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去分公司上班 曲终歌尽(青鸾伴舞)

    

    秦桑坐在椅子上等医生喊她名字的过程中感觉手脚越来越冰凉。或许是医院考虑周到,身下的金属椅子表面裹了一层人造革皮。可惜,这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温度。出门的时候实在没考虑到位,穿得太少了些。

    快到秋末了,暴露在空气里的胳膊和脖子处大片肌肤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秦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忽然想到曲向一向不太喜欢她缩着肩膀的样子,尤其是在外面。她又连忙尽量地舒展,坐正了姿势,只是裙子下的一双腿,缠得越发紧了些。

    可能因为时间问题,等候室里的人很少,除了秦桑,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逗手里的小孩,一边把分掉了一半的小馒头放在孩子嘴边诱他,一边咯咯咯地笑。秦桑想,她一定只是在这里等人,和自己不一样!

    毕竟,即使是再看得开的人,堕胎前一刻总也不会笑得那么灿烂的。多多少少会害怕得像她这样,手脚冰凉。

    虽然等候室里的人很少,可是等待的时间却很长。不知道是否秦桑错觉,她总觉得对面办公室的门开了好几次,每一次里面都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她毛骨悚然。

    秦桑忍不住挺了挺胸,让自己看起来高傲一点。

    终于,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打开,门口伸出一个年轻的脑袋。年轻护士明亮的大眼睛故意在空空的等候室里转了一圈,才对上秦桑,问:“秦桑?”

    秦桑连忙应一声,拎起一边的包包站起身往那边走。坐了这么久,只觉得脚底虚浮,她差点从六七厘米的高跟鞋上摔下来。低头注视了一下地面,原来地板凸起了一小块,刚刚就是差点被它绊倒的。秦桑呼了口气,稳了稳身子,抬头用余光发现门口的护士已经缩回去了,角落里的妇人还在逗小孩。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呢。

    秦桑进了医生办公室,里面果然不止一个人,有一个医生和好几个护士。先前那个喊她的是最年轻的护士。秦桑进去的时候,那护士侧头抿了抿唇。

    秦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刚才的丢脸行为,但还是忍不住又挺了挺胸。她总是这样,想让自己看起来有尊严一些。虽然,她明明知道自己早就没什么尊严可言了。

    等坐到椅子上,对面的医生抬头问她:“你叫秦桑?”

    秦桑说:“是的。”

    “今年24?”

    “是的。”

    “一个人来的?”

    秦桑点头,“嗯。”

    等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的不安。闭着眼睛,她忽然想起了曲向。

    他的声音,他的脸和他的心就和这里的仪器一样冷硬。她告诉他她怀孕的时候,他就坐在书房那张紫红大办公桌后面,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说:“Solve by yourself!”然后抬头一脸讽刺地看她,“怎么?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不会处理,还要我帮忙?”

    那一刻,她想,她恨他!

    就和恨亦歌一样。

    即使是刚做完手术,第二天,秦桑却还是去了分公司本部上班。她回国本来就是因为曲向安排的工作。之所以回国才做手术,或许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觉得国内更像是有个家的地方。

    虽然,她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

    ……

    四年没回来了,秦桑站在路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故乡的气息。这个地方竟和四年前一样的崭新,可见它这几年翻修了多少遍。秦桑明明记得四年前,这条街这一带有好几家咖啡馆的,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撑着脑袋一脸陶醉地欣赏桌子对面的亦歌。亦歌呢?秦桑回忆一遍他的样子。微垂的刘海,细长的眉毛……他低头喝一口咖啡,然后抬头看秦桑,淡淡地笑,说:“看什么?傻丫头!”

    那时候,崭新的透明玻璃桌,崭新的墙壁,墙上崭新的宣传海报,和对面百看不厌似乎永远崭新的人。

    可如今,再回来,才发现大多数咖啡馆已经换代了。招牌换成了什么大混沌,全乐福……对了!就算没换代,也已经重新装修,秦桑定然是认不出来了。

    仅仅四年,物非,人非。

    ……

    秦桑睡眠一向不太好,起得早。所以,在家磨蹭了些时候,到公司的时候还很早,八点不到。

    进电梯的时候,她一边低头看左手上的手表,一边计量着这边的工作时间。回国前她就打听过,这边八点半上班。再抬头想去按电梯键的时候才发现23楼的键已经被先她进来的几个人按过了。曲向的特助曾说过这栋楼第23层整整一层都是曲向公司的。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正是秦桑的同事?真巧!

    整了整表情,秦桑转头和他们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身后是三女一男,有两个人还穿着这边的工作服,左胸口别着工号牌。秦桑朝她们点头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工号牌上的字,竟然都是直营部的。正是秦桑自己的部门,还真是巧了。

    那几个人见秦桑和他们打招呼,也意思性地点了点头。写字楼里的公司毕竟多,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就当秦桑是在同一栋楼工作的员工。

    秦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就没说什么,往墙壁边退了退。

    只听到那个没穿工作服、长得很有灵气的女孩子碰了碰另外两个女的,问:“唉……你们运营中心过两天是不是要来一个顶头上司?”

    其中一个女人点点头。另一个女人倒是很傲气,瘪瘪嘴,说:“来就来呗。”

    秦桑转了转眼珠,朝她们看了眼,心想,她们议论的那个顶头上司不正是自己?既然说的是自己,她也就稍微留了点儿心去听。

    先前提问的女孩子没想到别人会回答得这么轻巧,有点不服,撅着嘴又问:“人家是从法国总部过来的哦!权利一点都不次于我们总经理的!”

    看着她撅嘴,秦桑一阵恍惚。

    撅嘴,在几年前正是秦桑的招牌动作,不高兴的时候,不管是真生气,还是只是发牢骚,她总喜欢撅着嘴巴嘟囔上两句。

    这几年一直和外国人接触。外国的女人和中国女人不一样,外国女人撅嘴怎么都撅不出这种灵气来。几年不归,秦桑发现她竟然已经有好多年没在一张中国女人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了。

    虽然,她也每天都会照镜子。

    秦桑正愣神的时候,那个傲气女人又开口说:“切!什么了不起?你没听人说吗?那调过来的女人压根就是我们大老板养的恋人,都养了好几年了……不就是长得漂亮吗?了不起什么呀?”

    秦桑猛地一抖,有些恍惚,只觉得颜面无存。

    真是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会听到下属说自己负面是非,秦桑原本就算不上愉悦的心情瞬间就跌了下来,眉头也情不自禁地深深地皱起来。

    见那很灵气的女孩张大嘴,不可置信,那女人又继续说:“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呢……公开的秘密了都……”

    还想继续说的时候被最后面的男人打断,“我们到了!”

