起。”
“说完了就快走!”一句对不起能把她的初吻换回来吗?
“可你也要收回刚刚你说的话。”
“你凭什么要求我?”他还不单单是道歉了?!
“你要收回说一辈子不见我不理我的话。”因为这句话,堵在他胸口,上下不得,让他不安得很。
“我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一辈子都不理你!”她故意清晰地再次重复。
“杨景然!”他十分不悦地瞅着她,她越长大越跟他作对,什么都跟他唱反调,“你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老跟我作对。”
“小事?!你说那是小事?”她气恼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太大声她头更疼了,完全忘记了因为羞恼不敢看他的情绪,狠狠地瞪着他。
“……至少没严重到要一辈子不搭理我。”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皱起眉头。
“你知道不知道那是我的初吻!我的初吻为什么要给你这个讨厌鬼?!”
“讨厌鬼?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他也有些光火了,“你对所有的人都好,为什么就那么针对我?”
是,从小他是喜欢跟她斗嘴,可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让她吃,让她用。她提到的东西,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弄到。教她打篮球、骑单车、玩滑板……现想想,大部分她会的都是他教的。可是,他也不能亲她啊!
“反正你这种色狼,随便亲人家就是讨厌!”
“色狼?”他提高一个音阶。
“难道你不是吗?强吻人家就是色狼!”
“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
“不说是因为被我说中了,色、狼!”她眯起眼睛,清晰念着“色狼”二字。
他吐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不想提出来的,既然你说到色狼,你把我全身看个精光又算什么?”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的脸瞬间烧红,心跳飞快。
“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来回看了那么多遍?”看到她的气势减弱,他挑眉问。
“我哪有看那么多遍?不就两遍吗?”噢!她在说什么,这不明白着告诉他她有看到他的……“那……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你见过?”他诧异道。
“当然!”
“你确信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他皱起眉头。
“当……当然,小孩子到处都可以见到。”她支支吾吾,越说越小声。他松了口气的同时,白了她一记。
“你别告诉我,你看到的跟那一样。”
“我!”她彻底无话可回,脸红得像烧得正旺的木炭,她看到的是跟小孩子的……大相径庭。“那你也可以因为我看到了,永远不要理我啊!反正我们相互讨厌着!”
看她无赖的模样,他咬了咬牙,深呼吸,道:“我没有讨厌你。”
“不讨厌我你还跟我作对?”她满脸的不相信。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现在吃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对她好,就她好坏不分。再说下去,他难保不被她气昏过去。
“不要!”一听到药,她想都没想就往床上躺下。早知道她会这样,他将她拉住,制止她躲到被子里。
“吃药。”
她爱吃不吃,关他什么事?她甚至用手把嘴巴捂上。
“杨景然,任性也要适可而止。”
“哼……”不吃他还能把她怎样了?现在她又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如果你不想我喂你吃,就乖乖把药吃了。”
“我不吃你又能把我怎样?”因为挣不脱他的桎梏,她抬起高傲的下巴与他对望。“怎样怎样?”
他再次深呼吸,这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牛脾气?他的目光从她挑衅的眼睛一路往下,最后落在她的倔强的唇瓣上。他突然不为自己昨晚冲动的行为内疚了,还暗暗庆幸着,因为她甜甜的唇瓣,属于了他。
“你……你又想干吗?”看到他嘴角浮现出笑意,她膨胀的胆子急剧收缩。
“景然,乖,吃药。”
他……他又来了!小时候,她不喜欢吃药,他就偷偷地把药装在她最喜欢的零食的包装袋内,让她“误食”,当时他就这样似笑非笑的邪恶模样。她双手交叠捂着嘴,连话都不敢说。
“如果你不乖乖吃药,我不介意喂你吃……用嘴。”
“你……”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怒意横生,“你还敢说你不是色狼?!”
“无所谓,亲一次也是色狼,亲无数次也是色狼,为什么我不选择后者?”
说着,他慢慢贴近她。她惊恐地朝床的另一侧逃去,看他那模样,是想要动真格的了。
他却以更快地速度握住了她的左脚脚踝,邪恶的笑容里露出一抹挑逗。
她大惊。为什么滕菊兰握着她的脚的时候,她除了恼怒、恐惧、更多了莫名的悸动?他温热的手像按中了她的脉搏,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慌乱,她用右脚对他又踢又蹬,可白嫩的右脚也被他轻易地钳制住。
“啊,你放开我!救命!”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担心的敲门声,柳香怜等人并没有放过偷听菊兰与景然说话的机会,都贴在门口倾听,可谁知道有趣的话题渐渐变得有些激烈了。
景然听到门外的人还在,立即求救:“滕妈妈救我!”
“菊兰!菊兰你要是真的欺负景然,我绝对不饶你啊!”柳香怜有些急了。“你听到没有?快开门。”
“菊兰,你先把门开开!”夏岚也着急地拍着门。
可滕菊兰充耳不闻,丝毫不放松一直在逃的景然。景然更觉无助,道:“滕菊兰,快放手,你放开我!”
“好,但先吃药。”他保持了那抹可恶笑容不变。
“我不要!”
“不要?”他淡淡问道,还没等她回答,双手一扯。
她花容失色,被拉倒在床上。而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她身边,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跟她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眼里,神情慌乱的自己。
他的瞳眸里满满都是她的模样。然后,恶作剧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依然是淡淡笑容,只是这笑容,温柔得像初夏盛开的梧桐花。
她不敢用力呼吸。
他轻揉地抬手梳理贴在她脸上的碎发,抚摸她柔柔的短发,无限怜爱地说:“景然,吃药好吗?”
他生气她一点儿也不会领情;他使诈她只会更生气;可是他该死的温柔就是能把她唬住。
她似乎闻到了,属于梧桐花的芬芳。
在属于他的温柔与芬芳里,她迷失了,轻轻点了一直倔强的头。
嗑。
景然的房门被打开了。
而正准备撞门的柳香怜等人傻愣愣地看着满脸笑意的滕菊兰拿着空杯子走出来。接着一个小枕头狠狠地K中了滕菊兰的背:“小人!”
那个小枕头才掉到地上,又一个枕头前赴后继地飞过来。
“好苦……”
景然拿起床头的闹钟,柳香怜惊道:“媳妇,这个砸不得!”这个可要砸出人命的。
菊兰却缓缓地转身,轻声道:“别生气了,等会儿我给你泡菊兰茶。”
准备出击的闹钟闻言立即顿住。
菊兰茶……
菊兰茶,用菊花与兰花泡制的茶。菊花在茶水里绽放,兰花在茶面上晕染。菊花里,飘着兰花香。
正文 第三章 北尚高中
。
这所有着悠久校史的高中,学校年龄虽大,教学可十分灵活。曾培养过无数人才,是当代学生家长以及学生趋之若鹜的学校。
杨景然,为了赢得爸爸给的赌注——一套家庭小影院,血拼一个多学期,终于考出了可歌可泣的成绩,踏入了这个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高中。同时,又再次成为了滕菊兰的学妹。
从小到大,她跟菊兰还有夏岚都念同一所学校,只是菊兰高她们一届。
新生进学校的第一天,都会利用下午时间做各个班的卫生。
景然与夏岚一人扛着拖把,一人提着空水桶,聊着天懒懒地走在校园里。
“冰店?!”
夏岚指着前方惊吓叫道。接着,两人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像兔子一样冲进冰店。两份大分量的冰淇淋放在面前,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便大快朵颐。吃的同时还不忘记不时勺几口对方的冰放入嘴里。
放完学的铃声一响,高年级与新生陆陆续续地进到店里。
夏天,冰店是最能招引人的地方。冰店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景然,我们左手边过去一桌的男生里有一个人长得好帅!跟菊兰有得比!”
“滕菊兰有什么好看的?”景然撇撇嘴,朝那桌看去。
那个人,眉毛墨黑,飞扬入鬓。双眼闪亮,眼神却淡漠到接近冷酷。这样的人该是猖狂的,可偏偏与冷酷的双眼生在同一张脸上的却是形状优美,挺直的鼻子以及粉色润泽的嘴唇。这样看来,他离冷酷远了些,或许,他不是冷酷,而是孤独。
这样的猜想,让景然想到了一种花——紫色蔷薇。
也就在此时,那道冷傲的眼神朝她射来,水润的唇紧抿着,似乎十分不耐烦被别人长时间的打量。
景然耸耸肩低头吃冰,她对他可没有兴趣。
她是对他没兴趣,可很多人对他兴趣大得很。除了特意跑来看他的女生叽叽喳喳的叫声外,另一个女生更为大胆地冲过来,喘着气道:“静蓝学长!我终于又跟你同校了!”女孩子长得十分可爱,像极了真人版的SD娃娃。她双手谨慎地送上包装精美的小礼物,“静蓝学长,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干,希望你喜欢!”
那个“蔷薇男生”叫静蓝?景然将调羹里的冰淇淋舔干净。不过那男生态度也太恶劣了吧,他似乎当身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缓慢地吃着冰。
“学长!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跟你念了同一所中学,然后为了你,我又努力考上的米小安!”女孩连声音都十分卡哇伊。
“滚。”那张好看的嘴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单音节。米小安似乎没听见,一直在说:“学长,这饼干我花了很多的心思,有我很多的心意在里面,请你一定收下。”
“滚。”静蓝再次冷声道。
“学长,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所以我特意多放了糖,你一定会喜欢的!”原来米小安听到啊,只是假装没听到被拒绝的声音。
静蓝的手无情地一挥,饼干被打到地上,接着滚啊滚,最后一把撞到杨景然的脚,停了下来。
米小安不管饼干,整个人像牛皮糖一样缠绕在静蓝的手臂上:“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次,他甚至连滚字都没说,只是冰冷地盯着缠在他手臂上烦人的手臂。与他同一桌的男生起哄:“静蓝,你就答应了吧,看在她那么可爱的分上。”
女生们则是进行攻击:“臭丫头,你凭什么抢我们的纪元?”
“敢抢纪元,你不想在北尚呆下去了吗?!还是一个新生!”
众说纷纭,只有静蓝面不改色,再用一些力,将手一抽。
米小安倒在地上。哭道:“学长……我喜欢学长,很喜欢!”
“滚。”
噢……杨景然本来不想管这些无聊的事情的,可是看到那个纪元静蓝那么可恶,而叫米小安的又那么可怜,她实在忍无可忍地要多管闲事了。捡起地上的饼干,她朝那桌人走去。
景然将米小安扶起来,恨铁不成钢道:“安小米,你喜欢他什么?除了他那张脸外,他脾气坏,态度恶劣,不懂礼貌,还推到女生……”
“等等……”米小安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突然自己多了一个不认识的救兵。
“等什么?他本来就是自以为是,将别人的心意随意践踏的我家伙。我想也是因为这样,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吧。”她把饼干放在桌面上,藐视他,“别以为这样瞪着我,我就看不出你眼里藏着的悲哀。因为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所以你才会连笑都不会了吧?也没人教你什么叫朋友?”
纪元静蓝狠狠地盯着她,一语不发,只是拳头慢慢卷起来,收紧再收紧。
米小安持续地拉扯景然的衣角:“等等啦……”
“到底要等什么?”景然一心想揭静蓝的短处,解救沉迷于他的女性同胞们。
“我想纠正一下。”米小安泪眼朦胧,却十分讨人喜欢,她嘟着嘴说,“我叫米小安。”
“我知道啊,我正在帮你抱不平,你不用挑这个时候跟我做自我介绍。”
“不是……我叫米小安。”
“我知道!”这女生……说不明白的吗?“我说暂时别自我介绍!”
夏岚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她有些明白为什么纪元静蓝会那么受不了米小安了。她大笑着对景然说:“刚刚你叫她,安小米,所以她一直让你纠正回来,哈哈……”
“真的是……”景然挫败地将苗头指向米小安,“你分不清状况吗?这些小事可以留到以后纠正。”
“可是……”米小安绞着手指,“你真的是念错了人家的名字了嘛。”
“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可人家,觉得很重要……”
“喂……你们两个。”夏岚出声提醒两个都分不清状况的人道,“你要开骂的对象,你要追求的对象走远了!”
“啊,静蓝学长!”
米小安追随着跑出冰店。
“噢……无可救药的两个人!”景然火大道。
夏岚看着远去的纪元静蓝好一会儿,眯起眼睛,笑容可掬。
“景然,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看我们谁能先追到纪元静蓝。”夏岚不敢对上景然清澈的眼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情。
“一生遇到一个讨厌鬼已经足够了。”这个讨厌鬼她指的是滕菊兰,“我可不要跟另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赌啦,看看那个冷酷的家伙喜欢上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冷血动物,还学不会喜欢人吧。”
“我想知道,景然,我们就赌这个,要是你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夏岚央求着,只要景然能喜欢上纪元静蓝,她什么都会依她。
“欺骗感情不好吧?”景然看到夏岚哀求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你为什么一定要赌喜欢上纪元静蓝?夏岚……我喜欢纪元静蓝,对你有什么好处?”
“哪有那回事!”夏岚白了她一眼,却有些闪躲地别开头后才接着说,“我就是想赌一把,看看我的魅力大些,还是你的。”
“你不是故意损我吗?”夏岚有“家具之王”之称的老爸,家境好到不行,有天使与魔鬼都嫉妒的外表,还有优异的成绩。
夏岚见她坚持,只好小小地威胁她:“总之,如果你不跟我赌,我就把你是滕菊兰的小媳妇的事——昭告天下!”
“喂,夏岚……”夏岚似乎是想赌一把真的的了,为什么自己觉得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你是认真的?”
“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夏岚收起总是骄傲在嘴角的笑意。
景然皱起眉头,也收拾起玩笑,正色道:“到最后,可能是你喜欢上他也不一定啊,又万一我们同时喜欢上人家呢!”
夏岚走到门口,提起放在门口的空桶,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景然,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你会怎么做?”
景然白了她一眼,扛起拖把,跟在她身后:“我才不会喜欢上纪元静蓝。”
“万一呢?”
“万一啊……”景然想了想,“他要是喜欢你,我当然是祝福你们了!”
“那万一他喜欢你呢?”
夏岚苦笑,从小到大,景然都是这么单纯。可是,她现在却在利用她的单纯,她在利用她的友谊与信任。因为,她从菊兰的眼神里,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景然。哭的、笑的、静的、动的等等越来越多……
“啊?”景然顿住脚步,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她看着夏岚的背影轻声问,“如果他喜欢我,你不会祝福我们吗?”
“……你说呢?”夏岚故作轻松,景然拥有一切,而她只想让她把菊兰给她。夏岚回头对她露出笑容,“景然,你相信,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吗?”
“嗯!”景然看到她的笑容,也跟着笑,“可我觉得,要靠争取才能得到的幸福不算幸福,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唉……干吗说这个话题,注定的啦!”
是注定的吗?是吗?是吗……
……
夏岚那丫头动真格的了?
在说完打赌的事的第二天,她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项链当礼物送给纪元静蓝,光亲自包装那玩意儿,就花了她早上两节数学课的时间。资优生竟然上班干私活?为了这个赌夏岚还真的铆足了劲。
景然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赌这个?
夏岚拉着景然,守在更衣房外。
“好了,我打听好了,他们等会儿是体育课,他会过来换运动服。”
果然,静蓝被她们把到了。
夏岚屁颠屁颠地捧着礼物冲着静蓝粘上去,与米小安的热乎劲不相上下。
“静蓝学长,我是一年(三)班的夏岚。我想……”
“滚。”
夏岚还没说完,纪元静蓝丝毫没有减慢速度,从她跟景然的中间走过去。景然瞪大眼睛,这个家伙真的……太没礼貌了!刚刚他险些撞到她了!
夏岚却丝毫没有退宿的意思,一直跟着他进了更衣室。
“夏岚,那是男更衣室!”景然大声提醒。夏岚根本没在意,跟着进去。
更衣室传来了男生们的惊叫声。
“为什么会有女生进来?!”
“我没穿裤子啦。”
夏岚是疯了吗!景然左右为难,要不要进去?要是夏岚在里面被欺负呢?她用手捂着眼睛侧身走进去。
“哇哇……”
还没踏进门,一个不明的物体朝她袭来,接着连带把她体冲到门外。那不明物体将她挤压在墙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而那个物体是……夏岚。
是夏岚?!
夏岚被纪元静蓝丢出门口。
更衣室里传来了哄然大笑。
景然捂着被撞到的额头,怒意达到着火点,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不顾之前的羞涩,她气冲冲地冲进更衣室,对着面不改色的纪元静蓝咆哮:“你不知道你那样做可能会弄伤别人吗?夏岚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你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纪元静蓝低头看着身边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女生,他记得她,那天对他说教的女生。她跟别的女生一样,聒噪得让他心烦。
“滚开。”
“真难得,除了‘滚’字,你还会说‘开’字?我还以为你只是性格恶劣,想不到连对女生你都会动手!还好夏岚没伤到,不然我跟你没完!说实在的,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特别碍眼,今天你更是忍无可忍。到底在装酷给谁看?你让你自己难受就好了,别也把别人也害心情不好!”
纪元静蓝蹙眉,再次转头看她,咆哮:“所以你们离我远点!”
“你以为我喜欢靠近你?我恨不得在你的身上贴上警示牌,告诉别人‘易爆勿近’!活该谁都离你远远的!”
纪元静蓝愤恨地将脱下的制服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凶神恶煞地吼:“滚!”
整个更衣室安静下来。
景然也被吓到。刚刚她为什么有胆子去挑衅一头猎豹?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战。大概是因为看到夏岚被推出来,她急疯了吧。
静蓝的眼睛里露出骇人的光芒,紧紧握着的拳头轻轻地颤抖。
景然眯起眼。眼前这个人,完整的皮肤下应该有个深深的伤疤,而且他无法让这个伤疤愈合,所以,他疼痛得想要撕毁所有。
气氛似乎一点即爆。
一个声音却在此时不急不缓、格格不入地响起:
“杨景然,我不知道你还有参观男更衣室的喜好。”
滕菊兰手插裤兜,迈着从容自若的步子朝景然走过来,满脸吟着玩味的笑意。
杨景然白了他一眼,今天还真的是倒霉,两个她讨厌的人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才没你那么无聊。”
“菊兰!”夏岚快步朝他走去。菊兰道:“你也跟着她瞎闹?”
“不是,是我带景然来的。”夏岚举起吐吐舌头表示道歉。
“杨景然你还不走?”
“要你管我!”
嘴上虽这样说,她还是听他的话朝他走过去。
走了几步,她顿住脚步,迟疑了好一会儿,她转身再次回到静蓝的面前。
静蓝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劣气,这女生她还有胆子回来招惹他?!
景然捡起地上他的外套,抖了抖伸到他面前。
他怒视着她没伸手接。
她拉起他仍没松开的拳头,将衣服放到他的拳头上:“至少要把拳头松开,你才能拿起衣服。”
“杨景然!你管闲事的坏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菊兰不悦的声音传来,景然转身小跑着跟上他们,并走在夏岚的身边:“你还不是很喜欢管我的闲事?”
“闲事?要不是我路过这,你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别自己邀功,我们可没叫你帮忙……”
纪元静蓝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上的外套,衣服之下的拳头试探性地松了松,随即又被他用力握紧。
他干吗要去留意一个不相干的丫头说的话?!
……
“还要赌?!”景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岚,“你还没吸取上次的教训?”
