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维纳斯是单相思 (苏盈)
楔子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带给别人幸福吗?”
阳光灿烂的玻璃温室里,花正灿烂,喷香红茶在精致的骨瓷杯里静静飘袅着水汽。贵公子坐在白色的藤椅上,膝盖上躺着的白色长毛猫,正惬意地享受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的抚摸。
说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子,他的视线追随着玻璃屋顶上时而停栖时而跳跃的一只鸟雀,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以前一直以为,鸟为食亡,其实不是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觅食的那些鸟,有些是为了巢中嗷嗷待哺的小鸟,有些是为了孵蛋的另一个,说是为食亡,不如说是奉献吧?因为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才需要奉献,即使是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呢。”
“怎么了?”一向任性孩子气的家伙,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无意中发现一个秘密,突然产生了要给予对方幸福的决心呢!”男子说着这样的话时,唇上带着温柔浅笑。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是追忆,是伤痛,是谎言,是逃避,是无法启齿的言语,是默默无私的奉献,甚至,是想要给予对方幸福的决心吧!
初夏的阳光透过整扇玻璃墙照射进来,室内阳光充沛,晶莹剔透,令置身其中之人有精神振奋之感。
灰色高级手工地毯上踩着一双一尘不染的米色高跟鞋,视线向上,是一双修长到几乎完美的腿,膝盖并拢,优雅地向右侧倾斜成七十度角,再向上,及膝的米色短裙即使是在坐姿状态下都不曾在腹部起半丝褶皱,雪白衬衫束在纤细腰肢内,解开的两粒扣子内,优美锁骨上静静垂荡一根线条简洁的铂金项链。
叮铃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静谧。
涂着粉红色樱花图案指甲油的手指拎起电话。
“您好!千晨集团董事长特助办公室。啊,是董事长,特助还没到,嗯,我会打电话催他……嗯,近况吗?有所收敛。”说到这里时,娇美的红唇微扬,吊起淡淡嘲讽,视线落在胡桃木的宽敞办公桌上摊着的十几份报纸杂志上,“……董事长放心,我会盯着他的……嗯,好的,拜拜。”
挂上电话,纤长优美的手指拎起一份杂志,封面上一个娃娃脸的男子正对着她笑,现出两个酒窝,题图文字:时尚圈内公认品味不俗的男人。
居然穿粉红色衬衫,唉。
美女皱皱眉,仔细阅读着文字,手里的红笔不时在上头圈圈点点。
Paul Smith的衬衫,Orlando西服,CORUM全球限量九十九只的新款手工打制手表,一个董事长特助的薪水支付这些昂贵奢侈品是否太多了?
建议董事长缩减他的薪水。
携新女友——千晨模特经纪公司的新签模特查果果在M on the Bond 共进晚餐,租下整条游轮为女友庆生,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千娇百媚,甜蜜羡煞天下女子。
嗯,有那么多钱去包游轮追十八岁的小模特,说明给的薪水是太多了,强烈建议董事长缩减他的薪水。
十几份报纸杂志看下来,笔记本电脑上已经写下密密麻麻近况报告及建议,美女认真校了下错别字,按下邮件发送键,本月的评估报告便直达大洋彼岸的董事长的信箱里。
伸了个懒腰,端起微凉的咖啡小抿一口,美女再皱了皱眉,惋惜地啧啧嘴,把咖啡放下,开始拨打每日Morning Call。
电话嘟嘟响了十几声,在濒临断气的边缘,那头终于传来一个伴随嘈杂背景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喂?”
“限你十分钟内出现在公司里,否则本月的评估分扣除十分。”美女轻快无比地说完,“喀嚓”一下挂上电话,双臂交抱胸前,脚尖在地板上轻松地打拍子。
五秒钟后,电话铃狂响。美女按下免提,里头立刻暴出气急败坏的怒吼:“姬草草,你不要欺人太甚!”
“陶治治,你现在只剩九分钟三十秒。”
“不要叫我陶治治!”男人吼得震耳欲聋。
“OK,陶公子,我现在开始计时,如果你没办法在九分钟十五秒内出现在办公室里,恕我不客气了。”
“姬草草!等我当上总经理之时就是你走人的时候!”
“如果这个能够成为陶公子上进的动力,小女子无怨无悔。”姬草草冷冷道,食指掐断通话键。
总经理?哼!总经理是那么好当的吗?就凭你这头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没错,这位陶治治大爷正是千晨集团董事长陶满堂的独生子,现任董事长特别助理,号称瑞士名校毕业的归国精英。
天知道,在她给他当秘书的半年内,亲眼目睹他轻轻松松搞垮一家网络公司,然后便移师千晨集团出任董事长特别助理,天天上班玩游戏MSN上泡妹妹,不干一件正经事,一下班就无影无踪生龙活虎四处玩乐绯闻不断。如果他不是陶满堂的儿子,早就饿死街头!就这种人,居然还被众媒体猛烈追捧,今天被评为全国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明天号称少女心目中白马王子第几名,后天是最具品味男人奖,让她这个深深了解真相的人不由深深叹息:媒体的力量是可怕的!那些不负责任的报道,不知道蛊惑了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
是,他的老爹是很有钱,但是老爹的钱在他身后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是如此。
自从他搞垮了那个网络公司后,陶满堂便极度不信任他,但是陶满堂太好面子——自己的儿子去给人打工如果做不好丢他的脸,索性给他一个董事长特助的虚头衔养着他。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抓在陶满堂手心里,他陶公子不要说插手,就连偶尔过问一下都没有人理睬他,就怕他添乱,你说他每天除了玩乐还能干吗?
不但如此,陶满堂还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监视他——也就是她姬草草,美丽能干而屈才的大秘书,每天像幼儿园阿姨管小朋友一样管他的头管他的脚,被他恨入骨髓被他骂,如果不是看在……呃,某个不得已的苦衷,她早就把辞职报告砸到那颗油头粉面的脑袋上去了。
陶治治愤恨地狠狠合上手机,再狠狠地丢在一旁的座椅上。他的白色ru polo被堵在华山路上,车流湍急,心急的司机将喇叭按得叭叭响,徒徒增添烦扰。
陶治治看看手表,差九分钟就是九点,如果继续这样子堵车下去的话,他肯定会迟到。最近他已经很少迟到,主要是怕了那个女人,迟到一分钟就给他晚娘脸看,比老爹的责骂还让人心烦。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城市,这里人太多,空气太差,房子太小,交通太拥挤,节奏太快,他十岁离开这里,在欧洲生活了十六年,已经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他回国,而且一定要他来找老爹,一定要他待在老爹的公司里做事。他是孝顺母亲的好儿子,从小到大他都很听母亲的话,母亲要他回国,他便回国来,母亲要他帮老爹,他便来帮老爹,尽管事实上他根本帮不了老爹什么忙,老爹那么强势的人,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儿子帮什么忙?
回国两年,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说实话挺苦闷的。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早已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公平点讲,老爹算是家人,但是他跟老爹十六年没在一起生活过,说是家人,其实比陌生人还不如,连维持一下表面的和乐都做不到。
前头的车子开始缓缓移动,陶治治启动车子,让自己跟上蠕动的车潮。在下一个红绿灯处,他再度陷入果酱车河里。
姬草草起身走到茶水台,在第二台咖啡机里倒入新买的蓝山咖啡豆。
这份工作可以让人闲得骨头生锈,除了接接电话整理整理资料外,每天都在晒太阳,把其他部门一干忙得脚都快翻到天上去的秘书羡慕得双眼发绿光。所以闲暇时间,她便投入了较多心力钻研咖啡的研磨泡制,几乎把书上能够列举的咖啡豆种类及研磨泡煮方式都一一试验过了,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品尝咖啡的乐趣,至于那个笨蛋,给他喝喝速溶咖啡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抗议过。
茶水台上共有五台形状各异的咖啡机,数十罐精美包装的咖啡豆,十几套昂贵细致的咖啡杯,甚至还有一个水晶盒内装着十几款考究到奢华的咖啡匙。
优质奶精在喷香的黑色咖啡里旋转成美丽的螺旋纹路,姬草草满足地深深吸气,陶醉在早晨阳光明媚的宁静氛围里。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尽量地善待自己,是姬草草一向的生活准则。
砰!巨大的撞门声把宁静打破,气喘吁吁的大怪物双目喷火,一手顶住门板一手撑在膝盖上,站在那里大喘气,脸上红潮泛滥成灾,显示之前刚进行过大体力的运动。
大怪物是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可爱美男子,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有点过分吧?但是没办法,他就是长得可爱,所以即使在盛怒中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要怪就怪那头微卷的天然卷发,要怪就怪那双圆滚滚滴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要怪就怪那微微翘翘的鼻梁,还有在雪白皮肤上红得耀眼的饱满双唇,组合成了一个让人好想捏好想抱的大洋娃娃。
但是某人显然一点都不为他的可爱动心。
“你迟到了五分钟,我要扣你分。”捧着镀金骨瓷杯的大美女面无表情地宣布,伸手从抽屉里拿出在过去半年内令他触目惊心的黑色烤金漆笔记本。
“你看看外头,高架上堵车堵得这么厉害,我已经尽力赶过来了。”大洋娃娃努力抗争。
“你可以早点出门,早点出门就不会堵车。”
“电梯坏了,我是爬楼梯上来的。”
“理由不成立,驳回。”大美女作势要朝笔记本上落笔。
“慢!”雪白五指耙过因为匆忙而来不及整理的头发,大洋娃娃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我为刚才的不礼貌言辞道歉,你知道我有点低血糖,早上睡不好会有起床气。”
“哪里哪里,”姬草草笑得甜蜜,“特助将来可是公司的总经理呢,我怎敢跟您生气?”
明明就有。
这个女人心胸史无前例的狭窄,有仇必报缁铢必较,如果他真的相信她没有生气的话,他就是白痴大笨蛋了。
相处多年,他早就深深了解这个女人天使的脸蛋下埋藏着恶魔的黑心肝。
“那个,和色堂新出了一款咖啡杯,限量十个,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
落笔的架势顿住,前一刻还冰冷无情如南极史前冰山的美目迅速燃烧起来,而且锃锃亮如彗星滑过夜空。
“就是那个传说中和色堂主人亲手制作具有魔鬼般鲜艳的荧绿色明明是陶瓷却能散发琉璃般剔透光泽的青之泽咖啡杯?”优雅冷静瞬间尽失,双手微微发抖。
“是。”
“陶公子——”美女如倩女幽魂般地飘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金手,双目中桃花遍野,“无论如何,拜托您了,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陶治治受宠若惊,“那,今天的扣分?”
“扣分?哦呵呵呵——”姬草草掩唇而笑,“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总要等几天吧?毕竟是很珍贵的东西,即使我和他交情好,但也需费点功夫是不是?”他特意强调“珍贵”跟“费功夫”几个字,提醒她要得到那样东西并没那么简单,是有苦劳的。
“如果他不给呢?”姬草草忧虑地拢起眉心,心思全被最爱的东西勾没了魂。
“肯定会给。”陶治治说得肯定,“呐,听说你和模特公司的经理是校友,交情一定不浅吧?”市价炒到五六万一只的杯子送出去,总得拿点回馈吧?
“是又如何?”没头没脑突然提交情不交情的,一定没好事。想到他最近新交的小模特女朋友查果果,姬草草立刻有数,“呐!拿去!”从文件柜里抽出一只巨大文件夹丢过去。
陶治治打开来看了下,里面全是查果果的资料。陶治治望住姬草草,不无恶意道:“我有时候会想,你在我手底下做事会不会太屈才了,我的绯闻才见报几天,你就能够搜罗这么多资料,即使失业了,你去做私家侦探也会生意红火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做轻松高雅的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的私家侦探生涯,看看《名侦探柯南》就可以,实战免了。”
陶治治忍不住又去拍姬草草的桌子,“我在讽刺你你听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吗?”姬草草眼皮都不抬,冷冷反唇相讥。
陶治治大喘气,拼死将怒气压回去,装出很有风度的成熟稳重的样子,“比我更了解我的那些女朋友的女人,不觉得自己很可怕吗?”
“为上司排忧解难是身为秘书应尽的职责,公子不必客气。”
陶治治按捺不住用力磨牙,想象自己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咬在唇齿间折磨,“你让我觉得自己毫无隐私可言你知不知道?”
“我对公子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但是董事长有兴趣。”
“他派你来监视我?”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百零一遍,我可以第一百零二遍耐心地给你答案:是的。”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陶治治哀嚎。
“我和你没有私人恩怨。”
“你有!”他指控。
“证据?”
“你看我不顺眼。”
她笑了,笑得风情万种,笑得陶治治仿佛看见春风拂过,满山落英缤纷。
“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是吗?”
“知道让自己不高兴的答案不如不知道得好。”她含蓄的回答比直言不讳更让陶治治牙痒痒。
“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
“你真想知道答案?”桃花眼吊了起来,吊得陶治治的心竟然抖了下,“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便告诉你好了。我不喜欢为笨蛋工作却不得不为笨蛋工作,这就是我看你不顺眼的理由。”
“你!”陶治治食指颤抖指点她,朝后退步,蓦然拂袖而去,“砰”的一声摔上特助办公室的橡木门。
“愚蠢的小孩子。”姬草草优雅地端起新泡的咖啡,淡淡嘲弄抿进香浓黑色液体里。
是的,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系出名门,全身都散发金光灿灿黄金单身汉的光芒,是女人心目中标准金龟婿的典范,但是在她姬草草的眼睛里,他却永远是个愚笨可笑没用的小孩子,不长进也长不大,除了吃喝玩乐,没一项优点傍身。这种不能给女人带来任何安全感的男人,等于废物一个,旁人当他宝,她当他是疯狂滋生的杂草,除之惟恐不及。
“我不是笨蛋!”闭门生了半天闷气的陶治治终于按捺不住满脸铁青地探出头来吼道。
“只有笨蛋才会穿那种可笑的粉红色衬衫。”衬得他像一只飞天猪。
“那件衬衫要几千块,哪里可笑了?”
“贵的不一定是好的。”
“好的一定是贵的!”陶治治坚持。
姬草草懒得理会他庸俗的论点。
陶治治吵得不过瘾,索性跳出来矗立在她面前。
“像你这种月薪只有五千块的小职员是很难理解上流社会的品味,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知,听清楚了,我可是圈内人公认品味不俗的男人!”陶治治得意洋洋仿佛开屏的孔雀。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来无踪去无影但是却奇臭无比的东西名叫马屁吗?”姬草草笑意盎然。
陶治治脸色铁青,再度摔门消失。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陶治治气得手脚发颤、全身冰凉。
大他三岁了不起了!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笑里藏刀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尖酸刻薄,老巫婆!巫婆!巫婆!巫婆!她是他的秘书耶!秘书耶!谁告诉她秘书可以这样对待上司的?他是董事长特别助理,董事长的独生子,公司里哪个人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只有她,好话不说也就罢了,整天对他冷嘲热讽,甚至还攻击他引以为傲的高雅品味!
到底谁是笨蛋?谁是没品味的人?她!是她!是她才对!整天不是白衬衫就是黑衬衫,底下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及膝职业裙,活脱脱一个秘书样板屋,到底是谁没有品味?
双脚架在桌子上,陶治治愤愤地用飞镖钉门背后姬草草的相片,还是难消心头的怒火。
“请问陶在吗?”
被那温柔得好似春风里挟苹果花香的声音电得心头一震,姬草草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位贵公子,深邃的眼眸含笑看着她。是百分百的贵公子呢,那种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里都散发出优雅气息的男人,连阅人无数的姬草草都瞬间失神了。
“小姐?”
“对不起,您找特助?请问您贵姓?”晃晃头,姬草草迅速恢复完美能干的秘书形象,微红的脸残留方才片刻的失态。
贵公子从西服内袋里拿出名片夹,修长手指把名片轻轻推到她的眼皮底下,“麻烦你。”他这样好客气好客气地笑,好客气好客气地说话,相信全天下女人都会忍不住尖叫。
姬草草拨通内线。
“干什么?老巫婆!”里头的陶治治余气未消,字字含针挟剑透过电波迸射出来。
“有位楚墨白先生找你。”
“墨白?”特助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飞开,陶治治蹿了出来,双眸晶晶亮,“你怎么有空来?怎么都没有先告诉我一声?”冲上来就是一个大拥抱。
好像肮脏的乞丐拥抱高贵的国王。
贵公子怎么会跟陶治治这么低俗粗野的人做朋友?不过也是,贵公子的眼底好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世人都客气才是贵公子的终极涵养,不是吗?
“姬草草,泡两杯咖啡进来!”陶治治脑袋悬在门口喊了声又迅速消失。
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吵吵,二十五岁的大男人成天没个男人样,看看人家贵公子,嗟,野兽就是野兽,一辈子没办法变成天鹅。
算他沾贵公子的光,能够喝到她最最精心泡制的咖啡,往常都是给他喝速溶的。
陶治治端起咖啡喝了口,眼珠子马上瞪了起来。
“这是什么?”
“咖啡。”
“那我平常喝的是什么?”
“咖啡。”姬草草面不改色。
陶治治想把咖啡杯砸在桌上以示愤怒,又舍不得如此美味,加上楚墨白在旁笑看着,忍了又忍,终于忍下气,埋怨道:“味道完全不一样嘛!”
姬大秘书明显是偏心,如果楚墨白不来,他恐怕一辈子都傻乎乎地喝那种难喝的速溶咖啡而不自知吧?
他是不讲究的人,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喝的咖啡,速溶就速溶啦,他不在意,但,不在意的前提是他没有喝过这杯咖啡。看不出老巫婆还有这一手,以前还以为茶水台上那五台咖啡机都是她畸形的嗜好罢了。
见姬草草没有吭声,他追加一句:“我以后都要喝这种口味的。”
姬草草继续沉默,收拾盘子退出去。
“喂!”陶治治大吼。
姬草草消失。
“喂!”陶治治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漠视他,将他的意见完全当做耳边风,拳头握得青筋暴凸。
楚墨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Shit!”陶治治恨恨骂道,姬草草的坚忍不拔他早就深刻领教,她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屈服。
“陶,你不开心。”
陶治治叹口气,十指耙过乌黑的头发,“老爹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让我怎么开心?”
“公司会倒闭不全是你的错,只是机缘不巧。”
“老爹才不这么认为呢!他一口咬定是我没本事,公司才会垮。”
“你有才能的,陶,不要妄自菲薄,网络泡沫的崩溃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全世界只有你会讲这种话。”陶治治苦笑,“算了,不讲这些,你这么忙,怎么会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专程来给你派请柬的,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啪!陶治治手里的咖啡杯失手落地,砸在脚上,烫得他哇哇大叫着跳起来,好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就烫了下脚吗?大惊小怪的。”闻声而来的姬草草把他推进洗手间,抬起他的脚放在洗手台里直接开水龙头冲洗。
“哇哇哇!你这笨蛋在干什么?两万!两万!我这双鞋要两万块钱!都给你毁了你知不知道?”
“脚要紧还是鞋要紧?”姬草草没好声气地探手开冰箱门取冰块,只靠单脚着地的陶治治差点被她拖得摔倒,忙不迭扶住墙,“陶公子啊,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不要成天像个暴发户一样好不好?”
“我哪里像暴发户了?”陶治治不服。
“只有暴发户才会成天告诉人家他的衬衫值多少多少钱,他的鞋子值多少多少钱,他的臭袜子值多少多少钱……”
“没事吧?”隐含笑意的温柔声音在门口响起,看着洗手间内仅靠一只脚努力保持平衡的男人和一手举着满桶冰朝着洗手台里的伤脚倾倒的女人。
两人一下子僵硬住,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他。
楚墨白好涵养,笑容不变,“需要帮忙吗?”
“没事、没事没事。”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还有事,请柬放在桌上,先走了。”
“墨白!”陶治治顾不得穿鞋连忙追了出去,“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要结婚的事情让你们都那么难以置信吗?”
“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叫我怎么接受你突然要结婚的事实?”
“只能说,是人生到了一定阶段就自然而然会去做的事情吧!陶,我不小了,你也是。”楚墨白拍拍陶治治的脸庞,像大哥哥宠溺小弟一般,“对了,明天你们集团媒体公司成立的酒会,我因为要出国不能来了,帮我向你父亲说声抱歉。”
楚墨白都已经走很久了,陶治治还在皱着眉头想啊想,想得头痛,突然抱住头吼道:“讨厌,头好痛!姬草草!”
“干吗?”
“我头痛,要喝咖啡。”
“没了。”姬草草冷冷道。
“什么没了?什么没了?刚才还有!”陶治治嚷叫,就知道楚墨白一不在,她就当他草一根。
“没了就是没了,你烦不烦?”姬草草没好声气地道。
陶治治刚要发怒,又忍住,“集团要成立媒体公司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是吗?”姬草草凉凉道。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陶治治马上被激怒。
“我认为,很多事情,是人家想让你知道,你也不想知道吧?”姬草草从陶治治杂草丛生的办公桌上用两根手指拎出一份文件在他眼前晃荡,陶治治劈手夺过来一看,闷住。
“虽然不用干活也能领薪,偶尔也该看看文件关心一下身边发生什么事情,好歹也是二十五岁的男人,一事无成你真的不觉得丢脸吗?”
“我就喜欢!要你管!”陶治治将姬草草赶出办公室。
嘴上虽然叫嚣“我就喜欢,要你管”,姬草草的话还是触心惊地痛。谁愿意做没用的二世祖?公司里那些人表面对他客客气气,眼神里都看不起他,他又不是笨蛋看不出来,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老爹就是不信任他,他又有什么办法?什么不用干活也能领薪,她以为他愿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陶治治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清楚明白,自己是个缺乏勇气的男人,缺乏抛弃一切重头开始的勇气,那个垮掉的网络公司,把他刚回国时满满的自信和盛气一起搞垮掉了。
“晚上七点媒体公司成立酒会,董事长点名要你到场。”
“我没空。”陶治治丢出一支飞镖,双脚翘在办公桌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不是没空,是闹别扭不想去。”
陶治治冷笑连连,“笑话!我为什么要闹别扭?我有什么好别扭的?那是他的公司他的酒会,关我什么事?去不去对他有意义吗?我为什么要去?”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
姬草草耸耸肩,“爱去不去随你便,反正早料定了你不会去,我不过意思意思游说游说你罢了。我要走了,再晚就赶不及酒会了。”
陶治治瞪着眼目送姬草草离去,双颊气得通红。这女人!人家心情不好,闹一下别扭又怎样呢?就不能再求他几句吗?求他几句的话,他弄不好就会去了呀!那么绝情冷漠,果然是老巫婆的作风。他前世造的什么孽啊?居然招惹这样的煞星,事事都非要气得他吐血!
“人呢?”陶满堂看见姬草草就问。
“会来的。”姬草草自信十足。
“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陶满堂也只有当着姬草草的面才会骂陶治治。
“呐,不是来了?”姬草草笑笑一指门口,陶治治正走进来,穿得很正式,分明就是很重视地装扮过了,只是一张脸板得僵僵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孩,明明在意,却故意要做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生恐全世界不知道他一点都不鸟这个酒会。
“臭小子,这里是酒会,他以为来参加追悼会啊?”陶满堂果然不高兴,幸好有人过来打招呼,姬草草才不用再听他骂陶治治的话。
“说是从瑞士回来,IMD毕业的,谁知道呢!弄不好是从什么野鸡学校毕业!如果真是名校毕业,还需要到他老爹的手下来做事吗?根本是没本事只能到他老爹手下混饭吃吧?”
姬草草站在一干女人后面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老板不信任他,进公司快两年了还把他当摆设。”
“据说他很花心,跟模特公司几个模特都有一腿,女朋友多得要命。”
“这种又没用又花心的男人,如果不是有遗产可以继承的话,哪个女人会喜欢他?”
“你、你们把人家说得这么不堪,不太好吧?”有新进的小妹妹不忍道。
“根本就是事实,全公司哪个人不这么想的?”
“前几天我在人物杂志上还看到他被评为十大黄金单身汉呢,哈哈,笑得我差点抽筋。”
“十富九丑,没办法嘛!像公子这样老爹有钱,又年轻长得又好看的,实在挑不出几个,难怪排上。”
以下八卦省略。
姬草草在一旁忍笑忍得好不辛苦,一抬头,看见陶治治杵在旁边,脸色铁青,手在发抖。
“至少,她们还承认你长得不错,不是吗?”姬草草安慰已经气得傻掉了的陶治治,听起来却没有多少诚意。
“这种话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陶治治咬牙,脸皮抽搐。
“听得耳朵起茧呢!”姬草草坦白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那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你,看低你?其实那些女人嘴巴里这样议论你,多少也有些酸葡萄心理,你若是随便送她们几朵鲜花试试看,哪个不受宠若惊……”
“哼!”陶治治不领情,拂袖而去。
姬草草远远看他站在陶满堂身后,人家相谈欢,他插不上嘴,茫然失落,过一会,他离开陶满堂,独自在酒会里走来走去,没几个人和他讲话,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一样,虽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眼底里的失落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姬草草观察着他,陶治治没有注意到。他拿了杯酒,避到人少的地方慢慢喝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矛盾,可怜的家伙,他老爹已经完全把他遗忘了呢!
“人呢?”陶满堂总算喘口气过来关心一下儿子。
“刚刚走。”
“臭小子!”陶满堂生气骂道,“成天只知道玩,正事不做一件,连叫他来应酬一下,露个脸敷衍我就算交差,没出息的东西!”陶满堂声音压得低低地骂,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其实……我想他也是想做事的,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算了吧!他不是做事的人,还是安分点。”
话已至此,姬草草无话可说。
其实本来陶治治的失落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根本就没有必要,她也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吧!但是她还是说了,说了也没有效果,陶满堂信不过陶治治,什么人的话都没效果吧!那家伙也不会领情吧!姬草草光想就可以想出陶治治的反应。
要你多事!他一定会这么说。
正文 第二章
千晨集团本年度最受欢迎的黄金单身汉非媒体公司总经理周君胜莫属。
周君胜虽和陶治治同岁,陶治治跟人家却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物。周君胜年纪虽轻,但能力却超强,才一年的光景,就把一个媒体公司搞得风调雨顺有声有色,手里头两本杂志已经做到账面上进出持平,俨然已经成为集团里最具有赚钱潜力的一个公司。
陶治治无忧无虑地走进来,“喂,姬草草,你的表情很阴险,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咚!一只文件夹丢到陶治治脑袋上,里头是媒体公司今年想要争取的一个大客户。
“你干什么?”陶治治怒目相向。
“拉客去!”
“喂,你好像不高兴我帮媒体公司那边忙?”陶治治难得地敏锐,“看我春风得意,是不是眼红了啊?”