    秦桑沉着脸抬头看电梯上的数字,红色字正显示着:22……23……

    “噌……”一声电梯门打开来。

    秦桑故意让他们先出去,然后对着电梯墙壁上的镜子用力挤出丝笑才跟着走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秦桑努力地安慰自己!

    又或者,其实……那女人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只是,这个事实,秦桑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而事实上,正如这女人说的,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她被那个叫曲向的男人当宠物一样养了四年。这四年,她靠的不是才华,不是学历,不是能力,仅仅是她那具身体!

    努力恢复情绪后,秦桑才走出电梯,走近公司前台,那个很灵气的女孩子正从自己手提包里拿工作服,打算拿去换上,抬头见秦桑从电梯里跟着出来,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笑了笑问:“小姐你好,请问找哪位?”

    这女孩子该是这边的前台接待,秦桑端详了她两眼回答说:“我找你们总经理。”

    那女孩儿说:“我们总经理还没过来。这样……请问你有预约吗?”

    秦桑说:“没有。我可以在这边等等,如果他到了,麻烦你和他说声,我叫秦桑。”

    秦桑刚说完就觉得身后气氛一滞,回头看过去,身后站着先前乘同一批电梯上来的男人。

    那男人在原地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迎了上来,说:“你是秦桑小姐?”他用手指引了一个方向,很客气地说:“请到总经理办公室坐一坐吧?我们贺总马上就过来了。”又转头对那女孩子说:“优优……去泡杯茶到总经理室。”

    秦桑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往总经理室那边走去。

    那男人把她引进总经理室就出去了,秦桑条件反射觉得他不太喜欢自己。

    而潜意识里,秦桑也不太喜欢他。

    秦桑在总经理室等了一会儿,一位中年男人走进来。那是一个看上去挺和气挺好相处的男人。他一双眼睛很锐利,不过因为进来之后一直在笑,所以看起来反而有几分憨厚。

    秦桑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迎过去和他握手,自我介绍说:“贺总,你好,我是秦桑。”其实,因为秦桑是从总部调过来的,他们的权力相当。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强龙难压地头蛇,秦桑还是尽力表现得像个后辈一样。

    贺总脸上并没表现出多少惊奇,却用惊奇的语气说:“秦小姐,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

    秦桑笑笑,心想,这人应该是个很精明的笑面老狐狸。

    秦桑和老狐狸谈了会儿话。贺总说:“没想到秦小姐今天会到公司,我前天才和总部那边联系,他们说最起码也得过个把星期才会来的。”

    前天……秦桑想起来,她正是前天早上登的机。昨天去医院堕的胎,今天就来公司上了班。她也知道自己行程安排得太紧凑,也知道自己现在该休息调养一下。她不是不要命了,只是她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想事情。想过去的种种,现在的种种,没完没了,脑子都要裂开。闭着眼睛,一幕一幕在眼前晃,跟做噩梦似的,秦桑都害怕了。所以与其闲着乱想到精神错乱,还不如忙些。

    秦桑说,“我走得有点急,也突然。”

    确实走得急。她回国似乎只因为前天早上起床时惹到曲向了,曲向一边坐在床边扣衬衫扣子,一边对身后的她淡淡地说:“国内那边新公司出了点问题,你去那边吧。我最近不太想看到你。”

    秦桑当天本来是想一个人去当地一家医院拿掉孩子的。听曲向这么说,她忽然想到或许还是国内更有温情一些,就直接收拾行李回来了。

    她收拾行李甚至只用了一刻钟。

    真的是走得急切。

    因为,即便嘴上不说,事实她真的很讨厌有曲向的地方,恨不得离他天涯海角,永世不见。

     正文 第二章  笑面老狐狸

    贺总和秦桑的谈话没进行多久,他说公司的工作本来就复杂,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的,还是下午安排个会议,让各部门领导分析一遍公司的情况,也让秦桑熟悉一下公司运作。

    秦桑赞成。

    贺总引着她去隔壁办公室,那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秦桑适应了一下办公室,开始开电脑准备工作。登上MSN后发现曲向在线。秦桑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发了条消息,简短地说:“我已经到了,一切都好。”她不工作的时候是不会登MSN的,而之前她也没给曲向打电话,所以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和他联系。

    消息发出去秦桑才想到法国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多。

    曲向就是这样一个人,做起事情来连命都不要,跟个冷血动物似的。

    秦桑低头看了会儿文件,等再抬头时,曲向的头像已经消失了,一个字也没回她。

    因为公司在国内地区刚刚起步,而偏偏分公司体制不完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运营中心在支撑。秦桑在登机前听说曲向让她接手运营中心也大吃了一惊。说句实话,秦桑没想到曲向会把这么重要的一块交给自己。要知道运营板块几乎是公司进驻中国内地关键性的一步。

    公司的脚步如今停滞在本地区招商问题上。和我们相比,政府理所当然更相信国内一些资深企业。我们与官方的协议问题一拖再拖。

    下午会议上公司各部门领导也重点提到了这点,秦桑说:“我想忽略这个问题,直接拉动资金,先拿下几项比较关键的合作,一边把我们公司打造的几个品牌往市场上推广,一边寻找工程,注入资金,至于和政府的协商我们可以作为后期工作,专门派人来重点突破。”

    低头想了想说:“这样不太好吧,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秦桑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觉得正是如此才更得把公司实力表现出来。

    她这些年在曲向身边也学了点手段,手段并不是完全不会使。

    见在座的各位没明白她的意思,思考片刻秦桑笑笑说:“反正我是新人,不懂规矩。过段时间,等我懂规矩了,再去跟他们打招呼,把该办的程序一点不落地补上,不是更好?”

    狐狸愣了愣,点点头。

    各位领导思索片刻,这才豁然领悟。之后再和秦桑谈公事的时候语气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佩服。

    ……

    当然事情也不可能就因为秦桑一句话而定下来,还得和总部沟通协商。

    一场会议从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等结束的时候,除了会议室里的各部门领导,其他人已经下班离开了。

    秦桑拿着各部门递过来的文件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一边按太阳穴一边低头翻看这些文件的时候,有人敲她的门。秦桑抬头说:“请进。”

    贺总开门进来,笑着说:“秦小姐第一天上班就加班?”

    秦桑说:“贺总别这么客气了,叫我秦桑,或者小秦吧?”