“不是说好打赌的吗?既然,我已经表白了一次,你至少也要表现一次才公平吧?”夏岚笑容可掬。
“他现在想杀了我也不一定。”景然想到那天的纪元静蓝还觉得有些后怕。
“那才好玩!”
“不去行不行啊……”
“可以。”夏岚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不过,明天你跟菊兰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北尚。”
“夏岚,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啊!”
“你说呢?”夏岚露齿一笑,“没有准备吧……给你。”夏岚丢给她一封情书,“今天放学后会有篮球比赛,你就在比赛结束时给他送情书过去。”
“喂……”景然还想辩驳什么,可想想,就算她送情书过去,纪元静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滚”字,然后她乖乖滚就了事了,也省得夏岚总在耳边聒噪个没完没了。
文体馆内的呐喊声惊天动地。
左边,女生们的尖叫声前赴后继。
“滕菊兰!滕菊兰!滕菊兰!加油!”
“进了!三分!滕菊兰,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菊兰学长的眼睛,鼻子我也好喜欢,还有嘴巴!要是能亲一下……”
“你想都别想!菊兰学长是我的!”
“怎么会是你的!”
“他就是我的!我已经给他写情书了!而且没有被退回来!”
“笨蛋!你不知道滕菊兰是从来不看女生写的情书的吗?!”
他不看女生写给他的情书?她怎么不知道?景然撇撇嘴,想不到他在北尚的人气这么好!肯定是整天卖弄他那张脸,才招来这么多的青睐。
坏话还没说两句,当事人立刻发现了她的行踪,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更加卖力地打球,展示自己的绝妙球技。同时也引来女生们更高昂的喝彩声。
右边,女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纪元静蓝!纪元静蓝!我们支持你!”
“静蓝学长!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就要找像学长这样酷的男朋友!”
“静蓝学长一定会是我的!我要让他因为我而笑!”
“少来了,他不是每次都给你一个‘滚’字?”
“呃……那是因为,因为……哎!你还不是一样,情书被当面撕烂才丢人!”
噢!景然在心里叹了千百万个气。如此讨人厌的两个人,竟然被大家如此吹捧!真是苍天无眼啊!
不过,夏岚那家伙真是会折腾人。按纪元静蓝的性格,待会儿一定会将她的情书撕个七八烂,搞不好还会砸在她脸上。想到这些,她冷汗直冒,谁叫她之前她捋过虎须呢!
休息时间。女生们蜂拥地去给篮球队员们送水擦汗。
滕菊兰礼貌地伸出手拒绝:“谢谢,我不渴。”
他边说,边朝景然与夏岚走去。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景然没看过他打球,从她长大了一些后,就不再跟着他在篮球场上玩篮球。他知道她是不想被街坊邻居们说。后来,他比她提早一年进入高中,他也很久没有跟她一起上下学。
见他走过来,景然戒备地左右看看,后退再后退,想趁机隐没在人群当中。
她要跟他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
她人是钻入人群里了,书包却被他利落地捉住,没两下,她被他从人群里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他好看的眉毛得逞地一挑,熟练地打开她的书包,因为看到他想要的东西,还放在熟悉的位置,他扬起嘴角。二话不说,从她书包里掏出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水,拧开就往嘴里灌。
女生们抽气声高高低低。
“她是谁啊?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菊兰那么自然地打开她的书包?”
“为什么菊兰学长要喝她的水?更伤心的是,那瓶水明明就只剩下一半了。”
“那就意味着,有一半可能是被她喝了的!”
女生们目光如刀刃,闪耀着阴森的白光。
“她是学长的谁?!”
景然哀嚎!她的一世英名绝对不能在这个小小的插曲上栽跟斗。她狠狠瞪了肇事者一眼,双手张开,安抚众人的情绪:
“哈,大家别误会,我跟他不熟!”
“不熟?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这个小水壶还是我给送给你的第五个水壶吧。”
“厚……”女生们愤愤不平声又飙升,“还说不熟!”
“滕菊兰,你故意的?!”她真想撕烂他那张无辜的笑脸!
他耸耸肩,哨声再次响起,他将只剩下六分之一的水的水壶给她,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剩下的水是我的,不许你又偷偷地喝掉!”
“什么叫‘又’?!”她之前有那么做过吗?
“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生们声色俱厉,景然赶紧将夏岚拉到面前,她迟早会因为滕菊兰,被女生们唾弃而亡。她一直戳夏岚的背,要求她帮忙。夏岚转头问她,道:“随便我说什么都行吗?”
“只要解除大家的误会。”
“这可是你说的。”夏岚对大家露出最动人的笑容,“其实,滕菊兰的女朋友,是我!”
“怎么会这样!”
看到对手是顶级大美女,大多数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相较夏岚的美貌,她们确实自叹不如。
景然有那么一会儿无法消化夏岚的话,她是因为帮她解围才这样说的吗?那……她牺牲还真大,自愿把自己沦落为女生们的公敌,还要被说是滕菊兰那种讨厌鬼的女朋友。
她心里深深地感激着夏岚的“舍身就义”。
于是,当比赛结束时,她十分积极主动地朝着输了两个球的纪元静蓝那方跑去,嘴里念着:
“夏岚,看我的了!”
夏岚拉一下拳头,替她打气:“好好加油!”
正文 第四章 情书
景然将手中的举起,像举着一面小旗帜冲锋陷阵的士兵,突破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真想不通,都输球了还有那么多的拥护者。
小旗帜终于来到已经十分不耐烦的表白对象面前,而旗手早已气喘吁吁,一手撑着膝盖低头喘气,一手扬着。
“静蓝学长,这是给你的……。”
纪元静兰看着这样的景然,微微蹙眉。她不像在送,而是在执行任务。而且她一点诚意也没有,累趴下了喘气不看他一眼不说,连指的方向都偏离了他。
一、二、三。
很好,果然如她所料,纪元静蓝对她视而不见。这样,她既能跟夏岚交差,也能不跟这个讨厌鬼有交集了。
“学长再见。”
她转身,再次扒开人群,妄想原路返回。
“。”
纪元静蓝难得说出了“滚”以外的字眼,她缓慢地回头,不确定他是在跟她说话。
他高傲的下巴微微示意,她确信他指的是她手上的。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再返回到他跟前,呈上。
“好吧,给你,我走了。”
一步,两步,她还没走出第三步。
“杨景然。”
她的步子顿住,却没有回过头来。意外啊,他在叫她的名字?
“你写了什么?”
“你不会自己看吗?”她确定他刚刚是在叫她的名字。
他摊开看了一眼,道:“你念,我听。”他突然有股冲动,接近她,没有理由,只是想靠近她。
“什么?!”
想都别想!她调头便走,险些撞到双手交叉在胸前,皮笑肉不笑的夏岚。该死,景然低咒,要是她真走掉的话,夏岚肯定会好好“回报”她。
那是让大家知道她跟菊兰的八卦?还是跟让纪元静蓝恶整自己一次?
挣扎了许久,她选择了后者。她一心想彻底摆脱“滕菊兰的某某某”这个称呼已经太久太久。反正纪元静蓝也只不过是为了整她罢了,出丑了就万事大吉。
她毕恭毕敬地接过,清清嗓子:“下面,由我给大家朗诵一封。”
看到的称呼,她的面部开始抽搐:
“亲爱的、又酷又帅的、人见人爱的、万人景仰的静蓝学长,你好。”每念一个字,景然就恨不得咬夏岚一口,“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对你的……爱,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奋勇向前,一发不可收拾。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我想是吧。”是吧……景然转头狠狠地白了夏岚一眼,估计她是咬牙切齿念的首例。男生们欢呼起哄,女生们唾弃不屑。景然继续咬着牙念道,“你是天,我就是地;你是土,我就是水;你是太阳,那么我就是你小小的向日葵。我的目光我的心,都围着你……转……”
景然看着最后一句话,怎么也念不出口,最后她打算偷工减料把最后一句给省了。
“朗诵完毕。”
“还没有。”纪元静蓝却一本正经地开口。
“……没,没有了。”她将藏到身后,露出僵硬的笑容,她慢慢地后退。这家伙,明明有自己看了,还要让她当众念出来。
“有。”他坚定不移,并移动了他尊贵的脚跟上她。
嗖!
哇哇!被人抢走了!男生们抢走了,急切地寻找最后一句话,然后哄笑着大声道:“她说‘静蓝学长,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静蓝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啦!”女生们几欲抓狂。
“静蓝答应她!答应她!”男生们惟恐天下不乱。
杨景然闭上眼睛深呼吸,今天她绝对出够丑了,也树够敌了!她还以为只是随便塞封就完事了,谁知道还拉出这么多的乌龙事件。她眯起眼看向一直像个旁观者的纪元静蓝,灭了他的心都有了。
“答应!答应!答应!”纪元静蓝一组人马还在煽风点火。
“杨景然。”滕菊兰扒开人群,隐忍着怒意冷声叫道,“回家了。”
他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他赢球,可是她却跑到纪元静蓝这里来表白?!
景然看到滕菊兰,顿时松了一口气,向他走过去。滕菊兰看她走向他,稍稍地舒缓了急剧上升的怒意,但是因为她刚刚的举动,他还是生气地率先拨开人群而去。
“景然……”
这个叫声不大,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可景然还是清晰地听出是静蓝的声音,一丝慌乱近似寒意从她脊梁骨蔓延而下。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佯装没听见,她继续跟在滕菊兰的身后。
“杨景然。”
这声十分响亮清晰,连周围的嘈杂应声安静下来。
整个文体馆静悄悄的。
景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高挑的空间里回荡,心跳快了一些,又快了一些。
静蓝冷淡的话语,因为场面的寂静而变得有些诡异。
“我答应你。”
“耶?”景然不解地转头看他,答应她什么?
“你不是要我做你男朋友?我答应你。”
“啊?!”这该死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走在她前头的滕菊兰像头被激怒的兽,扑向纪元静蓝。
去他见鬼的男朋友!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滕菊兰跟纪元静蓝打起来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的,谁也劝不开。
景然惊魂未定,只听见夏岚痛喊一声,跌装进菊兰的怀里。
夏岚为了劝架,不让滕菊兰受伤,狠狠地挨了一记静蓝的拳头。滕菊兰低咒:“夏岚!”
景然面色惨白地跑过去。
“夏岚有没有怎样?”
滕菊兰的怒火凝聚在脸上,他冷冷地看了景然一眼,单手将她推开。
“这下你高兴了?”
景然震惊地话都说不出来,傻愣愣地看着他抱起夏岚,听着夏岚说:“菊兰,不要受伤,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我没事,倒是你,是傻瓜吗?那拳头是你能挡的吗?”
滕菊兰的话里透漏着无限地担心与感激。
景然看着夏岚的手在滕菊兰的颈项上交叉相握,再茫然低头看着被滕菊兰推开的手臂。胸口像被沉重一击,狠狠疼痛着。
滕菊兰第一次,用那么冰冷的背影离开她。
滕菊兰第一次,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她。
滕菊兰第一次,推开了她。
滕菊兰也叫夏岚,傻瓜。
……
“景然,你滕妈妈让今天晚上去那边吃饭,夏岚也在。夏岚为了菊兰受伤了是不是?”
“嗯。”
“夏岚的爸爸最近刚结婚,现在人还在欧洲蜜月旅行对不对?”
“嗯。”
“夏岚的新妈妈才大夏岚十岁?她叫什么?”看着女儿心不在焉,张芝慧眯着眼睛叫道。
“嗯。”
“杨景然!”
妈妈突然的怒吼,把她吓得跳起来。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话?”张芝慧食指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所以说你成绩不好,整天脑子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有关系到成绩什么事?什么都能跟她学习成绩扯上关系。景然起身,无精打采地爬上楼。
“妈,我今天很累,你跟滕妈妈说我不过去了。”
“你累什么?你滕妈妈从茶庄回来还要给你张罗饭菜,你还嫌累了不过去?”
“妈……”楼梯走到半的景然回头看着妈妈,真是莫名其妙,看着妈妈她会觉得心里的所有委屈都跑到眼睛里,让她有些想哭。她吸口气佯装俏皮轻松,“妈,我爱你哦。”
张芝慧絮叨的话没能再说出口。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微微有些感慨,女儿开始有心事了,她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滕、杨两家的聚会,少了杨景然,而杨景然一贯坐的位置上,坐着夏岚。
“不来?不会是生病了吧?”柳香怜担心地问。
“没有生病,只是说在外面吃过了。”张芝慧解释。
“那过来喝碗汤也好啊,我煮了她最爱喝的鸡汤。哥哥,过去把你媳妇叫来吃饭。”
“算了算了。”张芝慧摆摆手,“我们不要因为一个丫头忙活了。”
“饭桌上少了景然有点怪怪的……”柳香怜叹了口气。
夏岚笑着说:“那暂时让我替景然喝滕妈妈的汤好不好?”
“你来滕妈妈家做客,滕妈妈求之不得。你爸爸也不在家,干脆今晚就跟滕妈妈住好了,反正房间也不差你一间。”
“好!”夏岚看着菊兰爽快地答应下来。
菊兰微笑,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两家紧挨的墙。
她真的吃饭了吗……难不成是跟纪元静蓝吃的饭?想到这他又怒意翻腾。
她任性、贪玩他可以谅解,可随便给别的男生写也太过分了!还当众朗读。换别的,他可以主动跟她讲和,即使很多时候错不在他这方,只要她开心,他不在乎。
可今天,她错得那么离谱,却还不肯来跟他说句好话?
就不能为了他低一次头吗?还是……
还是该死的,她真的喜欢上纪元静蓝了?!
“哥哥,这饭跟你有仇吗?”柳香怜疑惑地看着一直用筷子插饭的儿子。
“你是懒得嚼所以要把饭搓成糊吧?”夏岚的话引来了大伙儿的笑声,可菊兰却食不知味。
……
“菊兰,滕妈妈让我来你房间拿衣服。”夏岚说话的同时,已经打开菊兰的房门。
菊兰愣了一下,指着柜子说:“柜子里有景然的衣服。”
夏岚的笑微微有些僵硬,她打开滕菊兰的衣柜。
衣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叠T恤,款式十分类似,只是大小不同。
“左边是景然的。最上面那几件,还没拆过。”菊兰解释。
夏岚看着那几件还挂着商标牌的衣服,问:“景然的衣服怎么会在你这?”
“下雨的时候,妈妈会到天台收衣服,连同她的一起收下来放我这。”
“新的这些又是怎么回事?你暑假打工帮她买T恤?”
“嗯。”她跟他闹了一个暑假的脾气,他还没有机会拿给她。
景然从小就喜欢穿T恤,而且她的T恤多得无法清楚算计,有很多是来自他的手吧?夏岚看着T恤包装袋上的地址,那是菊兰出游过的地方,他连出游时都不忘给景然买东西。
看着两摞亲昵紧挨着的T恤,夏岚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她选择了穿滕菊兰的衣服。
……
半夜下的雨持续到早上。
杨景然在夏岚电话的催促下急急忙忙跑到到门口。
风雨中,夏岚躲在伞下菊兰的身边,菊兰手里的伞大部分都遮在她的头上,而他的肩膀已经被雨淋湿了一些。夏岚穿的是他的T恤。这件T恤,是那次他打篮球拿了奖金买的。他一件,她一件,所以她一眼辨认出来了。她移开视线,关心地问:“夏岚,你有没有好一点?”
“我还好了,只是昨晚下雨,我校服没干,现在只能先穿菊兰的衣服。看,好大的衣服啊!”夏岚笑着扯扯衣身。
“嗯。”景然用余光看了一眼滕菊兰。
他没有看她。他还在生气,在等着她跟他求和。
她以前都没注意看他的背影,像是在突然之间,他长成了身姿卓绝的大男生,再也不是儿时那个小伙伴了。
而她跟他的距离,是远了?还是近了?
……
雨一直下。
米小安跌跌撞撞地跑到杨景然的座位旁,激动地问:“景然,你有没有看到静蓝学长?”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他的教室里吗?”景然纳闷。
“没有,他今天没来上课!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去了哪里?”米小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会跟我说这些吧?”景然无奈道。
“可是,他承认你是他的女朋友。”
“那你也当真?”景然哭笑不得。
“今天是静蓝学长奶奶的忌日。”米小安犹豫了一会儿道。
“啊?”景然收起不正经地笑容。
“你不知道吗?学长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前年的今天,奶奶病重走了。就只剩学长一个人了。早上我去过他家,怎么叫也不见有人回应。他也不在奶奶的墓地那里。我很担心。”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景然,虽然我很喜欢学长,可如果你能让学长快乐起来,我愿意祝福你们。所以求求你,帮我找找学长!”米小安哭着说。
景然为难地皱眉。她能帮会帮啊,可问题是,她对纪元静蓝根本就一无所知。连他家住哪里她都不知道。
……
景然拿着米小安给的地址,看着门牌上写的与纸条上一样,她停下脚步。
这是一栋有些年岁的小别墅,别墅的围墙跟墙面都爬满了青藤。院子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所以杂草丛生。在漫天细雨的浇灌下,显得格外冷清深幽。
如果突然来一条闪电划过别墅的话,景然指不定会落荒逃跑,因为那样就太像闹鬼的古堡了。
似乎真的没有人在。已是暮色苍茫,他家却是漆黑一片。
她按了半天的门铃,没有回应。
她又试图拨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是关机的。
她拨打了他家的电话,是答录机的声音。觉得有些突兀,她清清嗓子,道:“静蓝学长,我是杨景然,我正在找你,如果你在家的话,开开门,我就在你家的门口。如果你不在家,听到留言,请给我回个电话,我的电话是……”
景然撑着伞,蹲在纪元静蓝的大门口,雨噼里啪啦打在她的伞上,从伞布的缝隙里挤进来一些雨水的星沫,凉凉地刮过她的脸。
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只好呆在这守株待兔。
她拿起电话又拨了他家的电话:“静蓝学长,快来把门开开,我的鞋子都湿掉了。”
一个小时后。
“静蓝学长,雨越下越大了。”
又十分钟过去了。
“静蓝学长,天黑了。”
又一个十分过去,景然站起来,拍拍蹲麻的腿,貌似他是真的不在家了。
“静蓝学长,我走了,不过好像蛮晚了,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回去安不安全?”
她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缓慢地迈着离开的步子。
一步、两步……九步。
咔嚓。
终于,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景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快速地转身。
纪元静蓝冷冷地站在铁门前,任由大雨浇在身上,像古堡里突然出现的吸血鬼,美丽而诡异。他满脸阴霾地问:
“就那么笃定我在家?”
“也不确定,只是猜测。”景然急忙跑回来,将雨伞举得高高的,罩过他的头顶。
“猜测你还说那么多废话?”风雨之下,她潮湿却明亮的眼睛,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身体,让他的心有股莫名的暖意流过。她虽没明目张胆,可他仍看出她笑得十分得意。
“废话还不是把你给叫出来了?”
“为什么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对哦,我跟你又不熟,我干吗等那么久?”她佯装不解,倒退一小步,笑道,“那我走咯?”
走?要走早该在之前他对她无动于衷的时候走,现在走不嫌太晚了吗?他突然跨出一大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熟?我记得,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
她手里的伞瞬间掉在雨里,紧接着,大雨将两个人掩埋,他沉重的身体也完全地压在她的肩头,她惊叫道:“纪元静蓝!你竟让自己烧到昏过去!”
