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血淋淋的16岁生日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双手紧紧抓着头用力摇晃，晃得沉重的金钗掉落在地，摔得支离破碎。 一名年纪轻轻、衣着华丽的女子，在哀嚎。 这女子名叫云绮，是位于南方，信仰着朱雀神的焰云国君王——朱厉王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 而今天，是她翘首以盼的16岁生日。 “啊……啊啊……啊……” 声带仿佛早已断裂，瘫软下来的身体被悲痛抽走了全部力气。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刺鼻，仿佛连泪腺都一并遭到了刺激。 眼泪流干了，浑身发抖的云绮公主只能大张着嘴，喊到最后却连呻yín都发不出来，快要瞪出眼眶的双眼被血污染成一片通红，擦不净、洗不掉。 这血，是她父王的。 是从盛放在她面前的她父王的项上人头中流出来的——那是一颗已经不再与脖颈相连的头颅。 “为……什么……” 询问得不到回答，现在的云绮就像被自己父王的鲜血堵住了口鼻，随时都有可能窒息而亡。 站在她周围的是整齐划一的陌生士兵，这些士兵本应是她父王的狗，也是她的狗。 然而现在却投靠了新的主人—— “云绮公主，朱厉王是我杀的。” 冷傲低沉的嗓音，比起七年前更加磁性十足，可是发出声音的这个人，她却似乎不认识了。 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她曾经最崇拜的男人—— 焰云国第一大将军，赵峥。 一如既往梳着一头修剪整齐的干练短发，披在身上的黄金战甲即便是在这飘满血腥味的昏暗寝宫里，也能散发出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这个男人高大、勇猛，她误以为他会保护她直到永远，然而…… 仇恨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了站在赵峥身边，与赵峥的刚毅截然相反，浑身上下散发出书卷气的男子。 一如既往，这男子穿着袖口绣了淡紫色祥云的长衫，举止温文尔雅。飘逸的青丝散在肩膀，一对乌溜溜的凤眼仿佛总是盈满了笑意，挂在腰间的竹笛吹出的音色是她每日翘首以盼的享受。 两年来，她在皇宫无所事事全靠有这个男子的陪伴才不至于孤单，他会吹笛子给她听，会陪她切磋武艺，还会听她讲述她最钟爱的毒草、药草的功效…… “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知怎么，看着男子平时一双含笑的凤眼此时却噙满苦涩，云绮突然狂笑起来。 就是这张脸！ 就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取了她的信任！ “云绮公主，你不要紧吧……” 银铃般动听的嗓音从两片总是挂着温文尔雅微笑的唇间吐出，但此时此刻，这份关心听上去只会令她作呕！ 云绮恨他！ 恨这个用虚伪的微笑与动听的笛声欺骗了她的宫廷乐师——钟子情！ “赵峥！钟子情！你们这两个混蛋！叛臣贼子、杀人凶手，你们不得好死！” 云绮瞋目切齿、张牙舞爪，野兽般嘶哑的怒吼顷刻间响彻整座皇宫。 就在这一刻，焰云国王都紫阳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听到了云绮痛彻心扉的叫喊。 这份悲伤传得很远、很远，这份仇恨埋得很深、很深…… 无论是对于云绮，还是对于整个焰云国，抑或是对于一手策划这场叛乱的两名男子，今天，都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浩浩荡荡的军队陆续撤离，空留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落寞地伫立在已经改名换姓的皇宫里。 这里，是云绮公主的寝宫，然而从今天开始，这座寝宫里再也没有云绮公主了。 正文 第2章 国破家亡的三年后 自从焰云国第一大将军赵峥与宰相之子钟子情联手造反推翻了昏庸无道的朱厉王后，时间过去了整整三年—— 咚！ 高高抡起的锄头砸进松软的土地里，伴随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田地里，男人、女人都在干活儿。 大家都在拼命种下粮食以便养家糊口，不过有一个人趁着大家不注意将其他植物的种子撒了进去。 从外表看上去她就是普普通通的村姑，这里的人只知道她是刘婶的远房亲戚。 “云绮，吃饭啦！” “哦！” 抹掉额头的汗珠，云绮放下锄头，捶了捶有点直不起来的腰。 像这样没日没夜的不是在田间干农活儿就是织布做衣服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年，对云绮而言，这三年是地狱般的三年。 三年前的她，是焰云国的公主。 而今，是亡国公主。 三年前，大将军赵峥与宫廷乐师钟子情合谋造反，杀死了她的父王，之后听说她父王的宠妃昭玉妃逃走了，而她的两位兄长一位在逃跑过程中不慎跌落山崖，另一位则在追兵面前自尽了。 她们朱氏一族，只剩下她一个。 那天，是她的16岁生日。 那天，她失去了一切。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云绮却仍然喜欢仰望天空，因为比起脚下这块肮脏的土地，还是干净的天空更能让她找到当年在皇宫时的感觉。 “月儿，我想吃桂花糕了，叫王都最好的师傅做给我吃！” “钟子情哪里去了？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吹新曲子给我听吗？” “蠢奴才！连毒药的威力都试不出来，本公主要你何用？” “哇哈！父王也答应给我修一座新宫殿啦！