    贺总抿嘴笑笑说:“小秦什么时候下班?大伙儿都走了。把你这么个美女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可不放心啊,你还没吃饭呢,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别亏待自己了。”

    秦桑想了想,“确实该下班了……不过,贺总,吃饭就算了,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下次大伙一起吧?到时候我请。”

    秦桑现在实在是没精神惹事儿。

    曲向这人占有欲特别强烈,他的东西,即使自己不喜欢,他也绝对不让别人碰。曾经因为秦桑和一位医生吃饭,他把投在那医生负责的慈善捐款活动中的资金撤了出来,并且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那医生的身上,差点害得那医生身败名裂。曲向对秦桑说过:“你最好离别人远一点,如果你不想惹麻烦,也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那男人不喜欢秦桑和别人说话,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似乎特别喜欢看她孤立无援的样子,百看不厌,乐此不疲。

    贺老想想说,“也好,你刚回国就上班,一定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你车还没来得及买吧。今天晚上我捎你一程,明天派人陪你去看车。”说完转身想往外走,去拿车钥匙。

    办公室外的灯关掉了一半,有点昏暗。这层楼现在大概就只剩下秦桑和贺总两个人了,周围显得特别安静。

    秦桑的拳头在身侧狠狠地捏了捏,抬头喊住正欲离开的贺总问:“我们和凯萨东华的合作谈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问它?她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或许,真如曲向形容的……她也真够贱的。

    贺总回头,抓抓头发思考了片刻,瘪瘪嘴说:“还没谈好……价钱方面一直谈不妥,两边都不想让步。”

    光线偏暗,他没看到秦桑的脸色,继续说:“尤其凯萨东华那亦总是个难缠人物,啧……他这人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做起事儿下起手来却是极其的狠!”

    秦桑一怔。

    是啊!这一点,她秦桑比谁都清楚了。他那个人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做起事儿下起手来却是极其的狠!

    是,当然是。

    要不然他就不叫亦歌了。

    ……

    半个多月前,秦桑在从国内这边传过去的文件上看到亦歌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想到了很多。她想,或许是同名同姓?或许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许,她终于还是撑不住,得了精神病。如果她得了精神病,活进了一个封闭的神经质的世界,她会看到亦歌的名字就再合理不过了。

    那段时间,她精神开始恍惚。她都不敢确信她活着的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总在想,这四年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依旧和亦歌谈着恋爱,过着她的大学生活,亦歌没有那么残忍地对自己,自己也没有离开他。又或者她和亦歌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只是一场美梦,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遇到这么一个人……再或者,她记忆里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一场梦,梦里有亦歌,有曲向。而他们其实只是自己虚无缥缈的幻觉。

    后来因为秦桑精神恍惚,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她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在床尾的曲向。她一下子就被打进了现实。

    她的记忆从四岁躺在被窝里听爸爸妈妈给我讲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到他们被亦歌逼入绝路,拉着我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再到她蹲在冰冷的监狱金属栅栏边听到他们去世的消息。最后到她到法国后流落街头,遇到曲向。以及自己在曲向身边过的那段非人生活。

    她自己都震惊,她的记忆竟然如此完整,完整得一丝间断都没有。

    秦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恨亦歌。却又一遍一遍地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呢?

    秦桑这次回国首要工作就是与几家百货大厦合作设立装柜,并且作为长期合作伙伴,在中国全力推广公司的几个品牌。

    曲向那边第一个让秦桑拿下的合作商是凯萨东华。

    而凯萨东华现在的总经理是亦歌!

    或许,这让人觉得太巧合了。

    但秦桑不这样觉得,她觉得这是她们的缘分。

    孽缘!

    秦桑当天根本没有从贺老狐狸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亦歌的事情。可是,就因为提到了他这个人,她回家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想了一晚亦歌的样子,想他软软地唤自己“桑桑”,想他摸着她的头说:“乖……自己去玩儿,让我做会儿事儿。”也想到他和她说得最后一句话——“秦桑,你搞清楚立场!”

    她当时可白痴了,甚至搞不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明明,他在用眼神那么明确地告诉她:要你秦桑死,要你秦家偿命的人就是我,亦歌!

    她当时皮很厚,厚到用一个成语形容叫厚颜无耻!

    明明被他眼神吓到了,她转身却还给他发短息说:“亦歌,我要走了,你要等我回来。”

    多可笑?

    她真的想他想了一晚上,把这四年来该想的,不该想的,想过的,没有想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她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想他。

    想得累得睁不开眼,却依旧在想。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起床拖着疲惫的像死狗似的身体去上班。

    上班的时候,秦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精神低落。

    讨论到关于与凯萨东华合作事宜的时候,她也尽量让自己用很平和地语气说:“有机会,我倒要会会他们那个厉害的老总。”

    老狐狸很配合,说:“英雄狭路相逢,我们这次有东西学了。”

    秦桑跟着笑,尽可能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明显。

    ……

    中午休息时,竟然听到两个女孩子讨论到自己和亦歌。

    本来下属说上司是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秦桑以往也不会太在意。可把自己和亦歌放在一起说,她听了忍不住直发抖。

    身边的贺老狐狸见她停下脚步,也停下身来听。

    两个女孩子站在饮水机后面,视线被挡住了。她们的声音也被挡去了大半,秦桑依稀听到她们在说:“总部为什么要找这么年轻的女人来主持大局啊……说句实话,我开始都不敢相信,她长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人回她,“年轻好啊,尤其是年轻女人,做事儿可方便了,你想啊,凯撒东华的亦总,骆马的王老板不都是比较年轻的男人吗?”

    声音放得更低,“其实,她没我想象中的好看。虽然……也确实不错。”

    “但人家有本事……”

    秦桑不想听到更难听的话,从饮水机后面转过去,打断她们。

    对上她们的脸,秦桑这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就是前一天在电梯里说自己是非的人。

    秦桑冷冷地盯她看了会儿,说:“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你还不认识我,那就算了!第二次,我记下来。再出现下一次……”秦桑实在不想看她,就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转身离开。贺老狐狸上前两步,跟在秦桑身边说:“你别跟不懂事儿的人计较……她来公司早,对公司的事务比较清楚,但实在是不会做人,说话时嘴巴贱,很多人都跟她处不来。小秦,你别生气。”

    秦桑点点头说:“我没生气。”

    贺老头盯着秦桑的脸色看了会儿,不置可否。

    其实说真的,秦桑还真没觉得怎么生气。

    她也不觉得这样的话对她来说算得上欺负。

    要知道,就连脱了衣服跪在一个男人脚下的生活她都过过来了。

     正文 第三章  朋友重逢

    薛淋默会到本市来找自己,秦桑着实被吓了一跳。

    秦桑下午接到她的第一个电话,她问秦桑在哪个地方,秦桑报了地址,两个小时候再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在大楼楼底了。原来,两个小时前,她就是在本市机场给秦桑打的电话。

    秦桑到楼下去接她,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薛淋默站在那边张着双臂等秦桑去拥抱她,得意地扬脸说:“怎么滴,很感动吧?我今早几乎是一接到你回国的消息就从北京出发过来的。”

