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执念 菲君不可(索还贞)

    

    临下班前,宋菲接了个电话,“宋菲,你姐晚上八点的飞机,你跟张君去机场接晴晴。”韩彩霞在电话里说。

    “加班没时间。”宋菲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你这孩子,你姐一出国就是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心肠怎么这么硬呢?”韩彩霞抱怨起来。

    宋菲不等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韩彩霞是她亲妈,宋晴是她亲姐。

    张君是她老公,他们结婚刚一年。

    宋菲在街道办事处上班,工作很轻松,而且离家很近,步行五分钟不到。

    她顺道去了菜市场,买了半斤小排骨,一根莴笋,半斤豆芽,一个大西红柿,三个鸡蛋。

    家里的冰箱基本是空着的,菜放进冰箱就不新鲜了,所以她每天都去菜市场买菜。

    她炒菜时,不时看看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张君一般七点左右会到家,如果有应酬他会提前打电话告诉她。

    张君开了一家广告公司。

    七点过十分张君到家了。

    “我妈有没有打电话给你?”宋菲是蹦着跑过去的,接过他手里的公事包,眨着眼睛带着一丝笑意问。

    “嗯。”张君脱下脚上的鞋子,换上拖鞋。

    “吃饭了,红烧小排!”宋菲一个旋身拎着张君的公事包朝书房奔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

    不用想也知道韩彩霞一定打电话给张君,让张君开车去机场接宋晴,张君能按时回来,说明他拒绝了。

    张君夹了一块排骨送进嘴里,眉稍稍皱了一下。

    “咸了?”他的任何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宋菲的眼睛,宋菲尝了一块,真是咸了。

    “先放水里涮一下。”宋菲倒了一杯水放在两个人的中间。

    今天所有的菜都偏咸了,宋菲却吃得异常的开心。

    张君吃饭很安静,他是典型的食不言,寝不语。

    吃完饭,张君回书房工作,宋菲收拾干净厨房,就抱着毛线球坐到书房的沙发上,她准备给张君织一件毛衣,这毛衣织了快一年了,连个领口还没织出来。

    宋菲从来就不是心灵手巧的人。

    张君敲着键盘,浏览着邮箱里的文案,他公司的设计师会先把文案框架发给他,等他审核认可后,他们再照这个思路往下走。

    又漏针了,宋菲打了个哈欠,拆了刚织的一小段。

    “你不睡吗?”宋菲打着哈欠流着眼泪,已经十一点了。

    “明天要去投标书,你先睡。”张君专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

    他公司的员工今天都在加班,接到韩彩霞的电话,怕她多心,他就提前回来了。

    宋菲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

    宋晴和张君是大学同学,他们两个都是设计院的高材生,郎才女貌。

    就在他们两个谈婚论嫁的时候,张君的爸爸因为涉嫌贪污被拘留。

    在张君陷入困境的时候,宋晴一走了之出国了。

    宋菲陪着张君,陪他度过最艰难的那两年,后来案子查清楚了,张君的爸爸又官复原职,宋菲怀孕了,张君娶了她。

    刚结婚时,张君的公司逐渐做大,他每天都很忙。

    宋菲看房买房装修,后来孩子不小心流掉了。

    宋菲干瞪着天花板,如果不是她怀孕,张君可能不会娶她。如果不是张君醉酒,他大概也不会跟她发生这种事。如果宋晴当初不离开,张君可能已经是她的姐夫了。

    现在宋晴突然回来了,宋菲抱紧了被子。

    从小到大,宋晴样样比她出色,她是宋家的骄傲。

    宋晴很漂亮,宋菲则很不起眼:一米六三的个子,五官也平淡无奇,毫不显眼。

    张君身高有一米八零,五官长得很俊秀,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最耀眼的,宋晴亦然。

    :因执着而产生的不可动摇的念头。

    张君是宋菲的。

    这个始于十年前。

    当时十五岁的宋菲绕着护城河散步。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坐在河边,他拿着铅笔在画架上的白纸上游走,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阳光透过树阴照在了他的脸上,宋菲停了脚步呆呆地望着他。

    后来,宋菲每天都去那条护城河,经常会碰到他。

    他从没注意过她,一眼也没有。

    宋菲当时留着一个平头,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那天突然下雨了。

    “喂。”他背着画架站在树阴下躲雨。

    “干嘛?”宋菲坐在河畔上,扭过头,没好气地粗声问。

    越是自卑,越会装出离经叛道,当时的宋菲就是这样。

    他朝她勾勾手指。

    宋菲大大咧咧地站起来,抖着腿朝他走过去,她身上的运动服早就淋透了。

    “有事?”她站在树阴外面,斜着眼横声问。

    他突然扬起唇,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树阴下面。

    “想单挑?”宋菲甩开他的手,捋起了衣袖,斜着眼问。

    “小子,没事不要找不自在。”他一根手指戳一下她的额头。

    “你等着,我这就找人废了你。”宋菲跳起来,扭头就跑。

    张君看着这小子莫名奇妙地脸红脖子粗,看着他跌跌绊绊地冲进雨中,摔了好几个跟头。

    宋菲一口气跑回家,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他居然摸她了,他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宋菲冲进宋晴的房间里。

    十七岁的宋晴一头披肩长发,一袭白色连衣裙,她坐在窗前,在画本上涂鸦着。

    “脏死了,快出去,妈——”宋晴大叫起来。

    “宋菲你给我出来!”韩彩霞气势汹汹地吼。

    “我也要学画画!”宋菲梗着脖子嗷着。

    “要死了,快出来,培养你姐姐一个就花老钱了,哪有闲钱给你作!”韩彩霞风一般跑进来,揪着宋菲的耳朵,将她拎了出去。

    那天以后,宋菲就跟张君杠上了。

    他在河边画画,她会突然跑过去,在他背后用力一推。

    她也给他送了不少礼物:蚯蚓,蟑螂,癞蛤蟆,蝈蝈。

    张君有时实在气不过,会跟在后面追她,追上去,就是一掌。

    两个人绕着护城河跑了好几个圈,宋菲很享受这种调情方式。

    这天晴空万里,张君头上突然就被淋湿了,他扔了笔,咬牙站起来,他忍这个小子好久了。

    送完礼物,宋菲照例拔腿就跑。

    张君追了上去,将她撂倒在地,压到她身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他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跳着,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这个小子用了整整三个月时间,终于挑起了他的怒火。

    宋菲脸有些红了,她勾起双腿缠到他腰上,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地,两个人在草地上轮番压着打着滚。

    压完以后,宋菲酡红着小脸,心满意足地走了。

    “再让我看见你,我掐死你!”张君在身后喝道。

    宋菲捂着脸跑了,她去图书馆查过书了,书上说: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拿脚踹。

    书上还说:爱一个人,就让他心跳加速吧!