这样就不至于被昭玉妃那种狐狸精比下去了。” …… 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透过湛蓝的天空看到了以前她生活在皇宫时的景象，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可谁能料到—— 映在天空中的画面突然风云突变，记忆中的皇宫一下子着了火—— “你杀了我父王？你杀了我父王！为什么、为什么赵峥！回答我！” 紧紧抓着赵峥的衣襟，云绮指关节泛白，一张已经哭花了的脸上依然充满着对赵峥的期待。 然而火光映衬下的赵峥的脸，却冷如坚冰。 “因为他该死！” “什……” “这两年来，朱厉王是怎么对待黎民百姓的，云绮公主不知道吧？” 冷漠到足以冻伤听觉的嗓音，吓得云绮不由打一个哆嗦。 “……我……” “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在昭玉妃的教唆下无休止地增加赋税徭役，加重刑罚……当然公主你是不会知道外面的百姓都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因为你只管呆在你的金丝笼里，这样的你，根本不配做一国的公主，而你的父王，更不配做一国之君！” 用力握紧的拳头，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砸向云绮脆弱的身体。 然而赵峥却放下了拳头。 …… 用力闭上眼，云绮并非是因为太阳光过于刺目，而是记忆中的画面实在令她不堪回首。 遗憾的是，即便闭着双眸，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时候赵峥对他的残忍无情，以及钟子情的惺惺作态—— “云绮公主，请你冷静一点……” 那个时候的钟子情，抓着她两手的手腕叫她冷静。 “希望公主你能明白，子情并不想伤害公主……” 那个时候的钟子情，扭曲着原本漂亮的眉目阻止她反抗赵峥。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最后，她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她记不太清了，隐约中是有什么人在她的后脖颈打了一下，将她打晕。 从那以后，她便被钟子情安置在一户农家里，对外宣称是刘婶的远房亲戚，在这里，她虽然活着，却过的连个人模样都没有。 睁开双眸，云绮看到的是自己脚下被她认为是肮脏的土地。 用力咬牙，她恨不得一脚跺碎这块她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土的田地。 整天干活儿、干活儿、干活儿！ 在她的认知中，这些粗活儿只有贱民才会做。她是一国的公主，凭什么要她来做这些？！ 她父王曾经教育过她：生活在皇宫外面的都是贱民，是她们皇室的奴隶，根本不配和她呼吸同样的空气。 然而如今…… 三年来，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每次都会被抓回来。即便对那些村民大吼大叫，也没人理睬她，即便说自己是公主，也没人相信她。 她在这里，孤立无援。 不是没有想过自杀，她想过的，而且不止一次。 正文 第3章 来自赵峥的“礼物” 可是，一旦轻生的念头冒出来她就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她还不能死，她得活下去，她要报仇！ 于是，她撑过来了，撑了整整三年—— 现在，云绮19岁。 只是一个心比天高却对现状无能为力的平民百姓。 夜深了。 辛苦劳作了一天，云绮全身乏力地倒在床铺上。说是床铺，其实只是铺在地上的不知洗了多少次的旧被褥而已。 啪嗒、啪嗒！ 眼泪流了下来。 “云绮公主，今天想听什么曲子？” “饶了子情吧，子情怎么敢不听公主的话？” “说起来……公主，你不会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吗？整天呆在这座皇宫里，不会觉得乏味？” …… 耳畔回荡着在皇宫的那两年里，钟子情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总喜欢穿绣了几朵淡紫色祥云的长衫，总是温文尔雅地笑着的男人，最近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 “云绮公主，从今天起你就作为一名平民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这是钟子情在把她丢到这种地方时说的话，云绮把这当成是他与赵峥对她的愚弄。 他们不杀她…… 而是要折磨死她！ 狠狠咬住嘴唇，云绮的眼泪并没有干。 每当到了夜里，她就会不自觉地回忆起当年在皇宫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在那里，没人敢对她指手画脚，没人敢对她大吼大叫，她说一没人敢说二，她要什么就有什么…… 然而，这些都被那两个人毁了！ 一个是她仰慕的人。 一个是她信任的人。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吵什么吵，不睡觉就滚出去！” 没等她发泄出来，睡在不远处的刘婶就吼起来，云绮立即闭上嘴，暗暗咬牙。 之前她曾经不止一次和刘婶起冲突，然后不止一次被打的遍体鳞伤。 她是会点功夫，可还是敌不过刘婶在这里的人脉。那些干农活儿的男人们会把她按住让刘婶抽她巴掌。 她怕了…… 因为这里没人会听她的，没人会照顾她，没人会管她死活…… “呜……呜呜……” 眼泪止不住的流，云绮禁不住哭的更凶，然而她又怕吵醒刘婶，于是只能咬着被脚。 不要……我不要呆在这种地方……我不要…… 每晚、每晚、每晚，她都不止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还是不得不跟着大家一起种地，一起缝衣服，然后一起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一起住在这种简陋破旧的房子里。 