    秦桑和薛淋默大概是两年前联系上的。秦桑刚到法国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身无分文,吃了不少苦。当时的情况,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没有想到和国内的朋友取得联系。后来,被曲向带回家,曲向根本可以算是把她与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她更没法子和国内的人联系。再后来,等能与外界联系时,她已经忘了所有有用的联系方式。

    一直就这样过了两年。

    有一天秦桑忽然想起薛淋默的电子邮箱地址,因为那当年还是她帮她申请的,印象比较深刻。

    本来真的只是试试看,简短地编辑了一条发过去,说:“你好,我是秦桑。”

    没想到,半个月后,薛淋默竟给她回了信息。

    看得出来薛淋默写得很急,甚至里面出现了错别字,她问,“秦桑,你这两年到底去哪里了,你怎么和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

    秦桑立马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码,就怕又和她断了联系。

    今天早上上网,秦桑把她回国的事情告诉了薛淋默。却没想到,薛淋默一接到这消息就立刻从北京那边飞了过来。

    秦桑下午当然没上班,请了几个小时假陪薛淋默。两个人在茶馆里定了个包间,叫了一壶茶。

    两个人长久不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等着说。

    薛淋默坐在桌子对面,盯着秦桑的脸看了好会儿,一边笑一边哭着说:“秦桑,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你看看你这张脸,还是这么白白嫩嫩的,水灵灵的,还是有点婴儿肥……”她伸手捏秦桑的脸,和以前一样,捏来捏去。

    秦桑也被她逗得又想笑又想哭。

    两个人谈了很久的话,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结束。

    她们这两年一直是有联系的,所以也知道对方生活的大体情况。谈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尽量地避开了一些敏感话题。最起码,薛淋默没有在她面前提起亦歌,也没有向她询问曲向。而秦桑,没有提起安定,也没有向她询问卫林修。两个人的谈话总体而言还是很愉快的。

    秦桑问薛淋默,“你最近过得好吗?”

    薛淋默捧着茶杯说:“还好。”

    有一瞬,秦桑差点就以为她真的过得还好了。忽然想起来,薛淋默刚才问自己过得怎么样时,她也说还好。

    就连她这样的生活都算还好,这世上还有谁会说不好?

    喝完茶,两个人从茶厅里出来,沿着路边慢慢地往家走。

    薛淋默忽然说她走不动,想在路边坐会儿,歇歇。

    秦桑陪她坐下来。

    薛淋默低头踢脚边的石子儿,踢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抱着秦桑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衣服里,大声哭着说:“秦桑,秦桑,我过得不好,我过得不好……”

    秦桑不说话,只摸她头发,转头看一路延伸到远处的路灯,说:“我也是。”

    其实,秦桑和薛淋默会认识多多少少还是因为亦歌。当年她们两个人不在一个系。一个是艺术系,一个是经贸系,两个人又都还是大一新生,没有选修课程,自然不可能有在一起上课的机会,而且秦桑住校外,薛淋默住校内。两个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可是有一天薛淋默忽然找到秦桑宿舍去了,秦桑才一打开门,薛淋默就直直地问:“你是不是秦桑?你是不是在追求我们学校亦歌?”

    秦桑当时正追亦歌追得头摇尾巴掀。条件反射觉得以她们家亦哥哥的魅力,这家伙绝对是来和自己抢人的。思及此,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没好气地地问:“你有什么事儿?”

    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颇有一股子同仇敌忾味道地说:“我支持你,我一定帮你追到他!绝对不让他落到别人的手里。”

    秦桑后来才知道,原来薛淋默之所以来帮自己仅仅是因为她和她们宿舍一姑娘闹矛盾,而那姑娘也正好也喜欢亦歌。

    秦桑当年脑子一根筋,立马觉得这孩子敢爱敢恨,是条好汉,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后来,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如果,秦桑早些知道薛淋默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她那时候心高气傲的性子绝不会选择和她做朋友。最起码,她不会觉得薛淋默是个有出息的人。

    因为,没有多少人是会觉得小三这样的位置是有出息的。

    秦桑也是在和薛淋默联系的这两年里才慢慢得知了她的情况。原来,她毕业那年认识了一个叫做卫林修的男人,那个男人有一家上市公司,有一个不错的家庭,有个高贵的太太,有个可爱的女儿。薛淋默知道自己不该和这样的男人扯在一起,可是她控制不了命运。

    命运注定他们牵扯不清,所以他们就真的牵扯不清。

    那男人在北京郊区买了一栋别墅养着她,而她辞掉了工作,一心一意地被他养着。那男人每星期过来看她两次,她放弃了自己十几年学来的东西,放弃自己很好的艺术才华和功底,把一门心思花在学做菜,学按摩,甚至是学怎样服侍男人,让男人觉得舒服这些事情上。仅仅为了那一个星期的一两个晚上。

    秦桑在法国得知此事的时候,快要被气笑了,她恨不得摔了电话去掐薛淋默的脖子,她大声骂她:“你怎么对得起那么爱你的安定?你怎么对得起你自己?你怎么对得起别人的家庭?你犯贱啊?”

    可转念想想,她又觉得其实自己比薛淋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的感情同样鲜血淋漓,她们的人生同样残败不堪。她们的自尊、骄傲早已被磨的一干二尽……

    ……

    薛淋默就这样搂着秦桑坐在路边哭,哭得她自己身体都开始颤抖得痉挛,坐都坐不住。她不停地忏悔,说:“那时候她女儿只有四岁,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如果有下辈子,我把什么东西都给她,我给她当牛做马都可以!但这辈子让我自私一回,就一回,一回!我离不开他……”

    秦桑摸着她的头发想,薛淋默一定是爱惨了那人了。

    能让一个人放弃自我,背弃一切,这样的爱得有多爱?

    一个人一辈子只会遇到一次,最多一次!

    秦桑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一个劲儿的抚她头发。

    她想:哭吧,哭吧。最起码你还能哭,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秦桑陪着薛淋默在路边哭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的家。

    薛淋默哭完倒是舒服了一些。秦桑早上起床去上班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她只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中午一起吃饭啊,我打电话给你。”秦桑也拿她没法子,哼了一声,拎着包出门了。

    中午的时候,薛淋默果然打电话给她。秦桑心想着这家伙别又给她哭爹喊娘的,自己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可经不起她这么折腾。不过,还是和贺老狐狸报备了一声,出来了。

    秦桑当然是坐电梯下的楼。几天都没睡好,电梯移动的时候,有点晕。见电梯里没人,就把身体稍微往后靠在墙壁上,垂着头歇了歇。

    等在抬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楼底,电梯门正在打开。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词叫做巧合。

    电梯门敞开,外面的光线刺眼得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头脑眩晕,秦桑连手脚都由不得自己去控制。

    亦歌就站在电梯外面,有一瞬间,他与秦桑视线相对。

    他表情未变,可秦桑清晰地看到他硬生生往后退了一小步。秦桑不知道他这是因为害怕,惭愧,还是不敢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秦桑。

    秦桑在原地愣了三秒回过神,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秦桑似乎对她有点印象,但四年都已经过去了,即使曾经和她见过一两次现在也已经记不得了。

    秦桑不知道她是谁,想去回忆,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和亦歌都没有说话的时候,那女孩子往前走了一步,发现亦歌没跟上,又回头问:“亦歌……怎么了,走啊?”

