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上古神兽
凤凰泣血(悄然无声)
华方
形如鹤,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不食五谷。
(《淮南子.汜论训》中说,木生毕方。因而有说毕方是木精所变的。)
麒麟
是品性仁慈,谙悟世理,通晓天意,可以聆听天命。
玄武
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一种灵物。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武、冥古音是相通的。武,是黑色的意思;冥,就是阴的意思。
(最初的冥间在北方,殷商的甲骨占卜即「其卜必北向」,所以玄冥又成了北方神。)
凤凰
是有五种品种,以颜色来分的:红是凤、青是鸾鸟、白是天鹅。可从火里重生,故又叫火凤凰。
青龙
双角的称为龙,单角的称蛟,无角的为螭。
白虎
虎,为百兽之长,它的威猛和传说中降服鬼物的能力,使得它也变成了属阳的神兽,常常跟着龙一起出动,‘云从龙,风从虎’成为降服鬼物的一对最佳拍档。
。
上古的神兽是麒麟,玄武、凤凰,以及华方。
麒麟,玄武、凤凰都繁衍下子孙形成族系,只有华方始终是独一。后来,华方嫁给了凤凰王陵光。
而历经了无数年之后麒麟终于再也无法延续自己的血脉时,就和人间的生灵结合,麒麟一族至此灭亡,相对而生的是青龙和白虎二族。
那时的大地有江河湖溪,并没有海。凤凰于天、玄武于地,他们自负纯正的血统,从不和混血而生的青龙白虎二族往来。
直到有一天,龙族之长青龙广仁打开了大地之眼,从此大地几乎被海水淹没。玄武被迫迁往海中,龙族和虎族日渐强大了起来。
四族的不和终于引发了不可避免的战争,战争持续了五百年,四族死伤无数。最后凤凰族长陵光战死,玄武一族被迫躲往冥界。但是战争却并未就此结束,陵光的妻子华方暹炽带着剩余的凤凰族人和青龙白虎二族依旧争斗,直到不敌。
最后,凤凰灭族,华方被擒。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说起。
正文 第二章 天宫
东日新出,天色还有些晦暗,铅云低垂。但天帝大喜,天门处早已装点上火色的琉璃灯,那样浓重的红色,映在淡薄日光下,仿佛能燃烧起来一般。
金龙王孚应站在北天门外长长的天阶下,仰首而立。
北天门并不是的正门,在这个天帝广仁迎娶赤龙王之女为天后的日子,更是冷清。偶然有天兵天将巡视而过,见到孚应,也只是恭敬行礼,然后匆匆而过。
金龙王孚应,在四族之战中,居功至伟,但是手段也极其残忍血腥,又被称为鬼龙。龙族大胜,所有人都敬他,但也惧他。
染上红色的阳光流过他宛如玉石雕成的侧面,却并没有添上一抹柔和,反而多了几许肃杀之气。
大片大片的云连绵的铺陈下来,疏疏密密,层层叠叠,遮蔽住巍峨的殿宇楼堂。
氤氲中,可望见偶然现出一角雕有细雪龙首的高柱,悬挂着一个已经无血可流的凤凰头颅。
微风吹来,那头颅也随着风慢慢摇晃,颤颤微微的,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美丽。
随风迩来的不是血的腥气或者死亡的气息,而是桃花的香气。北院中植有桃花数千株,百年方一绽。
“桃色为红之极纯”,鲜红的颜色,只有在才有的桃花,被称为火桃,曾是凤凰氏的骄傲。
而如今,在孚应想来,却像极了他金犀剑下斩杀的生灵,被血染红的颜色,怨恨的颜色。
然后,风起,随着那一丝丝一缕缕的香气,一朵火红的花,落在他不自觉伸出的手心。
桃花,柔弱又艳丽,残留着淡淡的魅惑。
就在这时,风的轨迹产生了微弱的改变,盘旋着流动,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开始弥漫开来。
不是杀意,而是悲伤的感觉。
“凤灭斩龙台,龙占九。泣啼涟涟,泣啼涟涟……”
小小的风灵在他的耳边这样呢喃,孚应猛的凝眸,不怒反笑。
不错,凤凰灭族。
这九重,本是凤凰一族的居地。北天门的斩龙台,在神战之时沾满了他亲族的血,但后来……那上面沾满的则是凤凰的血……
而现在那上面高挂的是不久前刚刚斩下,凤凰王陵光之子——融新的头颅。
只有一千五百岁的融新,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凤凰,上一刻高傲张狂,下一刻便尽数泯灭。
可以欲火重生,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与日月争辉,自负为天地间至尊的凤凰,被斩下头颅之后,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凤灭斩龙台,龙占九。泣啼涟涟,泣啼涟涟……”
孚应淡淡的笑容锐利且冰冷,戾气骤起只是刹那,那风灵便无痕而逝,化成片片细碎的水滴,散开来,落下去,似一场梦。
“它只是追悼旧日的主人而已,你又何苦毁它?”
清越的声音传来,玩世不恭里是浓得化不去的无可奈何。
孚应转首,便看见黑龙王灵泽站在身后。
紫色的袍子上绣着精致漂亮花纹,那紫色深浅渐进的,直到下摆才几乎成了黑色,衣摆下露出的是艳丽的云靴。
似乎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灵泽永远都是眉眼含笑,一身华服的样子。
“你在同情他们?”
灵泽似乎看见有什么在孚应的金眸中闪烁,然后逐渐消失。
他看着自己的兄长,白玉般的面容,英挺修长的身躯,青衣金冠。风灵被毁而化成的水,濡湿了他垂落额际的黑发,隐约地有水珠沿着发丝缓缓滴落。
孚应的眸,极淡,极温柔的那种金色,。
灵泽隐约记得,这双金眸含笑的时候,一抹清痕,天上人间。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那双眸已经成了一汪古水,波澜不起。
如今的他,美丽冰冷得可怕,好似他那把闻名三界的金犀剑,从散发着杀气。是什么,让他有了如此之大的变化,灵泽一直想知道,但是四神之战时,他尚且年幼,根本无从得知。
“他,还只是个孩子。凤凰氏和我龙族的战争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结束,融新,不该死。”
灵泽来到他的身旁,抬首看着斩龙台上的首级,淡淡开口。
紫缎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滑过孚应,在地上形成若有若无的晕影,清水一般,静静迂回。
远远传来钟鸣之声,一声声和着庄重的乐音。
孚应看着灵泽,被阳光笼罩的侧影,仿佛是用了丹青细绘,漂亮得不可思议。
一瞬间,荒疏的瞳眸,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如烟往事。
恍惚的记得,七百年前,他的另一个弟弟白龙义济身影碎在夕阳中,骄纵且不驯。
有一天,一个下着雨的白日。
他的血染红了整个湖泊,早已失去了光泽的银白龙身,漂泊于上,沉沉浮浮,浮浮沉沉。
全身骨骼尽碎,被抽去了筋。
他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多时。
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未曾来得及见上。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手持金犀开始征战四方。
他知道,只有心狠手辣,方能保住自己想要守护的。
慢慢的,凤凰氏怕他,玄武氏怕他,连虎兽氏也开始怕他,后拉,龙族也开始惧他……
那样多的腥风血雨,阴谋杀戳,早就刀枪不入的一颗心,却在每每想到那个碎骨去筋的银白龙身时,牵痛不己。
“那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凤凰氏毁灭的证明。”
鲜红的颜色,深深浅浅。孚应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开口:“当年凤凰王陵光屠杀我们的时候,可没有因为我龙族有老幼而心慈手软。龙族成千上万生灵的惨叫声,以及他们临死前的身影,都在告诉我,这种做法有多么正确。”
升起的红日,滟滟光晕映在孚应的金色眸中,似添了一抹血色,叫灵泽无端端一惊。
此时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个在月下和他把酒言欢,笑起来像个孩子般的兄长,一去不复返。面前的只是被成为鬼龙的杀戮之王,金龙王孚应。
“庆典就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不然新任的天后看见我们缺席,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面孔一定是青白一片了。”
赶到重华宫的时候终归是晚了一些。即使是白日,殿中依旧点起盏盏火红的琉璃灯。大殿尽处,层层红纱飞起,一方幽艳,新任的天后,赤龙族的绯珂已然高坐于上。