一切都没有改变。 自从三年前的那天起，噩梦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半晌，云绮默默地哭了一会儿，用被脚擦了擦哭成杏核的眼睛，这时，她瞥到了被她藏在枕头下面的东西——一把匕首。 扭头四下望了望，见其他人都睡的很熟，她才敢把匕首拿出来。 这是一把精雕细琢的青铜匕首，是在她16岁生日的那天，也是她国破家亡的那天，赵峥丢给她的——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死……就用这把匕首来报仇吧！在那之前你得活下去，比我活的更久、更久……” 赵峥在把匕首丢到她面前时说了这样的话，或许当初赵峥是小瞧了她，以为她没有复仇的本事，然而，三年来，她每天干完活都会偷偷练习，现在的她驾驭这把匕首已是炉火纯青。 小心翼翼的，她缓缓把匕首拔了出来。 一瞬间射进眼睛里的，是刀刃反射的白光。 这把匕首很锋利，只要稍稍割到人的皮肤，就会立即划出血来—— 三年前的那天，钟子情就是个例子。 那天，是云绮第一次使用匕首，也是第一次使用匕首伤人。 即便只是误伤，但也确确实实在钟子情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想到这里，云绮立即摇头，恨不得把头晃下来那样用力。 她不想，对仇人，特别是钟子情有负罪感。 握着匕首的双手下意识施加力气，指甲恨不得嵌进刀柄中。 她要用这把匕首报仇雪恨！ 为此，她在白天时才会把毒草的种子种进地里。 虽然她功夫一般，但从小到大用毒都自诩是一流。 那是她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毒草，虽然不是见血封喉，只是慢性毒药，但种子的生长速度很快，而且慢慢发作起来会使中毒的人全身上下像爬满了毒虫一样疼痛不已。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在这把匕首上淬毒，然后用它要了赵峥和钟子情的命！ “呵呵、呵呵呵……” 越想越兴奋，她忍不住压低声音细碎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可是她却觉得很高兴，打从心底高兴，仿佛到了明天就会听到赵峥的死讯一般。 就是为了复仇，就是为了复仇她才在这种地方熬了三年！ “我要报仇！我一定会杀了你们……赵峥！钟子情！” 双手紧紧握住匕首，云绮瞪大的双眸被熊熊燃烧的复仇心染上了鲜红的血丝。 与此同时，破旧简陋的农家茅草屋外，有一个人正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几缕青丝被微风拂起，滑过肩膀。 月亮洒下的清冷光辉，一点点照亮了此人清秀英俊的面庞。 正文 第4章 未能送出的心意 这个人，是钟子情——焰云国被贬谪的宰相之子，曾经的宫廷乐师，现在的吏部侍郎。 “唉……”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已经是他今晚的第十声叹气了。 三年来，无一例外，每晚他都会来到云绮所在的这个茅草屋外。 只不过，他从未进去过。 他不想进去。 他不敢进去。 他不想见到现在的云绮。 他不敢见到现在的云绮。 三年来，每当钟子情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这个茅草屋外，站在门口裹足不前的时候，他都会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胆怯，多么懦弱。 即便在外人面前不曾表现出来，但他骗不了自己。 他害怕……被云绮厌恶。 不是憎恨，而是厌恶，多少次他在梦里梦到云绮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这就是他做了坏事的报应吧？ 虽然杀死朱厉王不是错事，但却是坏事。 他对云绮，做了坏事。 “唉……” 再一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是第十一声。 仰头望天，天空中，一轮明月刚刚被乌云遮住。 夜色更深了。 三年了，这个国家依然在运作，并且渐渐朝着好的方向转变，朱厉王被杀，现在是赵峥作为君王的代理管理这个国家大大小小的事务——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没错。”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过要王位……” “没错。” 脑海中回想起的是站在金灿灿的龙椅前赵峥那张平静的脸，钟子情发出无声的叹息。 身为焰云国第一大将军，赵峥虽然看似冷漠，其实却拥有一颗火热的心，这点，身为友人的他最清楚不过。 其实，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打从一开始，赵峥就没想过要成为焰云国的君王。 三年前的那天，为了防止云绮失控钟子情打晕了云绮，在那之后，他听到赵峥说出了如下话语： “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想要报仇的话，就变得更强吧！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你要怎样？” 紧随其后的是他提出的问题，然而那个时候，赵峥只是以沉默代替了作答。 如今，这问题的答案他已然知晓。 转过身来面对这间没有一丝光亮的茅草屋，钟子情喃喃自语：“果然……赵峥你对云绮公主……” 沁凉的晚风，将钟子情的呢喃带走了，消失在了遥远的夜空之中。