    亦歌回神,秦桑也清醒过来。她用胳膊肘顶着墙壁站直,抬脚往外走。高跟鞋打在电梯空洞的金属地面上,声音响得有点突兀。秦桑想去尽量减小声音,可又害怕自己走得不够自然。她努力把腰挺直,努力不把任何激动表现在脸上,努力不颤抖。

    从他身边走过,仅仅是几步的距离,她像是走了半辈子。

    累!几年来所有的累都涌了出来。累得她怕下一秒就会瘫软在地上。

    但她远远低估了自己韧性。

    她竟然成功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手臂刮过他西装的时候,她和他的呼吸都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自己都出乎意料。她没哭,没闹,没流眼泪,也没有拎着亦歌的衣领朝他歇斯底里地质问什么,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从他身边走了过来。

    她想,这或许是这几年来做得最伟大,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在渐渐远离那架电梯的时候,秦桑还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她之前就知道会与亦歌在此处不期而遇,她一定还要做得更好些。她会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做个深呼吸,等和他对视上的时候,她或许还可以朝他微笑着点个头,甚至客气地说一句:“你好。”然后,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装作不认识,装作已经忘了他。

    或者或者,或者等下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她可以边大方地和他握手,边笑着说:“上次都没认出你来,你还记得我吧?以前一个学校的……我叫秦桑。”

    秦桑想象着那些情形……

    从电梯里出来,仅仅走了几步,她脑子里的想法就像机关枪一样来回扫射,扫得她走路都走不稳。

    可是,忽然她发现她有多可笑。

    她想了那么多,却根本不能确定亦歌是否认出了自己。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他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他根本就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而秦桑,她是死也不可能认不出他的。

     正文 第四章  透气

    这栋大楼的电梯在大厅边缘,电梯门与大楼大门微偏相对。

    当秦桑穿过大厅,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了背后电梯处的动静。

    现在还是上班时候,大厅里没有多少人走动,很安静。所以,那里的动静她怎么都忽略不掉。

    她听到原本快要闭合的电梯又“哗啦”一声打开,她听到似乎是有点急促的脚步声从那边传来,她听到亦歌旁边的女孩子焦急的问,“亦歌,你要去哪儿呀?”

    然后,隔了一会儿,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很平静很温和地对那女孩儿说:“这边有点闷,我想出去透,你先上去,好吗?”

    秦桑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外走。双手在身侧用力捏紧,她想,他会不会是跟着我出来的?如果他走上来跟我说话,我该怎么面对他?

    然后,她发现她想多了。他不是跟着她出来的!

    因为等她离开办公大楼,走到远处的时候,亦歌并没有跟上来。秦桑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再用余光往回看。亦歌只是停到大楼的玻璃门门口,他甚至没有往这边看,只是淡淡地看着大楼前移动的车流。

    原来,他真的只是出来透口气。

    秦桑斜侧着身子,偏着头,偏着视线看他。

    四年。

    他又长高了些。可能人长高了看上去显瘦,他似乎比四年前瘦了。他穿着西装,很高档的那种。秋末毫无力度的阳光扫在他的套西上,把他整个人照得几分朦胧。身后的钢化玻璃上印着他轮廓模糊的影子。他把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秦桑从前总觉得他这是很紧张或者很激动时才会有的表现。

    而现在,她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

    秦桑远远地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他忽然转过视线,看向这边。

    秦桑只觉得心脏猛烈收缩。整个人都坚硬了,视线也跟着坚硬。

    他朝着我秦桑的方向,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根本就不在看。

    秦桑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回视线的。只觉得眼神僵硬得什么情绪都没有来得及表现。就像一把笔直的尖刀,在空气里横砍了一圈,毫无感情地离开了他的方向。

    ……

    等秦桑到达和薛淋默约好的饭店时已经迟到很久了。薛淋默本来想抱怨几句,见秦桑失魂落魄的样子,立马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把秦桑扶到桌边坐下,问:“怎么了?”

    秦桑低着头,盯着眼前的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吐出句话,“我遇到亦歌了。”

    薛淋默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激动地问:“在哪里?我去找他!”

    秦桑依旧低着头盯眼前的桌面,摇摇头说:“不用,不要。”

    薛淋默在秦桑身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悠悠地吐了一口气,拉椅子重新坐下来。她转头注视玻璃门外,说:“当年你追他追得那么辛苦,我真的真的以为他是真的被你感动了。”

    服务员过来送了杯水,并且递了菜单。秦桑伸手抓紧玻璃水杯,说:“或许他真的感动过,只是后来他把那份感动给忘了。”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总是以为把他藏得很好就不会忘记,但其实仅仅是藏在脑海深处却不愿碰触的东西,迟早有一天是会被忘记的。

    秦桑和亦歌的爱情或许就是这样。

    秦桑追亦歌,然后,亦歌被感动,再然后,他们恋爱。

    可是,自始至终,秦桑都是追的那个人,而亦歌,他只是被感动的那个。

    他应该一直不是真心想去碰这段感情,他只是因为感动过。

    秦桑当年追亦歌真的是下了很大功夫。而现在她也已经记不清当年为什么要追他了。或许开始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年轻时的亦歌就是个很会做人,很有人缘的人。可是他即使对每一个人都很客气、很礼貌,却很少真正去在意别人。或许他前一秒还在和你礼貌地打招呼,下一秒再遇到你却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秦桑进大学时很高调。为了让学校多多照顾这个宝贝独生女,她爸爸在她进校时特意支持了一项学校研究所研究项目,而且秦桑当年进校的分数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她自认为她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忽视。

    可是,当她向当时为她们做新生登记、住宿安排等事宜的亦歌做了三次自我介绍,他都没有记住她。秦桑终于在他第四次问:“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时爆发了。

    她梗着脖子朝他吼:“我叫秦桑,秦国的秦,桑树的桑!你给我记住了!”

    他很平静,丝毫不受这怒气影响,很平和地说:“不好意思,是我疏忽,我记住了。”

    气煞人啊!

    后来秦桑和几个女孩子讨论到亦歌,她们说:“二年级的亦歌啊?学校风云人物……他择偶要求应该很高吧?就算倒追他,也追不到的!”

