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就猜石头剪子布
要恋爱?那打个赌(憧憬)
楔子
仁爱医院。
早春的阳光金灿灿的,像一双温暖的手轻捂嫩绿的草地,也轻捂着草地上的两个孩子。其中,男孩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女孩也就十一二,只是小女孩身体单薄面色苍白,显得十分瘦小。
男孩在哄女孩穿衣服,女孩别开头不搭理他。
男孩摇摇头,从制服外套摸出一只果冻,微笑说:
“薇安,只要你把衣服穿上,我就给你一颗芒果布丁。”
一听到芒果布丁,女孩将头抬起来,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去抢,男孩将手高举,笑道:
“衣服。”
女孩又将头别开。
男孩微笑地等,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头看他的。
终于女孩经不起芒果布丁的诱惑,伸出左臂,作出要穿衣服状。
男子微笑着帮她将衣服套上,直到将女孩包在一件已经陈旧的棉衣外套里,他才将手中的果冻交到她的手上。
他微笑着又轻声问:“薇安,我突然好想猜石头剪子布,你跟我玩好不好?”
女孩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手悄悄地伸到背后。
她也想玩石头剪子布。
每次女孩都赢,每次都赢。
男孩抱怨:“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呢?这不公平!”
女孩轻轻笑了,病恹恹的笑脸宛若绽放的一朵小雏菊。
男孩佯装极不甘心:“薇安,我们来打赌吧,要是这次你赢了我,我就给你变很多很多的果冻。要是我赢了你的话,你就乖乖回去动手术好不好?”
女孩突然隐去嘴角的笑容,眉头蹙得紧紧的。思考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再次将手放到身后。
男子微笑着,微笑着。
于是,一次没赢过的他赢了。他弯腰轻揉女孩薄薄的头发,轻声道:
“薇安,听桡哥哥的话,乖乖做手术。”
女孩低下头,轻轻地碰触那芒果布丁。良久,她突然伸手抱住男孩的脖子,声音颤抖:
“桡哥哥,我真的会死吗?他们说心脏死了,我也就会死掉。”
男孩的笑微微有些破裂,轻轻抱住她的身子:
“不会的,因为有一个善良的妈妈,她同意将她女儿的心脏移植到薇安的身上,所以薇安不会有事了。”
“为什么那个妈妈会答应把女儿的心脏移植到我身上呢?”
女孩眼里有很多的不解,她只不过是个孤儿,有幸被上官桡一家接济才存活下来。她没想过,上天会把这么多的好运降临到她的身上,现在又能接受到一位刚刚丧失女儿的母亲的救助,接受她女儿的心脏移植手术。
“因为……那个妈妈,很爱她的女儿。”上官桡说着,将目光投向医院二楼的落地窗前。
落地窗前站着一男一女。女人一身富贵,只是目光无比忧伤,失神望着草地上的两个孩子。
那个小女孩,就是将要接受她的女儿心脏的孩子吗?
富贵女人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
这孩子笑起来跟她的心儿很像,嘴角都有个小小的、甜甜的酒窝。那小小甜甜的酒窝啊,总是为她贴心地绽放,甜甜的叫着她:
“妈妈……妈妈……”
只要心儿的心在那个孩子身上,那个孩子也会像心儿那么叫她吗?
富贵女人绝望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希望,虽只如灯草一样柔弱,却是支撑她唯一的力量。
只要是心儿的一部分,哪怕是移植到别人的身上,只要是心儿的,她都义无反顾了。
这样,心儿才不会完全地从她身边离开。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犹豫了一阵,低头轻问:“夫人,那我们要去看看二小姐吗?”
富贵的女人突然剧烈地颤抖。
看吗?去看吗?
去看看她吧……
可是她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她害怕看到那孩子的脸,她害怕看到!
因为,她的第二个女儿,是将她带入绝望深渊的根源。
所以,她是那么害怕在看到那孩子的脸!
早春的阳光,寒冷如冰。
八年后。
坐落在京首市近郊富贵谷内的最高一处,一座白色欧式别墅耸立,像极了一座城堡。
城堡三面围绕着大树,大部分是法国梧桐,也有绿的接近黑色的富贵杉。
虽然富贵谷是富人集居的别墅园,可最高处的白色别墅,还是像被孤立,寂然而立。
京首聚集的三大企业家分别是李家的king集团,金家的金企业,还有尹家的尹家族。
这座白色城堡是金家的别墅。
金企业的总裁金荣泽早在十五年前已经过世,而支撑着金家家业的是他的太太左敏慧。
左敏慧带领金企业十几年,成功将企业总部转到美国,成了商界众人皆知的女铁人。
她长期居住国外,这几年回国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半年。
四月的阳光洒满金家别墅宽敞却精致的花园,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园丁在安静地修剪玫瑰园,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玫瑰花的枝干上,每剪一片叶子都会祈祷:
刺啊刺啊,就算你把我的手扎出千百万个洞,但请你不要有一分一毫损伤!
他时刻谨记二小姐说的话:“要是伤了玫瑰的刺半点儿皮毛,你就卷铺盖走人,而且所有的花园,哪怕是最小最小的园子,也不可能再录用你。”
他知道二小姐向来怎么说怎么做,因为上一任的园丁已经被迫离开了京首,去了偏远的渔村生活去了。
所以,玫瑰刺啊玫瑰刺,千万别有半点儿损伤,虽然他是冲着金家超高的薪酬来的,可是他还有妻儿要养,房贷要付,要是他被下放到偏远山村,那么他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厨房的厨子也正颤颤巍巍地煎着荷包蛋,二小姐说了,蛋黄看上去是七分熟,吃到嘴里要九分熟,可是万一烫了她尊贵的嘴,那么他要吃掉一百个生鸡蛋,否则滚蛋。
金家上下,都萦绕着这样的压力。
而压力主要来自别墅的二楼。
二楼的大厅内,一套法国软皮沙发上歪斜地靠着一个女孩,女孩目光三分不羁七分霸道,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指甲,而她的指甲正被另一个女子万分小心地修剪。
修剪指甲的女孩微微颤抖,额头一颗一颗冒出冷汗。
斜靠着的女孩闭上眼睛,懒懒道:
“管家,去把冷气打开。”
“可是,二小姐,现在天气寒冷,不适合开冷气。”家里唯一敢提意见的刘管家鞠躬解释道。
安静,安静得让人以为她已经睡着,稍稍松口气的时候,她又幽幽道:
“冷吗?那她额头怎么都是汗?”
修剪指甲的女孩一听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二小姐,我不热我不热,我真的不热!”
“那把汗给我处理掉,再让我瞧见,我把你丢冰箱里藏着。”
修指甲的女孩面色顿时苍白,她才修剪了二小姐三个手指,还剩七个,现在被二小姐这么惊吓,冷汗怎么能不接着冒?
“二小姐,我……我……”
“做不到是吗?管家,换人。”
没人敢说半句话,因为只是单纯地换人,对于处在心情不佳的二小姐来说,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偌大的大厅,站着七八个帮佣还有沙发上的少女,却比空屋子还要死寂。
昨天,二小姐看到夫人与大小姐一起出现在电视里时,就一直靠在沙发上不动,一整个晚上不睡觉也不说话,直到现在,她仍歪斜地靠在沙发上。
又过了好久好久,她突然站起来,懒懒道:“无聊死了,为什么我不死?”偏头对这管家又说。“陪逛街的是几号?”
“回二小姐的话,是十一号。”
“打电话让十一号来。”
别以为十一号是什么,是二小姐的男朋友,二小姐的男朋友多到只能拿编号来编。他们都是专项的,有陪逛街的,陪看电影的,陪吃饭的,陪喝酒的……有专门被打的,专门被骂的,专门哭的,专门笑的……还有就是整个圣华学院英语最好的,物理最好的,体育最好的……总之,别人都喜欢争的男生,二小姐都要来当男朋友。
此时,门口一阵骚动。
“请让我先通报二小姐……”
佣人的话还没说完,一身清爽的尹堂秀直接闯上二楼,声音清脆响起:
“金宝儿,看来你们家的佣人不够专业,竟然想拦我不让我进来。”
“是吗?是谁拦你让她滚就好。”
刚刚有拦截尹堂秀的佣人立刻面色惨白。
“那省了,我还不想学你的冷血无情,你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是要打算做什么吗?”
“我指甲长了,她们剪不好,我不高兴,所以哪儿都不想去。管家,刚才让你通知的是几号?”
“是十一号,二小姐,您别着急,他已经在路上了。”
着急?金宝儿勾起嘴角:“打电话告诉他我突然不想见到他那张脸了。”其实确切地说,她就根本不记得他那张脸长什么样。
“要去学校吗?”尹堂秀利落地坐到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前那挺直的背影。
“有好事吗?”
“三天前圣华学院转进来一个男生,大学部外语系,主修法语。”
“然后?”
“全院轰动了,外表立刻进入圣华前三,成绩是第一。”
“什么第一?”其实第一不第一无所谓,只要别人都在争,她是必定要要的。
“所有。”尹堂秀慎重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从国立清上转进来的资优生,上官桡。”
上官桡吗?所有都很优秀的上官桡吗?金宝儿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那么,我要。”
上官桡静静地望着这所学校,嘴角微微上扬,那弧度浅浅的,仿佛隐含着淡淡的满足。
是该觉得满足啊,四月的阳光暖暖的,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的,这样不就该满足了吗?不觉的,嘴角的笑意浓了些,他毫不吝啬地让大家都感染他的平和。
“上官桡……是上官桡啊!”虽然来圣华的日子才几天,可上官桡这个名字已经从一传十,十传百遍及整个圣华学院。
“桡学长你好,我是高三班的陈静瑶,这个礼物请你收下。”
上官桡望着她,笑容真诚而透明:“高三了吗?如果到你成功考上大学再将礼物送给我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礼貌地拒绝了,却因为那笑容,没让女孩子尴尬。
接着,围过来的女孩子更加多,许多礼物,粉的、蓝的、碎花的、草莓的礼物争先恐后往他怀里塞。
礼物,很漂亮呢。
上官桡双手插在裤兜里,笔直而站,并没伸手去接,只是嘴角微微的笑意,流放透明的光华。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叽叽喳喳的女生终于察觉某种温柔的安静在周身浮动。
依旧是美如雕塑一样的上官桡,可是这样挺拔而站,不显亲近,也不显疏远,唯独剩下温和与礼貌的上官桡,却如神一样不能冒犯。
女生收敛地放下手里的礼物,依旧爱慕而又崇敬地深望着他。
直到从教学大道的另一端直直逼来一股张扬的压力,让她们不得不将目光转过去。
只见大道的另一端一群黑压压的人群正朝着这个方向移动,阳光似乎也被这些人驱赶了一般,渐渐暗淡下去。
女生们面色苍白,瞳孔收缩。
“是……金……金宝儿吗?”
“还,还有尹堂秀,李雅蒂她们?”
“以及金宝儿的男朋友们!”
看样子,那阵势,她们是冲着上官桡来的。
金宝儿又想强迫别人当她男朋友了吗?会是桡学长吗?她什么专职男友都有,她还想要学长做什么呢?
女生们敢怒不敢言,且怒也只能藏在心里。因为她们知道金家的势力,金宝儿的脾气,还有得罪金宝儿会有的下场。
所以,她们不得不退到边上,清出一条宽阔的大道让金宝儿等人,直接通向上官桡。
上官桡,父母都在美国,半年前他只身一人从美国回到国立清上就读,成绩一直清上第一。又于四天前转入圣华学院外语系,转学原因不详。
原因不详?金宝儿已经将提供资料的征信社给封了,既然能力有限,提供一个不详的资料,何必还要让它成立在这个世界上?
距离上官桡两米的时候,金宝儿身后的队伍停了下来,让她一人向前走。
上官桡嘴角的微笑依旧淡如清风,只是微微眯起眼睛。
向他走进的女孩,短俏的发丝是叛逆的亚麻色,脸上精致的烟熏妆用了最深的黑色,就连那丰润的唇也是幽幽的香槟色。手上无数怪异款式的手镯,市面上都没有的款式,细细再看,那些镯子上镶嵌的都是卡地亚宝石。
她背着阳光,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着他走近,肆无忌惮地眼光想要把他从骨子里看个通透。
这样叛逆且傲慢的女孩,该是张扬得淋漓尽致的。
他却看到了她左耳上一颗墨绿的宝石忽明忽暗,折射幽暗的光芒。
距离他三十公分,她停下来,这样的距离,不至于她仰头才能看见他。她语速不快,带着懒懒的放荡不羁。
“上官桡,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编号‘九’。”
她的面容完全隐藏在迷惑野性的精致妆扮之下,就连那双眼睛,也被暗绿的隐形眼镜覆盖。上官桡微微笑道:
“为什么是九号?”
“你不需要知道。”因为她也不知道,只是随口说说。“就说,你同意或不同意。”不同意的话,她能找出让他同意的方法不下一百种。
“至少我该知道,九号是要做什么。”
虚伪,那笑容。宝儿头也不回,懒懒问:
“谁能告诉我,我还缺什么?”
身后立即有几个男生冲上来,生怕金宝儿的编排与自己的职位冲突,砸了这虽不怎么好受,却能捞到很多好处的“男朋友”职业。
“二小姐,陪你逛街的是我,所以九号不可能是陪你逛街的。”
“二小姐,陪你吃饭的是我,所以九号也不可能是陪你吃饭的!”
白痴,她要知道是缺什么?!左耳墨绿的宝石一闪,宝儿扶了扶短俏的发丝。
“二十四号,我看他们很不顺眼。”
她根本就没看啊,哪里来的不顺眼?!
人群里最高最大,看起来最狠的角色立刻站出来,将两个自报家门的家伙痛扁一顿,嗷嗷的惨叫上立刻此起彼伏。
众人有的见惯不怪,有的仍是心惊肉跳,生怕这种情况上演到自己身上。
“谁再告诉我,我缺什么?”
是缺管教,上官桡微微皱起眉头。金宝儿的情况,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更多。
没有人敢出声说有,因为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折磨人的“男朋友”职务了。金宝儿那种先折磨然后砸钞票的举动,确实是让人又恨又爱。也没人敢出声说没有,说没有会被说成蠢而同样受惩罚,所以大家都选择不说话,大不了全体被折磨,然后拿钱了事。
“都不知道吗?”别以为人多了她就会原谅,在她的字典里,还没有原谅两个字。“那么……”
“我知道九号要做什么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桡微笑道。
“是什么?”宝儿微微眯起眼,若是他说不出她感兴趣的职务,她同样也不会放过他。
“赌。”上官桡说完,嘴角的笑意温温和和地晕开,犹如一朵轻绽的纯白的花,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九号专门陪你打赌好不好?”
“怎么赌?”
“任何事都可以,谁赢谁能说赌注,然后输的那方必须执行。当然所谓的赌呢,必须是建立在愿赌服输之上,就不知道……”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相当明显。金宝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再看围观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虽然她不怕这些人敢说她什么,只是她不想输而已。而且,似乎这专门陪她赌的男朋友,还比较有意思,反正她都快无聊死了。
“我金宝儿难道会赖账不成?”
“那宝儿,咱们来玩石头剪子布,今天就猜三次下三个赌注好了。”
幼稚……可是,感觉怎么是她幼稚,而他则是要陪小孩子玩的大哥哥?
但感觉蛮新鲜的,石头剪子布就石头剪子布,她小时候……也曾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只是从那件事以后,就没有人再陪她玩了。
“宝儿,要不要先热身呢?”上官桡微笑着问。
宝儿身体突然轻轻一震……
……
大大的餐桌旁,只有一对小姐妹在用餐,妹妹很挑食,妈妈不在,她更加不愿意吃饭。姐姐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神采奕奕说道:
“宝儿,石头剪子布吧,我们来石头剪子布。要是你输了,你就乖乖把碗里的饭给吃完你敢不敢?”
“那要是姐姐输了呢?”宝儿扬起高傲的小下巴,“我能让姐姐把妈妈直接带到我面前吗?!”
“嗯,只要宝儿赢了,姐姐立刻把妈妈变回来。”
妹妹立刻喜上眉梢,将小小的手藏到背后,想着出剪刀还是石头。
姐姐好笨,人家猜石头剪子布,都会把手藏到背后,谁会把手放到耳朵旁边,一看就能看到的地方。
哈哈,出石头吧,一定能把姐姐出的剪刀给砸碎了,将妈妈赢回家来!
她才刚想出手,姐姐突然又笑眯眯地问:
“宝儿,要不要先热身呢?”
讨厌的姐姐,看到了她快要出手的石头了!
“不要不要,我金宝儿哪里需要热身这麻烦事了!”
“那好吧,我们就直接开始了。”
宝儿依旧出了石头,姐姐却不是出剪刀,而是布,能包裹石头的布,所以她输了。不能把让姐姐把妈妈给变回来,还要吃掉碗里的饭。
不过,她金宝儿可是愿赌服输的,所以她大口大口地将饭吃个精光,然后将光溜溜的碗得意地对着姐姐晃啊晃。
“看,宝儿吃完了,一粒饭也不剩。”
“啊,我们家宝儿真是愿赌服输的乖小孩,说到做到。那宝儿,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诗……”
“我知道我知道!”被姐姐这么一夸,宝儿忍不住要大显身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每每这个时候,姐姐总会笑眯眯地表扬她:
“哇,我们家宝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呢!”
也每每这个时候,她暗暗发誓要更聪明一点儿,好赢得姐姐夸奖。
……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宝儿的目光一暗,懒懒道:
“我金宝儿哪里需要热身这麻烦事了。”
然后她像小时候一样将手藏到背后,出了石头。
结果,也如小时候,她输了。
上官桡微笑着说:“那我就提要求了宝儿,我想把我们的关系定个期限,就从今天开始算吧,持续到你高中毕业的那天,这个期间,我们谁也不能解雇谁。”
宝儿有些恍惚,左耳的绿宝石持续闪了光芒。
他的笑容,跟姐姐一样,温柔得像朵花,一朵纯白的莲花,不论时候,什么环境,总是那么纯白无暇。
于是。
她又把手藏到背后,再次将紧紧握着的拳头伸出去。
然后,看着上官桡修长的手平放在她的视线里,目光幽暗。
石头剪子布,姐姐最喜欢出布,姐姐说因为出布,就能把宝儿的手握在手心里。
上官桡依旧赢了,他蹙着眉微笑,轻声问:
“为什么只是石头?”
是啊,为什么她只会出石头呢……
她只能出石头,这样,姐姐就会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她害怕手松开了,她手心里石头剪子布的姐姐会飞走不见……
金宝儿轻哼一声,道:
“你不是也只出布?跟我啰嗦什么。”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让他知道她的想法?“说你这次想做什么?”
“嗯,让我见宝儿,当我想见的时候能让我见到宝儿。”
左耳的宝石突然折射闪亮的光辉,金宝儿抬眼瞥了他一眼。
“进行下一轮吧。”
“今天就到此吧,石头剪子布,留一次到下次。”
他估计,就算比再多次她也只会出石头,这样赢她,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哼,那好。”宝儿突然勾起嘴角,“你的赌注我都可以履行,但是……”她绽放邪恶的笑容,“首先,你直呼了本小姐的姓名,其次,你赢了我,我十分不爽。二十四号,给我打。”
说完,宝儿转身往外走。
牛魔王一样的二十四号,立即扑向上官桡,他早看那总是微笑淡定的家伙不顺眼了!而且他还想出那么个职业,能赢金宝儿的职业!
不可原谅!他要狠狠地,狠狠地痛扁他一顿!
哇——
哇哇——
哇哇哇——
这是什么状况,牛魔王二十四号一下就被斯斯文文的上官桡放倒了?!
一下,真的就一下!
大家只看到上官桡转个身,将近两米高的二十四号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
接着,很多人加入了打架的行列。
场面一片混乱,金宝儿却头也不回,一直一直往前走。
到现在她才惊觉,上官桡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党她的男朋友?而且就连当她男朋友的主动权,几乎都往他那边倾倒了。
上官桡,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过,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有办法让他成为服服帖帖的“男朋友”的。
一个陌生的号码。
上官桡看了一眼时间,星期六早上五点一十八分,按下接听键,凝望还是灰白的天色。
“你好。”
“请问,您是上官桡,上官少爷吗?”
一个恭恭敬敬的男声,温婉地传入耳朵。上官桡的睡意顿时清醒不少,这年头管人叫少爷的可不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金宝儿找上门了。
“是,我是上官桡。”
“您好,上官少爷,我是金家管家刘广。二小姐让我通知您,早上六点整在贵族湾king大厦见面,请务必准时。”
贵族湾?king大厦?那是有钱人购物的天堂。
不过,早上六点,店面都不会开门吧?连king大厦,也是早上八点才正式对外营业。
“请问,确定是早上六点吗?”
“是的,确定是早上六点。那请您务必到场了上官少爷。”
上官桡不解地挂上电话,寻思了一阵,他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起身,着装。
正文 第二章 那碰不得的伤口
早上五点五十,京首市最富丽堂皇的商业街贵族湾冷冷清清不见个人影,可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商业大厦、珠宝店都已经开门营业。
整条空空荡荡的街,一切营业照明标准,按晚上的要求开设。可以说,现在的贵族湾整条街在清晨六点的时候,灯火辉煌,奢华得简直要遭天谴。
上官桡双手插着裤兜,站在king大厦前。
六点整整。
空荡荡的贵族湾富贵街的尽头,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白天的辉煌灯火下慢慢朝他走来。
再怎样叛逆的装束,都掩饰不去身上养尊处优的娇贵,不用她走再近些,他都知道是金宝儿。
也只有金宝儿,能把这娇贵演化得不羁而奢侈。
依旧是最深色系的烟熏妆,只是相较昨天亚麻色短俏的头发,今天是海藻一样的咖啡色长发,如果昨天她叛逆的成分占多点比例的话,那么今天的魅惑就更胜一筹。
她像只年份不够,却道行十足的小妖精。
唯独她左耳上那颗墨绿的宝石不变,依旧折射幽幽的光彩。
她站在他跟前很近的位置,近到抬起的下巴能微微划过他的锁骨。
CalvinKlein娇媚的香水味随即扑入他的嗅觉当中。
他眯起双眼。
贵族湾富裕奢华的建筑。
白天的辉煌灯火。
铺张的街道上。
她微微踮起脚跟,细细的高跟鞋轻托她细嫩的脚踝,身体微微前倾。
“上官桡。”不可思议的,她记得他的名字而不是编号,“我跟你赌,你猜我要对你的哪个部位发动攻击?”
上官桡微微一怔,随即微微笑开,她确实像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
“是下巴吗?宝儿。”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输赢,所以他不会去思考。
“哼。”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又贴得更近一些。
上官桡又是一愣,发现自己有想退开的冲动。
突然,左耳传来一阵刺痛,让他轻哼了一声。
随即,几乎贴在他怀里的人儿已经退开三十公分的距离,一脸笑意,只是那笑容不能到达她暗淡的眼睛深处。
“错,是耳朵。”
上官桡轻摸右耳,那已经多了一枚宝石,他微微皱起眉头。
“我只记得,我负责跟你打赌,并没有要收你礼物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礼物?不,它只是属于我的东西的一种标志。”她白了他一眼,一脸不耐烦,好一会儿,她又露出那傲慢的笑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猜你耳朵上的宝石,是什么颜色?”
“是……”上官桡本想随口说个颜色,可她左耳绿色的光一闪而过,他突然有了非要猜对这问题的冲动,随着那光芒他附和,“墨绿,它是墨绿色的。”
宝儿轻哼:“对,是墨绿色。海瑞温斯顿绝版珍品,世界上唯一一对。所以你任何时候都必须带着,那是你属于我的标志,除非我不要你了,你才能脱下来。”
“这是你的赌注吗?”上官桡被她执拗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要是是的话,我想第二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对了,应该能跟第一个扯平。”
宝儿的嘴角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狡黠:“开什么玩笑,第二个问,我有说我赌的是你会输吗?”
上官桡一愣,笑着抬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子。
“丫头,你在得意吧。”
宝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在做什么?!
没有人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然后轻刮她的鼻子,还叫她……丫头。
她恼极了,却又怪极了,仿佛自己硬邦邦的心,突然被人碰到了一下。
上官桡,在纸醉金迷的贵族湾,依旧如一株的青莲,清逸卓绝。
这样的人,他的心定是明亮的。
所以,她永远是他的对立面。
“得意?不屑。我只想说我的赌注是,你,来当我一个星期的奴隶,任我差遣。”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好。”
真是虚伪,让他当奴隶,他还笑得这么开心?宝儿别开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king大厦。
“宝儿,在等人吗?”