这家伙原本妒忌自己老爹过于宠信周君胜,和周君胜关系冷淡,周君胜对陶治治倒是一直客客气气,有一次还来找陶治治帮忙拉一个大客户。顶着陶满堂的名头出去谈,陶治治居然将那个单子拉回来了,周君胜给了陶治治十几万提成,自那之后,陶治治便和周君胜走得很近。
陶治治见姬草草不做声,得意洋洋继续说道:“周君胜向老爹提议,让我做那边的运营总监。”
“哦。”早有耳闻。
“你就这个反应?”陶治治不满。
“不然你想怎样?”姬草草睥睨。
“没什么想说的?”陶治治想听好话。
“我劝你别去锳那趟浑水。”
陶治治只当姬草草故意打击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姬草草在想,周君胜如此卖力拉拢陶治治,究竟是何居心?姬草草冷眼旁观。
周君胜果然能人,没多久便说服陶满堂让陶治治当上媒体公司的运营总监,接下来又没多久,陶治治开始神神秘秘,每天在办公室里总是听见他用英语和人讲电话,隔三岔五就领着人到公司参观,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直到有一天听见父子两人在办公室里吵起来了,才知道陶治治想要自己做一本杂志。
“你给我安分点!不要翅膀还没硬就想飞,老老实实跟着君胜学几年再说。”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信我一次?我费了很多的心血去谈这个项目,自信能够赚钱……”
“自信?当初你刚回国的时候不也自信十足地跟我说没有比网络更能赚钱的东西吗?结果怎样?我给你投了那么多钱下去,你做出什么东西给我看了?臭小子,没话说了?”
啊,被揭到最痛的疤了呢!
端着咖啡没有进去的姬草草悄悄退回电脑后头,片刻,陶满堂怒气冲冲摔门离去。吵得真激烈呢,很久没见识过这对父子怒目相向的场面了。
乒乒乓乓,陶治治在里头砸东西泄愤,姬草草明哲保身,假装没听见。
“他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陶治治旋风般刮到姬草草办公桌前,他需要找人诉苦,无关对象,即使是姬草草也好。
“这种时候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周君胜倾诉,而不是我吧?”
“我才不要去丢那个脸呢!”
“哦,在我这里就不丢脸了?”
陶治治愣了几秒钟,捧住脑袋躲回办公室里去,“啊——我身边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我的人生怎么这么凄惨呐!”他痛心疾首,姬草草笑不可抑。
陶治治从她面前刮过去,“我要出去走走。”
“等一下!”姬草草拉住他,双方使力都太大,把陶治治的衬衫从裤子里拖了出来。
“你干什么啊,蠢女人!”陶治治气得回头扯住自己的衣服大吼。
“果然哭了呢!”姬草草盯着他红通通的眼睛,“想做大事的男人不会像你这样一遇到挫折就躲起来哭鼻子吧?这么不甘心,去努力争取啊!孙先生革命十次才成功,你也不过失败一次罢了,是不是?”
“要你管!”
“啧啧啧,就你这小孩子性情,别说董事长信不过你,连我都不觉得你能有什么担待呢!前两天跟网络部的小王打游戏打输了,气得摔键盘的那个人是你吧?我没看错吧?”
陶治治的确干过这桩事,无以反驳,气得胸闷。
凌晨两点,姬草草被顽强的手机声吵醒。
“喂,姬小姐吗?”陌生的男子的声音从嘈杂的背景音乐里传过来,“陶治治在我们这里,你过来接他回去。”
姬草草毫不犹豫将手机掐掉,埋头继续睡。
几秒钟后,手机再度响起。
姬草草顽强续眠,充耳不闻,身旁的妹妹被吵醒,替她接了电话。
“姐,找你的。”妹妹努力推醒姬草草。
“让他去死。”
“我姐让你去死。”妹妹也掐了电话睡觉。
手机再度响起,响到断气再续气,总之就是不肯放弃。
“吼!”姬草草发火了,拾起电话就骂:“神经病!小心我告你骚扰!”
“姬小姐,如果你不过来接人,我们就送他去警局了。”那人也耐心尽失,和她对着吼。
凌晨两点,被迫离开被窝的姬草草赶到九重天酒吧,陶治治正在发酒疯。他把企图制服他的酒保踹得差点从此不能人道,死命地摇脑袋,衣服一件件地脱,衬衫拉在胯下前后猛蹭,屁股扭得好似超级电动马达,赤裸的胸肌上汗珠闪闪发亮,惹得淑女们脸红心跳,众GAY们口水潺潺,满堂尖叫跺脚拍桌子吹口哨闪光灯此起彼伏。陶治治越发起劲,直到把裤子脱得只剩性感T-BACK,姬草草实在没法看,让经理叫了两个保安架着他丢进计程车里,他还在不停地摇头摆尾。
车子到了陶治治住的公寓,姬草草拖着只穿T-BACK的陶治治进大堂,在门口差点被只黑猫绊倒。
“去!去!”姬草草用脚驱赶黑猫。
“啊!陶先生!”大堂保安连忙冲出来帮手,“发生什么事了?”
“被打劫了。”姬草草随口瞎诌。
“连衣服都……”保安哥哥惊叹道,“够狠啊这哥们!”
“帮个手。”姬草草把陶治治转手他人,去按电梯。
“陶先生怎么摇头摇个没完?”保安大哥扶不住陶治治,他摇个不停,脑袋频频撞钢板,电梯里咣咣咣全是回音。“那个啊,可能是被打了头部的缘故吧!”
“脖子是不是断了?”保安大哥担心着。
“别瞎说。”
姬草草从陶治治的衣服里摸钥匙开门,灯一开,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愣住了。迎门一只巨大哥斯拉顶到天花板上,偌大的客厅里随处可见弹跳床、弹子机、点唱机、火车轨道,连可乐贩卖机都有,整面墙壁上放着投影电视,蜡笔小新大唱:“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哗!”保安大哥合不上下巴,脚下踩到某样东西,哔哔哔哔的巨响突然充斥耳膜,吓得保安大哥甩了陶治治倒跳出门外,惊魂未定望住姬草草,“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尖叫地毯。”姬草草厌恶地瞅瞅脚底下闪着两只红眼睛张着血盆大口狂叫的地毯,一脚踢到角落里,“把他扶到卧室去。”
可不可以不要?保安大哥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得罪看起来很厉害的姬草草,乖乖把陶治治拖进卧室。
陶治治躺在床上还在摇个不停,身体扭来扭去,像条美女蛇。
“嗯……你觉得要不要找根绳子把他绑起来?”姬草草抚着下巴沉吟。
保安大哥脑海里瞬间浮现姬草草身穿女王服脚蹬高跟鞋挥舞刺条长鞭狂笑虐待陶治治的场景。打了个冷战,本着男人帮男人的立场,保安大哥惶恐进言:“还是……应该……我看……不用吧?”
“如果他突然发疯,我很难应付。”姬草草不想收拾烂摊子,“不如你留下来陪他。”
保安大哥想起女友,若是被得知跟一个赤身裸体的美男子共处一室,他这辈子下辈子再再下辈子都不用投胎做人了。冒着冷汗,保安大哥步步后退,僵硬假笑,喉咙紧滞,“呃!”未语先打嗝,嗝个不停,“呃呃!呃呃呃!”
“算了算了,你走吧!”姬草草挥手大赦,保安哥哥尘烟滚滚地落荒而逃。
“你这家伙,”姬草草双臂交叠站在床前俯视陶治治,发出长长沉吟:“我为什么还要管你呢?”
陶治治醉中呓语:“为什么……为什么都看不起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可以做好的呀,为什么都不信我……”娃娃脸涨得通红,十分委屈的样子,似乎要哭了。
姬草草看着他,叹口气在旁边坐下,凝视了他许久,轻轻道:“那你倒是争气点呐!”
陶治治继续呓语:“……姬草草,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姬草草捏住他脸颊上的两团肉,狰狞笑道:“讨厌我,是不是?”原本还同情他的说,居然敢酒后吐真言,“敢骂我?居然敢讨厌我这么优秀的女人,喂,陶治治,你真是很没眼光呢!”
陶治治头痛欲裂地醒转,对昨夜丑态百出之事全然忘却。
他穿着皮卡丘拖鞋走出卧室,眼神迷惘,雀巢脑袋夜叉脸,睡后脸相惨不忍睹,在闻到一股熟悉的咖啡味道时还是保持着迷茫的状态,一杯咖啡递过来,陶治治下意识接过去,饮一口,咂咂唇,仰首灌尽。
“再来一杯。”
“没了。”
很熟悉的对白呢!陶治治皱着眉,努力将目光焦距对准,于是看见了神清气爽的姬草草,坐在对面朝吐司上涂果酱。
“嗄!”陶治治弹跳三尺,食指颤抖地指住姬草草,“你为什么会在我家?”他惊吓得声音走调。
姬草草冷冷白眼扫向他,“你以为我高兴留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陶治治用吼的重复给她听。
“你忘了?你喝醉了。干吗?心情不好也不必吃摇头丸啊!”
“摇头丸?”陶治治不记得自己吃了那种东西,只记得他跟老爹吵架,心烦去借酒浇愁,喝了挺多,后来就不记得了。
“没错,好像还吃了很多的样子呢!”
陶治治吓了一跳,“我没吃那东西!”
“别假了,像你这种人吃那种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
“什么这种人那种人?什么很正常?我从来不碰那些东西!”陶治治用力驳斥,为自己洗冤。
“我不信。”姬草草干脆利落给他冤判。
陶治治气得哑口无言。算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多说无益。
姬草草指指他,“喂,你不觉得冷吗?”
陶治治气得哑口无言中,猛然发觉自己只穿了条性感底裤,连忙躲进更衣室换衣。死女人,都看见了也不提醒他!陶治治没来由地红了脸庞。
推开巨大移门,陶治治在满满一排衬衫里翻找,手指和目光停在粉红色的Paul smith衬衫上,突然想起姬草草刻薄地说着只有笨蛋才会穿那种可笑的粉红色衬衫,想了想,把衬衫拿在身前比了比,不高兴地想:哪里可笑了?但还是把衬衫挂回去,取了件白色的穿上。
其实他还是喜欢能让他感觉幸福的粉红色……陶治治蓦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冲出更衣室对着姬草草急急吼:“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看见什么了?”姬草草的表情懒洋洋的,看不出倪端。
陶治治忽然合起嘴,警惕地瞪起眼珠子。该死!“你进过我的卧室?”陶治治聪明地换种方式提问。
“是又怎样?”姬草草还是慵懒的样子,但是垂下的眼睫下清亮的眸子却在隐隐笑。
轰!整个世界在陶治治脚底崩溃,他傻了。
“所以……”他喃喃,不知该说什么来挽救自己的形象,懊丧、恼怒、因为隐私被窥探的羞愤情绪一古脑全涌上来,气得拼命跺脚。
“所以,”姬草草笑得嘴巴咧到后脑勺去,接着他的话朝下讲,“你那粉红色的窗帘布,粉红色的床单,粉红色的台灯,粉红色的枕头,粉红色的地毯,还有满地的芭比娃娃小熊维尼天线宝宝咸蛋超人,我全都看见了……”
“闭嘴!”陶治治脸红滴血。
姬草草上上下下扫描他,“陶治治,你是不是同性恋?正常的普通男人不会有这种奇怪的嗜好吧?说起来,你昨晚穿的底裤好像也很暧昧的……”
“你闭嘴!”陶治治按捺不住,丢杯子攻击她。
“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即使是同性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真的是无所谓啦,只是恐怕董事长很难承受这种打击……啊——干什么?”姬草草怒视压在她身上的陶治治,一手推歪他的脑袋,好大的脸好大的眼珠,想吃人吗?“给你一秒钟的时间离开我的身体,否则我告你性骚扰。”姬草草用力呼吸,被陶治治压得快背气,看他一副软脚虾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这么重,力气这么大。
“你若是把今天看见的泄漏丝毫出去,”陶治治阴狠地眯眼威胁,“我就……”开除?他没这个权力。“就……”他就了半天,憋红了脸蹦出一句:“就强暴你!”喊得又大声又用力,然后得意洋洋地俯瞰姬草草,怕了吧?哈!哈!哈!
姬草草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怦怦!怦怦怦!陶治治听见心跳的声音。讨厌,怎么是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来?他忽然发觉老巫婆的胸正挤压在他的胸膛下,意外地很柔软很温暖呢!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见白皙的脖颈,纤美的锁骨,还有诱人的……
“在看什么?”
“喝!”陶治治受惊,冷气倒吸一大口,触电般松开姬草草,捧着酡红的脸庞闪到一边去。该死!他脸红个什么?“你不会没跟女人那样过吧?”凉凉的话语灌进耳朵里,哐啷,餐椅被惊惶如烧痛尾巴的陶治治踢翻,发出巨大声响,好似响在他的胸腔中,一阵紧张,他的脸迅速褪色成苍白的鬼。
“谁、谁说的?”他喊得好大声好夸张,见姬草草分明怀疑的眼神瞄来瞄去,他叫得更大声更夸张,“笑、笑、笑话!我陶治治怎可能那么清纯呢?笑话笑话笑话!”冷汗串串从额头滚落。
“哦。”姬草草只是冷淡地应了声。
“跟你说了我没骗你!”陶治治嘶吼。
“哦。”姬草草还是波澜不惊。
“我不是!”陶治治尖叫。
“烦死了,都说哦了还想怎样?你是不是干我底事?既然这么在意,找个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毕竟有那么多糊了眼的女人巴结你,不是吗?”姬草草凉凉嘲讽他。
“谁、谁像你满脑子黄色东西!”
“少唬人了,你这么纯情?”姬草草才不信。
陶治治嘴巴张张闭闭,好像愚蠢的青蛙,忽然脸就红了,漫过颈。
“你不会是……”姬草草迟疑。
“是什么?是什么?你想说什么?”陶治治恼羞成怒,逼吼到姬草草的鼻尖上。
姬草草沉默,陶治治努力瞪眼珠,呼吸混合在一起,气氛忽然有些怪诞。
姬草草忽然一笑,“没什么。”
“什么意思?”陶治治疑神疑鬼。
“没什么意思。”姬草草不笑了,肃容凝望住他。
他在上方她在下,眼对眼鼻对鼻,气息搅和在一起,他的双臂撑地,将她锢在里头,陶治治猛然意识到这个姿势真是暧昧得一塌糊涂。他想抽身退开,但是却不肯在对峙中服输,于是努力保持凶神恶煞的脸,殊不知他的娃娃脸即使再努力瞪眼珠绷脸皮,看上去还是很可爱,可爱得惹人犯罪。
“没什么意思。”姬草草低喃,她的声音很低柔,好似羽毛搔得他心烦,陶治治忽然发现老巫婆的声音很好听呢!姬草草举起手掌,碰到了他的脸,光滑如婴儿般的皮肤实在不像一个男人应有的,姬草草忍不住想捏一把。
“很好,真乖。”姬草草低语,然后,丰润的红唇印上了他饱满的双唇。
印。没错,只是印,就像盖章,用唇来盖暖暖的章。
很软,像棉花糖,陶治治的唇软得像棉花糖,因为他不吸烟,所以气息干净清新,但是他的眼珠却瞪得像金鱼,大煞风景。
只是一个浅尝即止的小小吻,姬草草很快便移开嘴唇。
“呃!”陶治治吓得打嗝,连连打。
“我回去了。”姬草草突然走人。
“呃!呃!呃!”陶治治还在打嗝,于是姬草草走得无影无踪。
半晌,终于醒转过来的陶治治死命抹嘴巴,拿手背抹拿毛巾擦拿棉花蘸酒精消毒,擦得嘴巴红彤彤,唇红齿白,更加诱人犯罪。
“啊呸呸呸!”陶治治使劲呸呸呸,“可恶可恶可恶!”陶治治用力跳脚,“啊——啊——啊——”陶治治抱头狂呼倒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她居然吻他?她干吗吻他?啊?啊!他一定会中毒身亡的!被一个大他三岁的老女人、让一个以为会做天敌做到进棺材的女人吻,陶治治感觉要崩溃了。
陶治治跳起来冲到阳台上朝下眺望,看见姬草草走出大厦,他顺手抄起一盆花想砸下去,想了想又放回去,回到客厅里抓个枕头出来,但是姬草草已经不见了。
陶治治气呼呼地把枕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死命踩死命跺,非但没解气,反而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吓了陶治治一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虚地瞪着电话。他刚想过去接,又缩了回去,电话嘟了五声之后转入录音模式,里头果然传来姬草草的声音。
“喂,陶治治,十一点有个重要会议,若是你敢迟到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咔嚓,切断。
不客气?陶治治刚刚消弭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大力地蹿了上来,她居然还要对他不客气?在偷吻了他之后?讲话那么公事化那么冷淡得好像结冰一样,那么她刚才吻他到底抱持了什么样的心态?
陶治治皱着可爱的娃娃脸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只粉红色麦兜猪,烦躁地拼命拉扯猪的大耳朵,扯着扯着,他的眉头松开了,他的唇角翘起来了,他的眼睛发亮了。
“一定是这样的!”他用左手拳砸右手掌,双眸晶晶亮地大声嚷道:“她一定是暗恋我,是这样没错!她一定是害臊了,所以故意装出很凶的样子,一定是这样没错!哇哈哈哈哈,姬草草啊姬草草,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哇哈哈哈哈……”陶治治好得意,非常得意,万分得意,得意得几乎要飘上天去了,“嘿嘿嘿嘿……”他不停地笑,笑得停不下来,以至于一直一直笑下去。
原来老巫婆暗恋他!平时被欺负惨了,好不容易有扭转局势占上风的感觉,心情真是爽啊爽!
“嘿嘿嘿嘿……”陶治治在电梯里贼贼地掩唇偷笑,同电梯的女孩子很害怕地偷觑着他。
姬草草啊姬草草,你的秘密已经完全掌握在我的手心中,这两年来的羞辱,我定会一并奉还!陶治治满脑子尽是如何整治姬草草的念头,想得热血沸腾,情绪激昂,已经迫不及待了。
叮!电梯在十七楼停下,同乘的女孩苍白着脸逃了出去,缓缓关闭的电梯里传出尖锐变态的狂笑声,“嘿嘿嘿……哈哈哈……哦哈哈哈哈……”
叮!电梯门在二十楼打开了,陶治治的恐怖笑声戛然而止,电梯口十几个人目瞪口呆看着他,面色发青。
陶治治呆滞半秒钟,强作镇定地走出去,在他背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十几对目光目送着他步入公司,一闪,消失。
“呃,那个,是你们公司的董事长特助没错吧?”客户讷讷地开口。
“呃,那个,您看错了,我们的陶特助怎会是那种神经病?看错了,看错了。”公关经理猛擦冷汗。
背后的下属连忙一片附和:“看错了,看错了。”
“是看错了呢!”客户一笑泯疑惑,于是电梯口一团和气,十几个成年人相对傻笑成一片,只是谁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能说,是被电梯里那个奇怪的男人传染了吧!
正文 第三章
“砰!”陶治治把公事包朝姬草草桌上大力一丢,眼黑朝天鼻孔朝天嘴巴朝天地居高临下俯瞰姬草草,得意洋洋得好似开屏的雄孔雀。
“干吗?”姬草草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托着咖啡碟,眼皮微掀,懒洋洋哼问道。
“干吗?”陶治治发出串串冷笑,“我问你,你干吗吻我?暗恋我是不是?”单纯的人喜欢单刀直入直面问题,陶治治就是这种性格。
“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讨论,董事长和周经理等你很久了。”姬草草指指他后面,敞开门的办公室里坐着陶满堂和周君胜,都惊讶地望着他。
陶治治的脸顿时红了,在进门的时候差点撞上门板,幸亏尾随而至的姬草草拉了他一把。陶治治涨红了脸,回头狠瞪姬草草,姬草草装做没看见。
陶满堂站在玻璃墙前,从那里望出去,下方的高架上车河川流不息。
“君胜同我说了,他对你做那本杂志很有信心,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做点事情。”陶治治毕恭毕敬,谨慎作答。
陶满堂转向姬草草,“你觉得呢,草草?”
姬草草看看陶治治,陶治治的表情显示他对老爹为何要询问她的意见大为不解。
“若我认为不妥呢?”姬草草看着陶治治道。
“这样啊,那么这件事就算了。”
“父亲!”陶治治不甘心,好不容易周君胜说服老爹,临到头居然杀出个姬草草来。她只是区区一秘书,有什么权力判夺他未来的命运?陶治治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就让他试试看吧!”姬草草转口,“很久都没见他对某件事情那么热心了,不是吗?”她目注陶满堂,陶满堂也看着她,两个人的表情让陶治治感到满心狐疑。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依你吧。”陶满堂最终道。
陶治治愣住。
姬草草真的在主宰他的命运,当着他的面。怎么回事?他看向周君胜,周君胜露出沉思的表情,但什么都没说。“怎么回事?”陶治治一出陶满堂办公室,就忍不住急急询问周君胜。
周君胜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
陶治治懒得想,直接去问姬草草:“我做杂志,老爹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
姬草草给他一个胸闷的答案:“想知道?自己去问董事长,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陶治治气呼呼败退,捧着脑袋想了一下午,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有想出半丝头绪来,索性不去想了。单纯的人烦恼也单纯,来得快忘得快,陶治治就是这种人。
下班后,姬草草和几个同事在酒吧喝酒。
“我觉得,公子跟其他的二世祖比起来,真的已经很不错了。”娟认真地道,“跟你们说啊,我前几天碰到一个男人,真是气死我了。”
“现在的二世祖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仗着家里有钱,了不起了,以为个个女人都是可以给他随便玩的小姐。”
“被你这么一说,我们公子好像还真是挺不错的样子,对人都没什么架子。”
“他现在的处境,端架子有人理他吗?”
言毕众人大笑,姬草草低头喝酒,没做声。
“不过他现在跟周经理搭上了,好像做得挺不错的样子,这样看来,也不全是个绣花枕头草包芯子。”
“董事长最近好像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观,我是听别人说的,公子好像想做一本杂志,董事长也同意了,公子是不是要出冷宫了?”
“草草在公子身边做事,应该最清楚才是吧?”
“哈哈。”姬草草笑眯美眸,“你们都知道公子跟我恶交,他若是哪天发达了,第一个倒霉的是我,啊,看来我得及早另谋出路了。”
“咦,那不是公子和周经理吗?”
姬草草扭头,果然看见陶治治和周君胜走进来。
“公子,公子!”有人扬臂招呼,姬草草暗叹,难得出来喝个小酒,怎么都不能安生呢?
“这么巧?”周君胜和陶治治走过来,周君胜笑嘻嘻地打招呼,陶治治一看见姬草草,便不做声。
“一起吧。”
周君胜笑笑坐下来,嘴里客气着,“不打扰吧?有我们在有些话不好说吧?”
“我们正无聊,打算玩说实话游戏,人越多越好啊!”刚才还在诋毁别人的女人们变得柔媚万千。
“这样啊,我倒是有很多秘密,欢迎大家来挖掘,小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君胜游刃有余,逗得一干女子心花怒放。
姬草草对这游戏不感兴趣,但大家都要玩,她也没意见。
什么说实话游戏,无非是问些初恋情人是谁啊,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有过几个男人之类无聊的话题,偏偏大家都喜欢这种问题,果然,第一个不幸被转到的周君胜当即被拷问有没有结婚。
“没有,正在寻找中。”周君胜别有深意地朝姬草草这厢投来一眼。
“那么喜欢的类型是什么呢?”众女生追问。
“这个嘛,等下一轮再回答。”周君胜卖关子。
于是,酒瓶再度转了起来,姬草草无聊地喝着酒,看陶治治十分紧张地瞪着酒瓶,有些好笑。这种游戏也没什么,高兴回答就回答,不高兴的话撒个谎就成了,只要让问问题的人满意,何必当真?
“砰!”
众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原来是瓶子停下来了,陶治治一掌拍在桌上,“这个问题我来问!”
瓶口正指向姬草草。
“在哪种情况下会亲吻男人?因为喜欢吗?”陶治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姬草草,让姬草草想起小鹿班比。
这家伙心里打什么主意姬草草还看不出来吗?借着那一吻,以为她暗恋他,想听她承认喜欢他,然后狠狠地嘲笑羞辱她,他的心里打的不是这种主意吗?
姬草草连撒谎都懒得,直接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道了句:“秘密!”
陶治治没想到她居然来这套,“啊啊”了两声,嘴巴张得好大好失望,像只小乌鸦。
姬草草看了好笑,酒杯一放,豪气万千,“来来来,继续继续!”
于是酒瓶再度转了起来,陶治治的失望很快被遗忘,夜,还浓,正长。
姬草草喝过了,头晕沉沉,在发呆,思绪溯游向某个久远的记忆。她想得出神,泪水突然滚落出来而不自知。
“怎么了?”同事们微讶的脸庞在眼前,陶治治也在盯着她看,为何他要皱着眉头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他们两个不是死对头吗?
“醉了吗?”有人担心。
“没,”姬草草嫣然一笑,“轮到我了是不是?”
“看来还清醒。”众人放心,“问你的初恋情人是谁呢!”
“秘密。”姬草草笑得好甜,“不说不说,我喝酒就是了。”
陶治治看出她已经醉了,刚想阻拦,姬草草已经一杯酒下去了,然后身子便一软,歪欹到了旁边周君胜的大腿上,长发披散满脸,把周君胜吓了跳,陶治治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啊,真是醉了呢!我送她回去吧!”周君胜扶起姬草草,“谁知道她家地址?给我一下。”
“我去过。”娟写下地址交给陶治治,“要不我送她回去吧?”
“不用,你们玩开心点,我们先走了。”
周君胜半扶半抱带着姬草草离开,陶治治皱着眉头,心里始终觉得别扭。
“让周经理送姬小姐回去妥当吗?”有人讷讷道。
“应该没事吧?”
“我听说周经理好像喜欢姬小姐,如果他……”
“不会啦,别瞎想,大家同事一场……”
“你们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人都被带走了,真出什么事也来不及了。”
陶治治突然起身,“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啊啊公子……”
唤不住,陶治治已经急惊风跑掉了。
“怎么回事?”
“谁知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
陶治治开车到周君胜公寓楼下,他开得很快,心里莫名地焦躁;等电梯的时候,他忍不住打周君胜的手机,没人接听;他走出电梯,忍不住一路小跑;他狂按门铃,没人应门;他打周君胜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他忍不住用脚踹门,门突然开了,周君胜裹着浴巾头发湿淋淋,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陶治治猛力推开他闯进去,四处看。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我在冲凉没听见。”
陶治治冲进卧室,看见姬草草躺在床上,面色一变,不由抬高了声音厉声道:“不是送她回家吗?怎么在你这里?”“她吐了我一身。”周君胜解释道,“我想先换洗一下再送她回去,怎么,不放心我?我像乘人之危吗?”
“我送她回去。”陶治治脸色很不好看,把姬草草抱起来,果然闻到一股污秽气味。对于周君胜把姬草草带回家的事情,他觉得非常不开心。
周君胜耸耸肩跟到门口,嘴里逗趣着:“平日里吵吵闹闹,看不出你这么护着她,陶,姬小姐对你偏见太深,哪天我好好开导开导她。”
“我和她的事情你少管!”