    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捉来蟑螂,蚯蚓什么的小礼物送给他。

    第二天,宋菲拿来一条像蛇一样的长鱼,悄无声息刚要扔到张君身上,他突然一个转身,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脸上,宋菲晃了两晃,噗通一声掉进身后的护城河里。

    张君跳下河,将她捞上来。

    宋菲是个旱鸭子。

    他按着她的胸口,按到软软的两团。

    “你是女的?”宋菲清醒过来,张君坐在她旁边,一脸诧异地问。

    宋菲羞答答地点点头,她是如假包换的女生。

    “对不起。”张君道歉,他从没打过架,更加没打过女人。

    第二天,宋菲偷穿了宋晴的长裙,那裙子一直拖到地上。

    这次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张君的身旁,看他画画。

    “你叫什么?”张君瞥她一眼问。

    “宋……晴。”宋菲脑子一抽,说谎了。宋晴什么都比她强,就连名字也比她的好听。

    后来有一天,宋菲翻看宋晴的画夹,在里面看到张君的素描像。

    “他是谁?”宋菲一拍桌子责问道。

    “我男朋友。”宋晴漫不经心地说。

    那一秒,宋菲的心碎了。

    她再没去那河边。

    半年以后,宋晴突然带着张君回家了。

    宋菲闷头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她就勾着一个黄毛小子的肩膀回家了。

    “我男朋友!”她昂着头,宣布道。

    张君成了宋晴的男朋友,他经常来宋家吃饭。

    他是市长的儿子,韩彩霞相当满意。

    只要张君一来,宋菲准会领个男孩回家。

    宋菲在床上辗转难眠,张君在书房待了一晚。

     正文 第二章  恨她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宋晴上下打量着宋菲,语带讥讽地道。

    “你倒是变老了。”宋菲看着宋晴精致的容颜,反唇相讥。

    宋晴跟张君同岁,二十七。

    “你怎么跑居委会上班了?”宋晴扫一眼宋菲身后的一排小平房,里面坐了七八个大妈级的人物。

    “不是居委会,是街道办事处,我们属于政府派出机构,是政府管理的延伸,给你扫扫盲。”宋菲扬起了下巴。

    “长发真不适合你。”宋晴看着宋菲过肩的长发,幽声道。

    “有事没事?我还要工作!”宋菲一脸的不耐烦。

    宋晴一大早跑过来,就为跟她说这些废话?

    “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呢?”宋晴信手撩一下波浪长发。

    “你是想让我回家,还是想让张君回去?”宋菲没好气地问。

    宋晴比她高了一个头,跟她说话,她脖子仰得费劲。

    “你说呢?”宋晴偏着头,笑得意味深长。

    宋晴长得很冷艳而且身材非常的火辣,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他是我男人了,你想了也白想。”宋菲用力甩一下长发,扭身就走。

    “老板,有人找。”秘书小韩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探进半个身子。

    “是个超级大美女噢。”小韩小声地嘀咕一句。

    他们都见过BOSS的老婆,那女人长得真的很普通:身材像平板,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他们私下讨论一致认为,BOSS有恋童情结,所以才会找了这么一个长得像初中生的女人。

    不然公司美女云集,BOSS怎么从没划拉几个充入后宫?

    小韩赶紧让开了一条道,这美女有女王气势,让人不知觉的臣服。

    宋晴踏进办公室,小韩赶紧带上门。

    “好久不见。”宋晴走过去,俯身双手撑在张君的大办公桌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职业装,合身的剪裁将她傲人的曲线展露无遗,她没露背也没露大腿,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诱人的风情。

    张君放下手里的笔,淡漠地望着她。

    宋晴凝着他的脸,剑眉下一双深邃黑瞳,就像是一谭深深的湖水一般,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有事吗?”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的冷漠刺伤了她,“张君,你还在恨我?”宋晴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痕迹。

    他就这么?所以他才会娶了宋菲,他是在报复她吗?

    当时设计院有两个出国深造的名额,他们打算结完婚就一起留学。

    可是张家却突然出事了,房子,车子,银行账户,所有的一切都被银行查封。

    当时他们两个是在读博士生。张市长被抓,市长夫人突然中风瘫痪在床。

    看着那临时租来的地下室,看着她未来的婆婆大小便失禁,宋晴害怕了。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明珠,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需要她扶。

    虽然她爸妈是最普通的工人,他们却像呵护公主一样呵护着她。

    她当时只是一时害怕,所以她出国了。

    在国外她拼命地读书,她想过了,她只是暂时离开一下而已,早晚她会回去找他的。

    后来听妈妈说,宋菲辍学搬到地下室了,她照顾着瘫痪在床的病人。

    张君也没再继续读博士,他下海创业了。

    宋晴做梦也没想到,张君会娶宋菲。

    宋菲是问题少女,男朋友一大堆,她甚至连大学都没读完。

    “不恨。”张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绝美的脸。

    “张君,我爱你。”宋晴眼眶有些湿了。

    张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别这样对我。”宋晴泫然欲滴,曾经他那么地爱她,他们是那样的相爱,那样的情投意合,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那么默契,那么相配。

    “我还忙,不送了。”张君翻着桌上的文件,不再看她。

    “张君,你不要我了?”宋晴哀声问。

    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宋晴低声抽泣着,他始终都没再看她,他怎么舍得看她难过,看她落泪?

    宋晴落荒而逃。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回来,他一定会在原地等她。

    张君将手里的文件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他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根烟,用力抽着。

    他一脸的阴霾,他该死的发现,她还是能轻易的影响着他的情绪。

    她说对了,他就是。

     正文 第三章  公婆

    宋菲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逛着。

    韩彩霞又打电话过来了,“宋菲,快回家,晴晴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哭。”电话里还能听见宋晴的哭声。

    “我没空!”宋菲挂了电话。

    宋晴有公主病,从小到大都是,稍有不顺心,就大哭大闹。

    宋菲很皮实,父母拿她当男孩养,戒尺也打断了好几根。

    宋菲肩上扛着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一手提着花生油,一手拎着一大袋猕猴桃,大步流星地走着。

    中午出来办事,她便顺道去看看婆婆。

    婆婆喜欢吃猕猴桃。

    宋菲走进一个小区,大概谁也不会想到市长居然会住在这里,而不是住在别墅区。

    婆婆家住在一楼,厨房后面带了个小院子。

    保姆开了门,“菲菲来了。”

    “李阿姨,妈——”宋菲叫道。

    “怎么又拿这么重的东西?让张君开车带来多好啊。”陶竹君从房间里走出来,埋怨道。

    经过治疗,陶竹君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腿脚还不太利索。

    “妈,葡萄熟了吗?”宋菲放下东西,朝小院跑去。

    小院里有个葡萄架,宋菲隔三差五就来瞅瞅。

    一串串的葡萄挂在茎蔓上,宋菲咽了一口酸水,爬到三角梯上,摘了一颗青葡萄放进嘴里,酸得咧!她五官皱成一团。

    “还要再等个把月,看你嘴急。”陶竹君慢慢走过来,扶着门框笑起来。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宋菲挂在梯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葡萄,叹道。

