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前尘不清宁 追你追到阴曹地府(苏家公子)

    楔子

    天阳地阴,三界为尊。

    生死无常,三魂七魄一旦离壳,皆由阴私执掌,或堕入轮回,或得道成仙,或打下地狱。

    地府便是掌管万物生灵生命的地方,阳间的一切善恶都要在此了结。浩大疆域,神魔同避,而最忌讳的便是那酆都城五方鬼帝——生鬼勿近。

    酆都五帝乃东方鬼帝熵煌,治“桃止山”鬼门关;南方鬼帝璟封,治“罗浮山”;西方鬼帝青骛,治“嶓冢山”;北方鬼帝帝澈,治“罗酆山”以及中央鬼帝衾罗,治“抱犊山”。

    黑云压顶似浓烟翻滚,零星的火光散落在纣绝阴天宫附近,纣绝阴天宫乃六天之下冥界首府,自然不许任何闲杂鬼等随意进入。

    宫殿大厅中绿光透亮,骷骨灵火闪起一片幽绿,隐约带着毛骨悚然的温度。大堂的气氛紧绷如满月的弦上之箭,好象任何声音就会打破那微弱的平衡——堂上静坐四人,直立一人——正是酆都五方鬼帝!

    一人突然眉目紧敛,抬手便狠力往桌上扣去!“三条!”他咬咬牙,丢出牌,正是南方鬼帝璟封。

    “吃。”有人眼比手快,正要抓过,却不想对面突然探出的手抢先一步掠走救命三条。

    “碰!”半路杀出的陈咬金笑得温润如玉,眼一眯,眉间便如春风漾过让人化水,恰是西方鬼帝青骛。“东风。”他轻柔的看眼对面的同僚——北方鬼帝帝澈,他却只是垂首整了整身上那银色灵鹫纹锦的长袍,丝毫无被人当头抢牌泼冷水的愠怒与可惜,而是有些坦然悠宁之意,好象他并不在意那牌吃不吃得到,或者说他也不在意这局能不能赢。

    璟封怨恨的瞅一眼青骛,这家伙怎打如此烂的牌?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摸牌,指腹划过牌面,顿时整张脸垮了下来,“五万。”他颓然丢出。

    “糊啦!”一声惊叫来自桌旁站立的女子,话语一出立刻遭到璟封那犹如弃妇般的眼神封杀,她便是中央鬼帝衾罗——别怀疑,偏就是唯一的女帝。

    “观牌不语真君子啊……”青骛向后一仰,眉目含笑,“糊”的自然是衾罗紧紧看着的那人的牌。

    “木木说我不是君子。”衾罗眨眨眼想了想,狡辩一句,好像是最充分的理由。

    “这会你脑子倒是转得快!”璟封嘀咕,他总有天要把木木那家伙给宰了!随即他把目光转到那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的人身上,“真的糊啦?”他还不死心。

    那人微微颔首,脸上却也不见什么欣喜之情,他依旧未说话,只是轻轻将牌推倒——东方鬼帝熵煌。

    没错,今日便是他们五方鬼帝难得聚首的赌博日……

    “天啊……”璟封顿时仰天大嚎,丝毫没有身为君者的气度,“见鬼拉!见鬼拉!连输三圈!”钱啊!他快心痛的锤桌子了!

    “嗯……是的见鬼了呢。”青骛勾着唇,眼神瞟向门口。

    果有一鬼连滚带爬冲进大堂,见着人便跪地大哭——正是纣绝阴天宫宫主奉贤。

    “众帝……帝君……天齐仁圣大帝和北……北阴酆都大帝……来了……”天啊,要是被那两尊大神抓到五鬼帝在他这里聚众赌博,他还要不要脑袋啦。

    “哦。”异口同声,还丝毫没有要收拾残局的样子。

    哦?只有……哦么?奉贤揉揉眼,天啊……这五尊祖宗真要让他小命修矣!

    “快,快,快……”跑字还未说出口,眼一翻,直接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唉……”五人再次摇头同声,“不济事!”

    于是,桌面凌乱,麻将满地,冥钱漫天——两尊大神进来的场景便是如此。

    天齐仁圣大帝眼角抽搐的看着还无任何忏悔之意的五人,“你,你,你,你,还有你!”他一一点过去,惹来璟封一个无聊的哈欠。

    “报告!”他举手,“‘罗浮山’女鬼集体私奔,本帝欲急回罗浮,改日再与二帝叙旧!”他话落身动,一阵急风荡过,人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我……”眼看南面的跑得如此神速,青骛浅笑如春也踏前一步,“‘嶓冢山’男鬼亦集体私奔……”言下之意便是不说也罢,又是温柔一笑,转身轻步离去。

    抽搐……继续抽搐……

    第三个已经踏步上来,帝澈没有笑,长发散落在银色的袍子上,倒是添了分不羁,“我也还有事。”话完,一扬衣摆,珠光流泻,故自步了出去。

    这个……也是理由?好简洁……

    “我,”衾罗仰天苦思冥想,木木好像老说她脑子不太好使也,“我……我,我没事!”终于让她想出了理由,拔腿就跑。

    这个……也是理由?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好整以暇的笑看熵煌,熵煌不慌不忙步到他们身边,微微侧了身,隔开一个小角度。他半合星眸,颔首,然后飘然而去。

    这个……连理由也省了?

    天啊!天齐仁圣大帝不禁锤手顿足,他地府是遭什么好运摊上这五个家伙!他可不想下次直接被气到吐血而亡,再死一次!

    “这五个家伙还真是有趣的紧……”北阴酆都大帝笑意显现。

    “是怪异的紧吧!”天齐仁圣大帝咬牙纠正。

    不知何年何月,这地府会因这五个家伙天翻地覆?

    两尊冥神不禁同时想至了这个无聊的问题上……

    

    “随便。”

    阳光柔弱的透过雕花门窗洒在临窗而立,手握书卷的帝澈身上。风嬉戏着扬起他乌黑的长发,吹的雪白衣衫猎猎作响。他却全然不在意,目光紧紧的盯着书卷悠然的吐出这一句。

    看着那人无关紧要的样子,一旁的璟封白着他那张终年不见血色的脸,极度不悦。这么被他无视,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双目不由扫过帝澈,眼前突然一亮,丝丝笑意便爬上了脸颊。

    “那就这个好了!”话落身起,一个猛进,双手一出,帝澈腰间那把合着的小玉扇便落在了璟封手中。

    帝澈猛的醒神,左手下意识的往腰间一模,脸色微变。

    “拿来。”

    淡淡的一句听不出什么感情,乌黑的眸子终于移开了书卷,看着的却不是璟封,而是那巴掌大小的玉扇。

    如此情形若是被众鬼差看到,怕早就逃的无影无踪了吧。整个冥界谁不知道酆都北帝,最擅长杀人于无形。而他大开杀戒前最典型的警告就是不动声色的话语。

    璟封却似毫不在意,一张俊脸嬉笑如前。“‘随便’两字是随便说的么?唉——”他大叹口气双手夸张抚心,一副无奈的样子。“谁让你赌运不济打马吊输了我。”话毕,把玩过玉扇,抵上扇端便要滑开扇面——那瞬,银色身影如链扫过身侧,他手中一温一凉,待清风落定,扇子早已被取走,只有手还维持着打扇的动作。

    “除了这个,其他随你。”帝澈好笑的看了眼咬牙切齿的璟封,眼神又绕回到玉扇上,顿时化了华光流水,似极其喜爱的抚过,小心的挂上腰间。

    璟封无奈摇首,那把玉扇六年前突然出现在帝澈身上,也不知怎地,这个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酆都北帝却似非常钟情于它,日夜不离身边。刚才并非他反映不够敏捷而遭帝澈夺回了玉扇,而是……他无法打开,帝澈下了念力设了结界。璟封抬眼看了那窗口垂眸的人,他究竟将什么封藏在扇里,又将什么封藏在心底?

    “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花见花开,鬼见鬼爱,你这里什么我没有呀。”璟封不满意的咕哝一句,适当的转移话题,“青面蠡夔可有头绪了?”

    帝澈无言的摇头,眼光放至窗外一片烂漫,青面蠡夔——万年妖兽,被镇于罗酆山,于日前挣脱捆妖锁私下逃跑,祸害四方。“它逃不了的。”帝澈依旧温吞的说话,丝毫没有担心,好像那妖孽迟早会落在他手里。

    “那家伙还挺猖狂的,”璟封不屑一笑,青面蠡夔之所以会被镇压罗酆便是因为它曾残暴杀害天帝妻儿,天庭震怒,众神共弃!“哎?你去哪?”眼见帝澈整了衣裳跨出了门,他忙不迭问。

    “逛逛。”声音隔了三月清澈的阳光空气,有些清朗舒心。

    “……”璟封再次无言以对,如今蠡夔出逃,这个家伙还真有好心情散步?他步出房间,阳光正好,不免有些晃了眼。

    蠡夔啊……当年为何要封在罗酆山,一直是他想不明白的事。

    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烟花三月,平都山仙都观的清宁园里,满园桃花开的繁盛。浅粉,桃红,一簇簇交相辉映,争奇斗艳。刚抽出新芽的柳枝随风舒展,轻抚过桃花枝,落下一片翠绿。

    帝澈轻车熟路穿过密集的桃花枝,一只昏黑的乌鸦不知从何处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他目光一闪,前进的脚步并不因这乌鸦到来而停留。不多时,一座黄土青石砌成的巨大坟冢便映入了眼帘。

    身体轻微一颤,那乌鸦似有所感,扑棱着飞落在坟冢旁那需五人合抱的巨型柳树上。帝澈呆呆的看着那空空的墓碑,心头一阵郁结,脚步不禁沉重。随手一扬,供果香烛便凭空而出摆满了无字的墓碑前。

    他席地也倚在了那巨柳旁。目光随了烛火明明灭灭,心中大浪翻滚。明知这不过一座空空的衣冠冢却还是不由的以为她还在这里,以为推开门,那温柔的笑脸永远欢迎着自己。

    “都说北帝万事皆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吗?”喃喃自语,忍不住自嘲的笑。丝丝寂寥爬上眼角眉梢。极自然的抬头望向天空。那被风吹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似有魔力将他牢牢吸引,这一坐竟是大半天。直到那乌鸦突然腾空冲着帝澈竟说起话来——

    “小澈啊,你要给那人看到什么时候啊!”

    帝澈恍然将目光收回,准备起身,却听一个明朗的女声急促响起。

    “别动,别动啊!马上就画完了!”

    寻声望去,那不远处正对着坟冢的小茅屋的窗前,一个少女看了看他又低头,手中的笔来来回回。帝澈侧头,却又听那少女兴奋的声音

    “画完了!”说罢若一只麻雀般飞快的跑了出来。风将落花翻飞过帝澈的面前,那少女的身影便真切起来。

    女子松散挽了双髻,斜插一把帘梳、一支金素钏,披了桃花纱短袄,下着胭脂红百褶长裙,裙摆随了她的奔跑跳跃出激烈的旋律。明媚的春光似分外眷顾这女子,在她身上投射处最动人的华彩。

    “你真是漂亮呢!”站在帝澈面前,女子顾不得急促的喘气,突兀的冒出这一句。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真不知是褒是贬。可帝澈的思维却全然不在此。愣愣的看着女子圆圆的鹅蛋脸,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绡绫!”

    女子那一双黑若曜石的大眼睛里写满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问似敲响了帝澈混沌的神经,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无所谓的收回目光,浅浅的笑容便自唇角勾了出来

    “谁不知道仙都观的苏阳子观主有个爱玩爱闹的疯丫头孙女啊!”

    “你,你骂人!”绡绫柳眉一横,鼻子不悦的皱起。这个男子长的这般温文尔雅说起话来怎么就没一点君子之风。难不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随你怎么想,本公子可没有这意思!”说罢伸伸懒腰,朝天打了个哈欠。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忍不住低声咕哝,抬头那人却已不见。“咦?”扭头茫然四顾,满目桃花惹人纷乱。走了?!唉,可惜那么张俊脸了,以后,怕再难遇到了吧。风吹花落间莫名的失落爬上心头。

    “哎呀!乱想什么啊,一个虚有其表之人本姑娘犯不着在意。”甩了甩了头,迎着阳光露出纯粹笑容。不过,刚才那副画画的还真是漂亮!忍不住自得的想,步伐轻快的向茅屋走去。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绡绫大张着嘴指着坐在窗前,拿着她杰作的帝澈,一阵眩晕。阳光柔柔的打在他月白的绯绫罗衫上,光影变幻映着绝世容颜,不觉让人看痴了。忍不住,想随了那光影融入这男子乌黑淡然的眼眸里。

    “自然是刚才啊。”淡然飘出这一句,目光却未从那画上移开。

    “你,你擅闯民宅!”不由的一阵气愤,明明是未经允许私闯她闺房,口气却还那么理所当然,真是恼人至极。没有礼数的坏家伙!

    “擅闯民宅?苏阳子观主好像说过,这仙都观的任何地方本公子可随意进出吧!”悠然的笑容伴着春风吹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蓝衫道士。

    “爷爷!”转过头。那站在门口满头银发,面容枯槁,双目却炯炯有神的老道士不正是自己的爷爷吗。不禁眼角抽搐,“爷爷你怎么也学这登徒子神出鬼没!”

    苏阳子爱怜的看了她一眼,将目光移向帝澈。“六年不见,公子别来无恙。”

    帝澈放下画纸,刚要说话,绡绫却抢先拉住了苏阳子的衣袖,“爷爷,这人不懂礼数不要对他这么客气。”说完不忘凤眼一瞪,狠狠白了帝澈一眼。

    帝澈目光一闪,细微的波痕划过。复拿起桌上画纸,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未经本公子许可,随便画本公子,这就是你所谓的礼数?”

    “哼,强词夺理。”她懒得与这人计较。

    “哦,那本公子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偷画暗恋我吗。”

    认真的表情,看不出分豪轻佻。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自己,惹得双颊一阵滚烫。

    “爷爷,你看他……”撒娇的摇晃苏阳子手臂,目光满是委屈,忍不住躲到了苏阳子身后。

    “哈哈,小丫头不懂事,公子莫要在意啊!”苏阳子看着两人,忍不住朗声大笑。

    “本公子自然不会在意,只是怕你这小孙女暗恋起本公子,那就麻烦喽!”

    “呸,本姑娘才不会被你这虚有其表的登徒子所惑。”气愤啊。自恋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扯上本姑娘。

    “绫儿休得无礼!女儿家怎可如此!”苏阳子脸色一沉,数落开来。

    “是他先……”

    “还顶嘴!”

    “爷爷……”俊俏的脸上写满委屈,乌黑的眸子合着泪水更加璀璨。狠狠的瞪了帝澈一眼,左脚一跺向外跑去。

    微笑着望着那身影一点点脱离自己的视线,心缓缓沉寂,目光一转看向苏阳子。

    “观主还是老当益壮啊!”

    “公子不是已经决定忘却了么!”苏阳子淡淡一笑,语气却突然低沉。眼前俱是那年帝澈站在无字碑前的光景。

    “青面蠡夔逃了!”

    苏阳子端茶的手突兀停顿,一个失神,茶杯便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刺耳的声响将他拉回现实,低头看着满地残碎,微微牵动嘴角苦涩的笑容便席卷整个面庞。

    “凝然还是没有消息?”

    那淡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却在瞬间恢复平静。昏黑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再次飞了回来,落在了帝澈肩头。看到苏阳子,挥舞着左翅算是打招呼。

    苏阳子一乐,一扫刚才的阴霾,伸手靠近,梳理起乌鸦的羽毛,“尘芥还是老样子啊。”话音未落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循声望去,一个样貌清俊的少年道士,端了托盘站在门口。瞬间,清幽的茶香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师傅,师妹说有客到让我送些茶点。”少年将茶点摆放在桌前,亲自端了杯给苏阳子,然后才递给帝澈。

    “这是我的小徒弟昆布。”

    帝澈望着那少年清澈的眼眸,接过茶杯,轻轻吸了吸气,“好茶,好茶,观主莫忘了我们的规矩啊!”

    “规矩?”

    “是啊!”

    帝澈起身,拿过苏阳子手中的茶杯,递上自己的,“不是说过要交换杯盏以示交好吗?”

    苏阳子一愣,何时有过这规矩!但也不多问,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突兀的干笑,“是啊,是啊,多年不见老道竟忘了。该罚,那老道以茶代酒先干为敬。”端起茶杯便要一饮而尽。

    “师,师傅,这杯有些凉了,徒儿帮你换一杯。”昆布一把夺过茶杯,登时茶水四溅,打的苏阳子前胸湿了大半。苏阳子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双目犀利若鹰,“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昆布慌忙跪下,神色慌张,这,那,这的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看着他为难的神情帝澈不禁轻笑出声,昆布愣愣的看向帝澈。

    帝澈却优雅的坐回窗边,星眸向外眺去,飘渺的声音似来自云端。

    “女子之心不是这般就能得到。”

    昆布猛然醒神,望向帝澈。帝澈依旧风轻云淡,满目桃花,浑似不曾开口。

    “这个丫头越来越没规矩,待我好好教训。”苏阳子拍桌而起,黑着一张脸要向外走去。却被帝澈悠悠的声音拉了回来。

    “无妨,无妨,迷药而已,小丫头啊……”轻轻啜了口茶,舒畅的气息幽幽一叹,“随她去吧。”

    苏阳子看着他神情自若,知道他并不在意,心也便松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虽然喜欢胡闹也任性了点,却是舍不教训的。

    “还不快谢过公子!”唬着一张脸吓唬他可怜的小徒弟。这倒霉孩子也真是,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自家这个鬼灵精。

    慌忙谢过帝澈,昆布狼狈的收起茶杯逃难似的奔出茅屋。真是失败啊,若被师妹知道了,自己在她心中那少的可怜的地位,怕也不保了吧。

    “年少痴狂,公子莫往心里去。”苏阳子尴尬的笑着,帝澈却不在意,目光落在腰间那把莹润的玉扇上面,流光划过扇骨,配了火红的吊坠说不出的喜人。

    “青面蠡夔本尊虚弱,此刻定然还不会有所动静,只怕等它恢复就不好办了。”突兀的冒出这一句,苏阳子愣神。

    “那公子有何打算?”

    “这里有它的气息,就算不在这里也在附近,必须尽快找到。”淡然把玩折扇的眸子突然射出一道精光,“这几日怕要叨扰观主了。”

    “你我何必如此见外,我这仙都观你随意。只要有我在一天,这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帝澈木然的心划过细微的疼痛,这样的话语他可曾听过,可是当年说这话的人却早已不在。

    “那就在对面好了!”帝澈从袖中取出一根玉箫遥遥指向茅屋三丈外的小阁楼。皎洁的笑容映着白衫,凭添几分孩子气。

    “咦!”在清宁园外来回打转,等着昆布的绡绫奇怪的抚了抚自己右眼,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啊!