    秦桑当时多骄傲的一个人,自认为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难倒她!别人说追不到,她偏要去追,而且,她感觉亦歌确实也不错。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秦桑就追着他满学校的跑。

    他去上课,秦桑跟着他去,也不管他的课程她听不听得懂。他去图书馆,秦桑就坐到他对面,他偶尔抬一下头,她就朝他挤眉弄眼。

    亦歌永远是温温润润的,只偶尔看秦桑一眼,然后继续平静地做自己的事情,连个多余的表情也不给。

    秦桑追了他好一段时间他都不怎么理会,秦桑当然也会抱怨。

    有一次秦桑找亦歌理论,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别人不是都说你很好说话的吗?我让你做我男朋友你怎么就不肯呢?”

    他都懒得听她的无理取闹了。

    秦桑想想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很吃亏?”

    他这才回头打量她一眼,心里大概想着,这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没想到,接下来秦桑一扬脸说:“要是你实在觉得这么说你很吃亏……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做你女朋友吧?怎么样,这样说你不吃亏了吧?”

    他哭笑不得,摇摇头,挥挥衣袖,走了。

    亦歌不待见她,秦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他大二就已经在一家公司长期工作,那家公司似乎很看重他,给他充分的自由,并且把他当作重要人才重点培养。他课后一有时间就往那家公司跑,所以,秦桑也一有时间就跟着他往那儿跑。

    因为公司离他住处近,他步行过去就可以。秦桑呢?就买了辆小脚踏车,每天哼唧哼唧地踩着,跟在他身后。

    他进公司,秦桑倒不跟他进去,正好跨坐在脚踏车上,躲在树底下吃零食。

    秦桑那时候特别有耐性,一等就等上几个小时或者大半天,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亦歌开始以为秦桑只是三分钟热度,却没想到秦桑这样一跟就跟了他小半年。

    他逐渐开始跟秦桑说话,有时带点关心味道地说:“你以后别来了,一个女孩子站在路边不太好。”有时说:“明天会下雨,你别出来。”或者说:“我这两天不上班……”而且,他也尽量地缩短了让秦桑等待的时间。

    秦桑每次踩着脚踏车跟在他身后,聒噪地说一些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他偶尔回她一两个笑容。那时候秦桑觉得,这还真有那么点真的谈上了恋爱的味道。

    后来有一次,秦桑在路边等他的时候差点被一辆车子刮到。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她把经过告诉他。亦歌听了回头上下打量她。秦桑连忙告诉他:“只是差点,其实没被碰到。而且,我对着那辆车尾狠狠地骂了一顿,骂他不长眼睛,这也算解了气。”亦歌见秦桑完全没事儿这才放了心,又问秦桑记不记得那辆车的大体样子或者车牌号。秦桑回想着告诉了他。他头疼地说那好像是他老总的车。秦桑立马翻着白眼儿直吐舌头。

    不过,从那之后亦歌就不允许秦桑再去那边等他了。秦桑硬是要去,他拗不过,就说实在不行他抽时间专门陪她在路边走走,算是补偿。

    那也就相当于约会了?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秦桑还是偶尔会去那边等他下班,然后一起离开。

    秦桑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也没办法确定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她一心都觉得自己还在追亦歌,她还没把他追到手。

    有一天,亦歌却忽然跑过来让她穿上礼服,打扮得漂亮一点,陪他去参加他们总经理的订婚典礼。他们那个总经理,秦桑也听亦歌提到过两回,据说是个很有眼光很有远见的青年才俊。他一眼就看中亦歌,自有英雄识英雄之感。即使亦歌现在还是个学生,这样的仪式他却还是破例请了他。

    这种高级典礼,亦歌觉得一个人去不合适,就带上了秦桑。

    可秦桑万万没想到,亦歌在把自己介绍给他总经理的时候会说:“这是我女朋友,叫秦桑!”

    秦桑当时都飘忽了……之后,典礼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不知道,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当天的两个主角。整个过程中,她都捧着自己的脸,晕乎乎的。

    后来,秦桑问亦歌,“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女朋友啦?”

    他很平静地说:“不是有半年了吗?”

    半年?

    天!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和亦歌在一起,秦桑过完了她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她曾经觉得就算只是和他顶着同一片天,站着同一片土地都是幸福的事情。

    她那个时候就是这么傻。

    虽然,她现在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这些话她现在最起码不会再说出来了。

    亦歌是一个很大方,说话时一点腼腆之色都不会表露出来的人。但他并不会对秦桑说什么甜言蜜语。

    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喜欢她,他爱她。

    那些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誓言都是从秦桑嘴里吼出来的,他们逛街都是秦桑拉着他去的。

    秦桑记得有一次,她硬拉着他去闹市找一盒市场已经断了货的光盘。

    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去那儿。可是秦桑这人执拗了很,兴趣上来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时是绝对不肯轻易罢休的。

    亦歌陪着她在闹市上找了很久。秦桑自己累得双腿发颤,只顾得上走路,最终就变成亦歌一个人在找那光盘。

    光盘最后没找到,两个人却在路边遇到了一个算命的瞎子。

    那时秦桑正好累得不行,就坐在瞎子的摊位前面歇脚,顺便让他给算算命。

    秦桑先让瞎子给亦歌算命,告诉他:“他叫亦歌,亦是亦舒的亦,歌是情歌的歌。”秦桑总是想着把亦歌的名字介绍得美好一点,曾经还很激动地说过——歌是轻歌曼舞的歌。亦歌觉得那样介绍太女性化,不喜欢。秦桑就改说是情歌的歌,他勉强算是默认了。

    那瞎子虽然听懂了歌是哪个歌,却没听懂亦是哪个亦。他这个年纪的人明显不知道亦舒是谁,不过他很博识,说:“YI姓也就那几个,是难易的易吗?”

    秦桑说不是。

    他又问:“是刀形亦吧?”

    秦桑觉得刀和亦确实挺像的,就说,“是啊,应该就是它了。”

    结果,那瞎子一把抓住这个亦字开始研究亦歌的命数,说:“刀形亦,心上匕首,将来你身上一定会发上一件让你很心痛很心痛的事情!”

    秦桑一听,当时就火了,骂了一句,“不懂瞎说什么?”就拉着亦歌离开了。

    她拉着亦歌的手走了很远,才回头对他说:“你别往心里去,他胡说八道,不懂还装模作样!”

    亦歌把她的手捏得死紧,点头说:“嗯。”

    秦桑不知道亦歌这辈子有没有很心痛很心痛过。

    她只知道她痛过。

    痛不欲生!

    其实,秦桑直到现在都还在想,当年亦歌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家人。

    为了钱?

    不可能啊!他不是那种毫无想法,贪得无厌的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正文 第五章  郁闷的事情

    秦桑和薛淋默静静地坐在西餐馆里,秦桑静静地想事情,薛淋默就静静地陪她,她们一直从午前坐到午后。

    其间,服务员有意无意地从这一桌走过了好几次。

    而两个人一直都没有点餐,甚至连动一下都嫌多余,嫌累。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秦桑才回了公司。她撑着头坐在办公桌后面,贺总走到办公室门口伸头问:“回来了?”