珊瑚的头冠,簪环摇曳搭配着火色云鬓,烛光滴映在她苍白脸上的那层青色。遥遥望去,似是隔着一片烟雾,冰冷而模糊,不见一丝生气。
“真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娶她,说起女人应有的婉转柔媚,还是当年的华……”
跟在孚应身后的灵泽,一边行礼,一边愤愤的小声嘟囔着。
即使当年年幼,但也对那个女子留有极深刻的记忆,不自觉的香气,不自觉地说出,但灵泽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声音哑然而止,惨白着脸入席。
重华宫的窗子是洞开着,从这里虽然看不见,但是阵阵的香气袭来,那是盛放的桃花的味道。
孚应的眼前猛然出现的是一株盛放的红桃,有那样几分张扬放肆地妩媚,和记忆中女人的面容逐渐重叠……
一时间,那些明灿的琉璃,似乎都冻结了起来。
美景良辰,除去躲进冥界的玄武族,四方来朝,普天同喜,整个,泼天的红色,红得几乎盲了目。九重天上,庄重而华美,红绵绣毯自宫门一路迤逦,铺至大殿。
席上的天帝,青龙广仁,金色的袍服,上面是染出的大簇大簇的红色桃花。绸缎般墨丝并未束起,撩乱的披散而下,荡漾在衣袖间,流光云霞恍然而过。
形状优美的手指握着酒盏,细长的金眸中的神色,无法掌握,只是隐约地,在唇角窥见一丝温柔,白皙的肤色几乎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影子,不真实得令人害怕。
这个男子,他的兄长,挺直的背脊,三千年来屹立不摇,貌似高贵优雅,却有着无比辛辣的手段。是他,打开了大地之眼,生出了无穷的海水,让龙族从低微的神族渐渐壮大。是他,引领着他们战胜了曾经无敌的凤凰王陵光。是他,让龙族从低微的神族成为了天地的至尊。
正文 第三章 舞姬
在长长的轻纱裙中踩出盛开的步子,白玉般的足忽闪忽现。歌舞升平的风光,薰香生起,蓬炬烟缓,己是百年不遇的盛景。
可,繁华而苍凉,美丽又寂寞。
一杯杯酒倒入喉中,今日孚应允许自己一醉方休。
意识渐渐模糊,耳中远远传来用鼓点形成的乐声,激烈而张扬。
那是凤凰氏独有的乐音,他也只听过一次。那时,他和广仁只是卑微的下等神族,幻化成玄武族的侍者,才能进入传说中的凤凰天宫。
绵延万里云雾中,天宫如画。紧紧攥在手里,就是千秋万世,地久天长
坐在首席的朱雀王陵光,有着红得几乎好似燃烧起来的发色和眼眸,鲜明的五官,总是洋溢着朝气。笑而回眸间,就会流露出骨子里天生的高傲,似乎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神族,有着一种神秘的气势,仿佛连太阳都可以吞噬。
那种拥有整个天下的气势,让所有的人油然而生敬。
没有谁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自卑的。
而她……陵光的妻子,掀过火红的九重宫纱,晶晶亮的眼一池漾碧,含笑间勾魂夺魄,天上人间也遍寻不着……
凤凰王陵光的华宴,和现在龙族繁华而颓废的盛典多么不同。
快乐而充满激情。
真的很羡慕。
片刻,孚应似乎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抬起头随意的扫了一眼,杯光交错,几代的繁华,皆看尽。
手肘撑在案上,手支在额间。
闭上眼,眼前出现却是淡淡粉色的桃花,同天宫火红燃烧般的不同。那样的鲜嫩的粉色,一枝攀着一枝,密密麻麻在枝条上优雅地舒展开来。
女子小小的声音哼着歌,一头漆黑的长发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慢慢地走到广仁身畔,慢慢地坐下,慢慢地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花枝低垂,铺满一层薄白的花瓣。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飞花如雪。
广仁伸出双臂,将女子紧拥进怀中,手指紧紧交缠,唇齿缠绵,恍惚中,她的发温柔地浸没了他们的身影,漾起丝丝墨绸。
粉红花瓣浅浅淡淡,自他们中间细碎而落,密密麻麻地沾满了黑发,散发着妖治的色泽。
他,离他们只一丈之遥,却似天涯之隔,无法逾越。
“王弟,王弟!”
“啊?”
在他的瞳孔映出绯珂的一瞬间,惊恐惧怕在她的眼底稍纵即逝,几乎以为只是一个错觉。
满殿的喧哗声似乎在他恍惚时寂静了下拉,一袭红衣的绯珂站在他的面前,散发着海水以及脂粉特有的香气。
侍从捧着漆盘,盘上放淡金色酒盏。
她的面上散着苍白的淡光,纤细的手奉上一蛊碧酒,扬起眼睫,隐忍着不悦扫过孚应。
“今日是我大喜,按咱们龙族的规矩,王弟应该我一杯的,可是你不敬,那只有我敬王弟了!”
“多谢天后。”
孚应从容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神色冰冷而疏离。
绯珂仰起线条优美的颈项,一点一点喝下去,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冷得怕人。青玉色的指尖微颤,细致的骨节攥住白玉盏,泛白得怕人。
而孚应却并不看她,他的目光隔着人声,隔着乐声,对上天帝广仁的眼。
一刹那的目光交汇,他们看定了彼此。
天帝广仁飞扬的眼角细细地眯起,春风一样的微笑,却是虚幻的。
“你好象醉了,下去休息吧。”
“是。”
心头一紧,一圈圈水纹下沉淀着深深的悲哀。
出了天宫,孚应挥退了跟来的侍从,直接现出了真身,直投东海。
金黄巨龙,仿佛用黄金铸就的美丽龙体,在阳光之下好似金色的盔甲。
龙翔于天,美丽得无法形容。
然后,潜入碧色的海水之中。
海中与充斥着阳光的天宫不同,充斥着的是冰冷和黑暗。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回答东海的水晶宫,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往海的最深处游去。
海底的最底端,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地方
巨龙的金色光晕徐徐散开,渐渐地,然后淡去,最后一抹金光消散时,没有了巨龙,只有青衣金冠的极美男子。
这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可是他已然能看得清楚那个被加以最繁复咒语的结界。
修长的手指变幻着,术随指出。
瞬时,海水遂渐地散去,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水圈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那水还散着光。不、那并不是光、而是火、燃着火的水牢笼。
笼中映着波光潋滟,满满一树的火色桃花浸透孚应的眼,妩媚而多情飞舞流淌了满地。
女子半倚在树枝上,长长的青丝,绢一般,顺着枝干倾流了满地。雪白的衣,织红的腰带松散地垂落下来领子开到胸前,露出了饱满的曲线,仿佛用最细腻的笔描绘的画卷。
他的脚步声翩翩而至,女子闻声回眸,微偏过头来,乌黑的发,扬起一道绮丽的弧线,黛眉微微一个纤秀的上挑,几分惊讶,几分风情。
他们的目光相遇,往日的时光,缠绵而来,漾在他们中间,一霎,又天各一方。
“孚应,金龙王殿下。”
她和他,隔着一道水火牢笼,咫尺天涯。
五百年过去了,他,历经沧桑,连眼角的都似浸透沉郁阴森。她,仍是青年的样貌,尖尖的下颚,大大的眼睛,并不美,跟绯珂那样的绝色比起来,她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但她有一双极为耀目的眼,恍然间,却比阳光还要明亮。那么几络浓墨的发丝,风情万种的垂落于绣着金翅鸟的迭迭衣纹中。
恍若隔世。
“我应该说稀客吗?还是应该为你奉上一盏香茗?”
“你应该痛哭流涕,忏悔你的罪行.并且,求我放你出去,暹炽.”
暹炽扬起黛青的眉,犹如微风拂过的柳叶,细致而妩媚。
“您的火气很大,看样子好像很久没有睡好?经常做恶梦吗?”
孚应知道,这燃着火的水,是荼毗之水,是只有在这东海之渊才有的,可以吸收天地间所有法力的水。
而牢中的桃花树,被荼毗之水浸泡了半身,却还是红霞盛艳,沉沉的异香飘在空气中,甜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好似千年的沉香历久弥新。
景是美景,却是说不出的妖异。
孚应苍白的面上孤冷之气凝聚,而眸光流转之间,冰片似的目光又仿佛利剑在暹炽心尖划过。许久,他清清亮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水域上铿锵有声:“做恶梦的应该是你,成了囚犯的你,到死也不能走出这里!”
“那么又是什么风,把您带到了这个,我连死也不能出去的水牢中呢?”
暹炽依旧仆在树枝上,手指绕着如梦的青丝,却不再回身看他。
隐隐的,他只见她丝绢的黑发掩映的眼角,挑起一丝的笑意,勾人心魄的媚态。
“我记得没错的话,今日是您的兄长,自封为天帝的广仁迎娶天后的日子吧?”