     正文 第二章  情乱几人明

    春天的夜晚,风仍是凉凉的。清冷的月光洒下它柔柔的光芒,水银般映照在那孤零零的无字坟冢之上。

    橘红的烛火将茅屋映的温暖,绡绫趴在窗前望向昏暗的桃园。真是恼人啊,昆布师兄真笨,那么明显的递茶给爷爷,还说是我要送的,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不过爷爷如此护着那登徒子,看来交情匪浅。脑中浮现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脸,可是怎么从未见过呢?唉,算了,人都走了本姑娘也就不计较了。

    顿时心情愉快,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拿出早上的画。松玉色细绢之上,一个男子斜倚在巨柳旁,风将他的发丝扬起,那微抬的面庞望向天空,似有几分寥落。身旁一座巨大的坟冢,更映的惆怅。丝丝凉意涌上心头,他不该如此轻佻啊!

    轻抚过画中之人,目光落定在坟冢之上,这究竟是谁的坟冢呢,连个字都没有。爷爷说这坟冢在没有仙都观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目光从画上滑向窗外,感觉好凄凉啊,都没有人来探望。咦,早上那登徒子不是来祭拜的么,难道他知道?

    突然醒悟,不禁暗自骂起自己,还真是迟钝啊,光顾着画画忘记问了。这个问题可是烦了她好久呢,下次见到一定要问问。

    似应了她的心愿,当她再次将目光射向窗外之时,那白色身影如早上般,倚着巨柳,望天出神。他怎么又来了!

    一股血气上涌,拿下挂在墙头的长剑,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喂,大半夜的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再不走本姑娘可喊人啦。”真是太嚣张了,大半夜的还敢来,料定这园子里只她一个弱女子好欺负么。

    帝澈望向天空的双目泛着寒光。早知她会如此,连理都不理,继续望天。心中隐隐伤悲,尘世几多变迁,这天空却依旧不变,是冷酷无情,还是本就如此。

    “告诉你我的武功可是爷爷亲自教的,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邪念!”哼,不要以为不说话我就放过你。扬了扬手中长剑,绫绡几丝得意。看这登徒子未配兵器,身体也不魁梧,空有一张俊脸而已。

    “我若是有邪念,你还能站在这里喊吗?”终于将目光收回,帝澈懒懒应声,“况且。”目光些许猥琐的将绫绡自上到下看个遍。

    绡绫紧握长剑,忍不住些许瑟瑟,故作镇定,“况且什么!”口气虽冲,却掩不了尾音的颤动。

    “我还不至于无良到对个发育不健全的小丫头下手!”淡然一笑,所有风华争相显露。若不是这话语,绡绫真的要醉了。

    “你……”指着他的鼻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怎么了!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打扰我赏月,我没有怀疑你有不轨企图就罢了,你竟然还反咬我。唉,世道不济啊!”仰天长叹,似无限悲愤。

    绡绫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到底是谁图谋不轨了。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她怎么遇上这个登徒子就只有吃鳖气的份,双目怒瞪着帝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生闷气。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那么僵持的站着。

    “唉,坏了本公子的好心情!”望着她僵硬的脸,帝澈兀自摇着头向阁楼走去。

    “你去那里做什么!”看着他前进的方向,绡绫心中一阵阴暗。千万不要说你住在那里啊!

    “我住在那里啊!”帝澈满脸无辜的看着几近抓狂的绡绫,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丫头太好玩了。

    “那是我的地盘,不许你住!”神啊,要和这么个登徒子住在一起,她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在某天早上吐血身亡。

    “这是观主的意思,有意见去找他吧!"耸了耸双肩,华丽的转身回阁楼去了。引得绡绫抓狂的站在原地狠狠的跺脚,咬牙切齿的蹦出两个字,“爷爷!”

    忽然,一只昏黑的乌鸦飞快从她耳边穿过,吓的她本能尖叫坐倒在地。真是倒霉连喝水都塞牙缝啊,一只乌鸦都欺负我,真衰!都是那个登徒子害的,倒霉的衰神!

    阁楼上敞开的窗口内侧,帝澈看着接近崩溃的绡绫,捧腹大笑,全然失了平日淡漠的样子。尘芥一个俯身冲了进来,一张尖嘴差点撞上那大笑之人的脸。不待帝澈反应,冷漠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装的这般轻佻,就那么想惹她讨厌吗?”黑色的风破窗而来,丝丝寒意竟让帝澈不禁打了个寒战。笑容如潮水缓缓退去,弯曲的身体也直了起来,烟生云起间那个淡然的人又回来了。

    最难过的是看一个人的笑容缓缓消失吧,那么深刻的看着那原本鲜活的眸子,一点一点变得死寂,再激不起涟漪。那好不容易释放的阴暗,在瞬间又捆绑了身心。尘芥小小一颗乌鸦心不由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过分了吧。

    凉凉的风肆意吹乱衣衫,帝澈望着窗外无尽黑暗中那孤独的坟冢,心中一痛,一种压抑的愤怒铺天而来,那压抑了千百年的仇恨在瞬间偷袭了身心。

    鲜血肆虐了的天空,狰狞而扭曲的脸,那灼热的温度和刺耳的哭泣!所有残碎的画面突兀的连接播放。巨大的阴霾与痛楚冲破心中束缚,将好不容易拼凑完全的心击的粉碎!

    痛,好痛!忍不住单膝着地,用力的抓着胸口,这里好痛,头,头也好痛。

    “小澈!”尘芥焦急的在他周身盘旋却什么都做不了。愤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多嘴,明知他有心病为什么还要刺激。

    一拳,两拳,三……不断的用手砸墙,以痛制痛!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缓缓滑落。不是已经忘记了吗,不是说过再也不去想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连这身体,这心,都不属于自己吗!茫然的露出诡异的笑容,在尘芥惊恐的灰色眸子中狠狠将头向墙上撞去。

    不能忘记,不能死去,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爷爷你想我死吗!”

    苏阳子一边品着茶,一边斜了眼睛瞟着义愤填膺的绡绫。这丫头就会虚张声势。不就是和帝澈住邻居嘛,怎么能在大清早冲进他的房间,还大逆不道的掀他被子呢。唉!就算他赖床有错也不能这样啊!在这种季节交替最容易感染风寒,可怜他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熬几个春秋。

    “大清早的别死不死的!”

    “可是爷爷,那个登徒子言语举止轻佻,你就不为你唯一孙女的安危和名节着想吗!这样下去我肯等要被气死!”大睁着灵动的双眸,绫绡努力挣扎出泪水,让表情更加逼真。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苏阳子慌忙将茶杯举起饮起来。在这满是男子的道观,名节这东西怕早就没了吧!唉,当年真不该拣个女孩子回来。

    “爷爷!你赶他走啦!”用力摇晃苏阳子的手臂。这招对付爷爷向来管用,谁不知道仙都观的苏阳子最疼的就是他孙女了。

    “不要胡闹了,都怪平日里太宠着你,现如今这般刁蛮任性。公子的为人我还不知道!昨天你下药之事若非他为你求情,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撒娇吗!”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满脸铁青,心里却叫苦不迭。帝澈啊,帝澈你何苦这样。

    绡绫被这场景吓住了。从小到大爷爷就算不高兴也没对她发过这么大脾气。眼泪也不用挣扎了,自己哗哗的落了下来。

    苏阳子看着宝贝孙女的眼泪都下来了,心疼啊!恨不得立马赔上笑脸好好哄哄。可是为了她的将来,这刁蛮性格是要不得的。

    看着爷爷依旧无动于衷,绡绫的心里凉了大半,掩泪奔了出去。正好和进门的昆布撞了个满怀。昆布看着泪眼婆娑的师妹从自己身旁跑过,也顾不得向师傅请安,慌忙追了过去。

    “怎,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了,师兄帮你报仇!”气喘吁吁的追在绡绫身后大喊,可怜他体质柔弱连个女子都追不上还要夸口……

    “师兄,那个登徒子竟然和我住在一个园子里,他那么轻浮,欺负我怎么办!”绡绫猛地停住脚步拉过昆布的道袍,眼泪鼻涕毫不留情的抹了上去。

    昆布一怔,呆呆看着那带泪的面庞,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揽她入怀,好好爱怜。可那伸出的手能做的,却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偶尔拍一下那颤抖的香肩。心中的怯懦让他永远只能站在一旁看她难过,开心,而不能成为她生命中的主导。

    可是,只要这样默默的在她身边也是幸福吧!看她欢笑,泪水,都不加掩饰的表现在自己面前。那,也是一种信任吧!

    “那人总有走的时候,你不要想太多。你若是怕,我晚上在外帮你守夜!”这是昆布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真的!”惊喜的睁开哭红的双眼,明明刚才还梨花带雨,转眼就百花盛开,“师兄真好!我就知道师兄最疼我了!。”

    望着那带着泪痕的笑脸,昆布心中异常温暖。为了这笑容的永远灿烂,即便是死去也甘愿吧!

    冷冷的月光洒满大地,带着寒意的风若利刃刮过大地,清宁园淡雅的芳香在这寒冷的夜晚也消失无踪。

    “啊,啊欠!”

    茅草屋背面的房檐下,昆布伸出冻僵的手,拉了拉外套将自己裹得更紧些。用力吸了吸鼻子,彻骨的寒意顷刻便游走过五脏六腑。这夜还真凉啊!

    “师兄,冷的话就进来吧!”

    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屋内,温暖的灯火将屋子映的温暖,绫绡对着桌上烛火无聊的看向窗外,那坟冢前空空如也。

    “孤男寡女,那可不好。”

    “也对哦!那师兄委屈你了,我先去睡了。”

    “好,放心睡吧!”

    揉了揉眼睛,最后一次看向窗外。巨柳冷坟,突然间竟有些阴森。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自己当初怎么就非要住在这里,守着这坟冢呢?

    夜色越来越浓,月光轻移,将丝丝冰冷洒在清冷的阁楼内。帝澈斜靠在墙上,俊逸的面容几丝混乱,对着映有明月的窗口发呆。

    “小澈,那个昆布竟然在外面帮那丫头守夜耶!”尘芥躺在窗口挑来挑去,冲着帝澈喊。那仿佛已经僵硬的身体缓缓移动,扶着墙慢慢站起。手背上的伤口结成可怖的血钾,在这冷夜更显狰狞。

    “尘芥啊,我们来此不是为了和这个小丫头斗嘴的吧!”低沉的声音在听不出感情。只是这话语是说给尘芥的,还是自己。

    青面蠡夔下落不明,只余微弱气息。等到连气息都不明之时,就是我在明,敌在暗,完全处于劣势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而自己在做什么?

    “尘芥,我们走!”

    随着一声召唤,那小小的乌鸦飞出窗外,在半空中突兀的不断增大,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青光包围。不多时,一只宽两丈的巨型乌鸦便出现在帝澈面前。帝澈白衣翻转,坐上尘芥的背,腾空而起。今夜要巡视完整个平都山!

    什么声音忽闪忽闪的?昆布反手握剑,走出屋檐下,四周寂静,没有人啊!是自己多心了吧!好笑的抓了抓头,自己怎么也疑神疑鬼了!转身又进了屋檐下,未见月光下那巨大的黑影。

    阳光懒懒的照射在绡绫紧闭的脸上,微薄的温度让她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昏然的日头,已经日上三竿了!昨天晚上没有见到那登徒子呢!无聊的想着,翻身下床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带有桃花的馨香让人不禁精神一震。眯起眼睛,将视线移向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披散着长发信步走出房间,风将她柔顺的长发吹的散乱。她歪头,用手指梳理。忽然,一阵阵的咳嗽声唤去了她的心神,“师兄!”

    只见昆布满脸酱紫,裹着棉被从屋后爬了出来。之所以用爬,是因为蹲的太久,双腿根本无法站立了。

    “师兄你没事吧!”慌忙上前去扶。

    “没事,没想到山间夜晚这么凉,亏我还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昆布微笑着继续爬行,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但浑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想要去握绡绫的手,眼前却突然一黑,瞬间天旋地转,竟晕了过去。

    绡绫登时大惊,慌忙摇晃昆布,“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手碰到昆布的身体,灼热的温度烫的她收回手。好烫啊,“师兄,师兄,你醒醒啊!”奋力的抓着昆布想要带他去找爷爷,可一个弱女子,略懂皮毛武功,哪里搬得动男子。

    一跺脚,放开昆布向园外奔去。不想竟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便看到了匆匆归来,满脸疲惫的帝澈。他起的这么早?还是昨晚根本不在!但已来不急细想,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师兄,师兄他……”

    帝澈看着她娇喘连连,再望向茅屋,慢慢的走向昆布。绡绫看着他那悠哉的样子,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过去。

    伸手把脉,双目一沉,掌心扫过昆布额头,又掰开他的嘴

    “山间寒气吸的太多,得了严重风寒,在发高烧!舌苔呈白。快去准备水和毛巾,还有白芷十二钱,甘草六钱,羌活十钱,荆芥十钱,川芎十五钱,细辛三钱……”说罢将昆布抱进绡绫的房间。

    绡绫已经慌神,也不管是登徒子还是衰神,现在对她都是救命稻草。直接向药房奔去。等到好不容易做好一切,已经累的满头大汗。第一次煎药,烫到了手不说,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药材!爷爷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说教了。

    将药碗递给帝澈,帝澈却不接,“你来喂他喝!”

    “我!”指着自己,绡绫大睁着眼看帝澈。

    “你不该么!”淡淡的一句听不出悲喜,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绡绫怏怏的坐在床前,不是她不愿意,昆布怎么说也是为她才染病。只是,刚才煎药时,她的手被烫到了。水泡在手的侧面烧得生疼。但是又不想被这登徒子看不起,只有忍痛了。

    帝澈看着绡绫难得顺从的喂药,疲惫的心一丝安慰。转身要回房,却听哎呦一声,回头就见多半碗药直直的扣在了昆布脸上!眼角不由的抽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找毛巾,不由替昆布叹息。幸好是睡着了,不然看到喜欢的人如此神经大条,估计不死也要被气死。

    从床头拿过毛巾递给她,“给,笨丫头!”惹得绡绫一阵白眼。忽然看到那细嫩的手上一个晶亮的水泡破了,露出蛋粉的血肉。一把抓过绡绫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要你……”要你管还未说出口就看到那乌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关切,“刚才烫到了!”声音不知怎的突然就软了下来,眉眼低垂。

    一股凉凉的感觉突然自伤口蔓延开来。

    幽绿的的冥火飘摇出森然。天贶殿高两丈宽五尺的拱形殿门上,巨大的阴司鬼牙石刻,或面目狰狞,或张牙舞爪,配上艳丽的色彩说不出的诡异。

    千年龙骨的王座之上,天齐仁圣大帝笔直的坐着。英武的国字脸上,一双明目睁得又大又圆,好似有人在身后用刀逼着他怒睁。粗重的眉毛烦躁的纠结在一起,脸色微黑的看着殿下的璟封。

    “时日已久,他一点消息都没有,蠡夔怕已不是他一人能应付。”

    “大帝不相信我们五帝的能力!”璟封直起身,迎上天齐仁圣大帝深思的目光。

    “不是不信任,只是有些事不如你们想的那般简单。你去帮帮帝澈,必要的时候可以限制他的行动。”

    璟封一愣,看向王座上的人。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天齐仁圣大帝这般将权利转借给他去限制帝澈?帝澈自当上鬼帝又何时有过冲动举动?心不禁一沉,看来这青面蠡夔是不能小瞧了。

     正文 第三章  怒潮风初起

    明月夜,绡绫偷偷趴在窗口看着那白色身影走出清宁园。将近一个月了,他不再和自己说话。每天晚上出门,直到清晨才满眼疲惫的归来,去做什么了?还真是好奇呢!收回目光,不由的看起那逐渐消失的伤口。

    想不到那登徒子不但会治病,还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那日被他冰凉的手抓住时,自己的心怎么就那么不争气的跳漏了好几拍!

    随手拿起桌上的笔,混混沌沌的画开,也不知笔下如何,心中却全是那白色身影。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行为举止那般轻佻,却长了一张比女子还要漂亮的脸。明明言语轻薄,在包扎伤口之时又那么温柔,小心。

    “师妹,你在画什么啊?”昆布端了茶点,从开着的窗户外将头探了进来。不看还好,一看心便凉了,巨大的失落瞬间便将他吞噬,“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装作很讨厌?”

    “师兄你说什么啊!”不明所以的抱怨了一句,低下头。那洁白的纸张之上,迎风而笑的,不是帝澈是谁。

    “这,这个你误会了。我才没有想画他呢,是这手自己画的,跟我无关!”不知所措的喊着,随手遮住那张画,无辜的看着昆布以示清白。却不知那慌乱的解释只是虚浮的掩饰。她在昆布面前,暴露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心。

    “若非心里深刻着,又怎会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也画的这般逼真。呵呵,没什么啊,师妹你不要紧张,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呐,今晚的宵夜,你吃完早点睡吧!”眼神空洞的喃喃说完,从窗口将托盘递给绡绫,转身慢慢离开,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辛。

    不是说过只要看着她就幸福了吗!为什么看到她慌张的神情心中还是这般痛。自己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永远只能站在最后边等待别人施舍。懦弱啊!愤怒啊!痛恨着无能的自己!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心血就放肆的奔涌吧。

    看着那失意的身影,绡绫心中突然一阵愧疚。他的心意自己不是不知,只是……

    “师兄!”

    “啊!”背身而立,昆布不敢回头。怕绡绫眼中看着自己,心中却是他。

    “师兄,不要这样嘛!我知道师兄最好了,那我们去溪畔抓鱼好了!”从屋里奔出来,绡绫一下蹦到昆布身后。

    “大,大半夜抓鱼?”昆布终于缓缓回头,看着鬼灵精怪的绡绫,眼角抽搐。

    “是啊,有什么关系。我记得第一次见的师兄就是在晚上的小溪里啊。那天我和爷爷就是半夜去抓鱼的!”

    是啊,第一次相遇不就是自己深夜不慎落水,师傅和绡绫救了自己。太久了,自己都忍不住要忘记了呢。瞬间,笑意便爬上眼角眉梢,绡绫还是在意我的啊!

    “可是若被师傅知道……”

    “这个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调皮的冲昆布眨了眨眼睛,奔回屋里,又一阵风的拿出一个竹篓,拉了昆布的胳膊就直奔了出去,“师妹你不要走那快啊……”

    晴朗的明月映着波光粼粼的溪面,在这深山里,不觉有些凉了。原本清净的溪面在两个闯入者的打扰后变得面目全非。

    “师兄那里,那里啊!看,从你脚下溜了啦!”静静一片水流被昆布突兀的步伐搅的混乱。昆布将衣袖和裤腿挽的老高,满脸是水的猫腰,借着月光瞄准鱼儿,快速出手。可是水中是鱼儿的天下,又怎会轻易被捕。只见那尾银色鱼儿从昆布手中哧溜滑出,摇摇尾巴,安然无恙的游了出去。

    “唉,真……”

    “那里,那里!师兄快,快!”