    “菲菲,快下来,别摔了。”陶竹君催道。

    宋菲应了一声,麻利地下来了。

    “妈,讲故事,讲故事。”宋菲挽上陶竹君的手臂,撒娇道。

    陶竹君懂的历史特别多,她以前是大学历史系主任,现在退休在家,没事就写写书,她已经出版好多学术性的书了。

    张市长是个难得的好官,就是因为他不跟别人同流合污,才遭到同僚们的陷害,好在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陶竹君病好后,她让张诚然给宋菲安排一个工作,张诚然就是不肯开这个金口,他这辈子,从没利用职权徇过私。

    最后还是陶竹君托关系,让宋菲进了他们公寓附近的街道办事处。

    这个工作轻松,也方便宋菲照顾张君。

    “菲菲,你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趁年轻早点生,身体也恢复得快。”陶竹君打散了宋菲的长发,给她梳着辫子。

    “嗯。”宋菲像猫一样眯着眼睛。

    她喜欢陶竹君给她梳头发,陶竹君给予了她很多的温暖和爱,这些宋菲从没在爸妈身上得到过。

    公公也是个好人,他话不多,这点张君很像他。

    宋晴冲进宋菲的房间,砸着房间里的东西。

    “晴晴,小心,别碰到自己。”韩彩霞心疼地拉住了发狂的宋晴。

    “她抢了张君,我恨她!”宋晴伤心地哭喊着。

    “你不是不要张君了嘛。”宋爱国收拾着屋里的狼藉,小声嘟嚷道。

    “宋爱国,你闭嘴!”韩彩霞吼着老公,宋爱国听话地闭嘴了。

    “妈,你让宋菲离婚!”宋晴喝道。

    “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韩彩霞闷声说。

    宋晴又发狠地砸东西,在爸妈跟前,她从不需要藏着掖着,她随心所欲,想怎样都行。

    她当然知道爸妈帮不上什么忙,她现在只是需要发泄一下而已。

    张家一家四个人安静地吃着饭。

    宋菲忍着不说话,张家家规:食不言,寝不语。

    张家还有很多家规,张君就是在这种严厉的家规中长大的。

    吃完晚饭,张君和张诚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父子之间的话很少。

    宋菲暗自观察过,他们可以坐一个下午,一句话也不说。

    保姆李阿姨给宋菲打包着她腌的泡菜,李阿姨制泡菜的手艺是一流,宋菲很爱吃。

    “不早了,张君你和菲菲早点回去。”陶竹君放下书,走出书房。

    宋菲拎着泡菜跟张君走了。

    “怎么没开车来?”她歪着头问。

    “限号。”张君应道。

    宋菲当然知道今天他的车限号,她和张君在一起时,基本上都是她找话题。

    走到小区门口,“我们坐公车回去吧。”宋菲抢先开口道。

    张君当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结婚一年从没吵过架,也从没红过脸。

    公车上人有点多,张君用身体替她隔开周围的人,宋菲一只手搭在他腰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张君没有烟瘾,他很少抽烟。

    “喂。”她仰起头,小声道。

    他看着她的脸,稍稍低头。

    宋菲嘴凑到他耳边。“妈让我们要个小孩。”她轻声地说。

    “忙过这一阵再说。”他淡声道。

    宋菲不说话了,只是拿脑袋使劲蹭着他的胸口。

    张君的视线落在她的脑后,两个小辫子,一看就知道是陶主任的杰作。

    回到家,宋菲将泡菜放进冰箱。

     正文 第四章  又骄又纵

    市里要增建一些地标性的建筑。

    会上张诚然推荐了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张君。

    举贤不避亲,张诚然知道当年张君在建筑设计院时,就是顶级的设计师。

    后来他自己开了公司,设计院一接到大工程,也会请张君回去帮忙。

    张市长一句话,下面的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张君当上了总设计师,设计院也全力配合他,给他派了几名精英。

    宋菲难得回一次娘家。

    “晴晴爱吃的基围虾你买了吗?”韩彩霞在厨房里叫道。

    “买了。”宋爱国拎着一堆菜走进来。

    “茼蒿,茼蒿买了吗?晴晴想吃茼蒿汤。”韩彩霞一惊一乍地叫。

    “妈,你怎么不问我爱吃什么啊?”宋菲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放在嘴里。

    “你有不吃的东西吗?”韩彩霞呛声问。

    这倒没有!宋菲嚼着鸡翅,她不挑食,什么都吃。

    “晴晴在设计院找到工作了,还是一个小官呢。”韩彩霞得意地说。

    “妈,我也是官。”宋菲瞪她一眼。

    “破计生办的预备小科员。”韩彩霞嗤笑一声。

    “韩彩霞,你是我亲妈吗?”宋菲又挑起一块鸡翅。

    “我不是你亲妈,白眼狼,别吃我做的鸡翅。”韩彩霞夺过宋菲手里的筷子,将她赶出厨房。

    宋菲溜达进客厅,拿了几个旺旺雪饼吃起来。

    “宋爱国,我是你亲闺女么?”宋菲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问。

    “你说呢?”宋爱国将那盘鸡翅偷偷顺了出来,摆到她面前。

    “你是我亲爸!”宋菲眯开眼笑。

    “宋菲,你别吃光了,给晴晴留着。”韩彩霞在厨房里喊着。

    “我给她留个鸡尾巴。”宋菲口齿不清地叫道。

    门铃响了,宋爱国笑着去开门。

    宋晴,张君一前一后走进来。

    张君手上拎着生日蛋糕,今天是宋爱国的生日。

    宋菲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她小跑过去,将张君拉到房间,关上门。

    “你怎么跟她一起回来了?”她嘴里包着鸡翅问。

    “路上碰到的。”张君答道。

    “她坐你车了?”宋菲眯起了眼睛。

    “嗯。”张君应了声。

    “以后不许让她坐你的车。”宋菲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哼道。

    “嗯。”张君答应了。

    “呵呵,鸡翅你吃不吃?”宋菲跳到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从嘴里吐出半个鸡翅来。

    “你吃过了,不吃。”张君坚定地拒绝。

    “你还吃过我的口水呢。”宋菲嘟起嘴,将那半个鸡翅朝他嘴边送去。

    “吃饭!”宋晴推门而入,冷声喝道。

    宋菲从张君身上滑下来,狠狠瞪了一眼宋晴。

    “张君,吃肉,吃虾,吃,吃,吃。”饭桌上韩彩霞热情地招呼着。

    食不言,寝不语,在宋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点蜡烛,切蛋糕吧。”宋菲揉了揉鼓鼓的肚子,她快撑到了,再不切蛋糕,她就吃不动了。

    “宋菲,就你嘴馋。”韩彩霞喝道。

    宋菲站起来,在餐桌上清理出一块地方,将蛋糕搬到餐桌上,象征性地插上几根蜡烛。

    “宋爱国,赶紧许愿吧。”她用手指扣了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吸起来。

    宋爱国许了愿,吹灭蜡烛。

    宋菲挖了一勺蛋糕,吃起来。

    一吃完饭,宋菲就催张君回去了。

    宋晴多看张君一眼,她都觉得亏得慌,她的男人凭什么让宋晴看啊。

    张君开着一辆黑色广本,宋菲抱着肚子斜歪在副驾驶座上,她吃撑了。

    “我调到计生办了。”宋菲开口打破车里的沉默。

    “嗯。”张君应道。

    宋菲啃着手指,扭头望着车窗外。

    以前,张君话没这么少,至少和宋晴在一起时,他每天都在笑。

    宋晴,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她真看不出宋晴哪里好?