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无声无息站在门口的钟子情只知道东边天空中那抹浓稠的黑暗越来越淡。 该回去了…… 刚迈开脚，他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一只手伸进绣着淡紫色祥云的宽大衣袖中，随后取出了一样东西——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由羊脂白玉制成，呈石榴形状，上面雕刻着雅致的莲花图案，下面拴着精美的流苏，里面混合了苍术、白芷、冰片、菖蒲、佩兰、薄荷、艾叶、零陵香等多种草药，香气淡雅宜人。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原本打算送给云绮的16岁生日礼物。 然而……恐怕再也送不出去了。 三年来，多少次他在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把香囊挂在门上，无论云绮拿到也好，没拿到也罢，至少他将自己的心意送了出去，可是每一次，他都在最后关头又将香囊取了下来。 这次，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注视着紧闭的木头小门，钟子情轻挑唇角，挤出一丝苦笑。 而这个时候的云绮，早已怀抱着对赵峥深深的仇恨，紧握着赵峥送给她的匕首入睡了。 正文 第5章 两个男人的夜谈 没有回到自己的宅邸而是来到了皇宫，不出所料，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姿。 “这么晚了还不睡？” 钟子情询问的对象，是独自一人饮酒的赵峥。 “你不也一样，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赵峥自然而然地将酒壶递给走到他身边的钟子情。 “子情只是去看望故人而已……” “是么……” 和赵峥大口饮酒的方式不同，钟子情只是啜饮了一小口。 倾斜眼瞳看过去，身旁的赵峥明显欲言又止。 “放心吧，云绮公主她很好……” 没等赵峥酝酿好情绪向他提问，他率先做出了回答。 “那就好。” “你这么担心的话何不亲自去看看她？” “免了，她不会想见到我的……除非我死了。” 心知肚明自己现在是云绮的头号复仇对象，赵峥鹰隼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抹难得一见的落寞。 深埋在记忆之中的，是三年前的那天，云绮悲痛欲绝的脸。 他知道，她恨他！ 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或许已经无法和七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了。 他知道，她想杀他！ 所以才会在他丢过去匕首之后，立刻拔出来刺向他的心脏。 扬起手用中指和拇指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自从三年前他举兵造反之后，就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朱厉王，他行得正、坐得直，对得起天下苍生。 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云绮。 “唉！赵峥，你这是在自虐么？” 听到钟子情这样说，赵峥不由哼笑一声，回敬道：“比不过你。” 余光扫到了钟子情没有被衣襟遮住的脖颈，雪白的肌肤上留有一道整齐又鲜明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的那天，云绮的杰作。 原本云绮想要杀的人是他，可钟子情却抓住了云绮，一气之下的云绮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钟子情，然而钟子情却没躲，在刀尖刺过来的那刻，反而放开了手。 真是个自虐的男人…… 赵峥在心中这样评价钟子情，他相信，在钟子情看来他自己也是如此。 “和我相比……反而是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 对于赵峥的问题，钟子情面露困惑，一双盈着笑意的凤眼像是看得透，又似乎看不透。 “我是说云绮……你恐怕也成了云绮憎恨的对象了，这样真的好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尾音拖的很长、很长，钟子情稍稍抬起下颚看向远处。 憎恨么…… 他的确该被憎恨，因为他做了理应被憎恨的事。可以说如果憎恨能令云绮公主感到好过一些，他宁可被憎恨一辈子。 乌溜溜的凤眼中流露出自嘲的目光，钟子情突然觉得，即便是憎恨，他在云绮的心中也排不上第一位吧？ 因为这个男人比他更了解云绮…… 他还记得，三年前在副官范云将被他打晕的云绮带下去之后，他问了赵峥—— “……你送给云绮公主的生日礼物，那把匕首，就不担心她用来自杀吗？” 当时赵峥给他的答复是斩钉截铁的否定：“不会的，云绮公主她……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现在看来，赵峥是对的。 复仇——是赵峥赐予云绮活下去的动力，那么他呢？他又给了云绮什么？ 静静地闭上双眸，钟子情觉得，或许今晚他也将迎来一个不眠之夜吧！ 正文 第6章 深埋三年的复仇火种 一个星期，转瞬即逝。 今天，是焰云国大将军、君王的代理——赵峥出征的日子。 “北方蛮族凶狠，你要当心啊！” 看着赵峥身披战甲，钟子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担忧，毕竟从他认识赵峥时起，这个男人就不曾失败过。 “你是我妻子么，这么不放心我走？” “呵……在你心中，妻子的人选不是已经有了？” 