    不待昆布感叹,绡绫在岸边指着昆布的右边急切的喊着,双脚不由的跳着,恨不得亲自下水。昆布看着左脚下的鱼儿,用力将手在衣服上狠狠的抹了两把,一个海底捞月,竟一举得手,欣喜的抬手扬起给绡绫看。

    “挖,好大哦,师兄不错不错,快丢上来!”绡绫欣喜的抓起脚下的竹篓要接。却见昆布目光呆滞,一个松手鱼儿直直自由落体,回到水中。

    “师兄!你在做什么啊!”绡绫气的气的跳脚啊。大半天好不容易捉到一条,就这么给扔了!

    “后,后,后面!”艰难的伸出手,满脸不相信的指着绡绫身后。

    绡绫疑惑的回头,一双硕大的眼睛正好对上她的。一只眼睛就有她脑袋大吧,青蓝色的眼珠呈弦月状,她好奇的看着,那对眼睛也好奇的看着她。四目相对,绡绫稍微挪了挪脚步,美好的面庞露出微笑,但是这笑容明显的僵硬。

    “师兄,快跑!”微笑着突然转身,一声大喊,撒丫子向小溪之上跑去。昆布这才醒神,跟着绡绫狂奔。太吓人了,刚才看到绡绫背后突然多了个巨大的黑影,他的心就不由的颤抖。当看到那巨大的眼睛,他简直连魂都丢了。

    那黑影看着两人奔跑,张开一人高的大口,好像是打了个哈欠。隐在黑暗中的身形也看不出个所以,只觉重重的蹲在了地上,连溪水都不禁荡起涟漪。一双诡异的眼睛无聊的看向那二人逃跑的方向,也不去追。

    “追,追上来没有!”绡绫上气不接下气。

    “没,没有!”

    “那,那就好。那么大的东西,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落在了我背后?师兄你看到它的全貌了吗?师兄?”看着无人应声,绡绫停住奔跑的步伐,向后看去。黑云遮月,空空的树林,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神呐,天要亡我啊!迟早要被这个笨师兄害死啊!”一跺脚原路返回。

    没走多远就听到微弱的呼救,慌忙奔了过去,就看到昆布斜躺在一个土坑里,左脚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咬着。黑线立刻布了绡绫满头,这不是猎户捕兽的陷阱么。

    好不容易拉了昆布上来,还没有歇一口气,一阵突兀的阴风森然吹过,绡绫和昆布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再回头,那昏黑的庞然大物再次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身后。

    乌云被微凉的风吹走少许,赢弱的月光投下淡淡的光影,眼前的妖物逐渐清晰了起来。血红的身体似一只滴血的山猪,宽约八尺,高约六尺的巨大身体之上布满了狰狞结痂的伤口,见者不免心寒。八只爪子排在身体两侧,四方头颅的青面之上之上除了一双闪着寒光的巨眼,还有横越了半张脸的血盆大口。

    风无知无畏的吹过,嬉戏般撩起绡绫和昆布的衣衫。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了!

    “师妹你先走,我掩护。”是爱吧,那么胆小懦弱的昆布停止身体的颤抖,横越在绡绫面前。瘦弱的背身上,冷汗将衣衫打了个通透。绡绫心中一热。

    “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胡闹半夜出来,我看今日注定命丧于此。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就算死也不能让这妖物那般称心。”话落身动,直接向那妖物冲了过去。

    “师妹!”来不及多想,双手合十慌忙施法,口中念念有词,“破华!”话一出口,一道七彩玄光凭空而出,先绡绫一步击向妖物。

    那妖物愣愣的看着那光芒,微微咧开那嗜血的大嘴,只随手一格,那原本势如闪电的七彩玄光若一根柔弱的缎带被打在远处,一声巨响,七彩玄光落地之处,附近树木全部被拦腰折断。

    昆布的心凉了,他身体不好,师傅的法术只学到这一招,如今竟对这妖物不起分毫作用,看来这妖物的道行不浅啊,“师妹,不要过去!”慌忙跑上前要去拉绡绫,巨大的爪子却先他一步拦腰抓起了绡绫。绡绫只觉身体一紧,浑身被捏的要散架,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死命的忍着,不喊也不叫。就算死也不能让这妖物看笑话。

    “放开师妹,快点放开!”昆布捡起地上石块疯了般不断向妖物砸去。可是这种攻击对那妖物而言,怕只是挠痒痒吧。妖物懒懒的将目光挪向他,不耐烦的一抬脚,便将他踢了出去。昆布横撞在一棵大树上,登时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在说不出任何话来。

    “师兄!”绡绫一怒,反手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捕兽夹掰开,狠狠地向抓着自己的爪子上扣去。

    “嗷唔!”妖兽一声嘶叫,一把将绡绫甩开,拿掉身上的捕兽夹。锯齿印的伤口不断冒出青色血液,看得人不觉胃部抽搐,忍不住要吐了。

    那妖物见了自己的血,似极其恼怒。原本青蓝色的眼珠微微变红,一爪打向向着昆布跑去的绡绫。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瞬间便游走了全身,双脚一沉便跌倒在地,看着血肉模糊的肩头,心里没有恐惧,竟是得手后的淡淡喜悦,就这么死去也无妨了吧。最后看了昆布一眼,轻轻的合上眼皮,等待致命的一击。

    可是,等了好久,却再也没有新的疼痛。莫不是这妖物良心发现?还是,还是他觉得师兄比较好吃,先去解决师兄了?慌忙睁开眼,只见昆布安然无恙,双目出神的看着前方。顺了他的目光,绡绫艰难的挪动身体,便看到了树梢之上,那白色的身影。

    只见那妖物双目赤红,紧盯着帝澈,帝澈却将目光扫过满脸惊讶的绡绫。

    他本来是和尘芥巡视完周边,打算回清宁园的。可是尘芥突然撒懒说肚子饿要去觅食,他便只有步行。不想这一步行就听到了微弱的响动。飞速赶来就看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目标。只是未曾料到青面蠡夔恢复的这么快,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味。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青面蠡夔竟然对绡绫下手。

    看着绡绫肩头的伤口,原本淡然的眼眸不禁一紧,心中突兀划过一道伤。熊熊愤怒突兀燃烧,随手一划,绡绫,昆布周身便出现了一层透明结界。犀利的目光射向青面蠡夔。

    “凝然在哪里!”

    绡绫心中一愣,他和这妖物认识?凝然?是个女子?

    “这句话你问了百年,不厌么!”

    绡绫惊讶的看着青面蠡夔,为什么如此魁梧丑陋的身体,却拥有银铃般清脆的天籁之音!

    “说!”

    “唉,北帝怎么也犯起傻了。”你那么多严刑逼供我都没说,现在会说吗?再说我还想多活百年,说了我还有命吗我。青面蠡夔心中一阵嘀咕。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帝澈一个飞流直下向青面蠡夔冲去。青面蠡夔却似没看到般,只轻轻一挥爪,本已静止的风似受召唤般骤聚着形成一团强大的气流,呼啸着朝帝澈飞去。

    “不好!”绡绫,昆布齐齐大叫,这一击下去不死都不行吧。虽然这登徒子平日轻浮了些,可是也罪不致死啊,而且,是为救自己和师兄……

    绡绫心中一阵感触,挣扎着想要冲上去,却见那站在树梢上的人双手合十,变换手势,口中念念有词。眼看气流将至,忽的睁大双目,大喝一声,“辰法·镜破——”身体迅速鼓涨,在一道闪电之后,竟化身为一柄两丈长的冰蓝色光剑,直直向气流中央砍去。煞时,电光交错,惊雷阵阵,气流被拦腰砍断,余威波及周边,原本浓密的树木向后倒了大片。若非有结界护身,绡绫和昆布早似浮月般不知去向。

    青面蠡夔眼见一击未成,心下一阵盘算。自己本尊尚未复原,不可打持久战,最好三招之内解决。

    绡绫眼见这登徒子如此厉害,心中一阵惊讶。登时明白自己太过任性,误会了他。若他真有邪念,十个自己怕也逃不过吧。心中一阵愧疚,为什么见到他就没由来的生气,在意。被这种情绪操控,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自己在他眼中定然是刁蛮,胡闹吧。他会讨厌我吗?不待心中猜测完,那天籁之音在空中响起。

    “风神妙站。”青面蠡夔一声大呵,一股巨浪自不远处的小溪里翻腾而起,这哪里是条小溪,分明是片海!水不断不断的涌出,不绵不断的扑向帝澈。帝澈从袖中抽出一根莹润的玉箫,轻轻扭动。那玉箫尾段竟冒出剑身,分秒间,一根玉箫便转换成一把耀眼的长剑。

    帝澈手握萧剑空中一挥,回转身形抬腿一个上仰,似在舞一支孤单的舞。霎时白光大盛,飞舞着向青面蠡夔劈去。水与光在半空中交融发出剧烈的声响,连大地都忍不住震颤。巨大的水流四散开来,每落一处都是一个大坑。

    “你想再死一次么!”

    青面蠡夔突然沉声,一双巨眼闪烁森然笑意,配上嗜血大口和满是死气的青面说不出的狰狞。

    帝澈高悬于空的身形不由的一阵。这句话似钓鱼的铁钩,将他隐藏千年的伤痛轻易钓出。那些鲜血与绝望那么真实的再现,瞬间就将他好不容易拼凑的宁静击的粉碎。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啊,纠缠我做什么,有本事去杀了他啊,是他杀了子暄。杀了他我就放了凝然,你能做到吗?哈哈,你害怕吧,你斗不过他,只能求着我等凝然的下落。这样无用的你活着也是多余。”

    心啊,翻腾,奔涌。血泪啊,放肆,沸腾。这样的我活着有什么用?

    什么都失去了,眼见所爱一个个离开自己,却只能无力哭泣。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保全,靠着他的施舍过活,这样的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绡绫诧异的看到,挣扎的痛苦迅速爬上帝澈那俊逸的面庞,原本神样的男子突然张开双手,仰头望天,嘶声质问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那么想死的话,我就做做好人成全你吧。”

    青面蠡夔狞笑,这扰心之术真比任何有形的法术都来的厉害!不过寥寥几语就能摧毁他的心智,看来当年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

    “嗷”低吼一声。咆哮着再次从小溪中吸出一股流水,双手一搓合,身形一摆一个水球迎然而生,生生向帝澈抛去。

    绡绫一愣,看着半空中的帝澈被水汽打的发丝凌乱,那一双安静的眸子里是绝望的灰,不好,他发的什么呆,怎么不躲!挣扎着起身,冲着半空强作高声

    “登徒子,快闪啊!”

    帝澈的世界一片漆黑,他兀自对着黑暗茫然的纠结在自己的心结里。就这么死去吧,再不用追寻凝然的下落,不用卑微的去仇恨,化作这尘埃,永生永世都不予要再记起吧。

    这里好安静啊,真好,就这么沉寂下去吧。可是,什么声音啊,那么细微的打破了这难得的清净。

    “帝澈,帝澈在做什么呢?”

    一张稚嫩的脸探头出现,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的看着他,可爱的丫髻上,两个金黄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绡绫!”

    心头一震,混沌的神经豁然清晰,突兀的从自己的世界冲出,一抬眼便看到那巨大的水球逆袭而来。不好,心下一紧,慌忙要结印,一扇巨大的,雕刻着阴司鬼头的大门凭空档在他面前,那水球直击上大门,那大门发出一声巨大的裂锦之声,大门竟打开了,水球被引入门内巨大的黑暗里。

    “阴司鬼门!”青面蠡夔暗叫一声不好。一个嬉笑的声音便飘了出来。

     正文 第四章  羁愁隐于心

    “哎呀呀,小澈啊,几日不见,你怎么退化到这种程度,真是让我这兄弟同僚心寒啊!”

    绡绫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中突然冒出一个俊秀书生。月光照在书生淡青色的儒生长衫上,映出比月光还要白皙的脸。

    绡绫心中一紧,这人莫不是有病,一张俊脸怎么惨白成那样。再看他的身形,瘦瘦弱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难不成这人身患绝症,却要拼死保卫好友?绡绫心中一叹,一股豪情涌上心头,对那书生不由的另眼相待。

    “白面南帝璟封?”

    青面蠡夔摆动着身形,声音不由的高了起来。

    “算……”

    “你来做什么!”璟封刚要作答,帝澈清冷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璟封双目一转看向帝澈。刚才的情景他至今都不敢相信。一直对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的帝澈竟然忽悠那么绝望的表情,那中从身体到内心的绝望与冰冷,让人看的好心疼。

    “哎呀呀,对你的救命恩人竟然如此无情质问,我一颗脆弱的琉璃心啊!”璟封双手做西子捧心状,一张白脸不见丝毫血色,那么泪汪汪的看着帝澈。

    青面蠡夔和绡绫不由的眼角一阵抽搐。堂堂酆都南帝竟然这副德行,其他几位就可想而知了吧。绡绫心中也是一愣,这登徒子是个怪人,他的朋友怎么比他还……

    “不说也罢。”帝澈随手一摇,将目光挪开,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又被无视了!璟封心中一阵悲哀,整个冥界怕没有比他更讨厌被无视的鬼了吧。

    “好了,好了,还不是老头子嫌你逛得太久却没有带东西回来,让我过来看看。”

    “哼,老鬼不相信我!”不屑的笑意挂上嘴角。再回头,又一个水球呼啸而来,只不过这次变成了两人份。

    “打架的时候聊天可是大忌哦!”娇嫩悦耳的声音配上臃肿可怖的身形,还真是让人大倒胃口。

    “这个肉块就是所谓的天界美女,外号一朵梨花压海棠的万年妖兽,青面蠡夔!”璟封无视呼啸而来的水球,不可思议的指着青面蠡夔,大睁着眼看向帝澈,等待他的确认。

    “你,真不是一般啰嗦!”帝澈强忍住笑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青面蠡夔的脸都要绿了。

    “哈哈,哈哈!”绡绫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每笑一声伤口就痛,可是真的太好笑了,这书生真是活跃气氛的高手。

    青面蠡夔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想她当年在天界花容月貌,万神垂涎,此刻竟然被一只鬼和一个凡人耻笑,不可原谅!随手一招,风和着水交融成一个巨大的电球,一摆身向绡绫砸去。看你个俗媚死了还怎么笑。

    “绡绫小心!”帝澈心中一紧大喊一声,冲了过去,迎向他的那只水球被他一手斩断,化作暴雨洒落一地。

    这个女子是?刚才能让那么绝望的帝澈瞬间复活,又让他这般惊慌在意。璟封别过头看向满脸懵懂的绡绫,有意思,貌似今趟是来对了。

    绡绫看着飞来的电球整个人都傻了,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吾命休矣!”

    说是迟那是快,眼看火球就要砸开结界伤及绡绫。帝澈用力一挥,萧剑出手化作巨型长剑劈向电球。不想一击不成,电流太过强大,剑与电球在结界上方僵持不下,发呆的绡绫慌忙回神,看着快要消失的结界忍痛飞速跑向昆布。

    “功力见长啊。”青面蠡夔皮笑肉不笑,双手一挥,身形一摆,一股狂风呼啸着冲向帝澈。帝澈左手御剑,右手结印,冷不防电球突然撤出,又一个猛进,震得他险些失了萧剑。心神不由一分,那巨大的狂风已经他的身形吹的飘忽,一阵裂骨的痛好似要将他的身体生生撕裂。

    艰难的伸出手,想要逆转萧剑,但身体一转,整个电球就逼了过来,“小心啊!”绡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的痛恨起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的看着帝澈长衫成絮,一张俊脸苍白的冷汗狂落。

    “丫头你很在意他啊?”

    绡绫大惊回头,看到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璟封,不由的向后退了退,身体一痛,坐倒在地,“你,你怎么跟鬼似的!”

    璟封一愣,这丫头感情还不知道帝澈的身份啊,哈哈,有的玩了,看你帝澈以后还怎么无视我。从袖中打出一把画了青竹的折扇,遮了半边脸,“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自幼体弱多病,身体赢弱,走路都是无声无息的。你,你竟然咒我死!苍天啊,我这种人真的不能活下去吗?”

    看着璟封满脸认真,绡绫登时觉得愧疚,突然想到帝澈,一把抓住璟封的胳膊,“快,快去帮他。”

    看着深陷苦战的帝澈,璟封却似毫不在意,摇着头继续看着绡绫

    “啧啧,真是狠心的丫头,让我一个病人冲锋陷阵,是你的心肠硬呢还是,还是那小子是你的意中人!”

    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的绡绫心里发毛,不由的将目光转向帝澈。只见帝澈已经逆转了萧剑,正在全力攻击,巨大的火花映的人睁不开眼。

    “喜欢他!真是笑话。本姑娘才不屑去喜欢一个举止轻浮的登徒子。”

    夜风徐徐,伴着她故作镇定的声音和激烈的打斗传遍整个山间。璟封心下一笑,明明那么在意还不肯承认。

    “这样啊,那算了。本来想看在你的面子上帮帮他,你既然不在意,那我还是回去养病好了。”

    绡绫看着转身要走的璟封,一愣,“你们不是朋友么,朋友见死不救?”

    “朋友啊!”璟封低声玩味着这个词语。算是朋友吗?

    时光轮转,仿佛又看到那个少年冷漠的站在阴影里,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戒备。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就痛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即便后来也跟大家慢慢熟悉,冷漠变成淡然,但心底那扇黑暗的门永远不曾打开。淡然其实是冷漠的一种掩饰吧,他不爱任何人!

    “喂,丫头我帮他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哦!”

    绡绫抬头便看到璟封微蓝的眸子里满是浮云,惨白的面庞神情遥远的看向打斗中的人。

    帝澈只觉身形迟钝起来,青面蠡夔巨大的身形突然飘渺起来。心念一闪。看来它并没有完全恢复。想要趁此时机举剑而起,不想手腕一痛,萧剑一沉,重重跌落,不好!青面蠡夔心中大喜,一个飞龙在天,背后突然升起一对黑色羽翼,手持长矛破天而来。与此同时,璟封上半身猛地一甩,身形一抛,一缕强盛的金光便将他笼罩。

    “谁要你多事。”帝澈突然发起火来,一双眸子因为激战隐隐泛红。

    璟封一愣,这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火啊!心中不由升起丝丝凉意。他果然还是没把自己当朋友!心念游走,神情却依旧嬉笑,“要不是那丫头可怜兮兮的求我,我才懒得动手。”话落手动,天空雷声大作,一道闪电顺着他的手的指引着劈向青面蠡夔。

    帝澈心中一动,看向地上绡绫,只见那一双明动的眸子里竟全都是自己的身影。是开心吧,嘴角轻轻牵动的是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绡绫看着空中的人突然直直的盯着自己,嘴角有轻微的笑意,竟呆了。那样专注的眼神啊,看的自己心温暖无比,忍不住就忘了这一身伤痛。

    “不好!”璟封一声大喝,被一阵狂风吹倒。帝澈迅速收回目光看向青面蠡夔,却见一截巨型枯木千疮百孔的被丢弃在地上,空空如也的山间,哪里还有青面蠡夔的影子。

    “狡猾的妖怪,竟然用移行之术。费了半天劲本尊根本不在这里。”璟封没好气的嚷着。既然已经倒了,索性坐在地上,也不管凌乱的衣衫,打开折扇气呼呼的一阵猛扇。

    “来日方长,她逃不了的!”望着渐蓝的天空,帝澈的声音恢复之前的淡漠,轻轻的话语竟听不出感情。

    “喂,你家那小丫头受伤了,你又在这里发的什么呆啊!”