她白了他一眼:“我金宝儿是会等的人吗?”
只是她给的时间还差一分钟,却没见什么动静。
一分钟的时间到!
King大厦跌跌撞撞跑下来一个男生,也就是金宝儿的十一号男朋友,专门陪逛街的那个。大大小小几十袋东西,几乎将他整个人掩埋。他还必须腾出一只手打电话:
“对,是马上送过来!”
然后又接另一部电话:
“你没脑子吗?宝儿小姐的东西你要送到哪里你能不知道?!”
然后又是另一部电话。
“是是是,我说过多少遍了,那卡你尽管刷,东西少一件小心宝儿小姐闭了你的店!”
接着,从不同的商厦店面源源不断有人送货物过来。
上官桡明白了,这大清早的贵族湾灯火辉煌,店门大开的就是因为金宝儿来逛街,而为她一个人而开的。
还有,看他们买的东西,她极有可能是天没亮就出来购物了。
而逛街之前要让所有的店面都开门营业,就必须事先打电话通知,可想而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这丫头……他该让她知道什么叫劳民伤财,还应该让她明白什么叫铺张浪费,更该纠正她突发奇想,随心所欲的行为举止。
“宝儿。”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听到他的叫唤,她回头瞪着他等着他说话,他依旧是风淡云轻的笑容,温温和和地说:
“打赌吧,你信不信我能在十分钟之内,不用任何成本挣到……”他目侧了一下她买的东西,摇摇头笑道,“保守点算,七八万元人民币。”
十分钟?如果能那样的话,他不成了大富翁了?
“你以为自己是比尔盖茨?”
“那咱们试试。来,宝儿。”
上官桡轻轻拉她往king大厦走。
她想挣脱,却发现手腕上他的力道不松不紧,却不能让他挣脱。他的手,暖暖的,一如他的笑容。
“十一号,最好你也过来。”
满头大汗的十一号,看着上官桡拉着宝儿的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而且宝儿竟然没挣脱,他捂着下巴竟也听了上官桡的话跟了上去。
随后总共耗时九分零一秒,仅仅king大厦一个地方,已经有人民币九万六千七百二十二元七角六分返还到金宝儿的消费卡上。
这也是用金宝儿特级贵宾卡巨额消费金额所赢得的折扣与返利。
虽然这钱的数额在金宝儿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她还是有些奇怪。
打折?返利?那不是贫民买东西才会有的东西?
上官桡看了看一脸冷汗的十一号,看他的样子该是做贼心虚吧?就光是接收宝儿买东西的折让,他已经赚了不少。不过十一号这样的担心,该是多余的,因为某人连自己花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零头。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改掉金宝儿挥金如土的习惯。
“宝儿。”他又叫她,又叫她!可是,她不自觉地看向他,虽不耐烦,可她在听。
“在我做你奴隶的这段期间,你可以差遣我命令我,但是我这次的赌注是,这期间,你要呆在我身边。”
金宝儿一愣,开,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呆在他身边?!
这就叫呆在他身边?
星期天,一大清早,嘈杂的菜市场。
上官桡一身清闲的装扮走在菜市场里。
而他后面跟着一身精致装扮的金宝儿。
她的面容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这又脏又吵的市场,他为什么要带她来?她什么时候需要来这种地方了?!
“让一让!让一让嘞——”
一架脚蹬三轮车从摊位之间不怎么宽敞的过道疾驰而来,上官桡轻握宝儿的肩头,扶她站到一边。三轮车直直骑过来,蹬车的小伙子脸上沾着晨间的露珠,看到宝儿,先是一怔,颇有惊鸿一瞥的味道。
她……跟他认识的一个姐姐很像呢!那个姐姐,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姐姐。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他咧嘴一笑,神采飞扬道:
“今天一定会有福气的!一早就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来菜市场啊!”真没礼貌!金宝儿怒瞪着那小伙子,小伙子却乐呵呵地回头,对上官桡高声喊,“哥,你女朋友很漂亮呢!一定要幸福啊!送给你们一首歌吧!哈哈……开始喽!
请你千万要等我
带幸福来给你的那一天
春天散步夏天看海秋天数落叶
一直没有烦恼
一直没有争吵
让每天像糖一样甜
冬天飘雪我是棉被温暖你的夜
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爱到永远
你就负责靠著我的肩
贴著你的脸拍一张照片
世界是很复杂的要靠我近一点
但愿你每天幸福又安全
……
啦啦啦……”
那个声音几乎盖过了菜市场的杂音,由街头到街尾,然后钻入市场的深处。
那小子是疯子吧!肯定是个疯子!
不过……他看上去真快乐,宝儿望着三轮车消失的地方,久久没回过神来。
他那么快乐,一定是因为他很幸福吧?因为身边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相互作伴的兄弟姐妹跟朋友。
上官桡看着恼怒了一个早上的宝儿,此刻正露出一抹微笑,虽然很轻微,可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表情,羡慕而又极渴望的,他有些失了神。
突然,她那抹笑容又在瞬间被撕破,只剩浓浓的忧伤,
她缓缓回身。
碰到上官桡关心的目光,她慌乱地收拾自己的感情,凶巴巴道:
“上官桡,你让我来这个又吵又脏又乱又有疯子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买菜。”走到一排蔬果的摊位旁,他放慢了速度,“宝儿,青菜嫩油油的很新鲜呢。”
新不新鲜,她怎么知道?!
“对啊对啊!小伙子,我们这的蔬菜都是清早赶在晨露蒸发之前采摘的,保证新鲜得很!你看你喜欢吃上海青、小白菜、菠菜、还是这芥菜……”
哪个是上海青?哪个是小白菜?芥菜又是哪个?宝儿有些好奇。上官桡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拾起摊位上叶片深绿些的一捆菜说:
“这是上海青……这个是小白菜,而叶子宽点的是芥菜……”
宝儿瞟了他一眼,指着摊位上看起来白白胖胖的东西问:“那……那个是什么?”
“萝卜。”
萝卜不是红色的吗?!电视上小白兔都是吃红色萝卜的。
看她的表情多惊奇啊!上官桡轻笑:
“你想的那个,是胡萝卜,就是那个啊……”他拾起一个洗得干干净的胡萝卜,放在她手里。她有些无措地捧着胡萝卜,原来红色的这个就是胡萝卜啊!她回去一定要跟管家炫耀她知道胡萝卜是什么东西了!
“我要知道那是什么?!”
“是洋葱。”
“很大的那个呢?”
“冬瓜。”
“那个呢?”
“大蒜。”
……
她将摊位上所有的蔬菜都问了个遍。老板娘觉得不可思议了。
“小姐,你连这些菜名都不知道吗?”
“一定要知道吗?”
老板娘摇摇头,看着她身边的上官桡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她身上。
“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可也不能连最基本的萝卜都不认得啊!那以后你要怎么买菜做菜给你丈夫吃?女人啊,要抓住男人的心,一定先要抓住他的胃!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女人的青春可是很有限的,而且你的男朋友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抢手货啊!”
这位大婶,只能说你运气好,金宝儿虽然骄横,还好不至于见谁都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折磨,这可是身为大家闺秀的她仅存的一点点儿东西了!
“买了。”金宝儿不悦地打断老板娘的话。
“你要买什么?”老板娘不知道宝儿已经来了火气,爽朗一向是她的性格特色。
“全买了。”她胡乱地指了指整个菜摊。
“全……全买?小姐,你家是要宴请宾客吗?那么多蔬菜恐怕要好几十桌人才吃得完呢!啊,办喜事吗?你们俩小小年纪就结婚了?看不出来,还以为你们还在读书呢?!”
这个菜市场的人大概都是疯子!
上官桡拉住宝儿的手,礼貌道:
“不是的大婶,我们宝儿还小呢,你这样说她会害羞。我们就买上海青跟胡萝卜,多少钱一斤?”
“啊啊,也是也是,这样看她看起来是小了点儿。”老板娘坦荡地直视宝儿的脸,然后笑呵呵道,“她画着妆,不细看不知道啦!真漂亮呢!怪不得轻风那小子一路高歌!”
那蹬三轮的小子叫轻风?名字都跟“疯”字有关啊!
不过这位大婶,她还要不要卖菜啊?还有上官桡,现在是笑的时候吗?还有还有!他刚刚说什么?“我们宝儿”?是不是进了这个菜市场的人都会有点儿失去理智呢?!就连她,竟然还因为他说这句话,微微有些喜悦。
“是啊,大婶,我们宝儿是个漂亮的丫头。那大婶能给我们称菜了吗?”
再一次,他又再一次说了那样的话了!宝儿的心终于控制不住突突跳得很快。
“你是她哥哥还是男朋友啊?”老板娘抓起上海青往袋子里塞,丢到天平上,盯着两人又笑呵呵道,“嗯,像男朋友,更像哥哥!”
上官桡无奈地笑了笑,他刚才没看出来,这大婶这么健谈。
“是男朋友。”宝儿突然开口,满脸较劲。“他是我的男朋友!”
“呃……哈哈……这丫头!是是是,大婶说错了,是男朋友是男朋友!”老板娘将青菜与胡萝卜递给上官桡。“呐,男朋友,拿着吧。”
“是我的男朋友!”什么叫男朋友拿着吧?宝儿像个孩子极力声称那是自己的洋娃娃一般。
上官桡一怔,看着她较真的侧脸,某种类似骄傲的宠溺从内心深处渗透而出,笑意也在嘴边浓浓晕染开来。
真是个脾气与气质都绝佳的大男孩。老板娘呵呵笑道:
“哎唷,我又说错了不是?那宝儿的男朋友,一共是五元二角钱,收你个整数,给我五元就好了!”
“谢谢。”
上官桡一手提着青菜,一手牵着宝儿往市场的另一端走,老板娘又嚷嚷。
“那个……宝儿,宝儿丫头!来来来,看你可爱,大婶再送你个大萝卜吧!”
上官桡明显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小手狠狠地颤抖地了一下,接着她更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握着她的手,他轻轻推了推她,微笑:“没事儿,去拿吧。”
好紧张啊,像是收到了意外的惊喜一样。
看着大婶胖胖的脸,爽朗的笑声,还有含笑的眼睛,宝儿的心抽得紧紧的。
大婶一定是一个快乐的妈妈,她的身边必定有孝顺她的孩子,每一个打心底开心的人,都因为他们有个幸福的家。
依旧是嘈杂的菜市场,叫卖声,讨价还价还有那听不清的是什么的吆喝,现在却不那么难以入耳了!
青菜绿油油的,白萝卜白胖胖的,尤其是大婶给的这个白萝卜,似乎还会笑。
宝儿接过沉甸甸的萝卜,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宝儿,快谢谢大婶。”
“……谢……谢谢,大婶。”多久没说过这个词了,突然觉得很轻松。
上官桡微微一愣,嚣张跋扈的宝儿,竟像个孩子怯生生地说了谢谢。
不知道,在她不羁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随后,他好笑地发现,宝儿紧紧地抱着那个白萝卜逛了整个市场。
最后,他们花了不到一百元,买了一整天的菜。
宝儿从来不知道,一百元钱竟然能买那么多东西!
上官桡说那是普通老百姓两三天的伙食费了。
她买一件衣服,都不知道是这个数的多少倍,这样说来,她……
上官桡带她来逛市场的目的,是这个吗?
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对着她微笑,似乎在等着她发觉这一切。
上官桡,到底要做什么呢?
她突然又迷糊了。
“意大利面在以滚沸的汆烫时,一定要先加入一小匙的盐,若少这个动作面条吃起来就只有外表有口味,而咬到里头时就会觉得没有味道,还很不好吃呢。”上官桡利用今天买回来的食材,给宝儿做意大利面。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回头,这丫头,在发呆!刮了刮宝儿的鼻子,“让你跟着我,是要你多学习的,怎么总在发呆?”
宝儿拍掉他的手:“开什么玩笑,我干吗要学这个?”
“懒丫头,你要我一直给你煮吃的吗?”
这个提议不错,看着万人迷的上官桡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还真是……大快人心!
“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奴隶。晚上吃什么?”
“早饭还没吃,就想到晚饭了?”他没好气的,随后又笑眯眯道,“吃饺子吧,虽然我包的没有外婆的好吃,但是……也还能吃吧。”
“外婆的饺子好吃吗?”
“嗯,特别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宝儿,今年冬天,我带你去仁山外婆家一起过年吧。”
宝儿一愣,上一个春节才过没多久吧,她记得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吃年夜饭。
几年了,她都是这样过春节的。
桌上有一大盘的饺子,一大堆的年货,可是就只有她一个人守着这堆东西,等十二点的钟声,锥心一般敲响,将她带入新一年的煎熬当中。
“为什么要去你外婆家过年?”她心里又难受了,狠狠地,痛着。
“不然,一个人过年多可怜啊。”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可怜?对,她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但是!她再可怜,再可悲也不用他来同情吧!
望着他,愤怒越积越高,心里的火一直在煎熬她的心,长年累月,已经焦黑一片了。
“可怜?开什么玩笑,我金宝儿需要人可怜吗!”
冷冷地盯着他,手缓缓地拾起他已经结束撒番茄丁最后一个程序,端盘就可以吃的意大利面。
香香的意大利面,撒了番茄丁的意大利面,看起来那么好吃的意大利面,随着她松开的手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盘子碎了,卷成螺旋状的意大利面撒了一地,摔出狰狞的形状。
“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奴隶,别以为你能改变我什么!我根本就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同情!”
上官桡拧起眉头,才稍有缓和的她此刻又已是满身的刺。
“宝儿。”
“叫我二小姐,九号!还有,把地上的面给我弄干净!”
她气匆匆地离开厨房,刚要越过墙上的电视。一股冷意熟悉地爬上她挺直的背,她僵硬地停住脚步。
电视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却也是让她痛不欲生的人。
“金总裁,听说你今年有打算回国,这是不是表示你要将事业再次转向国内呢?”
“不是的。”华贵的金企业总裁左敏慧微微一笑,握住静静坐在她身边的女儿的手,“是我的女儿,她想回国过暑假。很遗憾的是,我也只能陪她在国内呆上一个月。”
“妈妈,我已经很满足了。”金薇安甜甜的靠在左敏慧的怀里,“我感谢上苍,有个这么疼爱我的妈妈。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薇安。”
窒息。这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疼痛,似猛兽瞬间扑向她的心脏,然后撕咬,一片片地撕咬着。
痛,这种痛,已经到了她几乎承受不住的地步。
她必须去回忆那些她犯下的罪,那些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才能用“活该”两个字,去抵抗这种痛。
这所有的痛苦,都是她该承受的。
宝儿望着电视,无声地呐喊着:
妈妈,你肯定是在惩罚我,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所以你宁愿找个不相干的人当女儿,也不会再认我了吗?妈妈,你说遗憾只能陪她一个月,那你那么久不见我,会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遗憾吗?
不会的,你不会有遗憾的对不对?
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你恨不得当年死的是我对不对?!
对不对?
对不对?!
对不对!
再也压抑不住的心痛,宝儿拿起立在墙角昂贵的瓷器,狠狠地狠狠地朝电视砸去!
轰的一声。
一股白烟轰然升起。
接着是电源劈里啪啦烧断的声音!
“宝儿!”上官桡冲了出来,将她带离客厅,他的惊吓变成恼怒。“你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多危险,不想活了吗?!”
不想活了,她是不想活了,早就不想活了!
她突然笑,大声地笑,眼睛干涸得到处可以见到裂痕,那里寸草不生!
上官桡的胸口突然紧缩,狠狠地痛起来。
“宝儿,如果你受到伤害,身边的人会多担心你知道吗?”
担心?从那件事以后,她就不敢奢求这个词了。
她的心啊,一直只是苟延残喘到现在的,有时候她就想,或许活着的只是她的躯壳。
“二小姐,您要是伤心,就哭吧。”刘管家红了双眼,他看着这孩子长大,孤零零地长大的,他难受啊。“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要是她哭的话,他还可以知道她有多痛,可是,夫人离开的第二年,她就没再哭过,从来就没哭,这样他才更担心。
哭……
哭?
哭?!
哼哼,哭是什么东西?!
“开什么玩笑,金宝儿怎么会哭!”她笑了笑,似是缓过来,耸耸肩膀,“砸了那破电视,心情真好!上官桡,别忘了你奴隶的身份,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有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吃掉。”
“宝儿,你去哪里?”看她走出去,上官桡很担心,他知道,她心里的伤口无意中被他撒了盐。
“你谁啊,你要知道?!”
没一会儿,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绝尘而去。
正文 第三章 这样的我你怕吗
接着一整天过去了,金宝儿没有回来。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没有她的影子。
四月末的雨依旧有些寒冷。
深夜十二点,刘管家派出的人依旧没有宝儿的消息。上官桡一条一条街道地寻找她的踪影。
十二点三十五分。
上官桡的电话响了。
看到号码,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宝儿。
“奴隶,我现在在河滨公园旁,你来接我。”
上官桡立马赶到河滨公园。
扑空。
“奴隶,我现在在京华路,你来接我。”
上官桡马不停蹄赶到京华路。
扑空。
“奴隶,我又回到河滨公园了。”
上官桡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赶回河滨公园,还是扑了个空!
她在整他,他知道!
他却无法不听她的话。
因为他必须要见到她。
“奴隶……”
“金小姐,拿好您的卡,欢迎下次再光临king。”服务生的声音,打断了她,她十分不悦地瞪回去。
“……我在京华路等你啊。”
上官桡深吸一口气,方向盘一转,车子在雨花布满的柏油路上急剧转弯,车轮边溅起白色的水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漫天的雨,在午夜的夜色中滂沱,king的服务员将车泊到门口,恭敬地将金宝儿以及她所购买的东西送到车上。
雨拍打着车窗,雨刮在慢悠悠地轻摇,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再模糊。
宝儿就这样将车停在雨中,凝视忽明忽暗的景物。
因为下雨,街上极少有人走动。
却也偶尔又些人,从她车灯里经过,继而消失在冷清的街灯之下。
此时的贵族湾,有些像被人遗弃的城,一个华丽却生机单薄的城。
这像极金家空荡荡的别墅。
深呼吸。
可是除了那个地方,她无处可去。
手轻轻放在档位杆上,再深呼吸。
回……回家吧,金宝儿,回家吧。
刚想启程,打对面开来一辆白色的车,刺眼的灯光让她眯起眼,那车子略显蛮横挡住了她的去路,若是她要出去,就必须先倒车再转头。
开什么玩笑,她金宝儿还要给他让路不成?
雨在两辆车的车灯里犹如无数扑火的飞蛾。
透过层层雨雾,她看到那辆车的主人。
电话也同时响起。
上官桡。
她还以为她的奴隶在赶往京华路的路上呢!原来,他比她想的要聪明那么一点。
电话一直在响,然后又停,又再次响起来。
她玩味地看着闪动的电话,扬起邪恶的笑容。
拿起电话,她摇下车窗玻璃,冷冷地雨立刻灌入车内,但是她不在乎,反而将手伸出窗外。
持续闪动的电话静静地躺在她伸出去的手里,雨水落满了屏幕,也浇湿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翻转……
掌心的手机啪嗒一声坠落到地上。
她对他露出了更邪恶的笑容。
雨一直下,冷冷的,直到所有的人心都冷了都不停息。
收回手,关上车窗,她双手环胸看着对面车里的人,挑衅地笑着。
然后,她看见他放下电话,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雨渐渐将他淹没,湿了个通透。
他脸上那抹笑容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担心与微微的恼怒。
他轻拍着她的车门,她偏头与他对望,看到他嘴巴在动:
“跟我回去。”
她动也不动,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瞧。
雨从他俊秀谦和的脸上浇下来,顺着那优美的下巴,钻入他衣领之中。
这四月末的雨,冷得让人打颤,她的笑容却是久违的灿烂,那灿烂里有着深深的残酷。她没想过要收回看戏的目光,隔着玻璃凝视窗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上官桡。
上官桡闭上眼睛,看来她是不会听他的话,更不会打开车窗听他说话了。
他眯起眼,隔着车窗与她对望,想知道能不能从那双无情的眼里看到一丝心软。
时间一分一秒。
越是长久,上官桡的心越是沉重。
半个小时过去了,宝儿只是持续地与他对望,目光却比这冷雨更让人心寒。
她没有一丝心软的迹象。
突然,她的车子猛烈后退,再一个调头,迅速驶入大路中,接着扬长而走,消失在迷蒙的大雨之中。
那个方向不是回金家的方向!
上官桡目光一收,立即钻入自己的车内,跟在她身后。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市区,上了中环,又直直奔出外环!
上官桡心里暗捏一把冷汗,她那速度!
果然,他们身后已经跟着几架巡逻警车,交警通过扩音器发出警告。
宝儿却因此将车速飚得更高了些,上官桡似乎能看到了她接近死亡般痛快的笑容。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那么歇斯底里?
是什么,让她如此愤怒而绝望。
答应了那个人,要治愈她心里的伤痛,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开始觉得有些不确定了。
半夜大雨里飙车的后果是两人一起被带到警局。
上官桡越是力争为宝儿减轻过错,宝儿看他的眼神就越像看傻子。
接着,管家来了,先确定宝儿没事,才进入办公室与这警局里的人交涉。
金宝儿穷极无聊,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她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而这些正好又是钱可以摆平的问题,她喜欢看到那些人为钱卑躬屈膝的模样,那就是人性的劣根。
雨渐渐停了,时间却已经超过凌晨三点,天边却黑暗无比。
折腾了大伙儿一晚上的宝儿,稍显满足地对上官桡说道:
“你可以滚了。”
她真的很讨厌他那张又恢复虚伪笑容的脸。
不过好想……好想知道,撕破了这个笑脸,她看到的会是他的哪一个模样。
上官桡礼貌对管家说:“刘管家,宝儿就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上官少爷,您衣服都湿了,请注意保重身体。”
“我没关系。”刚刚被宝儿弄得心惊肉跳,心烦意乱都不觉得冷,这会儿,倒是冷得让他打哆嗦。
回到家泡个热水澡,感觉自己浑身都快散架了。
金宝儿还真的会折腾人啊,他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金宝儿对今天的“成绩”不怎么满意,总觉得只是这样,是便宜了上官桡。她看着时间,从他回家到洗澡,大概是这个时候快要睡着的吧……
达拉达拉……
快要入睡的上官桡被电话吵醒,他挣扎地摸到电话,电话那端的人虽然声音懒懒的,但不难听出,她精神得很。
“奴隶,不是说晚上吃饺子吗?快来做,我饿了。”
“宝儿,现在是早上了。”他明显有些困乏。
“不管,我要吃饺子,不然我就再上中环。”
“不可以!”他的心脏经不起她不要命的飙车的惊吓。
“那我给你二十分钟。”
没等他开口,电话已经挂上。
从他这里到富贵谷只给他二十分钟话,那他的车速得跟她今天飙车的速度杠上,才不会迟到。可不管怎样他还是得离开刚睡暖被窝,着装,出门。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奔富贵谷而去。
穿过了好几条路,离富贵谷大约还有五六分钟车程的时候,电话响了。
“奴隶,我突然困了,饺子我不吃了,希望你还没出门,不然你又得转头了。”
说罢,她挂上电话。
这丫头……
调头吧,不然还能怎样?按原路返回,希望这次能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知为什么,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疲倦些。
迷迷糊糊进入睡眠状态,电话有在他困极之时,持续地响着。
几乎连拿手机的举动都显得笨拙,上官桡苦笑,大概是感冒了吧。
电话那端,依旧是戏谑十足,慵懒的声音。
“奴隶,我耳朵上的宝石好像掉在警局了,快去帮我找。”
上官桡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警局值夜班的警察要被他拖累,要忙上一阵了!
当然,在警局并没看到宝儿的宝石。
而且,他的“寻宝行动”还没结束,电话又来了。
“噢,我一不小心忘了它还在我的左耳上,刚刚我摸的是右耳,以为它掉了。天亮了,我要吃昨天没吃到的意大利面,你快来煮。”
这丫头……折磨起人来,还真的是,不眠不休。
……
“宝儿,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尹堂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了!耗了整整一个晚上,整垮了上官桡的代价就是,她整个人也因缺乏休息精神萎靡不振。
“你看她什么时候有过好脸色的?”李雅蒂吹了吹镶嵌了水钻的指甲,然后将手伸到半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漂亮的手?!”
尹堂秀翻翻白眼:“喂,雅蒂你别那么恶心行不行啊,真受不了你!”