钟子情这样说着，脑海中擅自浮现出云绮的模样。 “我可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冷冷回了这么一句，赵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皇宫。不远处的前方，他的将士们在等他。 由于今天是拯救了焰云国的英雄赵峥出征的日子，所以王都紫阳格外热闹，百姓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一睹赵大将军的风采。 “来了！来了来了！” “快看，是赵大将军！” “笨蛋！应该叫大王，赵大将军才是我们的大王。” “可是大将军不是朱氏一族的人啊，不是说自古只有和朱雀神订立契约的家族才能作为焰云国的君王吗？” “所以说啦，赵大将军一直没有登基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啦！” “什么嘛！管它朱不朱雀神的，赵大将军可是把我们从那个横征暴敛的朱厉王手中拯救出来了耶！” “就是就是！” “好啦，你们别再说了，快看，赵大将军来了！” 围观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而远处，由赵峥率领的出征军队已经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人，是赵峥，年仅17岁就当上焰云国将军，年仅21岁就荣升为大将军的男人，而今年他已经29岁了，两年前在朱厉王死后本可以登基为王，却始终以君王的代理自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烈日炎炎，照得披在赵峥身上的战甲仿佛散发出黄金般耀眼的光芒，此时此刻的他，在围观百姓的心目中，就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街头巷尾的每一个百姓都用崇拜与歆羡的目光看着他，除了一个人—— 默默随着拥挤的人群向前移动的村姑——云绮。 即便云绮拥有与生俱来的美貌，可三年来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也将她摧残得不再像当初在皇宫时那么耀眼，更何况为了今天，她特别披了一件能够遮住脸的黑色披风，实际上，就算她不这么做，在人山人海之中赵峥也不可能一眼认出她来。 云绮等今天，等了整整三年。 一星期前，她得知赵峥要率军离开紫阳前去迎击北方蛮族，就将事先提炼好的毒药涂抹在赵峥送给她的匕首上，自己翘首以盼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地来到自己面前，她认为是老天爷在帮她。 揪住披风的左手揪的很死，握着藏在披风后的匕首的右手手心早已渗出了汗。 云绮，很紧张。 紧张的同时，也很兴奋。 今天，就是今天，她终于能够为她的父王，为她的兄长，为她自己，为那屈辱的三年报仇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抬起头向右侧看去，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军队最前方器宇轩昂的赵峥，以及跟在赵峥身后同样骑在马上的钟子情。 两个人都在啊…… 翘起唇角，云绮这抹笑，笑得十分狰狞。 杀死了她父王的这两个人，一个等同于坐上了王的宝座，而另一个则从小小的宫廷乐师一跃成为了吏部侍郎。 用力咬牙，咬的牙床似乎都松动了，云绮越想越愤怒，藏在披风下的匕首也跟着蠢蠢欲动。 实际上，吏部侍郎这个官职原本就是钟子情的，只是在朱厉王宠信昭玉妃之后他才被罢黜，朱厉王死后，赵峥原本打算让钟子情做吏部尚书，却被钟子情婉言谢绝了，无奈之下赵峥只好让钟子情官复原职，依然是吏部侍郎，不过这些云绮并不知情，作为养在深宫大院的金丝雀，在云绮的认知中，钟子情就是个小小的宫廷乐师，吏部侍郎这个官职是通过杀死她的父王，讨好叛贼赵峥得来的好处。 “哦哦！赵大将军！赵大将军万岁！万岁！” 就在云绮胡思乱想之际，赵峥率领的大军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百姓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就是现在！ 正文 第7章 被刺伤的人 漂亮的柳叶眉用力一蹙，云绮的内心没有丝毫犹豫。 她就这样窜了出去，蹭的一下！ “赵峥！” 淬了毒的锋利匕首一下子划伤了赵峥的马，战马顿时高扬脖子，一声嘶鸣。 不过，马虽然受了惊，但被甩下来的赵峥却非常冷静，即便紧随其后的是云绮迎面劈来的一刀。 闪身躲过，赵峥没有还手。 “去死吧，赵峥！” 就算下狠手的每一刀都被赵峥轻而易举地闪过，可云绮还没有放弃。 她一定要杀了赵峥，一定要！ 与此同时，见有人要行刺大将军，将士之中也起了骚动，有人想要上前却被钟子情制止了。 下马与赵峥、云绮保持一定距离，钟子情默默地注视着看起来如同闹剧的行刺。 和赵峥比起来，云绮的身手真是太嫩了。 然而，不知为何，钟子情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却怎么也离不开云绮的身影。 虽然身手还很嫩，但他看得出来，这三年间，云绮有在磨练自己。 只不过，还远不是赵峥的对手！ “啊！” 又是卯足全力的一刺，可这回，赵峥并没有闪避，而是直接握住了云绮的手腕。 “好痛！” 云绮不由得吃痛地叫出声来。其实赵峥已经控制了力道，但这力道似乎还控制得不够好。 “放手！放手你这混蛋！” 拼命挣扎，拼命挣扎也没能挣脱赵峥的手，云绮急的满头大汗。 赵峥距离她很近，近到能够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看得很清楚，云绮的胸口，不由得一阵绞痛。 “你的确变强了一点，不过想要杀我，还太早。” 