    “什么叫我家的小丫头!”帝澈眉头一皱,飞身落在了绡绫身旁。看着她肩头可怖的伤口,心中犹如刀刮,想要好好安慰,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你个笨蛋找死啊!看到妖怪不会跑的么,竟然还冲上去,若我不来,你早就命丧于此了!”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就算救了我也犯不着这么神气吧。本姑娘……”

    绡绫那个气啊,亏得自己刚才那么担心他,这登徒子竟然这种态度,果然不是好人。刚要发飙,却看到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璟封。登时想起刚才的交易,心中不由的矮了半截,生生咽下了要说的话。扶着肩抬脚要往回走,那知一个转身便天旋地转,无数星星飞鸟绕的她忍不住沉沉睡去。

    “丫头,绡绫!”看着眼前的人突兀的倒下,那往昔的画面突兀的蹦出,心中一阵阵战栗。不要,不要啊!慌忙抱住那几欲着地的身体冲入云霄,化作一颗明星消失在广漠天际。

    “他,他们这是去哪了?”终于从刚才那场恶斗中醒神,昆布迟钝的问。

    “自然是回去疗伤了。你伤势如何,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不用了,我无大碍。”慌忙摆手,靠着大树挣扎起身。璟封本想好人做到底送他一程,但当务之急是回冥界报告消息。这青面蠡夔不愧有和玉帝作对的本事,本尊尚未恢复就能将移行之术运用的如此强势,仅凭他和帝澈怕不能轻易解决。以防万一还是搬些救兵的好。

    “那小兄弟你自重了!”话音未落,人已不知去向。昆布大张着嘴,茫然四顾。这到底是怎样的战争啊!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遍布沟壑的土地。一个时辰前,这里还芳草萋萋,虫舞蝶落,只片刻就……

    那公子到底是何须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法力。自己怕是再修炼个三世也不及他分毫。师妹跟着他定然不会受苦吧。思量至此,一抹凄凉的笑便挂上了脸庞。自己就只有垫底的份了吧。

    灰心的目光茫然游走,忽然落在不远处的白色东西上。拖着身体移向那片白色,一只纯白的兔子便映入眼帘。应该不到一个月吧,小小的身体卷缩着瑟瑟发抖,红色的眼睛微闭,脚上鲜艳的颜色让人不由心痛。

    是被刚才的打斗误伤的吧!轻轻一声叹息,缓缓的抱起兔子,我们都是无人过问的可怜人啊!先带回去治好你吧。慈爱的看着兔子,放在自己胸前,继续向仙都观挪去。那兔子似是受伤严重,也不挣扎乖乖的趴在昆布胸前,只是一双火红的眼睛微微透出一层青蓝。

    什么声音啊,轻轻袅袅如一缕清风,带着温柔的气息抚过身体。可是,那清淡的背后,为何有那样深刻的忧愁,忧愁的让这原本明快的曲子都忍不住泣出血来。是谁?是谁有这样深刻的痛,是谁让这箫音颤抖?

    绡绫拼命的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屋子的顶部,回家了?想要起身,彻骨的痛却让她的身体快散架,转过头就看到开着的窗外那一抹背身对着自己白影。

    青石坟冢前,那登徒子站的笔直,风将他脑后的乌丝和衣衫轻轻扬起,腰间一把莹润的玉扇和了满园桃花,不觉惹眼。一根玉箫自面庞上横出,阵阵箫声便自那里发出。是他在吹箫?唉,真是笨蛋啊,怎么又忘记问他那是谁的坟冢了。

    静静地躺着,忽然想到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好像是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吧。那日救自己之时,他可是正眼盯着自己发呆来着?等等,等等,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高的法力,凝然,凝然是谁,好像是一个女子,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脸突兀的就烧得发烫。自己怎么就那么在意他了,那女子跟他的关系关自己什么事。纠结的摇头却换来一阵疼痛,忍不住又沉沉睡去。

    睡梦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声音一点一点响的微弱。她惊恐的茫然四顾,可空空的境地什么都看不到。她慌了,拼命的奔跑,脚下隐隐有水,“谁,谁在哪里?”轻微的响声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耳朵,可是就是找不到方向。

    那声音有小变大,渐渐的清晰起来,竟然是孩子低声哭泣的声音,“谁啊,谁在哪里?”她的心突然一痛,这声音清澈的让人悲伤。正想着,一个孩子的背影便出现在前方。幼小的身躯蹲在地上剧烈颤抖,满地呕吐的污秽让人无法靠近。轻轻的伸出手去碰那孩子的背。那孩子突兀转过身,绡绫不由惊叫一声坐倒在地。那孩子洁白的衣衫竟被鲜血完全侵染,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红肿的眼睛那么痴傻的看着自己,绡绫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哗哗的流落。

    “你怎么了?”抽泣着问,可话音一落,那孩子如同他出现般,凭空消失。她愣愣的看着那片虚无,一个脚步,轻轻的走来。猛地回头,一个女子便飘了过来。

    飞天髻,柳眉轻蹩,完美的脸庞白皙如月,一身白色缨锈纱纹双滚边纱裙衬出盈盈身姿,似下凡仙子。但最瞩目的还是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吧,明明灭灭若夜明珠般发出光芒。这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身扮相虽年轻,但眼角的皱纹还是泄露了秘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平添一种风韵。那女子一双名目闪动的看着她,轻启朱唇。

    “你为什么哭?”声音好轻,轻的好像没有开口,可却那么真切的在耳边响着。

    “好悲伤,这里,这里好痛!”忍不住右手紧紧攥住胸口,柳眉痛苦的纠结,“他是谁?”

    “他啊!”那女子一顿,漫野的忧伤覆盖了双眼,“远在天边近在窗外!”

    “窗外?你又是谁?”

    “子暄。”

    “子暄?”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却突然重重一跌,眼前陡然一阵明亮,睁开眼,还是自己的房间,条件反射的看向窗外。那抹幽静的白已不再吹箫,正倚坐在巨大的柳枝上望天发呆。那样的神情是她没有见过的,原本明亮的眸子好似渡了一层金光,耀眼的让她看不清。

    天空到底有什么?能让他这般专注。他好像并不如表面那般轻浮。那日大战之时,他好像换了一个似的,淡然,冷漠,清俊的她都不敢忘记。这到底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秘密。所有的疑问像孩子温柔的小手,挠的她的心好痒。

    “啊!烦死了,直接去问不就好了嘛!”耐不住纠结,翻身下床,伤口的痛楚也阻止不了她好奇的快要疯掉的心。

    “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裂开怎么办?”温怒的声音掩不住关切。

    望着头顶眉头微皱,满脸严肃的帝澈,绡绫的心轻微跳错了节拍。刚才那股风雨无阻要弄个明白决心,在这张俊脸下却像泄气的皮球,再提不起一点精神。

    “那个,那个你都知道我名字了,那你的呢?”竟然有些扭捏!绡绫真不相信一向和男子逞强的她,竟然会扭捏!

    帝澈分明看到了绡绫那绯红的双颊,心中一愣,西天晚霞怕也比不上这红晕的分毫吧。这羞怯是为自己而展露,只属于自己。心中一片欢喜,忍不住想要敲锣打鼓的去宣扬,可只瞬间,炮竹燃尽,酒散离席。一个声音尖利而讽刺的嘲笑。

    “你有什么资格爱人,你有什么资格!没用的家伙!”

    是啊,他这样的烂人没有资格爱人,他只会给她带来麻烦,他不能害她!他想要的只是她衣食无忧,每天都拥有灿烂笑容。躲避了六年为何要在此刻动摇!

     正文 第五章  爱迷情多诡

    风唤醒他混乱的思绪,不由的望了望天边那温婉的白云,恢复淡然的神情,言语不禁也悠然的带着戏调。

    “本公子的大名,你这凡夫俗子又岂能知道!”

    绡绫登时醒神,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凡夫俗子!那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又算什么!”

    “懒得跟你这女子纠缠!”轻轻一跃,从高高的柳枝上落下,白衣翻转出一片淡淡青草香,玉箫横进袖中径自向阁楼走去。

    “你个混蛋登徒子到底叫什么!”绡绫恼了,从小到大谁敢这般对她。其实,就算有人这般对她,她怕也不在意吧。只有他!只有被他无视,心中就升腾起巨大的不平和愤慨,是不甘吧,不甘心自己在他心中就那么随随便便,无足轻重。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喔,那么想知道的话,只要你爬上我刚才坐的地方,我就告诉你!”帝澈用奸诈的目光盯着绡绫那受伤的肩膀。绡绫心中一寒,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坏啊!明知她身负重伤竟然还让她爬树,吃准了她爬不上去!

    “一言为定!不过,附带你要告诉我这坟冢之内埋的究竟是谁!”

    凛冽的目光让帝澈心中微动,这丫头还是这般莽撞啊!转过身,携了清风一同走远,绡绫一愣,就听到那渐行渐远的声音飘忽而来,“你先爬上去再说吧!”

    拳头是狠狠握紧的,冲着帝澈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似有所感,帝澈微微回头,绡绫慌忙收起动作,冲帝澈傻傻一笑,转身去爬树。帝澈别过头忍不住轻轻牵动嘴角,傻丫头!

    初夏的风吹的温热,绡绫绑好裙摆抱着巨柳一点一点前进,早来的知了在头顶没命的叫,和着毒烈的太阳让人不觉烦闷。唉!怎么着都感觉自己是铁板上的烤肉!叹息着,一点一点的用双脚蹭着粗糙的树皮向上磨。白皙的双手被磨的通红,肩头一阵阵剧痛,白色的纱布已然有血迹丝丝可见。

    尘芥扑棱着翅膀从园外飞进来就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帝澈疯了不成!转过头要冲进阁楼,忽听一声尖叫,条件反射的回头,飞向绡绫。小小的身体不断扩充,一个燕子滑翔接住了爬树手滑跌落的绡绫。

    “好险,好险!谢谢你了啊!”猛烈的喘着气,拍了拍尘芥的身体,突然,那拍着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比刚才还要大的惊叫差点刺破了帝澈的耳膜。

    “好大,好大的乌鸦!”

    尘芥被她这一声震得差点跌落,怏怏的送她下地,逐渐恢复娇小身形,“你好吵啊!”郁闷的丢出这一句要向阁楼飞去,一双带血的手却毫不设防的抓住了它。

    “天哪!竟然还会说话!太好玩了,你是妖精吗?”绡绫大睁着眼睛,十足一个好奇宝宝般打量着尘芥。尘芥心中一阵发毛,这样的眼神只有在璟封那里才能看到吧,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顿时后悔多管了闲事。

    “你想勒死我吗!”被她捏的快断气的尘芥哑着嗓子喊。不过乌鸦的嗓子好像都是哑的!被这一句提醒,绡绫才从冲昏头的惊喜里清醒过来,慌忙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乌鸦兄弟怎么称呼,厄,你有名字吗!”

    尘芥的黑线在头顶不知竖了多少条,不耐烦的喊:“你不是要爬树么,继续爬吧!”话音一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阁楼,生怕再次落入魔爪。唉,它脆弱的生命啊!

    这乌鸦也是那登徒子的?竟然有这么好玩的动物跟着,这登徒子看来还真不能小瞧啊!好,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是谁!刚刚还被烈日蒸发了的决心瞬间又回来了。

    “你疯了!那丫头的伤还没好啊!”一冲进窗口,尘芥劈头盖脸就对帝澈一阵数落。良久,那站在窗口阴影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小澈!”尘芥耐住性子又叫了一声,那人还没有反应,疑惑的冲到他面前晃了晃翅膀,却发现那人呆滞的目光中全是绡绫!

    “好热,好痛啊!”忍不住轻声的叫着,那双早已鲜血淋漓的手脚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那个登徒子一跃就能上来,自己爬了这么半天才只到中间,真是学艺不精啊!正想着,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袭来。肩头那雪白的纱布早已被血水浸透。糟糕哦,伤口裂开了。可抬头看看那近在咫尺的柳枝,一咬牙,猛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向上爬去。

    终于,终于到了!艰难的伸出手攀上那粗壮的枝干,拖着早已麻木的身体爬了上去。一阵风吹过,刮得麻木的伤口再次痛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攀着树干站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阁楼的方向大声喊

    “登徒子,登徒子,我上来了,我……”话未说完,一阵猛烈的眩晕便伏击了她。怎么这么没用啊,总是头晕。心里骂着自己,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左摇右晃,一个趔趄直直的从树干上坠落。

    “师妹!”端着汤药而来的昆布,望着那心中的人儿若一只残翅的燕孤零零的跌落。手中的汤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看着那一片白花花的碎片,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妹也会变成这样!突兀醒神,飞快的跑过去要接,怎奈自己伤口初欲,功力本就不高,一个飞身也不过平日走路的三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个脚步没踩稳跌了个狗啃泥。

    “师妹!”伸出的手无力又苍白。眼看着那爱恋之人就要香消玉殒,痛恨着自己的无能,狠狠垂地,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弱!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如闪电划过,轻轻拥住了那被判了死刑的身体,“公子!”昆布的心中燃起希望的火焰,要冲上去,却看到那白影怀中的人缓缓的伸出手,一只玉手满是伤痕,轻轻的抚过白影的脸,一下一下,那么深情。心头一痛,转身跑出了清宁园。

    “你叫什么?”迷迷糊糊的问着,绡绫的眼中只有那一双黑若曜石,满是伤痛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人的轮廓。

    “帝澈!”

    “帝澈啊,帝澈!不认识呢,你……”

    伸出的手颓然跌落,煽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风。小小的风连叶子都吹不动,却让帝澈那坚硬的心忍不住颤抖。看着那伤痕累累却带着笑意的人儿,心中陡然裂出一道血口,我到底要怎样,到底该怎样!仰天长啸,狂风卷来,惊了满园桃枝。

    夏日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嬉戏过仙都观蜿蜒的回廊,两个蓝衣道士靠在阴凉处交头接耳。

    “已经两天了,小师弟怎么还是闭门不出啊!”

    “谁知道啊,那天见他失魂落魄的从清宁园出来,怕是在小师妹那里吃了闭门羹吧!”

    “唉,小师弟性子太软,身体也不好,喜欢谁不好,偏偏是师妹呢!”

    一个道士叹息着摇头走向回廊尽头,另一个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也走飘然而去。

    昆布静静的躺在床上,两行清泪不由的滚进了嘴里,好涩好涩!门突然发出轻微声响,“谁?”慌忙用衣袖拭去泪水坐起。门边露出一个小缝,不见人影,倒是一颠一颠的跑进一直雪白的兔子。那兔子跑到昆布脚下,静静的卧在他身旁。

    昆布心中一暖,俯下身抱起它。那日抱着受伤的它回来,不想几天就治好了。轻轻的抚摸白兔,“生命力好强啊!你也是坚强的孩子吧!改天放你回去吧。”喃喃自语着,那兔子却突然自他手中跳到了地上。

    “你还真是好心啊!可是你就甘心一直这样吗?”

    一个女声犀利又尖锐,若一把锋利的长矛专拣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戳。

    “谁,谁在那里!”他慌张起身,茫然四顾。可四周哪里有半个人影。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帮帮你这无能的家伙吧!”昆布循声而去而去,就看见那兔子四肢缓缓伸展变长,一层层青蓝色的光芒突然由弱变强,刺的他睁不开眼。良久,当他的眼睛终于可以睁开之时,那宛若仙子的女子便刻入了眼眸。

    飞天髻,柳眉轻蹩,一双明目蜿蜒流转,却又冷冽暗闪,完美的脸庞白皙如月,一身红色缨锈纱纹双滚边纱裙衬出盈盈身姿。

    “你,你是妖怪!”昆布掌心发凉,忍不住后退,与那妖兔保持距离。

    那妖兔嘴角撇过一丝不屑,“就你这胆量怎么和帝澈斗!”

    “帝澈?不认识!你我无冤无仇,好聚好散啊!我不用你报恩,你,你快些走吧!”结巴着,昆布的大脑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被他的傻样子逗乐,那妖兔忽然娇笑起来,衣袖掩面,身姿随了笑声起伏,一身火红的纱裙将所有风韵竞相展现。昆布不禁瞧痴了。

    “我美吗?”

    “美!”昆布呆滞的点头。

    “那你还舍得我走吗?”

    “厄,这个,这个,你一个女子怕不方便吧!”迟疑着,那女子青蓝的双目突然凌厉起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不想欠你人情!你想要那个丫头是吧,今晚我就让她自己送上门来!”

    昆布望着那美丽而高傲的面庞却摇了摇头,“姑娘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可是我要的是心,喜欢着我的心!此处乃道观,你一个妖精还是速速离开,若被师傅发现,怕就没命逃了。”

    “你这样的烂好人真是让我心痒痒啊!要心是吧,那就跟我交易吧!”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昆布的脸颊,昆布的心一时飘忽,“痛恨着无能的自己,厌恶着总是排在人后的自己,渴望着力量吧,有了力量你就拥有一切,就拥有她!”

    新鲜若樱桃的双唇轻轻的诉说,手臂柔若无骨的摩挲着昆布的面颊,昆布心中陡然一寒,慌忙退后,“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

    那女子轻轻一笑,飞扬的唇角平添妩媚,转身倚在了床边,“我给你力量,给你想象不到的强大力量。有了这力量,莫说那丫头的心,就是整个天下你都唾手可得。”

    昆布惊讶看她,满脸的不相信,“我不需要天下,绡绫有公子照顾,只要她幸福我就满足了。你还是快走吧!”面色一转,下了逐客令。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人的一生是不能太贪心的。自己原本一个小乞丐,现在在这仙都观有师傅师兄弟们关心照顾,衣食无忧。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啊。人是要知足,才会快乐,要学会感嗯,才会幸福!

    “哈哈,笑死人了。你指望一只无用的死人来照顾她,太好笑了。”女子掩面,笑得前仰后合。

    “死人!”昆布温润的眼神突然犀利,严峻的盯着女子。

    “你口口生生的公子就是那酆都五鬼帝的北帝帝澈!而且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杀了自己娘,却什么都不能做,连自己身体都被绞碎的无用者。你要一只鬼来照顾一个大活人,哈哈,你想她早死么!”