    她要是男人,她铁定不会找宋晴这样的女人。

    “张君,你能跟她保持距离吗?”宋菲转过脸望着他。

    她管不了他的心,她想管住他的身。

    “私下我不会单独见她。”张君说,他只能做这样的承诺,现在他跟宋晴一起工作,几乎每天都会碰面。他没想到宋晴会代表设计院跟他合作。

    宋菲换了个手指头啃着。

    你爱我吗?你还爱她吗?你们以前有怎样,怎样吗?

    这些问题,宋菲从来就问不出口。

    答案就摆在眼前,她不想自找不痛快。

    我爱你一定不比她少。

     正文 第五章  止疼药

    会议室的长桌上摊了一桌子的图纸。

    饭点早就过去了,宋晴头埋在图纸中间,她工作的样子跟她平常完全是判若两人。

    她脱了西服小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的袖子高卷着,铅笔在图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张君走进会议室,他现在是两边兼顾,公司和设计院。

    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边的工作。

    公司那边商业性太强,他们的设计基本依附于客户的需求。

    这次的地标性建筑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基本上算是无命题作业,可以随意发挥。

    “来了。”宋晴不抬头地招呼。

    张君走到她身旁,看着她刚绘的图纸。

    宋晴放下手里的笔,揉揉酸疼的脖子。

    胃饿得发疼,她伸手捂住胃部。

    “没吃饭?”张君皱起了眉。

    宋晴摇摇手,指指自己的包。

    张君将包递给她,她从包里掏出止疼片,不等张君将水杯递给她,她就直接吞下几粒药。

    “吃饭去。”张君冷着脸说。

    “走不动,你背我。”宋晴苍白着脸,弱声玩笑道。

    张君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宋晴怔怔地坐着,他真的将她放下了?

    十分钟不到,张君拎着餐盒走进来。

    宋晴狼吞虎咽起来,那没有任何标识的药,实在太刺眼。

    “吃饭比吃药强。”张君没收了桌上的药。

    从设计院出来已经是傍晚了。

    张君去了医院,将那药拿给朋友看。

    天黑了,宋晴坐在会议室里耐心地等着。

    药是她故意找来的,这是胃癌早期。

    这也是最后的试金石,试他是否还爱着她。

    他跟宋菲的婚姻是一个错误,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共同的话题,现在,她想帮他结束这个错误。

    凌晨了,他还没出现。

    外面下雨了,宋晴站在设计院门口。

    一辆车停了下来,上官云景走下车,撑开雨伞朝她走过来。

    宋晴眼神一暗,上官云景是医生,这药就是他给她的。

    “张君拿着药找过我了。”上官云景说。

    “你说什么了?”宋晴紧张地问。

    “实话实说。”上官云景悠悠道。

    “你!”宋晴气急。

    “你也看上脑残剧了?装绝症。”上官云景切了一声。

    宋晴狠狠地剐着他,上官云景一脸平静地和她对视。

    张君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听到上官云景说那是什么药时,他的脑子突然就空了,上官云景又接着说了,这是宋晴的一个恶作剧。

    身后响起拖鞋的声音,张君掐灭了手里的烟。

    宋菲穿着睡衣,还没到阳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几点了,不睡吗?”宋菲揉着眼睛,嘟囔问。

    “我洗个澡就睡。”张君朝屋里走去。

    阳台的小桌上放着烟灰缸,里面满满的烟蒂。

    宋菲清空了烟灰缸。

    下雨了,她伸出一只手接着阳台外面的雨点。

    “睡觉。”张君换上睡衣走到阳台上。

    宋菲趴在阳台上。

    “衣服湿了。”张君将她拉到身边,用手上的干毛巾擦了擦她的脸。

    “冷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着。

    “怎么抽上烟了?”她看着他问,灯光有些昏暗,他的眼神幽深,里面的情绪似乎太过复杂,她看不清。

    “以后不抽了。”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卧室。

    躺到大床上,他关了台灯。

    宋菲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跟她上过床吗?”半晌之后,她问。

    他用力开了灯。

    “喂,你们做过吗?”宋菲背对着他,喃声问。

    “不可理喻。”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就可理喻了。”她幽声道。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宋菲吸吸鼻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比做菜,宋晴是满汉全席,她是上不了席的狗肉。

    他要是尝过了满汉全席,再吃其他东西,就食之无味了吧。

    一大早,宋菲拎着行李箱出门了,她代表计生办被派去其他城市开会学习一个星期。

    张君从书房走出来,他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一个晚上。

    他扫了一眼厨房,她没做早餐就走了。

    昨天她说过要出差的。

    “张君,搭你的顺风车。”宋晴快步走出设计院,没事人似的笑道。

    “我回家,不顺路。”张君坐进车里,发动车子离开了。

    宋菲不在家,这一个星期他准备去爸妈家蹭饭。

    吃过晚饭,张君站在葡萄架下,看着上面的葡萄。

    “没熟呢,怎么跟菲菲一个样?”陶竹君一脸好笑地说。

    “我听你爸说,宋晴也参加这个设计了?”陶竹君问。

    张君拿起喷壶浇着院子里的花草。

    “她是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张君,我不希望你变成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人。”陶竹君正色道。

    “回去了。”张君放下手里的喷壶。

    出了电梯,韩彩霞和宋晴站在门口。

    “张君,你可回来了,宋菲出差了,我给你做了饭带来。”韩彩霞手上拎着保温瓶。

    宋晴站在韩彩霞身后,歪着头看着张君。

    进了屋,宋晴环视着房子,房子很大,约有二百多平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张君,宋菲不在家,我就在这里住下了,给你烧饭。”韩彩霞径自走进客房,铺床叠被。

    她也是被逼无奈,宋晴在家里闹着要自杀,作孽啊,两个女儿看上同一个男人了。

    宋菲皮实,怎么折腾都没事。宋晴却不行。

    她们两个打小,韩彩霞就看出来了。

    宋菲五岁时,韩彩霞给她买了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七岁的宋晴当晚就离家出走了,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她。

    韩彩霞真是被她吓怕了,以后宋晴不管要什么,她都竭力满足她。

    那皮鞋宋菲一次也没穿,她让给宋晴了。

    宋晴脚大,穿不进去,后来她把那红皮鞋扔了。

     正文 第六章  古书

    宋菲这是第一次出差,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开会的时候,她坐在台下双目呆滞,会场里基本上清一色的娘子军,宋菲算是最年轻的一个了。

    两个人一个房间,跟宋菲同屋的那个来自大西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宋菲趴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她有些后悔,不该跟张君说那种话。