“你已经受不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次。对了,难得我们三个能同时来学校,就到处兴风作浪一番吧。”
兴风作浪的大概只有她跟宝儿吧。一个因为“美”字大打出手,另一个则是为了任何理由,不!该说是就算没有理由,也大开杀戒。她尹堂秀可不同,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场面,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也绝对别惹上她,因为她的报复是无声息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呸呸呸,所以说,她尹堂秀没欺负人天分,她是连说吓人的话都能说错的那种。
“有人唱歌。”尹秀堂竖起耳朵听,“是有人唱歌!走,看看去!”
作势要拉起一直无精打采的宝儿,宝儿不肯。
“不感兴趣。”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走啦走啦!”看她那样,不找点事给她做是不行的!
被拖着走了一段路,宝儿再也不肯走,定定站着不动。
歌声徐徐,传入耳朵当中。
那声音……似曾相识啊!
……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向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就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
“喂,金宝儿,你也变得太快了吧?不是不感兴趣,怎么走得比我还快?”尹堂秀疾步跟上。
果然是那小子!
宝儿高声喊道:“蹬三轮的!”
唱歌的男孩止住歌唱,看到宝儿,笑得灿烂夺目。
“姐姐!”
“开什么玩笑!谁是你姐姐啊,我金宝儿能有个蹬三轮的弟弟?!”这小子牙齿白得是有点刺眼。
他笑得开心:“原来姐姐叫金宝儿,刚刚想问还不敢问呢,我叫轻风,祝轻风!在读一年级!”
转学生吗?
“以前没见过你。”说的是尹堂秀,“新来的?”
“有几天了,不过……总之,能跟姐姐念同一个学校,好高兴啊!”
用得着那么激昂吗?!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笑得那么灿烂,阳光见了都想躲掉的灿烂。
“有什么好高兴啊?!”她在这所学院,可谓是鬼见愁,说高兴跟她同校的人还就只他一个。当然,尹堂秀跟李雅蒂这俩白痴不算在内。
“高兴!”他抱起吉他,心情有些激动,“从上次在菜市场见到姐姐之后,就好想再见一面哦!哥哥呢?姐姐的男朋友不在一起吗?”
“打住!”尹堂秀兴味十足地打断,“菜市场?哥哥?”
李雅蒂也十分感兴趣地凑近来。“宝儿,你去逛了菜市?哪号男朋友是专门陪你逛菜市场的?”
宝儿翻翻白眼:“干吗要告诉你们?!”
“你不说?”尹堂秀嘿嘿笑了笑,“那我们俩准备轮番轰炸到你说为止!”
宝儿额头刷下几排冷汗,这两个人没什么特长,就是会缠人。一个是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一个是连磨带打让人牙痒痒。
“是赌输了就跟着上官桡那个白痴去了菜市,然后碰见另一个蹬三轮的白痴。”另一个白痴就是眼前这个一脸茫然的家伙。
“哥哥不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当然是啦!”说的又是尹堂秀,“在圣华学院,你随便抓就能抓到你‘姐姐’的男朋友?!”
“这样啊……”轻风眉头皱了起来,“姐姐应该对那天那个哥哥负责才对!不过,不管姐姐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啦!”
喜欢?!终于忍不住,宝儿用力敲了他的脑袋,她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你这白痴,脑子进水啦?!”说得那么顺口,还那么单纯,确实很白痴。“还有,要唱歌就唱自己写的歌,唱别人的歌有什么意思?!”
“啊,姐姐是觉得我唱歌好听吗?!”轻风更加灿烂。宝儿凉凉给他一个白眼:
“开什么玩笑?五音不全的鸭子!堂秀,雅蒂走啦!”
走出好些距离,那白痴一样的家伙激昂的声音又起:
“姐姐让我唱自己的歌,我一定会唱。我会给姐姐写很多的歌,然后都唱给姐姐听!”
那家伙确实是脑子进水了,宝儿头也不回给他一个。
倒是尹堂秀一步三回头,然后下定结论:
“祝轻风那小子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对啊,你也没有要修理他的意思!”李雅蒂一边欣赏自己的手,一边附和。
“那白痴又没脑子,欺负起来没意思!”
说罢,宝儿也扪心自问,她为什么会有打轻风的头的举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是因为他总是“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吗?还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过,她小时候,那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灿烂吧……
若她不经意的举动是没理由的。
那么上官桡刮她鼻子的举动,又是以什么心绪为出发点呢?
想到上官桡,宝儿心里有些揪紧。
昨天她整惨了他,心里却希望,再见到他。
他……今天还会来家里吧?
金宝儿,你是怎么了?什么叫会不会来?
他必须得来,当奴隶的赌债他还没还完呢!
宝儿怀着等待却害怕见着的心情,等着上官桡的到来。
从放学等到晚饭时间。
从晚饭时间等到黄金档电视上演。
管家却告诉她,上官桡今天不能来了?!
为什么不能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生气了?不打算理她了?还是觉得无法容忍她了?!
她金宝儿破天荒的等了他,他却说不能来?!
开……开什么玩笑!只有她能让他滚,他没有权利说不!
手心微微沁出汗水,那种无措接近了被丢弃的恐惧。
“管家,打电话告诉他,我还不稀罕他来呢,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再来了!”
管家一愣,笑道:“那既然达成共识,上官少爷也说不来,二小姐为什么还要打电话说不要再来了?!”
“……我……你管我那么多!快打电话!”
“是,二小姐。”管家嘴角吟出笑意,那笑意带有些狡黠。“上官少爷您好,我是金家的管家刘广,我们二小姐说了,你不来,她也不……用您来了。”说“不稀罕”、“巴不得”太没礼貌,刘管家没能说出口。“是,那我知道……是,好的。”
管家一挂电话,宝儿着急地问:“他怎么说?”
管家貌似十分为难,犹豫了一会儿,道:“上官少爷说,好。”
“好?!”宝儿几乎要跳起来!
她赌气说不用他来,他的回应是“好”?!捏紧拳头,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怒意,以及那莫名的慌乱!
下意识地,她便往外走。
管家关切地问:“二小姐,您是急着要去哪里?”
“我……上官……九……九号那个家伙还没把赌债还完就罢工,我……我去拷问他,讨回来!”对对对,她去找他是为了这个!
管家笑容更深,恭敬地送她出门:“二小姐一路小心。”
站在上官桡家公寓楼下。
他所在的三楼公寓的光线是黑的……他不在家?!
那他去了哪里?不会真的不想理她,所以搬家了?!
宝儿紧捏的拳头,微微颤抖。
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好?
犹豫了很久很久,像是做生死抉择般,她拨通了上官桡电话。
他最好马上给她接电话,这是她金宝儿第一次低声下气的给人打电话呢!
可好久,等了好久……
怎么不接电话?
笃——笃——笃——
有规律的拨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揪紧她的心,渐渐彷徨不安的心。
接近最后一声,熟悉的声音取代了让她不安的电话声。
“宝儿……”他没想到她会给他打电话。
熟悉的声音让她的眼睛一酸,胸口也一阵又一阵地发疼。
深呼吸,她劈头盖脸地逼问:
“你不想活了吗?!竟敢不遵守赌约来当奴隶!”
电话那头有那么一会儿沉默,难道他真的生气了?宝儿屏息等着他说话!
“宝儿,今天恐怕不行。”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特别低,特别沉。
“为什么不行?!”
“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宝儿的心再次揪紧,“为什么不方便?!你在哪里,我要你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宝儿,我明天再去找你好吗?”
“不好!我现在要立刻见到你,你马上……”三楼公寓的灯突然亮了,宝儿惊愕道,“你在家?”
“嗯……”声音更低了,仿佛不注意,他就会睡着。
“在家怎么会不方便见我?!”宝儿的心坠到谷底,攀升的恼怒,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你现在立刻给我开门,一秒钟也不许耽搁!”
说完,她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往三楼冲,对着紧闭的门又拍又踢!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再不开我就把这门给炸掉!……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门锁慢慢转动的声音,上官桡站在门口无奈地笑着。
“怎么会有这么凶的丫头……”
还想发飙的人,看到他那张脸时,所有威胁的话都被吞回肚子里。
那虚弱的模样,双颊红红的,唇色却显得苍白……
“我好像有点感冒,乖乖听话回家去,等我好了再去找你。”说了一连串的话,他更觉得累。
那夜她故意让他淋雨,他不顾寒冷追着她上了外环,然后一起进警局。
故意整他,让他在路上来来回回。
接近凌晨,他给她煮意大利面。
他一直对她微笑着,微笑着……
“不要,我不要回去!”
“宝儿,听话……”
她钻到他的臂弯里,扶起他往屋里走,笨拙地扶他躺下。
“躺好,我把医生给叫来!”
“没关系,我吃药……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征求他的意见,联络了管家,没一会儿,家庭医生立即赶到。
她还是第一次那么安静地看着医生忙碌,嘴抿得紧紧的。
上官桡微笑着看着她,“宝儿,我没事,不用担心。”
“开什么玩笑……”她不能在后面加“关心”或“不关心”的词汇,只是蹙着眉头。
医生说是发高烧,必须输液。
眼看医生要扎他针,安静一时的宝儿突然大声道:
“看好了,不许扎痛他!”
“放心吧二小姐,不会的。”只有她这种不安分的病人,才会让他觉得棘手。
“不要说话,看他别看我!”她怒吼,看着那细长的针头,似乎比扎自己还觉得恐惧。“要是你敢弄痛他一点点……”
“宝儿,医生是在给我看病呢,不可以这样说话。”
简单的一句话,破天荒地让宝儿安静下来。
她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细针扎入他手背的血管,那么长的针就那样被压在血管里了,想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她面色苍白。
她在担心他?
某种接近喜悦情绪,持续地在心头浮动,上官桡动容微笑:
“谢谢你宝儿。”
“我,我金宝儿是要你谢的吗?!”
真是的,什么都能被她套上“我金宝儿”的公式。
可他却开始,慢慢了解这个公式的含义。
上官桡沉沉睡着了。
正文 第四章 一首叫轻风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却持续的响声惊动了昏沉的睡梦。
咔哒,哒哒哒……
咔哒,哒哒哒……
打瓦斯炉的声响,而且是点不着火的那种。
谁在厨房?宝儿吗?
他皱着眉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宝儿半蹲着盯着那瓦斯炉,搔搔后脑勺,再一次扭转开关。
咔哒!
失败,失败,电视上不常这么演的吗,把这个开关一打,火就升起来,难道电视是骗人的?!
再试一次……
果真是骗人的!
上官桡挑眉,随后无声笑开。
环视一下被她弄得面目全非的厨房,他叹了口气。
“宝儿,你在做什么?”
“啊,你醒啦?”她站起来,看着他虽然还是虚弱却没有之前那么苍白的脸,“那个,烧……退了吧?”
“不知道啊,你测测看。”
“测?”她伸出手,却犹豫着要不要把手贴在在他额头测一下温度,“我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懂。
他微笑地拾起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冰凉柔软的手像沾了凉水放在额头最细绒的毛巾。
“是不是不太烫了?”
宝儿重重地点头,她是不懂,不过好像比刚进门她扶他那时的温度要低些。她略显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呐呐道:
“你家瓦斯炉坏了,都打不着。”
“是吗?”他笑看着那阀门,高高的身子往那踱过去,本来就不宽敞的厨房,被他这么一挤,更显拥挤。而在瓦斯炉前的宝儿,已经完全贴着灶台,却无法阻止身后轻轻挨着的他温热的胸膛,心又突突跳得乱糟糟的,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他拧开阀门,退后一些笑道:
“现在再试试看。”
“哦。”
咔哒!
灰蓝色的火焰立刻窜出来,发出呼呼的响声。
“啊,点着了!”努力了一个晚上,终于点着了!宝儿突然眉开眼笑起来,转头对着他喜出望外地嚷嚷,“不公平,我努力了那么久,你那么轻易就把它弄好了!”
他一愣,无法从这样的宝儿身上移开视线。
宝儿真正的笑容,竟孩子气得让人心疼。
每次看到宝儿,他都会莫名的心疼。
现在看到她单纯的笑容,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更难过。
这个孩子一样的宝儿,平时都躲在哪里呢?
突然,好想抱抱她。
“宝儿,你要,做什么呢?”
“煮粥。”她笨拙地将锅放在瓦斯炉上,“管家说发烧生病,要吃清淡的东西,我生病的时候,他就常常煮白粥给我吃,白粥煮得软软的,糯糯的,就特别好吃了。”
煮粥?
她淘米的时候,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吧,看着到处都是米粒的厨台,他感觉自己心里更是暖和一片儿。
“你去休息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做好了,我再叫你。”
“……好。”这样,也好吧,让那个孩子一样的宝儿,出来透透气。
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丝,移身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努力听着厨房里的动静,以防万一,好第一时间冲进去。
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竟这么劳师动众。
不久。
“什么?要先倒油,锅热了再下青菜?……辣椒?你白痴啊,病人不能吃辣椒我都懂……下锅了啊!啊啊啊,油会溅起来……”好烫好烫,锅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怪吓人的!
上官桡几乎是飞奔进厨房。
宝儿正专注且较真地翻炒锅里的青菜。
他突然停止了帮助她的举动。
宝儿,总会在自己亲身体会以后,有所成长。
宝儿不是不懂事,而是缺少了引导,如果有人拉她一把,那么宝儿,一定会是善解人意且懂事的孩子。
桌上摆着一盘模样不怎么好看的青菜,一叠开胃的咸菜干,还有一碗稍微过于浓稠的稀饭。
宝儿将筷子递给他,得意间掩藏不住成就满足感。
“看看,只要是我金宝儿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快吃吃看!”
粥和菜都不能算是好吃。但是菜的咸淡却很合适,还有那碗粥,凝结了太多太多的努力在里头。
“宝儿,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粥。还有这青菜,真不敢相信,你是第一次下厨。”
“哼,那当然!”
“如果有宝儿给我下厨,真希望感冒再久一点!”他笑里带着些狡黠。宝儿急得跳起来:
“你敢再生病一次试试?!”害她那么愧疚……“明天你必须给我完全好起来!”
他轻笑:“这我又控制不了。”
“管你啊,你明天一定要好起来!”她不想这么担心,这么愧疚着,“还有,不许把我关在门外!”
关在门外?没有吧,他只是烧得有些迷糊,动作慢了一点而已。
“好。我明天就好起来,也不会把你关在门外。”他轻轻笑着,“不过,你不是让管家转告不用我去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呃……”宝儿的脸瞬间通红,“我,我是来讨……讨债来的!还有,如果明天你的病就好起来的话,就……就让你许个愿好了!”
说完这个,宝儿更觉得浑身发烫,明明语气不是那么好的,可怎么感觉自己流露了太多的关心?
更要命的是,上官桡一直温文和煦的眼睛里多出了些滚烫的东西,他深深望着她,不言语。
“不想活啦,这样看着我!”
他……对宝儿的心,似乎已经有所不同了。
他低下头,笑意不减,只是脸悄悄红了一些。
“那好,如果明天我病好了,我想让宝儿做的是,每天忍耐一件事情,然后把这件事,记录在本子上,像记日记一样。”
……
忍耐?!是什么东西!
开什么玩笑,她金宝儿是会忍耐的人吗?!
今天该出气的出气了,该折磨的折磨了,还真什么都没忍耐下来呢!
想想,再想想!总有一件可以忍耐的!
宝儿趴在软软的大床上,翻滚了好几圈,冥思苦想,左思右想,朝思暮想……咳咳咳!总之她卯足劲儿地想,今天到睡觉前为止,她真没有忍耐得住半件事情!
突然,她灵光一闪,跑到书桌前,乐滋滋地边拨打电话,边在本子上记下。
“上官桡,我找到今天忍耐的事情了!”
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她上课之前,绕到大学部,把那本子丢给上官桡。
上官桡一看本子里的一排文字,表情哭笑不得。
“宝儿,这个不能忍,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
她抽回自己的本子,大摇大摆走出他的教室。他仍不放心地对她的背影说道。
“宝儿,那个,真的不行啊。”
……五月一号,晚上,我忍住了,不上卫生间。
尹堂橘凑过来,勒住上官桡的脖子,神神秘秘地问:
“桡,那小妖女似乎对你特别格外开恩啊!”
“是吗?”尹堂橘是尹堂秀的哥哥,富贵谷里尹家族的长子,脾气似乎没比金宝儿好到哪里去。
“对啊,她还会亲自过来找你,换做以往,她要是亲自来找人,那么那人绝对是要倒八辈子霉了!”不是被打,就是被耍,总之是被整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上官桡看着他,微微一笑:“这点,你是在说你,还是在说宝儿?”
“我?我哪有那小妮子会折腾人?”尹堂橘撇撇嘴。
“那就奇怪了,我怎么看到学校通告栏里有人全篇幅写的都是‘左七夕是我尹堂橘的女人,谁敢打她主意试试?’似乎上面,还有一张KISS的相片,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男主角应该是你。”
“当然是我啦!难道还有谁?!”尹堂橘开始还有些羞赧,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义正词严。谁让那丫头……拒绝他的吻,他只好用强的。
“哦,那就没错了。”上官桡始终是淡定的微笑,“不过,我还听说,叫左七夕的女孩子,已经有几天没来上课了……”
呃……说到痛楚,尹堂橘像被踩到尾巴般,立刻变脸。
“桡,你想跟我打架是吧?!”他想打这笑里藏刀的人已经很久了!不过,上官桡的笑容,总是带着淡淡的光华,那么宁静的,若要真的打,他还不忍心了呢。
“不是。”上官桡笑着挪开他伸到自己眼前的拳头,“不想打架。”
“所以,你先管好你的宝儿就好,我的女人我来收拾。”他怏怏不乐摊靠在椅子上,“喂,话说回来,像宝儿那样的磨人精,你是怎么搞定的?”他也学学,去驯服那个叫做左七夕的女人!
说得好像什么一样,上官桡摇摇头,只笑不语。
“我说真的啊,你那么温吞,怎么就能让宝儿听话?”想了想,他自己下结论,“八成还是你那虚伪的笑容……”
“对不起。”上官桡无奈地掏出手机,“我接个电话。”
“……薇安?”上官桡的脸上出现了更温柔的笑容,那是一种宠溺,一种包容,一种宽慰。“想啊……有经常想,想你有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是暑假的时候回来?那也就大概两个月后吧……好,我等你……”
薇安?尹堂橘这下懵了,这个笑容的上官桡,还真难见,叫薇安的是他什么人?!
“喂喂喂,桡,这可不行哦,你可不能脚踏两条船!”
“脚踏两条船?”上官桡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我没有。”
“没有?叫薇安的那家伙是女的吧?为什么你跟她说话,会是那么温柔的表情……你可要记住,让宝儿知道可真的就要塌了天的!”
“橘,你想太多了。”
尹堂橘困惑地摸摸鼻子。
不管怎样,宝儿那丫头不能被欺负了?!
要不然,真的会天翻地覆。
是的,宝儿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她每天把一本小册子放在包里,好随时记下自己当天忍耐的事情。
五月二号,我大发慈悲,赦免了专门挨打的十九号的罪,觉得打他没意思,脸色苍白得像鬼,感冒的病菌会被打得到处蔓延……
……
五月六号,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竟然敢动二十四号的柜子,本来要将他拉出来游街的!想想忍耐……就他个教训完事,反正二十四号丢东西不值钱。
五月七号,那个谁?!叫做左七夕的女生,真想痛扁她一顿,跑什么?!敢撞到我金宝儿的身上来……尹堂橘那白痴追着她狂吼什么……算了,金宝儿我心情好,忍得住!
……
五月十一号,那白痴园丁,不是不让他修剪花的叶子了吗?他还要剪?!上官桡会不高兴他不知道啊!找死的家伙……不过,折腾了这家伙,上官桡会气出病来吧……成,忍了!
五月十二号,那个女生竟然找她问路?开什么玩笑,别指望我给她指……可这丫头一直哭个什么劲儿?行了行了,不就指个路!好让她快点滚……
……
……
五月二十一号,厨师的荷包蛋煎得好失败,不过,失败的作品也别有一番滋味,赞扬他一句好吃吧。
五月二十二号,不想去学校,不想去不想去,最后还是背包出门了!
五月二十三号,睡不着,我睡不着!让管家发通告,我金宝儿要逛街!可是,是凌晨四点,要不要把这件事,当作今天忍耐的事件?就这样,就这样吧……
……
五月三十一号,祝轻风那白痴又来了,勉为其难,听他唱歌吧……
“姐姐,我有努力写歌哦,快来听我唱。”祝轻风拉起她往实验楼天台跑,跑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停下来,微微有些喘,“姐姐,我们还是慢慢地走吧,你会累着。”
“是你会累吧。”这样跟在他身后,宝儿才发现祝轻风虽然很高,但微微有些单薄。
“是啊,我会累。”
“那算了,你就在那里唱!”她随意指了指紫荆花树下的长椅。
他固执地摇头:“不,这首歌是写给姐姐的,一定要到只有姐姐能听到地方唱。”
这小子,还是除了上官桡,第二个拉了她的手,没被她海扁的男生。
“那你别指望我会背你上去啊。”
“嗯!”他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实验楼顶爬满了青藤,正值夏季,青藤苍翠茂盛得出奇。
阳光一样耀眼的男孩坐在圆弧形的楼标里,左腿曲起垫在右腿之下,修长的右腿轻轻踩在地板上,而搭在膝上的吉他,也显得那么轻盈。
他的声音轻盈而愉悦的: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你样子再变我也依然能感受你气息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你要相信雪花消失是溶进了你心底
来年的雪晶莹剔透是来自你的美丽
悲伤忧愁委屈或是一个人都没关系
因为无论是冬季春季夏季还是秋季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着你得到幸福
你看我身后的树啊发芽了开花了呀
你看那开着纯白荷花的池塘水满啦
你看那树上挂满了你爱吃的果子呀
你再看天上又突然悄悄开始飘雪啦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莫名的,一股疼意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来,宝儿呆望着那吟着灿烂的笑容,唱着歌的祝轻风。
风轻轻吹动他柔软的发,几只绿藤的枝桠,悠悠地摇摆。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轻风会真的像一阵风,吹过就消失了呢?
……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着你得到幸福
……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风轻轻地吹,枝桠轻轻摇摆。宝儿突然走上前,很近很近地凝视轻风,问:
“我曾见过你吗?”
“……”轻风的眼里闪过一丝暗淡,然后他笑着说,“认识!姐姐怎么会不认识轻风?!”
宝儿一怔,难道以前真的见过他,努力搜寻却没有印象。看她茫然的表情,轻风突然哈哈笑起来,抱着吉他的肩膀微微抽搐。
“我们在菜市场见过的啊!姐姐的样子好笨哦!”
啪!
宝儿拧着眉狠狠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不想活了?”敢说她看起来笨!“白痴。”
轻风捂着额头,笑着抱怨。
“姐姐好暴力啊。”
啪!
“很痛吗?”宝儿挑眉问。
轻风点点头:“嗯,有一点点!”
啪!
“很痛吗?”宝儿眉挑得更高。
轻风委屈地鼓起脸颊,然后笑道:“不痛,一点也不痛!”
啪!
“不痛吗?”
“……你到底是想听我说痛……还是不痛哦?”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捂着额头的手压根就没敢松开。
宝儿得逞一笑,学他的语气:“哇,轻风,你现在的样子好白痴哦!”
啊,姐姐报复心真强啊!这他不敢说,怕被打。不过……“姐姐,刚刚你有叫我的名字哦!好开心啊!”
“白痴。”宝儿手插裤兜,往室内走。轻风抱着吉他喜滋滋地跟上去。
“姐姐叫我白痴,我也很开心。”
“……”干脆把称呼给省略了,“那个叫什么?”
“什么?”
“我说刚刚那首歌,叫什么?!”
“啊啊,不说我快忘了,那歌还没有名字。姐姐觉得取名为《给姐姐的歌》好听吗?”
“不好。”想也没想就否定。
“不好啊,那该叫什么好呢……”白痴开始冥思苦想,“姐姐给取个名字吧。”
“开什么玩笑……”似是和煦欢快的歌声又在耳边回响,宝儿清清嗓子,“叫轻风吧。”
“轻风那不是我的名字吗?”轻风笑容亮晶晶的。
“不喜欢?”宝儿不可一世地晃下楼,“那叫台风、狂风、龙卷风之类的好了。”
“不不不,那就叫轻风吧,叫轻风很好。”他咧嘴一笑,“姐姐喜欢轻风吗?”
“勉勉强强。”其实是很好听了,歌声仿佛能碰触她的心。
“我是说轻风我啦!”