    昆布大惊,登时想到那晚他高强的法力,还有他那面色煞白的同伙!师妹!不好。猛地醒悟,拔腿要向外冲去,一根红绫却缠住了他的腰!

    “你这是做什么!”怒视着满脸悠然的女子,昆布心急如焚。

    “唉,难怪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就你这么弱的身体和这不会思考的大脑,换了谁都不要!”

    “你!”

    “我什么我,那丫头喜欢帝澈久矣,只是嘴上死咬着不认。你这么跟她说她会信吗?就算她信了你又如何。以那丫头的性格,若喜欢就算变成鬼恐怕也是要和帝澈在一起的,你想她早死么?”

    昆布一呆,虽然十二分的不愿意承认,但这妖兔说的却全都是事实。头不禁一痛,也不管那妖兔为何对这事一清二楚,脑子里只有血淋淋的绡绫濒死图。怎么办,怎么办,忍不住如一个妇人般走来走去,原地打转。那根牵着他的红绫被他拽的直直的,活像磨上的驴。

    “好了好了,转的我头晕,只要你把身体借给我,所有的烦恼我都帮你解决!”

    “你是谁?”昆布停住脚步,双目凌厉的刺向那女子。

    “好久都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那女子轻微发喋,声音忽然一紧,“朝雾。”

    “你就是万年神兽青面蠡夔!”昆布一惊,脑子里飞快闪过古书上的字句。天界有神,神有天宫,天宫有兽,万年不死。奇兽蠡夔,善控风水善幻人形,貌美性温,犹若清晨朝雾,神赐名朝雾。因其面常年发青,又唤青面蠡夔。

    “亏你还有点记性,救了我算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朝雾浅笑盈盈,眼中却全无笑意。

    昆布被这美貌所惑,早已忘却了所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神兽助我!”

    朝雾真的忍不住要笑死,这样的老好人真是让她心痒痒啊,痒痒的不折磨一下就睡不着觉。而且这个家伙也太好骗了,明明那夜激战璟封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这小子怕是当时吓傻了没注意吧。

    “那么就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昆布一惊,抬头正对上那魅惑的青蓝色眸子,好深的一潭水啊,让人忍不住就沉沦其中。迷迷糊糊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朝雾面无表情的看着昆布昏倒在地,嘴角撤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一直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落在敞开的窗口,沙哑的扯着嗓子,“你何时来的!”

    “哎呦,这不是小黑吗,哦,不对,现在改叫尘芥了吧!”朝雾满脸堆笑靠近尘芥。

    尘芥却飞的闪开,厉声,“我的身体还来!”

    “你觉得你做到了我的要求吗?”

    “我已经解了你的封印帮你逃了出来,你要食言!”尘芥一双死灰的眸子紧紧的瞪着朝雾。

    “哇,好吓人的眼睛啊,你不要这么看着人家嘛,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老主人啊!人家怎么会失言呢,只是想附带一个小小的条件而已。”朝雾满脸娇媚,眼睛一眨,优美的身体华丽一转。

    尘芥警惕的看着她,“是什么?”

    “这个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很快你就会拿回你的身体,找回你的记忆!”朝雾说的欢快,尘芥深思着打量她,“那就最后信你一次!”说完头也不回的飞速离开,生怕和朝雾多待一秒。

    朝雾看着那远去的黑点,施施然走到窗边望向清澈高远的天空。青蓝的目光映着白云没有想象的纯真却多了刻骨的怨毒,“你欠我的,就用你的儿女来偿还!”

     正文 第六章  君心多纠结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绡绫在屋内拼命的摇着扇子也不济事,心中一阵烦闷。小师兄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总是见不到人。若是往年,早就做好了清甜的绿豆汤送来呢!唉,真是好想喝啊。正想着,猛地起身向外走去。他不送我不会自己去厨房拿!

    出了门就看到阁楼窗口背身的帝澈,不由的握紧拳头,真是太可恨了。枉她那日拼了命的爬树,结果这登徒子只告诉了自己他的名字,也不说是干什么的。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否认答应过告诉自己那坟冢之内到底埋了什么人。还满脸忠义的说,“我只说让你先爬,并没有答应一定要说!”听听,听听这是君子所言嘛,脑海里又浮现那张笑得轻浮的俊脸,真像好好给他一拳!

    恨恨的向厨房走去,沿路却见到好多陌生人。自打天热她基本就没出过清宁园,不由的一阵好奇,走向正殿。

    刚一进去就被拥挤的人群挤了出来,放眼而去就见角三重天面的圆形大厅里,人山人海,烟雾缭绕,还有很多挤不进来的人跪拜在门外。祷告声,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训斥聊天之声充满了整个正殿,让人忍不住耳朵痛。怎么突然间这么多人!这么大热的天都挤在一起中暑了怎么办!

    随手拉住一个师兄道出心中不解,“师妹有所不知,近日山下有妖孽出没,夜间杀人危害乡里,这些人都是来求神保平安的。”

    “这么严重!那爷爷呢?”

    “观主已经派了大师兄和小师弟去了。”

    “小师兄也去了?就他的功力怕还不及我啊!他去不是找麻烦么!”绡绫一叹,爷爷老糊涂了么?

    “以前是,可是最近小师弟天灵突开,功力猛进。短短几个月功力都在我们之上了,师傅还亲自教了他好几招呢!”

    “这么厉害啊!那等他回来要好好切磋了!”怏怏的说着转身去厨房。原来师兄下山了啊,难怪这么无聊。天这么热,爷爷一定忙坏了,端碗绿豆汤给他吧。

    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爷爷的声音,“近日妖孽作祟,我徒儿飞鸽传书好像是蠡夔所为!”爷爷在和谁说话啊?刚要推门而入就听到了那登徒子的声音,“上次一战蠡夔应该有受伤,它本尊也未完全恢复,这么快就采取行动实属不智,以蠡夔而言怕不会如此。”

    “哼,什么怕不会如此,只怕是你不敢去吧!”推门而入,就看到帝澈乌黑的眸子。

    “绫儿你怎么来了?”苏阳子脸一黑看向绡绫。这两个人啊!

    “天这么热我怕你身体受不了啊!”递上绿豆汤,绡绫笑得满脸单纯,帝澈心头一动,声音就不急不缓的飘了出来、

    “我再怎么胆小也不会怕热,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哼,那说明本姑娘金贵,才不似你个粗糙的登徒子!”绡绫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苏阳子身边。

    “金贵!你金贵的能换柴米油盐,能救人水火吗?”帝澈不屑的横出这一句。

    “对,你身怀绝技,你伟大!那怎么也不见你去救这一方黎民啊!”强忍着火气,绡绫尽量把声音拖得悠长。

    “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山捉妖,即刻出发!”苏阳子快要被这两个人搞疯了!外面一大群人已经够他烦的了,这两个人还在这里打太极,诚心要他的命么!

    “我可没说要去!”帝澈在椅子上调整了身形,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我就知道你只会嘴上功夫,上次是同伴相助,这次孤身一人不敢去了吧!”轻蔑的笑,“爷爷他没胆去,我去,胆小鬼啊就只适合躲在家里!”

    帝澈只觉淡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焰,明知是激将之法,却还是看不得绡绫这般轻视自己,“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

    “好,那即刻出发!”绡绫一笑,灿烂的笑容比这剧烈的日光还要耀眼。

    目送两个倔强的身影争吵着下山,苏阳子心中一松。帝澈啊,我所有的愧疚就由这丫头来偿还吧!

    平都山山下三里之处,一座飞扬着尘土的黄城孤单矗立。

    “好热啊!”绡绫用手猛扇,俊俏的脸上滚落大颗汗珠。回头看向身后的帝澈,登时大为不爽。

    只见帝澈在如此炎日之下依旧白衣飘飘,一张俊脸上哪里有半滴汗渍。最可恨的是那登徒子在看到她的目光后,悠然的拿起腰间那把温润的玉扇,小心打开悠悠的摇着。摆明了要气死人啊!好在已到了城中,否则妖怪没见到,自己倒先被气死了!

    平都城北临渭水,海产丰富,地势平坦,向来是商户们聚集的繁华之都。平日里人声鼎沸,街市熙攘,可今天就有了几分荒凉。虽说人群依旧众多,但人脸上的神情却俱都是憔悴。而且面庞之上隐隐发青。

    帝澈到平都城时已是黄昏,刚一入城就感到了强烈的妖气,而他几乎可以在瞬间断定,这妖气的主人就是青面蠡夔。正想着,就看绡绫往人潮最多处挤了过去。这样的情形万万不能和她走散,否则她定然性命不保。心下一阵在意,脚步不由得也加快跟了上去。可是他停留的地方倒让帝澈有点却步。

    满是成衣绫罗和首饰的铺子里,绡绫似个孩子开心的这里瞅瞅那里瞧瞧。看着她天真的样子,帝澈心中一暖,也不顾满铺子的女客,走了进去。一屋子的女客看到他绝世的俊脸无不脸红低头,窃窃私语。唯有绡绫低头专注的看着一根发钗。

    “掌柜的,这个我看看。”

    接过发钗,绡绫简直爱不释手了。只见发钗通体混银打造,钗头一只五彩色凤凰展翅欲飞,惟妙惟肖。

    “喂,很漂亮是不是!”欣喜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帝澈的胸口。这一撞的力道可不轻,帝澈只有不置可否,“哼,就知道你这人没劲。”

    帝澈心里冤啊,感情你把我撞得快吐血了,我不怀疑你是蓄谋已久就算了,你竟然还说我没劲!哎,现在的世道为何如此不济啊!正想着却见绡绫放下了钗,一阵不解。淡淡的问,“你不买?”

    “买来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梳头,梳的不好可就对不住这么漂亮的钗了。”依然是强势的口气,但话语中的失落还是听得出的。

    诚然,在满是男子的道观自不会有人教她这些,原本该深待闺中,描金绣红的她,就只能靠画画来打发时光。这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悲哀,绡绫自己也不清楚。

    心是会痛的吧,看着那么鲜活的脸上爬满了寂寞与失意,帝澈的心一阵揪紧。

    绡绫看着掌柜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头发一松,那黑如浓墨的长发便若瀑布倾泻了下来。慌忙回头,“你做什么?”帝澈却不言语,轻轻的转过她的头。绡绫一愣,看着古铜的黄镜里帝澈为她梳理长发,姿势曼妙优雅,每个动作都仿若舞蹈,引来周围女客一阵唏嘘羡慕。

    绡绫的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那双手好温柔。温柔的让人感觉不到它在动,却真的觉得甜蜜。心突然跳的好快。悄悄从铜镜中寻找帝澈,就看到那一双淡然的眼睛没了往日的轻佻和默然,是一种温柔,把石头都能融化的温柔。

    “你还会梳头?”忍不住轻声询问。

    “凝然喜欢,我就学了。”

    帝澈满心在头上,无心的就从嘴里滑出了这一句,却不知就这轻微的一句却在绡绫心中激起千层浪。

    “凝然是你娘子?”

    帝澈双手一顿,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不觉一阵后悔。自己怎么总是对这个丫头没有戒心!唉,看来早晚是要吃亏的。兀自叹息着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认了!真奇怪,心为什么好痛!下意识的握紧胸口,就听见那关切的声音似一阵凉爽的风。

    “不舒服?”话音未落,手腕已被握在帝澈手心,“没有问题啊?”帝澈把脉喃喃自语。看着他这副神情,绡绫心中更痛。为什么今天这么温柔,温柔的让我以为自己成为了公主。

    “好漂亮啊,这样的发髻是哪里的,都没有见过!”恍惚间就听到掌柜的赞颂。回头看向黄镜,只见一抹飞天要直冲云霄,可在飞天之下又似有一只大爪遥遥相牵!这是从未见过的发髻啊,衬着她的脸型和那只欲飞的七彩凤凰,简直可称完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

    众女客啧啧称赞,那面容消瘦的掌柜慌忙拿来纸笔,看向他们,“你们若能画出这发髻,这跟钗就送你们了!”

    “真的!”天底下还有这好事。

    “当然!我想把这发髻流传出去,让更多女子看到。”

    “画我倒是会画,可是在身后我看不到具体样子,这如何下笔。”绡绫一阵为难。

    “我来!”帝澈随声落笔。只见他先用画笔蘸墨染出乌云秀发,后用烟子排渲,使缕缕青丝如陷云霞。再以燕支粉勾面,薄粉微笼,淡檀墨水斡染,不多时不仅发髻清晰展现,就连绡绫的粉面也逼真的出现。

    “原来你是高手!”忍不住赞出这一句。画的过程中他根本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却画的如此逼真。且那下笔,晕墨若非高手是画不出来的。

    西山的日头很快消失殆尽,月亮已然出了门,挂在天边俯视大地。帝澈交了画卷似完成任务般,衣袖一甩,拉了绡绫离去。

    望着那神样男子的背影,那些女客惊觉天色,纷纷逃也似的顾不得女子形象奔跑着往家赶。谁不知道平都城近日闹鬼,夜间在外的人统统消失无踪。

    “你画的真好,想不到你个登徒子还有这绝技啊,你……”绡绫若发现新大陆,滔滔不绝。却见一言不发的帝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一张脸冷的可怕,原本温润如水的眸子犀利扫过绡绫,“天马上要黑,你去前面那家客栈休息,晚上不论如何都不要出门!”

    这转变太快,快的一下子让她从梦中的公主变成了街头的小乞丐。一种抽离的痛毫不犹豫的刺穿她坚强的心,忍不住一阵难过,眼泪突然就奔涌而出,“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比你强!”冷冽的言语如刀如剑!绡绫一阵愤怒,跺脚转身向客栈跑去。望着她的背影,帝澈心乱如麻。刚才自己太失策了,竟然不经意间对她那般温柔,不是说好不再和她有所牵连的吗!为避免横生枝节,还是不要再和她解接近了。

    “尘芥,你去看着她!”

    黑暗中,尘芥扑棱着翅膀飞出,一双灰色的眸子深深的看他

    “你太矛盾了,这样是放不下的!既然如此喜欢就不要放手,爱,很不容易!”说完飞快的消失在突兀到来的黑暗中。一阵长风吹过,空荡的街头就只剩下那呆立的白影。

    “真是坏蛋,坏蛋!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变脸比翻书还快,真的是有毛病啊!”坐在帝澈指定的客栈里,绡绫破口大骂,一张俏脸气的通红。

    正骂着就听什么声音在轻叩窗子,疑惑着打开,不由的一喜,满脸的怒容立马换上笑颜,“乌鸦,你是那只乌鸦!”听到这欣喜的声音,尘芥耳膜一阵生痛。

    “你不要吵好不好,我要被你吵死了!”尘芥有气无力的喊着,双爪一蹬,坐在了桌上。

    “乌鸦还会坐啊!第一次看到呢!”生怕吓着它,绡绫的声音压的好低。

    “别总乌鸦,乌鸦,我才不是乌鸦,我叫尘芥,尘芥你记好了!”

    “尘芥?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是帝澈送我的。”灰色的眸子轻微低垂。

    “那个登徒子!”绡绫不悦的坐在桌边,脑子里都是帝澈欺负他的样子。

    “你不知道就别乱下定义,帝澈,帝澈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尘芥不知怎地,被一种愤怒包围,冲着绡绫大声喊。这一喊倒让绡绫愣了。

    “我本是一个被施咒离体的游魂,没有身体,失去了所有记忆,被迫依附在一只乌鸦身上。可是却连捕食都不会,还因为不会鸟语而遭受排挤,欺凌。

    “后来被人发现了我会说话,他们驯养我,奴役我,狠狠的把我关在笼子里出卖,我只有装死,他们就无情将我抛弃。我的身体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觅食困难。那个冬天来的太早,突如其来的雪崩把我压在了最底层。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帝澈救了我,他把奄奄一息的我带了回去。给我所需的所有却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他是那样安静的一个人,每天就只是望着天空遥遥出神,你竟然这般说他!”

    愤怒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绡绫。那是刻骨的感激与崇敬吧,那么慌忙的想要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维护一个人,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能让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所有的喜怒哀乐全由他一人牵着。

    “帝澈让你来这里是为你安危着想!你不准骂他!”尘芥若一个孩子,双翅交叠着环住身体,发布至高无上的命令。

    “安危!为了我的安危让我那日负伤爬树?为了我的安危对我粗言粗语!”绡绫直接用吼的。真是太气人了,明明都是他在虐待自己,自己却被指责。

    “是你问了不该问的,他又没让你爬是你自己逞强好不好!粗言粗语!如果不粗言粗语你会乖乖坐在这里吗?难道温柔的跟你说半夜有鬼出没,你不要去了!”尘芥几分戏调。这女人神经大条的可以。

    “半夜有鬼出没!”绡绫一愣,难怪下午还人山人海,到了晚上一个人都没有。那登徒子真的是为自己着想吗?不行,我岂非这种坐视不理之人!心念至此,抓起长剑夺门而出。她要去找他!

    “真是个笨丫头啊!不知道自己去了只会成为累赘吗。哈哈,尘芥做的真漂亮。”一个女声,犀利又明快自窗外响起。那本空无一物的窗外,朝雾的身影凭空出现。尘芥背身对她

    “少罗嗦,什么时候还我身体!”

    “放心,出不了两个月立马还你。不过你也最好不要耍什么把戏,我一旦被捉,你的身体也就完了哦!”朝雾娇媚的笑着,如她到来般凭空消失。

     正文 第七章  辗转夜难眠

    长夜漫漫,清宁园外的坟冢前,一个老道士点了烛火,抱着酒壶倚树而对。明月当空,照着这树下人影几丝寂寥。

    一杯酒下肚,苏阳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来。满头的银发随风狂舞,映着枯槁的面容,几丝怅然。伸手在耳边细细摸索,一个猛拉,面皮与长发竟全部被拉了下来,一张潇洒,英武的面庞便展露在月光下。眉宇间淡淡的惆怅配上一头黑发,平添几分轩昂与孤傲。

    苏阳子静静的看着坟冢,忽然轻轻叹息,“你来了!”

    “百年不见,师兄别来无恙啊!”朝雾从空中飞身而落。这一声师兄让苏阳子身体一僵。这样的称呼他是否在心中怀念了千万次!

    “子暄已死,他也早已另娶,你就放过帝澈他们吧。”苏阳子没有回头,依旧盯着坟冢的眼中满是伤痛。

    “另娶又怎样,还不是天界那帮老不死的逼的。”

    “那又如何,你觉得他还会再看你一眼吗?他的心中于你,怕全是恨吧!”