……
“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病得很重,奶奶要见他最后一面。奶奶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一直在叫:静蓝,静蓝……
“奶奶……静蓝回来了!”
奶奶不见了,房子空空的,雨下得很大,没有闪电,没有雷声,可整个天地都是绝望的雨。
“如果你同意回到我身边,跟我去美国,那么我会尽全力把你奶奶的病治好,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奶奶的病,我也无能为力。”
什么叫回到她的身边?从小抛弃他的人是她啊,他不愿意相信她就是生他的母亲。
可为了奶奶,他跟她去美国了。
可是,她却没能救活奶奶,奶奶在弥留之际一直念着:静蓝,静蓝……
“奶奶……奶奶……”
“静蓝学长?静蓝学长!只是梦,没关系。”
景然看着满头大汗的纪元静蓝,伸手接住他一直在找寻的手。
静蓝像突然抓住水里救生的浮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直不安的颤抖也渐渐平静下来。
滕菊兰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景,所有的担心变成了恼怒。他等了她那么久,都不见她来求和。打电话找他,却是来医院照顾纪元静蓝?!
“他都已经睡着了,你还舍不得把手放开?”
“滕菊兰?”她如释重负地叫了他的名字,“快来帮帮我,我脚好麻。”
“那你不会把手拿开?!”他不禁提高了音量,满脸愤然之色。
“我也想……”
她试图将手抽出来,纪元静蓝立刻抓得紧紧的。
菊兰的脸黑了大半,恨不得掰断那只握着她的手。想着,他已经上前,作势要掰开他的手指。景然惊道:
“你要做什么?!”
“把这猪蹄剁了喂狗。”他咬牙切齿道。
“学长是病人。”
“我管他是不是病人!”
“好了!”她制止他的举动,“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一样任性,学长只是一直在找奶奶,手借给他又没关系。”
“没关系?!”要不是顾及这是病房,他非吼塌了天花板不可,“这小子握得那么紧,这还没关系?!”
“……”她细细打量他表情,没好气道,“喂,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吃醋呢!”
“我……”他一时未能立刻反应,他的醋意都泛滥成那样了,她说好像?
“先不管这个,我左腿好麻,快帮我。”
“活该……”就该让她痛,才能稍稍缓解他的怒意。想是那么想,白了她一眼,他还是乖乖地蹲在她身边,拉直她的左腿推揉着。真是不甘心,他不是要等着她来找他求和吗?可为什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噢……轻点儿!”麻归麻,可一被扯动,就变成了极为难耐的疼痛。
“哼……”他冷笑,却放轻力道揉捏她的小腿……他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她痛了?!他粗声粗气道,“好点了没?”
“没,还是好麻。”
“……还疼不疼?”
“嗯。”
“这样好点吗?”
“嗯。”
她低头看着蹙眉为她轻揉慢捻的菊兰,心里有无数幸福在冒泡泡,绿色、蓝色、橙色、还有粉红的颜色。
她笑了。
正文 第五章 天晴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轻灵地跃上窗前的绿叶上。
了。
雨后树叶变成的透明的绿。
病房里除了药水的味道,还有一抹清秀的香气。
纪元静蓝张开眼睛,看到床头的桌面上放置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一朵被水浸泡得透明,依然可辨淡黄色的菊花在水里舒展绽放。
茶还冒着热气,那抹清秀的香气来自于菊花茶吗?静蓝不由得深呼吸,答案是:是,又不是。
因为淡黄色的茶水面,还漂浮着兰花。
于是,他确信,这香气如此清秀,是因为菊花里飘着兰花的香味。
他将目光调远了些。
杨景然跟滕菊兰站在窗前眺望。
滕菊兰偏头看着景然,露出微笑。
景然转过身,背靠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一杯与静蓝桌面一样的玻璃杯,杯内菊花绽放,兰花飘香。她举杯饮一口茶,随后满足地弯起嘴角,一直隐约可见的倔强,在瞬间完全从她身上隐去。
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她的周身泛着橙色暖暖的光晕。
纪元静蓝眯起眼,滕菊兰曾有幸与这样毫无防备的她在一起多少次?阳光拖着他们的影子,流泻在房间内的地板上,袅袅的菊、兰香,在他与她之间芬芳。
纪元静蓝只希望,这杯茶的名字,不要叫,菊兰茶。
……
热天吃冰淇淋。
冬天就要吃火锅了。
杨景然三两下解决掉几颗柳香怜做的肉丸,包括牛肉、虾仁、鱼浆口味的丸子。
“滕妈妈,你的手艺绝对要算天下第一。这牛肉丸子劲道入味,越嚼越香。虾仁丸子鲜滑爽口,回味无穷。而鱼浆丸子,鲜香细嫩,沾点辣椒盐水,简直好吃到不行。”
柳香怜停了十分受用,放第二批丸子下锅。
“还是做东西给我媳妇吃最有成就感。”
“能有什么成就感,你问问她这次考试数学考了多少分?没及格!”张芝慧数落道。
“不及格?哥哥,你没给景然补习吗?”
滕菊兰没好气地看着景然一眼,不是他不帮她补习,是她根本打算离他远远的,在校园里碰到面,她恨不得躲起来。
“杨景然,这个寒假你哪里都别想去,给我好好跟菊兰补习数学。”
“我不要让他帮我补习!”万一被邻居们知道了,又会说长道短,“夏岚成绩也很好,我让她给我补。”
“你们两个凑到一块,能看得下书吗?看看人家夏岚,成绩多好?”张芝慧道。
“那我上寒假补习班。”
“上补习班?”张芝慧挑眉,“补习班限时限地的,让菊兰一个人盯着你不更好?”
“我不要……”
“嗯,景然,我觉得你妈妈这个提议不错,你就是因为数学,才被拖垮成绩。让菊兰帮你补习再好不过。”话不多的杨志海道。
“可是……”
“对啊,姐,你让菊兰哥给你补习,还能随时吃到滕妈妈做的好吃的,一举两得。”
“……”
“嗯,反正菊兰也没别的事做,就别让他闲着。”滕达森也加入劝说行列。
接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把她的意见丢到九霄云外,最后拍板。
“就这么定了,景然就交给菊兰了!”
什么嘛,不让她发言就算了,话要说也要说清楚,不是她,只是她的数学要交给滕菊兰好不好?
……
景然抱着书来到菊兰的房间。
菊兰拿出一张折叠式的课桌,景然看到这个课桌,顿时精神大振。
“啊,是它,我们小时候用的书桌。”
这张书桌是小时候,滕杨两家四个孩子学习用的书桌,书桌的每面都贴有各自的名字,分别为:滕菊兰、杨景然、杨悠然、滕莲阳。他们曾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学习,一起玩玻璃弹珠、人工仔。
她还记得,小时候,莲阳跟悠然取笑她跟菊兰,还在这桌子下刻了文字。她将桌脚抬高,看着桌子底下歪歪扭扭一排稚嫩的文字,跟着读着:“男生爱女生,滕菊兰爱杨景然,杨景然爱滕菊兰。呵呵,当时莲阳跟悠然那两个小鬼想恶作剧,又不让爸妈他们知道,就偷偷在这里写的。”
她笑着念着,而菊兰微微有些愕然看着她,随即莞尔,问:“写的什么?”
“男生爱女生,滕菊兰爱杨景然,杨景然爱滕菊兰。”
她不疑有他,又重复念了一遍,随后才知道上了当,狠狠地推了菊兰一把。
“你恶劣啊你,占我便宜。”
他仍一脸笑意,坐到写有自己的名字的桌面。他那是什么笑容?她斜视他。
“还笑?”
“干吗不笑,好笑才笑。”
“因为整到我,高兴的吧?”她给了他一记白眼。
“不是,是因为你念那些文字。”
“那,那有什么……好高兴的。”噢,为什么她要结巴?!他笑着伸出手,在她的短发上揉弄,没有作答。
两个小时后。
杨景然弃笔投降,一把爬上滕菊兰的床,提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卷起来。这两个小时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不会”、“好像不懂”、“不知道”、“是什么”真是汗颜啊。
滕菊兰看着床上的“卷叶虫”失笑。
“杨景然,你的战斗力哪里去了?”
“数学吞并了。”
“你的智力哪去了?”
“数学扼杀了。”
“你的自信哪里去了?”
“数学抹灭了。”
“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什么?”
“推翻数学这个学科!”
“可能吗?”
“不可能!”她反方向将自己从被子里卷出来,一改之前懊恼的模样,性意盎然。“滕菊兰,你给我唱支歌吧?”
“不行。”他嘴角隐约有些笑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这样和平的相处那么久。
“你给我唱完歌后,我肯定思路畅通,破五关斩六将。”她听太多人说过滕菊兰歌唱得好,可似乎她没有细细听过。
“不行。”她使小聪明的时候,嘴角的那抹倔强,会变成狡黠的弧度。
“夏岚说你唱歌唱得很好听,为什么你能唱给她听,不能唱给我听?”
“我哪有唱给她听?”
“那她怎么知道你歌唱得好,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她有些埋怨,整天听到别人说,滕菊兰校园歌友会上唱自己的原创歌曲,轰动了全校,她却然浑然不知他有这方面的天分。他没好气道:“全校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为什么就我不知道?”
看她一副无辜的模样,他给了她一记白眼。
“你自己知道为什么。”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更无辜了,鄙夷地看着他,“肯定是你偏心……”
“是你偏心,对我不闻不问。”说着他有些恼怒了,随着两人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疏远他,要不是他不时踹她一把,或是刻意地粘在她身边,恐怕她已经当他是不认识的人了。
“哪有……”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她隐约有些心虚,“我才没有,是你对我越来越坏,有好事都跟别人说。”
“你有胆就看着我说这句话!”真的是不能指望她会有半点觉悟。
她心虚,当然不敢看着他坦诚的眼睛说话了,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她露出自认为是最“甜美”的笑容,哀求道:“滕菊兰,你就给我唱首歌吧……滕菊兰……”
他看着她谄媚的模样,狠狠地低咒,从小到大,每次两人起冲突,妥协的那方为什么都是他?为什么她装可爱、装可怜、甚至装可恶都可以左右他?每次都不甘心,却每次都情不自禁地完全满足她。
看到他的表情,按照惯例,她立刻明白,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被她降服!她立刻翻身下床,把挂在墙上的吉他放到他的手里。自己则乖巧地坐到一旁。
滕菊兰看着她,或许他可以给她提示,告诉她他的心意。他按着琴弦,深望了她一眼,修长的指优雅地拨弄琴弦。
听到琴声,她大眼儿轻眨,嘴角的笑意甜甜荡漾,笑意到达眼里时,她嘴角那抹疏离与倔强像每次她喝菊兰茶一样,消失无影踪。
他胸口一阵紧缩,这样的她能不能一直在他身边?她的心会不会跟他的心一样,为他而跳动?
吉他声像他的心跳,幸福却也惆怅地响起,他低柔唱着他为她写的歌曲——
月光照过我的窗台,为什么我的心如此澎湃
是不是因为月光,同样照在你的心海
让你成为我的夜空,这个念头变成了习惯
成长到现在,终于发现剥离了你我无法存在
我问月亮你是否和我一样
如果是,让你来告我月亮代表你的心
我问星星你是否和我一样
如果是,让你告诉我星星是你看我的眼睛
安静没有回应。
我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看你的眼神里
其实星星是我看你的眼睛
我把所有的爱意都写在看你的笑容里
问你是否看得见,其实月亮代表我的心
噢……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得见你却看不见
还是,你视而不见
……
歌声停止,琴声也停止了。
菊兰与景然的目光却像粘住了一般,无法从对方的眼里移开。
景然的心口像一杯装得满满的水,似乎再轻微一碰,就会满溢而出。她不敢用力呼吸,因为菊兰的眼里像有海浪在澎湃,她再微微靠近丝毫,便会顷刻间被吞没,成为他沧海里的一粟。
她没动,他却慢慢地朝她靠近了。
他说过,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了对她的情愫了。
他越靠越近,她双手紧张地撑着椅子面,同距离的后仰,葱白的指慢慢纠结成拳头,心里慌乱着,悸动着,矛盾着……
他靠得更近了。
她退无可退。
咕咚!
她整个人翻下椅子,摔个四脚朝天。
桃色的气氛立刻被她不雅的姿势破坏殆尽。
滕菊兰哭笑不得,将她扶起来。她被痛醒了,竖起全身的防备,横眉竖眼道:
“滕菊兰,你刚刚是不是又变‘狼人’了?!”
“狼人”?他眉儿一挑,没有否认。
“厚!像你现在的年龄是不是青春躁动时期?所以比较容易……激动?”
她十分严肃地看向他有可能比较容易“激动”的部位。
他低头看向她眼神所指的部位,眼角忍不住抽搐,这丫头还真的是……肆无忌惮。更可恶的是,他确实“激动”了。被她那么看了以后,他更是想掩饰都掩饰不掉。他面部有些燥热,只能瞪着她。
“你……你……”她才意会到什么,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就是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今天的补习到此结束。”他刻意装的若无其事的转身,“你可以回去了。”
她像被提醒,手忙脚乱地收拾课本,快步逃出去。
噢……脸好烫好烫!
关上门的刹那,她突然想到什么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打开门。
懊恼扑倒在床上的滕菊兰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弹坐起来,全身紧绷看着怒气腾腾地杀过来的她。她劈头盖脸道:“滕菊兰!你是不是随时随地都会这样?!”
“什么?”他不解道。
“你是不是见到女孩子就这样?!”她十分生气,想到他看到别的女生也会“激动”就非常生气。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一见到女孩子,就会变成狼人?”要是那样的话,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我是那样的人吗?”
“也许你不是,可现在你处于血气方刚的年龄,就很有可能一见到女孩子就会那样!”她说得理直气壮,他翻翻白眼。
“我又不是花痴。”
“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说明你心虚了。”她愤恨地看着他。
“我心虚什么?”她这是什么论调?
“因为你见到女孩子就会那样,所以你心虚不敢正面回答。”
“不敢正面回答什么?”他看她一副看千古罪人的眼神,有些不舒服。
“不敢回答,你见到女孩子没有变狼人。”
“你要问这个的重点是什么?”她这是在玩绕口令?而且他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了吗?她还要他怎样?
“看吧,还是不敢回答!色狼!”
“没有没有没有!”因为被质疑,他心情开始恶劣。
“回答得还真够勉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色、狼!”她气从鼻孔里喷出,鄙夷地看着他。“你去看你的美女,变你的‘狼人’吧!”
她生气扭头便走,他大手一伸,抓住她的皓腕,将她逮回身边。她那会儿说他没正面回答,现在又说回答得勉强了?他火气也开始上升。
“你说这些到底是要说明什么?”
“说明你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喜欢一个!”她不争气的眼眶开始泛红。
“我没有!”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那样了?
“还没有?你见到女孩子就会变‘狼人’!”
“我什么时候那样——”他的头开始痛了,杨景然不讲理起来,最小最硬的牛角她都会钻着不出来。
“还说没有?上次你夺了我的初吻,这次你又要变狼人!”她又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你是不是亲过很多的女孩子?”
老天,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完,她又跳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了,他为之气结。
“杨景然,你到底想要问出什么来?”
“又逃避问题……”她开始觉得胸口发闷,怎么呼吸怎么疼,“那就是承认亲了很多女生了。”
她抬起手,用袖子擦拭嘴唇。她应该是很生气很生气,可也只限在生气的范围才对,可为什么眼泪要掉个不停?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心疼?她擦拭嘴唇的动作越来越用力,那“脏”家伙,竟然用他的“脏”嘴亲了她!
“景然你到底在干吗?!”他拉住她的手,在这么擦下去嘴唇非把她自己擦破了不可。
她的袖子上湿答答的是……眼泪?!这下他慌了神,乱了手脚。
“为什么要哭?!”
因为他微微的妥协,她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怀中的数学本子、练习册通通掉在地上,她直愣愣站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
他更是手足无措,为她又是抹眼泪又是抹鼻涕,搂也不是抱也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恨不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倒带重放,看看他哪里错了,然后把那时候那个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给斩立决,可从头到尾他还是云里雾里,他恍然大悟,难道……“景然,是不是那个来了?”
男生有时候会讨论到这个,说女生月事来的时候情绪会反复无常。
“……哪个?”她语气不善哭着嚷嚷。
“那个……大姨妈。”
他连这个都知道?又是哪个女生告诉他的!哇哇……这下错不了,他确实喜欢别的女生,而且还是很多别的女生。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不想再跟他呆在同一个地方。
他心急如焚再次将她拉回来,带到怀里,再看她这么哭,他铁定会疯掉。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不哭?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好好回答就是,别哭了……”他心里难过得要死,他从没想过要惹哭她的。
“菊兰!这是干什么?”两人的口角引来了滕家的其他成员,滕达森责备地看着儿子。“怎么让景然哭成这样!”
景然见外人进来,羞恼地挣扎离开菊兰的怀抱,她怎么会赖在她鄙视仇恨的人的怀里哭?
滕菊兰抱着她的手不放开,事情还没解释清楚,他不会她哭着离开。
“菊兰,教人学习要有耐心,我之前就告诉你,看你把自个的媳妇弄哭成这样像话吗?”柳香怜也对儿子十分布满。她上前安抚景然,“景然啊,菊兰他肯定是无心的,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然你打他几拳消消气。”
打他?是,她是很想打他!景然没多想抬脚狠狠地往滕菊兰的脚面踩去。滕菊兰吃痛闷哼一声,她趁机推开他逃之夭夭。
滕家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得出的结论是,杨景然这次真的生气了。
……
“是!我就是非常非常讨厌他!”
杨景然用电话向夏岚列举滕菊兰十大罪状,结果发现十大罪状已经数不尽他的不是。她又长篇大论说出了滕菊兰的反面资料,结果也发现,长篇大论也道不完他的恶劣行径。
奇怪的是,平时话很多的夏岚今天话很少,很多时候都在听,有时又只是欲言又止的状态。
说得口干舌燥,景然拿起桌子上的水喝几口润润喉,做结束语。
“我确实讨厌他。”
一直语言闪烁的夏岚,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景然,你真的讨厌菊兰吗?”
“哦!讨厌,非常讨厌!”她又喝了一口水。
“那我喜欢他可以吗?”
噗!
景然满口的水都喷出来,狠狠地咳着。
“你……你说什么?”在她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希望刚刚是她听错了。
“我喜欢菊兰可以吗?”夏岚清晰地再次重复。
景然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没有听错,夏岚说喜欢菊兰。她的心哆嗦得厉害,像在瞬间要生死抉择一般。夏岚缓缓道:“我从小就喜欢菊兰,积累到现在恐怕已经不止是喜欢,我越来越难以控制对他的心意了。”
冰冷的气息在胸口凝聚,景然窒息了。她颓败地坐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景然,我喜欢菊兰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不可以!可为什么不可以?!不知道!可以……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景然?我可以喜欢菊兰吗?”
“当……当然……当然可以!”
有块大石头沉沉的压在景然的心口,她应该是讨厌滕菊兰的,为什么心会有被千刀万剐的疼意?不,不能这样,自己说讨厌他,夏岚才说出喜欢他,她根本就没立场、没理由去反对。
“我可以一直喜欢他吗?”夏岚的声音透露着哭意。
“当然!虽然我讨厌他,但是你喜欢他我肯定没有办法反对的啊!”