周君胜笑笑,忽然道:“咦,公子,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可接收了。”
“什么?”
“你的秘书啊。”周君胜笑道。
“你在说什么啊?”陶治治从来没觉得周君胜的笑容这么刺眼过。
“聪明能干的大美女,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呢!”周君胜敛了笑颜认真道。
“你的胃口可真奇怪。”陶治治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哪里别扭,说不出来。
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姬草草的脑袋里却有一千头大象压来压去,蹂躏着她剧痛的头颅,痛不欲生。
“醒了?”入目是陶治治阴沉的脸庞。
姬草草还没清醒过来,怔怔瞪住他,脑子空空。
“怎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吗?”陶治治连声音听起来都很阴沉,“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一个女人家,在外头喝酒喝到醉,真是不知检点……”
姬草草猛然去掀被子,在发觉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昨晚的衣服时,她忍不住尖叫。
姬妈妈探头进来,“啊,叫什么叫?吵死了,闹了一整夜还没够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让人这么不省心呢?”
“啊!啊!啊!”姬草草指住姬妈妈叫得更大声了,“妈妈怎么也跑来了?”
“你还没酒醒吗?”姬妈妈白了女儿一眼,“没醒的话就去冲个凉清醒清醒,小治,走,我们吃早饭,这种不知自重的丫头,理她做什么?”
姬妈妈说得连珠炮似的,姬草草原本就头痛而反应迟钝,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姬妈妈已经拖着陶治治出去了。
奇怪,妈妈怎么会跑到陶治治家里?姬草草见到陶治治时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在陶治治家里,头好痛,她猛然发觉这房间有点眼熟,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卧室。
发生什么事情了?陶治治为什么会在家里?
“你在我家里做什么?”姬草草光着脚穿着睡衣冲进餐厅,姬妈妈姬爸爸姬妹妹陶治治正在吃早饭,姬草草顾不得理会姬妈妈的怒目,对着陶治治便嚷。
姬妈妈冷冷道:“不会喝就别学人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还要麻烦人家送你回来,难不难为情?也亏得是小治,换做别人你被怎么了都不知道呢!”
“姐!”妹妹大力将姬草草拖回房间,“你就别问了,陶大哥会留下来,还不是你的错!”
“关我什么事?”姬草草打死不承认自己跟那家伙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啊,吐了两次在人家身上,还死命抱住人家不放,闹了一整晚,胡言乱语的,全家都睡不好觉,陶大哥只好留下来照顾你,你没发觉人家黑眼圈都出来了吗?”
姬草草吓得失声尖叫:“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姐,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发酒疯呢,好霹雳你知不知道?”
“我还做了什么?”姬草草忐忑不安。
“啊,这个啊,姐,原来你暗恋陶大哥呢,”妹妹若有所思道,“你跟陶大哥表白了。”
轰,五雷轰顶,姬草草成化石。
“草草,小治要走了!”姬妈妈在外头扬声喊道。
“叫他等一下!”姬草草赶紧跑出去,“喂,等等我,一起走。”
“可是,我要先回家换身衣服。”
“一起走,等我!”姬草草匆匆回房间梳洗,再匆匆出来,陶治治果然乖乖等在玄关处。
“开车小心点。”姬妈妈送到门口频频挥手,做了这么多年女儿,也没见老妈出门这么殷勤送别过。
姬草草斜眼看着陶治治,他马上察觉转头,“怎么了?”
“昨晚……”
“对周君胜你要小心点。”
“突然提他做什么?”姬草草纳闷。
“他喜欢你啊!”
“那又怎样?”
陶治治磨牙,被她不痛不痒的态度惹恼,“你知道他昨晚都做了些什么?你喝醉了,他说送你回家,结果送到他自己家去了,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失身了你知不知道?”
“他不是那种人。”
陶治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种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感觉,别过头去闭上嘴。
“喂,昨天晚上如果我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那都不是真的,明白没?”
“什么话?”陶治治明知故问。
“我昨晚向你告白了是不是?”姬草草恼道。
“是啊,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再也忍不住,如果再不说出来的话,你就会被蹩死了。”
“撒谎!”姬草草脸白了。
“我为什么要撒谎?”陶治治斜睨姬草草。
“你少臭美,我是把你错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那天亲我算什么意思?”陶治治很不爽,娃娃脸沉了下来,“你亲我不是因为暗恋我吗?”
姬草草诧异地眉一挑,瞪着他看了片刻,扑哧笑了,“你在说什么呀?”她原本就美,这一笑更是艳若桃李赛牡丹,笑得陶治治心神一荡,失魂了,“喂,陶治治,你很奇怪耶!不是花花公子吗?这么在意一个吻不觉得奇怪吗?”姬草草这样笑着看着他道。
“吱——”白色ru polo刺耳地刹车在公寓楼下,亏得保险带护驾,姬草草的脑袋才没冲出前车窗。
“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姬草草惊魂未定,心扑扑跳。
陶治治的回答是将车门狠狠一摔,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好像有气要发泄似的,她说错什么话了吗?姬草草皱眉思索,没有发觉马路对面开过的车子里,陶满堂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陶治治车里的她。
陶治治换好衣服下来,到公司的一路上都没有跟姬草草说过一句话,气鼓鼓的样子。快到公司的时候,姬草草喊停。
“在这里放我下来。”她不想被公司同事看见她坐陶治治的车上班。
“这里没法停车。”陶治治把她的头朝下一按,“怕被人看见的话,躺下去点不就行了?”
“你干什么……啊!痛痛痛!”姬草草想挣扎起来,头发却和保险带的扣环纠缠在一起,一扯,痛得泪水都掉出来了。
“怎么了?”
“头发……”
“忍耐一下。”陶治治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库,熄了火靠过来帮她解。
“轻点,好痛。”
“知道了啦!”
拨开浓密发丝,柔滑的手感像丝绸般搔痒了掌心,头和头靠得好近,相互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和剃须水味,陶治治的手指刷过姬草草的脸庞,引起瞬然轻微的后缩,太近了,近得只要稍微朝前一靠,就能吻到对方的嘴唇。
她的眼眸倏地瞪大,他的唇吻了上来,手里掌握着她的发,她动弹不得。
也是轻轻一个吻,他便退开,笑嘻嘻道:“这样就扯平了。”他开门跳下车子,“喂,还不快走,想迟到吗?”
他已解开她的发,千丝万缕散在椅子上,盖住了酡红的脸庞。心,怦怦直跳。
“啊!父亲。”
车门开着,陶满堂就站在陶治治面前,不可能看不见她,姬草草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董事长早。”
“嗯。”陶满堂点点头,没说什么。
姬草草抬手整理凌乱的头发,脸涨得通红。
陶治治在一旁狐疑地皱起了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老爹看着姬草草的眼神有点怪异,而姬草草的反应也很怪异,她为什么要脸红?印象中,好像很少见姬草草脸红呢!
凌晨两点,陶治治还在工作,他一边在网上查资料,一边做着笔记,旁边放着吃剩的方便面,面条已经膨胀成透明色。
他丢下笔,感觉心烦意躁,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于是起身去泡咖啡。橱里只有速溶咖啡,陶治治拆了一袋,就着饮水机冲水,一边揉着眼睛。他搅拌着咖啡,喝一口,皱起眉头。
“很难喝呢!”他喃喃自语,想念起姬草草泡的咖啡来,“啊,对了!”陶治治走出厨房,打开储藏室翻找东西。他找了好久,把储藏室里头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鼻头上沾着黑色的灰。
“咦,在哪里呢?明明记得买过啊!”他自言自语,擦了把汗,东张西望,“会不会在这里呢?”他抽出一个箱子,却抽倒了整排箱子,他也不管,坐在地板上拆箱子,“哈,果然在这里呢!”他得意地拎起一台咖啡机。
厨房里,陶治治很认真地研究着说明书。
“唉,居然忘了我只有速溶咖啡包呢!”研究完说明书想要动手煮咖啡的陶治治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咖啡豆,也没有咖啡研磨机,很沮丧地叹气。
“要不……”他看了看手表,很晚了呢!
他拿起电话打给姬草草。
“喂,草草吗?”
那头沉默着。
“喂?喂喂?”陶治治提高音量,电话那头,姬草草抱着电话在熟睡。
手机响到断气也没有人接。陶治治再打,终于,那头有人接电话了。
“喂?”不是姬草草的声音,是妹妹浓浓的睡意声,“找姐姐吗?她睡了。”
“你好,可不可以叫她一声,我有急事找她。”
“哦,等一下。”妹妹打着哈欠把姬草草弄醒,“姐,陶大哥找你,急事。”
“喂?”姬草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草草,我要喝咖啡。”
姬草草二话不说,扔了手机睡觉。陶治治不死心,再打,又是妹妹接电话,直接交给姬草草。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姬草草的脾气随着渐渐苏醒的神智飙升。
“两点半。”
“两点半你打电话把我吵醒,就是想告诉我你要喝咖啡?”
“我还在工作呢!”陶治治感到很委屈。
“你工作全世界都要陪你吗?我拜托你公子,不要老是深更半夜打电话打扰别人还理所当然行不行?我只是你的秘书,不是你的全职保姆……”
“我只是想喝咖啡,但是我这里没有咖啡豆,也没有研磨机。”陶治治嘟嘟囔囔。
姬草草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好吧,你想怎样?让我在凌晨两点半拿着咖啡豆研磨机到你那里向你报道吗?”
“嗯,谢谢你,我等你。”那个无赖居然就这么挂了电话,让姬草草瞪着那个话筒无语,如果电波能够传递眼刀的话,那头的陶治治已经死于非命了。
“姐,你干吗?”妹妹不解地看着姬草草起床穿衣,带着咬牙切齿凶恶之极的面部表情,“去哪里?”
“去杀人!”姬草草丢下一句,闪出卧室。
杀人?需要报警吗?妹妹仅操了一分钟心,便困得睡着了。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姬草草用力按门铃,门很快开了,陶治治好似一只快乐的飞天鼠飞出来,“草草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姬草草一脚格开他,“少马屁!”
“我好困哦,眼睛都睁不开了。”陶治治撒娇,揉着眼皮,“只要一杯咖啡就好了嘛!”
“你不会泡速溶吗?”
“人家喝惯你的,那种速溶根本咽不下去。”
“啊啊,是我的错,是我宠坏你的胃。”姬草草嘴里说着气话,心里却被马屁拍得消了气。
走进厨房泡咖啡,陶治治跟前随后。
“母亲常说,懂得泡一手好咖啡的女人是会幸福的……”
“事实证明不然,不是吗?”谁都知道陶满堂功成名就后抛弃糟糠妻。
陶治治黯然。
姬草草看着他,娃娃脸都累憔悴了,脸色不太好,是最近太忙的关系吗?以前游手好闲的一个人,突然认真起来,上班比她早到,下班比她晚走,连周末都在加班,突然这么拼命肯定有点不习惯呢!
“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早点休息吧。”
侬侬软语,幽幽暗香,是幽媚的玫瑰花香,深深的,飘飘的……陶治治蓦然心跳如雷。
姬草草若有所思,“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长胡子。”
这女人真会煞风景,把陶治治从绮想的天堂狠狠推下来。
“拜托!二十五岁的男人长胡子很奇怪吗?”
“像你这种长得像洋娃娃的男人有胡子还真是不顺眼呢!让我摸摸看,是硬的吗?”
“喂喂喂!”陶治治左躲右闪,面红耳赤,“住手啦!”
啊,还是被摸了一把,羽毛般柔软的手指使得心跳更快。
“算了,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帮你吧!工作效率真低,搞到这么晚还没睡。”
陶治治大喜,“谢了。”
“拜托你下次上班抓紧点,不要老是加班加这么晚,知不知道这样通宵工作,需要多少张S K-Ⅱ面膜才能补救得回来吗?”姬草草半真半假。
“需要多少?”
“大概,需要几十张吧?”姬草草当他开玩笑,也玩笑回去。
“哦。” S K-Ⅱ,几十张。陶治治心里默默记住。
凌晨五点钟,两个加了通宵班的人顶着张隔夜脸走出大厦。天还没亮,路灯在寂静的黎明前投着寂寞的影子,空气因为安静而清新,马路上没有多少车子。
陶治治指向天空,“看!”
姬草草顺眼望去,天上有颗特别闪亮的星。
“是启明星吧?”
“是啊,天快亮了呢!听。”
侧耳倾听,果然有环卫工扫地的刷刷声,送报纸的单车链条喀喇喀喇,渐渐地,听见了鸟鸣,薄薄的霞光渲染了天空,四周亮了起来。
沿街小食店门口,早餐的牌子已经挂出,油条在油锅里炸得滋滋泛香,零星的人坐着喝豆浆,昏黄的灯光暖暖地悬在头顶。
“要不要吃早饭?”
“在这里?”姬草草指住路边那些塑料桌子塑料椅子。
“哼哼,我陶公子都不嫌弃了,你还嫌什么?难不成你比我还娇贵?”
“你有带钱吗?”姬草草斜睨他。
陶治治上下一摸,不做声了。
“还不是要我请你?”姬草草做出很鄙夷的样子,率先找了张桌子坐下,“喂,还不过来,小白脸!我请你吃早饭啊!”
店主和客人都对住陶治治哈哈笑,陶治治脸红红地赶紧坐下来。
“喂,油条要蘸酱油配白粥吃。”陶治治忍不住道。
姬草草假装没听见,继续撕油条丢进甜豆浆里。
“你不觉得恶心吗?”陶治治厌恶地看着她碗里泡得软绵绵肥胖胖的油条。
“滋。”姬草草张开嘴十分优雅地将一截软绵绵肥胖胖汁水肥美的油条送进嘴里,几滴豆浆挂在红唇上,她伸舌舔去。
“干吗?”姬草草问,因为陶治治直勾勾地瞪着她。
陶治治不做声,心虚地泛红了脖颈,不敢说因为那个舔唇的动作而导致他的心里一阵燥热。太龌龊了,陶治治羞愧地垂下头。
“草草,我想问你……”陶治治吞吞吐吐。
姬草草抬眼看着他。
“我想问你……”陶治治一辈子没这么艰难地说过话。
手机铃声不识趣地打破突然暧昧起来的气氛,令陶治治怅然若失。
姬草草接起手机,“喂?我是……”她看了陶治治一眼,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说话,“什么?”她徒然拔高了音线,看看陶治治,压低声音匆匆说了几句收线,“我走了。”
“出什么事了?”
“有个朋友出了点事。”
“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车走。”
姬草草扬手招车走了,把陶治治沮丧地晾在路边。
早餐店的老板笑着大声说:“少年仔,喜欢就要勇敢追啊,犹犹豫豫不干不脆,跑了不是?”
“你、你、你胡、胡说什么!”陶治治涨红了脸。
“啧啧,别扭,真别扭!老婆啊,跟俺们那儿子像不像?”
“嗯,还真像呢!”老板娘笑着点头附和丈夫。
“爸!妈!别老当我不存在行不行啊?”正在收拾桌子的伙计转头抱怨,陶治治一看那男孩,吓!麻子脸斗鸡眼罗圈腿,哪里像他了?他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陶公子,哪里像这个豆浆店的小伙计了?陶治治深受侮辱地鼓起了腮帮。
“那小姑娘不错哦,跟你很相配呢!”老板娘一句话把生气的陶治治哄得顿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谁、谁要跟那种……女人相配了?”陶治治扭扭捏捏。
食客和老板、老板娘、老板的儿子都笑,笑得陶治治忍不住逃跑。
“真是可爱啊!”老板娘望着陶治治的背影赞叹。
“男人家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没出息!”老板粗声道。
“哟,可爱又怎么了?当年我还不是因为觉得你可爱才嫁给你的?”老板娘斜睨老板。
“谁、谁当年可爱了?”娃娃脸的老板红着脸大声反驳,“人家不是一直都很粗犷的吗?”
“是哦是哦,以为留了一嘴胡子就叫粗犷了,那这世上粗犷的东西可真不少呢!”老板娘笑眯眯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照片给老熟客看,“看看,是不是很可爱啊?”
老食客赞叹地惊望老板,“真的呢!”
“老——婆——”恼羞成怒的老板开始发火了。
麻子脸斗鸡眼罗圈腿的儿子认命地接过被老爹甩丢的长筷子炸油条。
“老板和老板娘的感情一直都这么好呢!”老食客边付钱边笑道。
“是啊,是啊。”麻子脸斗鸡眼罗圈腿的儿子叹息,看着那对追来打去连生意都不要做了的爹妈,“呜……”被油烫到手的儿子忍着痛。做人儿子,真是命苦啊。
陶治治逃回家里,他的手机正在沙发上狂响,以为是姬草草打来,陶治治飞身过去接起,却是老爹的声音,好失望。
“O型Rh阴性血?我是O型血,但不是O型Rh阴性血,怎么了?突然间问这个做什么?喂?喂?”
挂了?
陶治治对着电话发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里老爹的声音听起来为何有些慌张?不像老爹一贯的风格。电话铃又响了,陶治治接起来,这次是姬草草!他一下子太紧张,心扑扑地跳。
“什么事?血型?我是O型血……O型Rh阴性血?我不是,喂?喂?”
挂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老爹和姬草草都来问他同样的问题?未免太巧合了点吧?陶治治的好心情突然被破坏殆尽。那天为了他做杂志的事,老爹当他和周君胜的面询问姬草草的一幕突然被回想了起来,跟今晚的两通电话联系起来,真是有些古怪呢!还有那天在停车场时老爹跟姬草草之间怪异的眼神,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似的。
陶治治拨打姬草草的手机,没人接听。
他再打老爹的手机,过了片刻,老爹的声音在那头出现,周围很嘈杂,而在那哄乱声里,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什么都没有说,便切断了电话。
老爹的花心并不因为年岁增长而有所收敛,他有很多年轻情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母亲会被抛弃,年老色衰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因此恨过老爹,母亲与老爹之间的事情,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老爹跟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子交往,那些女孩子看中的是父亲的钱,父亲看中的是那些年轻的身体,存在的不过是交易罢了,既然是交易,双方你情我愿,也算正当,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他没有想到,老爹和姬草草也……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酒坐下来,脑子里映出一副画面:姬草草赤身裸体躺在老爹的怀里。他一口吞下整杯酒,再为自己倒了一杯,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将双腿架在桌子上,酒意渐渐上涌,他视线逐渐茫然,而在那片茫然的深处,是一片隐隐的疼痛。
正文 第四章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很快发芽蔓延。
偶然在走廊里看见姬草草和老爹说话,开会时看见老爹对姬草草投来的一瞥,都能引起他联翩猜疑。
他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是太累的关系吧,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些小事情都能惹他发火。这些天里挨过他骂的人上至发行部经理下至行政助理,无一幸免。发行部经理为了一笔过高的快递费被他把单子砸在脸上,行政助理则为一个拼写错误的英文传真而被骂得眼泪汪汪,搞到后来人人自危,进他的办公室都战战兢兢,好像那里是布满地雷的雷区,胆小的甚至都央求姬草草帮忙送文件进去签,因为在这片雷区里,只有姬草草能够幸免遇难。
深夜,独自加班的陶治治累得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挣扎着。他梦见夜雨滂沱,他买醉归来,姬草草等在门外,她的发丝湿漉,嘴唇发紫,她昂着高傲美丽的头颅,鄙夷眼神冰冷刺骨,她一掌掴过来,毫不留情火辣辣地掴在他的脸上。“你还是男人吗?”他从未见她那么失控过,她的衣服全都湿了,她全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她的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知道他让她很失望,那段日子里,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陶治治凄厉地惨叫着醒来,冷汗淋漓,头痛欲裂,窗外灯火辉煌。他睡了多久?案上台灯调得温柔,幽幽地亮着。
他直直地瞪着天花板,目光呆滞。
“你醒了?”
他惊跳,扭头,看见姬草草站在门口,她的肩膀靠在门框上,背后的灯光将她拢在朦胧光晕里,她是那么娇小玲珑,那么地令人心动。
“你怎么在这里?”陶治治的声音因刚醒而有些嘶哑。
“妈妈听说你加班,硬是要我送汤过来给你喝。”
“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二点。”
“这么晚了?”
“是啊。”
对话似乎有些无聊,于是沉默了片刻,姬草草复又开口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喝汤?”
“好。”
她把保温瓶拿进来放在他的面前,“慢用,我走了。”
“我送你。”陶治治冲口道。
姬草草回眸,睫毛忽闪,陶治治的心也随着忽闪。
“也好。”她坐下来,随手翻着杂志。
“草草。”
“嗯?”
“你是专程送汤给我的吧?”陶治治越过茶几攥住她的手腕,姬草草挣扎了下,没有挣脱开,她看着他,一丝惊惶懊恼掠过眼底,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你想干吗?”她质问,但是这句话从那双娇嫩微颤的双唇里吐出来,却没有丝毫质问的力度,看在陶治治眼里反而十分怜人。
“你的手受伤了,是煮汤时烫伤的吧?”
他紧紧捉住她的手,头微微偏侧,唇舌微舒,将那雪白无瑕的手指含进口中,轻轻吮吸。姬草草瞠目间忘了反应,从指尖传来又湿又热又软又痒的感觉蓦然令她全身发热,就好似有道电流鼠窜过全身,她羞红了脸颊,扬手正想赏陶治治一巴掌,陶治治蓦然欺身而上,一手扣住她的双腕过头顶压在沙发背上,溜滑的舌头瞬即吻进了唇内。姬草草推不开力大无穷的陶治治,男女的体力差异在此刻毕露无疑,努力维持的瞪眼状态在晕沉里变得越来越难坚持下去。
“唔……”陶治治情不自禁发出低低喘息,引得她的身体都忍不住跟着微微颤抖起来,盲目的噬咬之后,取代的是又滑又软的舌,湿热的感觉和先前被噬咬的辣痛又酥又麻,及时而来的厮磨缓解了酥麻,却带起了巨大的颤抖波浪。
“唔……”低喘娇吟,已经分不清是从谁的喉咙里发出,紧扣的手缓缓下滑,她和他渐渐滑倒在沙发上,热吻持续升温,陶治治开始亲吻姬草草的脸颊耳朵脖颈。如此的甜蜜如此的亲昵,令他全身发热喘息不已,滚烫的两手撩开姬草草的衣摆从纤腰处探进,在光滑的背上用力抚摸,他的手掌滚烫如火。姬草草陶醉地眯着眼睛,身体随着陶治治的抚摸而颤抖抬起,迷失在突如其来火热的情欲中。
他居高临下俯瞰姬草草,喘着气,衣裳凌乱,满脸一时无法消退的激情,看上去既暧昧又煽情。
姬草草也在喘息,她茫然又无助地看着陶治治,还没有从方才火热的纠缠中清醒。
“草草……”他颤声呼唤她的名字,眸色暗沉,他的全身都因难以控制的欲望而颤抖,她无助的眼神激起一股椎心刺骨的温柔,他捧住她的脸庞,“草草,草草,草草,草草……”甜蜜的呼唤止不住地从他的口中溢出……她的手指头痉挛地插进他的头发里,他温柔的低语直直绞入她的五脏六肺……幽柔的灯光,虚掩的木门,柔软的沙发,纠缠的躯体,空荡荡的走廊里回映着难以抑制的激情喘息……
车灯静静地扫描过路面,缓缓停下来。陶治治探身过去帮她开车门,他离她的脸那么近,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引起一连串敏感的颤抖。她以为他会吻她,因为他的眼底春潮暗涌。
“草草。”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如此轻柔地吐出来,他的眼眸在路灯下那么暧昧,那么引人遐思,他欲言又止,她心跳如雷。某种东西正要呼之欲出。她预感到有些事情将要因他现在要说的话而改变。
“今晚的事……对不起。”他垂下眼眸躲避她愕然的眼神。
夜深浓,晕黄路灯默默照在姬草草苍白的脸庞上,失望如同尖锥狠狠地刺戳她的心,在那失望的深处,是锥心疼痛后,如坠深渊的麻木。
她扬起手,响亮地掴了一掌在他的脸上,推开车门飞快地跑走。陶治治垂着头,被掴的地方火烧般疼痛肿胀,他的心比这更痛几百倍。
某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再回到原来了。姬草草变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开始冷言相向,开始互相攻击,开始相互戒备相互猜忌。
他会从敞开的房门偷看工作时的姬草草,看她专注的神情,笑的样子,皱眉的表情,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亮好黑好美,是没有染过烫过的发质,穿过十指一定会如丝绸般动人……他有时候看着她发呆,在视线被发觉的时候,目光相交的瞬间,他清楚地听见胸腔处如雷的震动。
那种悄悄的期待,暗暗的喜悦,时不时的心痛,是什么?
明知道她可能是老爹的女人,却和她……谁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老爹吗?心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妒忌滋味,像毒蛇的毒液,是苦的辣的痛的迷智的,绵延全身,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身中剧毒无法自拔。
热水哗啦啦地流着,浴室里白雾腾腾。姬草草躺在浴缸里怔怔出神,她思绪飘扬,回到了很久的从前,回到她在千晨遇见陶治治的那一天。很久了吗?不过事隔几年,为何却感觉那么久了?以为已经忘却了的记忆,在这时全都点点地渗了出来。
那一天,她穿着雪白的衬衫雪白的裤,随着陶满堂走进会议室,满屋子的人,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一张过分年轻的娃娃脸,长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
“干吗这样看着我?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他那样笑着开玩笑。那时的陶治治,有一对明亮自信友善爱笑的眼睛。
回忆继续着。
“草草,老爹在吗?我要和他谈谈。”
姬草草经常这样看着陶治治一阵风卷进来,那时的陶治治做什么事都像踩着风火轮。
“董事长在开会,你稍等一下。有饼干,要吃吗?”