“你的语气,听上去像个像个吃醋的妒妇。不过,我依旧惊叹于你消息的灵通。”
孚应闻言,金色眸中戾光一闪,青衣无风而动,牢笼之中的水脉感应到他的龙气,水波激荡,仿佛要化龙而出。吹散桃花,纷纷落落,好似下了一场细细的红雨,她黑色的发,随风而舞,随风而动,仿佛红尘里无法割舍的情痴。
正文 第四章 凤凰涅磐
而暹炽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只是声音里有着难掩的疲倦,她几乎被青丝淹没的背影如浸入雾中,隐隐的透着一缕的寞。
“别紧张,放心,不可能有任何人能进来送信,这里……五百年来从没有谁来过。仿佛……一个好长好长的夜,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从梦中醒来……只见到了你。”
渐渐地收起了外溢的龙气,他站的位置,却依旧泛着金芒。
孚应却面无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她,那双眼冷若坚冰,看不到一丝的情绪。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被冰封的心似乎怦然一动,厌恶、憎恨好象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呆呆看着,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口,可是像毒一样的东西在体内肆意地弥漫开来,逼迫着他,缓缓开口:“我曾经听说,华方神兽每三千年就要返祖一次,就好像凤凰浴火涅磐一般,华方却是重新返回壳内。而当她破壳而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她就会爱上。据说,这是诅咒,永远无法解除。”
她的背影僵硬了一下,而后穿着白色绘有金翅鸟纹衣的身影,仿佛御风一般的飘然落下。
雪白的裙裾上无数的花瓣散在黛青的水面,似浮未浮的倦乏。
而她却毫不在意的赤足淌在说中,朝他走来。
水做的牢笼杆燃烧着火光,在他们之间迷朦,恍惚着,让彼此的面目是渐渐模糊。
她的裙,异于龙族女子正式繁琐的长袍,滚着绯红的镶边的衣领敞开,露出纤巧而雪白的肩头,向下延伸而去……饱满的胸线暴露在空气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从罩衣的边缘露出来描摹莹红的凤爪,沿着左肩张扬肆虐在她的左胸前,长长的乌丝缠绕在身后,挡住了剩余的图纹。
可即使看不见,孚应也清楚的记得,她的背后纹的是浴火之凤。
他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即使再久时间不见,他也记得,记得她习惯上挑的黛眉,记得她碧色眼中的明亮,记得她嘴角的弧度。
艳红唇瓣绽放出的笑容,十足的诡异,十足的凄凉,只是刹那,便又变成了仿若许久以前每个梦里,总见到的模样,嫣然的笑着,眼睛象弯弯的月牙,灿烂的笑容让人有目眩之感。
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某种心悸,只因为她的笑容。
就是这个……他想,捉住这个笑容,这线在地狱中依旧明亮的阳光……
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白色的云在天空中一朵一朵的飘过,影子淌在碧川上,或隐或现,对岸是繁华三千,她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一袭青衣,敞的极大的领口露出肩膀。
她微垂螓首一头乌丝揽在胸前,可以看见颈后露出的鲜艳而夺目的纹身:一片火红色的艳丽凤凰,红得像可以烧尽罪恶的三昧真火。
他放轻了脚步,走得近了,忽有风至,吹起微漾的水。她缓缓回眸,脸庞的轮廓是朦胧的线条,她看着他,孩子气和纯真的,碧色的眼睛中是如此单纯让人震撼的快乐,仿佛阴霾的云层上射下的阳光,几乎是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
“广仁?”
往日的时光,在这幽暗中漂浮而逝……飘过她洁白修长的手指,飘过她比墨犹黑的发丝,飘过她水色白莲的绸缎,什么都抓不住,抓不住,抓不住。
而现在,她笑着对他说,但语气在他听来,却是纯粹而冰冷的嘲讽。
“你觉得,我会爱上你吗?”
不及分辨那是一种中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心脏突然间抽痛了起来……静谥的浓黑中,有什么碎了,散了。
只是焚着,毁天灭地的怨恨。
他刚刚温暖起来的心被锋利的冰刃穿过,刹那间变得寒冷,痛苦,麻木。
他笑了,浮光掠影间,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肤,不太真实的,有点冰冷,有点寡情,近似于魅惑的温柔。
“在这里你很不错,依旧看不出狼狈的样子,我以为你会长年以泪洗面,看来我又估错了,你原本就没有心和肝!”
妖孽……
被囚在冰冷孤寂中的兽,应该是悲凉的,无奈的,疯狂的,不知年月后,终凝成不见天日的无处呐喊,无处恸哭,皆是忧伤。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那样一双眼睛,仿如碧蓝的天,比任何生灵都要美丽,且,快乐。
清水般的大眼,清澈到望穿灵魂的冰晶。
为什么这样快乐呢?
为什么看着她的快乐他反而如此痛苦。
“这里很好啊,你知道荼毘之水并不冷,还有些暖暖的。广仁这种特殊的恩典,对我这个罪人还真的不错呢!”
孚应嘴角擒住那抹冷冽的笑,心里的那一口怒气,怨气却互相纠葛,脸上却是无甚表情。
她,还有脸提起兄长的名讳……眼底的光又冷上几许……
那种她给过他的痛苦和侮辱……他想把她放在脚下踩碎。
他憎恨她。
他想……
而现在,他狠狠的握紧双手,他有这个能力,可以主宰她的生命,她无法反抗。
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这个能力以及……权力……
“你知道吗,现在在天宫的斩龙台上,挂着的是融新的头。凤凰灭族……几百年了,没有见过凤凰的头,我得承认,心头的确感觉火烧一般。”
孚应说时,紧紧盯着他,她的脸色,蓦的一白,与孚应对视,眼里虽仍是强强,却是多了几分颤动,仿佛深深一潭水,漾起淡青色的小花,细碎缠绵,道不清的情意,终是无解。末了,终是凝成一个宁静的微笑。雪色长袖抬起,捋起一小络青丝,流光细柔,指尖缠绕。
“如果说完了,那么就走吧。”
“……什么?”
“你只是想来看我对凤凰被你龙族灭族的反应,那么你已经看到了,再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而且,即使你功力大进,但是这是广仁亲自不下的结界,你只能呆一个时辰,超过时间,你会被广仁发现。我想,你一定不想被他发现,是吗?”
她立在荼毗之水中,而四周却是白雾雾的挂着一层火光,那双青色眼睛却是笑的无波无痕。
轻柔的话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那般的柔和。
而对孚应来说,这笑却是黑沉沉的,远比四周的暗影还要浓重的将他层层包裹。
“你居然还能用这种腔调说话?你以为你还是高贵的上古之神华方,凤凰族长陵光的妻子?怎么,我以为你是爱着你的丈夫,如今他的独子融新已死,就算他不是你亲生,你竟是一点都不伤心吗?”
“我为什么伤心?我有什么理由伤心?陵光死了没错,融新死了也没错,但他们并不是我杀的,不是吗?”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你说自己不爱陵光,那么为什么在他死后,你还要继续率领凤凰一族的余孽继续与龙族为敌?你不是不在乎的吗?”
她猛地昂起头来大笑,细白的颈形成了优美的姿势,宽大的袖向身后拂去,发丝纠结在水面上,随着笑声簌簌抖落。
花瓣一天一地,艳红得像要滴出血。
张狂的笑,放肆的笑,嘲讽的笑……就在他觉得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他。
她的眼睫,惊人的长,惊人的黑,目光相遇,隔了太多的前尘往事,总不是种种皆明。
“因为那时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你们龙族在屠杀凤族,我看着觉得恶心,所以我只能如此。怎么?你在幻想从我身上看到什么情深无悔,为情舍身的举动,也未免太过愚蠢了吧?。你们龙族,一直都说我是个荡妇,不是吗?我是陵光之妻,却和广仁有过私情,而实际上我只是要探听龙族的机密而已,后来我把这些泄露给陵光,害死了你龙族成千上万条生灵。这些不是你亲眼所见吗?”拖长了声音孩子气的说着,带着抱怨的口吻:“我从来不爱,从来不爱,我从不动情,你不会傻到真的相信麒麟遗留给你这个末等神族的‘华方返祖之时,会爱上第一个见到的人。’的狗屁传说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爱着陵光或者广仁吧?”
正文 第五章 迷惑
暹炽用着与记忆中一样的微凉的语气轻轻说着,犹如某种海水的温度,初时适度,慢慢地就能刺入肌肤之内,引动的他那不由自主的战栗着、紧绷着、努力控制着呼吸的感觉。
“你真是天真,孚应。从来都是。”
风将的残瓣吹到孚应的眼前,觉得每一次吸至肺里的,都是冰,极冷的冰。他试着想屏住呼吸,掌心为之一张一握,企图逐开,可那份已被揭开来的往日伤疤,就像一瓣瓣落在他脚尖前的花瓣,陈尸在他面前要他看清楚。
“不再是了。”
她不动不言,双目似乎望定了他,如此安静的神态,她的碧色眼中,露出的是他的脸,不真实的透明感,细长舒展的眉稍,金色的眼瞳,散发出冰冽。
孚应淡淡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她说:“……真是让人痛恨呢,你知道的,我恨你,一直都恨你。”
“而你却又跑到这里来看你憎恨的人?我真是多谢你了,在这种鬼地方,遇到一个恨自己的人,也是很快乐的事呢!”
明明是她在嘲讽他,可是她眼中的无奈从何而来,那欲哭无泪的模样……
孚应轻轻皱眉,紧握着两拳,难以言喻的感觉。
“瞧,阳光来了,孚应。”就在此时,站在对面的暹炽想起来什么似的朝他张开手指,而随着她的动作,一枝像是吸满了阳光的桃花出现在掌心,小小的粉嫩,娇柔而鲜艳:“美吗?”