“景然!”夏岚喜极而泣,“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
景然想笑,眼泪却掉下来。她抬头看着床头的闹钟,时针分针和秒针同时指向十二点的位置。很多事情以为没有休止符,其实早已注定画上句号。就像灰姑娘的舞会,到十二点就必须散场一样。
……
农历新年,浓浓的年的气氛铺天盖地。
春节,通常是常福社区居民人最齐全的时候,不管是在外工作、读书的都会回家过年。常福社区也会在每年春节举行小型社区运动会,有篮球、羽毛球、拔河以及各种娱乐小游戏等等各种比赛。
滕菊兰如同往年一样一早便来杨家拜年。杨家人除了景然以外都在。她以前总会跟他讨红包的,今天却迟迟不见她来。她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吗?他有些不安。
张芝慧看出滕菊兰的心思,安慰道:“菊兰,景然不在家,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出去了?”菊兰疑惑,平日最懒出门的她怎么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出去?“她有说去哪里吗?”
“问了,她只说出去就不见人影,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
“是去夏岚那吗?”
“应该不会,夏岚说今天会来家里。”
菊兰轻蹙眉头,拨了景然的号码,熟悉的铃声从沙发上传来,她连手机都落在家里了。
她到底去了哪里?
正文 第六章 格格不入
杨景然看着那扇铁门,眉头微微地拧起来。每家每户都沉浸在年的火红气氛中,只有这栋陈旧的小别墅像被荒废了几十年,与周围。
她推开生锈的铁门。
别墅墙上的爬山虎只剩下光溜溜的藤条,横七竖八网在墙上。院子里的长草枯黄衰败,在干冷的寒风里僵硬摇摆。唯独门口放置的那篮子糖果,提醒这里还可能有生命的存在。景然拾起糖果篮里一张精美可爱的贺卡:米小安祝愿静蓝学长,新年快乐。
米小安来过了。
她叹口气,按下按铃,很长时间过去了,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她摸找手机,才发现自己忘了带。
“静蓝学长,我是杨景然,请开开门。”
即使门铃长按不放,门内依然静悄悄的。
杨景然后退数步,看着二楼敞开的窗眯起眼睛。
……
纪元静蓝看着努力爬水管的人原本就没松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双手环胸,对着墙上的人问:“你在干什么?”
“啊,原来你不在屋里?”她转头看身后的人,脚下一滑。
“哇……哇呀!”
她从水管上翻了下来,静蓝疾步上前并伸出手。可由于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爬也才爬不过一米高,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救,她已经在草地上摔个五体投地。
看她蹩脚的模样,他收回落空的手,却满嘴戏谑:“行这么大的礼,是跟我拜年吗?”
她吐掉嘴里的草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大过年的,不能积点口德吗?”
他耸耸肩,率先往屋里走。她朝他无情的背影扬起拳头,就不能拉她一把?她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跟着走进去。
他无视门边的她跟米小安带来的礼物,目不斜视径自走入屋内。这家伙,真是该好好学学什么叫礼貌,他到底在跩什么?她怎么会觉得他一个人过年很可怜,所以一大早便来看他?还费时费力费财为他买年货去?明明他就是她最讨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她还跑来受罪?!
看着他冷傲的背影,她心里莫名地对自己生气。她这样做算什么?她一直自以为是地在猜测别人的感受,对夏岚是那样,对滕菊兰也那样,其实都只是她自己的感受罢了。也许静蓝也根本就不会因为她的到来感受温暖,有她不多,少她不少,她开始怀疑自己在别人眼中存在的意义。
静蓝的脚步顿下来,身后的她并没有跟上来,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留意身后的动静。
安静。
他局促地转身。
她拿着自己的那大袋东西,已经走到大门口。
几乎在一瞬间,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惶恐,她是同情也好,怜悯好,他现在唯一害怕的是她一个转身,离开他千山万水的距离。他拔腿追赶到门口堵住她的去路,他的不安接近蛮横:
“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礼物有拿回去的道理?!”
“耶?”她开始怀疑刚刚爱理不理人的是不是他。“我以为你不要……”
“我要!”他凶神恶煞打断她的话,“自己女朋友送的礼物,我为什么不要?!”
“女朋友?”她没记错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你可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学长。”
“玩笑?”他短促的冷笑一声,拉着她进屋。
屋里的模样跟景然想的大有不同,她原本以为会像院子那样颓败杂乱,可出其不意地整齐,她不禁再仔细打量,终于她明白屋子为什么这么整齐了,因为这里的摆设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去动过,看上去十分干净,其实是厚厚的灰尘均匀地覆盖在上面。
地板被踩出一条小径,小径通向纪元静蓝的房间。
纪元静蓝的房间内,唯一没有杂物的地方是奶奶的遗像,画像里清瘦的老人满眼的笑容,而嘴角却隐约一抹倔强泄露她的倔强与柔韧。
景然缓慢地回头看向身后默不作声的静蓝,他面目冷清,没有表情。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墙角那堆扎眼的杂物,然后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所谓的杂物,发出惊叹声:“啊!”
静蓝勾起冷冷的嘴角,观察她的反映。
她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杂物”旁边,惊恐道:“学长,你不知道用假币是犯法的吗?”
静蓝冷傲不屑的面容顿时僵硬,假……假币?他以为她会跟别人一样,见到那么多钱会露出让他鄙夷的表情,她却义正词严地说是假币。
景然看他没表态,更是着急。
“要是被警察知道你有那么多的假币,铁定被拷了!你用了多少?快趁现在还没犯错误,把假币交给警察销毁。”
“是真的。”他冷傲的表情缓和了些。
“我管你真的还是假的,这钱你不能用,流通出去害人不说,你想吃牢饭吗?”
“我说钱是真的。”他缓和的表情柔和下来。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不知道数十万的假币会怎么判刑?要不我们自己销毁……”
“我说钱是真的。”他柔和的表情多了一些笑意。
“我知道!但是这钱不能……等等……你是说……”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变得震惊,指着满地的钱,张大的嘴巴忘了要合上,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钱是真的?”
他点头。
她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这么多钱,他不存进银行,是因为……这钱不干净?她以最慢的速度将目光慢慢地爬到他的脸上,怯生生地问:“你该不会抢银行吧?”
啪!
他抬手拍掉她不着边际的想象力:“停止你愚蠢的想象。”
她捂住被他打到的脑袋,不是她想象力的问题,谁会把数十万的钱当过期的杂志乱堆,整捆的,零散的掉了一地?她当他外星人看。
“那这钱是怎么回事?”
“哼……”他才刚缓和的模样又被冷漠取代,全身散发着怨恨。
“噢,又开始摆酷了……”她嘀咕几句,学他抬起手想拍掉他的冷酷,可他太高,她拍不到,只能不甘心地给他一记直拳,这也是她经常用来“对付”滕菊兰的招数。“钱是哪来的?”
“那些人,想用钱来弥补伤害与感情,我让他们弥补一辈子。”
遗弃他的母亲,说会在今后的日子给他最大的补偿,用钱。她廉价的钱,只配让他践踏。景然先是一怔,随后搔搔眉毛,道:“我说,别摆出那谁都欠你十万八万的表情,不在意你的人根本不会因为你的不开心,你的愤世嫉俗而难过。难过的只有你,还有能感同身受在意你的人。你还好意思把奶奶的照片放在这里,不摆明让她整天看着这样的你而难过吗?”
她听似随意的话,却像她击在他左胸口的直拳一样,碰触了他的心脏。他却只是执拗地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拿出小小的一个红包。
“本来想给你个小红包,可是看看你把钱这么糟蹋……红包,你更会不屑一顾吧?”
他看着那个小红包,心里暖烘烘的。
偏偏她让他暖了一小会儿,便把红包收了回去。他几乎是用抢的把小红包弄到手,看着包满心意与祝福的红包,他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在他心间如顽石一样的愤怒、怨恨、悲痛在无意中松动了一点点,又一点点。
“新年快乐,学长。”
他看着她眯起眼没有回答。
“学长,我说新年快乐,你不该回应我吗?”
“真的要让我回应你?”他目光执着而坚毅。
“当然。”她不疑有他。
“那么杨景然……景然,我要对你认真了。”
“啊?”她还没会意。
他却没有再给任何提示,指使她道:“现在你帮我把这屋子给弄干净。”
“啊?”
“以后你就常来。”
“啊?”
“扫帚我不知道在哪里,你找找。”
“啊?”这是什么人啊?前后相差也太大了吧。
“啊什么?你不是我女朋友吗?打扫屋子是你该做的。”
“先不说我不是女朋友,就打扫屋子的事好像不是女朋友该做的吧,你说话听起来像在使唤女佣。”
他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嘴角在她看不到的时候,轻柔飞扬。
……
大年初一,按习俗是不宜打扫房舍,以免散掉新年聚进来的福气、财气与运气。杨景然与纪元静蓝却将那栋“古堡”别墅彻底地打扫一遍,当她满意地离开纪元家时,已是暮色茫茫。
来到常福小区的大门前,她的步子犹豫了。
在听到夏岚说喜欢菊兰以后,她突然害怕看到滕菊兰。她对滕菊兰的讨厌,也在夏岚说喜欢他时变得有些不同了。她还弄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同了,也想不明白,心里揪疼的是什么。
因为是大年初一,常福小公园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篮球场,冷清清的铁树丛,还有光秃秃的梧桐树林。
她突然想起,夏岚十三岁生日那年,她跟夏岚还有菊兰在梧桐树下埋下的心愿瓶的事,举步朝梧桐树林走去。
两株紧挨生长的梧桐树,即使它们的叶子已经掉光,却因为相依相偎,唯美得让人屏息。
而这两棵梧桐树下,会埋藏着他们三个人什么样的心愿?
那年,她在那张白色的信笺上写下的是:景然、夏岚、菊兰永远在一起。
夏岚的心愿是什么呢?
菊兰的呢?
他们的心愿里,会不会有她的名字?
没由来的,她想到一句诗:梧桐相待老。
为什么心愿瓶埋在的不是三株梧桐相依偎的泥土里?
空的。
许愿瓶不见了。
所有的许愿瓶都不见了。
她的心愿,不见了。
她蓦然转身。
滕菊兰高高立在她的身后,像一株挺拔的梧桐。
寒风从梧桐树林吹过,从他跟她之间吹过,胸口那抹揪痛在看到他时清晰了。
这种痛,叫失去了才想珍惜。
高兴的滕菊兰、生气的滕菊兰、微笑的滕菊兰、悲伤的滕菊兰……
她曾站在很近的距离看每个模样的他,可她没有看到他的喜悦、恼怒、与包容。她说讨厌他,要与他划清界限,而现在这条界限上赫然写着“夏岚”的字样,她的心瞬间成了光秃秃的梧桐。她不知道,她心里的梧桐在回暖的时候能不能再长出嫩绿的叶子来?
“我看到纪元静蓝送你回来,你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他在门口等了她一个下午。
“是又怎么样?”她宁愿去维持对他的讨厌。
“杨景然!”他的担心消失,只剩下恼怒,“你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跟他过年?”
“没错。”她拍掉手上的泥土,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挫败地拉住她的手腕,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从他身边走开,他只知道,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他就会拉住她一次,这成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她总在逃,而他总是在追。现在,他也开始困惑,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伙伴?朋友?兄妹?或只是……习惯?
他握紧她的手,望着她的背影问:“就那么讨厌我吗?”
“……放开啦,我要回去吃饭。”
若是以往,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讨厌他,可现在她说不出口,心里挣扎着,讨厌与喜欢只有一线之隔,此时这根线像被拉到极限的弓箭,不是箭飞出去,就是弦被绷断。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好一会儿,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手腕失去了他的温度,失落冰冷地钻入心底。他终于没有拉住她不让她走了。
满地枯黄的梧桐叶在脚下发出嘶嘶地响声,像被踩碎的心。
她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可听到脚下的声音,她竟然泪流满面。
原来,她不是不会伤心,而是滕菊兰挡在她跟伤心之间;她也不是不会失落,而是滕菊兰总会拾起她的失落。而今,他从她身边走开了,伤心与失落便猝不及防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溃不成军。
脚啊,像生了根,扎在土里一步也迈不开。
梧桐林里只剩下冷风吹过树干的声音。
他走了吗?
她不敢回头,她害怕回头的时候身后只剩下冷冷地寒风,光秃秃的梧桐树,没有滕菊兰。
捏紧拳头,她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回过头去。
几乎就在同时,她撞进了滕菊兰的怀里。
他只是在尝试,他想知道当他放开她的手,她是从他身边飞走,还是呆在他的附近。当她没有犹豫迈开离开他的步子时,他的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根本不能自制紧追上她。
从小到大,他不舍得她难过,不舍得她失望,一直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他呵护了她那么久,怎么能让她说走就走?
在这个梧桐树林里,埋着他蓝色的愿望:菊兰跟景然在一起一辈子。
所以他对她,不止是伙伴,不止是兄妹,不止是朋友,是习惯更是……喜欢。
喜欢?喜欢……
是的,他喜欢她,他想一辈子对她好。
当他快要拉住她的手时,她放慢了离开的步伐,定定地站立在原处。而他也终于,看到了她微微僵硬的背影,她是不是也在挣扎,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心里的真正的感情?
于是,他放慢了追赶的脚步,屏住呼吸等待,无声地呐喊:景然回头。只要回头看他一眼,就足够他对她义无反顾。
就在她回头的刹那,他胸臆间的窒息感荡然无存,紧紧抱住她,像抱住了他的生命一般。
无论她让他多么不安,多么无措,多么伤心,只要她看他一眼,对他微笑,便足够他为她奋不顾身。
他突然想到一句诗:梧桐相待老。
景然第一次觉得,滕菊兰的胸口温暖得可以当掉所有的寒风,她吸吸鼻子,闻到了初夏梧桐花的香味。她破涕为笑,叫了他的名字:
“滕菊兰……”
他满足地叹息,双手越收越紧,想将她揉进胸膛里。
“让你那么生气,我很抱歉。”
“嗯?”
生什么气?她不解地从他怀里抬头望着他。他抹去她脸上残留的眼泪,整理她一直没变的学生头。
“我现在认真回答你的两个问题。”
“呃?”
“第一问题的答案是,我没有看到女孩子就会变‘狼人’,只是因为对象是你才那样。”
景然恍然大悟,“狼人事件”里她问他是不是一见到女孩子,就会变成狼人?是不是亲过很多的女孩子?
可是,什么叫‘因为对象是你才那样’?也就是说,就是说……
噢……她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因为羞涩,她想挣脱他的钳制。他将她牢牢锁在胸口不放开:
“听我把话说完。”他不知道下次她会不会乖乖地让他抱着不吵不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我没有吻过别的女生,只吻过你,我也只想吻你。”
“啊,不要说了……”她头顶着他的胸口,耳朵火红一片,羞怯的模样,像某个早晨窗台上那株偷偷绽放的兰花。他微笑,温柔如兰花上的晨露。
“现在,我再认真地告诉你一件事。”
“……嗯?”她低头轻语,因为觉察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因为期待与紧张,她第一次有了想抱他的冲动。
她的手微微地从身侧抬起。
如果,再给她多一点点的时间,那么她会来得及抱住他。
突兀的声音,从滕菊兰的背后传来。
“菊兰!”
是夏岚。
夏岚哭着朝他们跑来,她抱住了菊兰的背,埋首在他的背上,痛哭失声:“他不要我了,他把我赶出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景然面色苍白,她刚刚完全忘记了夏岚喜欢菊兰的事,也忘了自己说过,让夏岚喜欢菊兰!胸口五味杂陈,愧疚、懊恼、恐慌……
滕菊兰抱着她,夏岚抱着滕菊兰的背,这样的画面,太过纠缠揪心。她看着菊兰身后那两棵紧挨的梧桐树,明白了为什么它们是两棵相依偎,而不是三棵。
她从菊兰的怀里退出来,在紧挨的三个人之间拉出了空隙,她已经失去了挽回的时间。
夏岚扣紧了怀抱着菊兰的手,心里的苦涩只有她明白。
梧桐树下,她用笔写下的粉色愿望是:让菊兰喜欢上夏岚。
那年初夏,粉白梧桐花下的三个愿望。
杨景然白色的愿望是:景然、夏岚、菊兰永远在一起。
滕菊兰蓝色的愿望是:菊兰跟景然在一起一辈子。
夏岚粉红色的愿望是:让菊兰喜欢上夏岚。
……
景然与菊兰看到了夏岚的后妈林嘉怡,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即便有孕在身,身体依然轻盈优雅。
打从进门看到夏泽天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千依百顺,百般迁就。林嘉怡不像是一个妻子,而是个被捧在掌心的千金。
夏岚嘴角勾起冷笑,对菊兰与景然说:“去我房间。”
“夏岚,虽然刚才你熬汤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手烫伤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喝你煮的汤,你能不能再给我熬?”
林嘉怡将夏岚叫住,扶着肚子走到景然三个人的身边,露出甜美的笑容。夏岚深呼吸,不打算让菊兰与景然看到她的难堪。
“我没空。”
“夏岚,我不是故意要告诉泽天的,只是当时我真的被烫得很疼,你不要因为刚才的事情对我有成见。”
夏岚全身紧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说完她示意菊兰与景然进房间,林嘉怡疾步绕到他们跟前。
“刚才我事,我没有怪你,真的。”
“不怪我?”夏岚未曾消除的怒气,终于成功被林嘉怡点燃。若不是菊兰与景然的劝说,她根本就没想再回这个家。“你不小心烫着自己然后推到我身上,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有脸跟我提刚才?!”
林嘉怡委屈地蹙眉,轻声道:“夏岚,刚刚你说不会再回这个家了,我好担心,还好你现在回来了。”
“哼哼,是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吧?你心里其实一直在想我出去就别回来!”夏岚大声道,她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的虚伪,在她面前是一副嘴脸,在人前又完全是受害者的模样。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林嘉怡美眸顿时蓄满泪水,“即使你不看你爸爸的面子,也该主意一下你还有朋友在这。我知道,因为我跟宝宝的存在,让你有被忽视的感觉,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招惹你,你最好也别招惹我,林嘉怡!”
“夏岚!”在一旁的夏泽天终于看不过女儿强硬的态度,冷声道,“你也该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的为什么是我不是你老婆?她没有进这个门的时候,即使我病得快要死了,你也不会回来看我一眼。她住进来了,你回家了,却处处协助她将我逼出家门。把我赶出家门是你想要的吗?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夏岚眼眶很红,眼泪却没有流出一滴。夏泽天面部微微抽搐。
“景然跟菊兰在,你多少也给他们留点颜面。”
“我已经绕道而行,一退再退,你却从来不肯为我说一句话!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可以像座大山能依靠,我的爸爸却像个陌生人!”
夏泽天表情越发僵硬,对夏岚他是有些愧疚,可因为这样的愧疚已经持续很久,久到他不知道该怎么消除。林嘉怡看着夏泽天一眼,更是替他委屈。
“夏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爸?他日夜工作,还不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上学、生活可都需要钱……”
“钱是你想要的不是我!”夏岚歇斯底里地对着林嘉怡嘶吼,“你就是因为他的钱才嫁给他!”
夏泽天愕然,随后恼怒地抬起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打下来,菊兰抬手挡下了,责备道:“夏岚,怎么跟爸爸说话的?”看着夏泽天的羞怒与容忍已经到极限,菊兰礼貌地安抚,“夏爸爸,夏岚说的都只是一时的气话。打在女儿身,痛在父亲身啊。”
夏泽天失控的情绪稍稍被安抚下来,收回自己的手,冷冷凝视倔强得一塌糊涂的女儿。林嘉怡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泽天……”
“嘉怡姐?”景然笑脸相向,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制止她再说话,“宝宝在孕育期间就要注意胎教对不对?”