    他跟宋晴的事都是历史了,她现在揪着那些“过去”不放,想想挺没意思的。

    宋菲给陶竹君打了电话,两个人聊了十几分钟,听话音,张君这些天没回去吃饭。

    讲完电话,宋菲直勾勾地盯着张君的号码,她已经出来三天了,没跟他打过一次电话,他也没主动打电话给她。

    会议第四天结束,剩下的几天是组织大家参观游玩,宋菲没跟团玩。

    她抓紧时间逛了几个当地的特产店,买了极具当地特色的豆腐乳,大酱,药酒,腊肉干。

    宋菲还寻了几家古籍书店,买了几本书,准备回去送给婆婆。

    宋菲搭最后一班飞机,提前回来了。

    雨下得很大,宋菲拎着大包小包下了出租车,冒雨朝公寓跑去。只十几步远的路,她全身就淋得像个落汤鸡。

    宋菲站在台阶上使劲地跺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才按下电梯按钮,走进电梯,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放下行李,脱了脚上湿乎乎的鞋子,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赤脚踩着地板轻手轻脚地朝书房走去。

    张君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她可以趁机吓吓他,就像以前他在画画时,她从背后突然地推他一样。

    书房的门大敞着,宋菲呆住了,他们两个人坐在书桌前,头快碰着头了。张君拿着一支笔在图纸上画画写写,他边画边说着,宋晴听得认真,不时给出几点意见,然后两个人很默契地相视一笑。

    宋菲站在书房门口,他们两个背对着她,谁也没发现她。

    张君不停地说着话,说着一些宋菲听不懂的话,他跟她结婚一年,好像都没有现在他说的话多。

    宋菲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她不觉得疼。

    “晴晴,张君,吃夜宵了。”韩彩霞关了火,在厨房扬声叫道,她包了小馄饨。

    宋菲突然就觉得疼了,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宋菲?”张君扭过头,看见了站在书房门口的她。

    她全身湿透了,衣服还在滴水。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朝她走过去。

    “宋菲,你怎么回来了?”韩彩霞走出厨房,喃声问。

    她原本打算明天带宋晴回家,这几天晚上宋晴都是跟她一起住客房。

    “滚!”宋菲倏地转身,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韩彩霞。

    “宋菲,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妈!”韩彩霞恼了,平常在家她怎么没大没小都行,可是现在当着女婿的面,她怎么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我没你这种妈,滚蛋——”宋菲嘶声叫起来。

    张君搂住宋菲,想将她带回卧室。

    宋晴倚在书房的门框上,冷眼看着。

    宋菲一下挣脱张君,她像一只小豹子一样扑向宋晴,宋晴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扑倒在地。

    韩彩霞惊叫着过去拉她们。

    张君拦腰将宋菲抱起来,宋晴脸上挨了好几拳,鼻血都流出来了。

    惊叫声,哭喊声,韩彩霞拉走了宋晴,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张君将宋菲抱回洗手间,她全身都在发抖,他打开淋浴头,热水喷下来。宋菲低头默默解着衣服的纽扣。

    见她安静下来,张君走出洗手间,打开衣柜,拿了她的换洗衣服送进洗手间,帮她关上门。

    宋菲咬住浴巾,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全身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她直接爬上床睡了。

    张君端着刚熬好的姜汤走进来。

    “把姜汤喝了,驱驱寒气。”他将碗放在床头柜上。

    宋菲侧身背对着他躺着,一动不动。

    看到她湿湿的头发,张君皱一下眉头,大步走进洗手间,拿出一条干毛巾。

    “擦擦头发。”他直接将她捞进怀里,帮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宋菲眼睛紧紧地闭着,伤心,难受,绝望。

    相敬如冰,他对她客客气气,相敬如冰。

    “喝点姜汤。”擦干她的头发,张君端起碗,舀了一勺姜汤送到她嘴边。

    她闭紧了双唇,不肯张开。

    “公司跟设计院有业务往来,我不知道她会代表设计院。她们过来,我总不能拒之门外。”他淡淡的声音说道。

    宋菲张开嘴,喝下他送到嘴边的姜汤。

    一直喂她喝下半碗姜汤,他才放她躺回去睡觉,他将台灯调暗,端着碗走出卧室。

    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宋菲爬起来,跳下床。

    “去哪里?”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整理行李。”她闷声道。

    他松开了她的手。

    宋菲走进客厅,蹲在地上,打开包,还好里面的东西没有湿。

    张君穿着浴衣走过来,歪着头看她整理东西。

    “这是什么?”他半蹲下来,指指其中的一个小坛子。

    “豆腐乳。”宋菲答道。

    “这个呢?”他又指指一个瓷罐。

    “药酒。”宋菲说。

    难得他如此感兴趣,宋菲又掏出那几本古籍,“这是给妈的。”她将书递到他面前,上面字她不认识,这些书太老了。

    张君接过书,随手翻了翻,嘴角抽了抽。

    “怎么了?”他细微的表情,她还是捕捉到了。

    “艳本。”张君说。

    “当然是赝本,要是正版我也买不起啊。”宋菲撇撇嘴。

    “送给我?”张君问。

    “你要想要,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就能多买几本回来了,好吧,等你看完了,你再给妈送去。”宋菲略带遗憾地说,难得他看中她买的东西,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张君挑了挑眉,这些书故意做旧,里面别字百出,讲的尽是一些宫闱情事,房事之术,陶主任要是看到这样的书……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些书能升值吗?不便宜咧,二千一本咧!”宋菲睁大了黑黑的眼珠子,她突然有些兴奋,说不定她淘到的是什么宝贝,连张君都感兴趣的东西,一定错不了。

    “明天再整理,睡觉?”他问。

    “好吧。”宋菲站起来,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

    张君将那几本书送进书房,搁到最上面的书架上。

    宋菲躺在床上,打着响指,搞不好那些书能拍卖个几千万,想着她就有些激动。

    张君躺到床上,关了灯。

    “张君,我们可能要成亿万富翁了。”宋菲贴到他身上,兴奋地说。

    “嗯。”他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在她后背上摸着。

    这是某种暗示,宋菲的脸有些红了。

    她伸出双臂,勾紧了他的脖子。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温温的,软软的。

    她轻咛一声,一下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压到她身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段时间,他忙着工作,他们很久没那个了……

    因为是提前回来,宋菲可以在家休息三天。

    第二天上午,她拎着一堆特产去了婆婆家。

    她跟陶竹君讲了那古本的事。

    晚上,张君过来吃饭。

    “张君,你怎么把菲菲送我的礼物,私吞了?”陶竹君兴师问罪道。

    “张君,你跟妈妈说说,那是什么书名来着?”宋菲挽住张君的手臂,一脸献宝地说。

    “茶经。”张君说。

    “这书我已经有了。”陶竹君略带失望地说,听宋菲讲得神乎神乎的,她很期待的。

    “张君,你再说说其他名字,不是好几本书吗?”看到婆婆脸上的神情,宋菲着急催道。

    “三教偶拈,四库全书,草木春秋。”张君淡淡瞥了宋菲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宋菲一脸期许地看着陶竹君,等着她的反应。

    “这些我都有。”陶竹君失落地说。

    “葡萄熟了没有啊。”宋菲松开张君,自言自语着朝小院跑去。

    她有些后悔,不该在婆婆面前大吹特吹,她跟婆婆说:张君看到这些书时,脸上露出如获至宝的神情,手指微颤了颤,然后旋风一般冲进书房,如饥如渴地看起来。

     正文 第七章  分开

    宋菲挂在梯子上,摘了一颗青葡萄,剥去皮,放进嘴里,小脸一下拧巴成一团,真酸!