看着在自己面前绽放丝绒光泽的桃花,孚应有些眩惑的眯起眼睛。
她白玉般的指离得那样近,就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牢笼阻隔,他就可以抓到她。
“这是……”
“这是桃花啊,在人界已经是春天了啊。”
“我以为你无法施展任何法术。”
“只是一个小小的术而已,就是它们,把外界的消息一点一点告诉我……不用紧张,我逃不出去,这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我即使出了这结界,又能跑到哪里去……”她长眉秀目,眼角暗飞,浅笑盈盈,却笑得无邪:“这里是海的最深层,连你们龙族都惧怕的森冷之地,但是我并不感到孤单,你听,听见了吗,好多声音都在惊叹,惊叹你的到来呢。”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暹炽。”
她再次大笑,在水中旋转,长长的青丝顺着水的波纹,浮光掠影,几丝斑驳。
朱红的花,白灿的裙,碧莹的焰,似无数欢喜而又幽怨的身姿,在水中旋舞的极美,极温柔,让人的心都痛了。
她乌黑的发,轻无柔软,一天一地的,天真清浅,他几乎以为能飞到他的掌心,指尖缠绕。
“你没听见吗?他们在赞叹你是一个条多么美丽的龙,金色的鳞片好像阳光的碎片。”
蓦然,她停下了脚步,洁白的手指在耳边掬起,歪头听着什么。然后,转首对他笑道,嘴角边擒着朵阳光,散着花的香,温柔的,缠绵的,恍若多年前的样子。
孚应片刻沉默:“我知道你……没疯。”
没有答话,暹炽的眼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暖柔而忧伤,似欲化未化的梦,波澜不起。
浸透荼毗之光的暗境,浸透荼毗之光的梦。
这个梦,就是隔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烟水迷雾,遥远得不见尽头。
孚应迷茫,迷茫的看着她,不由自主伸手,想要轻轻的触碰。但在接触到荼毗之火前,他才猛地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被自己所憎恶的。
手陡地收回,脸色微变,眉头轻轻的蹙起。
从战争的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要全身心的恨着面前的她,可是这样的决心却在五百年后,见到她的时刻不知不觉开始动摇,竟然会怜惜她,竟然想去拥抱她……
一定是被了。
就像当年的广仁一样……
然而只是这样而已,就足以不被原谅……
而她,笑眼弯弯,再次向他走来,款款足印消失在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中,火色桃花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千万只无形的翅。
“你在什么?孚应,不论你为什么,你都不应该,也不要。”
“我在疑惑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的快乐?”
笑意飞上他的薄唇,仿佛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但他的金眸越显阴鸷。
“我大概是这天地间活得最久的了,经历过太长的时间,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快乐是什么、不快乐又是什么、对于我这样的老人家是没有定义的。”
她似乎不防他有此一问,缓缓垂下了头,而他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们的影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的流动,时而支离破碎,时而模湖不清。
“是吗,即使在知道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融新的死讯,即使凤凰至此已经被宣布灭亡,即使曾经高高在上的你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生不如死?”
“死?五百年前的战争中,你龙族不是也死了好多。白龙王义济死了,白龙一系灭亡了……你们五方龙王只剩下四方,可是你们也没有强多少,死死伤伤……真是惨胜呢!”
他终于暴怒地喝道:“闭嘴!”
而暹炽恍若不闻,依旧说着:“渭涟现在怎么样了?你那个美丽的未婚妻,我说错了,是曾经美丽……她被凤凰之三昧真火烧伤,真是惨不忍睹。记得你说过,大战结束后就要娶她为妻。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五百年了,为什么还不见你们成亲?孚应?”
“闭嘴!”
孚应他脸色苍白,神情惨淡,再也掩饰不住那一抹深深的痛。
渭涟……
很多年以前,黑龙一族和赤龙一族跟他们三兄弟虽然隶属同宗,但并不亲近。为了团结五方龙族的力量,他同黑龙族的渭涟定下婚约。
记忆中渭涟有着一双乌黑盈亮的眼,总喜欢无比专注的看着他,当他们的视线相遇,她会很温柔地一笑。
后来,黑龙族遇袭,伤亡惨重,他感到时,她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救治之后侥幸活了下来,可是曾经无暇的面上被烧得斑驳不堪,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眼耳口鼻。
上一次见到渭涟,已然是一百五十年以前,她躲在阴影中,不哭不闹,只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她的背后是一片阴暗,连着她的面孔,不见一丝光亮,仿佛海底深处遍布丛生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海草,黑得得令人恐惧,犹如浓雾中看不见底的深渊。
只是记起就已经让孚应的心战栗,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渐渐升起的充满寒意的悸动,开口道:“这场战役是你们引起的,是你们认为龙族的血统低下,想要毁灭我们。但是,我们胜利了,成王败寇,所以最后被灭族的是凤凰,被关在这里成为阶下囚的是你暹炽!”
她的身上泛着桃花的香气……
那香气渗过栏缝,汇成河流淌过他的身体,浸漫过他的心……他一动不动,却感到刺骨的冰冷。
她越美好,就让他越是不能原谅!
没错,错的是他们,痛苦的也应该是她。
真想就这样杀掉她算了,在得知当年她背弃了兄长广仁的时候,他就做出了一定要让她痛苦的死去的决定。没人能取代广仁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这个伤害兄长的女人一定要死在自己的手里才可以。
曾经他一直想要问她,难道广仁如此执著的爱恋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无意义的游戏,高兴时就陪着玩玩,不高兴了就可以不理不睬?甚至不惜伤害?
可是,现在她已经用她的态度回答了她……她……到如今都嫣然如花的践踏着广仁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完成的愿望!!!
从未这样恨一个人,那种深沉的愤恨和强烈深深攫住了他的心。
……可是在活捉她的当日,本来想将她在众人面前用残酷的方式杀死,毕竟,她被用做胜利的祭品再合适不过……可是,被太多的伤害带走所有的欢乐的广仁,那时的笑容却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希望暹炽活着。”
正文 第六章 龙族的骄傲
曾经在见到她之前,他只有一个心愿,杀尽凤凰氏的每一个!!!为了这个心愿,他放弃了曾经的过往,变成了鬼。
可是仅仅是见到她,这样的决心却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刻开始动摇了,自己竟然会用那种怜惜的动作去抚触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定是被迷惑了。
然而只是这样而已,却不足以被原谅……
如果现在不杀了她,自己会下不了手的!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仿佛中了邪魔一样的反复说服着自己,手上一点一点的用力……
可是,暹炽看着毫不掩饰的泄露杀意的金眸,笑了。
笑的时候她微微蹙起双眉,现出极忧伤的神情……
于是,他的手又一点一点松开……
“没错……现在我在牢笼里,而你在牢笼外……不管我曾经做过些什么,都已过去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孚应伸出手。
孚应下意识厌恶地退出一步,然后才想起有荼毗之火的牢笼,她根本无法碰触到他。
这种条件反射带来的冲击感,让他血液几乎在那一瞬间凝固,连指尖都变得冰冷,轻微的颤抖着。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但一开口,声音竟完全走了样。
“还没有过去。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过去。”
也许是错觉,荼毗之火仿佛更盛。
暹炽站在咫尺之间,光线透过黑夜,落到她的脸上,为她长长的睫毛抹上了一层火色的影。她轻敛的眉微微一挑,明媚的意态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她的眸子在听到他的话语时,水光潋滟,眼波儿飘得好远,笑得云淡风清。
“真是有趣,你用那么憎恨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们却又离得那样的近……善与恶、恨与爱从来只是一线间,孚应。”
孚应灿金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动声色地道:“你什么意思?”
“你恨我,我知道。但是,你用对我的恨,开始对许多无辜的凤凰氏族人的复仇……即使身边的人一个个为你的坚持死去,即使你看着广仁用他们的鲜血登上天帝的位置,你还依然坚持认为凤凰和龙族的战争没有错,对吗……这样的你幸福吗?”
孚应心头却掠过一丝怅然,眼神却一如往常的倨傲,仿佛天底下,再无什么能够入他的眼。
眼前飞过一朵桃花,面前,是漫天狂舞不息的红,纷纷扬扬,几乎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看起来就像当年将谙谷里的那一场雪。
原本,幸福曾是近在咫尺……
龙族的寿命是七千岁,对凤凰、玄武氏这等亘古存在的神族,生命短若刹那昙华。迟疑间,已是白驹过隙,时过境迁,幸福便已然遥不可及。
“是陵光,是他让迫使我们战争。当杀人和被杀两者只能娶其一的时候,你要么沦入血腥与黑暗,要么奋起一博。选择哪条路就成为什么人,永远都休想改变。没错,我依然坚持。而你也依然是制造这场战争的罪魁祸手。”
她浅浅含笑,不再言语,水色沉香生起,竟是涛生云灭,天上人间也遍寻不着的纯澈冰清。一时间,水如镜,映出了桃树的倒影,水光洗淡了那浓郁的艳红,朦胧地,恍如织就了一袭水红色的锦缎,沉在水底,缀着她垂落的青丝,随波轻漾。一汪漾碧,满目绯色,绯碧中的她,微笑越来越忧伤,离他也越来越远。
他起身欲走,衣袖上纹绣的金龙却似回首,望定枝头的红意,不自觉的,总有几分不年轻的沧桑。
“……孚应……”
唇启,有点恍惚的,蕴涵苍凉的低吟,也许只是,只是风过而已,也许天地中只有他听见。
孚应微微的一顿,缓慢回头,金眸罕见地飘摇着,流光逝影。
荼毗晕黄的之光在一双优美的手中绽放,原来是用火光点燃了桃花。温馨柔和的桔红色烛焰在她脸颊旁跳跃,而她含在嘴角边的微笑竟比烛光还要柔和,温柔如水。
“孚应……别再来了,你……不该来。”
桃花在她纤秀的双手上燃尽,变成了诡异的灰末,慵懒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成了大片大片的极淡的影,飘出了笼,竟把桃花那股异样馥郁香荡涤得干净。
他笑,妖红的万千乱花中,金眸冷冷地一闪,美得有几分戾气。
“我也没以为会再来。”
然后,青衣男子优雅的一挥衣袖,化为一条金龙飞身而去。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妖艳的红色,啊……花瓣,是桃花的花瓣!