她一怔:“……你不想活啦?”竟然用歌名跟自己的名字来捉弄她。轻风抱起吉他就跑:
“所以,我说叫轻风很好嘛!”
臭小子!
她不由自主地追上他,再一次敲了他的头,不过这次敲得有些吃力,因为人家站起来比她高啦!
“对了姐姐,我怎么都没见到那个哥哥?跟姐姐逛菜市的那个哥哥。”
“你想见他?”
“嗯,想见,感觉那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又还没真正认识他。”宝儿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感觉啊,哥哥的笑容,像白色的荷花。青莲一样的人,怎么会是不好的人呢?”
宝儿一愣,他也有这种感觉?
“好,我今天心情好,带你去跟他见面吧。”
两人前前后后,打打闹闹往大学部跑去。正好看到上官桡站在教学楼的阳台打着电话。
宝儿拉着轻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
“是……最近她的情况有所改善,还会为身边的人着想了……是,我会的……好,我知道她暑假回来……当然。请您注意身体……再见。”
本来还想吓他的宝儿,改变主意明目张胆地挤到他身边,不冷不热地问:
“跟谁打电话呢?”样子谨慎恭敬得像对待恩人一样。上官桡微微一愣,微笑道:
“一个长辈。”随后,他看到了宝儿身后的男生,稍稍翻找了记忆,笑问,“我们见过面的对吧?”
“嗯,见过,在市场里。我叫祝轻风。”
“很高兴见到你,轻风。”上官桡有些意外,宝儿能那么友好地对待一个男生。
这,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太好了,又可以看到哥哥跟姐姐在一起了!”
“白痴……”宝儿白了他一眼,不自觉地眼里多了一些些温和,“祝轻风,你想吃什么?”
“吃?”眼睛又是一亮,他最喜欢吃的是……“来来,我带你们去!”
魔法蛋糕屋
几个卡通字镶嵌在装修得像动漫魔法屋的门上,橱窗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蛋糕的图片,门口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
今日推荐:夏日冰淇淋蛋糕、浪漫情缘起司、火热果缤纷。
宝儿看着馋意毕露的轻风,没好气地问:
“大老远的就是要吃这个?”好吃的蛋糕店她随便能揪出大一堆。
“嗯,我最喜欢吃这里的蛋糕了!”他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老板娘亲手做的,每一个都是哦。”
上官桡与祝轻风进入店内,店里突然安安静静的,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人的身上,接着窃窃私语声起,再慢慢地扩大。
“圣华学院的?怪不得呢!”
“那个是,是上官桡哦!他的名气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人帅脾气好学习好,什么都好!不过听说他被金宝儿盯上了,做了她九号男朋友……”
“真是可惜啊……”
金宝儿脸色大变,什么叫可惜了?她金宝儿能看上他,他荣幸还来不及呢!
“哎唷,那旁边的男生看起来也很错哦!只是年纪小了一点……”
还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宝儿起身就想去教训那些白痴女人!上官桡笑着拉她坐下:
“宝儿,我们不理她们就好。”
轻风也笑道:“我去拿蛋糕!”
然后除了门上点的那些推荐品外,几个小碟蛋糕被轻风来来回回地放到桌上。
看到他忙碌,上官桡起身帮忙。
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宝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什么是你们在跑堂?”而服务员站在一边。
“因为这里是自助蛋糕店啊。看,这里的碟子分量都很小,这样才不会造成浪费!”
是的,每个精致的小碟里放着更精致的蛋糕,大概就只有两三口的分量,但是每块都十分精美就对了。
“……”白痴来的地方确实不同寻常。
那个黑森林上撒了葡萄干的看起来似乎很好吃……
上官桡体贴地帮她拿到跟前。
“你又知道我想要这个?”以前觉得是偶然,现在觉得是上官桡神奇了,每次她想要什么想说什么,他都会知道。
“当然知道了,哥哥一直在注意姐姐,所以姐姐想要什么甚至想说什么,哥哥都会知道!”
轻风撑着下巴,笑容灿烂。
官桡微笑:“快吃吧。”
宝儿的脸突然有些发烫,小口小口吃着蛋糕,并偷偷瞄了一眼,看起来依旧很自在的上官桡,他一点悸动的感觉都没有吗?她微微有些难过。
“哥哥,很喜欢姐姐的吧?”轻风问。
这……这个白痴!什么都敢问,而且这个问题,哪里适合她也在场的时候问啊!宝儿狠狠地敲轻风的脑袋。
“开什么玩笑!就算他喜欢我,我金宝儿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啦!因为害怕听到上官桡的答案,不管是肯定或否定,她都担心自己会崩溃掉。真是的……被轻风这个搅局的家伙弄疯了!
上官桡垂下眼皮,维持嘴角的微笑,他吃了一口蛋糕,却有些食不知味。
“姐姐,你这样说,哥哥会很伤心的!”
会……会吗?!
怎么会呢!上官桡根本没什么表情的变化!一直像不参与小孩子对话的大哥哥一样,微笑地看着他们。
宝儿很失落:“祝轻风,你吃你的蛋糕……喂,你怎么不吃?”
早就垂涎三尺的人,从刚刚到现在就撑着下巴,一脸灿烂地说着话,却没动口吃一块蛋糕。轻风放开支下巴的手,乐滋滋地解释:
“我不知道姐跟哥的胃口多大,所以你们先吃,你们吃完了我再吃。”
“一起吃不就好?!不够再点!”
“嗯……不要,要是吃不完,一百倍地罚哦!”
宝儿一听,脸色大变,就因为这个?!
“开什么玩笑?!等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座的人都看傻了眼。
宝儿颐指气使,对着几个站在那里等收盘子的服务生下命令。
“马上,把这里所有的蛋糕都搬到我们这桌。”
几个服务员被她的娇贵的气质与慑人的气势给吓到,乖乖地将蛋糕往轻风面前搬。
精致的小盘子重重叠叠搭在一块,像一座精致的塔尖。
每个小盘子里都有各种口味的蛋糕,聚集在一块,更显别致诱人。
直至整个魔法蛋糕屋的蛋糕都搬空,宝儿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吃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姐姐,这样太浪费了。”
“啰嗦!”她都是为了谁啊?!
“不过,姐姐为我这么做,我好高兴啊!”
轻风眉开眼笑地开始吃这些精致的糕点,每吃完一块,他的笑容就会更幸福一分,他的记忆跟着幸福的味道,回到了小时候。
…………
“轻风,这块蛋糕很好吃哦!知道吗,它的名字叫幸福!”穿着雪白裙子的姐姐拿着一个小盘子,盘子里盛了一块巧克力蛋糕,散发甜甜的香。
“心儿姐姐,它的名字真的叫幸福吗?”小男孩好奇地问。
“对啊,世界上所有的蛋糕,都叫幸福。”
“那我吃!”
“这样才乖。”姐姐轻轻地抚弄他的头发。
“心儿姐姐,因为我身体不好,爸爸妈妈……我是说,郑阿姨和郑叔叔要把我送回孤儿院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心儿姐姐了。”
他被富贵谷的郑氏夫妇领养,然后因身体的缺陷,又被遗弃,今天是他留在富贵谷的最后一天。
“怎么会?姐姐会经常去看你。”
男孩一口一口吃着蛋糕,他身体不好,可心儿姐姐却经常来陪伴他,虽然他就要离开了,但是能在这里认识心儿姐姐,已经很开心!他笑道:
“可是,姐姐就快看不到轻风了。”
“为什么?”
“因为,轻风可能很快就会死了。”他笑了笑,那么孱弱的,“我生了很重的病。”
女孩微微一愣,微微笑开,就仿佛一朵纯白的荷花,轻轻地绽放。
“不会的,姐姐的妈妈很了不起,姐姐会让妈妈帮轻风把病给治好。”
轻风诧异地抬头,望着那花一样的笑容,认真听她接下来说的每个字:
“所以,轻风,从现在开始,姐姐会看着轻风的病好起来。可等轻风长大以后,得看着姐姐得到幸福才行。”
从此,他便被心儿姐姐的妈妈送到医院,进行治疗,然后才有了今天长大的祝轻风。
正文 第五章 拿心下注敢不敢
轻风吃了无数碟蛋糕后,发出第无数声感叹,连眼里都闪烁感激的泪光,“姐姐,以前有个人告诉我,每块蛋糕的名字,都叫幸福!”
“是,从你脸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宝儿没好气地说。可不知不觉,她已经对这个小子多了一份宠溺。
上官桡抽了一张面纸,递给轻风:“吃慢点。”
“呵呵,哥,你给我跟姐姐唱支歌吧!还有那么多蛋糕,我要休息着慢慢吃!”
宝儿的目光立刻投向上官桡,显然也有些期待。
上官桡无奈摇了摇头,拿这两人没办法,笑道:“很久没唱了,不知道还能唱吗。”
“我要听很可爱很可爱的歌曲!那样吃蛋糕会更好吃!”
“祝轻风,你的要求怎么那么多!”宝儿端了一碟蛋糕房到他面前,“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样啊……”上官桡为难地苦笑。再看了看宝儿,他眼里闪过一抹亮光,“那我就,唱一首小时候……外婆教的一首歌好吗?”
“好!”轻风喜滋滋贡献出吉他。
上官桡试了试吉他的音,思考了好一阵。然后,他的微笑随着吉他声,轻轻划开。
亲亲的宝贝我很想你啦
月亮爬上山星星眨呀眨
闪闪的星星是你的眼睛
弯弯的月亮是你的笑容
宝儿拿着小蛋糕勺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心似乎察觉到某个字眼,不安分地乱跳。上官桡的视线离开琴面,轻轻地落在她的身上。
亲亲的宝贝我很爱你啦
太阳当空照云儿飘呀飘
红红的太阳是你小脸蛋
白白的云儿是你小小手
这真的是外婆教给他的儿歌吗?用上官桡低低柔柔的声音唱出,竟亲昵像一块一块甜蜜的蛋糕,甜到了宝儿的心里。
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笑容
亲亲你的脸蛋你的小手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
“像天使!”
“不对,像王子!”
“不对不对,是更像哥哥!”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像哥哥,像天使一样的王子。”
不知何时围聚上来的客人,无不双手合十,眼冒红心。
还第一次看到有人将类似摇篮曲的儿歌,唱出王子情歌的味道!那低低的声音,似是一种羞涩,柔柔的,又透露着宠溺。
宝儿脸红扑扑的,明明她知道那是他外婆唱给他的摇篮曲,可是,每当上官桡的目光轻轻柔柔落在她身上时,她就是控制不住脸红心跳!
“哥,你应该把宝贝,改成宝儿啦!”
轰……
这会儿,两个人的脸都似烧红的木炭,红得不像话。
上官桡压下自己的紧张,掩饰那抹羞涩,礼貌地笑:
“让大家见笑了。”
“糟糕,哥哥歌唱得也很好,这样我就没办法给姐姐新奇的东西了!”轻风吃着蛋糕,抱怨着。然后又灿烂地笑开,“不过,这样轻风也很高兴啦!”
坐在车上,宝儿微微扬起嘴角。
从见面到蛋糕店分手各自回家,不知道听轻风说了多少遍幸福,就连送给她的歌,都有幸福两个字。
上官桡轻声问:“在想什么?”
“想轻风。”她微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轻风,就觉得很开心。”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坦白地承认,因为某个人感到开心。
这样,他该高兴对对,可现在他却有些苦闷。
宝儿越想越不甘心,突然大声嚷嚷:“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觉得那个蹬三轮的白痴可爱呢!”
上官桡的心,更是跌到谷底。
车子驶进金家,宝儿气匆匆地推开车门。
“明天,我要找个法子让那小子吃吃苦头!”就用蛋糕撑破那小子的肚子!让他一个月内见到蛋糕都想吐!“我走啦!”
推开车门,右脚跨出踩在地上。
下车的动作却只到此便完全停止!
她不能动弹地盯着地板。
左手被上官桡暖暖地握住,接着紧了紧。他低柔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在她脑后响起。
“宝儿,我好像有些难过……”
“为、为什么难过?”
心跳好快!她不敢回头,想都不敢想,上官桡会这样拉住她的手,不让她下车。
宝儿一路上都在说轻风,直到下车,也没注意他一眼,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想将她抓紧抓牢。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狭隘,这么想要被一个人重视,完全违背他对一切淡定的心理!
故作轻松,他慢慢松开她的手,单薄地笑开:
“回去吧,别让管家等着急了。”
什……什么意思?!
整个晚上,宝儿的脑子不时进入空白的状态。
太恐怖了!
当时他突然拉住她的时候,仿佛一把抓准她的心,她连呼吸都不能。
直至他松手,她的心才从他手心逃脱,自由呼吸!
完了完了,她生病了!
根本就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听!
就连他回答为什么难过的答案,她也听漏了!
总之,他拉了她的手之后的事,她根本就记不清了!
只是那种感觉,强烈地存在着。
“管家——”半夜三更,金家别墅传来了惊天东西的叫唤声。
没一会儿,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金宝儿的床边。
“二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
“今天上官桡抓住我的手,说他难过,我就睡不着了!”
管家会意地一笑,“那上官少爷有没有告诉二小姐,他为什么难过吗?”
“不知道他说没有,反正我没听见。”
管家慈祥地笑了笑,“那二小姐能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那你坐下来,我跟你说……”
说完,管家呵呵笑道。
“二小姐,我知道上官少爷为什么会难过了。”
“为什么啊?”
“因为二小姐跟轻风那小伙子走得太近,你把太多精力与注意力放在轻风身上的缘故!”情窦初开的二小姐,真的有些迷糊呢!
“那也范不着难过啊!”
“二小姐还说不会喜欢上上官少爷呢!”
“那是……哎呀,但是他才不会因此难过呢!”
“二小姐为什么认为上官少爷不会难过?”
“他一直在微笑,当然不难过了。况且要真是那样,他干吗不直接说喜欢我?!”
他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肯定不是喜欢她!想到这个,她还恼着呢!
“二小姐,上官少爷一直温文谦和,当然不会那么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他总是在笑,是为了不让你们之间的相处变尴尬啊。”
“那……”宝儿思考了好一会儿,从床上跳起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管家点点头,恭敬地退出宝儿的房间。
“那二小姐早些休息。”
哪里还能休息?!
宝儿扑过去拿手机,然后却只能咬着手指在房间里来回走呀走,似是要走到天涯海角一般。
想,她努力地想,用尽全力地想……到底要不要给上官桡打电话?!
万一,不像管家说的那样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她金宝儿怎么会连给人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时钟指的是,凌晨一点五十二分。
本来还想劈头盖脸逼供他的,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清晰地念着她的名字。
“宝儿。”
她就只能怯懦懦地问:“你……还没睡?”
“嗯,没睡。”正被一些事情困扰着。
“你……为什么还没睡?”啰里巴嗦,她要问的不是这个啦!
“很快就会睡了。已经很晚了,你又没乖乖睡觉?”声音温柔得像窗外悠悠的月光。
“我睡不着。”她微微有些撒娇的口吻,“我有事情要问你。”
“好。”
“今天你难过,是因为我与轻风太亲近吗?”
毫不拖泥带水,这样才像金宝儿嘛!她稍稍对自己满意了一点点。
电话那头传来了轻轻地咳嗽声,还有电话掉落的声音。
他呼吸有些凌乱。
她更满意地咧嘴笑着倒回床上!这样的话,管家说的就有些靠谱了!
“宝儿,你又想捉弄我?”
“因为我说不喜欢你,所以难过了吗?”
“宝儿……”羞涩啊,困扰了他整整一晚的心事,正一点一点地被宝儿翻出来,有些狼狈。
“快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无奈地笑声:“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头痛的丫头……”
“你的答案……”失落悄悄爬上心头,难道他不是喜欢他?!“难道你对我根本就是没感觉?!”
“有感觉的宝儿!”感觉她明显的失望,他赶紧回答,“因为你跟轻风太友好,因为你说不喜欢我,所以难过得有些无措……我,我一整夜没办法入睡。”
心,飞到了天上去了!飞到月亮上,飞到数不清的星星上!
“那……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即使没人看到,她仍扭捏地将脸埋进枕头里!
……
亲亲的宝贝我很想你啦
月亮爬上山星星眨呀眨
闪闪的星星是你的眼睛
弯弯的月亮是你的笑容
……
“有一点儿。”不知道这丫头问完后,会不会整他。不过,他现在也只能认栽了。
“只是一点儿马?”她轻笑。
“我想你。”
她在枕头里闷闷笑着:“那是不是表示……你喜欢上我了?”
……
亲亲的宝贝我很爱你啦
太阳当空照云儿飘呀飘
红红的太阳是你小脸蛋
白白的云儿是你小小手
……
“……嗯,”他的声音,更低更柔,“喜欢上你了。”
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每一次突突敲在左胸口的心跳,都在喜悦,每个细胞都在喜悦!
“上官桡……”
微笑的上官桡,着急的上官桡,失望的上官桡,轻笑的上官桡……
煮意大利面的上官桡,牵她逛菜市的上官桡,生病为她开门说她很凶的上官桡,唱歌的上官桡,说会难过的上官桡……
上官桡……上官桡……上官桡!
此刻心里满满都是上官桡!
“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你?”
“你喜欢吗?”
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她只是轻轻笑。
“你等我二十分钟,我要当面跟你说。”
电话已经挂上。
二十分钟后当面对他说?!
……这丫头该不会!
他立刻回拨他的电话,已经没有人接听。
这丫头,还是欠缺管教的,这个时候出门!
打电话给管家吧,可是……谁又能拦下金宝儿?!
他只能忧心忡忡,站在楼下,等着那辆红色的法拉利驶来。
这二十分钟,像是二十年那么久。
却又希望再久一点,她的车速再慢一点。
那丫头!说风就是雨,就是一匹没套鞍的小野马!都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红色的法拉利在夜色中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他身边。
从车里跳出一个小天使……因为宝儿穿的是白色碎花的可爱睡衣,头上没有假发,脸上没有粉妆。
“金宝儿,要说多少次你才听明白,车速不能超过八十。”
点头,乖巧地点头。
有点不习惯她的乖巧,他语气反而故意加重了。
“还有,半夜一个女孩子出来,多危险你知道吗?!”
点头,乖巧地点头。
路灯昏黄的光,他依旧没能看清她真实的模样,他细细辨认。
她却笑着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上官桡微微顿了一下,“女孩子穿个睡衣出来,不怕别人笑话?”
“你都不着急要知道我的答案?”她微微有些不悦。
“你知道我着急,就应该在电话里说。”
他终于无奈地笑了。
“我必须立刻见到你!”
他好气又动容:“那也不能就这么跑出来……”
“我就是等不及了!”
“唉……”他叹了口气,揉揉她软绒绒的短发。她的头发可比她本人柔顺多了,她总是不管时间,突发奇想,随心所欲,他没有多少心脏供她惊吓。
“以后想要见到我,让我去找你,这样我会比较安心。”
她最喜欢,最喜欢温柔的他了!
以前不敢承认硬撑着,现在知道他的心意,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她不会那么不知所措了。
“我也喜欢你。”
“呃……”话题跳得稍微有点突然,上官桡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温柔地笑开,心里的不安,一扫而空,只剩轻盈饱满的喜悦。
“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可以亲亲的那种!”
“宝儿……”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上官桡反而有些羞涩。
“我们来盖章吧。”
“盖章?”他更是惊愕,该不会是……“宝儿,别闹。”
“低头,矮一点儿……矮一点!”
这丫头,弄得他也有些紧张了:
“宝儿!”
“啰里巴嗦!”她突然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拉下来,软软的唇轻轻地,印在他的……额头!随后放开他,“好啦,到你盖章了。”
就这样?!上官桡一时无法反应,他还以为是要亲……
原来,想歪的人,一直是他啊,所以是他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的?
他好气更好笑地捧住宝儿的脸。
橘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满溢晶莹的喜悦,流光溢彩。粉嫩的脸颊,细腻的贴在他手心,他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手粗糙,把这细嫩的脸碰坏了。她秀挺的鼻子下,粉润的唇吟着无法压抑的喜悦。
“盖章啊快盖章……”
他微笑了。
俯下身,却也情难自禁地、慢慢靠近,她粉润的唇瓣。
感觉她的身体一僵,她知道了他的意图,所以手揪紧了他的衣服。
原来,她也在紧张着的。
他的笑意,更浓。
下巴轻轻抬起,暖暖的唇,印在她的眉心,久久不肯离去。
更久更久,他才放开她,刮刮她的鼻子,声音磁磁的: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好。”
看到他微笑里的坚持,她乖乖爬上车。
越过一盏一盏的街灯,光线忽明忽暗。
她现在是喜悦着的。
所以她心里的孤单,从此能减少一些吗?
她希望是。
而这样的幸福,她能拥有的时间是多久?
她希望是久久。
“上官桡,我就是这个样子,就算我很坏,可是你喜欢了,就不要让你离开我。我也会一样,都不会离开你的。”她偏头对着架势座上的他笑着。“我一定不会,让我喜欢的人孤单一个人的!”
上官桡心口一酸,没有浓妆掩饰的金宝儿,像个易碎的水娃娃。
“我也永远不会离开宝儿的。”
……
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笑容
亲亲你的脸蛋你的小手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
自从两人表明心意以后,上官桡发现宝儿什么都敢发问,有时甚至把他弄得脸红心跳的,她却像个局外人一样。
宝儿快速地按着手机的按键,一条信息也渐渐完成:“上官桡,你的初吻还在吗?”
没一会儿:“丫头,专心上课。”
她坚持要知道:“到底还在不在?!”
唉……“在。”
高兴……“那你赌,这次期末考试,凭我自己的力量,我会不会过关?”
“会过关。”
哒哒哒……快速地又回过去:“那好,要是你赢了,我把我的初吻给你。”
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回信息:“那要是我输了呢?”
她似乎能看见他无奈地笑容:“你输了的话,你就把你的初吻给我。”
这还不是一个样?“不行,要是我输了……”他不知该不该把最后的几个字打完,要是说他输了就不能得到她的初吻,那好像是他比较难以忍受,这丫头分明很奸诈!上官桡轻笑,还是将最后几个字补了上去,“就不能……亲亲。”
他不像她,什么都能说出口,打完亲亲两个字,觉得自己像做了坏事一样,脸微微发烫。
在一旁观察了好久的尹堂橘一把搂上上官桡的肩膀,笑得十分暧昧:
“桡,发短信呢?好像发了一堂课了哦。”
上官桡保持微笑,将手机收妥,让橘这家伙拿走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宝儿吧?那混世魔王最近很安分,是你的功劳吧?”
上官桡想维持淡定的笑容,只是嘴角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些许满足。
“看你那笑容,别装啦!”恋爱男女啊,都一样。
手机轻轻震动,上官桡支开尹堂橘的脑袋,阅读短信:
“你的吻通通都是我的,不让我亲你你让我亲谁去?”
上官桡目光一沉,有些不悦:
“除了我你谁也不能亲,你考试过关了,我自然让你亲。”
不到五秒钟,立刻有回信。
短信只有两个字:
“个够。”
上官桡一时不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尹堂橘眼尖,低声嚷嚷:
“什么个够啊?”
呃……这下想通了。
上官桡必须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压住大笑的冲动。宝儿她是补充他的短信,连起来就是,她考试过关,他让她亲……个够!
这丫头,就会撩拨他,说话总是这么放肆。
不过就不知道,她要怎样才是够?
只是有些担心,也许她是够了,只怕到时候他会不知餍足……
“胡闹,越说越离谱,安心上课。”
“达成协议,我就好好上课。”
“听话,先好好上课。”要坚守自己的立场!
“不要,我要你答应,答应答应答应……”
“好,我答应。以后上课时间不要发信息,乖乖上课。”立场立刻崩溃。
“哦……放学的时候,你来接我去图书馆,我要为了我的赌注奋斗!”
“好。”
……
期末考试后。
圣华学院樱花大道樱树下的第九张长椅。
“桡……”
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上官桡的目光从宝儿的成绩单上转向她,好像刚刚是她在叫他。
她则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出奇地正经。
难道他听错了,他又将目光转回成绩单上。
竟然每门功课都是优以上,管家说她天天熬夜看书,那是真的了,他不觉莞尔。
“桡。”
确实是叫了他的吧,他偏头笑问:
“你叫我?”
她抬起小巧的下巴,就是不肯回答。他揉了揉她的发,看她成绩单上的评语。
天资聪颖,只要肯用功,学习成绩定能突飞猛进。
“桡!”被成绩单抢了很久风头的宝儿终于极其不满,“你不对我今天对你的称呼,发表些感受吗?”