    她又摘了一个,有句话说得好:酸并快乐着,我酸故我在,哦爷!

    张君走进小院里,站在梯子旁边,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

    “张君。”宋菲顺着梯子往下爬了两节,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叫道。

    张君抬头望着她,她突然弯腰,嘴唇精准无误的袭上了他的唇。

    酸酸的味道刺激着他的舌尖。

    偷袭成功!宋菲忙不迭地往上爬,她趴在梯子的最上面冲他挤眉弄眼。

    张君揉揉额头,一只手扶在梯子上。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宋菲开始大声背诵着木兰辞。

    张君站在下面,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散开了片片光晕,他隽秀的五官,他深邃如墨的眼神,他薄薄的唇角轻抿着,神情淡淡地。

    想起十年前在护城河畔初见他的那一幕,宋菲移开了眼,“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她换了一首背诵。

    张诚然开会去了,没回来吃饭。

    李阿姨盛了一碗饭,跑到电视机前,追看她的电视剧。

    这个电视在张家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平日里,也就保姆看看。

    陶竹君,张君,宋菲三个人坐在餐厅里安静地吃饭。

    外面客厅里的电视声音有点大。

    “你跟她看雪看月亮,看了一整夜,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都没有和你看雪看月亮,也没跟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我错了!错了!错了!好不好?我不该跟她看雪看月亮,不该跟她谈一整夜,不该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以后,只和你看雪看月亮,只和你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好不好?”

    幽怨的声音传过来,很有趣味的一部剧。

    宋菲突然望了一眼旁边的张君。后者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的波动。

    吃过饭,张君进了书房,陶竹君拿出刚写好的手稿给他看,他们讨论着。

    李阿姨在厨房里洗碗,宋菲在小院里闲逛着。

    宋晴打电话来了,宋菲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挂了。

    书房里,张君的手机响了。

    韩彩霞跌了一跟头,小腿摔骨折了,人在医院里躺着呢。

    张君和宋菲一起赶到医院。

    躺在床上吃着苹果的韩彩霞,看见宋菲,情绪就突然激动起来。

    宋菲拉张椅子坐下来,淡漠地望着又哭又叫的韩彩霞。

    宋爱国一边安慰韩彩霞,一边给宋菲使眼色。

    宋晴拎着热水瓶走进来,手上的水瓶突然砸在了地上,宋菲几乎能听到“嘶”的一声,开水洒在了宋晴的脚面上。

    一抹白色身影闪电般冲过去,张君抱起宋晴就往外面跑。

    他大概忘了,现在就在病房里,只要喊一声,或者按个什么按钮,就有医生过来了。

    “晴晴。”韩彩霞脸都吓白了。

    宋爱国也跟着跑了出去。

    “宋菲,你木头人啊,还不过去看看!”韩彩霞拍着床板,叫道。

    宋菲坐着一动不动,眼泪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地滑了下来。

    韩彩霞愣住了,宋菲两岁以后,就很少哭了。

    宋晴两个脚全肿了,上官云景得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张君将宋晴交给上官云景后,就转身回病房了。

    一直到很晚,他们两个才离开了医院。

    张君开车,宋菲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路上,她一声也没吭。每次都是她主动找话题,有些累了。

    “你爱我吗?”车在公寓下面停了,她扭过脸看着他问。

    他稍稍愣了一下,她从没问过这样的问题,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了。

    “你会跟我离婚吗?”她换了个问题。

    “不会!”这次,他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她接着问。

    “你是我老婆。”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过来,替她打开车门。

    “张君,我们离婚。”她坐着不动。

    他皱了皱眉,牵着她的手,将她拉下车。

    “烧伤科跟骨科不在同一个楼层里。”他握着她的手,边走边淡声道。

    他这是在解释刚才他为什么要抱着宋晴跑出去。

    宋菲一言不发,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在意的是,他跟她在一起,他不开心。他跟她没有话说。

    他,不爱她。

    她的执念让三个人都痛苦。宋晴再不好,他就是爱她。

    宋菲打开衣柜,收拾着行李。

    “你在做什么?”张君走进卧室,看着地上的箱子,冷了脸,他已经跟她解释过了。

    “离婚。”宋菲将衣服放进箱子里。

    “很晚了,睡觉。”他揉揉太阳穴,说道。

    宋菲拉上箱子,“找个时间,办一下离婚手续,赡养费你看着给,不给也行。”她拎着箱子朝卧室门口走去。

    “宋菲!”他终于生气了,挡在了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平静地望着他,看着他铁青着的脸,不容易,他生一次气,真不容易。

    “妈不会同意的。”半天,他挤出一句话来。

    宋菲的心抽抽地疼,他生气的是这个。

    “你就跟妈说,是我要离婚的,或者先不说,缓缓也行。”她出着主意。

    他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跳着。

    “松手。”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他这么抓着她不放,她会以为他爱她,可惜不是。

    他松开了她的手,“现在忙,我没时间。”他冷声道。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婚。”宋菲替他考虑。

    他用力摔上门,去了书房,“砰”一声响,他又摔上了书房的门。

    宋菲挺直后背拎着大行李箱走出主卧室,穿过客厅,穿过走廊,最后推开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她收拾行李不是想离开公寓,而是要搬进客房。

    她不愿意回娘家住。

    这房子属于婚后财产,也有她的一半。

    即便是离婚了,她也有权住在客房里。

    早晨,张君满眼血丝的走出书房。

    他下意识地望一眼厨房,空空的。

    他走进主卧室,冷冷清清的。

    他换了衣服,去公司上班。

    客房里,宋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还有两天的假期,可以好好睡个懒觉。

    “老板,咖啡。”小韩将一杯咖啡放在老板的桌上。

    老板斜靠在老板椅上,一副憔悴的模样。

    他们最长时间加班连续几天几夜,她也不曾看过老版如此颓废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老板,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小韩看得心痒痒的。

    张君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他没法集中精力,脑子里好像塞了棉花似的。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他赚的钱都交她保管,房产证上只写了她的名字。为挤出时间多陪她,他特意回家再加班。

    她做的菜一点不好吃,他每次还不是都吃光了。

    她不喜欢闻烟味,他就努力戒烟了。

    她不喜欢他喝醉,他现在连啤酒都不碰了。

    就连他的第一次,他也献给她了。他跟宋晴谈恋爱时,只是拉拉手,接接吻,再没更深的了。张家家规:不得始乱终弃。不得先上车,后补票。

    她上厕所不洗手,她喜欢在被窝里放臭屁,每次半夜醒来,他都被熏得头昏脑胀的。

    这些他全忍了,她还要他怎样?