脚下铺了厚厚一层,无数花瓣飞舞着、扭曲着继续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到身上的花瓣,犹如被下了咒语,怎么也挥之不去……
用尽力气才拉扯下一枚花瓣,柔软如丝绢的它在手中化成了鲜血。血,几近黛黑,顺着手指不断滴落,脚下沾染了血水的花瓣在慢慢融化,一路蜿蜒过去,层层叠叠,逐渐汇集,没过双脚、膝盖、腰背、胸口、脖颈,温热滑腻的血液轻拍着他的脸颊,想逃开,但仿佛有生命似的血,绽起朵朵血莲将他的双腿牢牢缠住……
想要喊,声音却已僵硬。
手,朽烂的,头颅,破碎的身躯,同族的,凤凰氏的,埋葬在暗红里,不见天日……
浸湿的身体在血泊中中愈来愈冷,不禁缩成一团。
然后,一丝温暖覆在了额头上,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把火红色的记忆之幕拉开。
那时,没有海,细小的溪流,长长的河流,湖泊和江水在他们龙族眼中已然是巨大的不可多得的水源。
他们站在一潭碧波之前,明水如镜,映出了广仁还有他并肩而立的倒影。水光洗淡了那广仁身着的浓郁青色,朦胧地,恍如织就了一袭水色的锦缎,似一层层的纱,绞在被莲香染得苍白的阳光里,随波轻漾。
广仁,他最崇敬的兄长,站在他的身旁,冷冷地仰视着天空。
那时,天空是红色的。
高傲尊贵的凤凰们展开羽翼,一排排翱翔过天际,艳得如火,燃尽了天的蔚蓝,只留下耀眼的红色。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羽翼间隙漏下,亦被染上了淡淡的绯影,和着淡淡的暖风,和着淡淡的褐色泥土的香气,熏人欲醉。直至他们飞得远了,红色就显得透明多了,似被阳光所融化,快要滴出血来。
其实,凤凰羽毛的颜色是很美丽的,鲜明、傲然,没有一丝杂质,只是纯粹地流淌着红。
未止的风中,广仁的青衫黑发轻逸地飘飞着,似要随风而去,可他的身形却如亘古不变的雕像般沉稳,静中的动、动中的静,在他的身上奇异地协调一致。
然后,转过头对他灿烂地笑着,有点骄傲又自信满满地抬起下巴:“孚应,总有一天我会让凤凰高傲的眼真正正映出我龙族的身影,总有一天我会让龙族成为可以和凤族并驾齐驱的神族!”
兄长是最优秀的,辈份不高,却已在龙族闻名遐迩。风华绝世,又敏慧深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在此代,甚至历代的龙族中,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所有同族都说,他是。
但是性情冰冷的兄长,却是与他最为知心。自幼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广仁总是要为他留出一份。学了新的法术武功第一个教的从来都是他,所以义济总是嘀咕偏心,但是畏于兄长的威严,却从来不敢当面抱怨。
但,不管他如何努力,武功智慧始终不如广仁,但是施尽全力的追赶,成了他少时最大的乐趣,虽然每次都屡战屡败,不战也败,几乎是溃不成军。
然而,那时虽打打闹闹,却是亲密无间的。
现在与自己相同的灿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自己,里面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五官,如工笔细绘的曲线,眉宇间饱含着欲展鸿图的骄傲与自信。
一霎那,仿佛阳光一样莫名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心,如碧水翻涛。
“哥哥,我会永远跟随您的!”
一抹令人惊艳的笑浮上广仁的嘴唇,他的眼睛闪过淡金色的光芒,他的手指在说话间按到了他的胸前心脏的位置。
“孚应,记住你的承诺!”
感觉在他冰凉的肌肤下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自己的胸腔地跳动,。
“是的!”
广仁笑了,跟他同色的眸中竟有了孩子一样的纯真。
“今天是凤凰族长之妻的寿诞,那个老妖怪可真是能活。凤凰全族还有玄武族都去天宫朝贺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天宫是什么样子,这么多人,我们应该很容易混进去,走吧!”
然后,化出原身,青色的巨龙一飞冲天,带着隐约飞扬的傲气。
他也笑着,从容地跟了上去。金色追逐着青色的龙身,从极暖的阳光里消失了。
是的,他追逐着,他从心里崇拜着兄长广仁的强大。
不是没有被打败过,但是广仁能无数次骄傲地再次站起,重新向强敌挑战,不屈不挠……是为了保护什么,还是为了别的,他从未问过,像其他龙族一样,他崇拜的目光会不由自主落在广仁身上。
……
正文 第七章 天宫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奇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
南天门前,那些屋宇盘曲的飞檐之间,是层层的云雾。两旁数十员侍卫持铣拥旄,威严而立,火色的铠甲渲染着太阳的光辉,耀眼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文饰,只有那鲜明的,欲滴的色泽,浓极,也艳极。
今天,是凤凰氏盛大的宴会,传说中华方诞生的日子。随着其族长虚冥而来众多玄武侍者,全部身着黑衣,手中捧着的是各色的奇珍异宝,只是一个个都眉敛目垂,面目苍白,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生气。
他们极快的化身其间,不曾被任何人察觉。但是,当队伍缓慢的即将穿过南天门旁的角门时,他不禁抬头,却只有耀眼的光线射入眼中,他眯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明晃晃地一片空白,心跳得越发地厉害,几乎要蹦出嗓来。
“真的要进去吗?哥哥。”
走在前方的广仁,并未回头。
“别怕,跟着我。”
沉稳而充满自信的声音,从耳传到了心里,慢慢地安抚了心绪。
终于,侍者奉礼的队伍缓缓从角门穿过,前面便是碧盈盈,琉璃造就的长桥,桥柱上缠绕着赤羽耀日凤凰。
陡然,广仁转过了身,看着三面城台相连,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的雄伟天门,呓语般出声:“终归有一天咱们会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走进来。”
广仁正对着太阳的方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抹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彩。金色眼映着那仿佛被火燃烧似的云,闪耀着亮丽的光芒,似暗夜中的利刃破空而过,却不是冰冷的,而是他所特有的火热。
馥郁的香气自远处飘来,穿过他们的衣襟,夹在空气里,变多了些许水的腥气,一丝一丝袅娜的缭绕着。他,闻言淡淡一笑,因为他知道兄长决不是信口开河。
“看,那就是。”
早就听闻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宫,七十二重殿,如今终于亲眼看到,却早已目瞪口呆。
龙生于水,龙族的宫殿自然也是建于水底,本以为恢宏壮丽,现在和这比起来反倒显得出奇的紧仄。沉沉云霭下,绵延的是一道道暗红色,放目所及,重檐盝顶层层簇拥,上覆火红的琉璃瓦,黄色琉璃瓦剪边,鎏金宝顶,飞脊上都有凤凰展翼,连脚下的甬路都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组成不同的图案。
曲阶回廊,他们几乎分辨不出前路,只像是被一条黑色曲线牵引的兽,用目光贪婪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和谨礼严肃的龙族,还有阴沉死寂的玄武族不同,一旁走过的凤凰族人似乎有一种华丽放荡的天性,服色花缠枝蔓,玫瑰红的冰绸、藕荷色的烟罗纱、紫罗兰的提花缎、橙黄色的纺纱……华美的锦裳,长长的衣摆凌乱地装点着被螺钿、玉石和云母团团镶坠的宫殿。
“好漂亮啊。”他不由得瞪大眼睛,小声的在心底赞叹。
转转折折,不觉来到了瑞气彩云笼罩着的宏伟壮丽的重华宫。四季如春的天界,繁花似锦装点着那弯月状的的屋脊,一阶,两阶,三阶……九百九十九级碧玉石的台阶。
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
迎面而来的是鼓点形成的乐声,激烈而张扬。凤凰王陵光绛纱衣,紫金冠,红得几乎好似燃烧起来的发色和眼眸,鲜明的五官,高坐在首位。
“虚冥,你来就好了,明知道说暹炽寿诞,其实也就是找你一聚,何必如此破费,太见外了!”
陵光看到长长的奉礼队伍,侧首对坐在下首的黑衣银发男子笑道,笑而回眸间,不自觉的流露出骨子里天生的高傲,似乎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神族,有着一种神秘的气势,仿佛连太阳都可以吞噬。
玄武王虚冥起身翩然一礼,恭声道:“毕竟是王妃的寿诞,且三千年方一次,我的这些区区薄礼,还望您笑纳。”
虚冥在说些什么他完全没有留意,只是不断地看着陵光。凤凰之王的目光凌厉而又火热,像刀刃一样,几乎刺穿了他虚幻的伪装,几乎令他无所遁形了。
那种拥有整个天下的气势,让所有的人油然而生敬。
没有谁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自卑的。
恍恍忽忽的都不知怎样出的重华宫,醒过神来方才发现他们已经脱了玄武侍者的队伍,站在不知名花园之中。满园千年不谢的奇花盛放,花下银一般闪着光亮的水从远处流淌而来,水声潸然。浸得那万年常青的草,湿漉漉的。
也许是他们出现太过突然莽撞,也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昭然放肆。巡园的侍卫已经向他们走来,并且大声喝道:“喂!你们是哪里来的?!”