他好笑地看着她,不语。
接着,嚣张的人的气焰慢慢地被看下去,变弱,再弱,接着变成了羞怯。
好奇怪,一直他都让着她,无论她多黏他,多霸道,他都只是由着她。
只是每次他像这样毫不避讳对上她的视线,笑容比温暖的温度更高些,眼神比淡定更深沉一些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地紧张。
“你,你在看什么?”
“我的宝儿啊。”
“我好看吧。”她得意地轻晃搭在地上双脚,一向都觉得自己是漂亮的女生呢!
上官桡哑然失笑,他经常听到有人问四五岁的小孩世界上谁最漂亮,小孩子的回答都会是“我!”
“难到我不好看吗?”她不服气地朝着他抬起下巴,挺起胸膛。“我可漂亮着呢!”
他笑意更浓:“嗯,很漂亮!”
“你说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站起来,在他面前展示性地转了几圈,然后摆弄长长的波浪假发,单手轻捧脸颊。“看,这是美丽的脸蛋!”扭动一下小蛮腰,“前是前,后是后,这可叫前凸后翘!”
上官桡单手掩嘴,拼命忍住笑意。这下,宝儿真的生气了。
“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不漂亮吗?”
“很漂亮。”这样的宝儿,真的好可爱!
“你在笑对不对?”
他轻捂着嘴摇头。
“你明明在笑!”
他还是摇头,肩膀却在微微抽动着。
“啊啊啊,上官桡你可恶!”
她扑向他,他忙张开手将她抱住:“小心,会撞到椅子。”
茂盛的樱花树下,白白的长椅上。
他坐在长椅之上,她跪在他的腿上,手在他后脑勺交叉,略微占了身处高处优势,低头看着他温柔清秀的面容。
“……快说,我漂亮。”
她不知道,世界上真会存在这么温柔的人,目光暖如春风,笑容柔如纯白的花,却又有着如青莲一样的性格。
这样一个人,上天却赐给了被爱遗忘的她。
“你很漂亮。”
她想……亲吻他花瓣一样的唇:“……那我,可以履行赌约了吗?”
“……”他脸微微泛出羞色,目光深邃,流光溢彩。
她缓缓俯下身,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落在他的眉心。
他心里轻轻地叹息,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唇离开他的眉心。
他微微颤抖着等待下一个亲吻。
可是等到他觉得窒息,宝儿也没有下一个动作。
他有些失望,有些欲罢不能,微微张开迷蒙的双眼。
宝儿的暖暖的唇,此时落在他扇动的睫毛上。
低低的叹息,来自他的低喃。
心啊……为这生涩而亲昵的吻,剧烈地跳动。
宝儿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鼻尖,像只俏皮的蝴蝶,稍稍做了停留。
然后,她怯生生,怯生生地看着他那花瓣一样的唇,久久不敢亲下去。
他张开眼睛,目光氤氲,声音低沉:
“宝儿……”
他的呼唤,消失在她的唇上。
她低头,亲吻了他。
暖暖的唇紧紧相印,温度然间变得滚烫,连同呼吸连同心跳都在发烫。
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是她的了,是她的了对吧!
心跳超出了负荷。
宝儿慌乱地退开,面红耳赤。
“好……好了,我亲够了。”
她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倏然一紧,她重新跌回他怀里。
这次,换他居高临下凝望着他,总是温柔谦和的笑容,辐射些许更滚烫的意图。
“宝儿,这样,还不够……”
说完,他深深吻上她馨香甜美的嘴。
温柔地,细腻地,一滴不剩地,完完全全地交纳与接收彼此的初吻。
他早说过,她亲够的时候,他一定还不知餍足。
他要的是更多,更多的宝儿。
正文 第六章 永远不能被原谅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童话一样幸福的梦!
可是,唇上还残留他淡淡荷花的味道,在回想的时候,因太过清晰还微微发烫。
宝儿坐在沙发上自己回味,自己害羞,自己发笑。
“请问二小姐,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你决定吧,你炒什么都很好吃啊!”
这这这这……是能从二小姐嘴里听到的话吗?!厨子以为是自己耳朵掉了,可是那笑盈盈的,确实是二小姐没错啊!啊啊,突然让他决定菜谱,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二小姐,您要喝什么果汁?”
“什么都好,你决定吧。”
女佣吓得双脚打颤,这该不会又是二小姐折磨人的另一种方法吧?!真是恐怖,比直接折磨人还让人不安。
不过,她们还真没见过二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了吧?
大概也就是跟上官少爷有关了!
真没想到,那么温和的上官少爷会跟这么暴躁的二小姐是一对儿。
但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很配就是!
管家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说道:
“二小姐,有个叫轻风的男孩子……”
“蹬三轮的?让他进来啊!”
“姐姐!”轻风一贯灿烂的笑容,“姐姐心情很好哦!”
“过来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轻风她跟上官桡的事情。轻风坐了过去。
“姐姐,什么事啊?”
宝儿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后,轻风一愣,然后灿烂笑开:
“真的吗?姐姐好幸福哦!”
“哼!”她不可一世地轻哼,嘴上却是满是喜悦,“对了,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晚上没地方吃饭啊。”轻风白白的牙齿,闪烁光芒,“姐姐能不能留我下来吃饭。”
宝儿想都没想,敲他的额头:“臭小子,你蹭饭蹭到家里来了?!那你要不要给我付饭钱啊?”
“我没有钱。”他捂着额头装委屈,接着呵呵笑着递给她一张纸,“用这个付账行不行?”
那张纸上写的是……上官桡在魔法蛋糕店唱的摇篮曲!
“因为只听了一遍,谱的曲我不是很确定有没全对,不过应该差不了多少!”
纸张上清晰地记载了摇篮曲的歌词与歌谱,轻风开始慢慢地哼:
亲亲的宝贝我很想你啦
月亮爬上山星星眨呀眨
……
亲亲的宝贝我很爱你啦
太阳当空照云儿飘呀飘
……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看着认真清唱的轻风,宝儿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的,这就是以前姐姐面对她的时候的心情吗?姐姐在看着她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包容、欣慰、与疼爱吗?
……
……
“宝儿,你在做什么?”姐姐靠过来,认真地看着她手里的画,“这些都是宝儿自己画的吗?”
“当然啊!”不服气被怀疑,宝儿嚷嚷,“我要送给姐姐一条最漂亮,最漂亮的项链做生日礼物!”
姐姐看着白纸上不仅画得很用心,而且画得十分漂亮的项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哇,好漂亮啊!宝儿,我的项链为什么是荷花?”
“姐姐就像荷花一样啊!我最喜欢荷花,纯白的那种哦!”受到表扬,宝儿喜滋滋地继续画。姐姐伸手轻揉她软绒绒的头发:
“那,姐姐想每年生日都要宝儿亲手设计的首饰当礼物,宝儿会不会每年都给我画呢?”
“姐姐喜欢的话,我每年都画!”
“要一年比一年的更漂亮哦!”姐姐脸上的笑容,暖暖的,深深的。
“嗯!一年比一年的更漂亮!”为了给姐姐做最漂亮的生日礼物,她一定会更认真学习画画!因为只有最漂亮的礼物,才配送给她最漂亮的姐姐!
可是,姐姐再也看不到了,她画得再多,画得再好,姐姐也看不到了!
……
……
“姐姐,你在想什么?”轻风轻轻摇着她的肩膀,宝儿回过神来,再次K他的额头。
“白痴,这个不能付账啦!”
“啊?”轻风露出哀伤的表情,宝儿再给他一记敲。
“你拿别人的歌付自己的账当然不行,我要《轻风》,只有把《轻风》给我我才让你吃饭!”
“姐姐要我啊?!”轻风稍显为难,“哥哥会生气的!”
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啊,这小子,又钻她说话的空子!少不了几个爆栗子给他。
“不想活了?!”
轻风笑呵呵地从背包里,将《轻风》交给她:“好高兴哦!”
“你又高兴什么!”宝儿纳闷,他怎么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高兴啊,姐姐喜欢我写的歌,还说只有轻风才可以!我当然高兴啊!”
“这有什么好高兴啊!”芝麻绿豆之类的事情,宝儿看着两页纸,都很满意。
“高兴啊,姐姐喜欢哥哥,也还喜欢轻风……总之,就是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啊,大家都会得到幸福。
可是谁知道呢?
幸福,它往往来了就会走,短暂如一阵轻风。
只如一阵轻风啊。
一阵轻风……
清晨,下了一场大雨。
这是暑假以来的第一场雨。
远远的,一池荷塘开满了白白的荷花,那是宝儿最喜欢的荷塘,因为那里开的都是白色的花。
白白的荷花,在高高低低的荷叶间卓绝挺立,有的怏然绽放,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还是青青的花骨朵。
荷叶上的水珠,白晃晃的,风轻轻一吹,像一颗一颗雪白的珍珠,滑溜溜的落入塘内。
她喜欢这样的荷塘,安宁而自得其乐。
当她再次踏进家门,这份安宁,悄然被打破了。
大厅内坐着一个女孩,女孩很漂亮,漂亮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女孩很娇柔,娇柔得像轻轻一吹,就会掉落的眼泪。
这样的女孩,往往是因为受到周密的保护,拥有最用心的呵护才会有。
她就是最近在电视上经常跟金企业总裁左敏慧出现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金薇安。或许以前,她不姓金,可是左敏慧收养了以后,她就是金姓。
但是,这个秘密鲜少人知道,人们只知道,金薇安是左敏慧的掌上明珠。
宝儿信步走近她,走到很近,她才发现,微微一怔后微笑道:
“你好,请问你是……”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佣人。
“哼……”宝儿一笑,笑容冷到骨子里,“她连我是谁,也没跟你说过吗?”
“她是指?”薇安有些不安,为什么这个女孩对她充满了敌意?!
“二小姐,您回来啦?!”管家疾步走来,生怕晚了,“二小姐,这是从美国回来的……大小姐,金薇安。大小姐,这是二小姐,金宝儿。”
管家汗颜,这样介绍两个人,还真是尴尬。
宝儿目露凶光:“大小姐?!她……就她这个乞丐她也配?金家的大小姐就有一个,那就是我姐姐金心儿!什么时候轮到她了?!”
“金宝儿?那你是心儿……”妈妈为什么没跟她说过这些,只是在听到她说要回家的时候,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
“别用你卑贱的嘴念出我姐姐的名字,你给我滚出我们家!管家,把这个倒胃口的女人丢出去!”
“二小姐,夫人交待刘广,要好好照顾大小姐。”刘广亦是十分为难。“夫人明天也会到家,就请二小姐多多忍耐。”
忍耐?忍耐这个代替了姐姐的女人?忍耐这个把她的母爱完全抢走的女人?!忍耐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的女人?
“好,你不动手是吧,我来!”
宝儿抓起沙发上薇安,使劲地往外拖,薇安惊恐万分:
“宝儿,请别这样,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心儿的妹妹,我不知道啊……”
薇安不解,既然心儿有妹妹,妈妈为什么从来不说?既然妈妈还有宝儿,为什么却一直跟她呆在美国?
是啊是啊!她不知道金宝儿这个人的存在,这样就表示,妈妈她已经不会向别人说,宝儿是她的女儿了!妈妈已经当她不存在了!
这样的想法,让宝儿几欲抓狂!
“滚出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管家顾不得主仆之分,上前抱住狂怒的宝儿。夫人可说了,薇安身体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二小姐,请您千万不要动手,她是大小姐啊!”
“她不是,她才不是!放开我,放开我!”
“对不起,二小姐,请你忍耐到明天,夫人就到家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薇安不知所措。
“拜托你大小姐,请别再说话了。”管家没见过这样的宝儿,似乎快要疯狂的宝儿。“小香,你还不快带大小姐回房间?!”
“是!”
大家都看傻了眼,大小姐跟二小姐不是姐妹,而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吧?瞧二小姐的样子,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你们谁敢带她上楼,谁让她住我姐姐的房间,我就杀了谁!”宝儿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干涸的戈壁滩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裂痕。
佣人想动又不敢动,薇安微微颤抖,她不知道宝儿为什么会这么恨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的心因为看到这样的宝儿而疼痛起来!
“宝儿。”
“闭上你的嘴!你叫我的名字,让我觉得恶心!”
薇安的眼泪掉了下来,慢慢地走近宝儿一些,“请你听我说……”
看到她靠近,宝儿全身的怒火轰然又高涨百倍。她挣脱管家的束缚,揪起薇安的肩膀,再狠狠朝门口丢去:
“滚出去!”
薇安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不要这样……我要在这里等妈妈回来的!”
“妈妈……妈妈?”那是我的妈妈!宝儿却不敢叫出来,她不敢叫,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她眼里的血丝越发浓重,仿佛都可以滴出血来。她捏紧拳头,揪起薇安的衣襟,咬牙切齿,“你叫谁妈妈?你叫谁……妈妈?!”
她的拳头歇斯底里地朝着薇安打下去。
“不要……”
薇安哭着闭上眼睛,心跳也险些停止了。
可是拳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宝儿被一股力量往后拉,拳头挥了个空。
“宝儿,你这是做什么?!”及时赶到的上官桡扶起地上颤抖的薇安,担心地问,“薇安,有没有伤着?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一见到上官桡,薇安紧紧地将他抱住,惊恐的眼泪,委屈地掉个不停:
“桡,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妹妹……”
上官桡安慰地轻轻拍拍她的背:“薇安,不要怕,我在这里呢。”他看向宝儿,眼里有着数不尽的失望:“宝儿,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宝儿一直知道,她的心里有个洞,洞很深很深,长年累月,更深更深。
她会用无数的纱布填堵掩盖,可是每块纱布都会被渗透得鲜血淋淋。
直到遇到上官桡,才没有血再渗透出来。
可是今天……就连白色的这层也被鲜血染满。
此刻纱布还在一层一层被掀开,直到那个洞再次裸露在外。
“你们认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冷一些,那样才显得毫不在意。
上官桡微微蹙眉:“是,我们认识。”
“我要你现在,立刻放开她!回到我这边来。”
薇安一听,下意识地紧紧揪住上官桡的衣襟。她这次回来就是因为上官桡,因为想见他才回来的!上官桡摇摇头:
“宝儿,我们该坐下来谈谈。”
“放开她到我这边来!”宝儿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别忘了,你是我的男朋友!”
“桡?!”薇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桡,面色比之前更惨白,“这是真的吗?”
“对,我们是男女朋友,而且啊,我跟桡可是亲密得很。”看到薇安的在意与苍白,宝儿心头闪过一丝快意,“我们是十分亲密的男女朋友!”
薇安突然剧烈的颤抖,全身冰冷。
“薇安?薇安你还好吧?你把药放在哪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那个从小就疼爱她的桡哥哥,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吗?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吗?
宝儿邪恶地笑道:“你都没看到他脖子上咬痕吗?那是我咬的。”
其实也只不过是她闹着玩,到处乱啃罢了。
“宝儿,别胡说!”上官桡低吼,她没见到薇安已经苍白成什么样了吗?
“胡说?那你说那里是不是被我咬的吧?”
真过瘾,比打那女人更过瘾。原来比起动手来,还有很多更好的折磨人的办法呢!就让被视如珍宝的“大小姐”也尝尝她的痛苦吧。
“金宝儿,够了!你别再说了!”
上官桡怒吼,这样的宝儿是他见过最恶劣的一次,也是他最难以忍受的一次!薇安颤抖地拉开上官桡的领口。他皱着眉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薇安,别看。”
孱弱的手执拗地不肯退缩,眼里的泪水满了又溢满了又溢。
上官桡咬紧牙关,松开手。
一枚小巧的红红的印记,印在他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那么亲昵而俏皮的。
薇安突然捂住心口,用力地喘息,只是呼吸破碎而急促。
“好痛……为什么……”
上官桡抱起薇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邪笑的宝儿,冷声问:
“利用我们之间的爱,去伤害我必须保护的人,你觉得很开心吗?”
给他亲昵与喜悦的宝儿,却利用他的爱去伤害别人,这样,他的爱不是太廉价,太能轻易践踏了吗?!
宝儿望着他们消失的门口,不动。
即使天旋地转,也不会动。
她知道利用上官桡的爱来刺痛薇安,受伤的不仅是薇安,还有上官桡。她不想他难过,可是……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抵抗心里的痛。
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薇安用手捂心口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很疼,那是另一种疼,来自那片珍贵记忆里的疼。
心里那个洞越来越大,感觉再也填堵不满,再也封锁不住了。
也许,她真的快撑不住了,她就快要死了吧。
她真的,快要死了吧。
宝儿突然微微一笑,绝望而又期待死亡的笑着。
“二小姐,夫人叫您到书房一下。”
靠在窗前的宝儿猛然站起来,心笃!笃!笃!跳得飞快,妈妈还是第一次叫她去见她!她无措地在镜子前整理着装。
糟糕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脸色不大好,不过化了妆妈妈应该看不出来的!
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
妈妈叫她了。那妈妈是不是原谅她了?!
她以后可以叫妈妈了吗?她可以叫妈妈了吗?!
刚想冲进去,不过一想,妈妈不喜欢别人不敲门的。
她深呼吸,深深呼吸,敲门。
“进来。”
妈妈坐在书桌前,还是她熟悉的妈妈,华贵而美丽的妈妈。
宝儿深呼吸,胸口高低起伏。
她不敢眨眼睛,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妈妈了。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静得仿佛只有宝儿激动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她就快窒息了,妈妈终于开了口。
“听说你昨天打了薇安。”
宝儿觉得整个人像被人抛得很高很高,高到可以踩上云端摘星星摘月亮。可就在刚要摘到的时候,被狠狠地践踏下来。
“薇安会在家里住上一个暑假,或许明年她还会回国念书,所以请你别再伤害她。”
请?请她别伤害薇安?
原来姐姐长得像妈妈,很像很像,可是,也有人告诉她,她长得很像很像姐姐啊!
可妈妈为什么就不肯看她一眼呢?
“薇安那孩子很善良,身体也不那么好,心脏很脆弱,经不起伤害。”
那宝儿的身体很好,心脏很健康,也不够善良,所以经得起伤害吗?
宝儿不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这样也挺好的,虽然话题是别人的,可能这样近地看着妈妈。
“如果……”左敏慧的语气顿了顿,紧握手中的笔,“你还坚持那么做,我会给你安排另外的别墅。”
妈妈,要怎样你猜肯原谅我?
要怎样才能让我从愧疚里挣脱?
心啊,为什么不能麻木了呢!
要是麻木了,就不会痛了……
因为担心宝儿而守在门口的管家,咚地一声推开门。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第一次那么没有礼貌地直视金家的主人。
他拉住宝儿的手。
六月的天,这孩子的手,冷得像块冰,可他知道,她的心更冷。
他甚至不敢太用力去牵她冰冷的手,怕立刻会碎掉。
“夫人,二小姐她也是您的女儿……二小姐她……是肉长的,不是铁。二小姐,管家带您……”管家泣不成声,他不能说“带您回家”,这里明明就是二小姐的家啊!
宝儿木讷地跟在管家的背后。
左慧敏突然面色苍白,那个瘦弱挺直的背脊,深深地扎入她的心里。
……
“妈妈——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妈妈,宝儿以后都会乖了,不要走!”
“妈妈,原谅宝儿吧,原谅宝儿!宝儿不是故意让姐姐死掉的!不是故意的!宝儿也不是故意让爸爸死的……不是故意……”
宝儿追着她的车子,摔倒在被太阳烤得滚烫的柏油路上。小小的手努力地要抓住渐渐消失的车。
“原谅我……”
“妈妈原谅我!”
那时候她十岁。
直到十三岁,宝儿才不会追着离开的车,追出家门,追出富贵谷,追到不知道哪里的马路。
也从那时开始,宝儿不再跟她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
再后来,宝儿也不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了。
听管家说,宝儿经常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她,不分白天昼夜,她却没有看到一次。
她只知道宝儿不学习,挥金如土,仗势欺人……
不过,她能都给宝儿的,也就只有只些了吧。
……
院子里那个开满纯白荷花的荷塘。
安宁而自得其乐的荷塘。
有蜻蜓着落的荷塘。
偶尔有小青蛙跳出来。
宝儿静静地坐在池塘边,埋头画画。
姐姐的生日是荷花开得最旺的盛夏,她答应了每年都会给姐姐设计最漂亮的生日礼物。
一辆白色的车驶入院中。
换做以前,她会跑过去,跳到车主人的背上,轻啃他的耳朵,因为他是上官桡。
上官桡扶着薇安下车,看到坐在池塘边的宝儿,微微停下脚步。
宝儿回头看了一眼,将目光转回荷塘里。
安宁而自得其乐的荷塘……有蜻蜓着落……有小青蛙跳出来……
上官桡皱起眉头,扶着薇安上楼。
有蜻蜓着落……有小青蛙跳出来……能自得其乐的荷塘。
“姐姐?!姐姐!”门外的轻风用力地招手,还没等佣人开门,他便挤进来,“姐姐!”
那么灿烂的笑容,太阳都想闪躲了。
宝儿窒息的胸口,微微有了喘息的缝隙。
“姐姐脸色不好,姐姐你哭了吗?”
宝儿摇头,微微笑了笑。
“那姐姐,你昨晚睡觉了吗?”
宝儿再摇头。
“那早饭吃了吗?”
又一次摇头。
“怎么可以不睡觉,也不吃饭呢!”轻风险些跳起来,脸气鼓鼓的,“不管怎样,一定要吃饭的!厨房做的菜不好吃对不对?然后姐姐生气啦?”
宝儿微笑,重重点头。
轻风的笑容又亮晶晶的:“那我带姐姐出去吃饭吧。”
宝儿微微一愣,因为妈妈真的不再是妈妈了,所以感觉自己一直就像乞丐一样,妈妈施舍重金,她厚着脸皮拿去花天酒地。
她故作轻松,学轻风的可怜相:“我没有钱。”
“姐姐没有,我有啊!”轻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钱,合计也不过百来块。“我可以请姐姐吃好吃的!”
那百十来块钱,看得宝儿鼻子一酸。
她也曾用一百块的钱,在菜市场买足一整天的食材。
宝儿苦涩地笑:
“轻风,要是姐姐没钱了,你还会喜欢姐姐吗?”
“噢——没钱了还是姐姐啊,永远都是姐姐,怎么会不喜欢?!”
轻风,他什么都不问吗?
一会儿,薇安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问:
“宝儿,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一起吃。”
“轻风,你等我一下。”宝儿将画册放在椅子上,转身进屋,与站在门口的薇安擦肩而过。
妈妈说,如果她再伤了薇安,就被赶出家门。
她不知道,自己干巴巴的心,为什么就不能停止疼痛,停止怨恨,停止愧疚?!
薇安好奇宝儿放在椅子上的画册,拾起来翻阅。
十几张画,都是风格独特,画工一流的精品设计。
有项链、手镯、耳环、工艺品等等。这些作品每件都少不了荷花做标志,而每朵荷花又有所不同,盛放的、半开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等等,可无论是什么形态的荷花,神韵都那么淡然高雅,清秀卓绝。
而且每张画上都会注明一句:姐姐,xx岁生日快乐。
那数字,从十四到二十二,一岁不少。
这是,宝儿画的吗?
薇安突然觉得心,微微有些异样,似是惊讶又似感动。
从她见到宝儿的第一眼,仿佛就有这种感觉。
“放开我的画!”
宝儿被眼前的状况怒红了眼,她什么都可以忍,唯独碰了姐姐的东西,她死也不能忍!她伸手去抢画册。
“我不是有意要看的,可是……”薇安下意识地将画册抓紧些,她的心这样告诉她的,“这是给心儿的画对不对?”
“放手!”她谁的名字都可以念,就是不能念姐姐的名字!
“宝儿……”
“你该死……”她替代了姐姐的位置那么多年,她抢了妈妈那么多年,她金宝儿活该没关系,可是她碰姐姐的东西,就该死!
宝儿用尽全力抢画册。
薇安也因为她太过用力,失去重心往湖里跌下去。
“啊——”
轻风瞧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阻止。
听到吵闹赶到门口左敏慧与上官桡也大惊失色。
上官桡立即冲过来救人。
左敏慧失声大叫:
“金宝儿,你要再杀你姐姐一次吗?!你知不知道,心儿的心脏在薇安身上!”
轰!
晴天一个大霹雳!
宝儿骇然,随后下一秒她纵身跳入荷塘。
姐姐的?!
姐姐的心脏?!
是她最爱的姐姐的心脏!