“哦,要。”陶治治接过饼干,匆匆地吃,从未曾细细品味也未曾想过,为何姬草草的饼干总是有不同的味道和形状,为何姬草草的饼干都会用漂亮的纸精心包着,他粗心地撕破包装纸,随手丢在一旁,囫囵吞枣地填充中午又忘记进食的肚皮。
“如果中午没空,让秘书帮你打包个盒饭上来。”姬草草打着电脑状似无意地道。
“哪里有空吃啊,太多事要忙了。”陶治治挥着手,饼干上的糖粉落在桌面,像南方冬末时偶尔下的薄雪。
是啊,有太多事要忙了。刚从国外回来的陶治治对家族企业模式的千晨,有太多不同的看法,有太多的不苟同,他要改变家族企业的落后模式,他要改变体制,他要提高管理质量,他恨不能一夜之间让千晨脱胎换骨,恨不能将一身所学全部奉献给千晨,那时的陶治治,有着源源不绝的精力,他笑得大声,讲话大声,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回忆继续着。
那一日在会议室里,面对十几位董事,陶治治困惑而受伤,他的脸色灰白。董事会要求陶治治承担起因为十七名高层管理人员集体跳槽而带给公司的巨大损失,要求他主动辞职。
事情起因于陶治治查出财务上的漏洞,开除了相关人员,继而进行大规模人事整顿,危害了某些人的利益,引起不满,十七名高层管理人员集体报复性辞职,同时带走几十名重要骨干,引发重大人力资源危机。陶治治没有做错,他错在低估家族企业改造的困难性,他错在将国外那套方式照搬回来用,却不知那套理论对千晨来说太不合适,他太急功,结果一败涂地,残酷的现实在措手不及的时候,残忍而迅速地歼灭了他的满腔热忱满腔干劲满腔理想。
姬草草眼看着陶治治的不甘无能为力。
想起那一日傍晚,陶满堂站在玻璃窗前落寞地俯瞰脚下蚂蚁般川流不息的车流,昏黄的余晖染着平日里健朗的魁躯,白发堆在头上,那一瞬间,陶满堂显得苍老而疲惫。
陶满堂转过身来,一贯锐利的目光似乎被夕阳染软了,好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看着姬草草问:“草草,我是否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答“是”,她为陶治治开一扇逃生的窗。
答“否”,她将陶治治打入地狱。
她选择了“是”,陶满堂信从了她的决定,是她主动要求跟随陶治治,而非依从陶满堂的决定,陶治治至今仍不知道,姬草草也没有想让他知道。
一年后,陶治治的网络公司随着网络泡沫崩溃,她和陶治治回归千晨。
以前那个有着双明亮眼睛滔滔不绝热切地阐述自己观点的陶治治消失了,取代的是在董事会上无聊地打着哈欠、嚣张地翘着二郎腿、窝在皮椅上一直朝下滑、懒散到没有坐相的公子哥;以前那个走路带风见人就笑精神抖擞跑来跑去有着忙不完事情的陶治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迟到早退黑名单上头号人物。公事?堆积满案的文件,没有一件需要决策的,不过是知会性文件,看与不看都一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开始冷言相向;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开始互相攻击互不顺眼;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开始相互戒备相互猜忌;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已经离得那么远了,忘记了从前曾有的和谐;忘记了曾经一起经历的艰难;忘记了他们离开千晨时,一人抱着一只大纸箱走在阴暗的天空下相互勉励;忘记了在筹建网络公司时通宵达旦地熬夜,醒来时背上盖着的外套;忘记了做成第一个项目时兴奋拥抱的一幕;忘记了当一切无法挽回时,他整夜站在顶楼发呆,她怕他出事悄悄守了一夜……裂痕在什么时候产生的?而相互伤害是什么时候成为一种习惯的?为什么想要回头竟是如此困难?只顾埋头朝前走的人儿,蓦然回首,却发觉共同走过的路竟已偏离了那么远。
记忆朝着更加深远的过去溯游。
那天下着暴雨,玻璃窗外人行道上,茂盛的梧桐树挡不住暴雨肆虐,顶着公文包的人狂奔而过。路旁一只幼猫无助地跟随在路过的行人脚下乞怜哀叫,匆匆而过的人不是漠视就是一脚将它踹开。雨越来越大,幼猫冷得发抖,跟得累了,蹒跚地走到屋檐下避雨,屋檐太窄雨太大,它颤抖地喵喵叫。
“看来是活不了了。”前座的情侣贴在玻璃上满怀同情地看着,“很可怜啊!”女孩子叹息,“我们收养它吧?”
“可是那么小的猫很难养的,弄不好没几天就死了。”男孩也叹道。
“那……”女孩黯然。
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幼猫面前,大雨溅湿了笔挺的一截裤管。
洋娃娃般漂亮的男孩蹲了下来,翘翘的鼻,雪白的肤,艳红的唇,他没有打伞,雨水湿了他的笑容,他毫不在意,手一捞头一甩,将幼猫塞进怀里,朝停在路边的计程车跑去,车子开走,溅起雨水一串。
在那个暴雨的午后,有个肤白如雪唇如花、穿着嫩嫩的粉红色衬衫的男孩子,就那么留在了她的心里,变成了专享的秘密:在暴雨的午后,姬草草一见钟情的故事。
陶治治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姬草草案台上巨大一捧火红玫瑰花,姬草草不在,热腾腾咖啡摆在一旁冒着雾气。
陶治治回头张望了下,在玫瑰花堆里翻找,找出张小卡片来。
“你在做什么?”
陶治治手一抖,还没展开的小卡片失手,姬草草捧着花瓶站在面前,目光向下,落在地面的卡片上,眉头皱了起来。
“呃……”陶治治做贼心虚,张口结舌,“我找份资料,你不在,我只好自己翻……”
一听就知道在撒谎,姬草草也不点破他,“什么资料?”
“广告客户名单。”
姬草草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陶治治接过,忙忙逃进房间。呼,好险,抹把冷汗,心跳得好快。
姬草草俯身将地板上的卡片捡起,随手丢进废纸篓,一抬眼,发觉里头陶治治匆忙掉开视线。姬草草拿起几份文件起身出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叩出清脆响声,渐渐远去。
片刻后,鬼鬼祟祟一道黑影闪出,左张右望,蹲下身在废纸篓里翻找,找出他要的东西,匆匆遁回。
这一幕尽落姬草草眼底。那家伙!总是做这种事情,怎么都没法像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是个小孩子更确切点吧!
花是周君胜送的,情诗也写得火爆,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周君胜条件不错,留洋归来,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不知多少女人暗恋他期望得到他的青睐,同事一年多了也没见他对她有什么特别,顶多就是公事往来,怎么突然间就开始追求起来了?
姬草草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里头,陶治治看完那张卡片,想起周君胜那晚说的话,什么“聪明能干的大美女,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呢”,居然这么快就行动了。陶治治满心不是滋味地想道。身边这么多男人围着转,真是讨厌呢!
陶治治愤然将那张卡片丢进废纸篓。
午餐时分,周君胜走进来。
“草草,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陶治治跑出来道:“我也一起去。”
周君胜似笑非笑,“你也去?”
陶治治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
“也好,就一起吧。”姬草草收拾东西起身。
周君胜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落座点餐后,周君胜笑着问姬草草:“花还喜欢吧?我以前没追过女孩子,玫瑰花会不会有点俗气?”
“不会,挺好,谢谢。”姬草草研究着面前的咖啡杯,精细考究,色彩也很合心意,她扬手招来侍应生,“请问这茶具哪里买的?”
周君胜愕然,陶治治见惯不怪,他最了解姬草草的怪癖,见到好看的茶具咖啡具便想占为己有。
“这个是老板从英国觅来的,据说是限量生产,连本土都很罕见呢!”侍应生很骄傲地道。
“这样啊!”姬草草有些失望,恋恋不舍放下杯子。
一顿饭吃下来,姬草草的目光总在那杯子上盘旋,周君胜将她的神态看在眼底。
几日后,一套崭新的咖啡杯放到了姬草草面前。
“朋友那里正好有一套,央他转给我的。”周君胜这样笑着对姬草草道。
姬草草仰视周君胜的双眸发亮,闪闪亮。
从头至尾偷听这一幕的陶治治坐回椅子上,桌子上放着尚未拆包的国际快递,里头是刚从英国买来的那套茶具,原本打算送给她的,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BEYOND的演唱会门票,一起去看吧!”
“影城无间道三集连放,看起来应该会很过瘾,就买了票子,赏个脸?”
“海洋公园新来了两头白鲸,挺罕见的,要不要去看看?”
“水城路新开了家专卖古巴咖啡豆的店,很不错的样子,还可以现场品尝,要不下了班一起去看看?”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的花头天天上演,陶治治看着姬草草一日比一日灿烂的笑容,鲜花小礼物天天有,外加都是切中软肋的诱惑,攻势那么强烈,周君胜追女人的能力丝毫不比工作差,难怪姬草草招架不住。
是他自己放弃的,为何看着她为其他男人露出笑容,他的心却那么痛?先是老爹,再是周君胜,还有那个她说过喜欢的男人,她真心喜欢的究竟是哪个?
“你和她发展到什么阶段了?”酒吧里,陶治治忽然问周君胜。
周君胜好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有没有和她……那个?”上床两个字锁在舌尖上,泛苦了整个口腔。
“有啊!”周君胜爽快承认。
“啊?”陶治治失声大叫。
“这么惊讶?”周君胜笑道,“我和她拉过手让你这么惊讶?”
“拉、拉、拉手?”
“是啊,是拉手。”
“只是拉手?”
“只是拉手。”
“没有亲吻?”
“还没到那个程度,陶,看不出来草草挺保守的,弄不好是个处女呢!”周君胜凑近陶治治耳边暧昧道。
陶治治皱起眉头,周君胜的语调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夜深了,住家的灯火全熄。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走?”计程车司机回头问道。
“再等一下。”坐在后座的陶治治手里执著手机,上头显示着未拨出的电话号码,他的手指按在通话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他这样迟疑着已经很久了,久到借着酒意跑过来的勇气一点点消散殆尽。
一时冲动跑到她的家门外,想要见她一面,自那一夜后,她与他表面一切如常,其实比往日更加冷淡,一条无形的鸿沟隔在他和她之间。
她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是无从提起,那一天晚上已经错失良机,当他说出“对不起”时她苍白的脸庞时时在梦中出现。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露出那么心痛的表情,好像他当时说出的那句话捏碎了她的心似的?如果她真的在意所发生的事情,又为何隔日就能对他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一切如常?为何她很快就能接受周君胜的追求,对他露出甜蜜柔媚的笑容?结果受折磨的人反而变成了他,让他在不停猜测着她有几个情人的痛苦里沉沉浮浮挣扎不休像个白痴一样,让他不停地假设如果那晚他说出不同的话来,答案会是什么?
他,渴望也惧所知道那个答案啊!
有车子驶近的声音,一辆夜归的黑色车子缓缓停靠在路灯下,车子里走下一抹窈窕身影,弯腰向车内挥手道别。
陶治治的唇抿紧,感觉到太阳穴抽搐的疼痛,他虽看不见车里的人,却认得那辆车,老爹的车。
他目送着姬草草走进家门。
“开车吧!”他对司机道,声音飘忽。
正文 第五章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了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周末家乐福,陶治治站在试听机前,带着耳机试听CD。他穿着粉色套头毛衣苏格兰格子长裤,随意倚靠在一旁的手推车上,可爱帅气的样子吸引众多女生青睐的眼神。
他正在试听阿杜的新专辑。
很哀伤的一首女生歌曲被歌手粗糙的嗓音翻唱得回肠荡气,哀伤低沉,留下的只有深情的回忆和切切的后悔。
陶治治摘下耳机,拿走架上一张CD,推着手推车去买东西。
过了片刻,推着手推车的姬草草经过,她在阿杜的CD前停下来,摘下耳机戴上,手指在目录上滑过,她选择了《后来》。
超市里的嘈杂消退而去,阿杜嘶哑的嗓音充满耳朵心灵。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一首歌放完,自动跳入第二首,姬草草按下后退键,重新再听一遍。
“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好找。”妹妹在后头拍她一下,探头张望,“阿杜的新专辑啊,都是翻唱,没什么意思,现在都流行翻唱啊!”
姬草草摘下耳机,取了盘CD,“走吧。东西都买齐了吗?”
“嗯。喂,姐,我刚才拍到很好的照片呢!”
“超市里不许拍照的,被发现你就惨了。”
有偷拍癖的妹妹傻笑装做没听见。
两姐妹推着推车往收银台结账。
此刻,买完牛奶的陶治治也推着手推车往收银台方向走。
“对不起,您的信用卡刷不出来,可能是电话线路出故障了。”小姐抱歉地将信用卡还给姬草草。
“不会吧?你再试看看。”
收银员再试了一次,还是以交易失败告终。
“对不起。请您用现金可以吗?”
“妹妹,带钱没?”姬草草问妹妹。
“你不会出门不带钱只带卡吧?”妹妹诧异。
“现金用完了,来不及去提款。”
“啊,惨了。我也没带。”
姬草草无奈转向收银员,“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
“我也没有办法。”收银员摊开手。
“你叫经理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小姐,现在人很多,你可不可以先销货?你可以先到银行取提款再来买,两条街外就有ATM机……”
“信用卡刷不出来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你叫经理出来解决。”开玩笑,后面排成长龙了,再排队,天黑了都回不了家。
后面等候的人不耐烦了,“喂,好了没有?人很多啊!”
“用什么信用卡啊?浪费别人的时间,好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不耐烦的人群讲话越来越难听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满耳怒骂中响起,姬草草的心随着那个声音的到来而突突跳起来。
“啊!陶大哥!”妹妹欢呼,“你来得正好,救命救命!姐姐糊涂虫没带钱,卡又刷不出来……”
“我来吧。”
姬草草的脸红得发烫,她一辈子没这么尴尬过,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陶治治一眼。
陶治治帮忙把购物袋放在她们的手推车上,姬草草垂头匆匆道了一句:“谢谢,周一我还你。”便要闪人,被妹妹一把拽住。
“陶大哥,妈妈说你很久没来家玩,正好遇到,不如一起回家吃顿饭吧!你没约会吧?”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她假装看其他地方,陶治治黯然,“下次吧,谢谢你。”
妹妹在底下跺姬草草的脚,“姐,人家帮我们,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吧?你不邀请陶大哥,我回去跟妈妈告状哦!”她悄悄咬姐姐的耳朵。
“如果……如果没什么事,就……”姬草草勉强开口。
“好。你们等我。”
姬草草愕然举首,只见陶治治匆忙跑去排队的身影。
回答得这么干脆,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做什么?
“嘻嘻。”妹妹在一旁偷笑。
“我们回来了,妈妈,看谁来了?”妹妹在玄关处扬声喊道。
“这么慢……啊!小治!”姬妈妈从厨房里探头出来,一看见陶治治,又惊又喜立刻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铲子,“你总算来了,我几次让草草请你来家吃饭,她总说你没空,忙啊什么的……快进来!”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她从来都没邀请过他!
“喂,这么多东西让我一个人搬吗?”姬草草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都进屋了,丢她和一堆东西在玄关处。
姬妈妈当没听见,拉着陶治治进客厅。
“我去泡茶。”妹妹遁逃。
陶治治回了下头,但是被姬妈妈不由分说按坐在沙发上,“坐坐坐,姬妈妈炒几道拿手好菜给你吃。”
“爸!爸!”姬草草喊了好几声,姬爸爸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好响,头也不回。
姬草草觉得自己是地里黄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陶治治起身走出来,一声不响提起最重的几袋瓶瓶罐罐。
“放哪里?”他问。
姬草草想说不用你帮忙,最终还是没有骨气地垂头跟在他后头把东西拎进厨房。
“开饭了!”姬妈妈端着汤出来,“草草,给小治盛汤。”姬妈妈命令。
“他自己有手,不会盛吗?”
“姐姐好忘恩负义哦,陶大哥今天在超市帮我们解围,就算作为感谢也应该盛碗汤给陶大哥,是不是?”妹妹出卖她。
“哦?怎么回事?”
妹妹加油添醋把陶治治英雄救美一事吹捧了一遍。
“喝汤喝汤请喝汤。”姬草草双手将鸡汤奉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汤过三巡。
“请再给我一碗汤。”
“你猪啊你,吃这么多?”
“草草,怎么这么没礼貌?”姬妈妈轻斥女儿,一边接过陶治治双手递来的碗。
姬妈妈越看这孩子越喜欢,长得帅又有教养嘴巴又甜,一边吃一边左一句好吃右一个美味,赞得姬妈妈心花怒放,这么好的孩子还骂人家猪,谁是猪?自家这三个才是吧?白吃了二十年,从来都不懂得说上一句好话,不是猪是什么?
“来来来,喜欢多吃点,不够的话姬妈妈再给你煮。”姬妈妈给陶治治盛了满满一碗汤,陶治治一声“谢谢姬妈妈”,乐得姬妈妈脸上顿时春花灿烂。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妈妈改嫁后就再也没有煲汤给我喝,因为继父不喜欢吃中国菜,所以……”陶治治红了眼眶,他垂下头,揉揉眼睛掩饰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对不起,跟你们说这个真是不好意思……”
姬妈妈看着陶治治,目光温柔得就好像那是她疼爱的儿子一般,“孩子,憋了很久了吧?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外人啊!”
妹妹忙着递纸巾给眼泪掉个不停的陶治治,爸爸忙着绞热毛巾让他擦狼藉的脸,姬草草插不上手,有些无措地想着长了张可爱脸庞的家伙哭起来真是惹人怜爱呢!突然就哭了,这一通落泪,是像妈妈说的,是憋了很久了吧?没听他说过继父的事情,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幸福的样子,还以为这种孩子气那么重任性的家伙,是被无忧无虑养大的呢!其实心里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所以突然就哭了起来?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能够知道吧!
姬草草突然想起陶治治家里满坑满谷的玩具玩偶,还有喜欢粉红色的性格,是不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渴望着能够拥有单纯快乐的小孩子呢?表面单纯的无忧,是否掩盖了内心许多伤痕?
“男生搬重东西!”
下午小区有个跳蚤交易活动,一吃完饭,姬妈妈就把全家支使得团团转,连陶治治也不例外——姬妈妈不将他当外人。
姬爸爸和陶治治合力抬出一个蒙尘的大纸箱。
“卖了,搬上车。”姬妈妈豪气万千一挥手。
姬草草定睛一看,连忙拦住,“慢!这个不卖。”
姬妈妈斜睨女儿,“你又不用,放着占地方,不如处理掉。”
“谁说我不用?”
妹妹探头过来张望了下,“哦,是烤箱啊!姐,我都快忘了你上次是什么时候用这个了?陶大哥,姐姐烤的饼干是外头都买不到的美味哦,以前做得好勤快,翻不完的味道花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做了。”滋,想起来就流口水。
陶治治心中一动,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个不卖,我要留着做纪念。”姬草草态度坚决。
留着做纪念,看来是有很特别的回忆在里头呢。
“要不这样,待会我们出去卖东西,你在家里烤点饼干送过来给我们吃。”姬妈妈提议,妹妹和爸爸欢呼拥护。
“谁、谁要烤饼干给你们吃啊。”
“我也想吃草草烤的饼干。”陶治治热切凝望着姬草草。
姬草草转身进屋,“把烤箱给我搬进来。”
“耶!”妹妹、爸爸、陶治治一齐欢呼雀跃。
爸爸和陶治治一起嘿哟嘿哟将烤箱搬进去,妹妹在妈妈耳边嘀咕:“姐姐脸红了哦!”
“这死丫头,真做作!”姬妈妈笑骂。
“你问姐姐喜欢的男人啊?”
天蓝蓝,云白白,太阳暖洋洋。
放松地坐在粉红色的野餐布上,被太阳晒得舒服得眼眯眯的陶治治和姬妹妹,正闲话家常。姬妈妈四处去淘东西,姬爸爸被扯上去拎包,留下陶治治和妹妹留守摊位。
“我真的不知道耶,姐姐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讲过她有喜欢的人,妈妈老是说姐姐再这么眼高于顶下去,就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了。喂喂,我跟你说啊,姐姐的初恋发生在幼稚园呢!那个小男生念小小班,长得像个洋娃娃,姐姐总是跑到人家教室里去偷窥,还抢其他小朋友的糖果去给他吃,老师气死了,总向妈妈告状。后来那小男生只待了几个月就转学了,姐姐哭得半死,不肯去幼稚园上课,还被妈妈打呢!猜姐姐那时几岁?才六岁!”
陶治治被可乐呛到,咳嗽不止。
“对了陶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这个秘密还是我无意中破获了姐姐的电脑密码闯进去发现的呢!”妹妹得意地道。
“真的吗?”陶治治双眼发亮,“快告诉我。”
“请问这个闹钟怎么卖?”礼貌男生的声音不识时务地插进来。
妹妹抬起头,在看清眼前腼腆的帅哥后,眼睛里顿时金光万丈,“大哥哥,我叫姬香香,我正在做一个作业,需要……”仗着张初中生般的娃娃脸,明明已经是大学生的妹妹立刻十分娴熟地搭讪,手里的数码相机已经亮了出来,“请问我可不可以帮你拍张照片?然后我可不可以跟你合张影?然后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的联系电话留给我?最好还有E-mail地址,QQ号码,没有?MSN也可以啊……”
“我、我只是想买个闹钟……”腼腆帅哥挣扎着。
陶治治很想知道姬草草的秘密是什么,但是妹妹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音响里放着新买的CD,姬草草从烤箱里抽出烤盘,浓浓香气溢满整个房间。
用夹子将饼干一块块夹到纸盒里,熟悉的一幕令她片刻恍惚,仿佛回到从前,那个品尝着刚出炉的饼干、那个临窗细心包着饼干笑得好甜蜜的女人……
换上雪白的裙,拎着粉红色饼干盒,锁上门,姬草草轻轻地哼唱着,朝跳蚤集会走去,远远地,她看见陶治治正在做生意,跟两个大婶为一套餐具讨价还价;妹妹正在纠缠一个大男生,闪光灯无孔不入;姬爸爸大包小包跟在姬妈妈后头;陶治治抬起头看见她,朝她挥手……阳光照在她的发上肩上雪白的裙裾上,她真切地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团团围坐吃饼干,买闹钟的帅哥被妹妹扣下了,买餐具的大婶留下了,卖紫铜火锅给姬妈妈的王伯伯来了,隔壁摊位的小夫妻来了,被香味诱来的西施狗汪汪地叫着……草地上坐满了人,满满的饼干盘子在人头上传来传去,配着不知谁贡献出来的热红茶,笑着吃着晒着太阳扯着八卦,阳光在肩膀在头顶在眼底,兴高采烈都那么开心。
陶治治吃着美味的饼干,想着为何这股味道会那么熟悉。在哪里吃到过这个味道呢?他在记忆里搜寻着,努力想着,他想得入神,想得皱起眉头,想得望住姬草草目不转睛,想得没有发觉姬妈妈和大婶们笑得好暧昧……姬草草蓦然回眸望进他的眼底,阳光下她的双眸闪闪发亮,陶治治心跳加速。
“等等!”姬草草匆匆奔进大堂,眼见电梯正要关门,连忙大叫。
哗!已经合拢的门打开,里头露出陶治治的脸,两人均愣住。
“早。”
“早。”
无言,电梯飞速上升,姬草草背对着他,陶治治看不见她的表情。
叮!电梯到层,门开了,许多人涌进来,将姬草草和陶治治挤到了一起。姬草草的背脊贴到了陶治治前胸,鼻息里传来幽幽的淡淡玫瑰香味,他忍不住悄悄凑近,气息喷在姬草草敏感的耳廓上,他听见她发出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娇柔低吟,那声低吟仿佛电流般鼠窜过他的四肢骨髓,酥麻了全身。陶治治抑制不住激情,悄悄抱住姬草草的细腰,姬草草微微挣扎了下,便顺从地贴伏在他身体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满陶治治的胸腔,他的心简直就要飞出来了。电梯啊电梯,求求你开得慢一点吧!在拥挤狭窄的空间里,陶治治享受着只有他和她知道的亲昵。
电梯到层了,姬草草和陶治治挤出电梯,姬草草匆匆走在前方,陶治治追上去,攥住她的手腕,姬草草微微侧首,侧过一张红透了的脸庞,陶治治心一动,竟然忘记要跟她说什么。
“你想干吗?”姬草草的脸越发红,他居然就这么死捉住她的手却不说话,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让什么人看见了……
“下班后我想和你谈谈。”
“姬小姐,公子,一起上班呐?”好事者出现,姬草草和陶治治触电般分开,好像两只受惊的小白兔。
姬草草匆匆逃遁。
“别乱说话!”陶治治恼道。
“OK,OK,绝对不乱说。”
陶治治看着那人阴险的眼神,就知道过不了今天,谣言便会满天了。
果然,中午时分,他便被陶满堂召去问话。
“把门关上,过来坐。”
“找我什么事?”
“新杂志筹备得如何?”
“下个月书就出来了,到时候会有个记者招待会,广告也都落实,没什么问题。”
“好。”陶满堂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锐利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之后审视他片刻,方才开口道:“你和姬草草是不是在一起了?”
陶治治苦笑了下,果然还是传开来了,连老爹都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我只想说,如果你只是玩玩,就此罢手,听到没有?”
“为什么?”
“你是无所谓,但是她跟你不一样,公司里已经谣言满天飞,以后还怎么做事?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孩子。草草跟我那么多年,我挺喜欢她,我不希望因为你一时好玩而断送她的前程。”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只是玩玩?我看起来像不认真的吗?”
“我不管你认真也好,不认真也好,总之你给我离她远一点,知不知道?”陶满堂这样说着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容反驳的专制表情,意思就是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陶治治看着陶满堂。保养得好,近六十岁的男人脸上除了成熟的魅力,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年轻时候的老爹是个万人迷,所以娶到了校花的母亲,这样一个英俊富有成熟的男人,只要他愿意,他完全能够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女人,包括……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起在那晚老爹手机里传来姬草草的声音,想起那夜送姬草草回来的车子,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他听到自己虚软的声音在说话,听上去好像不是他的声音一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次是认真的呢?如果我说,在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渴望能够给予某个人幸福的话,你会怎么想?”
陶满堂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好似猎捕野兽的秃鹫,狠狠地勾进陶治治的心里,他那样看着他,不是父亲看着儿子的目光,而是男人看着男人的目光。陶治治宁愿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头开始昏眩疼痛,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陶满堂就那样看着他,缓缓地说出残忍的话语:“像你这种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凭什么说出要负担另外一个人的幸福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除去我供给你的东西,你还剩什么?像这样的你,真的能够带给别人幸福吗?给予另一个人幸福,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话,在你盲目地投入不负责任的感情之前,先问问自己,你做得到吗?你自信能够给她幸福吗?在草率地给予承诺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有这个斤两吗?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跟我说什么认真不认真的话!你没有资格!”
陶治治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办公室,姬草草担忧地拦住他,“你怎么了?”
幽幽玫瑰香漫进鼻息,疑惑关心的眉目近在咫尺,他怔怔地凝望她,想要抱住她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又硬生生地被他压了回去。
“没事。我没事。”他镇定的声音听起来像从九霄外传来,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老爹的那番话初时气人,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一样从IMD毕业,仅仅年长他两岁的墨白打下来的江山不逊色老爹,而他呢?他在千晨的体制改革以失败告终,经营网络公司以失败告终,回到千晨后仍然是个失败者,一路走来的人生似乎全是失败,像他这样的人,一个始终处于失败者位置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给别人幸福?