“……嗯。”林嘉怡现在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那就对了,上次我听医生说,宝宝在肚子里的时候就会受到母体情绪的影响,所以嘉怡姐不要太伤心了,不要哭,对宝宝不好。”
“……嗯。这个我知道,只是夏岚说话太伤人了。”
“对,都是夏岚的错。”景然责备地白了夏岚一眼,林嘉怡脸色露出一丝得意。景然继续道,“我听医生说,宝宝没出世之前,虽然看不见,可是听觉很好。妈妈的心跳几下,想什么宝宝都能听见。嘉怡姐心地那么善良,宝宝一定能听到的吧?”
林嘉怡的脸又转为恼怒的苍白,这丫头摆明是拐着弯骂她。
“为了宝宝的健康,嘉怡姐一定要保持善良的心,这样的话,宝宝也会有样学样,将来成为一样善良的人的。”
景然保持着中立无辜的模样,林嘉怡却越听越刺耳,终于她怒道:“你是在诅咒我宝宝以后多心眼了?”
“啊?你怎么会这么说?”景然佯装吃惊,“我说的是,宝宝有样学样……”她一改吃惊之色,变成极其困惑,试探性地问,“难道嘉怡姐你在使心眼?”
林嘉怡气极,当下便想发火。菊兰看景然唱完白脸,立刻唱红脸:“景然,你怎么说话呢?快跟嘉怡姐道歉。”
“噢,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问问,我想嘉怡姐也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菊兰与景然变着法子挖苦林嘉怡,夏岚的委屈、痛苦与压抑连同一直没有流出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在这个家里,她一直感觉自己在孤军奋战,即使爸爸看不到她对亲情的渴望,她也会将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吞,不让自己哭。
现在因为有菊兰与景然,她可以放任自己脆弱,因为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即使她被击垮,还有人会保护着她。
眼泪,是要被呵护才能脆弱得心安理得。
……
寒风舞弄年的夜晚,大街小巷鲜少有人的影踪,大伙儿都团员在家过大年。
杨景然与滕菊兰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偶尔从夏岚的口中,得知她家里的情况,没想到她的处境这样尴尬。
景然心里更是懊恼,她忽略了太多夏岚心里的想法,就在此之前,她还因为滕菊兰的拥抱而赶到满心喜悦,将夏岚喜欢菊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在想夏岚的事吧?”菊兰将围巾解下替她围上。
“我不冷。”
这样说着,她却没有拒绝他的温柔,围巾上暖暖的温度,此刻成了她心里微微的酸楚。
在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讨人厌的他,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她都好想珍惜。想到以前她曾那么挥霍他的体贴与温柔,就忍不住痛恨起自己。
滕菊兰,一直就是她的那杯茶啊,那杯菊花绽放,兰花飘香的菊兰茶,起初微微的苦涩,入口后却甘甜无比,满嘴回香。
只是,她辜负了茶的甘甜、清香与温暖。
她就要失去他了,失去了她的那杯茶。
看着她眼里的失意,他担心地问:“景然?”
“嗯?”她故作轻松,“滕菊兰,你要考国大的吧?夏岚一直很用功学习,她是想追随你。”
“你呢?”他停在她跟前,认真无比地看着她,“我宁愿你走在我前面,什么都让你先选择。”
“为什么?”
“那样,我就能毫无顾忌地追随着你。”
“……”她喉头一阵紧缩,不能说出话来。他眼里的期待是什么?无奈又是什么?他的微笑,微微有点单薄,有点自嘲:
“每次做一个决定,我都很担心你不会跟上来。可是,我又不得不让自己做最理想的选择,因为我怕你跟上来了,没给你选最好的。”
“……滕菊兰。”
她眼睛酸得厉害,为什么在她决定不再追随的时候,他告诉她这些呢?为什么,她之前都没察觉他的良苦用心?
“要是你在我前面,先做选择,我就不会担心我们会走散,因为我会一直跟着你,一步也不遗漏。”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决堤。
滕菊兰……滕菊兰……菊兰。
不费吹灰之力的美好,她遗失了。近在咫尺的幸福,她错过了。
“滕菊兰,考国大吧。”
“你呢?”
“我……”她的眼泪一颗颗,一串串流得更急,心一点点,一滴滴,走向冰冷,“我一定会考上你考的分数线。”
菊兰怔住望着她,这是杨景然第一次表明她的决定,第一次先于他做出了选择,这是不是表示,她的心正慢慢地靠近他,渐渐地看到他的存在?
他的错愕变成了喜悦,单薄的笑容如花朵绽放,温暖芳香。
“景然,在梧桐树林我想要告诉你……”
“不要说!”她笑着,却泪流满面,“不要现在说出来,等等,再等等就好。”
等一等,她就不会因为离开他而那么疼痛了。虽然,她不想当悲情英雄,可是……他与她之间隔着夏岚,她再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好。”他将她带入怀里,闻着她身上他再熟悉不过甜甜的香味,“我等你。我会在国大等你,然后我再也不会当你是没长大的丫头了。”
风冷冷吹过,年的喜悦却冲不去景然心里的惆怅。
就要说再见了,属于年少花季雨季天真烂漫的时光。
就要说再见了,从未经历过分离过无忧无虑的伙伴。
就要说再见了,才察觉就要被遗弃的犹如梧桐花开的初恋。
连同梧桐树下埋藏着的白色的愿望一起说再见。
或许等到她忘了滕菊兰,戒掉菊兰茶。
景然、夏岚、菊兰永远在一起这个愿望,还会在粉白的梧桐花里,芬芳。
正文 第七章 国大
树抽芽,花开花,春天过去了。
树成荫,花结果,夏天过去了。
树落叶,果成熟,秋天过去了。
树挂雪,菊花开,冬天过去了。
年年岁岁,四季更替的景象在人们的记忆中已经太过熟悉。可在这四季更替里的杨景然却给了滕杨两家人太多的不同。
她不再跟滕菊兰吵架,不再痴迷看漫画小说,不再日夜守着她的“家庭影院”,不再网络上嬉戏玩耍。她把之前用在嬉闹上的劲头儿全都用在了学习上。
大家从菊兰的口中,隐约知道了杨景然表明要考滕菊兰一样分数线的消息。两家人无不为她的努力倍感欣慰,同时也觉得她跟菊兰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了,至少她那么努力地要跟上滕菊兰的步伐。
菊兰上了以后,夏岚来家里的时间也明显减少了,她也在以为目标,努力地向菊兰走近。
所有的人都认为,菊兰、景然、夏岚三人还会继续在一起度过他们的大学时光。
杨景然与夏岚不负众望,双双考过了的分数线,杨景然甚至还考了“探花”级的分数。
一切似乎都在大家的期望中发展。
直到开学,滕菊兰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杨景然时,大家才发现了一个事实——杨景然根本没去报到。
菊兰突然明白,杨景然根本就没打算念!
她第一次先于他做出选择,她让他考,她说要考他的分数线,他以为是她开始慢慢朝他靠近,可她为什么要做出放弃的选择?
难道,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是要离开他?有目的,有计划地离开他?
意识到这点,滕菊兰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宰割,疼痛不能自持。
……
杨景然毕业志愿书上只填了一个学校,圣母艺术学院。
“圣艺”虽是艺术类学校,但因为有着出色的艺术专业,培养过众多艺术家,口碑能与并驾齐驱。
这些并不足以成为景然选择它的理由。
这所学校对她来说是完全的陌生,它跟一个在城市之南,一个在城市之北。离她熟悉的人,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太近了,她担心会见面。太远了,她害怕会永远不见。这个关系,像是折断的藕,有脆弱的丝在牵连着。
她现在能做到的就是让藕断丝连。
她想过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产生的后果,滕菊兰的冲天怒火,妈妈的嘴上刀子,滕妈妈的眼泪,爸爸的不解等等。
可百密一疏的猜测是,在圣艺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纪元静蓝。
大雨过后的校园,潮湿而苍翠,紫藤花晶莹剔透。
纪元静蓝站立在她面前,犹如雨后潮湿的紫色蔷薇,美得让人屏息。
“静蓝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他眉头紧蹙,十分不高兴。
“……这是我要念的学校。”
“为什么不是?”从夏岚口中得知她要年,他才考进,结果她却没来。
“为什么是?”她微笑反问。
“夏岚说你要考,而且夏岚跟滕菊兰都在。”所以她没有理由选择另一所学校。
“我跟他们的志向不一样。”
她跟他们的志向不一样?他曾看到她在菊兰与夏岚面前,那么毫无芥蒂地快乐着,她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那两个人。
“你在逃避什么?”
“嗯,逃避,逃避我过火的依赖,我想尝试一个人的生活。”她耸耸肩,“学长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
她举步往前走,静蓝没有跟上只是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开,他缓慢地转过头来:
“不止是问你这些,也正式告诉你,我等待的极限到了,从现在开始,你把欠我两年的女朋友加倍还给我。”
“耶?”景然错愕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年不见,他说话还是没头没尾,费解得很。
“听不懂吗?向日葵。”
“学长……”他真的不适合开玩笑,“不要拿那件事来说事。”
“我是认真的。”
“杨景然!”
隐忍着怒意的声音,气匆匆地从远处杀来,打断了静蓝想继续说的话。
这个声音令景然全身紧绷动弹不得。
是滕菊兰。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用自认为最自然的表情对他招手:
“嗨,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滕菊兰已经站在她跟前,扣着她打招呼的手的手腕。愤怒与不安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骇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佯装无辜地问。
“你说你跟我考,现在你却在这里?!”
熟悉的她,多了他不熟悉的疏离,他放开她的手,握住她的肩膀。
“我说过跟你考吗?”
“你说让我考,之后会考跟我一样的分数线,别说这些你忘了。”捏着她的双肩的手用的力道更大了些。肩膀上的疼意,细细地钻入她的心里,她几乎能感受到菊兰的不安与不解。
“我说我会考跟你一样的分数线,我考上了不是吗?”
“你……”她只是说考上他的分数线,并没有说会考!突然意会她的意思,他的不安正式转化成无措,双手从她肩膀上滑下来,落回她的手上,“景然,你别让我琢磨不透。”
“不用琢磨,我不能永远不离开你啊。”
“为什么不能不离开?”他执拗地看着她,从小她就被大家指配给他,他从习惯到欣然接受,从欣然接受到渴望拥有,她却说不能不离开他?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啊。”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在一起?”
“因为我们有各自的生活。”
“为什么我们不一起生活?我们一直是这样不是吗?”
“因为……我干吗要回答你的问题?”他总把她的答案说成他的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好,不回答,那现在我把两年前我没说出来的事情跟你说清楚,梧桐树林里,我就想告诉你……”
“不要说!”
“不要说!”
景然与夏岚异口同声喊道。
景然抬头,看着夏岚风尘仆仆赶来的模样更是难过。夏岚来是因为她没考跟她分开而来,还是因为追随菊兰来的呢?
细细的雨从天再降,潮湿了在场所有的人的心。
纪元静蓝向前跨了一步,将滕菊兰隔开一些。
“放开她。”
滕菊兰如一头被困的兽,凶狠地瞪着他,推开他的手对着景然说:“为什么不能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今天等得有多辛苦,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滕菊兰,别为难她。”静蓝再次制止菊兰靠近景然。
“闭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滕菊兰恼怒地看着将景然拉到身后的纪元静蓝,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他们十分熟悉。他一直认为,能跟她这样亲近的人只会是他。
静蓝望入菊兰的眼睛里,冷声说道:“我是景然的男朋友。”
“什么!”他的心瞬间沉下去,怒视着静蓝的目光缓慢地转向景然,眼里的血丝不断涌出,这不可能是真的。
景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会有东西在她跟菊兰之间破裂。她以为只要避而不见就可以了,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滕菊兰,你快回学校,你们都回去吧。”
“你这个时候让我回去?杨景然!你看不到我的好,难道也看不到我的痛?”
他对她的感情,早已泛滥成灾,谁都知道,就她总是在逃。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心的时候,她却做了离开他的举措。他无法相信,她能那么轻易地离开他。
“夏岚。”她避开菊兰,对一直蹙着眉头的夏岚说,“带滕菊兰回去吧。”
夏岚心里是五味杂陈,她不想景然离开她,不想菊兰离开她,更不想景然与菊兰以恋人的身份都在她的身边。
“菊兰。”
“夏岚你别管!”菊兰的目光追随着那个逃避的人不放,“今天话不说清楚,我们谁都不走。”
“滕菊兰,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静蓝的声音更寒。“景然,是我的。”
“你的?”菊兰轻哼两声,下一瞬间拳头也朝静蓝挥去,“你的?她是我老婆!”
她是他……老婆?景然被菊兰的话震住,无法动弹。
夏岚痛苦闭上眼睛,他还是说出口了。
静蓝支开景然,漠然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
“你是把儿时的玩笑话当真了,还是禁不住旁人的说辞这样认为呢?”
“玩笑……”
这话成功的激怒了菊兰,他挣脱夏岚,似受困的兽冲破了牢笼疯狂般地朝静蓝再次挥出拳头。
玩笑?景然也这样认为吗?她讨厌别人把他们说成一对,也是因为不想将“玩笑”当真?可该死,他从头到尾都那么认真!
一拳接着一拳。
是这样所以她迫不及待,精心策划离开他的计划?
一脚狠过一脚。
如果是这样,该死的他该怎么办?
失去她,没有她……不,不会!他从没想过能离开她而生活!
彷徨不安接近恐惧,渐渐成了心里的恐惧。
静蓝的拳头也丝毫没有省力,反击而至。
她是他现在唯一珍惜,唯一想拥有的人,他谁也不让。即使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有如何?
“不要打了,不要打……”
景然与夏岚即使嘶哑了嗓音,也分不开扭打在一块的两个人。
雨越下越大,大颗大颗拍打在紫藤花上,淹没了景然与夏岚哭喊的声音。雨水混着泥土占满了挥拳出腿的菊兰与静蓝身上。
夏岚无计可施,对着景然哭喊着:“如果你要放开菊兰,就明白的告诉他,别这样折磨他!”
折磨?夏岚是这样认为的吗?无数的雨都流到心里,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藕断丝连是她认为最恰当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却是最不切实际,最不可取的愚蠢想法。
想要出口的话反复在心口疼痛过后,歇斯底里从口出迸出:“滕菊兰,我不喜欢你。”
嘭。
菊兰出到一半的拳戛然而止。静蓝的拳重重落在他的脸上。疼痛却从他心尖汩汩冒出来,他几乎忘了怎么呼吸,直到回过神感觉胸间压抑窒息,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景然,我不相信。”他想拥抱她,手却颤抖得厉害,怕被看到自己的脆弱,他怒吼,“你看着我告诉我!我要你看着我说出来!”
“……”她常惹他生气,却从来没想过要让他难过,他不适合悲伤,他悲伤的表情像冷掉的菊兰茶。看着雨里湿答答的夏岚,她的哀伤矛盾更深更重。
“我……不喜欢你,你总给我压力,家人总给我压力,旁人也给我压力,我很难受。不想老在你的身边生活了。”
“……”雨流过他的头发,流过他的眼睛,“所以,你精心计划着,用两年的时间离开我?!”他很痛很痛,不得不把太过痛的感觉转化成怨恨。“很好……很好。”该死的,真的是好极了。
景然别开头,深呼吸,所有的哽咽她用力吞下,心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紫藤花被雨打落,粘在叶子上,草丛里。
滕菊兰受伤的背影模糊在雨中,像初夏雨中的梧桐。
……
没有给景然舔伤口的时间与机会,纪元静蓝拉着她一直走,直到他把一辆单车牵到她面前。景然不解地看着他:“学长?”
“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载我去吗?”
“啊?”她现在没有心情去任何地方,他说话总会突然而难以理解。
“上车。”
她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他还一直添乱。她无奈地跨上车,纪元静蓝没有预知地坐到后座上,车子剧烈地摇晃,让她的全身一个激灵,努力将车子控制稳妥,烦乱的心也因此清醒了一些。
“车子往前骑就好。”
说完这句话,静蓝没有再说话。
安静。
景然停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在雨里颤抖,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打湿了她的衣服,湿透了她的心脏。不知道如何抵触接近死亡的难过,她用力地蹬脚下的单车。
滕菊兰。
滕菊兰。
滕菊兰。
因为太熟悉而忽略。因为太熟悉却失去而伤心欲绝。
她任由眼泪混着雨水流成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雨渐渐停了。
一直安静的纪元静蓝慢慢地伸出手,环住了景然的腰,将脸贴在她微微颤抖的背。
单车因为他的举动左右晃动,景然紧张捏紧车把,把险些歪倒的车子扶正。用鼻音很重的声音惊道:“学长!”
静蓝没有回答,只是贴着她的背,抱着她的身子,望着路边潮湿苍翠的树木一段段慢慢被抛在身后。
正当景然又要开口说话时,他淡漠的话缓缓传来:“爸爸去世后,妈妈就不要我。我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奶生病了,需要很多的钱来治疗,可是奶奶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了,我们没有钱。妈妈说只要我跟她去美国,她就会花钱救活奶奶。可她还是让奶奶走了……奶奶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我只是梦到她一直在跟我告别,一直叫我的名字。我回到的家的时候,屋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一直用力地奔跑,一直跑到自己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了……如果什么都不能做,就很用力地将自己弄得很累,累够了,就好了……”
“学长……”
他收紧抱着她的腰的手。
“现在我只要想着你,我就可以睡着了。景然,试着喜欢我。”
“学长……”她现在什么都不能想,她不想伤害滕菊兰,不想伤害夏岚,也不想伤害纪元静蓝。“不要去尝试,我不想让你伤心。”
“来不及了,我已经对你认真了。”他亲吻她潮湿的背,温热的吻如电流流进她的四肢百骸。她乱糟糟的脑子一片空白。
“学长……”
“别急着拒绝我,我只要你努力喜欢我。”
“……那努力也没有用呢?”
“那就再努力。”
“……再努力也没用呢?”
“……”静蓝顿了一下,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怎么会再努力也没用呢?”
“学长!”为什么要在她什么都不能思考,什么都不能去做的时候跟她说这些呢?
“静蓝。”
“什么?”
“叫我名字。”
“可是……”
“叫我静蓝。”
“静蓝。”
他笑了,像雨中绽放的蔷薇,高贵而潮湿。他满足地叹息着:“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蓝’字像可以飞起来一样。”
……
杨景然喜欢把所有的心思,用在平面设计上。
也终于在临近学期末,她所设计出来的平面广告的作品《记忆》、《映射》、《单飞》被评为优秀作品奖。
《单飞》还被筛选进入“大学生创意杯平面广告大赛”,获得二等奖。
《单飞》讲的是一只从小就被呵护的小精灵,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她不会飞翔,所以她每天就只能站在万人簇拥的爱的城墙上眺望天边的落日。直到有一天,她从爱的城墙上跳下去,她身上所有华丽的衣裳完全剥落,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落地的刹那,她的脊背上长出一对火红的翅膀,她振翅高飞,飞到了离落日最近的天边,所到之处,晕染出最美丽的晚霞。
单飞所要说的是,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振翅高飞。
那景然真的可以展翅高飞了吗?