    “恨有什么不好,恨的越深记得越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朝雾的脸上升起笑意。

    “你真的疯了。”苏阳子心中一痛,声音不由一颤。

    “是,我是疯了。在你把子暄嫁给他的那一刻我就疯了!为什么不是我,我有那点比不上子暄。我和他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要选子暄!”朝雾一双星眸突然疯狂,一把抓起苏阳子剧烈摇晃,“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苏阳子看着半疯的她黯然垂眸,“已经都过去了,我自断仙根,你落草为妖。够了,这一切都够了。你就看在祖宗的份上放过他们吧。我们已经把水告一族搞垮了!他们是水告一族唯一的血脉啊!”

    “我才不管什么灭族,我要他记得我,永远记得我!他不准爱上别人,就是恨他的心里也只能有我!”

    狂风四起,呼啸着落下一把巨大的冰凌长剑,朝雾一个飞身接过,直指苏阳子,“你既已发现了我,那就不要怪我了!”语毕剑动,挽起无数旋风,飞快刺向苏阳子。平平的一剑没有任何变幻,就那么直直的洞穿了苏阳子的身体。

    长风卷起落地柳叶,吹起一阵萧瑟。朝雾一呆,手腕一松,长剑应声而落,发出突兀声响。眼神呆滞的看着苏阳子,“你不躲!”

    苏阳子抬起苍白的面庞,血水顷刻染喷涌而出将道袍侵染。身体一晃也看要倒下,朝雾飞身抱住了他。苏阳子缓缓的伸出手轻抚过朝雾如水的长发,“我怎会对你出手,千百年来你还不明白吗,是爱啊!爱着你啊。可是你的眼里永远就只有他。”朝雾身体一僵,苏阳子的声音依旧回旋,“这是我们三个的纠结跟子暄无关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就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黑洞洞的长街没有一丝灯光,夏夜的狂风放肆的自空荡的街巷横冲直撞。月亮似被这黑夜所惑,抓来一片乌云遮住了自己的眼,“蹬,蹬,蹬”一个急促的脚步由远处急急的向这边奔来。

    “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怎么转了半座城也没找到!”绡绫怏怏的说着,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忽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从背后传来。突兀的停住脚步,转过身不由尖叫,“啊……”只见原本空荡的长街突然来了好多人。但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长发披散,低头,吊着双手在地上磨着走,一双手上没有完整的皮肤,竟全是血淋淋的血肉!骨头,筋脉一眼就看的一清二楚。浑身散发浓烈的血腥与死气!

    “摄心残!”绡绫不禁低呼。小时候在爷爷的书里看到过,摄心残,顾名思义,摄取人心,使人不全。这是极毒的招式,摄取人心使人魂魄已死,身体腐烂却仍有运动的能力,如同傀儡般被使术人操纵,不死不息。

    不好!向着我来了。绡绫心下一紧,长剑出手,一道灵符自袖中拿出,一剑横刺,双手一转,身形一顿。若鱼跃龙门猛力一跳,从高空刺向为首的残尸的天灵。

    那残尸首道重创猛然抬头,露出腐化不全,蹦出眼珠的眼睛,绡绫一颤,一阵恶心,嘭的一声,那残尸爆裂开来,迅速沙化。绡绫忍不住蹲在地上疯狂呕吐,眼见残尸越来越多发疯的向她涌来,自知无力回天只有拼命的跑。可没跑几步,前面也出现了残尸,一点一点向她移来。绡绫心下一寒,若被这残尸所伤,伤口会迅速化脓,且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新的残尸。

    跑是跑不掉了,那就拼死一搏~再次祭起长剑,掏出一把灵符向残尸最多处扬去,登时漫天灵符洋洋洒洒,绡绫迅速跺脚起身,手腕急转,剑光闪闪,只见数十道白光过后,一声声爆裂之声如同鞭炮不绝于耳。

    可不待她松神,新的残尸又涌了过来,往袖中一掏,不由脸色一变,没了!天呐!竟然没了。再看残尸脚下尽是灵符。刚才撒的太多了!绡绫悔的肠子都青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正想着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

    “啊!”她条件反射的尖叫,一把打开那只手,吓得蹲坐在地上。

    “这么胆小就不要说大话嘛!”无奈又清淡的声音,绡绫悄悄的透过指缝便看到了帝澈清俊的面容。登时跳起,也不管前嗯旧怨一把抱住帝澈的胳膊,颤抖的望着那越聚越多的残尸躲在帝澈身后颤抖的指着那些残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帝澈身体一颤,刚才若非循着她那一声尖叫,此刻怕就见不到了吧!目光不由的落在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上。抓的那么用力啊,他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她很害怕吧。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她,那么恐惧,那么慌张,让他忍不住要在一念之间秒杀所有妖孽。

    不由的伸出手,爱怜的抚过绡绫的头,“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绡绫怔怔的抬头,这声音好轻好轻,那么温柔的让人想要依赖。那么悠然的让她心安,在瞬间就驱走所有阴暗。忍不住重重点头。帝澈看着她轻轻微笑。这双眼如果永远都这样看着自己该多好啊!

    帝澈抱起她一个口哨,巨型尘芥便破空而来。绡绫惊讶的看着尘芥,帝澈却轻轻将她放在了尘芥的背上,转身,淡然的双目微红,缓伸双手,虚画一个圆,一手收回,长袖一甩,点点星火字虚空圈中来,又甩一手,回身一个反转,一座巨大的青色火球映天而出,点点星火突然大盛,发幽蓝光芒,森然寒心。

    “九幽冥火,烧尽万物。”尘芥登时面如死灰,看的冷汗如雨。它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帝澈用这招了。

    瞬间,青幽冥火横扫长街内巷,那些残尸惨叫着跪倒在地,很快被火焰包围,焦臭连连,刺的人无法呼吸。眼看残尸俱亡,帝澈心下一松,刚要喘气一个女声却自云端响起

    “好一个九幽冥火,可是你也太大意了吧。”帝澈一愣,慌忙回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绡绫和尘芥的影子!

    “交出来!”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可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已然翻飞起肆虐的杀意。

    “这么快就生气了!真不好玩,你若追上我,我就把他们还你!”娇笑者那声音越飘越远。这摆明了是诱敌之计,前面定然是个陷阱。但是不去绡绫和尘芥……

    你怕吗?就知道你怕,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心底一个声音放肆的嘲笑,一张少年的脸出现,红肿的双眼和了满身鲜血的长衫,那么愣愣的看着他,嘴里却满是嘲笑,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滚!”大怒着挥手,那身影化作烟云消失不见。风肆意吹乱他的长发,他剧烈的喘息,一个飞身冲向那声音消失的地方。

    阴风阵阵,城外二里的荒郊的乱坟岗上,无数残尸缓缓爬行。帝澈身在半空看着这满地妖孽随手扔下一团九幽夜火,冲向乱坟岗尽头的山洞里。

    巨大的山洞黑的仿佛没有尽头,帝澈小心的前进,突然绡绫就出现在他前方,“绡绫!”帝澈心中一喜。绡绫缓缓睁开眼,看到帝澈,“登徒子!快跑啊。是陷阱!”

    帝澈目光如炬扫过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慌忙要靠进绡绫,那知刚一近身,绡绫的背后似长了翅膀飞速后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绡绫!”怒吼着,却无计可施。盲目的冲进去不但自己性命不保,绡绫怕也活不了。冷静,冷静!恨恨的用拳头砸向石壁,现在必须冷静!

    疼痛催人醒神,神智逐渐恢复,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但越往里走身体就越冷。里面到底有什么!食指一动,一团冥火幽幽而出。刚才太过救人心切,连灯都忘记点了。看来不冷静就只有死在这里了。

    四周都是嶙峋的岩石,滴滴答答有落水的声音。越往里走这声音却越小,伴随着寒气越来越多的冰凌挂在头顶。忽然一声巨响,整个石洞竟开始摇晃,头顶的冰凌纷纷掉落。帝澈心下一寒,这毫无规则的冰凌生比毒箭还可怕,虽然提速躲闪,但身体好几处已被伤到,冰水混了鲜血黏住了衣衫,那滋味还真是让人抑郁。

    就在此时,原本昏暗的前方出现小面积冰块坍塌,隐隐约约的光芒在冰块倒地的瞬间漏了出来。望着远方若有若无的光芒,帝澈一咬牙,足上猛然使劲,一步千里冲向那光明的所在。

    冰,除了冰还是冰。想不到这光明之处竟是一座安静的冰室。那明亮不过是来自冰室正中,悬空的一颗巨大夜明珠。夜明珠发光,映了这满室坚冰亮如白昼。

    “绡绫!”帝澈惊声,那靠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的不正是绡绫吗!一个箭步上前,轻轻的摇晃。只见绡绫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白霜。帝澈心中一紧,立刻运功,对着绡绫轻轻一推,一股热力缓缓自他的身体传入绡绫体力。

    绡绫只觉一阵温暖,双目不禁微张,看到帝澈猛地起身。帝澈见她无恙,变幻双手熄灭内气。

    “你,你救了我!”大睁着眼睛看帝澈,帝澈不置可否,刚要起身,头不禁一晕,“你怎么了?”绡绫上前刚要去扶,帝澈却已重重跌倒,脸色煞白。紧接着一声嘶鸣,只见原本碎裂一地的冰门瞬间又恢复了!完整的冰门没有一丝缝隙,生生把他们封死在里面。

    “怎么回事!”绡绫飞快跑到冰门前,用剑狠狠的刺去,可那冰门坚硬的连个划痕都没有。慌忙的跑回帝澈身边,却见帝澈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你怎么了?”扶起他,就听一个女声幽幽响彻石室。

    “当然是被你害的啊!”

    “什么?”绡绫愕然。

    “他为了救你用了自己的内气,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惜这冰室乃至阴之地,他的内气却是天界至阳之神。阴阳相撞,你虽无事,他却已在无形中受了严重内伤。你们就在这极冰之地慢慢等死吧!哈哈……”

    “凝然在哪里!”帝澈强忍着内脏翻滚,厉声质问。绡绫心头划过一丝落寞,生死关头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夫人啊!”

    “哼,就你这幅样子还想救你妹妹啊!唉,说你聪明吧你就尽做傻事。不过,被你关了百年还真是舒服。为了谢谢你过去对我那么礼遇有加,我就让你再感受一次自己的无能吧。睁大眼睛哦,看着你最爱的人再一次消失在你面前。哈哈……”狞笑的声音越飘越远。

    帝澈愤恨的握紧拳头,忍不住想要狠狠向这冰墙砸去,绡绫的声音去却阻止了他的举动。

    “凝然不是你夫人?”也不管此刻处境,绡绫愣头愣脑的冒出这一句。

    帝澈一愣,“是我妹妹啊!”

    “真的!”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帝澈,帝澈心下一阵好笑,也忘记了此刻的处境,点头。绡绫的心顿时一松,就差跳脚而起,撒花欢呼了。看着她笑得眼睛都没有了,帝澈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没什么!”奇怪他没有娘子我激动什么!绡绫一阵心里嘀咕,却不自主的红了脸。帝澈也不追究,缓缓的扶着冰墙要起身,绡绫迅速扶住了他。帝澈心中一暖,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丫头!”

    “啊?”以为他看到了逃生的路口,绡绫慌忙应声。

    “那天你和璟封挤眉弄眼的说了什么!”

    “璟封?”脑中一闪,那脸色苍白的清俊书生出现在眼前,“哦,他啊,他说要跟我……等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绡绫刚想说,忽然心念一转,那天他看到了?他是不是也在意着我啊。

    “哼,不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只不过好心提醒你一下,璟封那家伙最会骗你这种小丫头了,你别被卖了还帮他数钱!”帝澈心中一阵紧张,自己怎么就问出来了呢。不是说好要一直藏在心里的吗?可是,可是那天璟封跟她太亲密了,亲密的让他冒火。

    绡绫看帝澈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耳边响起璟封的话,“这个家伙最喜欢装的什么都不在意。他越是不在意,心里就越在意哦!”他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哦,难不成其实是很在意我的!大胆的冒出这个想法,绡绫自己都吃惊。细细回想几个月来的一切,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喂,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绡绫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她讨厌被疑问追逐。与其自己贸然猜测,不若直接问个明白。

    “切,本公子会喜欢你个黄毛丫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屑的撇嘴,帝澈别过脸。

    “不喜欢啊,那为什么三番四次救我?还有,还有你的脸为什么红啊!”

    “那,你的脸不也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你又是为什么!哦,原来你喜欢我啊!”帝澈得意的看着满脸通红的绡绫。

    “是,是这里太冷,冻得,嗯,冻的!”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帝澈真恨不得在她圆圆的脸上咬上一口。

    “对了,尘芥呢!”突然想到,尘芥不是和绡绫在一起的么。

    “乌鸦逃了,在我们刚被抓的时候,它突然变小溜了出去。”望着突然正经的帝澈,绡绫的心跳错了好几拍。

     正文 第八章  患难方见心

    夜风肆虐的山洞顶部,昆布迎风而坐,一双手飞速结印。再看地上,残尸们如得到命令般,飞速向城中奔去。

    “昆布你疯了!”一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胖道士嘶声喊叫。

    昆布缓缓回头,一双乌黑的眸子变得铁青。胖道士心中一寒,这个人不是他的小师弟,“你,你是谁!”

    “还有点道行嘛!”一个女声字身后飘忽而来,胖道士慌忙回头就看到了一身红装的朝雾,“你,你是谁,竟然占据昆布的心神,把自己的本尊养在他的体内!”

    朝雾缓缓蹲下身,白皙的手扬起胖和尚的脸,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的胖道士无法移开视线,“死都给我记住哦,我叫朝雾!”此话一出,白皙的手变成锋利的爪,狠狠刺进胖和尚的头颅。

    昆布大睁着眼看着,铁青的眸子一阵混乱。朝雾吸食完鲜血抬头,看着昆布轻蔑的笑,“不甘心啊,那就恨你自己吧。谁让你的心太阴暗,太适合养我的本尊。再过不久这身体就会成为我的本尊,我会把这毫无用处的身体变得很强大哦。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师妹,她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所以,你放心的去死吧!哈哈……”

    “好冷,好冷!”忍不住颤抖,拼命的抱紧自己。绡绫的手已经失去知觉。看着瑟瑟的绡绫,帝澈心中一阵爱怜,挣扎着脱掉外套披在绡绫身上,绡绫一阵感动。帝澈回身望向冰室,他什么方法都用了,可不论是修罗夜火还是天界圣火都毁不得这冰室丝毫。不知当年哪位高人在此建了这与世隔绝之处。

    这冰室显然不能从内测摧毁,自己身负严重内伤,在这冰室又不能用仙家的至阳之气恢复。他一只鬼死了就死了,但是绡绫……可恶,难道真的就只能看着她冻死吗?愤恨的一拳又一拳砸在冰墙之上。鲜血迅速染红了雪白的冰面。这样下去,不冻死也得饿死啊!

    一双冰冷的手突兀的握住了他的,绡绫心疼的拉过他的手,轻轻的哈气,随手用剑撕裂裙摆小心包扎。

    “你很讨厌自己?”

    帝澈心中一颤,看向这个单纯的女子。她为何如此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心。见他不回答,绡绫也不深究,“我好困,可是我好怕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绡绫低头,满脸大病初愈后的憔悴。

    帝澈一愣,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你不会有事的,拼上性命我也会让你出去。况且尘芥不是逃出去了吗,它一定会找璟封来的。”

    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整个世界里只自己啊!绡绫忽然低头轻笑,缓缓拉他坐下,“这一切都无妨了。我们能这样和平共处于我已经是巨大的幸福。”

    “你怎么了,这样还真不像你。”很少见到绡绫稳重的样子,平日里只当她是个小丫头。她也确实似个孩子,什么都放在脸上,爱玩爱闹,爱任性。可现在,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满脸露出成熟的笑容,那么温柔低声,帝澈一时竟看呆了。

    “只是突然有点难过,觉得一定会死在这里,突然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在这种生死关头突然冷静,就看到了自己的心。”绡绫眼睛直直的凝视他,让他无法逃脱。在这生死关头,突然就看到了自己一直逃避的心。喜欢着他啊,从第一看到就浅浅的隐藏着,从她救起自己的那一刻,就开始酝酿着。从他温柔的挽髻的那一瞬,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

    喜欢着,想要让他知道,哪怕被讨厌也无所谓。那是心底的秘密,在这生死关头,她想要说出来。

    “你也试试吧,静下心来,不要讨厌自己,不要讨厌我,不要那么矛盾和孤单。”

    “我不孤单,也不,不讨厌你。”帝澈别过脸。

    “那你为什么吹出那样忧伤的曲子?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和我保持距离却又多次救我,不要跟我说是因为爷爷的关系哦!”绡绫皎洁的笑着,苍白的面庞上,一双大眼睛似发现了多他的小秘密般好看的弯曲。

    “那是,那是……”纠结着不知如何看口,却见绡绫眼睛一闪一闪,身形一晃差点跌倒。一把拉住她,好凉,“你怎么这么凉!”

    “你是笨蛋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热。我,我好困。你陪我说话吧,不然真的要睡着了。”绡绫声音些许微弱,可是脸上却依旧挂着好看的笑容。迟疑着,终于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脑中只有尘芥低沉的话语,既然那么喜欢就不要放手。

    “丫头,你,你是喜欢我的吧!”像个孩子别扭的问出这一句。

    “呵呵……”在帝澈怀里,绡绫温暖的笑出声,原来他真的不讨厌我啊。

    “你不要笑啦,我是认真的。”

    “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喂,是我先问的好不好。”

    “那你先回答好不好!”

    “你……”帝澈要疯了,怎么每次遇到这丫头,那个稳重淡薄的自己就无影无踪。

    “好啦,喜欢你啦!”看着快要抓狂的,绡绫似个要到糖的孩子笑得满脸甜蜜,“你呢,也会喜欢我的吧!”

    “嗯!”

    这一句她在潜意识里等了多久,又盼了多久,突然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却为什么那么心酸,那么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流了出来。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手忙脚乱的去拭绡绫的泪水,心里责骂着自己。

    “没有啦,只是感觉像在做梦。”绡绫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忽然狠命一掐。

    “你做什么啊!”虽然痛,帝澈却没有抽回手。

    “哈哈,看看是不是真的啊!”银铃般的笑容引得帝澈结冰的心中一片春暖花开,“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帝澈目光一转,望向腰间那把莹润的玉扇,轻轻一笑,“不告诉你!”

    “哼,不说算了,那你总能告诉我那坟冢里埋的是谁吧。”

    “那里!”原本晴朗的笑容突兀僵死在脸上,绡绫看到丝丝痛楚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帝澈的眼角眉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想要收回,帝澈却神情遥远的看向高悬于空的夜明珠。

    “那里是我娘的衣冠冢,我娘魂飞魄散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她……”

    “好了,不要说了!”看着他痛苦的面容,绡绫心中比他还要痛。

    “那你和璟封到底说了什么!”目光一转,迅速将悲伤隐藏。

    “他和我做交易啊!”