老爹说得对,离开老爹供给的东西,他还剩什么?还剩什么?陶治治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茫然过。
他失魂落魄走在路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约好下班后要和姬草草谈谈,谈什么?原本是想告白的,但是现在的他一点勇气都没有,他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完全被老爹的那番话打垮了。
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和信心。网络公司失败之后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以令他重拾信心的东西出来?做了些什么可以让人赞赏的东西出来?除了责怪老爹不肯给他机会外,他努力做过什么吗?没有!他在逃避现实的迷雾里挣扎,直到被老爹毫不留情地棒喝醒转,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怜的一个人!踌躇满志自信十足,到头来才发觉,其实都是空空的自我陶醉。
“危险!”一双手从后头猛拉了他一把,呼啸的汽车从眼前掠过,陶治治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竟然是查果果。
“你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查果果皱着眉忧心地打量他,“你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果,走了啦!”查果果的朋友们在喊她。
“大家正打算去玩,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我没兴趣。”
“啊呀,去啦去啦,心情不好更需要玩玩放松,跳跳舞保证你忘记烦恼,我们找到一家很好的酒吧,有拉丁歌手驻唱哦,来啦!”查果果拖着陶治治赶上前面人马,陶治治任她拖着去了。
临近下班,姬草草在洗手间补妆。她甜蜜地笑着,猜测着陶治治要对她说什么话。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看了下表,差五分钟就下班了,她收拾了下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洗手间,走进办公室,轻轻推开陶治治的门。
陶治治不在里头。“上哪去了?刚才还在呢!”姬草草自言自语,她想了想,忍不住地笑,坐到沙发上,拿起案几上的杂志翻阅,一边等着陶治治回来。
她等了片刻,有点焦急,打了个电话给陶治治,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吓了她一跳。
“没带手机啊。”姬草草自言自语,拨了个电话到前台,“喂,Amy,看到公子没有?刚刚出去了?哦,我知道了,谢谢。”放下电话,姬草草皱起眉,大头虾,又忘了。约了人家,回头就忘,陶治治常干这种事情,连累姬草草三天两头帮他收拾烂摊子,没想到这次居然也是如此,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姬草草收拾东西失望地离开公司。那家伙,明天一定给他好看。她坐在公共汽车上时这样愤愤地想着,随即,她便看见陶治治。
他坐的计程车就停在她的公车旁边,姬草草猛然推开前方的男子贴近玻璃窗,陶治治没有看见她,他目视着前方,似乎在发呆。随后,一只女人的手伸过来抚摸陶治治的脸,他微微侧过头,好似一只需要抚慰的猫咪。
计程车启动离去,公车还被堵在原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嘣!弦断的声音,嗡嗡嗡久久不绝。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一下?”陌生的男人把座位让给姬草草,“你的脸色发青,要不要打开窗子让你透透气……”
男人说些什么姬草草都听不见,她喃喃地道谢,木然地坐下来,她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心痛得透不过气来。
心,好像被尖刀狠狠地剜了个大洞,哗啦啦流着血,痛得她无法自持。她从来不知道,心可以痛成这个样子,痛得恨不能整个挖出来扔掉,免得这样剧烈地折磨着每根神经每块肌肉每个细胞。她无法呼吸,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在电梯里抱住了她,说要跟她谈谈的吗?怎么还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是在愚弄她吗?到底是怎么了?原本是要放弃了的,却被他重新点起了希望,为何刹那间又是他来亲自毁灭呢?而她,为何要如此喜悦地充满了期待呢?为什么她要被他如此愚弄呢?
雨,淅沥沥下着,如针似剑,刺骨冰寒。
水珠从濡湿的发丝上颗颗滴落,姬草草坐在路边的花圃上,她全身剧烈地发着抖,白白的牙齿紧紧咬着青紫的嘴唇,她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她的头固执地仰望着十八楼黑暗的房间。
“喵!”同样湿透了的黑猫在她脚边蹭了几下,窜进大楼里去。
姬草草呆滞的眼神尾随着那只黑猫而去,湿透的脸庞抽出隐不可见的苦笑。她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等什么?等那个未了的解释吗?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丢脸过,为了一个男人,她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自尊心怎么全都为了一个男人而抛闪了呢?她应该愤怒,而不是在这里可怜兮兮地淋着雨等着被人笑话。但是她现在好痛苦好伤心好难受,她只想见到他,跟他把话说清楚,他对她到底保持什么样的心态?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何要那样紧紧地抱着她?为何要给她他是喜欢她的错觉?
你为什么亲我?不是暗恋我吗?
她想起陶治治当时那样执著地追问。
喂,陶治治,你很奇怪耶!不是花花公子吗?这么在意一个吻不觉得奇怪吗?
说着这种话的她,当时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是啊,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为何要那么在意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样想着,她冰冷疲惫的心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只要当面问清楚,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
他是喜欢她的,她知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猛然抬头,喜悦从冰冷的心脏里涌了出来,她看见他眼底流露出震惊。“你见鬼的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了,治治?”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啊!是姬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天哪,全身都淋湿了,你会生病的!”
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带查果果回家!带女人回家过夜……她也不过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是不是?刺骨的疼痛狠狠地击中了她,她痛得无法自持,却还要嚅动僵紫的嘴唇逼迫自己发出平静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挽回她破碎的尊严,“我要和你谈谈。”液体从脸颊上滑落,热热的,不是雨水,是泪水,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先上去再说。”陶治治转身朝里走。
“不用了,就在这里谈。”姬草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声音呆板而固执。她决不!决不踏进他跟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的地方去!
“见鬼!”他诅咒,他的头发肩膀也被雨水打湿了,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好像想要摔掉莫名的郁闷,他转身大步走回来,一把拖住她的手腕,“你简直是莫名其妙!跟我上去!”
“不要!”姬草草用力挣扎,她的心受到了伤害,她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查果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没见过姬草草这么失控过,也没见陶治治这么暴力过,他们简直像两只厮打在一起的猫。
她的身体冷得像冰,她在这里待多久了?陶治治又怒又痛。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这么不舍得见她受苦,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毒箭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落魄地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心痛?
“啊!”他痛得叫了起来,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好像要把他的手腕咬断一般死死地咬住不放,痛进了骨髓里,“草草,草草,你做什么?”他大吼,又不舍得伤害到她,她像疯了似的咬住不松口,热乎乎的水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震惊了。她在哭吗?是在哭吗?他的心被哭痛了,耐心也被折磨没了,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死命地挣扎,发出尖锐的呜咽声,他将她紧紧地按进怀里,在保安哥哥瞠目结舌中两人进了电梯,他满心只有她,只顾得到她,早将查果果抛之脑后。
陶治治从来不知道,要降服一个失控的女人,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事。他几乎是一路挨打挨进家门的,全身上下都好痛,不是被抓就是被踢,他将她塞进浴室,她丝毫不肯合作,陶治治只能将她连着自己一起控制在莲蓬头下,哗哗的热水冲刷而下,却冲不暖冰冷的心。
“草草!你冷静点!”陶治治大吼着。
姬草草用力踹他,陶治治发出痛楚的呻吟,却更加用力将她压制在墙壁上,热水模糊了视线,满室被热水氤氲了浓雾,粗重的喘息声回荡,被热水浸泡得格外艳红水灵的红唇一张一合喘着气,濡湿的躯体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呼吸起伏摩擦,身体急剧升温,陶治治再也忍耐不住,俯下头覆住她的唇。
这是个甜蜜热辣到足以燎原的激烈亲吻,即使吻痛了唇舌,碰痛了齿列,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姬草草全身无力,双脚无法支撑身体,软软地滑坐在地,她失声恸哭,哭得伤心之极,伤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声声泣诉:“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若是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来招惹我,不要招惹我啊……”
他跪在她面前,那么深切那么痛楚地凝视着她,他不停地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姬草草醒来时,躺在陶治治的大床上。她坐起身,看见镜子里映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昨晚哭得很厉害,是哭着睡着的吧?她看见昨晚淋湿的衣服熨烫得整整齐齐折叠在床边。
“醒了?”查果果探头进来,一手煎锅一手铲,“换好衣服出来吃早饭吧,你的衣服洗好挂在衣橱里了。”
姬草草换了衣服走出去,看见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白粥,还有毛豆萝卜干,查果果还在煎蛋,头也不回问了句:“蛋要双面还是单面?”
“双面。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查果果把煎蛋盛进盘子里端上桌,俏皮地皱着鼻子笑道,“是不是很吃惊?我第一次做东西给治治吃的时候,他比你还吃惊呢!怎么,模特不能下厨吗?”查果果盛了碗粥放在姬草草面前,“趁热吃吧!治治去上班了,关照我做饭给你吃,还有,他说你如果身体不舒服,今天不用去上班,休息两天没关系。”
查果果大大方方、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倒反而令姬草草坐立难安。昨晚若不是查果果进来,她和陶治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此刻面对她,她却只字不提,越是如此,姬草草越是难堪。
“我帮你买了感冒药咳嗽药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是感冒了就要快点吃药,我有个朋友感冒不吃药,结果一直拖啊拖,拖到后来变成鼻炎,治也治不好,挺帅的一个人,每天都流鼻涕,是不是很恐怖?”
“够了。”她起初轻声道,仿佛喃喃自语,查果果没听见,还在继续朝下说话,姬草草从来不知道原来查果果是这么多话的人。
“够了!”她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声呵斥出来。
查果果愕然住口。
“我要走了。我的东西在哪里?”
“你要回家还是上班?”
“我问你我的东西在哪里?”姬草草从未如此失控过,这里就像恐怖的地狱,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再待一秒钟,她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查果果抿了抿嘴唇,把东西拿出来给她,姬草草夺门而逃。查果果仿佛主人般熟稔的姿态深深伤痛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好可笑,第三者插足一样插在他们里头,而正室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查果果大大方方的态度好像她已经习惯了陶治治的拈花惹草,她姬草草不过是陶治治游戏伙伴中的一个,无足轻重没有威胁,因为,他不过是玩玩罢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洒下来,刺痛双眸。
昨夜发生的一切,恍如梦中,激烈而虚伪,他最终还是欺骗了她。
爱一个人,怎么就是这么难呢?
爱上像陶治治这样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正文 第六章
陶治治正在发呆,周君胜沉着脸走进来。
“陶,我有话要跟你说。”
“坐吧,什么事?”
“为何要查媒体公司的账?”
“你说什么?”
“你不可能不知道,大家朋友一场,我希望你能够跟我解释一下,董事长是不是信不过我?”
“这件事情我的确不知道。可能只是常规的对账,你不要胡思乱想,媒体公司全靠你一手打拼,若是信不过你,当初为何要放权?”陶治治安慰周君胜。
周君胜冷笑了声,“中国人有句老话:兔死狐烹、鸟尽弓藏你不会不知道吧?董事长的性格你难道还不了解?连自己惟一的儿子都不相信的人,你以为他会真信任我?当初放权,是不得不放,放我去帮他打拼,现在一切都稳定了,他自然是不需要我了。他一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个副主编,几个月前,那个副主编接手了杂志的内务工作,把我这个主编架空了起来,现在一步步下来,你看好了,查账只是个借口,我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
“这件事情我会同老爹说的,你不要想那么多,或许只是巧合罢了。老爹若是真的如此不义,大不了你这里不做了,依你现在的名气,哪里不抢着要你,丝毫不会比这里更差。”
“陶,你衔着金汤匙出生,没尝过一个人从底层努力朝上爬的艰辛,说话不要这么轻松!我费劲心力建设起来的成就,就这么拱手让人,你让我如何甘心?换做是你,你甘心吗?替人做嫁衣还落不得好名声,公司若是想炒我,不必这么麻烦,我主动辞职好了。”周君胜一向谦和,今天讲话这么尖锐,是真动怒了。
“你先别激动,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你自己这里不要先乱了阵脚。”
周君胜冷笑,“陶,现在是有人要搞臭我,我若是再不走,恐怕往后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了了。”
“君胜,你若是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信我一次,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周君胜沉默了片刻,叹口气,“算了,陶,我觉得很没意思,说不定我离开倒不是件坏事,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我还年轻,从头开始也不晚,只是在这里达到的是迄今为止最高的高峰,难以割舍罢了。不好意思,刚才那些话讲得难听了点,你不要放在心上。”
陶治治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心下不禁黯然。
“好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陶,其实我的离开对你是个机会,好好把握。”周君胜拍拍他的肩膀,目注着他,面上有些复杂,“陶,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你问吧!”
“你和草草是不是……”
陶治治愕然,随即飞红了脸,“对不起。”他讷讷,等于是承认了。
“别傻了,说什么对不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周君胜欲言又止,“陶,我们是不是朋友?”
“说这个干吗?不是才说过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朋友的话吗?”
周君胜沉默了片刻,“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陶治治随周君胜到他的办公室,周君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递给陶治治。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陶治治还在笑,一边便将档案袋打开了,里头有些照片,陶治治一张张翻看过去,他的脸色苍白了。
“你哪里弄来的?”
“找人去查,很简单。”
“我以为你喜欢她……”如果真的喜欢,为何会去查这些东西?他就不会。他明明早有所察觉,但却不会去查,因为喜欢,所以害怕真相。
“我跟你不一样,陶,你害怕面对事实,而我喜欢面对事实。”周君胜苦笑,“其实我早就怀疑他们两个关系非同一般,难道你不是吗?你不觉得董事长对姬草草的态度很不一般吗?你要做杂志,董事长为何要询问姬草草的意见?她不是决策层,只是个秘书,即使再赏识,这桩事情也显得蹊跷……”
“不可能!”陶治治大声反对,“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整个人乱了,慌了,昏了,额头上渗出豆大冷汗来。
周君胜怜悯地望着他。
“太荒唐了,荒唐荒唐!”陶治治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翻来覆去这句话。他的脑子都乱掉了,他想说服自己周君胜在瞎说瞎猜,但是他心里明白周君胜说的都是事实,只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也只是猜测,你还是不要贸然去和他们对质,他们既然把这个作为秘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包括你……”
“不要再说了。”陶治治捧住头呻吟,“我好难受,一想到就难受,我不想再听这件事情,我走了。”
“你没事吧?”周君胜见他脸色苍白,有些不放心。
“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我若要泄漏还需要来告诉你吗?”
姬草草站在十字路口,红灯在前方固执地亮着。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号码。
“喂?”
“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谈谈。喂?为什么不说话?”
绿灯终于亮了,姬草草看着一闪一闪的绿色人形符号,匆匆过马路的人群从身体两畔分流而过,转弯的车子堵住直行的车,喇叭声嘈杂四起。她站在十字路口,是直行的时候,但是她没有走。
“还有谈的必要吗?你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嘈杂的街头声音仿佛从声音的世界里抽去,只剩下她的声音冷冷说道,“如果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一时的冲动,何必放在心上?难道你还要负责吗?那么你需要负责的女孩子岂不是多得顾不过来?哈哈!”她笑起来,脸上却满是哀伤的表情,“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你在哪里?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她原想挂了电话,转念一想,还是告诉了他路名。她远远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过了十分钟,陶治治果然出现在路口。他东张西望,找不着她便不停地在马路两边来来往往跑;他满头大汗,好像是跑过来的;他站在路口打她的电话,回应的是已关机的机械音;她看见他生气的表情,看见他不死心站在路口张望了许久,终于失望地离去。
一直目送他消失,她才站起身。啊,很冷呢,手脚都冰凉了。记得转过一条街有个游乐房,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偶尔会去打打游戏。
她都快疯了,一想到他和查果果在一起,她就忌妒得寝食难安。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他的女人也不少,如果她只是这么一辈子远远地望着他像个旁观者的话,他有再多女人也不会令她这么伤心,顶多生生小气骂骂他罢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和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却突然又去跟其他女人搞在一起,算什么意思?她现在表面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快要崩溃了。
姬草草在打土拨鼠,一只只土拨鼠朝上冒脑袋,姬草草拿槌子用力死力拼力地砸,她砸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嘴里念着:“我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想象着这是那对狗男女的脑袋砸砸砸,机器里滋滋地吐着对奖券,吐了满地。
“哗,姐姐好厉害啊,居然拿了最高分!”围观的小朋友好崇拜。
姬草草在玩机关枪,屏幕上血肉模糊,横尸遍野。
姬草草在玩拳击,打得拳击手鼻青脸肿,涕泪纵横。
姬草草在玩扳手劲,她一只手扳不过用两只,扳得相扑士的机械手咯吱咯吱几近散架。
姬草草在玩DJ机,震耳欲聋的音乐,刺激的霓虹,飞速下坠的琴键,她玩得聚精会神,暂时忘却了内心的痛楚,拼命地发泄着。
“呃,大姐,你已经玩很久了,可不可以让我玩一下?”阿飞头的小男生观察这个打扮优雅正在疯狂砸键盘明显玩不来的美丽女人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行!”美丽的女人拒绝得也强悍。
“要不这样,我们联手合作?”好强悍的大姐啊!小阿飞得罪不起,退而求合。
“过不了关有你好看。”
啊,到底是谁带谁啊!阿飞头小男生欲哭无泪。
于是美丽优雅的秘书小姐和街头小混混联手打DJ。
“大姐,你好烂哦!”
“闭嘴!”
“啊,大姐,你踩得我好痛。”
“吵死了。”
姬草草疲惫地走出游戏机房,疯狂的发泄之后,空虚更甚。
“大姐,失恋了吧?”阿飞头小男生跟出来,尾随在她后头嬉皮笑脸地问,姬草草不理睬他,他也无所谓,跟着她自顾自说话:“大姐,你条件这么好,何必为一个男人这么为难自己?喂,大姐,要不要我带你去玩玩?保证你忘了那个男人哦!大姐,不要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也陪你打了这么久游戏,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小非,喂喂,大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鬼会吃了你……”
红色SHARP里,楚墨白和两个朋友正在喝酒聊天,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因为是对很奇怪的组合,女的优雅美丽,男的流里流气,年龄还小,身上江湖味却很重。
楚墨白认出女的是陶治治的秘书,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怎会跟这种小混混扯在一起?
“怎么了,墨白?”朋友问。
“啊,没事。”楚墨白笑笑,举起杯子。
乐队时间到了,拉丁乐队在台上表演激情拉丁歌舞,楚墨白拒绝了几次邀舞,他一直注意着姬草草那边。
她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美丽的容颜显得十分憔悴。发生什么事?记得上一次见面,她是那么高傲清冷,她和陶治治说话的方式令他印象深刻,但是此刻的她却仿佛完全换了个人,看起来疲惫而伤心,而且,她喝得太多了。
目光一凛,楚墨白看见那个小阿飞在翻她的包,他皱了皱眉,端起酒杯不动声色起身走过去。
小阿飞察觉有人靠近,抬起头凶恶地瞪着他,意思是少管闲事。
楚墨白微微一笑,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插在口袋里,优雅地望住他,开口道:“小弟弟,缺钱花吗?”
就是这么个说话很客气眼神表情也很温柔的贵公子,却让小阿飞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压迫感,想他跑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这种人还是头次遇到。小阿飞身上有把水果刀,平时看谁不顺眼都会掏出来威胁亮一番,但是小阿飞直觉这次最好还是先关观察观察再说。
“怎么?你要给我钱用吗?”小阿飞做出自认最流气最帅气的动作,这个贵公子看起来蛮有钱的,既然他自愿做凯子,何必放过机会?
楚墨白还是保持那个温柔的笑容,道:“我可否问你一句,若是我给你钱,你准备派什么用场?”
“嗦嗦做什么?给不给,爽快点!拿两千块来使使!”小阿飞伸出手臂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哎,我说你这人还真奇怪呢!我派什么用场关你屁事?”小阿飞按捺不住,“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啊——”
砰零磅啷哎哟妈妈,小阿飞连看都没看清楚是谁从哪个方向踢过来,就已经被踢飞出去了,酒吧里顿时尖叫连连,台上驻唱也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话说小阿飞端着刀子冲向楚墨白之时,打横里突然冒出一只脚来,“咚”一下踢在小阿飞没什么肌肉的肚皮上,以上三十度的角度冲天飞出去,越过两桌客人摔在第三张案几上,碎玻璃断木头制造出电影里才有的特技镜头(乖孩子不要学哦)。
小阿飞躺在那里唉唉呻吟了半分钟才忍痛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Shit,看不出你这富家少爷脚劲还挺大,小爷我一时大意才会被你暗算,有本事我们重新来过。”
一抬头,贵公子身旁何时多了两个帮手,其中一个单腿冲天尚未放下,很凶很凶地瞪着眼看他,那目光好像老虎盯住猎物一般,看得小阿飞一个激灵,汗毛从尾椎骨一路掀上头顶。另一个斯文俊秀,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却炯炯锐利,一手背负,另一手两指夹着把水果刀,啊?什么时候被夺走的都没有发觉,啊呀妈妈惨了,今儿阴沟里翻船,惹上练家子了。
贵公子一脸无奈,一直在摇头,“小弟弟,我只是要你回答个问题,你这又是何必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阿飞翻身想跑,却被揪住了衣领扯回去,勒得他差点翘辫子。
“跑什么跑?摔坏这些桌桌椅椅杯杯盘盘就想跑,让别人帮你赔吗?想得美啊你!”抓他的,说话的全是那个踢他的人,“二哥,墨白,你们说该怎么处置?”
“这个……”二哥托腮沉思,“楚天那小子回家省亲,家里事情一大堆正缺人手,新年快到也该大扫除了,若水说过想种一园子水仙花,后院一堆柴火还没劈,池塘里的莲藕也该捞一捞了,若无又挖了一大堆坑,不马上填平的话会很危险,就这样吧,带回去做点事情。”
“二哥英明。”
“你们想干吗?私自刑囚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小阿飞骇然变色。什么劈柴捞莲藕填坑?要把他卖到深山里去吗?他以前虽然也干过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但是都没有成功过啊!难道这次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少废话你!我问你,会煮饭吗?”踢他的人揪住他的衣领气势磅礴地拷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警告你,小爷我混的那条道说出来吓死你……啊哟!”小阿飞脑袋上吃了一记爆栗,顿时痛得涕泪纵横唉唉乱叫。
“我问你会不会煮饭,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答!”
“不会啦!”小阿飞屈服于淫威回答,男人煮什么饭,丢脸死了,“啊哟!都回答你了还打我!”
“限你一天之内学会十道菜,否则有你好受!还有事先跟你说好,跟我回去是要洗衣种花打扫修剪树木插花擦皮鞋给宠物洗澡整理房间晒被子买东西陪练拳,一样不会都不行,听明白没有?进了龙家门,走路要像猫,说话要恭顺,随传随到,慢一步要挨罚,见到若水要退避三尺,听明白没?听明白就跟我回去,你有权力保持沉默,你要说话也可以,一句不顺心打一顿,还有一些未尽规矩随时补充,不得上诉,走!二哥,墨白,我先带这家伙回去。”
“救命啊救命啊,警察在哪里?有没有警察啊?绑架啦!”小阿飞魂都吓飞了,被那人夹在胳肢窝下挟走,“强烈要求警察抓我啊!警察大叔,我犯案了,快来抓我啊!妈的,怎么都没有警察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补充规矩,进了龙家门,不许说脏话,要优雅动人,做不到没饭吃,听明白没?啊?听明白没?大声回答!”
“呜呜呜呜呜,听明白了。”小阿飞被龙若横带着迅速离开现场。
酒吧里怪事天天有,泡客们见惯不怪,音乐再起,歌舞升平,刚才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楚墨白看着龙若渡,叹口气道:“小天在你们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除了日常扫洒家务,其他都是若横的幻想罢了,放心。”龙若渡笑道。楚家两兄弟虽然不和,但是怎么都是兄弟,楚墨白断不会允许自家弟弟受人欺负,他此刻虽然面色和缓温柔,其实心里早已动怒,只是和气一团惯了,看不出来罢了。
楚墨白双眉一松,笑道:“这次的小弟弟,估计多久可以出关?”
“看他的造化。若能在楚天回来之前出关,是他的福气,若不能……”龙若渡没再说下去,转向已经醉倒的姬草草,“她怎么办?”
“我若带她回去,芙蓉会怎么想?”
“你不用指望我。”龙若渡断然拒绝,龙家家规,不是老婆不许带进门。
“总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吧?”
“她是谁?”
“陶的秘书。”
“打电话给他。”
“也是。”楚墨白拨陶治治手机,“陶,是我。”
“有事吗?”陶治治问。
“是这样。”楚墨白大致将事情描述一遍。
“什么?”陶治治在那头大叫,“那个蠢女人,她的脑子用什么做的?居然跟小阿飞混在一起,没被卖掉算她福气……”陶治治气得不得了,在那头骂个不停,楚墨白只好将手机先搁在桌子上,喝着酒等他骂完再说。通常陶治治生气了会骂很久,楚墨白已经习惯了。他那么生气,很不寻常呢!
楚墨白看着姬草草酒醉攒眉的脸,是为情所困的一张脸呢!看来他今天这闲事算是管对了。
陶治治那头总算骂完,“啊!我不管她,你看着办吧!”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他找了她一天,她居然跑去鬼混!气死了!
楚墨白扬眉。就这样?“很无情呢,那孩子。”他对龙若渡道。
隔不了几秒钟,楚墨白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是我。”陶治治在那头道,“她……她有没有什么事?我是说她有没有被……”
“差一点……”
“我要宰了那个家伙!”陶治治怒吼。
“我是说差一点被偷了钱包。”
“啊,哦,这样啊,她现在怎么样?让她跟我说话!”
“恐怕不行,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陶治治立刻又开始骂人,楚墨白再度搁置电话等他发泄完毕,小孩子今天火气很大呢!是关心则乱吧?
“现在怎么办?若渡不肯接收她,我又不能带她回家。”
“啊?难道你们就要把她一个酒醉的女子丢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间里?”
楚墨白想象陶治治在那头喷火,果然是关心则乱。
“你们给我等着,我马上赶过来!”
楚墨白对龙若渡道:“他说马上赶过来。”
“那就好。”
“但是他没有问在哪里。”
“你打过去告诉他吧。”
陶治治家的沙发上,手机响个不停。
“没人接听。”
“那么只能靠恋爱的直觉来找过来了。”龙若渡笑眯眯道。
恋爱啊……楚墨白叹息,陶也开始恋爱了,还以为他会守着满屋子玩具永远都长不大呢!
“墨白,别露出这种伤感的表情,那孩子已经长大了。”
“是啊。”年岁不饶人,连陶治治都长大成人了呢!
“醒了?”
头很痛,姬草草转动眼珠,发觉自己坐在陶治治车上,身上盖着陶治治的外套,他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帮她把滑落的衣服拉上去,再递过来一只呕吐袋。
“难受的话吐这里。”
姬草草不做声。
“你放我鸽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跑去跟阿飞混?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新闻没看吗?前几天一个女孩子在酒吧和陌生人玩,被强行注射了海洛因差点丧命呢!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如果没有碰到墨白他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陶治治叹口气,“草草,我们需要谈一谈。”
“该说的话昨天已经在电话里说清了,我想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她故意端出最冷漠的声音。如果诚心要谈,昨晚为什么不谈?现在再来说这种话,算什么意思?