姐姐的……
姐姐的……
正文 第七章 把你从心里剐掉
宝儿将薇安救上岸,看着大家把她抱进屋,她动也不能动,只有水跟一些塘泥从她身上慢慢地淌下来,她像一个被雨淋过的泥娃娃。
轻风看着薇安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
“姐姐!”他才猛然回神将宝儿扶起来,“我们进屋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宝儿脑子里闪过很多记忆,很多想法,却都是杂乱无章的,弄不清理不顺,轰炸着她的脑子。
直到管家进来,告诉她,薇安已经没事了,她嗡嗡响的脑袋突然安静了下来。
入夜之后,金家别墅安静得像座奢华的坟墓。
风翻动雪白的窗帘,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闪电晃过,一次一次照亮黑夜里黝黑的山,那些山如同她黑暗的心,渐渐无处遁形。
天,只闪电不打雷,寂静得可怕。
“心儿的心脏在薇安身上……”
因为这句话,宝儿无法入睡,她要看到薇安,想听姐姐的心跳声。
经过书房,书房里面的灯光从未关紧的门里透出来。
里面的对话,跟随着光,进入了宝儿的听觉。
“慧姨,其实宝儿并不像今天你看到的那么糟糕。她的本质很善良,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不是不懂,而是没人教她。”
“所以,我让你回国好好教导她啊!可是,你看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是这么不可理喻!还是一样只知道挥霍,仗势欺人,甚至还动手打人!还是一样丢我们金家的脸!桡,我是让你用尽一切方法去调教她,但是并不是提倡你用恋爱的方式!你知道,我是打算将薇安托付给你的……”
八年前,左敏慧将心儿的心脏移植到苏微安的身上,并打算带薇安一同前往美国。
薇安是个孤儿,从小就特别依赖与她一起长大的上官桡,她说若是上官桡不跟她一同前往美国,她也不会去。
左敏慧当时就决定,将上官一家一同迁往美国。
上官一家为救薇安,便一同前往,这一去就是八年。
之后,由于宝儿的行径越来越离经叛道,左敏慧便让上官桡回国管教宝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上官桡才没有丝毫反对,成为她的九号男友?
所以,才有了她自以为是的……喜欢?!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今天,到底是什么天啊?
妈妈回来了,姐姐的心回来了,上官桡的真正目的揭开了。
可是,没有一个是因为金宝儿的。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人真正在乎金宝儿。
她心里的那个洞,其实根本就没人能堵,因为已经完全溃烂了,整颗心都是。
你要再杀你姐姐一次吗……
你要再杀你姐姐一次吗!
宝儿恍惚离开了依靠的书房墙面,步履漂浮,继续朝着薇安的房间走。
连上官桡的爱,都是假的,那还奢望谁会真正喜欢金宝儿?
若是真的奢望,那么姐姐的心是存在在这世上,唯一还会在乎宝儿的了。
只是,犹豫了很久,她始终没能推开薇安的房门。
姐姐的心……正在薇安的身体里存活着是吗?
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姐姐其实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姐姐还记得宝儿吗?
她靠在墙上,竖耳倾听,仿佛这样就可以听到姐姐的心跳声。
姐姐,宝儿就在门外呢……
姐姐,宝儿就在,你的门外呢。
还好,姐姐还在,妈妈她不用那么孤单了,不会因为或许某一天宝儿的消失,而难过了。
这样的话,就算宝儿上了天堂……
不对,宝儿上不了天堂。天堂只给像姐姐那样善良的人开门。
宝儿,会下地狱。
所以,不管去到哪里,永远都不能跟姐姐在一块。
这是她生或死的悲哀。
上官桡从书房出来,经历了一整天的紧张,他有些疲倦。
揉揉眉心,宝儿全身湿答答跪坐荷塘边的模样,突然压上心头。
他疾步朝宝儿的房间走去。
寂静。
偌大的一张床,宝儿却只蜷在床的一角。
她缩成小小的小小的一团,下巴几乎埋在曲起的膝盖里,像只受冻的小虫子。
面对宝儿的时候,他总是会心疼。
就算宝儿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他依然还会觉得有隐约的疼埋藏在深处。
因为,他始终无法找到,藏在宝儿身体里,像惊恐的孩子一样脆弱的灵魂。
“宝儿……”他轻轻拉下她蜷曲的腿,“把腿放下来,不然会很累。”
不管宝儿多任性,多偏激,他依然无法不朝她靠近。
然后,他看到了她满头的汗水。
“宝儿?!”他伸手触摸她汗湿的额头。
滚烫。
皮肤是滚烫的,宝儿却觉得五脏六腑已经结冰了。
冷,很冷,像地狱一样寒冷!
只是那只抚摸她额头的手,沁凉着她的皮肤,温暖着她的五脏。
可又在下一刻,书房里的对话付出脑海,她又深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高烧当中。
隐隐约约,她的身体变得很重,似乎有人在拖拽着她往下沉。
她曾反抗地往上爬,可是在伸出手的瞬间,她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金宝儿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吗?
寻寻觅觅依旧空空荡荡。
她想要爱,可爱通通都不属于她。
放弃了,她任由着自己陷入沉重的黑暗当中。
水深火热,烧心烧肺。
这,大概就是,地狱。
“宝儿……宝儿……”
医院的病房内。
上官桡一边用酒精替宝儿擦拭散热,一边呼喊她的名字。
宝儿反反复复地高烧,且体温一次比一次更高。
不管医生用了什么药,她的体温还是反复无常。
看着体温再次上升到四十度五,呼吸激烈而急促的宝儿,上官桡已经无法自持开始轻轻颤抖。
“宝儿,你不是说过,不会让你喜欢的人孤单吗?现在我很孤单,也很害怕……”
宣布他是她九号男朋友,嚣张跋扈的宝儿。在他右耳打耳洞钻宝石,得意不羁的宝儿。摔碗砸电视,疯狂飙车,歇斯底里的宝儿。菜市场接到大婶的萝卜,小心翼翼的宝儿。为给他煮粥耐心打瓦斯,细心体贴的宝儿。为了让轻风吃蛋糕,把蛋糕店搬空的宝儿……说喜欢他,不会让他一个人的,他的宝儿……
他的眼睛突然酸疼得厉害,然后视线开始模糊。
他让宝儿一天一点地为他显露她的本质,可是……到现在他发现他做错了。
如果宝儿身体里那个脆弱得像孩子一样的本质被找出来后,她将变得不堪一击,就连最小的伤害她也抵挡不了。
“宝儿,我知道,你身体里藏着一个脆弱的你,以前我总将她拉出来陪在我身边,看她天真烂漫的样子我觉得很满足……可我现在很想念横冲直撞的宝儿,火箭头一样也没关系……我都好喜欢。我们再打赌吧。宝儿,我们打赌,要是你醒过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一滴不剩地都给你,只要你做到醒过来那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盛夏的阳光灿烂得让人心慌。
仿佛滚烫的热量永远都不会消散一般。
上官桡的心也要被烤焦了,灼痛着。
“宝儿,荷花开了,满满一池塘,都是纯白的颜色。今天开得最美,你再不起来,花期就过了……”
此时,似是一阵风吹来,狂躁的夏天,突然因为这阵轻风微微有些松懈,容人喘息。
吉他伴着的歌声,从阳光里细腻地划开一颗一颗音符。
……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
悲伤忧愁委屈或是一个人都没关系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着你得到幸福
……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左敏慧在病房的门口,有那么一会儿的犹豫。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每次离开内疚都会加深,却无法停住离开她的步伐。
或许,此生她们成为母女,就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劫难。
握了握拳头,毅然走到宝儿的病床边,她的音量不高,也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这样死去,九泉之下的心儿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划开宝儿沉浸的黑暗,强硬地插入她的心脏。
即使意识是昏迷的,可撕心裂肺的痛彻底地让她醒来。
别人都是会被爱唤醒的,可唤醒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愧疚与痛苦。
宝儿麻木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察觉左边有股压力存在。
床边趴着睡的是上官桡。
他一直都没有离去吗?
他乌黑的头发看起来是那么柔软。
耳朵上那颗墨绿色的宝石,隐隐折射光芒。
其实,他不适合这种绿。
这种绿,是最潮湿黑暗的地方生长的苔藓的颜色,灰暗见不得光。
他应该戴的是白色,折射圣洁光芒犹如天使羽翼的白色,那才是上官桡的颜色。
宝儿轻轻地抬起手,隔着空气,轻轻地触摸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还有他带着淡淡荷花香的唇瓣。
结束了,宝儿过于幸福的梦,醒了。
闭上眼,她突然朝着他耳朵上那颗绿宝石出手。
上官桡痛哼一声,捂着耳朵迅速坐直身子。
当他对上宝儿清澈的双眸,痛立刻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宝儿,你醒啦?!”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太好了,烧退了,宝儿……”
他憔悴得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荷花。可即便是这样……也再无法从宝儿的眼里看到疼惜。可他看不出来,喜出望外地往门口跑。
“宝儿你等会儿,我去叫医生!”
他的手就要碰到门把。
“不用,哪有那么容易让我死?”
他握着门把的手僵住,宝儿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都无情。
一股寒意蓦然窜上脊背,他回头笑了笑:
“宝儿,我去叫医生来,你乖乖等一会儿。”
宝儿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他的右耳。
腥红的鲜血,在他温润的耳垂处一点点地冒出,形成另一颗血红的珍珠。
那颗血珠,红得惊心动魄,美得慑人惊魂。
上官桡的笑容变得岌岌可危。他顺着她噬血的目光,不由自主伸手去触摸右耳。
冰凉的液体沾染了他的指间,而右耳上空空荡荡的。
宝儿镶嵌上去的宝石,不见了。
刚刚才忘却的疼痛,突然刺痛,从耳朵一处扎进他的脑子里。
……
“海瑞温斯顿绝版珍品,世界上唯一一对,所以你任何时候都必须带着,那是你属于我的标志,除非我不要你了,你才能脱下来。”
……
现在宝儿把它拿回去,那就表示……她不要他了?
嘴角的笑容破碎了,他有些慌乱地摇摇头。
“别闹,宝儿,这不好玩。”
“所以我不玩了。”她对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更没有丝毫留恋,大病初愈苍白的脸上,满是地狱的劣气。“九号,金宝儿我玩腻你了,所以不要了。”
上官桡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指尖冰冷地刺着掌心,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病刚好,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也什么都没听到,所有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
宝儿轻哼,她朝他伸出右手。
摊开。
墨绿色的宝石,在她掌心连接着心脏的掌纹上静静折射幽暗的光芒。
难道……
他想到下大雨的那天,她也是那样将手机摊开在他的面前,然后将手机丢弃在风雨里。
不,不是那样!
他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烙在他身上宝儿的标志,那颗绿色的宝石,世界上唯一与宝儿耳朵上戴的是一对的宝石。
宝儿毫不在意地往窗外抛了出去。
绿色的宝石,在星光最亮的一处闪耀绿色的光芒。
光芒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夜色当中。
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上官桡想也没想,飞快地冲了出去。
宝石,只要宝石回来,宝儿也就回来了!
可是,宝石在哪里?!
他恨不得翻遍仁爱医院每一寸草地,
可是,宝石到底在哪里?!
他恨不得抽干那池喷泉的水池。
可是,宝石……到底……在哪里……
“哥,你在找什么?!”一大早便赶来的轻风看到上官桡在喷泉下翻找东西,诧异地问。
上官桡没有回答,细细摸找,找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
他一直自己安慰自己说,只要宝石找出来,那么昨晚宝儿说的一切都只是玩笑,她只是又闹脾气,整整他而已。
只是,从他颤抖的手,消失的笑容,泄露了他的慌张。
医院的喷泉不大,水势也很温柔,可砸在背上,竟是如此之痛,痛得心跳都如被针扎一般。
宝石找不到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从草坪到水池都翻遍了,也还没把宝石找出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柔和的喷泉,流泻金灿灿,水灵灵的光华。
只是所有的光芒,到了上官桡的身上,都黯淡无光。
就连他耳朵上时常会跟宝儿耳朵上会相互辉映折射光芒的宝石也不见了光彩……
宝石?
轻风细看,上官桡耳朵上的宝石确实不见了。
看看宝儿病房的窗户,再看看上官桡,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冲上楼去。
宝儿瞟了气喘吁吁的轻风一眼:
“手里拿的是什么?吃的吗?快拿给我。”
“哥哥还在楼下找宝石。”
“是吗,大概卖了能拿不少钱吧,他要挣钱你管?!”
“我说的是,哥哥正在喷泉下找宝石!”
“我说的也是,人家喜欢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姐姐!”轻风鲜少这么严厉地对她说话,“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宝儿看了这样的轻风一眼,耸耸肩,“我还真没那么用心说过话。”
“你……”轻风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显然他十分生气,“你……你跟我心里的那个姐姐一点儿也不像,我不喜欢这样的姐姐!”
善良得像天使一样的姐姐去了那里?!
“不喜欢?不喜欢就走啊,你还要死皮赖脸呆在我身边啰里巴嗦多久?”宝儿目光一暗,她闭上眼睛。真痛快啊,不管多疼,心都可以无限地再更疼下去,“走吧走吧,我身上很快就没有你要的东西了!”
“难道姐姐你认为,我到你身边是想要什么东西吗?!在姐姐眼里,我就只是这样吗?!”
享受,享受这样相互折磨的喜悦,这就是她活着的乐趣。“开什么玩笑,谁管你怎样啊?!”
轻风的嘴唇煞白,身子轻轻地颤抖:“就是说,就算我死,姐姐也无动于衷吗?!”
“哼哼……”她突然张开眼睛,满是地狱的光芒,“我管你去死……有些人,想死,还死不了呢。”
轻风手里的保温盒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里面炖了好几小时的鸡汤,被他捂在怀里还滚烫鸡汤,溅满他的鞋,可灼伤的却不是他的脚,而是快要崩溃的心。
他捂着心口,转身往外跑去。
……
“心儿姐姐,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吗?”小轻风轻声问,眼里多出很多的渴望。因为心儿姐姐的帮助,他的病情开始好转,他又有了生存的渴望!
“有啊,谁都有想要守护的人。”心儿笑起来,像可爱的天使,“我想要好好守护着妈妈,还有妹妹。”
“姐姐有妹妹吗?”那那个妹妹一定很幸福,“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宝儿,过些时候,我带她来跟你见面好不好?”比实际年龄更懂事心儿,笑着轻抚轻风的头。“你见到宝儿,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宝儿跟姐姐像吗?”如果像,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当然了,我们是姐妹啊。”
“那好,等我长大了,我也会帮着姐姐守护妹妹的。”轻风笑容亮晶晶的。
“那轻风可要加油把身体养好了才可以。不过,宝儿可不是轻风的妹妹,她也是姐姐,她比你大一岁呢。”
“……”轻风一愣,随即又信誓旦旦,“那我会像守护心儿姐姐一样,也守护宝儿姐姐。”
“一言为定。”心儿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轻风伸出小指。
然后小指紧扣小指。
一言为定。
……
可是,金宝儿跟金心儿相差太多了,相差太多了呢!
轻风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跑不动了,只能倚着墙,面色青白。
心儿天使一样的笑容,浮现在脑海里,跟宝儿嘲讽无情的笑容相差太多了啊!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犹如被重锤持续捶打一般,疼痛不堪?!
……要唱歌就唱自己写的歌,唱别人的歌有什么意思?!
……我说刚刚那首歌,叫什么?
……那叫轻风吧。
……吃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拿别人的歌付自己的账当然不行,我要《轻风》,只有把《轻风》给我我才让你吃饭!
……
其实,是一样的……是一样的对不对?!
轻风深呼吸,再次朝宝儿的病房奔去。
门哐当一声,被他用力推开打在墙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无法开口说话。
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的宝儿,呆呆地望着他。
他不是摔门离去了吗?她没想到他还会回头。
可是,就算回头了,又怎样呢?宝儿微微地扬起嘲讽的嘴角,轻风大声道:
“不要笑!不要那么笑……”他眼睛红红的,嘴唇却出奇的苍白,“那不是姐姐想要露出的表情,姐姐的心在哭……姐姐的心一直在哭着……”
“……开什么玩笑。”宝儿将目光转向窗外,悠悠地说,“我金宝儿,是会哭的人吗?”
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
楼下的喷泉声不大,却充满着她的听觉,那是破碎而绝望的声音。
是她的,以及,上官桡的。
“姐姐,忘掉过去吧,你要为你自己活一次。”轻风剧烈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如果攥着过去是一种痛苦,那么爱你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彻底地将过去忘记。”
爱她的人?在哪里呢?忘记……又谈何容易?
每年的荷花都会开,每一年都有两个亲人的忌日,每一次妈妈离去的背影,每一天都要面对的是在等待里反复愧疚。
“忘不掉了。”宝儿恍惚在梦游,“三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为了赶回来给我过生日,结果发生交通意外……忘记?是能忘记生日,还是忘记忌日……”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看着我的时候,不像看着姐姐时那样露出微笑,而是那么疏远的。为什么姐姐能给过世的爸爸上香,我却不能。后来,我渐渐明白,那是因为我夺走了妈妈挚爱的人。妈妈虽然不说,却永远无法像爱姐姐那样爱我。
安慰、陪伴、甚至照顾都是姐姐给妈妈的,姐姐是妈妈的精神支柱,让妈妈能撑起整个金家。
可是,最后我金宝儿连姐姐也……”
所以忘记?!除非把她的心,她的脑子,她的灵魂都掏空洗净,那么或许会忘。
“姐姐……”轻风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他第一次抱住了她。
这是姐姐吗?
那个时常敲他脑袋的姐姐?那个因为他不吃蛋糕,而把整个蛋糕店搬空的姐姐?那个说话放肆走路都不可一世姐姐吗?
她不是……
怀里的姐姐,弱小得仿佛他再稍稍用力一点点,就会破碎。
而平常挺直傲骨的背脊像已经被折断一般,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
其实她不是愿意让他抱着吧,而是没有力气反抗。
“姐姐……”刚刚他怎么可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呢,“姐姐,对不起,没有好好守着你对不起。”
怀里的人突然挺起背脊,像是努力要把被折断的骨头接上。
轻风微微笑,眼里满是亮晶晶的东西,像把所有的阳光都装了进来,随后他灿烂地笑开,阳光从他的眼睛里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弄得她也沾染了一身的亮晶晶。
他轻轻地伸手,轻抚她的脊背。
“姐姐,没关系的,轻风帮你撑一会儿,你可以……歇一歇,让轻风帮你撑一会儿。”
宝儿的手紧紧握成拳,似是冷极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可以吗?可以吗?!
“我会,守着姐姐的……”
这世界上,她最喜欢的是荷花,纯白的荷花。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一样像荷花一样纯洁的东西,那是从轻风亮晶晶的笑容里滑落的眼泪。
轻风的眼泪。
干净的,透明的,亮晶晶的。
一如他的笑容。
不知道是信任、恐慌、还是已经无法再承受再多一丁点,她突然伸出手,用尽全身地力气抱住轻风。狠狠地,似是要把他揉破挤碎在自己身上,将所有脆弱过度到他的身上一般。
骨头,都要被她一寸一寸地捏碎,轻风才了解她的痛,有多么撕心多么裂肺。
“没关系的姐姐,多疼多痛都没关系,都给轻风吧。轻风已经长大了,可以守护姐姐了。”
宝儿剧烈的颤抖,这才是她真正从垂死边缘回来的时刻。
她要再努力一次,再努力一次,活着。
活着!
正文 第八章 思念只冷若冰雪
大病过去。
宝儿仿佛脱胎换骨了。
虽然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明显话少了,做的事情多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银行卡、信用卡、购物卡等等所有卡在最近时间都不见有使用记录。
她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一大清早,宝儿从房间出来,笔直穿过大厅,经过玄关,通过正门,跨过大院……
“宝儿。”就当她想跨出大门的时候,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些天你都有好好吃饭吗?”薇安从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站起来,望着挺直的背影,心头微微揪紧,“你都好几天没在家里吃饭了。”
她晒黑了,而且手臂都晒脱皮了。
宝儿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毅然伸手去碰触大门。
门被打开了一些,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折回来,站在薇安面前,目光从薇安的脸上移到胸口,凝视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
“会石头剪子布吗?”听不出她是什么语气,薇安呆了呆。
“什么?”
“算了。”没听见就算了,她转身就想走,薇安着急地拉住她的手。
“会,我会!”
宝儿看了紧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会,就跟我玩一次。”
“好……好!”
薇安认真地轻握拳头,举到耳朵边。
就这个举动,让宝儿几乎痛哼出声。
姐姐……是姐姐的心在玩对不对?!
一定是的,不然为什么她跟姐姐一样,习惯把手藏在那么容易被察觉的地方?
“石头、剪子、布。”
宝儿出的是石头,而薇安……是布。
是布。
……“姐姐当然要出布了,这样才可以把宝儿的手握在手心里啊!”
姐姐,是姐姐!
这种喜悦,参杂着太多辛酸,宝儿有些哽噎。
“你赢了,你想赌什么?”
“赌?”薇安更不解。
不知道不觉,那么习惯地将上官桡赌约的事情挂在嘴边,宝儿感觉有些不真实,薇安明明是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却牵绊着她最喜欢的两个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将目光,转移到薇安的心口。
“你是……打心里,心里喜欢上官桡吗?”
“宝儿,你听我……”薇安有些不知所措,从宝儿知道她移植了心儿的心脏,就没有对她恶言相向,只是偶尔会盯着她发呆,眼里露出陌生的光芒,似是一种喜悦,一种庆幸,一种感激。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薇安望着她,认真道,“是。”
她喜欢上官桡已经太久太久,日积月累了太多亲情、友情、恩情、以及她所谓的爱情。即使她知道上官桡喜欢的是宝儿,她仍不能否定,她喜欢他,真心地喜欢着他的事实。“可是桡他……”
“其他的我不需要知道。”宝儿说完,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她的视线。
薇安失魂落魄,诺诺自语。
“可是,就算再喜欢,也不能留住他爱着你的心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地表都冒着袅袅的热气。
金宝儿从来不知道夏天是这样的热,貌似整个人周围都包裹着一层炭火。
包子,就是这样在蒸笼里被蒸熟的。
汗,湿透了她的背,那头软绒绒的短发,也湿成一绺一绺的。
不过,也挺过瘾,把人蛇化,脱一层皮,成长一次。
她轻哼一声,挥舞汗湿答答的手臂。一幅狂放不羁的涂鸦随着她的动作呼之欲出。
在街头篮球场边这样的涂鸦,绝对是街头小子、丫头们酷爱的。
宝儿一直在涂鸦。
白日化的阳光下,清秀得犹如纯白莲花的男子也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
上官桡这样跟着宝儿一起风吹日晒了好几天。
虽然他仍挺拔站立着,可从他面容上不难看出,他已经心力憔悴了。
无论他怎么跟宝儿说,怎么争取唤回宝儿的心,宝儿都不肯再跟他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穷极各种办法,他唯独能做的静静地等,她能装听不见,可她总不能看不到他吧。
可是,她真的似乎对他视而不见,即使他拉住她的手,她瞧他的目光仍是空洞的,没有丝毫感情。
那幅狂放不羁的涂鸦终于完成了。
太阳已经偏西,涂鸦的墙面形成了一面影子,压在她的身上。
轻风大老远就开始嚷嚷:“姐姐,我来了!”然后,他拉上上官桡,明明每次都没有用,他却每次都会把上官桡拉上,“哥来看你了。”
“祝轻风,最后一次,你再这样啰里巴嗦,就给我滚。”
“姐姐……”
“你当我开玩笑?”她又弯起那冷酷无情的笑容。轻风蹙起眉头,随后笑着说。
“姐姐,我们收拾一下,跟哥一起回去多好!”
宝儿突然劣气大盛,伸手猛推轻风!
“你是什么东西啊,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轻风踉跄了好几步,上官桡伸手将他稳住。
他的心,已经因为宝儿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可他不能让现在唯一能陪着她的轻风,也被她赶走。
那样的话,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该怎么办?