    “交易!你答应他什么了!那家伙鬼点子多,为人轻浮,你千万别信他啊!”看着帝澈满脸焦急,绡绫忍不住笑出声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哼!”帝澈不置可否。

    “我求他帮你,他说帮你可以,但是我要用心来爱你!”轻轻的说,两人眼前俱是那浮夸之人的身影。帝澈心中一暖,这个家伙!

    “对了,璟封有什么病啊,脸色那么苍白,没有人能医好吗?”看着满脸懵懂的绡绫,帝澈不禁眼角抽搐。

    “他这么跟你说的!那家伙根本没病!你想要一只鬼脸色红润到什么程度!”

    “他是鬼!难怪走路无声无息,真吓人!”绡绫恍然大悟。

    帝澈忽然声音一沉,“我也是鬼,你怕吗?”

    绡绫一愣,慌忙爬出帝澈的怀抱,直直的看着他。

    空空冰室没有一丝风,帝澈却觉得狂风肆虐,心忍不住就寒了。她,怕我!是啊,一只鬼啊,是人不是都怕吗!自己,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刚才的卿卿我我只能是梦吧,这一切在千百年前就已不再属于自己。

    “你抱着我会不会化掉啊!我听说有的鬼很怕活人,我阳气太盛你会不会化掉啊!”

    帝澈险些晕倒!脸色不由铁青。这个笨丫头不是普通的笨啊,“如果怕,我还会和你做邻居吗!”害他胡思乱想!不悦的起身,望向那高悬夜明珠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

    “你现在有我内气游走所以不觉得饿,但如果我没有算错我们在此至少已困了三日,尘芥不知何时在能来,恐怕不等它来,我们就先饥寒交而死了。我刚看了,整个冰室只有这夜明珠之上最为薄弱,以我精魂一定可以打破,到时你一鼓作气使劲,我从旁协助,定然可以逃脱。”

    “那你怎么办!”绡绫看他,古书有载,鬼之精魂一旦使用,稍有差池就会魂飞魄散!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可是酆都五鬼帝哦,你放心吧!”

    “好,千万不要勉强。我宁可和你死在一起也不要你有事的。”

    帝澈心中升腾起巨大温暖,重重的点头。帝澈一个飞身腾空而起,双目微合,口中念念有词,无数光影自身体飞出,周身缠绕。冰室顶端虚无之处金光大盛,帝澈遥遥挥手,光似找到主人般飞落他手。他长呵一气用力朝夜明珠之上射去。金光爆裂开来,刺的绡绫张不开眼。忽听一声惨叫,帝澈重重从半空跌落。

    “登徒子!”绡绫一惊,爬到帝澈身边,扶起帝澈,帝澈一阵猛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登徒子你没事吧!”绡绫焦急的唤,帝澈微微张口。绡绫慌忙将耳朵贴了上去,就听到一阵模糊的耳音,“我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叫我登徒子啊。”

    绡绫不禁莞尔,一把推开他,“就叫登徒子,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这么叫你,大家都叫你帝澈,我再叫多没新意啊!”刚刚还惊得要死的心,被帝澈这一说,登时又活了。

    帝澈看她微微咧开嘴,胸口一阵闷痛。自己有内伤,精魂无法完全发挥,看来只有以命相博了。思量至此,望向绡绫,我总是无能的守不住心爱的人,但这一次,就是拼命也要让你出去。轻轻的招了招手,绡绫难得听话的靠在他身边。帝澈望着她,忽然不顾伤痛,狠狠抱紧她

    “丫头,如果出去你愿意嫁给一只鬼吗?”

    “什么啊,这个当然还要看你的表现啦!”绡绫心里明明乐开了花,嘴上却还是死硬。

    “这样啊,那你好好保重了哦!”话音未落,人却已站起,双手画十,一道红线自心脏处顺着手臂蜿蜒而出。

    绡绫只觉所有的温暖突兀抽离,心下一凉,惊讶的看着那条红线,“本命线!你打算用本命线!你会死啊!”拼命要冲上去,可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迅速弹开。帝澈看她,缓缓的牵动嘴角,“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绡绫挣扎着爬上去,用力敲着结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你这个坏蛋,刚刚还跟我说喜欢我,要娶我,一转眼就不要我了!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好过!”

    红线已缠绕了整个手臂,帝澈眼中一痛,“我亲眼看着娘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这样的悲剧我不想再发生在你得身上!”缓缓举起手臂!

    “你只知责怪自己没有能力,你可想过有哪个娘愿意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你只知救我脱生,你怎知没有你我一定会快乐。我的生是你的死所得,你要让我一辈子活在歉疚里吗!”绡绫大声哭诉,一张脸上早已爬满泪痕。为什么这样,刚刚才互相表白要说在一起的啊,怎么瞬间,这幸福就要消失!

    帝澈一怔,伸出的手一迟疑,自己苦思百年,为何不如她几月所见!只不过寥寥几语却化解他心中那卑微的痛。心下一紧,双手却没有收回,“人都是善于遗忘的,忘记吧!”帝澈垂眸看向腰间那把莹润的玉扇喃喃自语,“如以前般忘却吧!”双手朝上,红线欲飞。

    忽然,一阵猛烈的摇晃突然顶部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若九天惊雷!帝澈一愣,迅速收手,抱起地上的绡绫飞身闪向角落。

    “怎么回事!”绡绫满脸泪痕,望着帝澈。帝澈忽然轻扬嘴角,一抹笑意爬上脸颊,“他来了!”

    果然,那屋顶在巨响之后突兀裂开,一个巨大的洞映出了外面昏黄的天空,不多时璟封那张惨白的脸就探了出来。看着紧紧抱着绡绫的帝澈笑得不怀好意

    “哎呀呀,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啊!看看,看看,哭的眼睛都肿了!”

    “哇——”一个清脆的女声响彻头顶,绡绫一愣抬头就看到一张如花的面庞,眉眼小巧如同搪瓷娃娃,衬着桃红衣裙更显可爱。

    “衾罗也来了!”帝澈眼角抽搐挤出这一句。

    “璟封说要我来看戏,我就来了”衾罗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帝澈,然后转过头看着冷汗狂落的璟封,“璟封好戏在哪里啊!你别是又骗我吧!每次都戏弄我,我去告诉木木!”说完,满眼委屈的离开了洞口。

    “璟封……”帝澈杀人的目光扫过璟封,璟封心下一寒,慌忙转移话题,“啊,啊先上来啊!下面不冷么!”

    “我要是能上去,你还有命在上面喊吗?”冰冷的声音唬的璟封心寒。目光一扫,立刻发现帝澈不但身体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内伤更是严重,几丝游魂已忍不住要脱体。璟封目光一凝,抬手,“青鹜,来搭把手!”

    “青鹜也来了!你不要跟我说熵煌也来了。”帝澈话音刚落,绡绫就见一个样貌清秀,满脸笑容的男子露出了脸,那笑容如同三月的风让人没由来的舒服。这个就是青鹜了吧。他刚才说五鬼帝,现在有四个,还有一只呢?

    正想着,一根火红的长鞭突然从洞口甩下,似长了眼睛般飞快缠住帝澈,猛地一拉,两人就被拽了出去。帝澈眼见其他四帝都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铺天盖地的睡意轻易拉拢了他。

    终于看到天空了!绡绫望着远处的夕阳一阵舒畅,“还是熵煌厉害,青鹜你出手也太慢了吧!”还未松气就听到璟封的调笑。

    “我是根本没出手吧!”青鹜狠狠的瞪了璟封一眼,看向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绡绫这才看到了那站在一丈之外人。那人着了绯青色的衣衫,一张脸冷峻的没有丝毫表情,满头金黄的长发,发出耀眼光芒,手中一抹根红鞭迅速消失。绡绫一怔,是他拉我们上来的!不想看到她的目光,那男子径直走了过来,火红的眸子里看到的却全是帝澈。

    “三魂有两魂松动,身体筋骨大伤,内伤迁及心脉!速回冥界,否则,死!”蹲在帝澈身旁一阵打量,熵煌沉声迅速下了断语。随手一招一只火色灵狐从天而降,横抱起帝澈放在灵狐身上,竟只字未语的飘然而去。

    “帝澈!”绡绫一愣,慌忙要追,璟封却拉住了她。

    “不要担心,帝澈那身体已残,要到地藏王那里大修,且他魂魄须得九幽之法凝聚,我还是先送你回去疗伤吧。”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绡绫低下头,眼下也只能如此。刚要抬脚,那火红的灵狐却又飘了回来,熵煌高居空中冷冷看她,“你若再让他受伤,就等死吧!”言语一落,人已不见。绡绫一愣,青鹜拍了拍她的肩,满脸笑容舒服可亲,“熵煌和帝澈向来交好,第一次见他受这么重的伤,一时气愤,你莫要在意。”

    “我知道的!”报以感激的微笑,突然想到尘芥,转向璟封,“尘芥呢?”

    “尘芥啊!受伤在修养!”璟封双目一阵闪烁。

    “它当时不是全身而退的么,怎么又受伤了?”

    “哈哈,哈哈!”青鹜再也忍不住,一手指着璟封,一手捂着肚子笑出声,“这家伙一直都打尘芥的主意,每次不是让尘芥搬鬼尸就是飞火海,美其名曰测验乌鸦的终极耐力。这次把尘芥放进油锅里炸伤了,就等着帝澈发飙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璟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不快布结界,等下死气蔓延周遭城镇,老鬼又要喊了!”说罢,拉起绡绫快步离开。

    天越来越黑,空荡的天空上,朝雾扬起嘴角邪邪的笑,“好戏就快高潮了!”抬头望天,“你就等着瞧吧”

     正文 第九章  心似窖里冰

    幽幽冥府,蜿蜒着尸骨的幽冥通道上,几具骷髅鬼差慌忙的往一口大铁锅里倒上沸腾的热油。一个带了绿帽的鬼差不解询问。

    “头儿,怎么突然把炼油狱的油搬过来了?等下地狱要用怎么办。”

    一个戴红帽的鬼差显然地位高于绿帽鬼差,一双黑沉沉的眼洞里穿过萧瑟的阴风,“唉,这年头冥界有两个人千万不要得罪。一个是冷面东帝,一个就是悠然北帝。”

    “头儿,我们问的是油啊,你怎么扯上五鬼帝了!”红帽鬼差不悦的将脸转向绿帽鬼差

    “老子正要说,你喊什么啊。你没听说南帝得罪了北帝,要被下油锅吗!”

    “真的啊!谁不知道北帝淡漠成性,最善杀人无形,偏偏南帝总是招惹北帝,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听说是把北帝的乌鸦放进油锅炸伤了,北帝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说着,三人便走了过来。

    只见璟封被五花大绑,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帝澈,“小澈,自家兄弟啊!”

    帝澈却不言语,转身看向身后的衾罗,“衾罗啊,这次一定让你看到好戏哦!”

    衾罗一张素净的脸上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忍不住拍着手,“衾罗最喜欢看戏了。”

    璟封真是杀了衾罗的心都有,看着沸腾的油锅,忍不住瑟瑟,“小澈啊,尘芥不是没事吗,你看现在还飞出去玩,我只是觉得它有些蹊跷,平日里才试探的。自家兄弟,你千万别来真的啊!”

    “你虐待它,现在竟然还诬陷它,你让我怎么信你!”帝澈一怒,尘芥跟他百年,何时有过令人起疑的行为,璟封分明是死到临头,为保自己扯的谎。

    “真的,那晚你定然是找尘芥看着绡绫的吧。我问过绡绫了,那晚她本来呆在客栈的,是尘芥怂恿她去找你的。而且青面蠡夔何等才能,怎会放过一只无反击能力的乌鸦。我平日让它搬运鬼尸,就是测验它的能力。它的力量完全不可能逃出青面蠡夔之手。可它不但逃脱了,还是全身而退的回来找我们。而且它是你捡回来的,它的过去你一无所知!”

    “荒唐!它若是要害我,为什么还要找你们来救我!璟封啊,璟封,枉我一直以为你是坦荡荡的君子,你竟然为保自己随便诬陷他人,我真是看错你了!”帝澈大怒,尘芥跟他百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能容忍璟封这样的诋毁,而更伤心的是璟封,虽然平日浮夸,言语无羁,但他一直相信他的心,可现在……

    看着帝澈盛怒的脸,璟封知道他身在局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心中淡淡感伤,朋友啊朋友,“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多说无益,但我璟封绝不是你所说那种小人!”直视着帝澈,纵身一跃跳入滚烫的油锅!

    众鬼差一阵窃窃私语,忽然一只鬼差慌张跑来,“报,平都山仙都观里发现青面蠡夔的气息!”帝澈正值盛怒,闻听此言,如当头浇了盆凉水,“绡绫!”也顾不得其他,飞速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衾罗不慌不忙的去看璟封,“璟封啊,帝澈说的好戏就是你跳油锅吗?你刚才跳的好快哦,我都没有看清楚,你再跳一次好不好!”众鬼差忍不住要晕倒,它们的这位中主果然不是一般的白痴啊。

    璟封从油锅里冒出头,衣服烧得焦黑,身体却是毫发无伤。刚刚报信的鬼差看到璟封,想笑又不敢笑,只有低头,“报南帝,尘芥也在仙都观!”璟封木然的双眼突然一亮,一个飞身出了油锅,“衾罗,你去找熵煌,我去找青鹜,等下在鬼门关聚首,总感觉要帝澈出什么事。”

    迅速作出决断,璟封如一阵风消失不见。即便帝澈这样对待,也无所谓。他只是不想那乌黑的眸子,再出现那么残忍的防备。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轻声低颂,绡绫望着画中的帝澈出神。随手抽出发髻中的钗轻轻抚摸。那是他送的啊,爱人的礼物!心轻微一跳,轻移莲步,走到坟冢前,点上一炷香,学着帝澈当日的样子斜倚在巨柳之上,抬头仰望明月。

    那日他是怀着怎样的思绪呢,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里有这样惨痛的秘密。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伤好了吗,有没有想自己呢?嘴角不由牵起一丝苦笑,熵煌那火红的眸子那么憎恨的看着自己。我只能成为他的累赘吗?

    不由的将目光挪向园外。自打璟封送她回来已经三个月了,平都城已被妖气吞噬,城中人死伤不清。小师兄是带伤回来的,大师兄为救小师兄丧身妖孽之手。不过自回来小师兄却不再来找她,说要为大师兄报仇苦练道法,进步神速,竟然成为仅次于爷爷的高手。

    想到爷爷,绡绫心中不禁一痛,自回来只见过爷爷一面,爷爷忙着照顾逃难而来的乡邻,也无暇顾及她了。她伤势初欲还未曾出园。等下该去看看他,不能让他太操劳。他一把年纪了,自己要好好照顾,不能让他太操劳了,“

    想到这里突然一笑,是不是经历了生死才会在意起周围的人,才会真正的去关心,去爱护。现在想来自己平日真的是胡闹之极啊。抬头望向明月。帝澈啊,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突然间的思念,让她望向满园秋色。以前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一个人不是也可以活的很开心吗,如今,不过几月不见,怎么就觉得好空虚,好寂寞。

    帝澈啊,真的好想你。

    夜色深沉,萧瑟的秋风吹起落寂的寒意,无数枝头在这秋风之后惨淡一片。帝澈飞身落下,汗如雨下。急急的向清宁园奔去,绡绫你一定不要有事啊!不由的一阵后悔。自己大伤初遇为什么不先来看她呢!

    往日一步就到的回廊,为何今日蜿蜒回转的让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个精光。终于看到回廊尽头,沉木的牌匾上清宁园三个大字苍劲而有力。心中一紧,就要展开身形,一张笑脸却迎了上来。

    “公子这么急,是来找绡绫的?”帝澈恍然凝神就看到了迎风而立的苏阳子。心中一愣,神情恢复淡然。

    “是啊,观主这么晚还没睡啊!”

    “我想念子暄,过来看看,现在就去休息。”

    “那观主早些安息吧!”帝澈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那我先告辞了!”说罢,从帝澈身边走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帝澈突然从袖中抽出萧剑,一个反手狠狠向苏阳子刺去。苏阳子似早有所料,一个闪身,飞速躲开。一双名目死死的盯着苏阳子,“你不是苏阳子!”

    苏阳子掩面轻笑,却分明是朝雾的声音,“乖外甥不拜见舅舅却直呼姓名,真是让我这做舅舅的好生心寒啊!”

    帝澈凝神,“青面蠡夔!你把绡绫怎么了!”话音未落,身形一展,已飞快向清宁园飞去。可朝雾那肯放过,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帝澈面前

    “要先过我这关哦!”

    话音一落,自腰间抽出长剑,长剑一出,剑势便如暴雨击出,帝澈身形一转内气一提,飞天而起。朝雾那肯放过,剑走偏锋径直跟了上去。帝澈一愣,那密集的剑峰已划过他的衣衫,长袍下摆被无情撕裂,“好快的身手!”不禁一叹。朝雾娇笑一声,却丝毫没有怠慢速度,一个身形游走竟已闪到帝澈面前。帝澈大惊,飞身后退,迅速从她身后穿过。

    迅速挥剑,摇天一指,一道巨大的闪电凭空自空中而来,以剑为本体源源摄入帝澈身体,“电刹!”朝雾微微侧目。电刹,集合九天闪电,一招之内能将直击百里之外,若被劈到,尸骨无存!目光一闪,忽然看到绡绫正缓缓自园内走出。不禁一笑,好戏到了!伸出手放进嘴里,竟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然后直直扑向帝澈的萧剑。

    “噗!”鲜血喷洒在帝澈洁白的长衫了,迅速渲染成可怖的花朵。帝澈大惊,收回电刹诧异的看着披着苏阳子身体的朝雾,“你,疯了?”然后从‘苏阳子’的眸子里看到了绡绫呆滞的脸。

    不好!有诈!用力抽出萧剑飞向绡绫,一把抱起她,“快走,这里被青面蠡夔控……”话未说完,一个冰冷的金属却迅速贯穿了他的身体,突兀而巨大的疼痛瞬间扩散了全身。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绡绫手中滴血的长剑,喃喃的问,“为什么?”