“是吗?”陶治治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阴沉,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探手揪住她的前襟一扯,将姬草草扯到面前,“放……唔……”抗议的唇被吻住,粗暴的唇舌分开她的嘴唇进入里面,热情很快被点燃,推拒着胸膛的手很快变得无力,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没有再讨论下去必要的表现吗?”他的双目炯炯有神,紧紧捕捉她湿润的眼眸潮红的脸颊起伏的胸部,“说谎!明明喜欢我,不是吗?”
姬草草推门想下车,但是车门被锁死了。
“在话没有说清楚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的。”
“是吗?”陶治治丢过来一叠照片,“这些是什么,麻烦你解释一下。”
姬草草拿起照片,她的脸色和陶治治当初看见时一样苍白,她的手在发抖,“你派人查我?”
陶治治冷笑,“你不用管我哪里得来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老爹的情妇?”
啪!闪亮的一记耳光掴上陶治治的脸,将他的脸打得侧过去,陶治治只是侧着脸看着她,好像意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而他故意让她打到一样,他的目光好冰冷,他接下来的话语更加冷酷,冻僵了她的心,“酒家女搭上大富豪,摇身而为董事长秘书,你的本事不小,我要对你刮目相看呢!现在呢?老爹满足不了你,所以转而找上我,是不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她瞪大了双眼,气得痛得透不过气来,咬了咬牙,她再度扬起手。这次他不再让她得逞,他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地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一使力,他将她狠狠地压制在椅背上,他瞪着她,眼里满是崩溃的心碎。
“跟男人上床这种事情,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的是不是?”他粗暴地亲吻她的红唇脸颊耳朵脖颈,即便如此,也浇灭不了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周君胜劝他不要去对质,如果他没有爱上她的话,他可以把这个当做秘密隐藏在心底,但是他爱她呀,他已经爱上她了,让他如何能够装做不知道?让他如何能够不介意?他还没有冷酷到能够假装忘记这种事情。
她的泪水哭湿了他的手掌,把他从失去理智的漫天怒火中唤醒时。
一脱离他的掌控,她立刻缩成了一团,她哭得全身颤抖,一向坚强不肯示弱的她哭得一塌糊涂,哭得他又愧疚又心痛。
“对不起,对不起……”他试图抚慰她,但是他的轻轻一个举动都能使她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朝着门那边退缩。陶治治叹口气,沮丧地扯乱了头发,“你先把衣服拉拉好,我保证不碰你,保证,你相信我……”
她颤抖着双手怎么都穿不好衣服。
“让我帮你好不好?”
“不要!”她尖叫。
“我只是想帮你。”
“不要不要不要!”她一迭连声地尖叫得喘不过气来,陶治治看她情绪过于激动,只好罢休。
她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开始用力拍打车门,“开门!开门!”
“我送你回去。”陶治治很想跟她谈一谈,但是她的情绪太过激动,根本无法交流。是他的错,他没有控制好自己,刺激到了她。
“开门!”她拍痛了手掌也不管,陶治治只好打开车门让她下去。
姬草草下车时差点摔跤,陶治治从后头拉了她一把,她立刻甩开他的手,好像他的手上沾满了剧毒。
陶治治开车尾随着她,她一路走一路等车,但是没有车子经过。
陶治治将车窗摇下,探出头去试图说服她:“草草,上车好吗?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信我一次,我真的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你上车让我送你回去好吗?”
她充耳不闻,走得更急。
陶治治按捺不住,停下车追上她,拦腰抱住她便朝车子里塞,她叫得惊天动地,挣扎得惊天动地,一辆路过的私家车停了下来。
“救命!救命!这个人他要强暴我!”姬草草大声呼救。
车里的男子立刻跑过来,上前揪住陶治治,“放开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少管闲事。”
“小姐,你们认识吗?”
“她是我女朋友!”
“我不认识他!”
陶治治和姬草草异口同声。
“小姐说不认识你,你放开她。我老婆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我劝你立刻放开这位小姐,免得惹麻烦。”
陶治治不想跟他废话,他当然也不会放开姬草草。
“救我!”姬草草发丝凌乱满脸泪水衣衫不整的样子令陌生男子更加相信陶治治意图不轨,见他顽固不化还想当着他的面把姬草草塞进车子里,男子面色一沉,怒气上涌,箭步上前一把拎住陶治治的后领,朝后一拉一甩,把陶治治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陶治治的头撞到了车身,发出好大一声巨响,陌生男子一脚跟上来,将他踢飞出去半米远,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然渗出血来。
想打架?陶治治正满腔怒火无处释放,爬起身便朝那男子扑过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快上车。”男子的老婆将姬草草拉上车子,紧紧锁住门窗,跑到后车厢里翻出一只扳手高高举起冲过去,“老公,我来帮你!”
当!一扳手砸在陶治治脑袋上,陶治治摇晃了几下,扑通摔倒在地。
“啊——”老婆吓得扳手落地,全身发抖,“老公,我杀人了。”
警笛长鸣,警察终于赶来了。
“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企图强奸那个女人……”男子将经过大致描述一遍。
警察检查了下陶治治,“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先叫救护车吧!”
老婆趴在老公怀里呜呜哭,“我没杀人,太好了,太好了。”
“老婆,你好勇敢,但是下次这种事情交给老公来就行了,知道吗?”
“可是人家担心你嘛!”
“老婆!”
“老公!”
紧紧相拥,热泪盈眶。
“你们几个,都跟我回去录口供!”警察叔叔命令道。
正文 第七章
“到底怎么回事?”楚墨白看着病床上缠了满头绷带的陶治治,好端端的送个人回家居然送成这副惨状。
陶治治的心情和语气都差到了极点,“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用扳手砸了我的脑袋,警察还差点以强奸未遂罪起诉我。”
“强奸未遂?”楚墨白诧然。
“算了,是我错在先,怪不得她。”
“是草草吗?她人呢?”
“被人送回去了。”那对多管闲事的夫妻!陶治治的头稍微一摇晃就疼得厉害,一定是被打出脑震荡来了,陶治治将头埋在膝盖里,闷声道:“墨白,我觉得好累,怎么爱上一个人会这么累呢?”
“两个人在一起会有误解是难免的,解开它就是了。”
“她根本就不想跟我谈。”
“耐心点,给双方一点时间和空间。”
“你不明白的,墨白,这件事情太复杂了。”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算了,这件事情我自己解决。”即使是像墨白这样可靠的朋友,陶治治也不希望他知道姬草草和老爹的那件事情,他虽然很痛苦,但还是潜意识里想要保护姬草草的秘密。
那家伙居然看都不来看他一下,连个电话都没有,他这是为谁受的伤呀!陶治治满心不是滋味,虽然他自己也有错,但姬草草居然大叫强奸也未免过分了点。幸好她在警局把误会解释清楚,否则他真是要身败名裂遭牢狱之灾了。
“姬秘书怎么了?”有人在洗手间里议论,“你们有没有发觉她今天好奇怪。”
“就是就是,你也发觉了,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寒气森森,鸡皮疙瘩一下竖起来。”
“会不会是鬼上身了?”
“啊!”有人吓得叫了起来,狂打那人,“什么鬼不鬼的,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我看啊,八成是失恋了呢!你们看她恍恍惚惚,寒气逼人,时不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真是很像失恋呢!”
这个推测引起一片哗然。
“什么男人居然能够让姬秘书失恋?姬秘书条件那么好,眼界那么高,公司里很多人想追她都没到手……”
“就是条件好眼光高,所以挑来挑去挑出毛病来了,二十九快奔三的女人了,再挑下去就没人要了,弄不好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就嫁掉了。”
说得没错,姬草草的症状的确如这些观察细微的同事所言,陶治治没有来上班,令她松了口气,但是却又怅然若失,恍恍惚惚间,她痛恨地发觉,自己居然在牵挂他,在他对她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之后,她居然还在担心他。
昨晚目睹他被李太太一扳手砸晕,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那瞬间她的心都止跳了。救护车将他拉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警察说他没事,但是为什么他不打电话给她?
算了,她和他是不可能了吧?居然说出“跟男人上床这种事情,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的”这种话,他如此轻视她误解她,甚至怀疑她和陶满堂有染,让她心如刀绞。在他的心底里,她一定是人尽可夫了,一定是的!他都这样看她了,她为什么还为他担忧?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没用了?就因为爱上那个男人吗?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
查果果走进来,吓得姬草草拨了一半的电话“啪”地按了回去。查果果笑盈盈道:“姬小姐,治治让我过来帮他拿一下名片通,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下?”
“你自己进去拿吧,就在桌子上,电话旁边。”
“你知道治治受伤了吗?”查果果状似无意地说起,“好像有点脑震荡,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一直想呕吐,头痛头晕,很难受,没胃口,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呢?例如部分性记忆遗忘,真是令人担心呢!啊,跟你说这个干吗?我真是的。治治真是不小心,连下楼梯都会摔成那样,嘻嘻,我走了,再见哦!”
对呀?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又不是那个人的女朋友,查果果才是吧?这种时候该在他身边照顾的人是查果果才对吧?再说,他和她都变成这种局面了,谁也不想见到谁才对吧!
从电梯到门口,从门口到电梯,陶治治家外头的走廊里,提着东西的姬草草来回徘徊。告诉自己不要来不许来,但是还是忍不住过来了。查果果的那番话令她担心了一个下午,下了班之后,鬼使神差地跑到避风塘买了外卖,然后人就到这里来了。
他会变成那样,她也是要负点责任的,所以她才会来看看他,只是来看看罢了,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姬草草这样为自己开解。
咬咬牙,她去按门铃,里头开始唱起蓝精灵的歌,她立刻又后悔了,扭头刚要走,门开了。
“怎么又回来了?”陶治治的声音传出来,脑袋同时探出来,正巧看见姬草草欲离去的背影,他一愣,脱口唤出声:“草草?”
姬草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地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缠了满头绷带的脑袋,天!他好像伤得很重。愧疚滑过心底,她留步了。
陶治治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着的避风塘袋子,“给我买的吗?我正饿得要死,进来吧。”
姬草草拘谨地尾随他进去,陶治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立刻缩了回去,陶治治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
“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姬草草坐得远远的,十分戒备的样子。
陶治治知道她肯定没吃。下班后去买东西再到这里来,这点时间她有空吃才怪。但是他不敢再强迫她,她对他余悸未了,随时都会落荒而逃的样子令他十分自责,但是她居然还肯来探望他,又令他心里甜蜜蜜的。
昨晚是他按捺不住,操之过急,光是凭一些照片就得出那种结论,是在太过震撼的情况下乱了方寸的结果,事后冷静下来想想,就觉得自己太冒失太武断,才会惹出那么多事情来。墨白说得对,他应该耐心点,给双方一点时间和空间。
但,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测的呢?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心痛之余,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发觉,他还是爱着她,即使她曾经……
算了,他暂时是想通了,不要去逼迫她说出心里的秘密,而是等着她主动与他分享的那一天。
陶治治沉默地吃着东西,姬草草沉默地研究自己的手指。
陶治治吃得很快,他想让她早点回去吃饭。他狼吞虎咽,舌头被粥烫伤了,还差点被虾饺噎到,死命捶打胸口。
姬草草悄眼看他,真是饿了一天的样子,是因为呕吐到胃里都空掉了所以才会这么饿呢?
“我吃完了,很好吃,谢谢,你回去吧。”
那么急着赶她走,是在等人吗?一阵黯然,姬草草默默起身,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
她在门口停顿片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的伤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便走了。算了。她对自己说,算了吧,何必多此一举呢?
陶治治紧绷的身体随着大门“咔嗒”一声关上而崩溃地松弛了下来。天知道他需要多忍耐才让自己不要追上去,只怕会吓得她再也不敢来。
隔日下班时分,姬草草心神不宁,案几上的电话铃狂响,她都没有注意到。要不要去看他?昨天已经去过了,今天再去会不会很奇怪?如果查果果在那里岂不是很尴尬?还是不要去了。如果查果果没去呢?如果他没弄东西吃呢?姬草草心烦意乱。
“怎么了,草草,电话也不接?”陶满堂走进来,正好看见她在发呆。
“哦,哦,对不起。”姬草草连忙接起电话,“你好,千晨特助办公室,请问找谁?”
“是我。”
姬草草惊跳,手里的电话差点失手,她做贼心虚地看看陶满堂,幸好陶满堂没有注意。
“有事吗?”心还在怦怦乱跳,姬草草压低声音问。
“你可不可以帮我买点东西,冰箱里都空了,饮料啊,速冻食品,微波炉食品,方便面之类的都可以。”
“哦,好,再见。”姬草草匆忙挂上电话。
“陶治治呢?”陶满堂问,“好像有几天没看见他了,到哪去了?”
“他去英国了,有些授权的东西最后需要跟对方确认一下,下个礼拜回来。”姬草草下意识为陶治治撒谎。
“是吗?”陶满堂没说什么,点点头出去了。
姬草草一手心的汗水。她不知道陶满堂是否相信她的话,至少很少有人敢对他撒谎,他太锐利了,好像什么谎言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拿出化妆包补妆,打开粉盒又合上。她在做什么呀?只是到他家去一趟……话虽如此,她最终还是化了妆,然后才离开公司。
姬草草大包小包拎进大厦,保安大哥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来看男朋友啊?”
姬草草脸红了下,没承认也没反驳。
姬草草把东西放在地上,去按门铃,几乎是同时的,门就开了,吓了她一跳。
陶治治似乎看出她受惊,立刻朝后退开,“你来了。”
“嗯。”
陶治治看看她脚下四大袋东西,吓了一大跳,“这么多?”拎过来很辛苦呢,早知道就不要让她去买。他其实是怕她不来,故意找个借口叫她过来罢了,没想到让她这么辛苦,陶治治一阵内疚和心疼。
他提起袋子,见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于是便试探地邀她:“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墨白送我的极品咖啡豆,味道很好,尝尝看?”
姬草草默不作声走进去,陶治治心中大喜。
“你坐,我去拿咖啡豆。”
陶治治找出咖啡豆走出来,却看见姬草草在厨房里洗菜。
“你、你要做饭吗?”陶治治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姬草草为他下厨。
姬草草没做声。
“需要帮忙吗?”陶治治站在厨房门口手足无措,不敢擅入。
还是没有回应。过了片刻,两粒大蒜头丢过来,“剥蒜会不会?”
陶治治眉开眼笑,心里像有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他连连点头,“会,会,会。”
好像很丰盛的样子,有大虾,有牛肉,有猪肝,有生菜,有金针菇,还有各种调料酱汁,还有骨头汤。陶治治迷恋地看着姬草草洗菜切菜的神态,十分专注而微微抿起了嘴唇,让她看起来十分地可爱,他看得忘记了手里的活。
“剥好了就切成蒜泥。”姬草草回眸吩咐,却看见他痴迷的表情,她匆匆移开视线,胸口因为此而怦怦跳,脸上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慌乱的表情真可爱。
其实那晚的事她已经不恨他了,此刻当然更加恨不起来。
若是讨厌的话,怎会煮东西给他吃?
“出去。”她把他赶出厨房。
“我可以帮你。”他不想离开。
“你只会越帮越忙,把碗筷准备好,二十分钟后开饭。”
陶治治拿了两副餐具,姬草草看了眼,没做声。陶治治高兴得脚步都像在御风。
蚝油生菜,蒜爆大虾,麻油爆炒猪肝,沙茶牛肉金针菇煲,陶治治一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丰盛的晚餐,姬草草的手艺好是其一,她留下来吃晚饭才是主要原因。
“小火再煲三个小时关掉,我帮你调了闹钟。”姬草草朝骨头汤里头加入盐和味精,尝了尝味道,吩咐陶治治。
“好。”陶治治依依不舍尾随她到门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试探着可不可以更进一步,但被姬草草断然拒绝,不由得好失望。
“那个……明天你还来不来?”他殷切凝望她。
姬草草垂下眼,“看情况吧。”
“那,晚安。”
“晚安。”
陶治治搬了个凳子在厨房里守着那锅汤,傻乎乎守了三个小时,闹钟一响立刻起锅盛碗。浓郁的骨头汤喝在嘴里,热呼呼暖洋洋,是姬草草的心意在里头。陶治治傻笑起来,他觉得好幸福。
陶治治在家养伤的一个礼拜,天天都能吃到姬草草做的晚饭,到后来不仅是晚饭,她连中饭都帮他做好放在冰箱里,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又细心又周到。这样集美丽与贤惠于一身的女人,他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她有这么多优点,忙着跟她吵来吵去,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也许是陶治治聪明地闭口不谈那件事情,小心翼翼维持着距离不让她感到威胁,姬草草心防逐渐放松,到后来两天,她甚至答应让他送她回家。
“晚安。”
“晚安。”
姬草草推开车门下车。
“草草。”陶治治低声唤住她,姬草草回头,陶治治咬了咬嘴唇,他紧张地凝望她,“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这句话在舌尖上转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勇气说出来,这几天他们都在小心翼翼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他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所以很紧张。
她愣了下,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哦了声,但却让陶治治紧绷的心一下松了开来,鼓起勇气,他飞快在她脸上啄吻一下,忙不迭地驾车逃跑了。
啊,心跳得都快飞出来了,陶治治捂住胸口,怦咚怦咚,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轻轻的软软的一个啄吻,留在脸上凉凉的,姬草草站在路边,一手捂住脸颊,一手捂住胸口,她的脸红得好似朝霞。只是一个吻罢了,为何从头热到了脚底?心动如雷。
姬草草走到陶治治公寓楼下时,门口停了一辆货车,正在搬运东西,那只巨大的哥斯拉玩偶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
“请问,这些是不是1805室的东西?”
“是呀没错。”
“他要搬家吗?”
“不是啦,是把这些东西捐献给附近的孤儿院。”
都是陶治治最心爱的东西,为什么突然间要捐掉呢?姬草草走出电梯,有个工人正抬了一箱玩偶出来,门开着,姬草草走进陶治治家,客厅里空荡荡的,哥斯拉、弹跳床、弹子机、点唱机、火车轨道、可乐贩卖机全没了,走进卧室,粉红色的窗帘布、粉红色的床单、粉红色的台灯、粉红色的枕头、粉红色的地毯、芭比娃娃小熊维尼天线宝宝咸蛋超人也都没了,陶治治正背对着她在悬挂新窗帘布。
“为什么?”
陶治治回头看见她,露出笑容,“你来了?”
“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都扔掉?”
“物业昨天在帮附近一家孤儿院搞慈善募捐,所以就……”
“撒谎吧?”
陶治治从扶梯上跳下来,“真是骗不了你呢。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是时候扔掉那些东西了,有些东西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该换就要换。”
不知为何,姬草草看着说这番话的陶治治,觉得他变了。
“明天周末,可以陪我去选购些东西吗?客厅里突然空了,觉得很奇怪呢!”
“再、再说吧。”姬草草匆匆逃出卧室。一起去选购东西,算不算是约会呢?
晚上陶治治送她到家门口,又提了一遍那个请求:“明天,可以吗?”他那么诚恳地望着她,让她很难拒绝。
姬草草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那些照片的阴影还在,他没问她也没解释,但并不代表那个可以忘却了。她不知道跟他的关系是否应该延续下去,如果延续下去的话,总有面对那个秘密的一天。想到这里,她就犹豫了。
“可以吗?好吗?”他简直是在哀求了。
姬草草一软弱,败下阵来。
“好。”
“明天早上十点钟,我来接你。”他喜悦的眼神令她暂时忘却了忧虑,他探身过来,姬草草以为他要吻她的脸颊,也就没有避开,谁知他竟然吻到了嘴唇上来,虽然也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却吻呆了她。“晚安。”他又是吻了便逃。
以前有过的亲吻比这个不知激烈多少倍,但都没有这个心神荡漾。他和她,好像两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从头开始他们的纯纯恋情。
“哇,姐,你造反呐?”妹妹走进卧室,看见满床满地都是衣服,“不会吧?六点钟起床,到现在你都没选中套衣服穿,跟谁去约会这么紧张?”
姬草草挑衣服挑得心烦意乱,没空回答她。
妹妹皱起眉沉思,姐姐最近很奇怪耶!对自己的美貌自信得天下无双的姐姐,最近总会冷不丁问她些老不老、美不美的问题,很奇怪耶!每天霸着浴缸泡牛奶玫瑰精油澡,害得妹妹每天都深更半夜才挨得上冲凉;对着镜子发呆的时间好像也延长了,每天出门决定穿什么可以把整个房间都丢满衣服;有时半夜去厨房喝水,发现姐姐在捣黄瓜做面膜……怎么了?三十恐惧症吗?听说女人逼近三十大关的时候会产生很多奇怪的变化,以前再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体质会突然间在腰间堆满肥肉;以前是性冷淡的会突然如狼似虎;以前是成熟稳重的知性女子会突然想变可爱;以前很自信很独立的会突然间惶惶然没有安全感,想要找个男人嫁掉……真是很奇怪的年龄呢!
难道姐姐也是这样?因为再一年就要三十了,所以突然对自己没信心起来?其实姐姐即使到老了,仍然会是个大美女呢!就像张曼玉一样。而且她现在一点都不像个再一年就三十的女人,现在的女人都会保养,哪像妈妈那一代,三十肯定是黄脸婆,姐姐现在可正是花一般美貌动人,即使是以青春作为资本的她这个美少女妹妹有时候都忍不住会妒忌一番,真不知道姐姐在害怕什么?
说来奇怪,姐姐这样条件的女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是满坑满谷追求者的人,居然到了二十九岁身边还是连个男人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妈妈都说姐姐是那西色斯投胎,所以才会这么自恋。像姐姐这样自恋的家伙,即使妈妈每天唠叨着该找男朋友该考虑婚姻再下去老了没人要了的之类的话,也是无动于衷,应该不会为了年岁渐高而担心起来的吧?
“咦?姐,你昨天不是做过面膜了吗?天天做对皮肤不太好吧?”姐姐一回头,妹妹下了大跳,看见姐姐脸上涂满海泥还没洗掉。
“你管我!”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男人呢!其实,私心里,妹妹比较喜欢陶大哥。虽然陶大哥看起来唇红齿白娃娃脸,任性又孩子气,高兴就笑难过会哭,还会撒娇,但是和姐姐在一起意外地相配呢!
“妹妹,你觉得我看起来有多大?”姬草草突然问了奇怪的问题。
“二十九岁啊!”
“一看就知道是二十九岁吗?”
“你本来就是二十九岁嘛!”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老?”
“跟我这种十九岁的少女比自然是老了,虽然你保养得很好又天生丽质,但毕竟不是少女,是女人嘛!女人跟少女当然不同咯!就像张曼玉和TWINS,概念完全不同嘛!”小十岁的妹妹一向童言无忌,无忌得让人心滴血。
“啊,九点半了!糟糕,还没化妆,还没决定穿什么衣服,怎么办怎么办?来不及了!啊——衣服果然是太少了,临到穿时一件都没有。”
妹妹眼睁睁看着平日冷静的姐姐惊惶失措,暗忖是不是要给老妈先通个气,帮姐姐把嫁妆准备起来。
“香香,帮我选件衣服,用你的眼光。”姬草草捉住妹妹的肩膀郑重拜托。
唉,姐姐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件我觉得挺好。”香香拎起一条裙子,“配毛皮大衣很风情哦。”
“太隆重了,不适合逛街。”
“那这件,黄色很衬你的皮肤,配上靛兰牛仔裤,白色羽绒大衣,很活泼哦。”
“不行不行不行!”
妹妹耸耸肩,“姐姐你自己挑吧,我帮不了你。”
“不要走,香香。”
“你的手机在响啦!”
“在哪里?”
放眼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茫茫一片衣服的海洋。
“在哪里在哪里?”姬草草盲目寻找。
“这里啦!”妹妹定位辨声找了出来,丢过去给她,趁着姐姐接电话,赶快溜之大吉乎,躲到门口偷听。
“你别进来……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到了就在外头等着,就这样,拜拜。”
“偷偷摸摸在干吗?”姬妈妈从后头拍了女儿一下。
“妈,姐偷偷摸摸谈朋友呢!”
“真的吗?”
“真的呀,待会人就来了,可惜姐姐不让人家进门,说就在外头等着。”
“这死丫头。”姬妈妈摸着下巴想了想,“跟我来,哼哼,想瞒我?做梦!”
“老婆,你们干吗?”姬爸爸晨跑回来,看见老婆和小女儿扛着许久未用的高倍望远镜出门。
“不关你事,早饭在桌上。”
“哦。”姬爸爸没什么好奇心,对早饭比较感兴趣。
姬爸爸早饭吃到一半,大女儿从楼上下来。
“女儿,今天穿这么漂亮啊!”姬爸爸衷心赞美。
“真的吗?”姬草草眼睛一亮,她挑衣服都挑麻木没感觉了,自信全无。
“爸爸眼前一亮呢!”姬爸爸见女儿这么高兴,多夸几句。
“真的吗?爸爸我爱你。我走了,拜拜。”
姬爸爸呆呆地目送女儿出去。我爱你?女儿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呢!
姬爸爸慢半拍地高兴起来,忍不住哼唱起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眼看老婆笑嘻嘻走进来,“老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姬妈妈神秘兮兮,“我啊,刚刚看到未来好女婿了呢,哈哈哈哈!”
“是谁?”
“认识的,是个好孩子呢!不错不错,女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千挑万选总算没选花眼,哈哈哈哈!”
姬爸爸见老婆难得这么开怀大笑,也附和着笑起来。
今天天气好,心情也好,大吉日,宜出行,安床,嫁娶。
正文 第八章
“我觉得都到家门口了却不进去打个招呼,很不礼貌。”陶治治不安。
姬草草想说你我现在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进去拜访的地步,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会伤到他的心,便没有说出口。
姬草草打量陶治治,因为是周末,而且要逛街,他穿得比较随意,米色外套紫色粗针毛衣配咖啡色灯芯绒裤子,脖子上围了条白色羊绒围巾,姬草草庆幸自己没有穿妹妹选的长裙配皮毛大衣。
“要买些什么?”
“随便。”
“随便?”
“其实也没想要专门买什么,看到什么用得着买下来就可以了。”
“那么就是没有目的地逛街了?”
买什么对陶治治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草草约会。
“我回去了。”姬草草推门下车。
“啊——不要不要,我们去买床单被套台灯沙发镜框餐具,我们要买很多东西,很多东西!”
“你以为是搬家吗?”姬草草故意没好声气道,看他着急的样子,心里甜蜜蜜的。这家伙,表现得十分在乎跟她约会的样子,真是可爱。
陶治治和姬草草在挑选床上用品。
“这个好不好?”姬草草问陶治治。
“好。”
“那个呢?”
“好。”
“上面那个呢?”
“好。”
“左边那个呢?”
“好。”
“右边那个呢?”
“好。”
姬草草瞪眼了,“你只会说好吗?”故意指个儿童四件套给他看他都敢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好!
“啊,啊,草草,我们去看茶具吧。”陶治治转移姬草草的注意力,姬草草果然上当。
“这个好,那个好,这边这个也好,其实那个也很不错,都包起来吧!”