她没有答案。
滕菊兰现在成了外语专业的佼佼者,他成了法语老师最看重的得力助手。
夏岚跟着滕菊兰一起学外语,依然是滕菊兰优秀的学妹。
关于夏岚跟滕菊兰,她从米小安的嘴里知道很多。听说他们是外语学院里的金童玉女;听说他们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青梅竹马;听说他们是感情要好的男女朋友;听说……
他跟她的故事,她都只是听说,只是听说……
……
“景然……景然!你还没换衣服?”米小安用依旧很卡哇伊的声音对景然表示抗议。她十分庆幸,来到圣艺还能跟杨景然念同一个学校,所以她自告奋勇跟景然同租用一个两室一厅。
“嗯,马上就好。”景然将最后一块模板保存好,“左斯来了吗?”
念大学的米小安还是经常往跑,却不再为了纪元静蓝,而是她在交到一个男朋友,左斯。
“左斯可是寿星,他要留在会场接待宾客啦。”
“……”景然耸肩,从柜子里拿出衣服。
“你怎么都不问静蓝学长的?”米小安疑惑地盯着她,“不是说你们在交往吗?却一点粉红的气氛都没有。”
“你意见还真多。”景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换下身上的衣服。
米小安神神秘秘地追问:“说实话,你跟学长有没有……有没有……”
景然斜视她,丢下四个字:“你白痴啊。”
“喂,你到底是不是在跟学长恋爱啊?”
景然不想再听她啰嗦,随口哼起一首歌:
月光照过我的窗台,为什么我的心如此澎湃
是不是因为月光,同样照在你的心海
让你成为我的夜空,这个念头变成了习惯
成长到现在,终于发现剥离了你我无法存在
……
这是什么歌?
……
我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看你的眼神里
其实星星是我看你的眼睛
我把所有的爱意都写在看你的笑容里
问你是否看得见,其实月亮代表我的心
……
这首歌?!滕菊兰写的歌!
景然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自己,不由得握紧拳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他真的撒手不管她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是好的。
景然终于看到了米小安口中说了千百遍的男朋友左斯,他跟静蓝竟有些相似,只是左斯的笑容多很多。他跟静蓝一样喜欢说她听不懂的话。比如:“杨景然,果然跟传说中的形象相吻合。”
“传说?”她可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
“我经常从小安跟菊兰的女朋友那听到你的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滕菊兰女朋友?”景然被这句话冲击不小。
“就是跟着菊兰一起长大,并发誓跟菊兰考同一所学校的夏岚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我们是好朋友。”景然有些晕眩,感觉有些站不稳。她身边的纪元静蓝立刻察觉她的不适,扶着她坐到座位上。
“你脸色不好。”
“没事。可能在电脑前呆的时间太长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到杯热水来。”
“嗯。”
看着静蓝远去的背影,她有些内疚。
雨中的表白后,他再也没有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也许因为他不提,也许是因为她刻意,所以她始终不去想他喜欢她那件事。
门口姗姗来迟的一对抢眼的璧人,将景然票远的思绪拉回来。而她看清来的人时,一种痛从心里最隐蔽,最脆弱的地方升起。
来的正是夏岚跟菊兰。
她一直知道夏岚很美,可现在她比以前更美,更动人了。她手挽着的,是滕菊兰。
滕菊兰更高了些,只是瘦了一些,眉宇间拧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郁与怨气。即使如此,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骄傲与优雅。
景然想到了菊兰茶,心里的痛楚更加清晰。
滕菊兰在进门的那一刻,也看到景然。她的学生头剪得更短,娇俏的剪影在发丝上灵动跳跃,微微飞扬粉润的嘴角依旧是他熟悉的倔强,这样熟悉的她,多了一份娇媚的她,让他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痛的心再次被狠狠撕裂,痛流经四肢百骸,几欲将他击垮。
夏岚也从菊兰僵硬的步伐里,看到了杨景然,她有两秒钟的愣神,然后拖着菊兰朝景然走去:
“杨景然,你这个大忙人终于肯露面了吗?”
“哪有你们忙?”她所有所指地看向滕菊兰。她熟悉的声音让菊兰脊背冒出刺骨的寒意,他咬牙抵制着。夏岚娇笑。
“你别笑话我,静蓝学长呢?”
“去找热开水。”
“我觉得静蓝学长真的很帅,你不觉得他像一种花?”夏岚冥思苦想。
景然淡淡一笑,缓缓道:“蔷薇。”
“啊,对,蔷薇。静谧却隐含妖娆。”
感觉到菊兰的眼神越来越冷,景然的笑容也越来越难维持,她佯装轻松问:“滕菊兰,你还好吗?”
他满是怨恨地扯动嘴角,冷冷道出一个单音:“好。”
因为他故意的冷漠与疏离,景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真的很想给他一个直拳,可是……她已经不再能够那样做了。夏岚赶紧打圆场道:“菊兰你别这样。”
“那要哪样?”
他冷冷的反问让两个女生都无所适从。
静蓝端着一杯热水走近来,看到景然比刚才还苍白的脸,皱起眉头。他扶她坐回座位上。无高低起伏的话语里,饱含他的担心。
“景然,你脸色很不好,快坐下喝杯水。”
“我没事静蓝。”
静蓝?她叫他静蓝?为什么却总是连命带姓地叫他名字?!菊兰怒火中烧。他依然想打断纪元静蓝放在她肩上的手,那双手是不是牵过她的手,是不是拥抱过她?要是那样的话,该死的……他有了杀人的冲动。
看着菊兰凛冽血红的眼睛,夏岚快速地站到他跟前,叫住他:“菊兰,我们还没去跟左斯问好呢。”
左斯跟米小安走过来,左斯搂着米小安,问:“你们两是不是温存够了才过来的?”
滕菊兰没有回答,沉着一张脸怒视景然,像在逮到外遇的老婆一般。
“菊兰,你们不是从小认识吗?别用这眼神看着景然,怪吓人的。”左斯不知情还在开玩笑。
滕菊兰的怒火已经无法再控制,看着静蓝对景然好,他就无法自持,不自觉地他朝他们迈出了僵硬的步伐。
夏岚跨步追到他跟前,抱住滕菊兰的腰身,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嘴唇。
滕菊兰像被雷击一般,他想起了景然说过不喜欢他的话,她不喜欢他!
原本想推开夏岚的手变成了拉近,他狠狠抱住夏岚纤细的腰,深深回应了夏岚的吻。
景然会因为这样而心疼吗?会像他看到纪元静蓝对她亲昵一样疯狂掉吗?他自嘲地加深了这个吻,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报复她的离开,还是期待她的回来?可为什么越吻,心越痛,痛得像被火烧火燎般。
如果他是在报复,是想让景然跟他一样疼,那么他成功了。他曾说。
……
“我没有看到女孩子就会变‘狼人’,只是因为对象是你才那样。”
……
“我没有吻过别的女生,我只吻过你,也只吻你。”
……
景然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狰狞的玻璃碎片还冒着热气,如同她的心。
静蓝沉默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全部让她不再颤抖。可是,即使静蓝把全部都给了她,也不能让漫天满地的寒冷温暖起来。
时间改变了所有,再也无法还原了。滕菊兰……再也不会是,她的菊兰茶,即使离她很近很近,也一样遥不可及。
万事万物始于时间,也会止于时间,所以一切的一切,不管是听说还是看见,都会随着时间,沉淀。
景然希望,时间完全沉淀后,可以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清澈如最初。
正文 第八章 手心相抵
静蓝说过,如果什么都不能做,就让自己很累很累,累到什么都不能想……
杨景然与纪元静蓝踩着单车在长长的路上奔驰,这成了她最经常做的事情。今天的这条路像似永远走不到头。
路越走越僻静,大片的菊花田在单车转弯后扑面而来,景然的车戛然而止。
满园的野菊花随风摇曳,朵朵轻盈别致,朵朵清香淡雅。香味随着风悄悄钻入她的鼻腔,她不自觉深深呼吸。
淡淡的菊香,隐约透露她甜甜涩涩的幸福。
景然笑着说:“静蓝,你最喜欢什么花?”
静蓝没有回话,只是牵着她走进田间。他牵着她越过菊花,碰落了片片花瓣,惹来更清晰的香气。
直到两人立在野菊园的中间,他驻足不再前进,两人被野菊重重包围,菊花漫无边际。
他拾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我最喜欢,向日葵。”
纪元静蓝就像是万花簇拥中最傲人的那株,因为绝美而骄傲,因为骄傲而孤独,因为孤独而悠远。
可此刻他却离她那么近,近到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炽热的心。因为太过炽热,她悄悄抽出自己的手,随手摘下一朵野菊:
“其实向日葵跟野菊花有点像,只是大小差异对不对?”
她转身容花园更深处走去,他跨出一步,扣住她的皓腕,不想再让她逃避下去。她却因为他力量的拖动,被田坎上的长草绊住脚,冲撞入他的怀里,将站在田坎边沿的他撞倒,两人双双倒下田坎,压倒大片的菊花。
咯!
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紧张地问:“静蓝,你没事吧?”
怕她受伤,他将她紧扣在身上,他轻蹙眉头:“没事。”
她的脸距离他的只有一公分,如兰的气息轻抚过他如花瓣的嘴唇。她惊慌失措地支起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起来……”
他绕在她身上的手猛然一收,她重新跌回他怀里。他的目光灼热得像烧红的铁,紧锁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
滕菊兰变狼人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像只不安的兔子,使劲想挣脱这滚烫的怀抱。
“静蓝……放开手。”
“不放开。”如果她愿意,他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她。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保持两人脸部一定的距离,心慌而乱。
“不要这样……”
“我想吻你。”
呃?!他,他他他要吻她?!那怎么可以!她紧张地双手冒汗,挣扎得更强烈。他嘴角扬起一味笑容,抱着挣扎的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景然,我要吻你。”
身上陌生的重量让她越加慌乱,双腿乱蹬。
“不可以!不可以那样!”
他抬起修长的脚压住她不安分的双腿,将她密密压在身下,取下她手中几乎被捏烂的野菊,笑容如怒放的蔷薇。
“不可以吗?”他扯下那朵菊花的其中一片花瓣儿,“我可以吻你……”他继续撕扯第二片花瓣儿,“我不可以吻你……”
第三片菊花瓣儿,第四片菊花瓣儿,第五片菊花瓣儿……
景然从慌乱渐渐走向惊恐。
第七片菊花瓣儿……
景然的惊恐变成了窒息,静蓝流血了!
第九片菊花瓣儿……
鲜红的血从静蓝的发鬓慢慢流出来,在他深情的脸上滑过,异常醒目。
他在保护景然的时候,后脑被菊花地里的石头碰出一大伤口,现在血正蔓延过他的发,流过他的脸,滴在景然的脸上。
第十三片菊花瓣儿……
他笑了,扬起光秃秃的花萼,眼睛赛过天上最亮的星星。他低下头,离她柔软的嘴唇很近很近。
“景然,菊花说,我可以吻你。”
他的声音,亲昵地消失在她的唇瓣里。
她哭了。
纪元静蓝的吻,有着血的狂热,有着血的甘甜,有着血的芳香。
她抱着他,抬手捂着他的伤口,细细地回应了他热切的亲吻。
他的血沾满她的手心,连同她的心。
满园的菊花,会不会因为她回应了他的吻而黯然神伤?
风从景然与菊花之间吹过,菊花香越飘越远,直至没有尽头的远方。
……
“景然,最近你跟静蓝学长关系很好哦!”夏岚一边源源不断地掏礼物,一边对着电脑前的景然说着话。“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见景然一心扑在模板上,夏岚不甘心被冷落一把抢下她的鼠标。“快说快说,我快好奇死了。”
“好奇能杀死一只猫,夏岚。”
“一百只我都不管。快说你们有没有……嗯?”她暧昧地用手肘敲着她追问。景然翻翻白眼,没好气道:
“你别跟米小安一样白痴好不好?”
“没有吗?那你们总该接吻了吧?”
景然看着她一愣,没有接得上话。夏岚立刻捕风捉影,大声道:
“接吻了啊!我回去就告诉菊兰去。”
景然明显察觉自己的慌乱,心急剧颤抖一阵后慢慢平静下来。她将目光集中在礼物上,问:
“你去趟巴黎,给我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你不嫌累?”
“当然不累,只要是为你做的,我就是累死也愿意。”夏岚将礼物塞进她手里,贼笑道,“其实都是菊兰帮我拿的,我一点也不累。”
“……”景然拿下她放到自己怀里的礼物,“跟滕菊兰在一起,开心吗?”
“嗯!”夏岚重重地点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景然微笑,打开礼物盒子。夏岚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快告诉我你跟静蓝的事情!”
景然无奈地叹气,望着她问:“你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
“你以前就那么想我跟静蓝交往,现在我很好奇为什么?”
“……以前,只是觉得好玩!”夏岚别开头,不敢看景然的眼睛,“现在你跟他好就好了嘛。说实话,景然你喜欢静蓝的吧?”
景然将礼物高高举起,笑道:“喜欢啊。这个礼物我也很喜欢。”
夏岚看着她倔强微扬的嘴角却笑不出来。很多时候,面对着景然,她有着说不出的愧疚。看着菊兰痛苦不堪却强装无所谓的模样,她也深深后悔着。可一想到,菊兰会离开她,她就像会死去一样恐惧着,所以她从来不敢去尝试离开滕菊兰。
“景然。”
“嗯?”景然没有抬头,继续拆着礼物。
“景然……”
“嗯?”景然的声音依然低低的,只是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柔和得像飘落的梧桐花瓣。夏岚眼睛酸楚得厉害,她丢开手里的礼物,抱住了景然。
“对不起景然……”
“怎么了?”她有些愕然。
“景然,来世我一定为你做牛做马!”
景然的心像压了块铅,沉沉的。
与夏岚分开念书已经快两年,时间在她们之间拉起一层透明的纱,她再怎么用力向她靠近,也捅不破这薄薄的纱。或许也并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因为某种心情,某种挣扎而使她们不能相互靠近。她拍拍夏岚的背,努力卸下心里的铅块。
“我不养牛,也不养马。要是真要来世,我们还做朋友,最好的那种。”
“好。”
夏岚抹掉眼泪,如果真的有来世,她一定会把滕菊兰还给景然。她一定还会在梧桐树下埋下许愿瓶,她的愿望一定会是,希望景然得到幸福。
“景然,跟菊兰和好吧,像最好的伙伴儿一样。”
“……我从来就没有说我们不好啊。”只是她不敢单独见与他相处,连单独看他也不行。而他也不再看她,不再跟她说话。现在的她对他而言,连陌生人都不如。
……
哈啾,哈啾哈啾……
杨景然抽出面纸擦掉鼻子里“飞流直下”的水。
咳咳咳……咳咳……
她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因为一躺下去,就会咳,她干脆没有睡觉,在电脑前熬了几个晚上。
可以睡懒觉的寒假就这样泡汤了。
妈妈因为她放弃国大选择圣艺而对她冷眼相向,又因为她跟菊兰像陌生人而火冒三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被她拿这件事反复数落她。
滕妈妈对她依然是疼爱有加,只是极力制造她跟滕菊兰相处的机会。
“怎么办,哥哥没答应来劝景然吃药,不仅不能制造他们相处的机会,连药都不能让景然吃下。”
“那丫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什么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不来劝她吃药?景然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从楼上下来就听到了柳香怜跟张芝慧的对话,她捏紧扶手,笑道:“妈,滕妈妈,我已经把药吃了。”
“真的吃了?”张芝慧才没那么轻易相信视救命药为毒药的女儿的话。
“要不现在我们去医院做检测,看我胃里是不是有感冒药的成分?”
“这丫头,从来就是欠揍的德行!”张芝慧看她没正经的模样鄙夷道,“穿得这么整齐,要出门?”
“嗯,我回学校。”
“放寒假你回学校干吗?!”张芝慧大声道。
“对呀,你现在去学校,我们怎么能放心?”柳香怜担心地拉她坐到沙发上。
景然又狠狠咳了好几下,道:“因为要帮MBL公司做口红的广告,我把资料都丢学校那边了。我突然想到这个广告能用MBL公司几个最新的口红颜色来构图,所以……咳咳咳……迫不及待要过去。而且广告名我都想好了,叫简笔玛丽莲。”
“所以让你跟菊兰念书多好,你就可以多依仗他一点,不用那么艰难地去开发你简单的脑袋了!”
张芝慧看女儿病恹恹的模样,忍不住大声数落的同时伸手试探女儿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可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妈妈的手扶在额头,景然眯起眼睛,好想睡觉哦。
“妈妈我爱你。”
“爱你个头啦,快把药给吃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妈,她那点心思她还不知道?
“你不让我去,我非得病倒不可。”景然装可怜相。
“要不我让哥哥陪你去?你有什么要做的随便使唤他,他要是不依你,你回来告诉滕妈妈,滕妈妈收拾他。”
“不用。对了妈,你能不能去给我端碗热粥啊?”景然撒娇地磨蹭着张芝慧,张芝慧白了她一样,起身进厨房。
景然咧嘴一笑,又在最疼爱她的柳香怜身上磨啊蹭啊。滕妈妈前滕妈妈后地叫着,叫得柳香怜全身舒坦,心花怒放。她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促狭笑道。
“滕妈妈,我妈出来的时候,记得告诉她我先去学校了。”
“等等,媳妇!景然……外面下雨你不拿伞吗?!”
可哪里还能把跑出去的景然给叫回来?!
……
冬日的雨能沁入骨子里,让人冷得心慌。
前往圣艺的班车上,景然裹紧身上的衣服,仍不觉得身体暖和,她再把棉衣衣帽拉上罩过头顶,靠着窗户看着远近灰色迷蒙的城市。
车上不断有人上来,离开车时间还差一分钟的时候,有人坐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她还来不及看是谁,视线与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轻咳了几声,开始睡去。
恍惚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小时候。梦里飘满了梧桐粉白的花瓣。
年幼的菊兰背着夏岚走在前头,一直回头叫她:“景然,杨景然你快点。”
她抱着她的许愿瓶,想用力追上他们,可是她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等等,等等我,菊兰,夏岚等等……
她用尽全力叫啊,可他们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梧桐树林的尽头。
梧桐树下她的愿望是要景然、夏岚与菊兰永远在一起的呀!
可是,密密的梧桐花雨似乎要将整个天地淹没一般地飘落,她孤独一人迷失在茫茫的花瓣当中。
咳咳咳……
她醒了,看着车窗的玻璃上,挂满了冰冷的雨水,透过这些水珠,她看到熟悉的建筑正一件一件被她遗落在身后,心里特别难受。
她拉住帽子遮住眼睛,不去看似乎总在告别的风景。闭上眼睛,回忆的画面像幻灯片,一张接着一张在脑中闪过,明了又暗,模糊了又清晰。
接下来,她陷入昏睡当中。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身体很暖很暖,这种温暖她以前就经常可以体会到,就像……
捧在手里,一杯冒着热热兰花香的菊花茶。
于是,她终于安心沉沉睡去。
……
醒醒……
醒醒。
到站了,快醒醒。
她像被扰乱清梦的孩子,不悦地张开眼睛。看着周围空荡的座位,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不过,车上怎么会这么暖和,这么舒服?
她定神一看,跳了起来。天啊,她整个人都趴在别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是……”
看到眼前的人,她张着嘴半天吐不出半个字。
滕菊兰。
怎么会是他?难怪她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可他为什么会在车上?