“快走!”
广仁机警,一把拉起他,转身便跑。侍卫们一愣,亦是飞快的追来。
他们无头苍蝇苍蝇似的跑过花园,却依旧清晰的听见频密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包围而来,间中还夹杂着洗豆般的兵刃出鞘及盔甲碰撞之声。
他们早已经失去了方向,只能靠着记忆向南天门的方向飞奔着。蓦然,满眼映入的是连天的彤红,铺天盖地的仿佛都着了起来。却原来是重重叠叠的怒放的红桃树林,那样的颜色融着天色,像是能把在其间奔逃的他们溶化了一般。
不一会儿,桃花愈来愈盛,似乎到了桃园的深处。迎面是一座别殿,门窗紧闭,似乎并没有人迹。他们无路可走,推开窗翻入殿中。
他们倚墙而立,殿内静寂如死,只剩下他们的喘息声。许久,方才看到眼前一点恍惚的光,却原来,他们站在一列十二扇镶绣彤桃的月白绢纱屏风之后,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雕花檀木框的屏风之后,一盏烛火有如半轮幽暗的月,兀自在昏暗的殿内散发着黯淡的光。
屏着呼吸,便听到那金戈的鸣动愈见迫近,侍卫追到了,却像是顾忌什么似的,停在外面,踌躇着不敢进来。
他们紧紧贴在墙壁上,他突然觉得刚刚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异常的湿冷沉重,塌在身上凉飕飕,直冰得透心。
“哥哥……”直到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能成言。
“怎么了?”昏暗中,广仁即刻答应。
“哥哥,我们没有武器要是打起来是很吃亏的,我幻成利剑,实在危急的时候……就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跑掉一个总好过两个人都……”
之内,除了凤凰本族其他人是不准携带兵器的,所以他们现在是赤手空拳。他说话间呼吸愈加沉重,终是没有把那个‘死’字吐出,咬了咬牙,幻化咒起,唆地一声轻响,一把金剑便落入了广仁的手中。
广仁面色冷凝,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使着力,指节泛白,说话间一颗颗汗珠自洁白的额头流淌下来,语音也带了颤抖:“放心,我们两个人来,就一定会两个人回去。”
冰冷从广仁的手指触过剑柄直传入了他的血脉,血液的温度也陡然升高了,冷与热冲撞着,在体内行成了汹涌的暗流。事到如今,生死之前他们的心反而不那么怕了。得活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了兄长决不会独活,一定会跟凤凰氏拼得力竭而亡。他知道,他就是知道,因为如果兄长如有万一,他亦会如此。
甫地,有一丝幽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彼岸飘来,在耳畔漾起涟漪。
“谁呀?”
广仁的手指一把把剑竖在胸前,蓄满了劲力。
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一波一波向外扩散,被团团包裹住的冰冷杀意,令人不由自主地从身体内部感到颤栗。
又过了片刻,他们都听见了异声,细碎的脚步朝这边来了,是柔软的赤足轻轻踏在冷硬地面之声,声声入耳,听来竟无端心惊肉跳。几乎透明的绢纱本就遮不住什么,广仁下意识的又往阴影中撤步。
殿内唯一的烛火,点点跃跃的红光融融,将一个窈窕的身影拉得巨大投到屏风上来。
脚步声特别清晰、特别缓慢,一下又一下,敲打在他们的心间。
到了屏风尽头,那人便绕过这一面来。
正文 第八章 心痛
最先探出来的,是一只手,扶在屏风的檀木框上。
广仁单手一身,便拽住了来人,另一手挥剑而下,却停在了那人的颈间。
然后,他们都呆住了。
她,雪白的绮罗,那衣上花一样的鲜红纹路,比天空中的云霞还要美丽。比墨犹黑的乌丝衬着白衣比雪还要素雅。
昏暗的烛光中,她的眼眸流动着一丝丝愤怒、一丝丝恐慌、一丝丝仓惶、最后变成了似惊而又讶,像微波涟漪的清泉中的两颗黑色水晶,不停地幻变着深邃的光彩。极明,极亮,让人的心都痛了。
在以后无数个无人的夜里,这个日子曾无数刻的回来,汹涌澎湃,惊天动地,那里有一双眼睛,如同晶莹的秋水,静静地,深深地在心头流淌,明亮得让他无法直视。
可是,那时那刻,她看到的只有他的兄长,广仁……
而兄长握住他的手,在看见女子之后,无法抑制地紧缩了一下,然后把剑悄悄地撤开了些许。
周围是一片寂静,窗外侍卫包围形成合围之势的悉悉簌簌的纷踏足音,和着风传来,仿佛都是极遥远了。
女子滴溜溜的碧色眼眸,眼神很奇怪,似乎跃动着火一样的情愫。眼眸的颜色更深了,深得近乎水的颜色,在这样的眼眸的注视下,他们都有些不安了。
终于,她的眼微微弯起,好似月牙儿,笑了起来,说了句莫名的话:“金色的眼……”
广仁的一只手依旧牢牢抓住她的手,他们离得那样的近,可是,她仍是向前倾了倾身,皱起了鼻,忽闪了一下鼻翼,仿佛闻着什么。很久很久以后,笑了。她的笑容和龙族女子奉行的笑不露齿不同,而是现出了牙齿,雪白的仿佛水泽深处的珠贝一样耀眼。
她贴在广仁的耳边轻轻地道,淡然的语调中却含着说不出的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
“广仁,我叫广仁……”
然后,他听到了广仁近似梦呓的声音。
他们贴得那么近,近得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他看到,广仁冰金色的瞳眸被灯光晕染得有几分朦胧,不再犀利逼人,而是充满了深邃的清辉。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感觉了他的异动,广仁渐渐低垂下了眼。
近在咫尺的她,雪白的单衣,领口开得极大,颈部的曲线延伸下去,露出肩头圆润的肌肤,近似透明,摇曳着微妙的阴影,还有那宛如象牙琢成的饱满弧度若隐若现。这样暴露的衣着可以让他清晰的看见,一只描摹莹红的爪,沿着左肩张扬肆虐在她的左胸前,长长的乌丝缠绕在身后,挡住了剩余的图纹。织锦的腰带软软地垂下,下摆绣着鲜红的花样,不经意遮住赤裸的足。细细看来其实她并不美丽,龙族向来盛产国色天香的美女,和她们比起来她的下巴过于尖了,皮肤显得苍白而透明,甚至微微有点淡青。只是,那眼极美,仿佛所有的感情都聚集在水光盈盈的眸中,漾着变幻莫测的波纹,冷时冷到了极处,热时也热到了极处,带着火与冰交替的诱惑。
一丝虚无的惶恐悄悄地爬上他的心头,太安静了,静得让他不知所措。
“暹炽,是我。”
然后,一个类似于叹息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他不久前刚刚在重华宫听过,那般的自信飞扬,而此时却近乎无奈,却也轻柔的叫人不敢置信。
然而即使这样轻柔,广仁仍旧像是被巨雷劈中一般,踉跄后退,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而兄长的震动顺着剑柄冷冷的蔓延上了骨髓……
女子的身份已然挑明,原来她就是凤凰王妃,今日寿诞的主人,华方暹炽。
而在闻声的刹那,两簇幽火自暹炽眸中生起,蛮横的,固执的燃烧起来。
“什么事?”
“我能进来吗?”
“不能!”
暹炽侧头恶狠狠地盯着门的方向,似乎想把门外的凤凰王陵光盯出一个洞来。
似乎习惯了她的娇纵,过了片刻,门外的陵光谈了口气,本来就无奈的声音变得更加无奈,可是还是带着浓浓的纵容。
“唉……有两个的龙族幻成玄武族的侍者混进了天宫,刚刚侍卫见到仿佛进了这里,你……见到了吗?”
屋内,一团融融的烛光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窗儿紧闭,将屋内的薰香与屋外的肃杀隔开两个世界,但只是一层薄薄的门罢了,他和兄长都清楚根本档不住什么。
广仁握紧了剑把,可以感觉到他的掌心已然被汗湿透。他虽然幻化成了宝剑,但心头却仍不免“扑扑”乱跳,喉头发干发涩。
剑横在广仁胸前,刚要迈步冲出,冷不防女子从华丽的袖子里伸出手,捂住了广仁的鼻息,然后钩住他脖颈,全没用力般轻轻一拉,将他推入了一旁的帐内。
“别怕,这纱从外看什么都见不到……”
然后暹炽转身离去,隔着重重的绡纱,他听见她冷冷的笑了一声。
“只怕我说不曾见到你也不信,还是请凤凰王您亲自进来搜一艘吧!”