    宋菲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裹紧了被子,然后一鼓作气,轰了五个大响屁。

    俗话说得好:烟暖房,屁暖床。

    在被窝里放完屁,后面热热的,感觉特舒服。

    跟张君睡时,她想放屁,都偷偷将屁憋成了无声,悄无声息地排出去。

    被子捂得严实,她不担心他会闻到不好的气味。

    现在分居了,她爱怎么放,就怎么放,不用再憋屈地憋着了。

    爽!

    宋菲翻了个身,双腿夹紧了被子。

     正文 第八章  看星星看月亮

    晚上七点,张君回来了。

    宋菲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块匹萨,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望去。

    张君站在玄关处愣神地盯着她。

    宋菲急忙收起桌上的匹萨盒子,放到自己的腿上,护紧了,她是不会分给他吃的。

    他径自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来。

    “没做饭?”他问。

    宋菲嘴里鼓鼓的,她摇摇头,随即又想,她凭什么要做饭啊,反正他们都是快离婚的人了。

    在她的思绪百转千回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抽走她腿上的匹萨盒,打开盒子,取了一块,吃起来。

    宋菲饿虎扑食夺回了盒子,那一块就便宜他了。

    他吃完一块,又伸手过来,取走一块。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得失,宋菲大度地想。

    吃饱了,宋菲回客房歇息去了。

    十点半,张君推开客房的门,走进来。

    “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分居。”宋菲宣布道。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我说分居!”宋菲提高了音量。

    “驳回。”他淡声道。

    宋菲坐起来,刚要下床。

    他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别闹。”他在她耳边说。

    “我没闹!”宋菲眼眶红了。

    “睡觉。”他抱紧了她。

    “你跟她,看了一整夜,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都没有和你,也没跟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宋菲无限委屈地大声嚷嚷着。

    张君掀开被子下了床,转过身,将她连被子带人一起抱走了。

    “你干嘛?”宋菲瞪他。

    “带你,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他一本正经地说。

    宋菲咧咧嘴,噗一声笑了,然后又哭了起来。

    他抱着她坐到阳台上的躺椅上,夜空中一轮弯月,边上伴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娓娓道来,他很是认真地跟她谈诗词歌赋,然后又开始谈马列主义哲学。

    宋菲脸上挂着泪水,唇角却扬了起来。

    “以后别再说离婚的事了。”他亲一下她的额头,低低的声音说。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是云淡风轻,宋菲突然就放声哭起来。

    他隔着被子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不问她为什么哭。

    她只是很难过,很难过,他只是跟她多说几句话,她的情绪就全被他带着走了。

    “你,不爱我,跟我在一起,你也不开心……”她哭到抽搐。

    “没有,很开心。”他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眼睛骗不了人,他看她的眼神不炙热,跟她在一起,他心跳不会加速,肾上腺素不会激增,血脉不会贲张。

    她那么那么爱他,他永远也不能回应给她相等的爱,甚至连一小半也到不了。

    他所有的热情似乎都被宋晴燃烧尽了。

    他和她只剩下相濡以沫了。

    宋菲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抱她回了主卧室,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转过身,他去了书房,他有些工作没做完。

     正文 第九章  宋家有喜

    清晨,天还没亮,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张君睁开了眼睛,循着声响望去。宋菲头上系着一块白毛巾,正撅着臀蹲在地上,扒拉着行李箱的衣服,先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再码放进衣柜里。

    张君侧过身躺着,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小脸有些嘟嘟的,两颗眼珠子又黑又亮,看着就特别提神。

    宋菲手一碰,刚摞高的一堆衣服一下又散了开来。

    她狠狠咬了咬唇,让你手欠,让你手欠,没事收什么行李?!

    她牙一咬,一头扎进衣柜里,像小狗刨地一样,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扒拉出来,准备重新码放。

    “宋菲。”张君含笑叫道。

    宋菲吓了一跳,还是吵醒他了。

    她拖拉着他的大拖鞋,小碎步地跑过去。

    “啥子事?”她弯腰问。

    “上来。”他朝床里侧挪了挪,给她空出一块地方来。

    宋菲迅速地爬了上去,挨着他躺了下来。

    “什么事?”她黑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瞅着他。

    “睡觉。”他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宋菲脸红了红,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就在她考虑是否要主动出击的时候,匀称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着了,宋菲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陪他一起睡觉。

    宋菲开始异常勤快地往娘家跑。

    韩彩霞坐在床边一针一线地缝着新被子,宋爱国敲敲打打地做着木工。

    宋菲的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宋晴要嫁给上官云景了,婚礼就订在这个周末。

    上官云景是宋晴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宋晴脚伤好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答应嫁给上官云景了。

    这个祸害总算要嫁做人妇了,宋菲无比地激动,无比地兴奋。

    她是出钱又出力,还特别奉上二十万现金给宋晴置办嫁妆。

    上官云景家世一般,父母是中学老师,他是家里的独子。

    他长相斯文,给人一种温温和和的感觉。

    “云景是心外第一把刀。”韩彩霞骄傲地说。

    “这孩子看着就敦厚。”宋爱国也很满意。

    “以后咱们家就有一个医生了,这充分解决了就医难的问题。”宋菲啃着硕大的西红柿,欢快地说。

    韩彩霞和宋爱国一齐点头,这次她们住院,深刻地体会到了医院有自己人的好处。

    设计初稿总算确定下来,几个设计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兄,晚上聚餐?”一个设计师看着张君,小心翼翼地问。

    张君扫了大家一眼,一个一个的黑眼圈都特别重,这些日子大家都熬夜了,很辛苦。

    “好,我请客。”张君爽快地说。

    “师哥,聚餐地点能随便挑么?”一个女设计师举手问。

    “可以。”张君挑一下眉。

    “师兄是大BOSS,痛快!”几个设计师一起鼓掌。

    宋晴一直静默不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她要结婚的事,想来宋菲必定早就告诉他了。

    宋晴和另外一个设计师一起坐上张君的车,其他人拼命地使着眼色,那设计师才后知后觉地跑下车了。

    “怎么没眼力见的?师哥和师姐是曾经的恋人,你不知道吗?”几个设计师一起炮轰道。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

    “我要结婚了。”宋晴幽声说。

    “听宋菲说了,恭喜。”张君淡声道。

    前面的车开始移动,宋晴突然推开车门,跑下车。她闭上眼睛横冲直撞着,刺耳的刹车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张君黑着脸跑下车,一把抓住她胳膊。

    “放开我,你不是不爱我了吗?我不用你管。”宋晴奋力挣扎着。

    他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大步往回走去。

    宋晴捶打着他的后背,大哭着。

    那几个设计师开车跟在后面,看到这画面,他们全都傻眼了。谁也想不到,聪慧干练的师姐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冷静睿智的师兄也会如此暴怒。