    秦桑抬头朝他点了点头说:“嗯……不好意思,在外面有点事儿耽搁了。”

    贺总其实也没打算她回答什么,问完了就转身离开,想到什么又回头说:“先前凯撒东华的亦总亲自过来了一趟,你出去了,我就接待了一下……”

    秦桑身形一晃,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贺总说:“没谈出什么花来,他来的时候好像有点事儿,有点心不在焉的!所以,后来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哦,对了……你认识他吗?他全名叫做亦歌,他还提到你了,说在楼下见到了你,我告诉他你叫秦桑。”

    秦桑把刚刚拿上手的钢笔往笔筒里塞,闪烁其词地说:“不知道……好像有点印象吧?可能见过,记不清了。”

    贺总想了想说,“那你们可能还真有过一面之缘呢……他也是这么说的!”

    秦桑手一动,钢笔竟然没塞到笔筒里去。掉在桌上,转了两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吓了她自己一惊。

    秦桑来分部只两三天,公司就发生了一件让人很。

    大概是她上次说话太满,那个背地里说她坏话又被逮了个正着的女人竟然卷着公司很多机密资料,忽然走了。

    等秦桑发现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的第三天,本来她忽然不来上班了秦桑还不以为意,有人却跑来告诉她那女人去了一家和本公司开发同类产品的企业。

    秦桑立刻让人破了那人的电脑,翻查了里面的资料和桌上的文件。那女人值钱的私人用品都已经被带走了。桌上有接下来公司的运营计划,秦桑皱了皱眉去翻看她电脑里的资料。因为是老员工,进入公司相对较早,公司对那女人挺信任,运营中心几乎所有资料她手上都是有的。

    这些,秦桑也有心理准备。

    可秦桑还没来得及计较这些,就吃惊地发现她电脑回收站里竟然有一份资料几乎囊括了公司接下来的所有投资和投产,包括产品开发和针对新产品和新品牌的宣传计划。

    运营、开发、产量、合同资料,一个个子文件夹,分类分明。

    秦桑越看脸色越白。

    这些资料是秦桑从总部那边带过来的,就连贺总手头都没有。它直接影响着公司接下来的发展,甚至影响到总部那边的投产、开发。如果这些资料泄露出去,本公司接下来的投资和投产都将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一旦处理不慎,就会落到别家公司设下的陷阱里。

    秦桑只觉得手脚发寒,她都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秦桑立刻去询问人事部。可是因为这女人进公司早,那时候公司体制还不如现在,连保守合同都没有和她签!而且,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律师来最多也就只能索赔到一点违约金。

    秦桑急得直打颤。

    她这次真的闯祸了!曲向那么冷酷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

    秦桑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立刻安排了一个高层会议。让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下解决方法,她也没有说那是些什么资料,只说被带走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件,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影响公司的拓展,所以只能在不影响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先暂停手里的一些投资进程,静待观察一阵。

    当然会有很多人不赞成这样做。他们现在手里的一些协议、商谈都进展得还算顺利,如今忽然停下来,也就是说要把很多事情集中在下一段时间进行。到时候时间紧迫,不出现意外还好,一旦出现意外,就会有阻塞现象发生。他们也是怕损失起来,担当不起。

    秦桑想了想说:“有什么损失我会负责的。”

    坐在左边的第三个人低低地说了一句,“本来就该你负责。”

    秦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原来是第一天过来时就在电梯里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秦桑之前特意留意了一下他,他似乎是监控部门的负责人,叫葛奕。秦桑对他印象一直不是很好。当然,很明显,他更不是很喜欢秦桑。

    现下不适宜搞内战,他说的秦桑就当作没听到。在座的也都是些聪明人,自然也当作没听到。

    葛奕却很不识时务,又说:“要不是你吓唬韦玲,她也不至于忽然拿着公司的机密走人。她以前在公司一直都呆得挺好的。”

    把责任这样推给自己也太不讲理了,秦桑此时心情正不好,她一拍桌子,质问他:“你和她不还是朋友吗?你之前怎么不长眼睛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伙儿大概没想到秦桑会忽然发飙,沉默着,没人敢说话。

    秦桑收了桌上的东西说:“散会。”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秦桑已经没有什么怒意了。

    贺总却不放心,跟着进来,说:“你别和这些年轻人多计较……他们有的时候确实不太懂事儿。”很明显经过几天相处,贺老狐狸已经不把她当年轻人了,虽然从年龄上看,秦桑可能比那几个人还要小一些。

    秦桑摇摇头说:“没什么。”

    贺总走进来,在秦桑办公桌对面坐下,皱着眉头说:“说来也奇怪。韦琳这人虽然平时说话难听了点,可也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人……还有葛奕,他虽然年轻,可一向都是很有分寸的,平时做事儿也挺稳重。”

    秦桑这下算是明白了。她毕竟才来这边几天,而那两个人却是跟了贺老头好一段时间了,现在出了事,先不管是谁对谁错。贺老多少得先顾及着葛奕这个自己人。

    秦桑忽然觉得无力,扶着额头不再说话。

    贺总见她沉了脸,没好再说什么,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就真当他是小孩子吧。不懂事儿的!也别记恨他们,给自己找气受。”

    秦桑淡淡点了点头说:“好的。”

    记恨他们?说句实话,她还真没有。

    她平生只恨过两个人。两个分别把她的感情和自尊践踏在脚底的人。她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深入骨髓,她已经没有办法把这份恨分给其他人了。

    秦桑在法国有一段时间想亦歌想得特别厉害。那时候,她总是一遍一遍的去梳理她和亦歌的关系,她甚至把两个人的相遇、相恋直至最终分手连成了一个充满阴谋的故事。

    她想,或许,亦歌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自己,他知道她是谁,却装作不知道来引起她的注意。他知道她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就故意不接受她的追求。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通过出卖自己原来所在的公司来取得她爸爸的信任,从而顺利进入爸爸的公司,并且得到重用。他在爸爸公司财务中找漏洞,然后引人来查……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了的。而她秦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捏在手心玩弄,被他利用。更可笑得是,她付出了全部感情,收都收不回来……

    那时候她一遍一遍地回想亦歌的种种,想着他对她的种种坏……她对他的种种恨!

    没错!恨亦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那段时间,是她活得最恐惧卑微,最不知所措,最自我厌弃的时候。

    她不知道除了想这些,还能做什么。

    那时候,她恐惧极了面对曲向阴晴不变的脸。她记忆中的感情被自己爱的人弃之如敝屣,而她现实中的自尊被另一个男人践踏得体无完肤。

    她夜里做梦都在说:“我恨你!我恨你们!”