线条刚硬的双唇吐出冷冰冰的话语，仿佛与云绮相识了十年的赵峥对云绮没有一丝感情。然而，无论如何掩饰，看着云绮的那双鹰隼般的眼，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复杂的目光。 “赵峥！你这个混蛋！杀人犯！逆贼！放开我！放开我！” 完全没有察觉到赵峥的目光，云绮现在一双眼都被仇恨蒙蔽了。 她只想报仇，只想报仇！ “呀啊啊！” 就在她再次奋力挣扎的时候，正巧赵峥松开手，结果握在手中的匕首被甩了出去，咚的一声，刀柄撞到了马肚子上反弹了回来。 “啊——” 惊声尖叫，战栗的双眸中映着眨眼间就要刺中自己的匕首，云绮吓傻了眼。 “云绮！” 赵峥伸出去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匕首，突然，匕首停了下来—— 锋利的刀刃被一个人握住了。 滴答、滴答！ 鲜血就这样顺着白亮的刀刃流了下来，在云绮瞪大的眼瞳中晕开了一片红。 大张开的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云绮险些以为自己会被刺中，但事实上，被刺中的却是另一个人。 “子情！” 剑眉紧蹙，赵峥看着单手握住匕首刀刃的钟子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云绮，也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围观百姓的骚动声更加大了，从赵峥遇刺的时候开始，人群就不曾消停下来。 “这可是我第二次被这把匕首所伤呢……赵大将军，你是不是用它来诅咒我了？” 即便已经满手是血，钟子情却还无所谓地开玩笑，那始终挂在唇角的微笑似乎根本不知疼痛为何物。 双唇动了动，看着钟子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赵峥想要提醒他先止血，不过考虑到钟子情也不是那么愚蠢的人这点事还是懂的，于是他便没有说。 刚刚，真是好险。 回想起那一幕，赵峥不由得庆幸钟子情及时出手救了云绮。 说起来他和钟子情认识时间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钟子情在任何人的眼里都只是一名文官，虽然会点功夫但也仅此而已，他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刚刚，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钟子情的身手都绝对堪称一流。 不由自主打量起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友，钟子情还是一如既往给人画卷般美好的书生形象，若说这美好中的一点瑕疵，就是从伤口流出的血了。 不是没察觉到赵峥正在打量自己，不过眼下钟子情没功夫理睬。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受了伤的右手，雪白的手帕立即被染红了。紧接着，他扭头看向云绮。 这时的云绮，稍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正文 第8章 还是太弱了 “云绮公主，你没事吧？” “我……” 想要回答钟子情“没事”，可“云绮公主”这个称谓再次揭开了云绮内心的伤疤。 “少管我你这个杀人凶手！不要再叫我公主！明明是你……是你让我做不成公主的！” 优美的双唇轻启，停顿了一下，显然钟子情有些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稍稍低头，乌溜溜的凤眼随之黯淡下来，苦笑在脸上一闪而逝。 “……你没事吧？” 重新抬起头来的钟子情，依然是微笑着的，这微笑对云绮来说好像很熟悉，却又好像很陌生。 说心里话，她并没有想到救她的人会是钟子情。 第一，钟子情的功夫不怎么样，应该是，否则也不会做文官；第二，背叛了她，联合赵峥谋害了她父王的钟子情没理由救她，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她害到这般田地。 然而…… 看着两次因为她而受伤却依然会对她笑的钟子情，云绮的内心迷茫了。 这个人，究竟想要怎样？ 如果把她当敌人就该像赵峥一样对她冷眼旁观、冷嘲热讽，可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钟子情都没如此对待过她。 那么，钟子情是站在她这边的吗？ 心里暗暗这样期待着，然而这期待很快就被她自己粉碎了。 不是的，钟子情不是站在她这边的，否则又怎么会联合赵峥犯上作乱，把她从公主的位子上拉下来，把她安置在贫苦的农家让她受尽委屈。 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钟子情，是每天都会跑到她的宫殿里为她吹曲子，陪她练剑，听她发牢骚，偶尔帮她试毒的那个钟子情。 然而，这个重叠在一起的画面却令云绮撕心裂肺。 鼻子一下子发酸了，毫无征兆涌上来的泪水被她强行压在眼眶里。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眼前的这个钟子情，不再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钟子情。 “云绮……” 看出云绮的内心变化，钟子情有点担心，就算过了三年，有些伤口还是难以愈合，有些仇恨也还是难以释怀。 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却被云绮无情地拍开。 “别碰我！” 被云绮这样一吼，钟子情胸口一颤，左手立即僵在半空中，而后悻悻地收了回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云绮又一次不死心地双手握着匕首向赵峥冲过去。 