“你啊……”
门吱呀呀被推开,恍惚有人挑亮了那盏琉璃灯,杏黄色的光晕漾开,照在整个房间里。
灯光映得绸缎光亮粼粼,仿佛绡帐内照了一床湖水——提花的纱帐半搭着净洁的雪松木软榻,空气间弥散着如有若无的香气。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躲到了她的床帐之内。
然后,陵光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恍如呢喃:“你这又在跟我闹什么?我怎会不信你……”
绡帐上坠有稀疏的流苏,投过流苏的间隙,他们隐约的可以看见帐外的情形。
灯火有如薄雾,笼在陵光的面上,燃烧着的眼便似窗外殷红的桃花,脉脉注视着暹炽。
陵光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伏下身子,暗淡的光线中,他的眸间似有寒光闪动。他的唇缓缓地压下,溶于暹炽唇间的幽泽中,深入辗转入。
烦乱、不安、迷惘,交织在心头。注视着那对恩爱的夫妻,他的人似要冷凝,又似要燃烧。
陡然,暹炽挣扎着推搡着陵光的身体。
“走开,我刚上的妆当心弄糊了,还得重上,回头你又得说我不识大体,怠慢你的贵客。”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地蹙着,轻轻皱着鼻子,半真半假地流露着恼怒的神色,斜斜地凝睇着陵光,如梦幻的灯光下,幽幽的眼波缠绵如丝。陵光仿佛被那丝绕上了,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上她的面颊,细细地摸着。
静静地看着,重重绡纱,浓浓烛火,倬倬人影,在眼前不停地闪烁,闪得他头晕。
“别理他们……”
陵光重新俯下了身,被诱惑着,被束缚着,探试般地轻触她的唇。却不想她头一偏,毫不客气地一把把陵光狠狠推开。
想必她使了极大的气力,陵光在措及不防之下仿佛撞到了什么,只听得一串水晶珠玉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琢雪碎冰之声许久方才停歇。
“我说过不要什么劳什子寿筵,是你偏要办,现在这么多人来了,你兽性大发,轻轻松松‘一句别理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分不清是羞还是怒,只听暹炽语声颤颤的说着,可那边陵光却像极怕她着恼了,急急开口,却再也不敢靠前,在灯光下,他只看到陵光那朱红嵌金团凤缎,幻变着纯澈的色泽。
“光是要办寿筵我何必费如此心思,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好了,好了,别气,我什么都依你!”
“那还不出去……”
“玄武王都到了,别让他们等得太久。”
“我偏偏就喜欢人家等我。”
她斜倚着檀木的桌几,几上的玉瓶内斜插着几枝牡丹,她信手拈来一枝,把玩着,慵懒的、柔弱的意态染上了脸庞,如羽蝶般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中点点晶莹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转,迷离中似喜似嗔,语气却极为蛮横。
陵光不舍的看着她半晌,方才转身,走到门旁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暹炽,带着一丝颤音,一丝的无措,茫然开口:“暹炽,你爱我吗?”
起风了,风从窗格间涌入,吹得红烛明灭不定。跳动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风声极细,却极尖,长长绵绵的,像是有人在遥远的夜幕下呜咽着。风声中,她恍惚摇晃了一下,但仍然倔强地挺直了腰。清亮的碧色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悲哀,面上出现了一种极为恍惚的神色,用嘶哑如沙子般的声音道:“我当然爱你,陵光。”
好难受,一时间狂乱地想要现出原身,为什么……为什么心会疼得快要绞起来了。
隐隐的,广仁的握着剑柄的手似乎更加的冰冷。
而陵光却微笑着,喜悦的光渐渐蔓延到了他的眼中,烛光和那副朦胧神色让他的整个面孔焕发出光辉,昏暗的殿中,染上了夜的暗色,红与黑的融合,呈现出一种浓烈的颜色,就像陵光此际眸中的色彩。不像平日那样高傲,显得分外甜蜜,仿佛一个刚刚得到垂涎已久的蜜糖的小孩子。
然后,他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而,暹炽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瞪着门,眼中布满了浓浓的恨意。
嘴唇咬得太用力了,一滴血珠从嘴角沁出。
正文 第九章 变化
“真是有趣,你刚刚说完爱他,转头眼神却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深仇大恨呢……”
不知何时,广仁已经走出了那绡帐,来到暹炽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抚上殷红的唇,拭去那滴似泪的血珠。
他的心倏然缩紧。
风又起,隐隐的可以听到侍卫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盏琉璃灯随着风水似的泛着涟漪,扭曲了他们的影。像是被惊动了似的,她蓦然侧首,面庞边的一缕发丝随着飞起,如有生命的羽蝶般,掠过广仁的面颊。
然后,暹炽忽然轻轻的笑了,长袖蛾翼般地从广仁身边拂过去,径直坐在了嵌花梳妆镜前,随手拿起白玉梳子,自顾自地舒着发。镜子映着烛光,一洼洼幽静的水,古井般不起波澜,她静静地凝望着镜子。他们的目光在镜中相接,她淡淡地笑了,那映在镜中的盈盈目光此时闪亮如星子一般。
他看着他们仿佛别人再无法插入的世界,仿佛有什么在心中落下,冰冷地漫了上来……
她镶着火红滚边的袖滑落到了臂弯,露出洁白的手臂,握着梳的手,小指微微翘起,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回首对广仁笑着:“你是龙族?敢混进天宫来,好大的胆子嘛!”
“不用你帮忙,他们也抓不到我。”
广仁已经恢复平日的冷静,眉宇间从容自若,带着隐约飞扬的傲气。
“抓不到?抓到你这样的小家伙对陵光那个老家伙来说,易如反掌。”
暹炽听了广仁的话微微扬起了脸,脸颊似乎染上了红烛的光,轮廓变得模糊了,深深浅浅,呈现出艳丽的桃色光泽,带着魅人的意态。然后,扬起的了她那艳如珊瑚的胭脂唇,漂浮着出一个近似恶毒的微笑:“到时候,你被抽筋剥骨都没有地方去哭了。”
“你!”
她却猛地起了身,拉起了广仁,向殿后走去,然后她推开了糊着层叠窗纱,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的窗。丰沛的阳光措及不防的直入视线,映着盛放的桃花,透着淡淡的薄红、深深的绯红,还有融融的暖意洒在身上。
暹炽回首,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笑着说:“从这里径直出去,就是玉池,从那里潜下去就可直达下界天池。”
不知道兄长是否感觉,他却嗅到了淡淡的香气,只不知是她的味道,还是窗外连天红桃花的味道。
“你为什么帮我?”
仿佛是错觉,一瞬间暹炽的眼如泣,如诉,水一样的朦胧,水一样的幽深,但只是一刹那,转眼间已然变得桀骜不逊,那样的碧色在阳光中,显得更加地明丽耀眼。
“凡是让陵光不高兴的事,我都喜欢做。”说完,一把推开广仁:“还不快走?”
广仁翻过了窗,却不走,只是站在窗外定定的看着她。如果这种透出热切而柔和如同月光的眼神被且他族人看到,一定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谢谢你。”
她侧头听着,眼珠骨碌碌的一转,粲然道:“我不要什么劳什子的一言之谢,要谢我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吧!”
“三日后,我在天池旁的桃树林等你,到时一定奉上……”
兄长的话还没说完,便哑然而止,因为,她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太阳是不是还很耀眼?风是不是还很温柔?桃花是不是还很灿烂?看不见,也听不见,时间的流动都已经凝固了……
广仁的手不住的抖着,再也握不住他,终于他落了下去,直坠到她那被朱色染料描绘过花样的赤裸玉足边。
“空口无凭,以此为证。”
她俯身拾起他,温凉的指那般柔软。明亮清澈的眼凝视着他的兄长,眼里折射出太阳的光线。唇微微的撅着,流转着细腻盈亮的光泽,朱红中泛着淡淡的粉色。
这样的嘴唇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他忽然很想知道……
说完,雪白色的裙角在窗口一翻,便不见了。
三日后,暹炽并未赴约。
其后的一百年中,所有人都不没有察觉,但只有他知道,兄长已经在悄悄地改变,偶尔的恍惚,目光常常会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似笑而非笑着……并且每日都去天池旁,等待着……然后迷茫的回来……
后来,是龙族最盛大的麒麟祭日,传说中麒麟繁衍出龙虎两族的日子。原本虎族惧水,一向在陆地上生活,与龙族可以说是行同陌路,但因为凤族和玄武族一向视他们为异类,从不与他们往来,自然而然的他们和虎族的关系就亲密了起来。
今日,他负责去岸旁迎接虎族的来客。
水晶做成的船,船首雕有龙头,而船尾则就是一直高举的龙尾,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水色的巨龙飘浮在水面。眼看就要到了岸边,晴朗的艳阳下,阶梯转折没入沉沉的江水之中,随阶而上,可以看到一座鎏金的八角亭——那是为虎族特设的迎客亭。
每一百年的此时,白虎族人就会在此处,等待进入水下的龙宫,来一同庆祝这个盛大的祭日。
船刚刚靠岸,还没等他下船,便有人跃了上来,用力的来了一个拥抱,力气大的几乎让他以为全身的骨头都被拥碎了似的。
“孚应!”
他使劲力气才推开了这个总是喜欢捉弄他的白虎族长毕风。
毕风外表看起来同他年纪相仿,其实整整比他大了一千岁。身材高大,身着紫金绫联珠团窠纹外袍,同龙族的白皙不同,他服色黝黑,满头原本蓬乱的棕发如今系成一个长辫垂于前胸,发辫内辫入了细巧的黄金缠纹链,辫尾则绑着一对森森的虎牙,据说那是上任被他杀死的族长尸体上拔下来的战利品。
可是现在的毕风,却丝毫看不出传说中血腥暴戾,大声的说话,毫无忌惮地言词,仿佛就是一个小孩子,天真赤诚得可爱。
而同时登上船的还有几个同样是棕发,皮肤黝黑的男女,女子的装扮更为大胆,只围着胸缠了一层奢丽的布料,直到膝盖处。把整个肩还有缠绕着各色宝石的黝黑发亮的臂和腿,大大方方的袒露在外面,同样棕色的眼大胆的打量着他,带着浓艳的妖娆。
“小孚应终于长大了,不再是整日粘着哥哥的孩子了!”