    绡绫被这疑问惊醒,慌忙扔掉手中的剑,看着帝澈冒血的腹部,泪流满面却什么都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终于见到了日夜思念的人,可为什么会这样?她一出来就看到帝澈一剑杀了爷爷,为什么啊!他们不是相交甚好吗,为什么啊!一股血气上用,冥冥中似有潜在的力量让她握紧长剑刺向爱人。眼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爷爷疼爱的画面。

    帝澈看着伤心欲绝的绡绫,忍不住想伸手去拭去她的泪水,一把冰冷的利器再次洞穿了他的后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艰难的转过头就看到他毕生难忘的场面。

    尘芥,跟了自己五百年的尘芥,小小的乌鸦尘芥,被自己捡回来的尘芥,口中衔着一把刀狠狠的从后面贯穿了他的后心。

    所有甜蜜的回忆,所有相濡以沫的过往,所有的世界在瞬间轰然崩塌。他像一个乞丐丢失所有跪倒在巨大的废墟里哭不出声音。不能爱人,因为无能的自己根本无法保护爱人,不能信任任何人,因为所有的信任都会变成爱,都会变成血淋淋的情债。

    翻飞的血腥中那个小小少年出现,他的白衣被鲜血侵染成诡异的颜色,他大睁着哭的红肿的眼睛对自己伸出手,“你看,我们就是这样无能的生物,我们的爱都会离去,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我们永远不会被信任,被爱。你的心很痛是不是,那来吧,让所有的无可奈何都去见鬼,跟我来吧,永远的在这黑暗里苟且。”小小的少年咧开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所有的背叛与别离都是我们无能的罪孽。来这里吧,守着这永恒的虚无与黑暗,慢慢的吞噬掉自己。我们只是卑贱的虫子,要好好的呆在黑暗里。”

    绡绫惊讶的看着尘芥,却见那已经死去的爷爷,突然站了起来,笑得那样灼人,“乖孙女,真是我的乖孙女,做的真好。”是爷爷的身体,可为什么这声音却是刺耳的女声!

    “你,你是那天的妖女!”缓缓后退,‘苏阳子’身体一转变回了朝雾的样子。

    绡绫心中一寒,慌忙转身要去扶帝澈!她做了什么啊,做了什么啊!伸出的手却被一根长鞭狠狠的抽到。抬头就看见熵煌冒火的眸子,衾罗吃惊的捂着自己的嘴,青鹜更是吃惊的看着自己和尘芥。

    璟封大怒,一挥手,一把冥剑自撕裂的天空飞出,他双手一个结印,那剑似长了眼睛,迅速向尘芥飞去,尘芥大睁的灰色眸子缓缓闭上。这都是罪有应得吧,为了自己的身体如此伤害着帝澈,这样的生命活着也是耻辱吧。

    眼看长剑刺向尘芥,朝雾一个飞舞转身,凭空变出一团光焰射向尘芥。尘芥只觉一种撕裂的痛要将它分割,豁然睁眼就看到了它渴求已久的东西。

    众人只见璟封的长剑飞快刺穿那团光晕,剧烈的光芒让人不敢睁眼。待强光散去,飞快上前,只见哪里还有尘芥的身影,那一把长剑斜斜的刺进了一个女子的身体,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及其可爱的女子,十八,九岁。梳灵蛇髻,着红色锈缨纱纹双裙,戴血色琉璃铛。明艳的鹅蛋脸上一双淡蓝眸子,若小鹿般灵动。只是此刻却突兀的大睁,不相信的看着天空。

    这是!璟封一愣,“尘芥是个女子!”

    尘芥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抽出那把剑,鲜血若冲出囚笼的鸟儿,迫不及待的飞离她的身体。不顾所有的爬向帝澈,清脆的声音被无尽的悲伤遮盖,“哥,哥,我是凝然啊,哥,我是凝然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终究是没有握住帝澈的手,一口鲜血吐出,颓然倒地。

    所有的人都愣了,呆了,傻了!人人都知道帝澈在寻一个叫凝然的女子,都知道他困了青面蠡夔百年就是为了凝然,可谁知道,凝然就是那不离身边的乌鸦,就是那卧底尘芥!

    帝澈呆滞的双眼中上流下两行鲜血。眼前翻飞的尽是过往。

    看着父皇的长剑洞穿母后的身体,那一剑刺的多么决绝啊。让母后的鲜血疯狂的溅落了他满身。他呆呆的看着,想要帮母后,可小小的身体只能战栗的发抖,只能疯狂的呕吐。撕裂的哭泣从凝然小小的喉腔里发出,那么锋利的刺穿他的心。他想要抱起她,哄哄她。可颤抖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所有的人死去,看着满目呆滞的父皇,却连恨都不能,鲜血顺恶劣身体缓缓流落,整个身体一点一点的腐烂……

    一阵无与伦比的绝望在瞬间,将他吞噬。整个身体突然一跨,若一盘散沙般瘫软着倒下。

    “帝澈!”璟封,熵煌不约而同要冲过来,就听到放肆的笑声。

    “哈哈,你欠我的就让你的儿女还偿还!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朝雾仰天大笑,狂风将她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她似一个疯子般沉迷在自己完美的计划中。

    众人心头划过寒光,到底有怎样的仇恨,让她落草为妖,不惜计划千年来演这一场兄妹相残,爱人相刺。

    忽然,天空雷声大作,浓黑的乌云遮天蔽日,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天空,一道闪电从天而下,一个浑身金光的男子伴着闪电缓缓下落。金光强盛刺的人睁不开眼。朝雾看着那道金光,双目突然滚落大颗泪珠,喃喃自语,“终于,终于见到你了,这一天我盼了千百年啊!”一个飞身,向那金光中的男子飞去。可刚一接近金光,身体便似着了火般滋滋作响,钻心的痛一阵又一阵撕扯她的心,

    “祀天!”凄切的唤出声,那金光中的人身体一震,狠狠一挥手,一个巨大的手掌便自金光中分离而出,一掌扇的朝雾满脸通红。

    “祀天!”朝雾一愣,巨大的光网凭空而出牢牢将她困住,无数冰凌破空而来,飞快刺入朝雾身体,鲜血如瀑布奔流而下。一把金剑出现在金光头顶,眼看要给朝雾致命一击。

    “帝澈不行了!”青鹜突然嘶声一喊,金光中的人一愣,迅速收回法力落在帝澈身旁,抱起帝澈,顺手携起远处的尘芥,双脚一顿,天地一晃,若流星般飞速消失在天空。

    望着那人离去,朝雾拼尽力气拉起地上的绡绫,往反方向飞去。

    四鬼帝一愣,“你和青鹜去追蠡夔,我和衾罗去追那人!”熵煌迅速分配,一个闪身,和衾罗紧追那金光而去。璟封青鹜对视一眼,飞速向朝雾离去的方向奔去。

     正文 第十章  往事知多少

    冰冷的冥府,冥火幽幽。熵煌飞身而落。那人是自己人?不然怎会带帝澈回来。飞速向天齐仁圣大帝那里奔去。刚一入内殿,就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当年我把儿子交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属下失职!”

    熵煌一愣,这儿子莫非就是帝澈?能让天齐仁圣大帝这样低声下气的又是谁?可不待他想完,衾罗却快步赶了过来,“帝澈是不是在里面啊!”说着就大步走了进去,熵煌一个失手,没有拉住。眼角忍不住抽搐,就算没有心,这丫头白痴的也太过分了吧。一晃身,也跟了进去。

    只见一片灿然金光中,那男子升起两个巨大的金球在帝澈和尘芥身上滚动。所到之处,伤势逐渐恢复。再看天齐仁圣大帝,跪倒在那人身后连头也不敢抬。整个大殿陷入难挨的死寂。

    这金光的感觉是天界!天帝!对,天帝的气息。熵煌忽然心中一惊。当年他替父值班之时曾见过天帝一面,那气息他一直记得。除了天帝谁能让天齐仁圣大帝这般恐惧,能轻易操纵这仅一颗,就可以让一个中级法力的仙人耗尽命力的“回生球”。

    帝澈是天帝的儿子!当年只听说青面蠡夔残暴杀害天帝妻儿,想不到那被杀的就是帝澈!天帝定然是收集了帝澈的残魂,将他注入了地藏王做的身体里……

    “哇,帝澈的眼睛动了!”衾罗才不管那么多,大声的叫着跑了过去。

    “澈儿!”那人一惊,迅速扶起帝澈。帝澈缓缓的睁开眼,只一眼,衾罗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熵煌和天齐仁圣大帝大帝心中“咯噔”一下。而那拥着帝澈的人的人体更是明显一颤。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没有了丝毫光泽,原本乌黑若墨的眸子变成了灰,死寂的灰。空空的眸心里若一张纯净的白纸,里面空无一物!

    呆呆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澈儿!”那人凄然一唤,将帝澈紧紧拥入怀中。帝澈依旧呆呆的,任由他搂抱。众人心头一凉。

    哀大莫过于心死!他的心死了,救活的只是一具空壳。

    一只凤凰忽然自殿外曼妙而来,“天帝,各司长老请您速回天界。”那人眉头一紧,一股默然的凄凉看的熵煌心中一片翻涌。

    沉重的一声叹息仿佛千万年的压抑的沉寂,幽幽的萦绕了整个大殿。那人背身而起,“澈儿和凝然就交给你们了,我恐怕再也不能来了。他们,就麻烦你们了!”

    深切的悲伤自那声音弥散开来。熵煌深刻感知到巨大的无奈。身在高位,并不是人们所想那般舒服惬意。地位越高,背负的秘密也就越深,再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再也身不由己。他贵为天帝,执掌天地万物,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看到,那是怎样的悲哀啊。

    “陛下放心,万死不辞!”熵煌忍不住单膝着地。那人轻轻一叹,一个转身,化作烟云同五彩凤凰一闪不见。

    空荡的石室里,绡绫愤怒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朝雾,忽然发疯似的冲上去,一把抓住那身体,“你个混蛋,妖孽,你为什么要害帝澈,为什么!”嘶声叫着,眼泪不禁大颗流落。

    可那摇晃的身体忽然一软,瘫倒在地,明明是一个女子的脸却突然急变,换上了昆布的脸,“师兄!”绡绫一惊,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忽然想到什么,再次抓起那身体,“你不是师兄,你是妖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对帝澈,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让他死的这般惨烈。”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死隐藏了千百年的哀怨,伴着漂流的空气将整个石室侵染。朝雾看着绡绫,轻轻开口,瞬间时光流转,百叶翻飞,她又回到那深沉的过去。

    他们是女娲造出的第一批人,统称水告一族,此族有在天界地位举足轻重。而他们一族的族长就是自己的师兄苏阳子。那时她还是一只小兽,以傲人能力和美貌在族群中著称,和师兄还有师妹朝夕相伴。

    可是那日她奉命去护卫天帝祀天的宫殿。她心气甚高,本不愿去做一只看门狗,但见到天帝祀天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高傲,自以为是,统统溃不成军。那是怎样出世的男子啊,见上一眼便再也放不开手。

    祀天对她极好,冷暖长询,怕她寂寞还经常允许她带师妹子暄进宫叙旧。她的一颗心里满满的装的只有他。当祀天到了婚嫁年纪,天界的那些长老就开始为他物色天后。而历代天后都是出自她水告一族。这次也不例外。

    她满心欢喜,知道天后之位非她莫属,可是,可是师兄却把自己的妹妹,她最疼爱的师妹子暄嫁给了祀天。她震惊,愤怒,痛恨!为什么祀天没有拒绝,为什么师兄要这样做。她不甘,她要反抗。可是她还没有动,天界那群长老就已经囚禁了她。这一囚就是百年。

    百年啊,她沉在天之尽头最冰冷的海水里,能感知的只有黑,无穷无尽的黑。她恨,恨得揪心,恨的彻骨,恨得所多有潜能激发,破海而出,可刚一逃脱就知道子暄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那天她躲在回廊之后,看到祀天那样温暖的看着子暄和那一对儿女,那样温暖的眼神啊,让她忍不住嫉妒的发疯。她知道祀天的习惯,在他饮茶的杯中下了迷失心智的药,让他发狂亲手在自己的儿女面前杀了子暄,本来那一对儿女也要死在自己父皇的刀下。可师兄却匆匆赶来解了祀天的毒,无奈之下她只有用断体之术将幼年的帝澈刀绞而亡,为了保命抓走了凝然。

    只是没想到帝澈的灵魂竟然完好,还做了酆都鬼帝。当她逃亡百年落入帝澈之手时,心中就酝酿了一出兄妹相残的好戏,只是没想到多了一个更有杀伤力的棋子。

    忍不住笑得疯狂。这是多么完美的计划啊,不能对祀天下手就把所有的仇恨转接给他的儿子,这样自己就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永远深刻的铭记,再也不会忘记。

    绡绫身体一瘫,颓然坐倒。眼前是那日梦中的孩子。小小年纪,满身鲜血,一双红肿的眼睛那么痴傻的看着自己,“你是疯子,疯子!”她厉声指着朝雾尖叫,好痛,好恨,恨得握紧拳头,指头深深陷入手掌。自己做了什么!不是说爱他吗,为什么不相信他,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我早就疯了,在子暄嫁给祀天的那一刻就疯了!”披着昆布外衣的朝雾放肆大笑。

    “你只知道恨,只知道责怪别人,你可知道祀天一开始爱的就不是你。”一个声音突然在空荡的石室回想。

    “爷爷!”绡绫一惊,这声音明明就是爷爷的声音啊,寻声望向石室最阴暗的角落,就见一个男子着了爷爷的道袍,满身是血沉在黑暗中。明明是爷爷的衣服和声音,却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你,你是谁!”

    “他就是你的爷爷,也就是我那可恨的师兄!”朝雾嘴角撇过不屑。苏阳子的声音继续回响。

    “我平生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听了祀天的话,把子暄嫁给了他。他非但没有保护好子暄,还让你变成这幅样子!”沉痛的声音让人心颤。

    “你说什么!”朝雾身体一颤,跌撞着上前,“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祀天一开始爱的就是子暄,你不过是他接近子暄的一枚棋子!”

    “你骗人,你骗人,祀天是喜欢我才会让我去做守卫,他是爱我的!”双目因为不相信而剧烈摇晃,一把抓起苏阳子,“你骗人!”

    “世到如今你还要痴迷吗?那日是祀天亲自找了我,他说早在幼年的比武中他就喜欢上了子暄。可那是他还没有能力,内心羞怯害怕子暄拒绝,所以一直隐藏。他说想让你做侍卫然后由你接近子暄。我心中本就爱念于你,又看他如此痴心便答应了他。可怜子暄一无所知,就这么莫名其妙拉进一场纠结,丧命!我对不起她……”

    “你骗你,祀天是喜欢我才会让我保卫的,你骗人!”

    “你醒醒吧,你这一身伤是他所为吧,他若于你有心,又怎会痛下杀手!”

    一把将苏阳子摔在墙上,不相信的摇头后退。策划千年,算尽所有,却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子,一枚为爱而动的棋子。而他也没有算到,这仅有的一枚子却是有情的子。

    缠缠绵绵,纠纠结结,谁是谁的子,谁又中了谁的计。痴痴怨怨,对对错错,谁是谁的情,谁又是谁的孽。

    一阵恍然的寂静席卷了整个石室,三人纷乱的思绪却被突兀打断。

    “受死吧!”璟封,青鹜已然追踪而来,破门而入。看青面蠡夔本尊不定,璟封青鹜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手,顿时一青一白两道光飞快扑向朝雾。朝雾双目痴呆,本能护体,双手一摆招来一股狂风,登时石室剧烈晃动,石块纷纷掉落。

    “引它去外面!”璟封一声大喝,青鹜身形一转,整个身体竟幻化一根柔韧的缎带透过狂风缠住朝雾,飞速向外拉去。绡绫慌忙爬了过去。

    夜黑的骇人,月亮似生怕牵连到自己,早已消失在天际。空荡的天幕上,寥寥几颗星说不出的飘渺。

    朝雾眉目一紧,双拳同出,璟封慌忙抵挡,青鹜隐化龙身,紧紧咬住了朝雾的双拳,未待两人松气,朝雾一个反手猛拽从千万的龙口中逃脱,一脚踹开青鹜。双拳在虚空中画十,登时无名火焰包裹双拳,右拳出,璟封只觉右脸颊一热,一股刺鼻之气迅速毒害了鼻子,低头一看,长长的鬓发已烧掉一半,大惊着用剑削断才避免了火势的蔓延。

    不由得一阵愤怒,他们二帝何时受过这等欺侮。青鹜身形交错爆发出刺目强光,一条黄灿灿的金龙飞横空而出扑向朝雾,朝雾一个翻身本想躲开正面交锋,不想青鹜速度迅猛不待她落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身体。朝雾猛烈挣扎,青鹜变幻身形纵横交错,反手要出杀招,朝雾眼中却飞快掠过一丝笑意,朱棣原本势在必得,刚要出招却觉腰间一股灼热的力道瞬间将他击飞。

    丝丝痛意随着时间不断加深,青鹜低头,腰间碗大的伤口露出狰狞的皮肉鲜血如流水不断涌出,再看朝雾,除了身前那撕烂的衣衫,什么都未伤及。朝雾狞笑着上前,那左拳忽然幻化成冰刃,狠狠刺向他,青鹜瞳孔迅速收缩,

    “狩猎——”璟封突然一声大喊。高空中,一把长剑突然碎裂无数,那无数碎片铺天盖地的向朝雾飞去,朝雾急忙闪身,那些碎片却似长了眼睛般跟着他,瞬间将他包围,隐约间那碎片之间出现条条光线,密密麻麻经交织成一张大网。生擒住朝雾,又一把剑凭空而出,分裂无数,顷刻无数柄剑若密集雨点狠狠刺向君芜。

    绡绫和苏阳子惊讶的大张开嘴,朝雾冷汗狂出,避无可避啊,“清和爆流”巨大的声响将石洞震的剧烈摇晃,石壁都承受不住不时瓦解下石块,猛烈的气流将苏阳子和绡绫震飞。巨大的烟雾散去,一枚金箭突然从朝雾身上直直刺向璟封,璟封未曾想到在如昔攻势下,青面蠡夔竟然还能行动,慌忙闪身,手臂却还是被金箭刺穿。

    再看朝雾,双目通红,摇天一指,身形一阵飘舞,顿时电闪雷鸣,天空若死人的面庞。阴沉的萧杀必漏,一个电球自空中慢慢扩大。

    “不好!水舞神电!”苏阳子大喝一声。青鹜,璟封心中一惊。这招他们是听过的。据说是水告一族的终极秘术。可在瞬间凝聚天地所有雷电,产生巨大的毁灭力。被此球所击,方圆千里所有都会被夷为平地,所有生命将无一幸免,且百年之内不会有生命存在!众人一惊,这如何是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朝雾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抖动,一张脸扭曲变化。众人一愣,就听到昆布疲倦的声音,“都是我的邪念才让她借这身体胡作非为。我愧对你们。”

    话音一落,就听到朝雾恐慌的声音,“这样做你也会死啊!”

    “我岂非早已死了!”轻轻的声音,竟带着笑意,“师妹,对不起!”

    绡绫一愣,“师兄!”

    只见朝雾一阵扭曲,似在激烈挣扎,那巨大的电球突然直直被那双手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顿时强烈的气流打的人身体快散架,一道巨大的火光伴随着让天地动摇的力量爆发而出,瞬间刺的人睁不开眼。

    待到光芒消散,无数残尸孤单自天空掉落,“师兄!”嘶声呼唤,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