    张君将宋晴塞进车里,给她系上安全带,按上锁门键,发动了车子,拥堵的车流终于畅通了。

     正文 第十章  三贱客

    接到张君的电话,上官云景和宋菲先后赶到了烤肉店。

    宋晴跟几个设计师拼着酒,已经八分醉意了。

    上官云景在宋晴的旁边坐下来,由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酒,并不阻止。

    宋菲紧挨着张君坐,他将烤熟的五花肉夹到她面前的碗里,宋菲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张君点了一大杯鲜榨木瓜汁给她喝。

    宋菲耳根有些发烫了,他这是赤裸裸地嫌她是小笼包啊。

    “吃烤肉喝这个解毒。”他像会读心术似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宋菲从背后探出一只手在他臀部上偷偷掐了一下。

    他的双眸闪过一抹异色,偷袭成功,宋菲心满意足地埋头吃肉。

    “宋菲,我敬你一杯。”宋晴扶着椅子站起来,拿起桌上一瓶白酒。

    “我不喝酒。”宋菲懒声道。

    “装,装什么,抽烟,喝酒,你可是样样精通。”宋晴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宋晴的下巴搁在宋菲的肩上,给她倒着酒。

    “干了。”她用瓶口碰了碰宋菲面前的玻璃杯。

    “我替她喝。”张君拿走了那玻璃杯,里面满满一杯的白酒。

    “怎么,不能喝酒?”宋晴迷离着眼睛,看着宋菲。

    “不要找不自在。”宋菲低声警告道,打架,宋晴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又,又怀孕了?算上这一次,你该是第三次怀孕了吧?”宋晴笑着说。

    宋菲脑袋突然往上一顶,重重地撞在了宋晴的下巴上,她一手抽走宋晴手里的酒瓶,一手抓住她的波浪长发,将她的脸按在桌上。

    上官云景不淡定了,他跑过来抱走了宋晴,张君也拉开了宋菲。

    几个设计师都说家里有事,先撤了。

    “宋菲,你这个烂货,十七岁就打胎。”宋晴叫嚣着。

    宋菲操起桌上的酒瓶朝宋晴砸了过去,上官云景护着宋晴,躲开了飞过来的酒瓶。

    回去的路上,宋菲一直闭着眼睛,她的脸比纸还要白。

    “你介意吗?”她闭着眼睛问。

    “不。”张君答道。

    宋菲扭过身,脸贴在车玻璃上,他要说介意,也许她会好受点。他不爱她,所以他不会介意这种事。

    曾经,为了叛逆而叛逆,为了荒唐而荒唐。

    抽烟,喝酒,打群架,是她那些年最擅长的事。

    宋晴那么耀眼,她只能靠这些来吸引他的注意了。

    她还剪过光头,顶着一颗争光瓦亮的脑袋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当他惊愕地看着她的脑袋时,她特别的有成就感。

    那年,她在酒吧第N次喝醉,她的左右护法没找到她,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带她去了酒店,醒来时,她衣服穿得好好的,除了床单上的殷红血迹以及身体撕裂般的疼,其他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怀孕了,然后她去医院打掉了孩子。

    这些事,宋家人都知道,张君也知道。

    她就像个坏了心的烂苹果,无药可救。

    是毛肚的死让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毛肚是她的左护法,当年的那个黄毛小子,她的御用男朋友之一。

    一次群殴中,毛肚的肝脏被刀刺穿,那一刀,本来是朝她刺来的,毛肚替她挡了。

    毛肚是个尖子生,偏偏被她带坏了。

    他替她背了无数的黑锅,做她的冒名男友……毛肚死了。

    她的右护法光溜溜清理毛肚的遗物,交给她一本本毛肚的日记,那些日记都是带锁的,原来毛肚是真喜欢她。

    在他的日记里,她竟那么美好。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没人告诉过她。

    毛肚的葬礼,她将那些日记本烧了。

    她辜负了毛肚,他对她的感情,她永远也无法回应。

    但是她想努力做个好女孩,不能让毛肚失望。

    她戒了烟,戒了酒。

    认真上学,认真背书。

    毛肚说话总文绉绉的,后来每次去给他扫墓时,她也会背上那么两句拗口的诗词。

    让他知道,她也是长进了的。

    她能考上大学,虽然只是一个三流的学校,这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光溜溜出国了,他们这个“”的团体彻底散了。阴阳相隔,再没比这个散得更彻底的了。

    因为宋晴的一句话,这些尘封的记忆又回来了,想想,她有好几年没去看毛肚了,毛肚叫霍尧,因为爱吃毛肚,宋菲送他这个封号。

    毛肚是个很阳光的男孩,笑起来会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像向日葵那样灿烂。

    眼泪从宋菲的脸上滑下来,滴在玻璃上,那么好的一个毛肚,被她害死了。

    张君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紧。

    十年前,他在护城河遇到了她。

    她从对面走来,留着平头,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一双黑眼睛特别提神。

    第二天,他又看见她了。

    那天下雨,他在树阴下躲雨,忍不住叫了她。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来缠着他。

    她把蟑螂扔在他的画架上,她把癞蛤蟆放进他的书包里。

    他明明可以不用去护城河画画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每天都去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他做梦竟然梦见她了,他一直以为她是男生,他很生气,气自己,他怎么可以对一个男生有感觉?!

    那天她又捉弄他,他不客气地朝她挥拳了,将她打入护城河里。

    她不会游泳,他将她捞出来,给她做人工呼吸,才发现她是个女生。

    她说她叫宋晴,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晚上,他又做梦梦见她了,他第一次遗精。

    第二天,他早早地去了河边,她穿了一条长长的裙子,那裙子不适合她,不过她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丰富,那么可爱。

    暑假,他每天上午都去素描辅导班上课。

    回家他打开书包,发现里面有一张他的素描像,落笔人是宋晴。

    一定是她下午偷偷塞进他书包里的,没想到她素描画得这么好,这是他收到最好的礼物。

    他打开画本,里面有很多她的素描像,他时常会不知觉地画出她的样子来。

    他挑了最满意的一张,准备第二天送给她。

    第二天他去了,没遇到她。

    他每天都去,再没遇见她。

    “张君,你好。”半年后,他站在教室外面,一个女孩跟他打招呼。

    女孩的眼睛有点像她,他愣神了。

    “我是隔壁班的,我叫宋晴。”女孩落落大方地说。

    “宋晴?”他机械地重复着。

    “下雨了,我家在附近,先去我家躲躲雨?”女孩笑着说。

    像被催眠了似的,他跟着女孩走了。

    “宋菲,你站住——”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拿着鸡毛掸追打一个叫宋菲的女孩,她上下跳着。

    看见她,他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在河边等了她半年。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十几分钟以后,她搂着一个高高瘦瘦,满头黄毛的男孩走进来。

    “我男朋友!”她扬着下巴说。

    他的心突然抽抽地疼。

    他经常去宋家蹭饭,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看见她。

    她换男朋友的速度很快,她跟那个黄毛总是分分合合。

    黄毛叫霍尧。

    军区司令的儿子,张君见过他。

    霍家还是大财阀,资产雄厚,第一次,张君觉得自卑了。

    车里很安静,两个人各自陷入回忆中。

    他开了车门,到家了,宋菲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牵着她的手朝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