“姐姐!”轻风一愣,着急地扬起手,“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了……”
上官桡深锁眉头,制止轻风。
“轻风,别说了。”他轻微的笑容,仿佛荷花一枚枚凋零的花瓣,“宝儿,我们今天必须好好谈谈,若是你真的心意已决,我以后也不会再问。”
“……”涂鸦墙面的影子,越发深长黑暗,宝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谈吧。”
“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离开我?”而且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儿回旋的余地。
“……你不是喜欢薇安吗,来我面前虚伪什么?”她随便捡了个似真似假的答案,至少,薇安的“心”是那么喜欢他的。
“薇安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那样的喜欢跟给你的,不一样。”他没有过多的话语解释,可真诚得让人没有反问的余地。
“一开始我们就是赌,哪里来的喜欢与不喜欢,不就是玩玩而已。”
“我不会拿感情来玩,我对你,一直很认真。”
“是吗?”不是派遣下来调教她的?还真的是敬业,到现在还要尽职尽责,“那不好意思,我金宝儿向来只是玩玩而已。看看我那么多的男朋友,跟哪个我不是玩玩?十一号、十二号任何一个号码都一样,为什么九号我就不能拿来玩?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他有些激动,她说他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我不相信你珍藏萝卜的举动是玩玩而已,不相信为了弟弟而大打出手的举动是玩玩而已,我更不相信,半夜为我熬粥的你也是假的,还有……”
“还有?”宝儿突然微笑,身后也仿佛振出一对黑色的翅膀,“你也不相信,我亲你吻你是假的是吗?哈,哈哈……”
她突然对轻风出手,拉住他的衣领。轻风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堵上他的嘴。
她轻轻地舔舐,深深地吻着轻风的唇。
用上官桡亲吻她的方式。
她身后那双黑色的羽翼,此时诡异而妖娆。
轻风的唇,有着阳光的问道,暖暖的不沾染半点儿寒冷。
因为这个味道,这个温度,她的心,突然剧痛。
她要把身边的人伤害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呢?
上官桡身子摇晃,他以为自己会倒下去。可是他只是后退了一步。窒息的胸口,也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去的时候,剧烈收缩。
虽然痛,排山倒海,可是他仍活着。
却再也无法面对这样的宝儿。
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突然放开轻风,对着上官桡邪恶的笑着。
“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看着她红润微肿的唇瓣,爱她的心此刻,痛不欲生。
“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
“上官桡,我就是这个样子,就算我很坏,可是你喜欢了,就不要让你离开我。我也会一样,都不会离开你的。”
……
“我一定不会,让我喜欢的人孤单一个人的!”
……
“说不会离开我也是假的吗?都是假的吗?!”
“哼哼……”宝儿大声地笑,笑得天花乱坠,笑得撕心裂肺,“开什么玩笑,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又怎么会不离开你呢?”
真的很好笑,也真的是……太痛快了!
宝儿嘲讽地大笑送走那摇晃的身影。
然后,整个世界都缩在了涂鸦墙壁的影子里。
回头,看着靠在墙上单薄的轻风。
心,更痛了。
轻风红润的唇,轻轻的扬起。可她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哀伤。
那悲伤,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的话她的笑,都发不出声来。
对轻风做出这样的举动,跟她利用上官桡脖子上的吻痕来伤害薇安有什么区别?
连轻风那么单纯的感情,她都在践踏,在利用!
金宝儿,你没有人爱也是活该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懂爱,不懂得珍惜。
轻风嘴角单薄的笑容,渐渐不能维持。
他缓缓地朝她伸出手,摊开掌心。
一颗绿色的宝石,在他掌心里,折射幽暗的绿光。
那是宝儿烙在上官桡身上,又强硬刮出来的印记。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姐姐,宝石,我找到了。”帮哥哥,在医院喷泉的假山缝隙里,找到的。
风,轻轻地轻轻地吹,好像要把他嘴角单薄的笑容吹散。
宝儿僵硬地别开视线,可她的目光始终无法逾越,墙面形成的黑影。
“你也走吧。”
再不走,她不知道哪个时候会对他做出更残忍的事情来。
轻风的手僵在半空。
手心的绿宝石,依旧折射幽幽的绿,像隐藏在最潮湿的角落,一滴爬满青苔的眼泪。
不知道是左眼的泪,还是右眼的眼泪,可是他知道,宝儿的耳朵上,也有一滴。
“姐姐,我不走,我想一辈子守着姐姐。”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了,他还要对她那么好做什么?!她现在是一无所有,他还要守着她做什么?!
“我不需要人守着!你快滚,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咆哮着说完这话,宝儿将涂鸦的喷漆罐用力地砸向地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你不要再烦我?!我受不了你的啰里巴嗦!”
说罢,她不看他一眼,迈出了离开的决绝步伐。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轻风抬手狠狠捂住心口。
其实,早在她接近欺凌的亲吻下,心就开始痛了呢。
那痛带着绝望却又隐含些许隐晦的喜悦。他像个被虐待狂一样痛着却想要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这是永远不能说出的秘密。
他只能以他的方式,继续守着她。
可是,那决然离去的背影……
狠狠地揪着心口,他疼得跪倒在地上。
那背影,他还能看多少次?
他能守护着彷徨无助的她多久呢?
“姐姐……”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朝着那背影伸出手。
可离去的人,连背影也全然消失在路的尽头。
“姐姐……守着姐姐……”
他昏倒在炽热的地面。
她没有瞧见。
只有一阵轻风,悄然吹过,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的不止是风,还有时间,这个在回望会发现走得太快的东西。
夏去秋来,秋去来的这个冬,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一池荷花只剩下枯萎的枝干,那些花早就消失不见了踪影,就连气味也无处可寻。
那个像荷花一样的男子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那微笑的模样也如消逝的花,渐行渐远。
这段感情的开始与结束,都太过匆忙。
匆忙得连一季花开花落的时间,都敌不过。
下雪了。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细细碎碎的,没掉到地上,就消失了。
……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你要相信雪花消失是溶进了你心底
来年的雪晶莹剔透是来自你的美丽
悲伤忧愁委屈或是一个人都没关系
因为无论是冬季春季夏季还是秋季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着你得到幸福
……
……
好想,再听一次。
真的想,再听一次。
那首叫做《轻风》的歌。
宝儿轻轻伸出手,想要接住细碎的雪花。
透明的小小的雪花,碰到手心只化作一丝冰凉,没了踪迹。
幸福,本来就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的。
一缕歌声透过飘雪远远传来,仿佛在抗议宝儿的想法。
宝儿身子一僵,动也不能动。
这声音?这声音!
……
你有一点点想我吗
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我回来了
见到我你会高兴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着透明的雪花
雪花不回答只是都融化了
其实她不答我也知道的
你很想我了
就像这漫天的雪花
纯净的透明的融化的
是你不善言辞的表达
……
宝儿追着歌声用力奔跑,她什么都不能想,只能朝着那声音奔跑。
轻盈的雪花下,一定有个笑容亮晶晶的少年,他手抱着吉他,轻轻地唱着。
……
我很想你了
你看见了吗
轻风吹动着雪花飞舞啊
……
那把吉他,那低柔的声音,那亮晶晶的笑容,连天上的雪见了都不忍融化,萦绕在少年的身旁久久不散。
轻风吹来,细雪飞舞。
望着长椅上坐着的吉他少年,宝儿心中一片暖热,却无法迈出一步。
那日,她决然离去之后,少年也不见了影踪。
可是现在……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为她唱歌了。
少年突然抬头,眼里弥漫着温柔的雪,笑容依旧亮晶晶的。
……
其实你不问我也知道的
我很幸福着
就像这漫天的雪花
纯净的透明的融化的
是想再守候你的愿望
终于实现了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会永远为你守候
春秋与冬夏
……
“姐姐,我回来了。”轻风抱着吉他跑到她跟前,“能见到姐姐,真好啊。”
宝儿微微眯起眼睛,眼前的人是真还是假?
不是都走了吗?暑假过后,所有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姐姐请我吃饭吧,我饿了。”他抱怨完,又立即灿烂地笑开,“用这个买单可以吗?”
他拿出一个册子,交到她的手上。
册子里面全是他写的歌。
为她写的歌。
他说过,要为她一直一直唱歌的。
“要吃什么?”话一出,她才知道自己的嗓子紧绷得沙哑。
“魔法屋的蛋糕!”
这个蛋糕店,除了门外的每日推荐牌上的名字变化了,其他的几乎没有改变。
就连里面坐着的人,也没有变化。
她不知道会这样与之前分开的人碰面,还在这个魔法蛋糕店。
轻风热络地打招呼。
“哥,薇安姐姐,你们来得真快。”
原来是轻风召集来的的人。
只是,薇安回来了吗?她记得妈妈提过,过了寒假薇安会回国内念书。
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她会跟上官桡在一起……是那样的吧。
宝儿坐的位置,刚好是上官桡的右手边。
上官桡似乎也没想到会见到宝儿,他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然后微笑道:
“你还好吗?”她瘦了,黑了。
这是每对分手后的情侣再见面的开场白吗?她是不是该回答“我很好”呢?宝儿桌下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薇安的心口,随口应了一声。
“好。”
“我跟妈妈昨天就回来了,可是你不在家,管家说你在画室过夜,我有些担心。”
妈妈也回来了吗?
真的是,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呢。
宝儿的神经立刻绷紧,她很害怕再次面对这些人。
“姐姐,快吃蛋糕吧。”轻风将一碟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放到宝儿面前,又将一碟放到薇安面前,“薇安姐也吃吧。”
薇安轻笑:“还是你快吃吧,看你垂涎三尺的模样!”
轻风与薇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宝儿吃到嘴里的蛋糕突然变得无味。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轻风是只属于她,不属于别人的。
“桡,你也吃。”薇安挑了上官桡喜欢的口味,嗔怒,“轻风,你明知道桡他不喜欢吃甜食的,却每次都要叫他吃。”
桡……
宝儿的手突然狠狠颤抖,某种熟悉的痛在胸口翻涌。
轻风笑容满满地吃着蛋糕:
“哇,好久没跟哥还有姐姐一起吃蛋糕了,感觉好幸福啊!姐姐,你还记得那次哥唱的那首歌吗?想不想再听一次?!”
“是什么歌?”薇安好奇。
“一首很好听的……呃,摇篮曲。”轻风笑意不减,“很好听的歌。”
“桡,是小时候你哄我睡觉,唱过的歌吗?”
唱过吗?他唱给薇安听过吗?
宝儿面色木然。只是心无法控制,一阵一阵的绞痛。
上官桡淡淡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想法。他不答,只是微笑着吃着蛋糕。
“桡,唱一段来听听吧,宝儿也一定很想再听。”
上官桡摇摇头:“别闹,快吃蛋糕吧。”
“那由我来唱吧!”轻风笑着拿出吉他,轻轻唱,“亲爱的宝贝,我很想你啦……”
“不许唱!”宝儿突然站了起来,她原本想用力砸了这些蛋糕的,可是望着薇安的心口,她只是紧紧地捏着拳头。劣气横生的脸,满是压抑。“你们够了没?又要在我面前演哪出戏?友情亲情还是爱情?!”
“姐姐,我只是想……”想让她跟上官桡和好,这样他才能安心。
“别跟我啰里巴嗦。”
她掏出钱,准备付账,却发现似乎要倾囊才够买单,因为她昨天刚买了画室的画具和颜料。
当穷人的感觉,此刻才那么深刻的体会。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她将所有的钱放在桌面上。
“我请客,你们慢慢吃吧。”
上官桡看着那些钱,紧蹙眉头。
他一直改不掉见到宝儿就会心疼的习惯。
再见她,他的心更疼了。
听说,她街头的涂鸦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所以一位老画家为她开了一间画室。
听说,她不再用金家的钱,连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听说,她很少回富贵谷,金家那座豪华的别墅居住。
她的转变在以前的话,他会感到欣慰,可是现在,他却因此那么难受着。
她连瓦斯都不会用,一个人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
桌上的钱,又是她冒着寒风在哪个街头画画得来的?
宝儿,你究竟过得,好不好呢?
正文 第九章 赌上性命够不够
她过得好不好呢?
若是一个人生活,她也许能过得平静一些。
可是,她注定,得不到安宁,因为她背负着太多的罪孽。
看着电话上的号码,宝儿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号码的主人,让她渐渐不能喘息。
将电话贴在耳朵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让她说话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声:
“今晚回来吃饭。”
然后就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宝儿顺从地回去了。
她一辈子都会听妈妈的话的。
饭桌旁坐着左敏慧、上官桡与薇安。
而站在一旁的她,像个外人。
“二小姐,您快入座,马上就开饭了。”管家担心地看着她瘦削的脸,“快坐下吧,二小姐。”
宝儿坐下,低头扒饭,如此细腻的米饭,她却难以咽下。
“趁着所有人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左敏慧放下筷子,“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让桡与薇安,下个星期举行订婚仪式。最好毕业后能马上结婚,然后到公司总部帮我打理公司。”
“慧姨!”上官桡惊讶地看着左敏慧,又不安地看着宝儿。
宝儿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扒饭,好像这是别人在说家事,与她无关一样。
上官桡咬了咬牙关,到这个时候,他仍害怕宝儿会误会。
“婚姻大事,我觉得由我们自己决定比较好。”
“怎么?你不是一直与薇安感情很好?难道你另有喜欢的人了?”左敏慧若有所指地指向宝儿。上官桡的目光也落到了宝儿的身上,他避开问题,说:
“这跟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关系。”
“你跟薇安一块长大,我不觉得,会有比薇安更适合你的人。”
宝儿的手微微颤抖着,饭填满了她的嘴,她的心却空空荡荡的,像快要饿死了。
上官桡语气不重,坚持却显而易见。
“慧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他看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薇安,有些于心不忍,“薇安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会一直照顾她。但是感情上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坚持。”
“那你们结婚,不是更能好好相互照顾吗?”左敏慧犀利地看着上官桡,“你要知道,薇安的‘心’可不能受伤,你把她交给谁会放心呢?”
宝儿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地上。
薇安的“心”……
她望着脸色苍白的薇安,又呆呆地凝视薇安的心口失了神。
“二小姐,您的筷子。”
接过管家换上的新筷子,她继续低头吃饭。
只是满嘴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因为嘴被自己咬破了,还是有血从心里泛滥出来,她一口一口地连同饭一道吞入腹中。
薇安蹙眉,轻声道:“妈妈,你别为难桡。这件事情,你就让我跟桡自己决定好了。”
左敏慧思索了一阵,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宝儿:“你们还是早些决定好,我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是妈妈给她的一场鸿门宴吗?
妈妈,薇安,姐姐的心,上官桡……
那个房子里的人她永远都不能面对,所以她半夜逃跑了。
走在富贵谷幽静的路上,宝儿步履沉重。
白天还细小的雪,已经大如鹅毛,依稀可以听到它们落在身上的声音。
走着走着,她突然蹲在路旁无法行走。
雪,在路灯里噗噗纷飞的声音,仿佛都是上官桡接近呢喃的声音。
……
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笑容
……
亲亲你的脸蛋你的小手
……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
“以后想要见到我,让我去找你,这样我会比较安心。”
……
“我也永远不会离开宝儿的。”
……
他说的永远,是比天长地久更远的永远吗?
可是,她的永远,始终到达不了下一秒。
若是有来生,她会拥有他的永远吗?
她将脑袋埋在膝间,雪落在背上,她想把自己遗忘在即将被大雪覆盖的路上。
雪,下得再大一些,再冷一些吧。
突然,一件厚实的棉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外套的主人也蹲在她的身边,紧蹙眉头:
“这么大的雪,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
上官桡也是无法入眠,所以她的房间有轻微的动静,他就觉察了。他本想跟着看她回画室而已,可她突然蹲在路灯下久久不动,他忍不住走出来。
宝儿身子一僵,紧紧捏着拳头不松手,缓慢地站起来。
他跟着站起来,拉好披在她肩上的衣服。
“回去吧,天冷。”
真怀念,他叫她“宝儿”的模样,每一次嘴角都会轻轻地飞扬。
这样寒冷的下雪之夜,并不适合再说冰冷的话语。可是,金宝儿还是雪上加霜,冷声道:
“怎么?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回心转意再爱你吗?”
“‘回心转意’,‘再’?”上官桡微微笑,像一片最纯白的雪。“这样,我能不能认为,你真的有爱上过我?”而不是她之前说的,她根本没喜欢过他。
她一怔,无法反驳地望着他。
雪,落在他的发上,肩膀上。
他依旧清逸卓绝如同一朵青莲。
雪中挺立的是雪莲吗?
见她不语,他微微笑着拂去她发上的白雪。
“不管回哪里,都快些回去,不然真会被冻坏的。”
宝儿低着头,想大笑,却笑不出来。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我知道。”他微笑,比漫天的雪,更忧伤,“快回去吧。”
雪,全落进心里,越积越厚。
亘古不化。
断断续续下着雪。
宝儿吸吸鼻子,往画室的方向走。
积雪被堆到路边,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光芒。
画室的楼下,一个胖嘟嘟的雪人立在院子里。
雪人的眼睛是用黑色扣子镶嵌上去的,鼻子是个彩色的小圆锥,嘴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只是笑容让阳光都想躲掉。
宝儿挑眉,雪人的帽子有些眼熟,围巾也不陌生。
轻风那小子来了。
也只有轻风,才会做出在雪人背后插一面小旗子的举动。
旗子上写着:姐姐,轻风在等你。
宝儿不自觉加快步子上楼。
她可以想象到,轻风堆雪人时的模样,他一定在笑,一个人堆雪人的轻风,也一定在笑着。
上天,若果注定她一辈子背负不可原谅的罪孽,可是请允许,允许她拥有轻风的笑容吧。
这是,她唯一能拥有的东西了。
宝儿微微一笑,还不至于什么都绝望啊。
轻风,至少她还有轻风。
她掏出钥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屋里传出了对话。
是左敏慧与轻风在说话。
……妈妈在?她怎么会来画室?!
“轻风,现在看到你这孩子,我终于知道,心儿当时为什么坚持让我救你。你是这么的善良。只是有些抱歉,心儿的突然离开,我去了国外,耽误了你的治疗。”
“不用觉得难过金妈妈,我现在很好啊。”
“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的。”左敏慧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可是,你怎么会跟宝儿在一块?那时候,你并不认识宝儿才对。”
“对,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姐姐。可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她是心儿姐姐说的妹妹。我答应了心儿姐姐,要为她守着妹妹,所以我会陪着宝儿姐姐的。”
“她那糟糕的脾气,你能承受吗?”
“呵呵……有时候,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不过想到心儿姐姐……”轻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答应了心儿姐姐的嘛,而却宝儿姐姐对我也很好的!她只是……”
哐当……
门口传来钥匙掉地上的声音,打断了轻风的话。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宝儿面色苍白如雪,脆弱得像个痛极的孩子。
“姐姐……”轻风突然很不安,他从来没看到她如此绝望的表情。
左敏慧也察觉到某种绝望的气息,拧眉看着宝儿。
宝儿苍白地笑了笑,退后几步。
轻风起身走近她。
她再退开。
“姐姐!”
他更走近几步。
她退到墙角。
“我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因为宝儿才接近宝儿的人。”
她还庆幸,至少她还有轻风。
可是,连轻风,也不是她的。
“我是啊……”即使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心儿姐姐。
“你不是!”宝儿彷徨无措,大声指空,“因为姐姐!因为姐姐你才接近我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因为爱宝儿而靠近的宝儿人!上官桡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她无声地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左敏慧。
妈妈,看到我这样,你会觉得好过些吗?没有爱人的能力,没有被爱的权利。这样的我,你看着会好过些吗?!
左敏慧不由地卷起指头,捏成挣扎的形状。
“姐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轻风着急地解释,又很抱歉道,“开始是那样,可是后来……”
宝儿突然又笑了,小小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祝轻风,你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有那种感觉……恨不得我去把姐姐换回来?!你唱那些歌的时候,是不是想要是听的是姐姐的话,该多好?可是偏偏听的却是害死姐姐的我……什么守着我那些话,都是要给姐姐说的吧!”
“并不是!”轻风急白了一张脸,“姐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做的呀!”
“哼哼哼……”看着轻风,看着面色肃然的左敏慧,宝儿突然大笑,“你们谁都想我死,却又不让我死……我也想,为什么那时候死的不是我而是姐姐?!如果让时间倒转一百次,我愿意一百次死去的人都是我!”
左敏慧突然觉得窒息,这孩子……一直这么绝望着吗?!所有丢下宝儿的情景,在脑子里反复出现,她全身动弹不得。
“不……”轻风捂住心口,“姐姐,要活着,要活着……”
“活着……我曾看着你,发誓努力再好好活一次,只要有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在,我都要好好活一次!可是,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我还有被爱的权利呢……”
没有了,这项权利,早已被剥夺了,没有了。
“我对姐姐所说的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轻风着急地想要拉住宝儿,宝儿用力地推开,绝望地往楼下走。
又开始下雪了。
……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你样子再变我也依然能感受你气息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你要相信雪花消失是溶进了你心底
来年的雪晶莹剔透是来自你的美丽
……
纯白的雪地,她不喜欢了。
晶莹的雪花,她也不喜欢了。
雪花,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她而变得美丽。
这个世界很大,她无处躲藏。
“姐姐!”轻风追了上来,挡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真的,这是真的……”
宝儿眼里充满空洞,轻风将她的手紧紧地压在已经无法正常跳动的心口。
“真的,姐姐……”他呼吸开始急促,嘴里的白雾像解不开的忧愁,“如果你不相信,我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姐姐看!”
“放过我吧……”宝儿抬眼,长久从未哭过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里面的眼泪,像凝结的血珠,“求你们,放过我吧。”
轻风的面色清白,嘴唇哆嗦了一阵,手垂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痛,他也知道她比他更疼痛千万倍。
雪,越下越大。
像是被窗外的雪花惊醒,左敏慧突然抓起桌上的包包,疾步地追下楼。
再多的挣扎也罢,此刻她只是不想看到宝儿会消失在白雪之中的背影,连想的都觉得恐惧。
以前,宝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是这样唯恐再也看不到的心情吗?
宝儿越过了那有着亮晶晶笑容的雪人。
雪人,她也不喜欢了。
亮晶晶的笑容,她也不喜欢了。
谁,她都不喜欢了啊。
看着单薄如雪的背影,她再也没办法挺直背脊,轻风的眼泪掉了下来:
“姐姐,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相信?
哼哼,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死也不会相信。”
“死……也不会相信吗?”一股闷热从心口涌上来,轻风的嘴突然间变得殷红,接着有血顺着苍白的下巴淌下来。“这样不行,姐姐,若是轻风死了,一定要相信轻风是真的……想守着姐姐。”
他上前追随那个背影,很害怕就这样和她永远分开。
“姐姐……”他颠簸几下,倒在雪地上,嘴里的血沾染了洁白的雪地,“不要这样离开……”
不能就这么离开他。
不能就让他这么离开她!
宝儿的步子顿住,那重重的声音,是什么倒下了吗?
“轻风,轻风?!”随后赶来的左敏慧抱起轻风,对着那僵硬得背影叫道,“你难道不知道,轻风有心脏病吗?!”
或许,也有这样,才能让那个绝望的背影转身。就像宝儿生病快要死去的时候,她威胁说她若是死了,九泉之下的心儿也不会原谅她一样强迫她回头。
左敏慧突然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她总要用这样的方法,才能让这个孩子回头呢?!
雪,漫天飞舞。
宝儿的干涸眼睛刺痛着!
世界坍塌了,白茫茫一片!
……心脏病吗?
“上次你把昏倒的他丢在街头,要不是薇安赶到,只怕……”左敏慧眼睛酸涩,她仍然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与宝儿对话,“我们才尽力抢救了他的心脏,你又这样随意践踏!一个不顾自己的身体,病一好就赶着回来见你的人,你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所以,上次轻风突然失踪,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薇安将他救了回去,并带着他去了美国治疗。
宝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苍白的轻风,仿佛风雪能立刻将他吞没一般。
无数的风雪,从身体里吹过。
她茫然地往回走,从左敏慧的怀里夺下轻风,紧紧地抱在怀里。
轻风晶莹的眼泪滑过苍白的脸颊。
宝儿麻木地望着茫茫飞雪。
他们的身体,都化成了纷飞的雪,再也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轻风灿烂一笑,依旧那么亮晶晶的。
“姐姐的,怀抱,跟我想的……一样……温暖……”
轻风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医生说,即使他醒来,再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
……今天一定会有福气的!一早就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来菜市场啊!
……姐姐,刚刚你有叫我的名字哦!好开心啊!
……姐姐叫我白痴,我也很开心。
……糟糕,哥哥歌唱得也很好,这样我就没办法给姐姐新奇的东西了!不过,这样轻风也很高兴啦!
……高兴啊,姐姐喜欢哥哥,也还喜欢轻风……
……姐姐,没关系的,轻风帮你撑一会儿,你可以……歇一歇,让轻风帮你撑一会儿。
……没关系的姐姐,多疼多痛都没关系,都给轻风吧。轻风已经长大了,可以守护姐姐姐了。
……姐姐你听到了吗?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她不能让轻风离开。
她金宝儿,绝对不会让轻风离开的!