只是,现在的他即使她站在他面前,倒映在他的眼里,他也是那么面无表情,比这寒冷的冬天还有冷淡。
“滕……”
没等她开口叫他,他抓起雨伞冰冷地转身,率先下车。
她把菊兰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却撞击在她闷闷的胸口,令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的步伐顿了一下,接着朝车外跨出决然的步子。
她微微抓紧领口,跟着下车。
他撑的仍是那把很大的雨伞,以前一起念书的时候,这把雨伞的一半是为她预留的。
好奇怪,他为什么一个人撑伞的时候,也会空出一半的伞面?这样让她仿佛又看到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冲撞到他伞下的情景。
那个丫头正是现在跟随在他身后的她啊,为什么他不回头看她一眼?
冬雨,密密落在她的衣帽上。
眼泪,迷蒙了凝视他背影的双眼。
滕菊兰,回头看看我……
……
儿时那个熟悉的背影,此刻高高耸立在眼里,似乎顶天立地的背影,却不再为她转身了。
他越过了斑马线。
她进跟在他身后。
刹!
急剧的刹车声撕裂了雨蒙蒙的天。
黑色的大雨伞滚呀滚,翻倒在路边。
滕菊兰面色惨白地翻查着刚刚被他抱出马路中间的杨景然。看到她完好无缺,他几乎哭出来。那种恐惧,比死亡更甚,他红着一双眼怒吼:
“你疯了?!没看到红灯吗?!就那么穿过马路你不要命了?!”要不是他先看到她,那辆车就……该死的,如果那样的话!“该死的你,生病了就不要出门,出门就不要那么迷糊!”
妈妈说她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就出门了,他怎么也坐不住就跟上来了。本来他只是想看她上车就算了,为什么她总要以那种郁郁寡欢的眼神回头,总是回头却没有看到他!即使他坐到她的身边,即使他深深望着她,她都没有看到他?!
“你到底要怎样吓我,怎样折磨我你才开心!”
可是,就算是她把他弄得遍体鳞伤,痛苦不堪,在他看到她即将受伤的那一刻,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想着把她所有的灾难都揽到他的身上!
“该死的你……”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将小小的她抱到怀里,满身的恐惧与疼痛,需要真真实实,完好无损的她来驱除。
他在颤抖,她跟着颤抖,她的眼泪一颗颗掉进他的心脏里。
“滕菊兰……别对我像陌生人。”
“是谁先丢开谁的!”他咬牙切齿,想将她揉碎在胸膛里。
“我不是故意的。”
“可你却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你抛弃我的计划!”
“我没有抛弃……”她没想事情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她只想到自己,却忽略了周围的人对结局的影响。
“没有?”他声色俱厉,“你不考国大,你选择纪元静蓝,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么迫不及待要离开我?!”
“我……呜呜……”现在就是给她十张嘴她也说不清楚。看着她哭,他心软了,嘴却丝毫不退让。
“我给你压力,跟我在一起你痛苦,所以现在你在我面前哭,也于事无补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让着你了。”
因为他的话,她是否也尝到了连呼吸也想求饶的疼痛与挣扎?真是很讽刺,明明那么爱,却想着让爱疼痛。是因为他被抛弃而变得残忍了?还是他一直想要从她的疼痛里,找到她爱他的证据?
她面色比险些遭遇车祸那是还要惨白。总以为滕菊兰只是她的习惯,习惯可以改,即使给夏岚也无所谓。可是……滕菊兰却不只是她的习惯。
她根本没资格去挽回什么?又能挽回什么?
她真是恶劣啊,到现在竟然有想拆最好的朋友夏岚的台的想法!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她应该不配哭,也不配难过才对。
“对不起……”
她六神无主地站起来。接着她剧烈的咳嗽。滕菊兰跟着站起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景然……”
“没事。”稍稍止住咳,扬起倔强的嘴角。
他突然更不安,她的倔强曾因为他而柔软,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张扬。
“杨景然……”
“我去帮你捡伞。”
她走近那把伞,弯腰将它捡起。再起身,却是整个天地的晕眩,她昏了过去。
正文 第九章 住院
嗯……这个味道……
淡淡的,暖暖的……
是菊兰茶。
景然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放在床头桌上的玻璃杯,玻璃杯里绽放着一朵透明的菊花,淡黄色的茶还冒着热热的白气,飘摇着兰花的香味儿。
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喝掉,可是现在,她只是躺着静静看着它,看着看着,等嘴角扬起倔强的笑容,才转头看向坐在病床边,神经紧绷的滕菊兰,叫道:“滕菊兰。”
滕菊兰看她醒来不觉松了一口气,一直憋在胸口的惊恐也慢慢散开。只是看到这样的景然,他皱起眉头。她虽然笑着,却让他觉得她离他更远了。
“医生说你重感冒引起了肺炎,必须在医院里住几天。”
“好。”
“医生说你醒来就让你吃这个药。”他指着桌上的药,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还要吃药啊?”她皱起眉头,“好吧,你拿给我。”
“……”他疑惑地看着她,“我说的是吃药,没有糖衣包裹的药?”
“我知道啊,你帮我倒一大杯水好不好?”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平时要她吃药,比赶鸭子上架还难,这次她竟要自己吃药?他将一大杯温水给她。她看着手心的药,深呼吸,将所有要吃的药都丢到水里,然后闭着眼睛灌下了那大杯温开水。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悄悄捏起拳头。桌上的菊兰茶她看都不看,只是一个劲儿地抹掉流出的眼泪。
“苦。”
说完,她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笑望着他。
“滕菊兰,你跟夏岚很好吧?”
“你不是知道?”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夏岚好不好她不是看到?
“也是。”从别人的嘴里,她知道他们很好。她又问,“滕菊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经常想起我?”
“杨景然!”才刚刚从极度但心中缓过来的他又被她的话绷紧,“你问这话有意思吗?”
“就问问,你回答就好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血丝从他眼里散开,他的表情越来越骇人,只是想到她问的白痴问题,他就烦躁得想揍人。刚刚看到她倒下去,他以为自己会死掉,深呼吸压制住涌上心头的痛楚,他低吼:“你再问试试!”
她没再理会他,将视线转到窗外。
细雨如雾。
屋檐的水往下滴落,敲在在一楼的车棚上,缓慢而有节奏地响着。
嗒——嗒——嗒……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景然无声地笑了笑,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大声道:
“滕菊兰,要是我真的会死,死之前我一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倒抽了一口气,蹭地站起来,惨白着一张脸咆哮:“你不气死我你甘心是吧?!我告诉你,你再也不能影响我的生活了!你休想再打扰我!”
他怒了。他痛了。他要因为这个没心肝的丫头疯掉了!
她仍那么望着他,扬着倔强的嘴角。
咯。
门被打开了。
夏岚走进来,看着居高临下怒瞪着景然的滕菊兰,再看看病床之上一抹痞子笑容的杨景然。她面色凝重地坐到床边,试探了景然额头的温度,她松了一口气。
“你个病号也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的?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
“杨景然你再敢说试试?!”
他的模样想要把景然撕食般,胸口激烈起伏!她要是真敢重复那该死的话一遍,他绝对会……绝对会狠狠地……打她屁股一顿!
景然嘴儿一撇,不敢再惹他。
咯。
门又被打开了。
纪元静蓝冲到景然的病床边,将她检查个遍后,颤抖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景然看到他喉结上下摆动着,胸口高低起伏,眼里同样有着血红的血丝。她笑着说:
“怎么可以什么?”
“让自己病成这样。”说完,他把她抱到怀里。
咯咯!
滕菊兰的拳头捏的咯咯响,表情狰狞。
夏岚细白柔软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拳头上。
“菊兰,景然生着病呢。”
越过静蓝的肩头,景然看到了夏岚的收手紧紧包裹着菊兰的手,她抬起没有打点滴的右手拍拍静蓝的背。
“静蓝,我没事。”
她露出腼腆的笑容,对菊兰与夏岚说:“夏岚,你先带滕菊兰回去吧,一直照顾我他应该很累了,这里有静蓝就好。”
菊兰狠狠地闭上眼,这是她第二次让他离开她。他的愤怒在她看不是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渐渐变成绝望。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她就要离开他了!
他在自己的绝望变成脆弱之前,他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
“我自己会走。”他说过,绝对不会再让她打扰他的生活,同样他也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说完,他冷冷地转身,大步跨出房间,看似坦荡的步伐其实是他刻意掩饰的慌乱。
“静蓝,景然就拜托你照顾了。”
夏岚说完,急匆匆地跟上菊兰。
病房里只剩下景然与静蓝,还有那杯冷掉的菊兰茶。
静蓝沉默。
她为什么不喝她那么喜欢喝的茶?因为不再喝菊兰茶所以她嘴角的那抹倔强似乎可以拒人千里之外。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快乐那么张扬。现在她依然笑着,他却感觉她在凋零。
他的向日葵在凋零!
“景然!”
“嗯?”
“跟我去美国吧。”换个土质能不能让他的向日葵再次怒放?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去接受那个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母亲。
“……”如果换一个地方,她是不是可以让过去过去?让记忆成为记忆?她眨着眼睛看着他,“去美国?”
“刚升大学,她就让我去美国,可我不要离开你。”
“可是……”她能舍弃这里属于她的一切吗?
“为了遗忘,跟我去美国?如果你不喜欢美国,我们也可以换别的地方,只要有你跟我就好。”
“为了遗忘?”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不安?像要把自己的心割掉一样不舍。
“景然,为了我,你愿意离开这里吗?”孤傲的纪元静蓝,像个等待奖赏的孩子,迫切而不安着。
“……”景然心里拉扯着,瞥见桌上那杯茶,她痛苦地闭上眼。她滥喝菊兰茶成瘾,还能将它戒掉吗?“我正在参加一个广告比赛,不能半途而废。等……等MBL广告大赛结束……”
“我等你。”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等BML广告大赛结束,我等你的答案。”
项链的吊坠是一朵紫色的蔷薇,蔷薇上还留有他的温度,景然握着吊坠却更不安了。
“我等你。”等着她努力地爱上他。
……
滕菊兰以翻译官的身份,跟随国家考察团到法国进行学术游学访问。
杨景然以口红色泽制作的“简笔玛丽莲”这则广告被MBL公司采用,MBL公司还将那系列口红命名为“玛丽莲”系列。此外,“简笔玛丽莲”已经被评选入围全国十佳广告的竞选,最终名次由网民投票,专家评选,将于三天后公布。
忙碌的光景一过,不觉已是梧桐花开的初夏。
景然突然很想念飘满粉白花瓣的梧桐林,她坐上回常福的班车。
几个月不见的常福,球场上依然有着学生们再打篮球,铁树丛附近小学生们在玩家家酒,一切的一切都如从前。
深呼吸,她埋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梧桐树林。站在相互依偎着的两棵梧桐树下,她仰头看着高高的树冠。
宽大的梧桐树叶像一双双手,轻轻托着一簇簇粉白的花朵,风儿吹来,树叶与花轻轻荡漾,荡落了想要飞翔的花瓣。
夕阳从树叶与花的缝隙透进来,温柔的阳光流泻在满是花瓣的地上。梧桐花瓣顺着阳光缓缓飘落,像似从云端飘下的梧桐花雨。
景然仰起脸。
无数的花瓣轻轻地落在她如同花瓣细致的脸上,像是轻灵生涩的吻。风儿吹过,它们又轻轻滑落。
她真的能跟着静蓝离开这里吗?
这里,有着她最真的童年,最绚烂的花季雨季,最美的回忆。有着她细腻如粉白梧桐花瓣的情感。
她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能吗?
“嫂子?”莲阳抱着篮球出现她的身后,“刚刚还不敢确定是你,你回来了?”
“绵羊。”景然回头,露出诚挚的笑容,这里还有着她生命力离不开的亲人们。“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是她觉得最温暖的话。
“你的比赛结束了?结果出来了吗?”莲阳越来越像菊兰了,他将她肩上的花瓣拿下来放在手心里。
“嗯,三天后就出最终的结果。”
“怎么办呢?杨爸爸跟杨妈妈带着悠然去仁山你外婆家了,好像是哪个舅舅结婚所以过去。”
“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可以赶上了对吧。”她已经好久没回仁山外婆家,也好久没有看到外婆了。“糟了!”她突然懊恼地拍着额头,“我把钥匙落在学校了!”
“嫂子,你还是一样啊。”莲阳笑着拿手里的花瓣丢她,然后将手里的篮球抛得很高,“那你就住我们家,哥不在家,你睡他房间就好。”球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他笑容灿烂如骄阳。
滕菊兰的房间?她心生怯意。
“可能天台上的门没锁,我们快回去……”
景然拉着莲阳到回家,结果天台的门也是锁着的,这就预示着她进不了自己家的门。
这可乐坏了柳香怜,她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已经太久没有来过家里的景然在家里住下。
景然看着柳香怜忙碌张罗饭菜的模样,看着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看着滕家人像对自己久没回家的女儿一样宝贝着她,她真的可以离开吗?
……
滕菊兰的房间跟以前一样,她几乎熟悉里面的每件物品。
他的大衣柜里,整齐叠放着的是夏天的衣服,她的在右边,他的在左边。洁白的手指像抚摸着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抚摸着他跟她的衣物。事隔几年,她的衣服仍整齐放在原位,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拉开旁边高立的柜子,往常放置着冬天的衣服,现在依然多数是衣服,每个季节的衣物都有,而且数量多得让人咋舌。这些衣服连标牌也没取下来。
柜子的另一角还堆叠着衣物的以外的物品。
景然出神地看着这柜子里的东西,好一会才能伸出手去查看。
这些东西……
衣物的款式、尺寸都是……她的。
她喜欢的T恤、棉外套、书籍、CD……
每件物品上都有一个卡片,景然逐一浏览卡片上的文字,心跟着渐渐纠结、揪痛——
你念圣艺的事让我很伤心,可是杨景然,十九岁生日快乐。
你的《单飞》获奖了,这本CD是给你的奖励。
妈妈说你又感冒了,在你楼下看到你了,纪元静蓝也在,这罐菊花没用上。
巴黎今天下雨,我找到了你喜欢的棉外套,景然二十岁生快乐。
T恤,你一件,我一件。
你嚷着要找的书我找来了,快回来拿。
……
过年了,红包也不要了吗?换成珍藏版漫画一套高兴吧?
景然,梧桐花开了。
景然,梧桐花落了。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杨景然。
参加MBL广告大赛了吧,不是老让我给你唱歌?我把给你写的歌刻录成盘了,比赛取得好成绩,就把它给你。
梧桐花又开了……景然,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老婆,快回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
屋内回荡着他给她写的歌,一首接着一首。
我养了一只猫,一只傲慢的猫
倔强的眼神,不屑的嘴角
它对别人都很好,对它主人却很糟糕
每次我弯腰想要亲吻它的时候,它就逃
你有没见过喝茶的猫?它会蜷在沙发的一角
盯着玻璃杯里绽放的菊花,眉开眼笑
你有没见到我的猫,一只喝菊兰茶的猫
闻着飘着兰花香的茶,它会放下倔强的嘴角
你在哪里,我喝茶的猫
菊兰茶就放在桌角你有没有闻到?
如果你是我喝茶的猫
别让我一直徘徊在你经常出没的街角
快回来,我喝茶的猫
别让我的心,跟茶一样冷掉
无数的心疼化作泪水,景然靠着衣柜泣不成声。
她到底把滕菊兰伤得多深,他有多痛呢?
为什么明明那么爱着,却要让爱那么痛?!他从来不曾将她忘记,她又怎能从他的影子里逃脱。他的她的爱情紧箍咒,越是抵抗越是被箍紧。
温柔的滕菊兰,生气的滕菊兰,微笑的滕菊兰……
她想他啊,一直那么那么的想他。
心啊,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想念了。她按下了不知想拨了多少次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滕菊兰。”他的声音熟悉而遥远。
她错过了啊,错过了!她紧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流过手背。
“请说话。”
她还能要求让他回到她身边吗?他会不会还让她回到他身边?
“……”电话里传来《喝茶的猫》的旋律,菊兰紧张地捏着电话,“景然?景然是你吗?”
怎么办?如果她说喜欢他夏岚怎么办?静蓝怎么办?
“景然你说话!”
她挂掉电话。
是她,是她!她在哭!菊兰恨不得立刻从法国飞回去!
……
城南机场。
人来人往的大厅,离别的气息川流不息。
纪元静蓝站在二楼整片的落地窗前看着广场上的人群。他们有的经历了太多的离别,脸上带着接近麻木的冷漠。有的因为出游,脸上带着向往与畅想。也有的,因为即将重逢而喜悦着。
他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呢?
等待,极度不安的等待,接近恐惧的等待。
因为,他不知道待会儿他要面对的是重逢还是分离。他抬起手,轻咬指背,希望能让自己在恐慌的等待中保持清醒。
景然,会答应跟他去任何地方吗?
突然,指背传来刺痛,他狠狠地闭上眼,呼吸似是突然从他身上抽离了般。
广场上出现了他等的人的身影,他却感觉自己被撕裂开来。
杨景然望着候机室的大门,踌躇不前。她紧紧捏着那条蔷薇吊坠。手微微颤抖。
与静蓝相识以来的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高中冰店里,第一次见到他,他只会说“滚”字。
篮球场上,她给他朗诵情书,他说:
“杨景然。”
……
“我答应你。”
……
“你不是要我做你男朋友?我答应你。”
风雨中,他坐在她的单车后座,抱着她的腰,亲吻她的背,他说:“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蓝’字像可以飞起来一样。”
野菊花地里,他满脸是血笑着扯着菊花瓣,告诉她:“景然,菊花说,我可以吻你。”
……
他却从来不跟她说他喜欢她。
捏紧吊坠,景然走进大厅。
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照在纪元静蓝的身后,他像站在空中的塑像,木然地望着两手空空而来的杨景然。
他终究等待的还是离别。
景然深呼吸,所有的愧疚集中到眼里,她极力不让自己哭。
“静蓝。”
他紧紧捏着行李望着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说:“恭喜你,广告大赛获得冠军。”
“静蓝,我……对不……”她说过,比赛以后给他答案的。
“我知道。”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当她对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也就是他失去她的时候。
他从耀眼的光芒中站出来,极力地保持面无表情,却克制不住微微颤抖。
“静蓝……”
“我都知道。”他再次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什么都不用说。”
他知道她努力地让她喜欢上他,所以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在她面前。他知道她一直喜欢的是滕菊兰,所以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知道她想让所有的人都不伤心,所以他从来不让她看到他因为她而受伤的心。既然都知道,何必又让她说出来?
景然深呼吸,因为是静蓝,所以感觉疼痛从心尖传来。握在手中的吊坠,沉重像她的愧疚。
如果喜欢静蓝的话,是不是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可是如果喜欢静蓝的话,菊兰怎么办呢?为什么到现在她想到菊兰该怎么办?她决定是要回到菊兰身边吗?如果回到菊兰身边,夏岚又该怎么办?
走到最后,景然才发现,本不想让周围的人伤心,却让每个人都伤心了。走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去何从。
即使她真的答应静蓝,在他身边。可到了哪里,她能做到不再让他伤心吗?