“你疯啦,很贵的!”
“我送给你。”
“我不要,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收你的礼物?”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吗?”
“喜欢也不要你送。”
陶治治瘪了瘪嘴巴,只想看她拿到心爱的茶具时开心的表情都不让,她难道不明白有时候干脆地接受礼物会让送的人很快乐吗?
“那,一只好不好?”他求她。
姬草草有些心动,都是非常罕见特别的茶具呢!她看了眼价格,算了,都是限量生产,几百块她可以接受陶治治的好意,但最便宜都要几千块,还是算了。
“小姐,这个茶杯是和色堂主人亲手做的,一共才做了两只,今天刚到货,不买的话转头可能就被人买走了呢!而且价格跟和色堂主人以前的作品相比算是非常便宜,才一千五一只,听说啊,这对茶具是和色堂主人做了送给情人的,结果情人和他闹翻,他一气之下就扔掉了,底下的工人偷偷拿出来卖,才卖得这么便宜,我不骗你的,小姐,有附带证书哦。”
“很难得的,草草,你不考虑一下?”陶治治旁边煽风。
姬草草自然抵制不了诱惑,“我买。”她掏出信用卡。
“小姐,卡里额度不够。”
“咦?”当初不申请金卡是怕自己挥霍过度,没想到今天死在这里。
“用我的。”陶治治立刻递上自己的信用卡。
“不要!”姬草草连忙阻止。
“转头就会被人买走了哦!”
“呜——”
“买了?”
“不要!”
“世间只有两只哦!”
“呜——”
趁姬草草犹豫挣扎,陶治治朝柜台小弟一使眼色,小弟机灵地悄悄拿卡去刷了,等姬草草发觉时,陶治治已经在签单了。
“干吗啦,又没说要买,真是多事!”姬草草小心翼翼捧着宝贝茶具,嘴里虽然不高兴,脸上却喜笑颜开,“我会还你的。”
“草草,给个机会让我开心一下好不好?送你喜欢的东西,看你开心,我也开心,不要扫兴了。”
“不行!我和你又不是那种关系。”
“那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他突然说出来,虽然是背对着她走在前面,姬草草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啊,那个窗帘挺不错的样子……”
“草草。”他捉住她,不让她顾左右而言他,“你听见了。”
“我没有。”姬草草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我再说一遍。”
“啊——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呜……”好可恶,居然捂住人家的嘴巴,双手抱着珍贵茶具的姬草草不敢冒险腾手去拨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现在可以听见了吧?”啊,他笑得这么可恶!“我问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姬草草的嘴巴一自由,立刻道:“我不要!”
陶治治目光一凛,“为什么,至少给个理由。”
“我比你大三岁。”
“我不在乎。”
“门不当户不对。”
“没关系。”
“你太孩子气。”
“我会改,保证。”
“我脾气很坏讲话很刻薄。”
“我习惯了。”
“我以前为了钱曾经在夜总会做过女公关。”
啊,说到敏感点上了。
陶治治看着姬草草,没有姬草草意料中的震惊,反而十分平静,“你终于肯对我说了吗?”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这样道。
纯白地板纯白的墙壁,苹果绿的桌布苹果绿的沙发,冬日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墙充满这个只有纯白和苹果绿色的“普罗旺斯天空”,咖啡的香气满溢空气里。
姬草草和陶治治面对面坐着,姬草草垂着头,面前的咖啡都被她搅拌得凉掉了。
“大三的时候,我爱上一个男人,是一见钟情,很奇怪呢,一个陌生人,只见过一面就可以恋爱,以前我都不相信,直到遇见他。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就在这里,”姬草草指指外头,“有一只小猫,很冷很饿,没有人怜悯它,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一点都不在乎那只小猫有多脏,抱着就走了,那个时候,看着他的我,就知道自己恋爱了。缘分真是奇妙,那个男人后来竟成了我的导师,我不顾一切地追求他,很快坠入爱河。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说到这里停下来,仿佛坠入了对往日的追忆中去。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即使是现在,她的脸上也因为回忆而焕发幸福的光芒。“但是,那快乐只维持了半年……他死于车祸,临死之前,他还求路人给我打电话,他的腿都断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却还求路人打电话给我,他亲口对我说,说他爱我,要我坚强地活下去,然后才……才……”姬草草再也无法伪装平静和坚强,失声恸哭,多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印在她的记忆里,一经触动,伪装坚强的弦便崩溃了。
陶治治很想抱住她安慰她,即使她为另一个男人哭泣,他还是想这样做,那个男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却仍然活在她的心里,短短半年的恋情,难道真要影响她一生?
“别再说了,我很抱歉。”陶治治试探地盖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没有挣开,于是他大胆地用双手握住,那纤弱的小手在他的掌中微微颤抖,让他好心疼。
她便没再说下去,默默无言对坐半个小时,泪止住了,她将手从他双掌里抽出,垂放在桌上绞扭着手帕。
“他去世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结过婚,又离了,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他们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外婆,每个月四百块钱退休金,根本养不活两个人,我对外婆说,孩子交给我,我来养他……我不想让那孩子去孤儿院……他是我爱的人留给我的惟一的礼物,我不想失去他……这件事情家里人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只是个学生,即使每天打两份工,也没有办法负担我和那孩子的生活费,后来,有个同学在夜总会做女公关,她说可以赚很多钱……我那个时候太需要钱了,她说可以卖笑不卖身,就去了……去了没多久我就后悔了,但是他们扣住我的身份证,威胁我若是不做下去就告到学校去,我没有办法只好做下去……后来,认识了你父亲,他同情我的遭遇,让我不要再做下去,借给我一笔钱,我才得以离开那里。”
“后来呢?”
“后来我实在撑不下去,还是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那孩子拼命地哭着求我说他会乖会懂事,求我不要抛弃他,他哭到晕过去了都还死死拽住我的衣服……”姬草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的话我绝对不会不要他……我真的撑不下去……我真是没用,不够坚强,如果那个时候我再坚持一下的话,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就……”
陶治治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她哭泣得颤抖的身躯,“别再自责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已经尽力了,知道吗?乖,别想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哭了……”早知道秘密是藏在不愿触及的伤痛之下,他还是要去揭开,害她如此痛苦,他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一个女人要如何爱一个男人,才会甘心为他受那种苦?陶治治羡慕那个男人,也妒忌那个男人,更渴望能够得到姬草草如此痴情的爱。
“我和你父亲真的没有……”
“嘘,我知道,我知道。”那么久了仍然为初恋的男人哭泣的女人,是不会忍受投入不爱的男人怀里,他早该知道她是那么贞烈的女子,他早该为自己那些龌龊的猜忌而汗颜,他早该知道,和他做爱时候的她,已经爱上了他。
“我也没有跟其他客人……”
“嘘,乖,安静,不要说话,安静躺在我怀里,闭上眼睛。”他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保护一个人,给她幸福,给她庇护,给她依靠。他搂住她,轻轻亲吻她泪湿的脸庞,拨开粘在上头的发丝,“等你平静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渐渐平静下来,哭累的容颜楚楚动人,“草草,草草,草草……”他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好像他想念她渴望她已经很久很久了,如此温柔如此蜜意,唤得她的心都暖烘烘软绵绵的,“我好想吻你。”
他充满渴望的声音令她浑身轻轻颤抖,他充满感情的双眸深深凝视着她,他紧紧地抱住她,激动地吻上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她是那么顺从香甜,浅浅的试探很快变成悱恻缠绵,如胶似漆。她紧紧地捉住他的肩膀,星眸微眯,身体微微后仰,她陶醉的表情令他情难自禁,甜蜜爱语源源涌出:“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会这么喜欢你,你也是,是不是?是不是?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告诉我告诉我,我想听你说,从这张甜蜜的嘴唇里说出你喜欢我,快说。”
她红了眼眶,“你还好意思说你喜欢我?放我鸽子让我那么狼狈地在你楼下等你,你还是不管我和查果果去逍遥,花花公子!我才不要喜欢你!”
“我和查果果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带回家过夜,你当我白痴?”
啊,看不出来草草醋劲这么大,真是越讲越糟糕,陶治治虽然很烦恼,但是心里甜蜜蜜,看着姬草草为他狂吃醋,他就忍不住心里乐开了花。
“你还敢笑?”姬草草气不过,狠狠捏他脸颊两团肉。
“草草。”陶治治握住她的双手,将身子俯下来,前额抵住她的前额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也知道我们以前处得并不好,突然说这种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但是……那天晚上,我们……我们在公司里做的那桩事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其他女人做过……”
姬草草闻言震惊地抬起眼眸,陶治治涨红了脸,又紧张又尴尬。
“你一直说我是花花公子,我知道我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你一定不相信……我是同很多女人交往过,但如果不是喜欢的人,我是不会做的……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骗、骗人!”
“是真的。”陶治治诚恳哀求地望住她,“是真的,真的,草草,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目光就是没有办法离开你,每天上班想到能够见到你,心里就好高兴,看见你和君胜在一起,我就好妒忌……那天晚上和你分手后,我后悔得整夜睡不着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自己都没有理清头绪,所以没有把这些话跟你说清楚……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是一时的情不自禁……我喜欢你,草草。”
“哼!我才不要喜欢你这个没用的花花草包。”
“胡说,你喜欢我的!你虽然嘴里一直骂我欺负我告我黑状,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如果不是喜欢,就不会和我……是不是?我知道,象你这种性格别扭的人,心里越是喜欢,表露出来越是好像很讨厌的样子,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你少在那里自我陶醉。”姬草草努力推开他的脑袋,他粘得她全身都发热了,她可不想跟他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来告诉我吧,那天约好下班要谈谈的,为何突然就走了呢?”姬草草笑颜倏然一收,逼近陶治治。
“呃……”果然是逃不了这一劫!怎可让姬草草知道他被老爹三言两语打击得信心全无而逃避才辜负了她让她伤心呢?
陶治治一把抱住了姬草草。
“干吗?”
“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草草。”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带给别人幸福吗?”
阳光灿烂的玻璃温室里,花正灿烂,喷香红茶在精致的骨瓷杯里静静飘袅着水汽,楚墨白坐在白色的藤椅上,膝盖上躺着白色长毛猫,正惬意地享受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的抚摸。
说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陶治治,他的视线追随着玻璃屋顶上时而停栖时而跳跃的一只鸟雀,若有所思继续道:“我以前一直以为,鸟为食亡,其实不是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觅食的那些鸟,有些是为了巢中嗷嗷待哺的小鸟,有些是为了孵蛋的另一个,说是为食亡,不如说是奉献吧?因为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才需要奉献,即使是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楚墨白微微诧异。
“没什么,只是无意中发现一个秘密,突然产生了要给予对方幸福的决心呢!”陶治治说着这样的话时,唇上带着温柔浅笑,光芒在他的眼底闪烁。
任性孩子气的家伙,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的样子。楚墨白是第一个发觉这个秘密的人。而这个秘密的产生,源于一个温暖的午后,一个女孩把眼泪洒在他的胸口,从此在那里占据了专属的位置。
陶治治还是陶治治,他容易开心也容易发怒,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他喜欢撒娇耍赖,在姬草草面前丝毫不觉得丢脸;他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把自己不喜欢的橄榄菜全堆到姬草草盘子里去然后对着她笑,他会在深更半夜突然打电话告诉她他就在她家门口,说突然很想跟她一起散散步,也不管天多冷她有多累眼皮都睁不开;他会因为着凉感冒不肯吃药导致高烧连累姬草草熬夜照顾他,又是熬汤又是煲粥……任性又孩子气,似乎一点都没变。
但是,他却会在深夜骚扰她隔天看见她睡眠不足的脸庞时内疚得不得了,她在他办公室里补眠,他在外头帮她接电话打字发传真;他会在高烧得稀里糊涂的时候还跑下床来把累得趴在地毯上的姬草草抱上床,怕感染给她自己跑去睡沙发,结果第二天病得更重;他也会把姬草草不喜欢吃的花菜夹到自己盘子里……他虽然孩子气虽然任性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姬草草却不能不爱他。
一切如常,甚至连最亲近的姬草草都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他还是那个打游戏输了会生气,喜欢对姬草草撒娇和耍赖,看动画片会狂笑不止,容易开心也容易发怒,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的陶治治。
但是,他工作得更加努力,即使公司里没几人看好他的杂志,都说又是一场烧钱的游戏,他也能够沉住气,不像以前那样一拨弄就跳脚;他不再出现在娱乐杂志上,传闻中的众多女友也渐渐销声匿迹;渐渐地,陶满堂偶尔也对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是当真在为那个承诺而拼命努力着啊!每当姬草草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
“草草啊,我今天想吃葱爆大虾,你煮给我吃好不好?”
啊!又来了!自从给他煮过一个礼拜的饭之后,她就麻烦身了。
“自己到外头吃去!”
“外头没你煮的好吃。”
“不要!煮饭影响美容。”
“我给你买最好的护肤品。”
“不要。”
“嗯——嗯——草草——草草嘛——”
“啊——受不了你!一起去买虾,你也要一起去!”
“OK,没问题,下班后一起去。”
陶治治心满意足,姬草草却很头痛。别的情侣不都是在情调好好的餐厅里优雅地约会吗?为什么她每天都要煮饭给这个家伙吃?那家伙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的手艺?想他也曾被誉为花花公子,那些追求女人的浪漫招式用起来应该是得心应手吧,为何到她身上就全都藏起来了?天天都在油烟滚滚的厨房里窝着,最近的手指好像粗糙许多呢!
她是不是太宠这个家伙了?男人是要宠,但是不能太宠,容易飞上天。若是现在就给他煮饭煮惯了,以后结婚了还了得?永无翻身之日了,然后,终有一天她变成了黄脸婆,他还青春常驻,精力充沛在外拈花惹草。
姬草草想得脸色阴晴不定。
“啊——草草救命啊——”陶治治在厨房鬼哭狼嚎,举着把剪刀冲了出来,面色青白。
“怎么了?”坐在沙发上的姬草草抬起头来,“不就剪个虾吗?会出人命吗?”
“那个虾还是活的!”陶治治惊魂未定。
“本来就是要活的所以才特意去菜市场买的,不活就不好吃啦!”
“我下不了手,太残忍了。”一只东西在手里活蹦乱跳,他却要把它的头脚剪下来,他做不来。
“哦!你吃就不残忍了?”
“那是两码事。”
“我们说好的,你做下手我做大厨。”姬草草竖起食指提醒他,“大厨说要活的虾下锅,你就得遵从,明白吗?”
陶治治垂头丧气地回去继续屠杀大虾。
“啊——啊——”娇生惯养的陶公子在里头一边干活一边发出持续的惨叫声,姬草草在外头笑不可抑。
“呜呜呜——”陶治治趴在姬草草肩膀上,“我会下地狱的,我居然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
等葱爆大虾上桌了,他吃得一点都不比姬草草少。
“陶治治,我要和你谈谈。”
“嗯?”嘴里咬住一只虾,大大双眼抬起,从额前垂下的刘海后面仰望她,好像一只猫,“什么事?”
啊,不行了,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得忍不住想要捏他一把。姬草草咳嗽了声,压制住自己的冲动。
“我不要再煮饭给你吃了。”
啪嗒。大虾掉在桌上。“啊?草草不要——”
眼疾脚快抬腿隔开扑过来的飞天鼠,“我讨厌煮饭。”说得有点违心,每次看他吃得那么香,心里偷偷开心的人是谁?
“可是你煮得真的很好啊!”
“手艺好不代表我喜欢。”
陶治治呆呆愣了片刻,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呜呜,我以后会饿死的,除了草草做的饭菜之外,其他人做的我都吃不下去,怎么办呐——”
“我让你假哭!”姬草草咬牙切齿拎起他的耳朵。
“啊啊啊草草大人饶命,好痛好痛好痛!”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要再煮饭了。”
“突然间……为什么……理由……”陶治治蹲在角落划圈圈。
“都是我在做,你太狡猾了!”
“我也帮忙了啊!残忍的事情不都是我在做吗?”
“……”叫姬草草怎么说得出口,说她想要浪漫的约会?
周六一大早,姬草草就被陶治治的电话吵醒。她看到上面的电话号码,触电般将手机丢到床底下去。
“姐,你干吗啦?”妹妹睡眼惺松。
“任何人打电话找我都说我不在,知道吗?”外头阳光灿烂,她可不想再被那家伙逮去做厨娘,偶尔下厨可以怡情,但是天天下厨就可憎了。跟那家伙说不明白,姬草草只能躲着他,下班先开溜,打电话不接,这样躲着陶治治已经三天了。
“草草,今天你下班不能再偷跑了,知不知道?”陶治治每天早上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姬草草每天照旧。赶快赶快,抓紧时间出门去,喝茶逛街会朋友,现代新女性的闲暇时间就该如此度过,而非在厨房里。
姬草草梳洗打扮,心情愉快走下楼。
咦?什么味道?好奇怪哦,伴随阵阵黑烟从厨房里飘出来。啊!“着火了着火了!妈!妈!你在里头吗?我来了——”姬草草抄起微型灭火器冲杀进去。
“啊——”惊起尖叫一片。
然后是死寂。死一样的寂静。
“啊——”惊叫声复起,“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姬草草惊骇欲绝,手指指住出现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男人。
“来很久了。”陶治治的头上沾满灭火泡沫,脸上却带着处惊不变的笑容,“一早就来了,还跟姬妈妈一起去菜场买了菜回来。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叫你下来吃早饭呢!”
“我在梦游,我不知道自己看见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姬草草转身逃跑。
陶治治追上来,“我猜得没错,原来你真的在躲我!”他很受伤的眼神令她感到罪恶深重。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跟姬妈妈学做饭。想能够教出手艺那么好的草草的姬妈妈,一定也能够教会我做菜吧?”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她实在不相信这家伙能够做出什么入口的菜来。一看就是一辈子没庖过厨的家伙,还穿着Paul Smith上灶台!那身衣服是彻底毁了。
这家伙哪根筋搭错突然想学做菜?
“对不起草草,我太自私了,光是享受着你的美味饭菜,却从来没想过回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我的是不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做出好吃的菜来回报草草,请你相信我。”
这个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啦,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不跟我约会!爱面子的姬草草说不出口。
“喂,你的脸。”
“什么?”陶治治下意识去摸,啊,痛痛痛。
“起泡了,弄不好会留疤。过来,我给你擦药。”
妹妹在洗手间探头,又缩了回去。
陶大哥坐在马桶盖上,姐姐背对着门给他涂药膏,陶大哥的眼神很引人遐思哦,脸还红通通的。
“脖子也烫到了。”陶治治说话听起来像撒娇。
“你用脖子在炒菜吗?”
姐姐真是的,这种时候应该温柔地说“好可怜哦让我看看”之类的话吧?
“胸口也很痛,很大一片油溅上来的。”陶治治继续寻找被烫伤的地方,姬草草的手指羽毛般地柔软,沾着药膏凉凉的,好舒服真想让她多停留片刻。
“你是不是想脱光了让我从头到脚给你涂一遍啊?”
妹妹窃笑地闪。姐姐害臊了,越凶就说明她越害臊,从小就睡一张床的妹妹最了解了。
陶治治脸上涂着一大片蓝色药膏出来,妹妹忍不住吃吃地笑,笑得陶治治脸红通通。
“笑什么笑?白痴一样!”姬草草敲妹妹的脑袋。
初次试验做得惨不忍睹的早饭,丝毫没有打击到陶治治的信心,他再接再厉做午饭。
“妈,我去同学那里。”妹妹首先遁逃。
“老婆,我去公园下棋。”爸爸跟着滑脚。
“妈妈,我有约会。”姬草草企图开溜,被姬妈妈拎着脖颈扯回来,“放着客人自己跑出去,妈妈是这么教你们礼貌的吗?”
“妈,这家伙没有天赋,你实话对他说吧!”
“对勤奋上进的有为青年,妈妈一向采用鼓励教育。”
咦?不对吧!当年是谁在后头挥舞锅铲教导女儿做饭的?
姬草草百般无聊,听轰轰脱排油烟机里姬妈妈和陶治治的对白。
“干锅倒油,滑油,旺油时下蒜茸,爆香,倒入生菜,大火快炒一分钟,倒蚝油,快翻几秒钟,迅速起锅。”
姬草草撇嘴,这样说那家伙听得懂才怪!果然,陶治治已经在问了:“什么叫滑油?要多久才算旺油?”
“来,你来,我从旁指导。”
半分钟后,噼里啪啦的爆油声里传来陶治治的惨叫。
锅没烧干。
“滋。”蒜茸下锅,开始有香气扑鼻,继而变成焦糊味。
爆香过久。
“刷。”生菜下锅,锅铲慌乱声,眼前一花,坠下一片油津津的大菜叶。
姬草草忍不住回头,哇!满天飞花。
“好,好,不错。”姬妈妈笑容满面。
好?好个头!等他完成这道蚝油生菜,估计只有几片焦糊的菜叶子可供下腹了。
姬草草忍无可忍,越俎代庖,“让开!笨死了,看清楚了!”一把夺过锅铲,倒掉面目可憎的锅中物,洗锅重来。干锅下油,滑锅,爆香蒜茸,倒生菜,下热油,翻炒,哄,火焰冲天,烈火中倒蚝油,加调料,一气呵成,一分钟搞定盛盘,碧绿生青一道菜。
陶治治瞠目结舌。
姬妈妈引以为豪,“我们草草厨艺厉害着呢!只是这死丫头百八年难得下一次厨,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有这口福!”有,眼前就有一个。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姬草草看看陶治治,同时脸红了。
陶治治在接下来的实习中烫伤了手腕,割裂了手指,重伤之下,姬家四口终于不用享受他做晚饭,皆松口气。
“姬妈妈,我有空再过来跟您学做菜。”
求求你别再来了,会出人命的。
“我送你。”姬草草披上外套,和陶治治走出家门。
天高星冷,空气里弥漫着冰的气息。
“把扣子扣上吧,很冷呢!”陶治治替她一颗颗将钮扣从下往上扣。姬草草看着他,他回应以微笑,手指停在靠近喉头的最后一颗钮扣上,蓦然,双手一收一提,她被整个吻住,唇舌迅速侵入唇内,掠夺着她口腔里的芳香甜蜜。他很快地放开她,舔着唇角带着坏坏的笑容看着她酡红满面,他笑得那么坏那么得意,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笑得姬草草忍不住扬起拳头用力打他,他也不闪躲,笑得好开心,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
他弯下腰来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草草,不知为什么,在你这里总是能够得到放松和平静,即使再疲劳,这样靠着你的肩膀,就好像能够迅速补充能量呢!”
“你是不是工作得太累了?今晚早点睡吧。”
陶治治在她最敏感的耳廓处吐气,“草草,我想要你。”
姬草草赏他一记大头,“你给我克制点!”
“草草,你不爱我。”陶治治噘起嘴巴。
“爱你就一定要跟你那样吗?”
“啊,怎么讲得这么难听?”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陶治治红了红脸。他是男人,心爱的女人在面前,怎可能不产生绮念?但是姬草草自从初体验之后就再也不让他碰,让他怎么忍受得了?
“那……让我抱抱好不好?”
“只是抱抱?”姬草草的眼神明显怀疑。
“我发誓。”
“好吧。”
过了好几分钟。
“喂!你抱够了没有?”
“草草,你一定不爱我,连抱抱都不耐烦。”陶治治委屈地埋怨。
拜托,又来了。姬草草翻起了白眼。
“草草,我们结婚好不好?”结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天天在一起了,不是吗?
“你没发烧吧?”姬草草试探他的额头。才刚开始交往没多久就谈婚论嫁,这家伙的胆子不小啊!
“普通女人不会有你这种反应吧?”
“不巧,我不是普通女人。”
这个,陶治治不得不承认。
“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突然觉得你很烦呢!”
“你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他嘻笑时像小孩,严肃时很慑人,“你躲我时,我会来找你,若是我躲起来,你找不找我?”
“不找!”
陶治治笑了笑,没说什么。
正文 第九章
你躲我时,我会来找你,若是我躲起来,你找不找我?
原来不是无缘无故说那种话,那家伙真的躲起来了。
“对方发了律师函过来要求这边立刻停止一切工作,并且从印厂把当月刚印出来的杂志全部提走,因为当初所签的合同全用**杂志社的名头,他们完全有权力这么做。发行部和市场部都在问,订户和广告客户的书该怎么办?是不是派人到市面上去买?对方放了风声出去,已经有广告客户和书商打电话来询问,有的书商要求我们这边退款,财务部那边来问退不退?”
“够了!”陶满堂看向姬草草,“陶治治呢?”
“还没联系上他。”
“去把他找出来!”
“是。”姬草草退出会议室,耳朵听见陶满堂在里头对着众多主管咆哮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是啊,怎么会搞成这样。
事情起因于周君胜的辞职。
其实周君胜辞职并非光是集团查媒体公司的账令他不愉快的缘故,而是有人写了匿名信称他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收授回扣贪污公款在账目上做手脚,陶满堂对他起了戒备之心,处处防备还安插眼线在他身边监视,周君胜觉得没意思,便辞职走人。陶满堂没做挽留,他原本就有这个意思,周君胜主动提出正中下怀,陶治治为此大为光火,还跟陶满堂吵了一架。
其实千晨存在着人力危机由来已久,人才往往慕名而来黯然而去,周君胜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本以为周君胜走就走了,没想到留下无穷后患。
他离开千晨没多久就被**杂志社挖过去做主编,随后没多久,对方单方面撕毁合约,停止与千晨的合作,收回两本杂志的刊号自己做,无所谓赔偿多少,于是便出现了上述的局面。
在这个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时候,身为运营总监的陶治治却不见踪影,打手机不接,打电话没人,班也不来上,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躲我时,我会来找你,若是我躲起来,你找不找我?
那家伙是不是预先知道什么了,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陶治治选在这个时候失踪,陶满堂骂他懦弱,不知为何,姬草草却相信他不是。她相信陶治治不会这么做,不需要什么理由,她就是相信他。
能打的电话都打过了,能找的地方也找过了,陶治治躲起来就是躲起来了,在他不想主动现身之前,恐怕是没人能够找到他了。
混蛋!不相信她吗?不相信在这个时候她会站在他那边,所以连个电话连条短信都不给她……姬草草冷哼,你有种,等你回来就知道怎么死了。
楚墨白放下电话,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她似乎到处在找你呢!”
沙发上的娃娃脸美男子笑了起来,“那就让她再多焦急一点吧!”
“让女朋友这样着急,你忍心?”
“我现在能出面吗?董事会那帮目光短浅的家伙,一碰到事情除了会吵着裁员寻人顶罪之外,还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你看着好了,他们一定会投票表决暂停我现在正在进行的所有项目,包括那本再过一个礼拜就要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杂志。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他们去浪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呢!走了。”陶治治摇摇手离开。
“陶!”