绝对不会!
雪一直下,仿佛都不会停止了一样。
宝儿漫无目的地在夜间行走,她无数次来到这个小区的楼下,凝望着三楼漆黑的公寓。
上官桡一定在睡觉吧?
她坐在路边,仰望着那个房间。
经历那这么多,她想见一见他。
她想见他。
她很想他。
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雪将她覆盖成一个小小的雪人,她全身上下都是白白的雪。
她不动,只是盯着手机的屏幕。
屏幕的背景光一暗,她就按一下键盘。
屏幕上显示的是上官桡的电话。
随后又在二十秒后背景光线暗下去而消失。
她又按一下,又再显示出来。
始终,她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她找不到,见他的理由。
突然,他的名字跳动起来。
她的心,也随着快速地跳动。
上官桡,在打她的电话。
半夜两点多,他打她的电话。
她的手微微颤抖,无法说服自己接电话。
如果她最想见他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将他拉进自己冰冷的生命里来吧。
电话铃声,在空荡荡的冬夜里回荡。
终于停止了。
短信紧接而至:“宝儿,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你。”
他做了个梦,梦见路边有个雪人,雪人里面,竟然是宝儿,他怎么也摇不醒她。
“画室的电话也没人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宝儿全身颤抖,她望着三楼的公寓,起身。
在她决定离开之前,放任自己靠近他一次吧。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被打开。
上官桡看到门口满身是雪的宝儿,错愕。
宝儿低声道:
“我冷。”
他松了口气,又不免揪紧了心,将她牵到屋里,为她倒一杯热开水。
她坐在沙发上,端起来就喝。
“慢点,很烫。”
“还是冷。”
他起身将暖气调高,蹲回她跟前,动手脱她的帽子与潮湿的外套,满是担忧:
“下着雪,都去了哪里?”
“一直在楼下。”
他一怔,更是心疼。
“那为什么不上来。”将毯子裹到她身上,“冷了就应该上楼,回家来!”
回家来?
她不答,静静望着他。
他好气又无限怜惜。
“还冷吗?”
“冷。”
他伸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怎么会还冷呢?”他似是在自语,将她冰冷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搓着,捂住。
“好些了没?”
“没有好。”她望着他,目光清澈。
“所以……”他的心跳有些快,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天冷的时候,就不应该在外面呆着……我再给你拿张毯子来。”
他起身往房间走。
她突然站起来,抱住他的背。
他的背,温暖的,熨帖这她的心。
当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背,是因为她的心感觉到冷。
他身子一震,轻唤:“宝儿……”
他终于又叫她了。
“石头剪子布,我还有一次机会对吧?”第一次打赌的时候,他说猜三次,可后来一直没用最后那个名额。
“对。”
“现在还算不算数?”
“算数。”
“那我们再猜一次。”
“……好。”身后冰凉的体温,他皱起眉头,想要转身。宝儿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动。
“就这样,这样就好。”环抱在他身前的手,轻轻抬起拳头,嘴里念着,“石头、剪子、布。”
她依旧出的是石头。
他仍旧是能包裹石头的布。
她贴着他的背,轻声问:
“我出的是石头,你出的是剪刀对不对?”
那声音孤孤单单的,从他的身后传到他的心里。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视线有些模糊,微笑道:
“对,我出的是剪刀。”
“那我许愿望了。”
“好。”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她。
“今年,我想跟你一起回外婆家过春节。”他说过,外婆的饺子,最好吃了。
“……好。”不知为何,他的心,更疼了。
正文 第十章 有些爱真的存在
白白的雪,映照红红的年。
仁山,这个朴实无华的小镇,有悠悠的石板路,有纯朴的民风。
红红的门神,喜庆的对联,张灯又结彩。
家家户户传出的砧板声,大街小巷传出的爆竹声,再夹杂着处处的说笑声,此起彼伏,洋洋盈耳,交织成年的欢快的乐章。
上官桡外婆的饺子是整个仁山出了名的好吃饺,所以,来吃饺子的人可不只是本家人,还包括亲戚邻里。
一见到面生的宝儿,都笑着问:
“哟,这小姑娘长得俊俏,是桡讨来的媳妇不成?”
“金妈妈,她叫金宝儿。”上官桡礼貌地介绍。
“也姓金啊,跟我们家金夕年纪相差不了几岁,气质可好多了。城里的小孩,就是贵气点儿。”
“桡,当真是你媳妇?”仁山第一大媒婆张凤仪笑弯了一双媒婆眼。“带回外婆家过年了啊?”
“凤仪婶……”上官桡微笑,不知该拿这些妈妈们怎么办,心里却悄悄喜悦着。
宝儿也微微红了脸,这里的人还真的是……什么都说呢!
不过,要是真能当上官桡的媳妇,那就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吧。
“是不是媳妇,你看桡的笑容就知道!”小姨子乐呵呵地端来一盘饺子。
表姨妈跟着端上来一盘饺子:“你们也不怕人家会害臊,尽说不收了啊。“
外婆端来了一盘饺子,满脸慈祥的笑容:
“来来来,今天我很高兴,那这饺子就祝大家——为人勤财,夫妻百财,家有余财,投资鼓财,出门财到,进门添财,偶遇野财,天天招财,身体牛财,事业洋财,家庭久财,万事算财,一生有财。”
宝儿端起碗。
薄薄的饺子皮,晶莹剔透,隐约可见饱满的馅儿。
吃入口中,皮儿细滑馅儿鲜嫩,味道……饱含幸福。
真的很好吃。
“呃……”不过,她吃到什么东西了,好硬。
“怎么了?”上官桡细心询问。
“我好像吃到什么东西了。”
“我看看。”看到她吐出来的东西,他微微一笑,“宝儿,这是福禄铜板。”
“宝儿丫头,第一个就吃到铜币了吗?”外婆十分欣喜,“白菜馅儿,抱铜币,是白头偕老,吉祥如意的福气到了!”
“看看看看,宝儿丫头这是什么运气啊,白头偕老啊。”
“新的一年,百事顺心啦!”
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祝福之声此起彼伏。
随后,就是外婆、舅舅、姨妈、表姨妈之类的发红包。
喜庆地红包,包含压岁的祝愿。
宝儿心里暖烘烘的,她从来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年,也没收过这么多的红包。
仁山新年的炮竹声,忽远忽近,高高低低,延续到了很深很深的夜里。
仿佛要将这喜庆持续到更久更久。
“新年快乐,宝儿。”
上官桡轻声说。临窗而立的宝儿转身,轻轻地笑开。
“新年快乐,桡。”
天上突然窜出一朵一朵灿烂的烟花,烟花照亮纯白的雪地,雪地突然之间流光溢彩。
真想让时间停在这里。
“这是我过得最像过年的春节,我很高兴。我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上官桡一愣,颇有些受宠若惊。
“宝儿?“
宝儿抱住他的身子,轻轻埋首在他胸前,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落在半空的手收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天边,烟火灿烂。
爆竹声声。
这样真的可以让时间停下来了!
“唉唉,看来我这老太婆来得不是时候啊!”推门进来的外婆笑呵呵地欲退出门口,宝儿跑过去,拉住她的手。
“外婆,别走。”宝儿脸微红。“你这样走,我会害羞。”
“我这老太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上官桡微笑:“外婆,你有事进来说。”
“呵呵,那好吧。”外婆掏出红线,挽着宝儿一起进来。“那我们一起坐一坐。”
三人坐围桌而坐,外婆问。
“宝儿丫头,你的铜板呢?拿来给外婆帮你编个绳子,挂起来。”
宝儿拿出铜板。
外婆用两根红线穿过铜板,再编花样,那么用心而慈祥的。
“把这个吉祥带在身上,这里有外婆的祝福,外婆希望你,平安幸福。”
“外婆……”宝儿心里更暖,“谢谢外婆。”
“不用客气,这是福气!”
宝儿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外婆,能不能给我唱摇篮曲?”
“那是什么歌?”
“就是‘亲亲的宝贝我很想你啦,月亮爬上山星星眨啊眨……’这首歌。”
“咳咳咳……”上官桡突然咳了起来,低声制止。“宝儿!”
“我,并不知道有这首歌。”外婆一脸不解。“而且外婆歌唱得不好。”
“啊,可是桡他说这首歌是外婆小时候……”
说到这,宝儿突然明白了什么。
其实这歌并不是外婆的摇篮曲,只是上官桡随口编的小歌曲罢了。
窗外,突然又绽放无数的烟火。
世界,仿佛都华丽缤纷起来。
外婆也突然明白了什么,呵呵笑道:
“那是,桡用心,给你唱的歌吧。”
宝儿的心,又开始飞扬,沾染了这里年的气氛,越飞越高。
原来,有些爱,是真的。
……
亲亲的宝贝我很想你啦
月亮爬上山星星眨呀眨
……
亲亲的宝贝我很爱你啦
太阳当空照云儿飘呀飘
……
发誓爱我宝贝很久很久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
那时候,他就想这样对她说吗?
上官桡面有羞色,微笑着低头喝茶。
宝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抬头看着她,柔柔地笑开,仿佛一朵纯白的花。
这样,就够了。
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爱他很久很久。
久到天长地久更久更久。
回到京首市,雪零星飘落。
明明都是在过年,可是这里却一点儿年的氛围都没有。
可是,破天荒的,宝儿第一次跟妈妈上街。
当然,这是因为薇安的强烈要求,妈妈才没有拒绝让她跟着一起来的。
贵族湾依旧繁荣奢华,宝儿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现在她不再自以为自己是金家的人自居了。
左敏慧跟薇安买了很多东西。薇安坚持要自己抱其中的一大纸袋。
宝儿站在路边等着她们,看着薇安眉开眼笑的模样,不自觉有些欣慰。姐姐的心因为她还能正常地跳动着,真好。
她第一次有感激薇安的心绪。
薇安靠过来,神神秘秘地说:
“妈妈在接电话。你看看,这是什么?”
宝儿瞥了一眼她很宝贝的纸袋,她立刻更神秘地将纸袋收起来。
“快猜猜看。”
宝儿不感兴趣地别开头。她又主动拿到宝儿面前,笑得很灿烂:
“宝儿,看看,看看!”
果冻?
宝儿更是兴趣缺缺,双手插着口袋,凝视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大过年的也不见消停,车子依然来回呼啸。
薇安抱着那大纸袋,转到她面前。
“你看,都是果冻哦。给桡买的!”她陷入回忆当中,嘴角甜甜的酒窝,像极了姐姐。“我是个孤儿,而且心脏不好。因为桡一家人的接济,我才活了下来。每一次我要打针吃药,桡总会买颗果冻给我作为鼓励,渐渐的,我对果冻的味道欲罢不能了。我以为我很快就会死去,离开我最喜欢的人,可是妈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很感激她,所以会尽一切可能对妈妈好。”
宝儿皱起眉头,不怎么耐烦地:“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并不感兴趣。”
“桡他喜欢你。”薇安嘴角的笑容淡淡的,“我原以为,他会陪着我一辈子的,可是从他看你的眼睛里,我看出了他的一辈子是想要给你的。”
宝儿凝视她的笑容一会儿,目光落到她的心口。
是因为姐姐的心,还是因为在上官桡的身边呆久了,薇安的模样怎么跟他们有那么一些相似。
“别自以为是要当悲情英雄,我不吃你这套。”
宝儿无聊地踱步离开。
薇安追上来。
“虽然我喜欢桡,可是我更希望他快乐。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儿的心脏在我身上,但是我真的也喜欢宝儿的!”
宝儿的步伐一顿,心飘得很远。
“你不用喜欢我,只要别让姐姐的心受伤就好。跟她说,我先回去了。”
“宝儿!宝儿你等等,啊……”追赶的脚步太急,薇安踉跄了一下,“果冻……”
许多口味的果冻一个一个从纸袋里蹦了出去!
咕咚咕咚,落了满地。
薇安赶紧俯身去捡。
两个果冻硬是滚呀滚,一直往前滚。
不行不行,果冻一个也不能少。
她搂紧怀里捡起来的果冻,追了上去。
就快追上了。
可她伸出手去捡的同时,也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正朝着她急速压来。
她偏头一看。
一辆大巴车正急速驶来。
怀里的果冻咕咚咕咚全又掉了下去,她却动都不能动一下。
四周掀起尖叫声的同时,她也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开。
天上的雪,零零碎碎的。
可这会儿都变成了红色。
宝儿在雪花飘零的半空,高高抛起又落了下来。
围过来的人面色惊恐,都在说些什么?
薇安什么都听不见,她耳朵里充满了破碎的呼吸声,那声音几乎要刺破了她的耳膜,她惊恐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宝儿。
宝儿把她推开,自己却被车撞上了!
宝儿一动也不动,血慢慢地从她的身下渗透出来。
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
她努力地将眼睛转向人群的那一端。
围观的人群渐渐让出一条小道,穿着富贵的左敏慧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宝儿,她面色瞬间变得比雪更苍白,手里的电话咣铛一声掉在地上。
她茫然无措地走过来,跪在血泊里的宝儿身边,却始终无法伸出手去碰触那个满身是血的宝儿。
……
“妈妈——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妈妈,宝儿以后都会乖了,不要走!”
“妈妈,原谅宝儿吧,原谅宝儿!宝儿不是故意让姐姐死掉的!不是故意的!宝儿也不是故意让爸爸死的……不是故意……”
那天,这个孩子也像这样倒在柏油路上的,她等会就会爬起来追着她的车子的吧。
还会追着她的车子,追到不知道是哪里的马路。
她一定会起来的!
然而,她现在动也不动,只是用尽全力集聚她渐渐涣散的目光。
雪,细细碎碎的。
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依稀可辨的声音。
“妈妈……”
“……妈妈……”
宝儿十三岁以后就不再喊她妈妈,她也没给宝儿叫她的机会。
宝儿总是用内疚的目光看着她,她也想将所有的罪孽施加到宝儿的身上。
为什么,宝儿不爬起来,再叫她一次。
她想说什么,她要说什么?为什么只有血从她嘴里流出来,她什么都听不到呢!
左敏慧将耳朵靠近了一点。
“……”
她听不见,听不见啊!
宝儿着急得轻轻咳起来。
更多的血溢出来。
“妈妈……原谅我……原谅我……”
不是的,现在她要的不是这个!左敏慧开始剧烈的颤抖。
“我把命……还给……姐姐了……”
……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下雪天。
左敏慧载着两个孩子从学校回来,她将一副粉红色的手套给心儿。这可是她一看到,就觉得很适合她的心儿戴的。
“心儿,妈妈给你买的手套,喜欢吗?天冷了,要记得每天都戴着。”
“谢谢妈妈。那妹妹的呢?”心儿欢喜地将手套套在手上。左敏慧一怔,笑道:
“宝儿的啊,前几天不是刚买给她了吗?”
宝儿捏着自己的小手,她不敢说,前几天给她买的时候,妈妈明明也给姐姐买了。心儿抱怨道:
“妈妈,你肯定是忘了宝儿的手套了对吧,再过几天,就是宝儿生日了啊,妈妈应该给宝儿买才对。”
“生日?”听到这个词,她急速将车子停在路边,“你认为这是该过的日子吗?”
她怎么也忘不了,就在宝儿生日的那天,丈夫为了赶回来给她过生日发生意外的事情。
“妈……”心儿还想说些什么,左敏慧冷声制止:
“行了,那天我们家永远只过忌日,不过什么生日。”
心儿不敢忤逆,当然也不愿意看到宝儿伤心。她将手上分红的手套脱下来。
“宝儿,姐姐把这个送给你吧。”
“我不要。”宝儿心里是抱怨的。
“宝儿,快拿啦,姐姐送给你的。”
“我不要。”宝儿固执地将目光转到车窗外。
心儿摇晃着她小小的肩膀。
“好宝儿,姐姐送给你的礼物,你快收下啊。要不这样,姐姐先给你,下次再让妈妈给姐姐买好不好?妈妈其实也是想给宝儿的,我们可都是妈妈的女儿呀!”
“……”某个句子刺痛了宝儿的心,看着粉红的手套,她眼睛一红,哭道,“我才不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我!这个手套,我才不要!”
宝儿将手套丢出车窗外。
心儿急忙打开车门:
“宝儿不可以这样,你怎么会不是妈妈的女儿呢?这是妈妈送的手套,不能丢的!”
心儿跳下车,蹦蹦跳跳跑过去想捡起那双手套。
妈妈送的,她有,可宝儿却没有的,粉红色的手套。
然后,一辆车子呼啸而来。
心儿就那么被抛到空中又坠落下来。
小小的身体下,都是血。
她就那么躺在血泊里,再也没有张开眼睛来。
她失去了心儿。
……
今天的宝儿也一样。
可是……不可以连宝儿也离开她!
左敏慧突然狂乱地喊起来: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
宝儿的血还在蔓延。
雪,想要将这无边无际的血给掩埋。
宝儿吃力地伸出满是血水的手,握住左敏慧的手。
紧紧的,紧紧的,用尽最后的余力。
然后,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她笑了,那么轻松的。
像极天上最轻盈的一片雪花儿。
轻盈的,柔和的,纯白的。
那么美丽的。
“……妈妈……我……爱……你……”
天上的雪,亮晶晶的。
像极了一个人的笑容。
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
可是,再见了,轻风。
来生再见,上官桡。
病房外。
上官桡捏紧了手里的笔记本,紧紧地紧紧地,用尽全力也不够。
这个册子的最后一页写着:
我金宝儿同意将心脏捐赠给祝轻风,有效期是,随时。
她的包里,随身携带着这个本子?!
她其实很早就想到让自己死了吗?!
所以,她跟他回外婆家过年,是想最后一次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她总是自己决定着这一切?!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醒来?!
上官桡压住那排山倒海来的恐惧与疼痛,再次翻开拿笔记本。
……五月一号,晚上,我忍住了,不上卫生间。
……
……五月十一号,那白痴园丁,不是不让他修剪花的叶子了吗?他还要剪?!上官桡会不高兴他不知道啊!找死的家伙……不过,折腾了这家伙,上官桡会气出病来吧……成,忍了!
这是他跟宝儿打赌,让她每天忍耐一件事情,并记录下来,原来她一直在做着这件事情,上官桡的眼泪掉了下来。
……七月二十一号,上官桡,他竟然是因为答应了妈妈要教导我才来我身边的,我金宝儿一定忍住,永远不会原谅他!
……七月二十二号,很想桡,可我不能见他。
……七月二十三号,很想桡,可我不能见他。
……七月二十四号,很想桡,可我不能见他。
然后满满几十页纸,都是这一行字,一直延续到过年之前。
……二月九号,对不起,因为太冷的关系,我忍不住,一定要见到他了。因为,我决定,要离开了,我不能不见他。
那一夜,她像个雪人一样,站在他的门口,就是为了做诀别来的?!
这个丫头!
这个丫头!
上官桡无声地仰天长啸。
接着,他疯狂地跑出医院。
金家别墅的书房。
上官桡气喘吁吁,嘴里的白雾一团接着一团。
“慧姨,宝儿她很想见你。”
“我很忙!”左敏慧翻阅着文件,她必须用力地按着文件夹,才不让他看出她的颤抖。
“宝儿,她根本没有错!心儿是她最爱的人,她比谁都不愿意失去她!”上官桡顾不得礼节,“至于金先生的意外,你认为就三岁的宝儿,她能懂什么?!要懂的应该是慧姨你才对,金先生为什么会赶着回来给宝儿过生日,那是因为他爱宝儿,可是你却因为他的死疏远宝儿,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难过的!”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左敏慧呼吸急促,心已经缩成了小小一团,这个时候她才能完全感受到宝儿的恐惧。每当她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的时候,她都在想些什么呢?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你快出去,出去!”
“慧姨!宝儿她真的很想见你!”
“我不能去见她!”左敏慧将文件夹摔在桌上,雪白的纸张到处乱飞,她呼吸狂乱,“是,我是无法面对那个孩子,开始的几年,我一看到她我就想到心儿!她长得是那么像心儿!渐渐的,我越来越习惯用这样冷酷的一面来面对她。即使她哭她闹,她苦苦哀求我原谅,我都不让自己正眼看她,我也不会原谅她!”
“后来,她竟然习惯了我的漠视,我就更不能面对她了,她愧疚……我又何尝不是?!我找不到什么面目可以来面对她!我找不到,只能更冷漠。”
“……她突然不用金家的钱,自己跑到外面生活。我以为她没了我就不能生存,很快就会回到我的掌控之下!可是……她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活得比之前更好。我却失控了,因为我什么都不能给她了,我的地位崩溃了!即使我不能面对她,但是我仍不能看着她脱离我……所以,我还告诉她,我你要跟薇安结婚!”
上官桡痛心疾首:“慧姨,这样对宝儿,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所以,我不能去见她。”左敏慧弯腰去捡文件,可是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捡不起地上薄薄的纸张。
上官桡将她拉起来。
“慧姨,算我求你了,你去看看宝儿吧,她恐怕真的……”说着,他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你知道她有多想得到你的原谅吗……”
“我不会原谅她的!”左敏慧尖叫,“我不能原谅她!”她的尖叫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哭喊,“我很害怕,我害怕我原谅了她,她就放心地走了你知道吗?!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不能让宝儿也离开我!”
上官桡一怔,看着眼前叱咤风云的女强人脆弱不堪的模样,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慧姨,万一宝儿撑不住了,你要让她把愧疚带到下辈子吗?”
左敏慧面色骇然。上官桡目光悠远:
“别对宝儿丧失信心,我们都会极力把她留住的。”
“真的吗?真的能留住宝儿吗?”
上官桡艰难地扯起嘴角,点头:
“真的。”
其实宝儿的情况,不容乐观了。
左敏慧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宝儿,心中汹涌着愧疚与不安。话没说,眼泪便先流下来。她哭着握着宝儿的手,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上官桡轻抱她的肩膀,给她支撑的力量。
左敏慧拭去眼泪。
“宝儿,是……妈妈啊,妈妈来看你了。妈妈……是妈妈不好,把所有的愧疚都施加到你身上,其实妈妈不是不能原谅你,而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啊,不能保护心儿,又不能好好爱你……妈妈知道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要原谅妈妈!求求你醒来,让妈妈有个赎罪的机会!”
“宝儿,外面下雪了,你不是最喜欢下雪了吗?每一次下雪,我心里都会想着带你去滑雪的,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真的很内疚……很内疚!”
左敏慧泣不成声,无法再接话。
妈妈,真的原谅她了吗?宝儿微微挣扎了一下。
这下,她可以安心了。
她想任由自己就那么深深地睡下去。
上官桡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宝儿,我知道你听得到。这次,我不能让你擅自决定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能你说喜欢就喜欢,说离开就离开。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孤单。我也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宝儿。所以这次,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去的,死也一样……”
不行,不可以!他还要照顾薇安,那是姐姐的心。还要照顾妈妈的!
不可以,他要好好地活着。
“我不管,你敢把什么都丢下就走,我就敢跟着你。”上官桡话语轻轻地,有些赌气,更是信誓旦旦。“轻风的病,我们都在联系医生。你那么做,轻风也不会高兴的,他喜欢你,胜过他自己啊!”
“是啊姐姐。”薇安扶着轻风走进病房,轻风面色苍白,却微微笑着,“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姐姐,轻风要心来做什么?轻风要守着姐姐看着姐姐幸福,要是姐姐不在,轻风也会带着姐姐的心去找姐姐的……”
“我的心,这几天总是在疼。”薇安眼泪掉了下来,“肯定是心儿也在痛了,宝儿,你忍心让心儿的心那么疼吗?幸福不能强求,但是幸福也绝对不是放弃,若是没有了宝儿,我们的幸福都不会完整的。”
上官桡轻抚宝儿细绒绒的头发。
“宝儿,听到了吗?妈妈回来了,姐姐回来了,轻风也在你身边呢,我们都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宝儿,所以宝儿,要快点让自己醒来。”
窗外飘着的雪花,噗噗地响,一切都那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每片雪花的轻吟,她们都在说。
是幸福来临了。
幸福,如同纯白的雪花,落到了地上,融进人们的心里。
原来,雪花消失,真的是融进了人的心里。
来年的雪,一定也会晶莹剔透,纯白无暇。
轻风吹来。白雪轻舞。
宝儿仿佛又闻到了,夏日荷塘里,淡淡的荷花香。
那些荷花,都纯白如雪,清逸高洁。
原来,有些爱,是真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