她低着头,缓慢地抬起右手,伸到他的面前,摊开掌心。紫色高贵的蔷薇,在她的手心里折射剔透的光芒。
“紫色的蔷薇,我应该早点让它自由的。”
她左手拾起他的手,他的手捏成拳,她凝视着他不愿意张开的手,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对不起,静蓝。她在心里说了无数遍。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他的拳头上,钻入他的心里。他拧紧眉头,想起了他恶劣地将衣服摔在地上,她捡起衣服,也一样拾起他的拳头。
“至少要把拳头松开,你才能拿起衣服。”
景然,又何尝不是他紧紧捏在手心不愿放开的愿望?即使知道让她努力喜欢他,会让善良的她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内疚,他却想将她牢牢握在连风都吹不进来的掌心。
她的眼泪浇灌着他的拳头,他咬紧牙关让拳头颤抖着一点一点开放,看着她一点一点从手心里溜走,他像要死去般难过。
他匆匆抢下她手里的吊坠,头也不回地走开。
看着那高高的身影在人群里消失,愧疚与离别让景然窒息。她转过身,对着窗外耀眼地光芒大口大口地呼吸,泪流满面。
突然,她的背狠狠地被人抱住。
景然惊诧想回头。
“不要回头。”
是纪元静蓝。
她全身紧绷。
他破碎地呼吸,热热地洒在她的颈项之间,他抱着她的背,久久不愿松开。
窗外耀眼的白光,将两个人吞没。
静蓝冰冷的唇从她的发丝,到她颤抖的背脊,似乎要吻碎她的心脏一般。
“景然,我喜欢你。”
景然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半分。
“景然,我永远都不会后悔那么认真喜欢着你。”
她泣不成声,她把静蓝伤害得太深太深了。她想转身安抚他的痛,想跟他道歉。他却紧紧抱着她的背。
“为我再努力一次,在我离开之前,不要回头看我。”
“静蓝……”
“再认真为我努力一次杨景然!”
说完,他用尽全力最后一次用力抱她之后,徒然放开了手。
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掩面痛哭跪坐在落地窗前。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耀眼的白光再次将孤零零的她吞没。
他从来没有为难她,直到离开,他才说出他喜欢她。
她仓惶地回头,无数的人从她身边来来回回,她再也找不到静蓝熟悉的身影。
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也许消失在耀眼的白光里了。
正文 第十章 浴缸里有人
这样也好,把所有的人都释放,她圈的地牢里,就只剩下她了。
学生上课,大人上班,常福社区里安安静静的。景然像无家可归的小狗,茫然地在空荡荡的小公园里行走。
梧桐林里安静得能听到每片花瓣掉在地上的声音。景然没有一丝勇气朝梧桐树林靠近。那里会让她的脆弱无处遁形。
滕家安安静静的,可到处都有回忆在喧闹,每个角落都有菊兰跟她曾经在一块的影子。
她望着那棵伸展到菊兰房间的大树,情不自禁地跟随记忆往上爬。
她还像以前那么顺利的爬到他的窗前。
可是,窗户里再也不会有因为担心而怒气腾腾的滕菊兰了。
她叹了口气,爬进了浴室,再转身将窗户关上。
赫……
她倒抽了一口气。
是她眼花了吧,她为什么好像晃眼看到?!
难道……
曾经经历的“浴室事件”突然又冒出脑海之中。
不可能!
她吞咽一口口水,认定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哗啦……
有水声!是谁?
是滕菊兰吗?是他吗……心啊,快要跳到嗓子眼,可她却不敢回头。
“杨景然,你还是那么放肆。”
是他!景然惊慌地转身!是菊兰。
他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几乎让她喜极而泣。可脚却像生了根,她一步都不能移动,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只围着一条浴巾的他慢慢在她视线里放大。
刚刚沐浴过,他的黑发上的水珠正一颗一颗的滚落发梢,沾湿他厚实的肩膀,再顺着性感的胸膛一路往下流。
然后,她只觉得腰身一紧,脸便木讷地被贴在他湿湿凉凉的胸膛。
耳朵里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覆盖在他的胸口。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从她的手心传来,这不是在做梦吗?如果她用力呼吸,这个梦会不会顷刻间醒来?
为了确定这不是梦,她柔柔的小手在他麦色结实的胸口上更认真的证实起来。
“是心跳声……”
“杨景然,你再这样,我又要变‘狼人’了。”
听到他的话,她惊骇地抬头。狼人?只有滕菊兰才知道他们之间用的这个词汇。那就肯定是他没错了。她推开他,跳得很远!
“你你你……”
“我怎么了?”他挑起浓眉,好整以暇看着惊慌失措的她。她慢慢往外逃。
“你不是在法国的吗?”
“可是你给我打电话了。”他跟着她的步调亦步亦趋。
“我……我没有!”
“没有?”他将她逼到墙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这个电话上拔出的号码上,写着‘菊兰’两个字。”
“那是……那是!”她慌乱地寻找借口,“我按错了……”
“你打电话是不是叫我回来?”他根本不听她的借口。
“我说我按错了。”因为心虚,她不敢看他。
“还是你也想我了?”他根本就没听她说的话。
“我没有!我没有想你,只是按错了!”
她从他臂弯下逃脱,他转身抓去她的手,将她按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左边。
“你撒谎!”他紧紧抱着她,想将她捏碎在胸膛里,“如果你按错了,为什么你用的是好几年前我送给你的手机?为什么那个号码里只存了我的电话?为什么你要将电池取出来?为什么你写我的名字是‘菊兰’,你却整天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因为她会经常拨他的号码,没拨通就会挂断,可是害怕万一拨通他知道她打了电话,所以她有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号码,这样的话即使拨通了,他也不会知道是她。而这个号码里只存了他的电话号码。
“杨景然,你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你放开我。”
“不要,再也不要听你的话,我要一个决定我们的事。”他抬起她细致的下巴,“到极限了,没有你的日子我的忍受力到极限了。”
“滕……菊兰。”
他,他他他,又要变狼人了……她能感觉他的身体慢慢变得滚烫,目光深处无数的火苗正慢慢燃烧起来。她紧张的大喊。
“滕菊兰,你敢再变狼人试试!”
高大的身躯紧绷着,毫无遮掩的肌肉,因为费力的克制,有些轻微颤抖。
“是,我已经变狼人了。可是,这次你阻止不了我……”他要她,全部都要。就算是用抢的,他也无所谓了。
“唔,不——”她瞪大眼儿。
男性的薄唇封缄了她的呼吸,她全身僵硬,慌乱的察觉到,他正温柔而霸道的吻着她。
菊兰吮住她的舌,咽下她的呼吸与抗议。
这个吻,与当年那个青涩的吻不一样,带着属于滕菊兰的霸道与无法克制的爱恋。
他熟悉的味道,像菊兰茶,而她嗜菊兰茶如命。
她的菊兰茶,他就是戒不掉的菊兰茶……
她很想他。
她的抗拒渐渐变成了生涩地回应。
他的身上无处不透露他“狼人”的危险的信息,可她却沉迷了。
菊兰茶,梧桐花就是滕菊兰给她的逃也逃不开的情结。
砰!
滕菊兰的房门被狠狠地推开。
景然惊恐地看到夏岚苍白如纸的面容出现在敞开的门里,如被雷击般推开菊兰。
“夏岚!”她自觉自己卑鄙不知羞耻。
“……”夏岚一句话也没说,夺门而出。
景然跟着跑了出去。
菊兰低咒一声,匆忙穿上衣服追上去。
夏岚穿过了常福社区里的公园,景然跟着穿过公园。
夏岚跑出了常福身躯的门口,景然追出常福社区的门口。
夏岚穿过马路,景然跟着穿过马路。
然后,夏岚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的同时,她被推出了马路,倒在路边,本来景然也该跟着她安全穿过来了,可是……
她惊恐地回头。
景然在那辆本该撞上她的卡车前,像一片掉落的梧桐花一般,慢慢地坠落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她一动也不动,鲜血从她的头上慢慢地流出来,染红了灰色的马路。
“啊——”夏岚的叫声,像惊悚的刹车声。她想向她跑过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怎么办啊,怎么办……谁来救救景然啊。
“救人啊……救人……”她奋力朝景然爬过来,要失去的她的惊恐将她占满,她的愧疚排山倒海。
痛!
痛由内至外,深刻清晰。
这样的接近死亡的痛,却减去了景然对夏岚的愧疚。她朦胧地看到夏岚朝她爬来,用尽力气朝夏岚移动,伸出手。
终于,夏岚的手被她抓住了。
这样,她就安心了。
“夏岚,对不起……对滕菊兰我……有私心了。”可除了滕菊兰,她对她的感情天地可鉴。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是我对不起你!”夏岚泣不成声,愧疚得无地自容。
“我……”景然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持续的疼痛,让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见状,夏岚更是惊慌,哭喊着:
“是我!是我利用了我们的友谊,想将菊兰从你身边带走,明知道你喜欢菊兰,我还要那么做……呜……我都做了什么啊,我都对你做了什么啊!景然我们马上去医院,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之后追赶而来的滕菊兰,看到满身是血的景然,面色瞬间苍白。失去她的恐惧清晰地撷取他的心脏,高大的身子跪到她旁边,努力克制这种恐惧,他狠狠颤抖着。
“景然……”
他从夏岚的怀里将景然抱起来,她的血也在瞬间将他的衣服染红,疼痛从她身上传到他的心里。
“没事儿,景然,我们马上去医院。”他不会让她有事,因为他没想过真的失去她,他能怎样生活,“景然,等一会我们看了医生就好了……”
常福社区内飞快地驶出一辆车,副驾驶座上的阿祥婶大叫:“菊兰,上车。”
常福社区里跑出来更多的人。
“菊兰,别的都交给我们!”
车子朝医院飞快奔驰。
景然的呼吸却越来越短促,她努力地张开眼睛看着一直对她说话的滕菊兰。为什么每次,都是在好像要离开他时,才能那么靠近他呢?她努力张着眼看着他,可血像涌到她的眼睛里,她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景然,马上就到医院了,你要一直看着我,不要睡觉。”
菊兰的身体却颤抖得更厉害,因为他怀里景然的身体正一下一下地抽搐着,慢慢地越来越冷。
“景然!你坚持到医院……我立刻给你泡菊兰茶,你不是最喜欢喝菊兰茶吗……”
菊兰茶……
听了他的话,她更用力地揪着他的手,他想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传给她,紧紧地捂着她的手。即使她的血,让他的身体也渐渐冰冷。
“景然,你表现得很好,为了奖励你,我给你泡一辈子的菊兰茶……”
一辈子的菊兰茶……
一辈子淡淡的甜蜜,一辈子暖暖的温度。
景然看着菊兰,想把他的模样完全印在心上。菊兰,就是她的菊兰茶,她的梧桐树林啊,她还有幸能继续一直一直呆在他身边吗?
“景然,景然啊,看着我,不要闭上眼睛。记得吗,我们在梧桐树下埋的心愿瓶,我的心愿是,要菊兰跟景然在一起一辈子。”
原来,他的心愿里真的有她的名字啊。
她似乎又看见了,粉白花瓣慢慢从天而降,那是……滕菊兰的眼泪啊,他的眼泪正一颗一颗落在她的脸上,像一片一片的梧桐花瓣儿。
一旁的夏岚,愧疚更难以自持,痛哭失声,恨不得将景然身上的伤全都移动到自己的身上。
“……菊兰……”景然气若游丝。
菊兰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景然!”菊兰倒抽一口气,面色惨白,恐惧从他心底炸开。
“滕菊兰,要是我真的会死,死之前我一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曾那么无所谓地跟他说这话,这个秘密叫他如何敢听?!
“我不要听!景然,我现在不要听!我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他因为她的话而惊慌失措,为了让她安心而伪装的冷静,顿时崩溃,他的脆弱与恐惧无处遁形。“杨景然,要一直在我身边……”
“我怕……我……没机会……”她的手渐渐失去了握住他的力气,她害怕到死她也不能告诉他,“其实……我……一直……爱你……”
她再也无法握紧他的手了,如那个梦一样,无数的梧桐花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菊兰像是受伤的兽,凄厉如似泣血的喊叫着:
“爱我就不要离开我!要是你敢丢下我,再次丢下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听到没有杨景然?!我一直在等着你,一直在爱着你,所以会一直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死也一样!”
他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眼泪落满她苍白如梧桐花瓣的脸颊。
她却不见醒来。
“景然,不要离开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
暖暖的初夏。
常福社区一如既往的温馨。
柳香怜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莲阳,你哥呢?”
“接嫂子去了。”
滕菊兰回头看着走在他后面保持一定距离的人,不满地斜视她。她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她那是什么态度?到现在还想跟他撇清关系?瞪着她的装蒜的背影,没好气地叫住她:
“杨景然。”
杨景然?谁叫杨景然啊?走在前头的人率先进了常福社区的大门,扬起得意的嘴角。
这丫头到现在还不学乖?菊兰双手插入裤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大声叫她:“景然。景然!”
对对对,她是叫景然没错,可他干吗叫得那么大声?这可是进了常福社区的地盘,他是想让街坊邻居都听到是吧?景然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大了些。
还在逃?菊兰的笑意越来越浓。这笑意让走在前头的景然都觉得芒刺在背。
“老婆。”
老婆?!小卖部的阿祥婶立刻伸长脖子看过来,竖耳朵倾听。
“老婆!”
老婆?!下棋的阿公捏着棋子,四下里张望。
“老婆……”
聊天的街坊,干脆站起来,观察路上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噢……听不下去了!景然赶紧跑回头,捂住菊兰的嘴,红着一张脸。
“你要让街坊都听到吗?”
菊兰得逞一笑,悄悄亲吻她软软的手心,她像触电般缩回手,脸更红。
“你你你……”
“还被吓到?你要习惯了才行。”
习惯?习惯什么?习惯他叫她老婆?还是习惯他的“偷袭”?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凑近她的脸。
“不止这两样,以后我的一切你都要习惯。”
噢……这人真的越来越放肆了啊,光天化日之下,他说些什么啊。可是,她的心跳怎么那么快?喜悦一直在膨胀。
“菊兰啊,景然这丫头又在使性子啦?”阿祥婶叉着腰,站在店面前热络地询问。
“嗯,又在使性子。”菊兰牵上景然的手,牢牢包在手心里。
“我哪有使性子,是他占我便宜!”景然大声辩解,滕菊兰肯定趁她不在的时候,到处收买人心,大家才那么看好他。
“占你便宜?”聊天的街坊们说得极为暧昧,“他都怎么占你便宜了?”
“他!他……”她怎么可能说出他怎么占她便宜的话来?有苦说不出,她脸儿憋得通红。妈妈们大笑而起,了然于心。景然狠狠瞪了菊兰一把。
“菊兰啊,什么时候把景然娶回家?”下棋的阿公们也来凑热闹,“我们等你们的喜酒可等太久了啊。”
“快了。”
什么等太久?街坊们恨不得从她八九岁就开始算等的时间。等等,滕菊兰说快了?景然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的笑依然那么由衷的,握着她的手依然那么牢固。景然心里甜滋滋的,现在,她可以那么靠近他,却不害怕失去他了。
“什么快了……”她小小的抱怨一下,悄悄地反握他的手。他眉毛轻扬,笑意转浓。
“要喝菊兰茶吗?”
“嗯。”
“要喝一辈子的菊兰茶吗?”
一辈子?对好的待遇啊!她欢喜地点头。
“嗯!”
他缓缓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菊兰呢?”
他的声音,就像他轻烙在她手心暖暖的吻,安定着她的心。菊兰,就要给她泡一辈子菊兰茶的呀。她轻拉他的手,他笑容满面地将耳朵凑过来。
“也要,一辈子。”
……
“肉麻够了吧?”站在不远处的夏岚双手交叉在胸前。“够了,我们埋心愿瓶去。”
夏岚十三岁生日那天,漫天的梧桐花瓣,飘呀飘呀。粉白的梧桐花厚厚地覆盖了梧桐树下三个心愿。
夏岚记得,那天她把心愿瓶挖出来的时候,泥土里还散发着梧桐花的香气。她本来应该等到心愿在土里生根发芽的,可是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菊兰的心愿是什么,景然的心愿又是什么。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将三个人愿望打开。
杨景然白色的愿望是:景然、夏岚、菊兰永远在一起。
夏岚粉红色的愿望是:让菊兰喜欢上夏岚。
滕菊兰蓝色的愿望是:菊兰跟景然在一起一辈子。
当年,她把尚未发芽的心愿从土里挖出来,自己自导自演了自己愿望,结果酿成了很多很多的伤害。
……
“景然,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你会怎么做?”
“他要是喜欢你,我当然是祝福你们了!”
“那万一他喜欢你呢?”
“如果他喜欢我,你不会祝福我们吗?”
……
“景然,你相信,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吗?”
“嗯!可我觉得,要靠争取才能得到的幸福不算幸福,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唉……干吗说这个话题,注定的啦!”
当年景然的话,清晰地在耳边想起。
一切确实是注定的。
夏岚扬起毫无芥蒂的笑容,转身对身后的人说:“景然,菊兰,事隔十年,你们的心愿准备好了吗?”
“可是,我觉得把心愿埋在这里有点不安全,十年前我们埋的心愿,我来找的时候不见了。”景然十分严肃地说完后,愣了好一会儿,她这么说不就暴露自己曾偷偷来挖过心愿瓶吗,她嘿嘿笑道,“我……我当时,只是想看看它们还在不在……”
夏岚与菊兰对望,这其中的蹊跷,他们心知肚明。夏岚开口想要解释。
“景然,其实……”
“也许是年岁太久,许愿瓶被埋到更深的地方去了。也许,许愿瓶融化了,愿望都爬到梧桐树上,开花结果了。”
呃?夏岚微笑地看着菊兰,心里突然轻松了。菊兰是对的,就让景然一直单纯地快乐着,她的友情里是没有瑕疵的。也或许愿望真的开花结果了。
景然白了菊兰一眼:“菊兰,当我是小孩子呢?”
“嗯,当你是小孩子。”菊兰的笑容,赛过满天的花瓣,那是中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感激,他从死神的手里把她抢了回来,他要当她是小孩子疼着,当生命般爱着,再也不要经历失去她的痛苦。
“我又不是……”看着他的笑容,景然双颊绯红,却偏偏要与他作对。夏岚扬手轻轻拍她的头:
“还要口是心非到什么时候?爱就爱了,还要嘴硬。”
“什么……嘛。”景然雪白的耳朵也跟着红起来,她躲开菊兰太过明显的眼神,心跳飞快。
“什么跟什么?快写心愿。”
白色的信笺是给景然的,蓝色的信笺是菊兰的,剩下粉红色的夏岚留给自己。一切都像那年一样。
景然坐到石桌旁,认真地写着心愿。
菊兰看着景然认真的模样,满足叹息,微笑着写下自己的愿望。
夏岚看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慢慢地舒了一口气,在梧桐树下还能看到他们幸福的模样,她是多么的庆幸。
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三个人的身上,落在写着心愿的纸上,心愿在花瓣的洗礼下,慢慢浮现。
景然吹开信笺上的花瓣,她的心愿清晰可见:景然、夏岚、菊兰永远在一起。
菊兰将信笺折叠,梧桐花依然听见了他显而易见的愿望:菊兰与景然,生死不离。
夏岚将心愿与梧桐花一起装在心愿瓶里,以梧桐花为证,她希望她一辈子的两个挚友:菊兰与景然永远幸福。
这一次,白色、蓝色、粉色的心愿,一定会在梧桐树下,成真。
就像那句诗:梧桐相待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