“嗯?”陶治治回头。
“突然音信全无,总是令人担心。”
陶治治哈哈一笑,“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陶治治足足失踪了十天。
他不在的时间里,形势越来越差。
先后有二十名编辑递交辞呈,人事部以合同期未到为由压着不放人,闹得很不愉快。
杂志一期都不能拉下,那边要把下一期杂志顺利推上市面,势必要把这里的原班人马全挖过去。员工不跳槽过去,这里还有谈判的余地,如果员工全都跳槽过去,那边得以顺利过渡,什么谈判的筹码都没了。一年多的投入和品牌的建立,一旦合作关系破裂,千晨损失惨重。
杂志社那边态度十分明确,要收回就收回,无所谓赔偿多少。
这边稳定人心,答应给员工加薪改善福利,压着人作为筹码跟那边谈判,希望能够挽回,如果不能的话,至少也不能让对方顺利将下一期杂志做出来,颇有两败俱伤的趋势。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人自危,纷纷另谋出路,媒体公司几欲散架。
陶满堂坐在车里,疲惫地揉捏眉心。连日来的操劳奔波,让他意识到自己也老了。出事的不仅仅是媒体公司,其他几个公司也纷纷出现问题,让他分身乏术。
有电话进来。
“喂?”
“是我,我想跟你谈谈。”
陶满堂沉默片刻,“到家里谈吧。”
切断通话,他吩咐司机:“帮我把晚上的应酬都推了。”
“是,董事长。”
陶家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过话了。
“你不问我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来向我解释的吧?”
陶治治沉默了片刻,轻叹口气,“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你的儿子?”
陶满堂闭紧了嘴巴,看着他。
“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即使你抛弃了妈妈,我也没有恨过你;在国外十几年,你不曾给我写过信,生日也不曾给我寄过礼物,我也没有恨过你;我回来找你,你接受我让我在你身边做事,那个时候我很高兴,我努力想要让你满意,结果还是让你失望;你骂我轻视我,我不怪你,是我不够优秀不够好;回国这么久,你没有跟我吃过一顿饭没有跟我在同一屋檐下住过一天没有跟我叙过一次天伦之情,甚至,我们连春节都没有在一起过过,我真的不恨你,但是,我忍不住想要问问你,在你的心里,我究竟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吗?逃避十天回来的懦夫,就为了跟我说,你这十天里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陶满堂冷酷的话语如冰水当头浇下,浇灭了陶治治眼底的火焰。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眼睛和表情,这就是他一直崇拜的父亲。他苦笑起来,笑容苍白而苦涩。他的肩膀垂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觉得好累,这个时候,他多希望姬草草就在身边,让他把疲惫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当然不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死寂无气,“公司今天的危机,从君胜跟我说,他想辞职那时起,我就预料到了。君胜跟我说了,**杂志社一开始就没有诚心跟我们合作,他们看中的不过是我们的实力和名气,一等杂志做出名气开始赚钱,他们就会收回自己做,这个早就预谋许久了,半年多前他们就开始想这么做,想拉君胜过去,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背叛你,老爹,是你自己轻信小人之言,把他推向那边,怨不得他。那两本杂志我们是要不回来了,再赌气跟对方斗下去,只有两败俱伤,无论如何,那两个品牌是您一手创建起来,您是创办人,看着它死不如让它活下去,就让对方去做,于名,你没有丝毫损失,于钱,损失只是暂时的,若是继续留在那个阴影里让自己无法自拔的话,才是大损失。我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接受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我和君胜谈过,他给我指了个方向,杂志,暂时不要做了,媒体公司的现状,经不起几年后才能收益的杂志,做书是个好方向,投入少,收益高,做成畅销书的话,利润绝对比杂志可观。我这几天一直在跟一些出版社联系,媒体公司虽然不做杂志了,但我们在圈内口碑好名气响,人家都愿意跟我们合作。几种做法,一种买书号,自己做;一种跟对方合作,对方出钱,我们出内容拿版税。条件全谈好了,如果您同意,马上能够上手做,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
“我还去了趟香港,阿曼尼在香港开了家书店你知不知道?专门卖他自己出的书和他认为值得推荐的书,书很贵,一本几百港币,但生意好得出奇,这也是值得借鉴的。所以我又跟国外一些出版社接触,引进一些好书,版税都很低,拿来后重新做,好书卖低价位,会有市场的。还有……”
陶满堂看着滔滔不绝说话的陶治治,他脸上严肃的线条渐趋缓和。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露出这种自信的表情了?
有多久没有见他这样充满激情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了?
如今,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那个有着源源不绝的精力,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儿子又回来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让他重拾勇气?
他多少明了。
只是他一直以为,爱,是没有那么大力量的,因为对于爱,他失望得太久了,冰冷得太久了。陶治治说得没错,分开十几年,他没给他写过信寄过礼物,他以为儿子会恨他,所以回国这么久,没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没在同一屋檐下住过一天没叙过一次天伦之情,甚至连春节都没在一起过过,而他居然对他说出他从来没有恨过他的话,让他情何以堪?
儿子以为他不爱他,他以为儿子恨他。
原来他们父子之间,误解竟是如此之深。
他霍然起身,“不要说了。”他看见儿子脸上受伤的表情,一阵懊恼,对于亲情,他笨拙了十七年,如果儿子今天不对他说这些话,这个误解是要带进棺材里了。
他朝他伸出双臂,对着迟疑的儿子哑声道:“你不是问我,在我的心里,你是不是我的儿子?我现在回答你……即使你再怎么让我失望,即使我曾经对你说过再难听的话,你的身体里流的始终是我的血,你怎会不是我的儿子?过来,让我抱抱你,儿子。”
陶治治太震惊了,他的全身都因为震惊和紧张而僵硬了,他瞪视着陶满堂,无法挪动分毫。
叹口气,陶满堂主动走向儿子,在把儿子抱住的时候,他叹息着说了句:“对不起。”
陶治治的眼眶湿润了。他紧紧抱住父亲,把眼泪擦在父亲的肩膀上。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在继父继兄冷落他的时候,在同学欺负他的时候,在辛苦求学的时候,在遭受挫折的时候,他都对自己说,我还有个父亲,他是爱我的,他一定是爱我的。他坚信着这个秘密,最终,他等到了答案。
傍晚时分,姬草草走出大厦,她拉高大衣领子,寒流过境,气温突然降下来,只穿薄薄丝袜的双腿感觉到了寒意。
她独自朝公车站走去。
她走过人行天桥,在两个老乞丐碗里放入几个硬币;她在路边的灌木丛前蹲下,从包里掏出一袋猫粮,轻声召唤两只流浪猫出来用餐;她拐进书店里逗留片刻,买了本《尿水遥遥》;在饮料售卖机前停下,给自己买了杯热腾腾的红茶捧在手里,轻松越过马路,曼妙的身姿吸引男人爱慕的眼光……
而陶治治,远远地目光温柔地尾随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从她离开大厦时开始。他随着她上了公车,又随着她下公车,随着她走进地铁,又随着她上地铁,他悄悄地偷窥着她,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发觉他是多么地想念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陶治治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号码,吓了跳,连忙偷看姬草草,手机贴在耳边,她的眉头微微皱着正在打电话,给他。
陶治治犹豫着。每天都有来自她的未接电话,充满他的来电纪录。他的手指摩挲着接听键,手机在手里震动,震动。
“喂?”他终于忍不住接听。
“你终于接电话了。”她的声音没有预期中的惊喜,也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只是很平静地说着,“所有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所有人?所有人那包括你吗?你想我吗?”
“董事长让你回来马上去见他。”她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公式化的语调伤了陶治治的心。
“不去。”陶治治赌气。
“你一定要去见他。”
“为什么?”
“你失踪这么多天,董事会那群人急得恨不能杀了你呢!你现在就给董事长打电话,告诉他你能够应付目前的局面,让他在董事会上支持你。”
“不要。”
“陶治治,你懂事点行不行?”
“不行。”
“陶治治!”
“草草,我如果真的被开除了,一无所有,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最终,我还是不可信任的男人,是不是?”
“如果你自己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姬草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陶治治蓦然回首——
“哇!”陶治治大叫出声,手机掉地。
姬草草就站在背后,执著手机,冷冷地看着他,“跟踪游戏玩得开心吗,公子?”
啊,惨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呢!
陶治治这次是真得罪姬草草了。
除了公事之外,她一句话都不跟他说,随便他怎么逗她,她就是板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草草。”他第一百零一次进行求和行动,“公司附近新开了家餐厅听说不错,中午去吃吧?”
嗒嗒嗒,姬草草飞快地打字,连眼皮都不朝他掀一下。
陶治治叹口气,败下阵来,“草草,我想喝爱尔兰咖啡。”他可怜兮兮地求她,见姬草草还是不理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爱尔兰咖啡,是不是?那家伙还有闲心喝咖啡?姬草草狞笑起来。好啊,爱尔兰咖啡,是不是?寒光一凛,滑过美目,姬草草的神情阴险万分。
她朝杯子里倒速溶咖啡,一倒倒了五六包,再加糖,再放红茶包,眼珠转了转,她抓起案头的派克墨水瓶,一口气倒了半瓶进去,加上热水,拿铅笔搅拌搅拌,端进去给陶治治。
陶治治没想到她居然还肯给她泡咖啡,喜出望外,丝毫没有怀疑,连声道谢,一口进去,“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啊呸呸呸吐个不停,抹了把嘴,见一手的黑,他吓得脸色都变了。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他气吼。
姬草草一语不发瞪着他,一双美目如冰似剑,瞪得陶治治心一虚气一短,败下阵来。
“算了,你出去吧。”
姬草草冷冷转身,“砰”地摔上门,陶治治吓得又是一抖。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一早上了,害得他轻易都不敢叫她进来,进来砰一声,出去砰一声,每砰一声就把他砰得从座椅上弹起来,心脏真是受不了她这样砰来砰去。拿点文件出来也是“砰”一声摔在他桌子上,摔得他这里纸张飞扬,他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气?
也活该他要爱上姬草草。
姬草草独自在大厦餐厅用餐。饭菜粗糙无味,姬草草吃得很慢。
对面有个人坐下来,姬草草抬头,意外地看见是楚墨白。
楚墨白口吻温和地解释:“是陶央我过来和解的。”
姬草草一听就知道陶治治那没用的家伙去搬救兵了。
侧目,看见陶治治就坐在不远处巴巴望着这里,视线一接触,那家伙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背后疑似有尾巴拼命晃动。姬草草看他那样子,心里突然很想发笑,面上还要强作冰冷。
“我和那种家伙没什么话好说的。”
“若是不在乎的话,也不会央我来和解吧!陶啊,其实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常常无意间做错事说错话得罪人,你能否多点耐心和时间给他?他虽然任性,但这份任性的心意,你难道看不明白吗?你们两个其实很像,太相像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会吃苦头的,因为容易耽误于一些无聊的误解而错失情缘,岂不可惜?”
楚墨白旁敲侧击的能耐一流,敲得原本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的姬草草心突然就松了。她原本也不是真生气,只是气他十天音信全无让她如此担忧,那么大的人了,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即使是为了公事也说不过去。如果真的在意的话,会十天连个电话都不来吗?姬草草气不过的是这个罢了。人也奇怪,越是深爱,越为一些细节斤斤计较。
看了眼那个家伙,还在巴巴定定地瞅着这厢,从来不肯吃这个餐厅饭菜的娇气家伙居然也为了装样子摆了个餐盘在面前。
姬草草环顾四周,发觉很多眼睛都在看着这里。众目之矢。
姬草草起身朝那家伙走过去,陶治治没料到她会忽然过来,脸上露出惊慌紧张的表情。
“上来吃饭?”姬草草打招呼。
“呃,哦。”陶治治慌乱点头,千言万语过于急切堵在喉头一句也吐不出来。
“喂,如果你把这些东西都吃干净的话,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姬草草突然道。
“真的吗?”陶治治大喜,丝毫没有警觉陷阱的意识。
姬草草扬起眉,“啊,没错。”
看着因为长得可爱俊美博得食堂大婶喜爱而被给了双分量的午餐,陶治治乐观地觉得努力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吃完就不再不理我?”和姬草草过往惨痛的教训让他变得谨慎。
“嗯。”
“不再突然把东西摔来摔去摔得我心惊肉跳?”
“嗯。”
“不再给我喝那种味道奇怪的咖啡?”
“嗯。”
“不再像像早上那样一直躲着我?”
“嗯。”
他掰开竹筷子大口吃将起来,他这一吃,把识得他的人全都吓到了。天老爷,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吃些什么啊?皮娇肉贵娇生惯养的家伙……
陶治治吃了口青菜,啊,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青菜。“这是什么?”他挑出一根长长的绿叶问姬草草。
“好像是没有挑干净的野草。”姬草草随口答曰。
陶治治皱了皱眉,又吃了一块粉蒸肉。哇,好难吃!赶紧喝汤漱口,一口汤下去,他直觉想吐出来,瞅瞅对面的姬草草,硬生生忍了下去。他的脸忧愁地皱了起来。
“草草,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陶治治谄媚。
“嗯,吃完再说。”
“墨白,你不吃吗?你也还没吃中饭呢!”陶治治想拖个人帮忙。
楚墨白笑笑,“我比较挑嘴。”
我也很挑啊!陶治治想这样说,看看姬草草,又吞回肚子里去,叹口气低头吃饭。苦命啊,爱一个人真是很辛苦呢!爱上姬草草这个女人更加辛苦。陶治治的小小哀怨随即便被眼前难吃的饭菜转移了注意。
“呃!”
电梯里,陶治治靠在楚墨白的肩膀上泛恶心,“我的胃里怪怪的,一定会拉肚子的,呃!墨白,我会不会拉肚子拉死掉英年早逝呢?我还没有结婚生子,真是不甘心呢!”
陶治治像个怨妇般地不停埋怨着,明明是大男人,讲话却口无遮拦,电梯里都是人,他也好意思!姬草草实在忍笑忍得好辛苦,躲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面壁死命揉搓笑得僵硬的脸皮。
那家伙,真的把双人份的食堂餐全部吃完了,那种一般人初次吃都会轻微腹泻的食物,居然被他吃得一滴汁水一粒米都不剩,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来说,真是显足了诚心。
从前斗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为了对方而肯委屈自己求全呢?走到这一步,真是谁也没有想到。
姬草草在角落里望着陶治治若有所思,陶治治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过头,眉一扬,唇一展,这个时候的他,笑得天真无邪。
唉,已经是二十六岁的男人了,却仍然这个样子,让天天待在他身边二十九岁的她这个“老”女人情何以堪呢?
“董事会十分钟后召开。”
陶治治看着姬草草,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准备好了?”姬草草问。
“手可不可以借我握一下?”
姬草草无言将手伸过去,陶治治紧紧握住,好纤细好柔软好温暖好滑腻的手,握在手掌里,让他想起那年他和她一起离开千晨时,那种相互依靠的安全感。
五分钟后。
“喂,你握够了没?”
“你这女人真讨厌耶!我正处于这么困难的时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握久一点会死啊?”
“我怀疑你在拖延时间。”
呜,被看穿了,好犀利啊。
“喂,如果我被踢出公司的话,你可就失业了。”
“Minchy下个月嫁人做阔太太去,那个职位董事长属意让我接替,董事长首席秘书,无论是职位还是薪水,都比你这里高呢!”
“啊,果然是无情的女人呢!”
两人边朝会议室走去边斗着嘴。
“喂,你的手可不可以不要再抖了?”
“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陶治治无奈地道。
“可以啊,等你活着从里头出来再说。”
“说话也毫不顾及别人的自尊心,像你这种女人会有人要吗?”
“你是不是又想拖延时间?”姬草草竖起眉毛。
呜,又被看穿了。
“那我进去了。”陶治治垂头丧气。
“喂,打起精神来!”姬草草在后头大力拍了他背脊一下。
“你会为我祈祷的,是不是?”陶治治满怀希望地扭头。
“啊,我要回去写自荐信了,你自求多福吧!”姬草草摇摇手真的走了,连头都不回。
陶治治银牙紧咬,果真是无情啊!
“草草!”陶治治冲进办公室,姬草草站在打印机旁边扭过头,手里拿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
陶治治面色一变,箭步过去一把抢过,“啊!你竟然真写了自荐信?”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姬草草哼哼,“每月多一倍的薪水,傻瓜才不要呢!”
陶治治“刷刷刷”撕了那张纸,“没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无所谓,我可以再打。”姬草草耸肩,朝电脑步去。
陶治治抢过鼠标,把那个文件拖到回收站,迅速清空,得意地对着姬草草狞笑,“我删掉了,看你怎么打?”
姬草草双臂交抱,靠在桌子上对住陶治治看。陶治治开始还很得意,后来渐渐笑不出来了。
“你真的要离开我?”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如果他会汪汪或喵喵叫的话,就像即将被抛弃的猫狗崽了,“我现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哦?”姬草草扬起眉,笑,“以前是谁说过信鸡信鸭信猪狗都不能信我这个女人吗?”
“你这女人记仇的记性可真够强的!”N多年前的话了她还牢记于心,陶治治无奈道,有些不自然地抓抓头发,“董事会接受我的提案。”
“哦?”姬草草扬眉。
“还走吗?”
“加薪给我啊!”
“趁火打劫!”陶治治骂着,嘴角却扬开了,“你知道吗?草草,虽然面临相似的危机,但是不知为何,上一次我觉得孤立无援,这一次,我却一点慌张都没有,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即使是挫折,似乎也能凭着那股支持撑过去呢!”
正文 第十章
陶治治的杂志终于筹备完毕,记者招待会暨酒会时,他穿着精挑细选的黑色西服,带着黑框平光眼镜,头发全部朝后梳起,变成了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姬草草第一眼看见他这个妆扮时,差点认不出他来。
陶治治在台上致辞,姬草草站在人群里望着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好像是欣慰多一点吧?从一年前的开幕酒会到现在,他已经成熟了许多,不是吗?一年前那个茫然失落的小孩子,今天已经昂首挺胸站在台上目光坚强地发表演讲。
主持人在台上大声说:“现在请大家举杯,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盛满香槟的杯子举起,欢呼声中,姬草草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自己这杯是为陶治治而举。
去年那个失落地跟在父亲身边没人理睬没人注意不知该身处何处的陶公子,今年成了热门人物,不停有人过去寒暄握手,社交记者跟前随后拍照采访,一圈一圈人围着讲话。
“酒会结束大家一起去唱歌吧?”
“拖上公子一起去吧?”
“让公子买单?哈哈,狡猾!”
“谁去跟公子说?”
“姬小姐姬小姐,你去跟公子说好不好?”
唉唉,这帮小女生都暗恋陶治治呢!现今公司里暗恋陶治治的可不只这帮小女生吧,连过去那些每天八卦他贬损他的三姑六婆都用充满爱意的目光日日崇拜他。啊呀呀,人都是现实的,当你落井的时候,没人会垂根绳子下去救你;当你升天的时候,身边都是想跟着一起成仙的鸡犬。商场如此,职场更是如此。连着姬草草都跟他沾光,以前是全公司花瓶最高票选,现在是全公司最值得巴结的对象之一。
姬草草找了个机会对陶治治说:“酒会结束后,同事们说去唱歌,你去吗?”
陶治治看着她,“你也一起去吗?”
“嗯。”
“等我。”陶治治说完,又匆忙走了。
等我。他说这话时是凑近了耳畔的,就好似低低的呢喃,骚得耳廓发痒。姬草草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的心跳得好厉害,咚咚咚,现场的嘈杂音瞬间退去,只剩下那声声低沉的心跳,咚、咚、咚。好清晰。
“姬小姐?姬小姐!”噪音猛然灌进耳朵里,音乐,人声,还有同事的叫唤声。
“怎么了?”有人看着她狐疑地问。
姬草草一惊,连忙恢复常态,笑道:“大概喝多了,忽然有点头晕。”
入冬了,夜格外冰凉。
拼完歌的男生女生走出钱柜,纷纷招车,挥手拜拜,各散西东。
姬草草和两个同事一起正要上车。
“草草,要不要坐我的车?”陶治治叫住她。
“不用了,我和他们顺路,你早点回家吧!”
“我送你回去。”陶治治拦住车门。
两个同事交换了下眼色,“姬小姐,要不你就和陶先生一路走?”
姬草草嫣然一笑,“不用了,走吧。”
陶治治松开手,车门关上,计程车离去。
风很冷,陶治治竖起风衣的领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站在路边,不时有车子停下来问他要不要走,他都摇摇头。
路的尽头寂静路灯下传来“嗒嗒嗒”急促的高跟鞋扣击水泥地的声音,姬草草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停顿了下,“嗒嗒嗒”声再起,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瞪着他。
“你为什么不走?”姬草草问。
“等你啊!”陶治治答得有些赖皮,像小孩一般。
“我要是不回来呢?”
“其实我也正要走了。”
晚宴包抡了起来,砸在陶治治胳臂上,陶治治握住她的手腕,“我们散散步!”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
“突然想走一走,陪我。”
走着走着,陶治治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姬草草问。
“我好高兴,草草。”
她知道,一整晚他都很高兴,经历了这么多挫折之后重新爬上来,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
他蓦然停下来,将双手圈在嘴边大喊:“我好高兴啊——”
“你疯了,别叫了。”
“我——好——高——兴——”陶治治继续大喊。
姬草草望着他,没有一刻象现在觉得他是那么可爱,就那样毫不掩饰尽情地挥洒自己的快乐,将那快乐的心情也传染给了她,让她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微笑。
就这样看着他,她的心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看着他,让她想起另外一个人,一个曾经带给她幸福又给予她磨难的男人,一个曾经以为无法忘怀的男人,却渐渐在记忆里安祥地离去。
安君,这是你所希望的,是不是?她仰起头,仿佛看见安君在对她笑着,他笑得好温柔,好似他从来都不曾离开她一样,她伸出手,抓不住安君,却抓住了飘飘落落的初雪。
陶治治从后头抱住了她,扬起头,他探出手执著她的手掌,一齐迎接晶莹雪花飘落,“不许愿吗?初雪的时候跟爱的人在一起所许的愿望,是会实现的哦!”
草草转过头,望入他深邃的眼眸,深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样地望着她,让她忘却了悲伤,只有满盈的甜蜜温柔。
她曾经以为她永远都无法从那种悲伤里走出来了,但是,当她遇见陶治治,当他眨着一对明亮自信友善爱笑的眼睛对她说着“干吗这样看着我?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的玩笑话时,也许,命运的齿轮从那时便开始运转了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陶治治曾经这样问过她。是啊,为什么呢?这个男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出现对她意味着什么。
“怎么哭了?”他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揩去脸颊上晶莹的泪珠。
“陶治治,我们在一起真的可以幸福吗?”
“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但是草草,我会努力一定不让你失望,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算是承诺吗?”
“是保证,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保证。”
在初雪的夜晚,陶治治向姬草草许下承诺,即使看不到尽头在哪里,但姬草草还是含泪笑了。
“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支持我陪伴我,不要离开我。”
“傻瓜。”
“你答应我。”
“好啦,我一定不离不弃,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生老病死,我都会陪伴你,支持你。”
“草草,你很不严肃。”陶治治受伤地道。
“喂,陶治治,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啊,我要为实现换开保时捷而努力。”
“真是庸俗的理想呢!”
“我可是圈内人公认品味不俗的男人呢!”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来无踪去无影但是却奇臭无比的东西名叫马屁吗?”
很熟悉的对白呢!
姬草草和陶治治相视而笑。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两颗相互依偎的心却是火热的。
“姐夫,你要不要知道姐姐的秘密?”
陶治治愣了许久,终于想起多年前小姨子曾经跟她提过的秘密。
陶治治有点犯愁。如果是秘密的话,必然是不希望让人知道,即使是夫妻,其实也应该保留一些秘密吧!如果老婆愿意让他知道,也就不称其为秘密了吧?
“都在这里哦!那台电脑要丢了,上面的数据都被我洗掉,若是你不要,我把这张光盘一丢,姐姐的秘密从此就蒸发于人世……”
“给我。”陶治治伸手去夺。
妹妹迅速一闪,“慢,当然是有条件的哦!”笑眯了双眼,笑得陶治治寒毛倒竖,从尾椎骨到头顶。
“什么条件?”陶治治问得好勉强。
妹妹凑近陶治治耳边嘀嘀咕。
“不行。”陶治治反对。
“那算了。”妹妹作势欲毁碟。
“呜——”
“姐姐的秘密哦!”
“让我考虑一下。”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做什么?”姬草草走过来。
“没什么。”
“秘密。”
陶治治和妹妹异口同声。
姬草草皱起了眉头。
“爸,妈,我回来了。”十二岁的小寻放学回来,在玄关处看见小阿姨也在,眉头有点无奈地微微皱起,“小阿姨。”“咦,小寻越来越帅了哦!”好色的小阿姨从头到脚扫描,“越来越像姐夫了。”
“我也觉得奇怪,小时候还不怎么像,越大越像,是所谓的父子相吗?”姬草草杵着下巴也认真打量儿子。
陶治治趁老婆和小寻说话,将妹妹拖到旁边,“我同意就是了,碟片给我。”
“成交。这个礼拜五晚上,影棚见。姐姐,我走了,有空回家看看妈妈,妈妈想小寻呢!”
“知道了。”
“小阿姨再见。”
“小寻,要不要到小阿姨的影棚去玩玩?”
小寻抿紧了嘴唇不做声。小阿姨的影棚好危险,他才不要去呢。
目的达到的妹妹哼着歌走出陶家,嘴巴笑得合不拢。虽然已经是三十岁的男人了,但姐夫还是如花般养眼呐,作为网站的会员招募图片非常合适呢!如果小寻能够一起,就更完美了。
唉,算了,人要知足常乐,不是吗?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寰宇。
妹妹加快脚步逃跑,姐夫真是心急呢!事关姐姐,拿来引诱姐夫是最有效的,谁让他年岁在长,好奇心一点都没跟着成熟呢!
“这个男人是谁?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你会收集这么多他的照片?还有,为什么他跟我长得这么像?啊?草草,你回答我!”陶治治凄艳绝伦,西子捧心哀哀控诉。
“这个人不是爸爸吗?”小寻在旁边看着屏幕上的人,忍不住插嘴。
“咦?”陶治治脸上挂着眼泪转过头,“你说什么?”
“是爸爸啊!”小寻“噔噔噔”跑回卧室拿了个镜框过来,“看。”
“这不是我的照片。”陶治治肯定自己没照过这种照片。
“是安君爸爸,不是陶治治爸爸。”小寻认真地解释给他听,“这张照片是安君爸爸的照片。”
沉默。沉默。
“姬——草——草——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安君跟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我是他的替身吗?你是因为我长得像他才喜欢我的吗?”
“吃饭了吃饭了。”姬草草朝外撤退。
“吃饭了吃饭了。”小寻高兴尾随而去。
“姬草草,你不要给我装糊涂——”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