“毕风!哥哥,今日要主持仪式,所以才没有办法同我一道来迎接你!”
明知是调侃,他依旧忍不住,脸火辣辣的,想必已经通红。
“广仁那个冷冰冰的木头不来也没关系,还是会脸红的小孚应比较和我的胃口。”
毕风伸手再次搂住他的肩,嗓音极大的说着,不只是他,一旁同来的龙族,早已被震得脸色惨淡,跟虎族的黝黑服色比起来,更是白得触目。
“好了,你赶快做好,我们要开船了。”
他急忙开口,近似恐吓的说,毕风这才老老实实在铺设的锦褥上坐好。
他几乎忍不住笑意。
虎族实在是太过于畏水了,还记得当年毕风和广仁比武,结果打着打着就扑通一声掉到水里了,就看毕风仿佛被火烧了尾巴似的,一个窜身就从水里跃出来,也不再继续打了,像是一只落水狗一样一直浑身抖着……
正文 第十章 祭殿
忍住笑意,双手掐诀,在水晶龙船上施起了一层防水咒。然后,船渐渐沉下,在水面上留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水下的世界和陆地是截然不同的,即使现在是艳阳如火,但是透过了层层水波,都已经溶化了,变得阴郁清凉。
结界之外,鱼儿好奇的盘旋在他们的周围,渐渐的连最后一丝恍惚的阳光都不见了,然后入眼的便是一片绵延的晶莹。仿佛是走到了漆黑的深夜里,却突的看到了满眼灯火一般。
龙宫是水晶之宫。
是用珊瑚和水晶堆砌而成,层叠铺开在水底的洼地之中,九座连环宫殿依次而立,每层的殿顶都嵌着夜明珠,离得老远时就已然可以看见那薄薄的光晕。船行的近了,便看到夜明珠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炽白更似日光,炫目欲盲,
毕风被刺的侧首,不禁对他轻笑道:“还是这个样子,用这个劳什子夜明珠,还不如直接搬到陆上去。”
说话时,船已然驶进了水晶宫的结界,而宫内的阶梯上早已铺下了红毡。两旁是一对袅娜的龙族侍女,全部一身白净的长裙,虽然惊异于虎族女子的大胆装扮,但还是都恭谨的俯下身去。
龙宫之内虽有结界相隔,但依旧有水引了进来,在宫阁之间形成交错的河道,而其上则是青玉的拱桥交相连接着。宫殿是水晶造成,但被施了咒术之后,就变得朦朦的,仿佛凝结了的冰,其间丝脉纵横,根本无法看到殿内的情形。而那样雾蒙蒙的白,映着流光的水色,还有其间一群群嬉戏的五色斑斓的鱼虾,构就了龙宫特有的沉郁风情。
他们一行随着引路的侍女,向走去。放眼看去,都是忙忙碌碌的侍者,一色的雪白镶黑色滚边长袍,手捧着各色瓜果往行去,看见他们都避让一旁躬身行礼,然后,好奇的但依旧力持端庄的打量着毕风一行。
毕风和他并肩而行,猛地向那群偷瞄的侍女送去了一个飞眼。不想侍女面色不红反白,诚惶诚恐的垂下头去。毕风大笑着侧头对他说道:“这么无趣的地方,她们要是大胆的投怀送报我一定会接受的。”
“注意你的言词,到了。”
他被调侃的窘迫起来,一时语塞,还好已经到了。
一跨入,只觉得满殿的火焰之光,直欲烧人。之中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髓玉麒麟像。像前螺钿供桌上则设了一个极大的红色晶石,小山似的,闪耀出的光芒凭空窜起,就好像火焰在熊熊地燃烧着。
几名侍女走上前来,把手中的乌黑面具奉上。那面具是麒麟首的形状,极名贵的黑水晶雕成,轻薄的若羽毛,覆在面上丝毫感觉不出它的重量,却能把人遮得严严的。环着麒麟像摆放的高背座椅上的人,如不看衣着,根本辨不出那人的身份。按照的规矩,凡是参加的贵族都必须带上面具已示对麒麟神兽的尊崇。但,主祭除外。
身穿白衣的主祭广仁,逆光而立,墨般的长发上映出了金色的影子,恍如神祗的光辉。
是的!兄长本就神之子!是翔于苍穹的青龙之尊!
他们落座,毕风向广仁使劲的挥着手,不用看也知道,面具下脸孔一定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广仁抬起眼来,一双明澈的金色瞳仁闪动了一下,倨傲的微一颔首,便重新垂下眼去。
“真是无情啊,见了老朋友都这么冷淡。小孚应,将来你要是做了主祭,可不要向你哥哥那样对我,起码要脸红一下才行啊!”
“龙族的寿命是七千岁,但历来都是五千岁以上的优秀龙族才能有资格担任主祭,哥哥这次之所以能破例,那是因为他是最优秀的,没有人与之相比……我,也不能……”
这次,他并没有因为毕风的话感到羞窘,反而看着广仁,不禁悄然一笑,展出满心的骄傲自豪。
“你啊,还真是崇拜你哥哥呢……这么下去,你可永远长不大啊!”
恰在此时,四下彤亮中,笙乐猛然想起,仿佛龙吟之声。飘浮在大殿中的细语声亦都骤然消失,满殿静寂。
一群舞姬翩然而上,长长的锦纹水袖揭开了祭典的面纱。她们一色带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皆用黑珍珠研成的染料画着麒麟纹。
红晶石的光芒陡然更加闪耀,冰冷的在静谥的大殿中形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广仁抬起头,微闭双目,高声咏颂着祈福的咒文。
亢长的繁文缛节那么多,广仁却依旧那么沉着自信,没有现出任何的不耐,溶金流火的光将他笼罩,刻画出似乎永不消退的痕迹。
突然,广仁的目光似乎接触到了什么,眉头不自觉地挑起,带着些许茫然,随即便恍惚的轻笑了出来。
金色的眸子恍如深邃的水,漾着变换莫测的波光,充满爱怜的凝视着一名在他身侧起舞的舞姬。
“我的天!”也顾不上祭典上要求肃静的礼节,毕风狠狠的打了一个口哨:“那还是号称万年冰山的广仁吗?!小孚应,你太过分了,你哥哥情动,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说着一掌拍向他的后背,而他根本顾不上那个几乎震碎他骨头的一掌,因为隐约间,他闻到了一股细腻的香息,不同于祭典焚香,暗暗的弥漫着。
他顺着广仁的目光看去,几乎立刻被吸引住了。
那舞姬她,浅淡的白衣,款款飞舞。同样是云髻高盘,但不同于其他舞姬的是,在面庞处留出的两缕发,如丝般的漆黑,衬着金色的面具,轻扬着,流动着幽深的光泽。
她的足,是赤裸的,上面用朱色染料描着花样,踏在在青色的厚绸上,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妖艳的足印。
随着那舞姬的舞愈见妖娆,广仁的目光亦是愈来愈火热。几乎所有人都察觉了,所有人亦都猜测着那舞姬的来历。
要知道,能在祭祀上献舞的女子,都是四方龙族最高贵的待嫁女儿,她们都有着最美丽的容貌,和最优雅得体的举止,却怎么能作出赤足,这样悖逆礼教的事情。
可是,他知道,她是谁……她竟然那样的大胆,潜进龙族的……
他茫然的转头看向毕风,只觉得只觉得四下里暮色朦朦,根本看不清什么,连自己的声音都飘忽了起来。
“情动?什么是情动?毕风?”
“情动……就像是冬天堆积的层层冰雪,某一日,春天悄悄来临,那雪融化了一般。某一日,你也会为一个人,怦然心动。”
难得的毕风的声音那般的正经,甚至有些不露声色的悲凉。
正是乐声正浓的时刻,琵琶筝声嘈嘈似雨落。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开口,可发出来的声音还是轻得宛如耳语:“你说的这么深奥,我还是不懂啊……”
“哈哈,这说明你是个笨蛋!爱上你或者被你爱上的人可要辛苦了……因为,你是那么迟钝,也许有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自己的心意啊……”许是毕风的声音难得的低沉,他似乎懂了,又似乎一字未懂。
“但,广仁就不同了,被你哥哥爱上的人,是最幸福的亦可能是最不幸的。”虽然隔着面具,但毕风依旧感觉到了他的疑惑,抬便抬起了手,粗糙的骨节分明的指,落到了他的面具上:“因为,他的爱就像你龙族这最名贵的黑水晶,完美坚强,但是用尖细的东西一碰,就会划出一道痕迹甚至碎裂,那般的脆弱。”
说着,毕风指尖运力,施力极巧,他只觉面上的水晶被尖刃刺过,却丝毫没有伤到肌肤。随着毕风那经络分明的手渐渐一开,面具的左下角,亦随之掉落在地。玄色的水晶波薄片,在火红之光下,闪耀着剔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