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云绮已经冲了过去，不过这次，赵峥没有手下留情。 “呀！” 尖叫声与匕首落地的声音几乎一同响起，紧接着赵峥扭头冲身后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即心领神会，一摆手，旁边的士兵都冲了上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披在身上的黑披风早就掉落在地，连匕首也被夺下，现在的云绮正被两名士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双狰狞的眼，毫不示弱地瞪着没有被她杀死的男人。 失败了！ 我失败了！ 内心如涨潮的海水般汹涌，云绮紧握拳头的双手在颤抖。 自己会被怎样处置呢？会被砍头吗？还是被绞死？还是说……又会被扔回到那个破地方永无止境地劳作…… 愤怒与悲伤一齐刺激着泪腺，可云绮不能哭，她有种一旦哭了就彻底认输的感觉。 然而，她还是很想哭。 鬼使神差的，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旁边的钟子情。 两股目光，不期而遇。 正文 第9章 行刺不成反被擒 一瞬间，她发现钟子情在意识到她在看他的时候，流露出惊讶又有些惊喜的神色。 而对于钟子情的这个反应，她感到说不出的诧异。 不过下一秒，她就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 她想，她是在向钟子情求助，下意识的。 而这，是她最不希望自己做的。 她不能这么软弱！ 用力甩头，借以让自己保持清醒。云绮安慰自己，反正自己的这条命三年前就该没了，就算真被赵峥处死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唯一不甘的是没有替父王报仇。 就在云绮拼命给自己打气借以缓解面对死亡的恐惧时，周围百姓们的骚动声稍稍减弱，却没有完全消失，他们都在好奇这个胆敢光天化日刺杀一国的大将军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斜着眼睛扫了一下围观百姓，赵峥不想事态继续扩大下去，于是冷冷开口： “把她压下去，听候发落！” “是！” 士兵们领命，将云绮压了下去。 转身的时候，云绮还在瞪赵峥，用她浑身上下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球瞪赵峥。 “唉！” 直到云绮消失在视线中，赵峥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余光瞥到被士兵夺下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沾着钟子情的血。 “抱歉了，子情……” 总觉得自己有些责任，赵峥这样说道。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错又不在你。” 钟子情这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错也不在云绮公主。” 伸出被包成粽子的右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淡淡的风里，还残留着血的味道，他不知道他的受伤能否令复仇失败的云绮感到一丝慰藉。 “对了，你还要出征呢！别耽搁了，快走吧！” 看向神情严肃的赵峥，他说道。此时此刻，赵峥的心里恐怕也不好受，不是因为被行刺，而是因为云绮还和三年前没有多大的区别……云绮的内心，并没有成长。 钟子情，暗暗在心中叹息。 “嗯，那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子情。” “好。” 面带微笑朝赵峥点头，钟子情心知肚明，“剩下的事”指的是什么。 很快，士兵们就为赵峥的战马处理好伤口，这是跟随赵峥驰骋疆场多年的战马，不到万不得已赵峥是不会抛弃它的。 百姓们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出征的事情上，军队再次启程，浩浩荡荡。 将赵峥众人送到城门口，钟子情就此与他们作别，之后要做的，就是相信赵峥并且等待他们凯旋。 马蹄掀起的尘土在眼前渐渐变淡，站在城门口的钟子情转身，仰起头望天。 天空很蓝，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漂亮的双唇轻启，呢喃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甩着宽大的衣袖单手背后，钟子情迈开脚步，朝向某一个地方。 王都紫阳，地下牢狱里。 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不过云绮却没觉得这里有多糟。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她感觉自己在等死。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那些做了坏事而被她的父王处死的犯人们是否也跟现在的她一样的心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双臂环抱着弯曲的双膝，云绮喃喃自语。 她脑海中不止一次想象的是自己杀死赵峥夺回王位，再次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现实却是，她变成了阶下囚。 “赵峥……混蛋赵峥！混蛋赵峥！” 越想越气，云绮不由得站起身冲着监牢外面大吼。 “赵峥你这个王八蛋！叛臣贼子！忘恩负义！你有种你杀了我啊？缩头乌龟，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快给我滚出来！” 若是三年前的云绮绝对骂不出这么多花样来，不过三年来在民间，比这些还要难听的粗口她都能倒背如流。 “这还真是……没想到云绮公主你的身手没怎么长进，骂人的功夫倒是日渐精湛了。” 随着监牢大门吱呀一声响，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走了进来。 正文 第10章 王位的归属 不用看长相，光听声音云绮就知道来人是谁。 “哼！要你废话，我还没骂完呢，马上就轮到你了，钟子情！” 双手用力抓着牢门，抓的指甲都快断了，云绮瞋目切齿地看着缓步来到她面前的钟子情。 和她的愤怒截然相反，钟子情面带微笑，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你这混蛋，看我被关在这里很开心是不是？” 虽然钟子情的笑脸令云绮感到火大，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因为钟子情的到来而感到说不出的安心，对于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云绮多少有些恼火。 “不是因为你被关着而开心，是因为就算被关着你还能这么精神，子情觉得很放心而已。” “你……” 脸颊不自然地热了起来，云绮觉得，可以把钟子情刚刚的话理解为是在关心她。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还不是你和赵峥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 “是，都是子情的错。” 双手交握向被关在牢里的云绮行了一礼，钟子情的态度一如既往。 这一幕，令云绮产生了自己依然是公主，依然是钟子情的主子的错觉。 往事如潮水涌上大脑，云绮的心里再一次百感交集。有时她真的会觉得老天爷对她很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种事，为什么要夺走她的父王，夺走她的人生？！ “云绮公主？” “都说了别再叫我公主！” “抱歉……那……云绮……” “……哦……” 对话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被直呼名字，云绮却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面的钟子情，也是一样。 虽说云绮早就不是公主了，可在钟子情看来，称呼云绮为“云绮公主”，是为了在他们二人之间划清身份的界限，一旦开始直呼云绮公主的名字，就仿佛拉近了与云绮公主之间的距离。 他……总是不自觉地抗拒这一点…… 就在尴尬的气氛徘徊在钟子情和云绮之间难以散开时，一名侍卫走了过来。 “钟大人……” “嗯，把牢门打开吧！” 侍卫将牢门打开之后便离开了，钟子情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进去，而云绮也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走出来。 两个人在对视，云绮瞪着钟子情，钟子情却是面带微笑看着云绮。 半晌，云绮先开了口：“怎么？送我上断头台之前都不给顿饱饭么？” 这是她在农家寄宿的三年里听来的，据说犯人在被处死之前都会先吃一顿美味的断头饭，而这些事她以前在皇宫里从来都不知道。 “呵……看来我还是没白送你到刘婶那里，你知道了不少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那里很好是吗？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干活儿，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 “云绮……” 这次，钟子情没有再口误称呼云绮为公主。 “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个平民百姓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整日都在劳作，为什么你不能把它当做是理所当然的呢？” “我为什么要把它当成理所当然？我是公主！” “那么你为什么会成为公主？” “因为我父王是这个国家万万人之上的君王！” “那么……你的父王又做了哪些君王应该做的事呢？” “这……” 云绮一下子被问住了。樱桃红唇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父王做了什么事？做了哪些君王应该做的事？ 她只知道她的父王为了昭玉妃修建了许多漂亮的宫殿，为了昭玉妃拿死刑犯做靶子来打猎，为了昭玉妃征收了大批量的奴隶……难道这些，都不是君王应该做的事吗？ 云绮感到困惑了，而这困惑的眼神终于还是落到了钟子情的脸上，然而面前的钟子情却没有微笑，不像平时那样笑得温文尔雅。 钟子情乌溜溜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在燃烧。 那是……怒火。 可是，云绮觉得钟子情不是在冲她发怒。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君王应该做什么……” 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云绮扭头看向一边，刻意避开钟子情凌厉的目光。 “是啊，所以还为时过早……把那个位子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