     正文 第六章  最恨的人

    除了亦歌,秦桑这辈子一定是曲向。

    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那种心情,就算是把那个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生吞入腹了都无法解恨。

    有一段时间,秦桑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哪天就从厨房拿了把菜刀,一口气把那个恨之入骨的男人砍成肉酱!

    秦桑和曲向最初相处的细节,被她故意忽略,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种渗进了骨子里的耻辱感,它无时无刻不刺痛着她的神经,她永远都忘不掉。

    曲向……

    在秦桑看来,他最初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

    他是个冷漠甚至带着血腥味的男人。秦桑记忆里只有他不带一点人情味的强取豪夺,他冷漠伤人的话,他的喜好和行径。

    他喜欢把秦桑捧在手上像玩具一样随意摆弄,他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见任何人,他喜欢她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哭泣求饶,他曾经把她光溜溜的绑在床柱上,自己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让她穿衣服,他一把火把她包括内衣和睡衣所有的衣服都烧掉了,他搂她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他晚上睡觉会把整个身体都压在她的身上,然后很用力地捏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闷死或者掐死似的。

    如果是从前,秦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歇斯底里的哭过,哭得蹲在地上不停作呕,胆都呕裂了,吐出来的全是又苦又酸的胆水。他却只是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桑能看到的只有一双黑亮的皮鞋。她可以想象那时候的情形,他西装笔挺地站在光裸的她旁边,漠然而嘲讽地说:“你也真够贱的!”

    她也跪在他面前求过,她求他说:“你放过我吧……放了我吧……求你了,求你!”

    她甚至想过去死,并且付诸行动过。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些不知毒老鼠还是毒蟑螂的药,她捧着它们坐在房间地上拼命往嘴里塞。可她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曲向就已经拿着锤子把房间的门砸开了。他把她拎到卫生间里,把她的头按在水池里不停地给灌水,他抠她嘴巴,把她吞下去的药全部抠出来。秦桑那时候感觉,曲向像是要把她一刀划开,把她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都拿出来洗刷一遍再塞回去。就在秦桑以为,她要被他弄死的时候,他一把把她扔进浴缸里,站在一边冷冷地看她。秦桑眼睛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条件反射地说:“让我死吧,求你了,求你……”他忽然靠近,一手提她的头发,一手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平稳而残忍地说:“你想死是吧?你放心,等我死的时候,就算你不想死,我也会拉着你死。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也一定拉着你活!”

    那一刻,她终于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桑恨曲向,她也怕他。这是与他相识的最开始被逼出来的本能,与她本人无关。只要是离他接近一定距离,秦桑就会情不自禁地颤抖,全身僵硬。

    从某种意义上说,曲向其实是一个很会控制情绪,几乎从不发火的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永远会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然后隐隐发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秦桑跟了他四年,从白天跟他到夜晚,再从夜晚跟到白天。她甚至没有看到他有过摔笔、呵斥这种微小的愤怒行为,即使每个人也都怕他。

    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怒火都是冲着秦桑发的,也只发生在那栋包含着她无限噩梦的海滩别墅里。

    他每次发火都能把秦桑欺负到最后连嘶吼的力气都不胜,他把她压在硬邦邦地地板上或者餐厅那张冰冷的玻璃餐桌上,在她身上用力撕咬,咬出一串串牙印,咬得她浑身鲜血斑驳,他一遍一遍地挤进她的身体,粗鲁得像是要把她撕成千片万片。

    到最后他自己也气喘吁吁,累得只能瘫坐在地上。

    但他即使脱力了也不肯放过秦桑,他总是轻蔑地朝她冷嘲热讽,说:“你真贱!”他说过:“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他也说过:“你倒贴给别人,别人都不会要的!”

    他说:“你没人要的,别人根本就不会要你!”

    没人要,没人要……他说到秦桑痛处了,秦桑当然会反抗!她狂喊乱叫地朝他身上抽打、踢踏,她拿着手边一切拿得起来的东西往他脸上猛摔。

    两个人像是困在一个密室里的困兽一样,不断地相互撕咬,不断地相互伤害。

    可是,秦桑最终还是怕了他了。

    曲向是个绝对掌握主动权的人,他的生命里似乎从未出现任何意外。秦桑在他手里反抗,最终自然也没有成功。

    他一旦想去践踏一个人就从内到外践踏个彻底!把别人的尊严、自我、一切的一切都踩得彻彻底底,翻身不得,让人连哭都无处可哭。

    即使他自己在这过程中也同样伤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但他不在乎……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秦桑被他欺负践踏怕了。

    真的……

    她认输!

    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来就像千斤巨鼎一样沉重,每一次哪怕再简单再微少地回想秦桑都会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已经不想再想起哪怕一丁点了。

    此时,秦桑正用力地捏着钢笔盯着电脑屏幕,这整整一天她都在想着如何解决韦琳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她真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曲向,怕他生气,也怕和他说话,甚至怕听到他声音。

    整整一天秦桑都没有吃下东西,也没有喝半口水。除了和各部门负责人商议了各项事宜的安排,她还派了几个人去找韦琳协商,看事情有没有回旋余地,并且咨询了一下律师事务所,以备不时之需。她寻思着,有钱总是好的,请最好的律师,死的他们都能帮她说成活的。就不信了,以这么大一家公司的实力会压不倒韦琳一个女人?

    秦桑把韦琳拷贝去的那份文件拿出来研究,从里面找漏洞,看哪些方面的东西是最需要注意的,猜测这些资料一旦流出去,哪里最容易成为其他公司的把柄。

    她研究了很晚。

    贺老临走前过来敲门说:“小秦,很晚了,早点回去吧。大伙儿都已经走了。”

    秦桑抬头朝他点点头说:“快了,你先回吧。”

    贺老把西装挂在手臂上说:“对了……小秦,今天凯撒东华的亦总给我打了个电话。”

    秦桑只觉得自己头疼,真的很疼!

    她用手抵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贺总说:“他说上一次是他有事在身,很多事情没谈妥,就匆匆离开了。这次想再来拜访一下,可能顺便会拟一份合同初稿带过来,到时候一起商谈看看……嗯……我感觉他好像想和你商谈,他在电话里特意提到了你!而且,这是他亲自打的电话给我的。”贺总扬扬自己的手机说:“打在我的手机上……我都觉得这事情挺诡异的,他从哪儿弄来的我的手机号,而且还自己亲自打……你看是怎么回事呢?”

    秦桑没说话,脸埋在电脑背后。

    贺总见她没理自己,大概以为她太专注工作了,叹了口气说:“哎,这事儿我明天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具体定个时间再告诉你……你也别太累了,终究是有解决办法的,别一个人发愁。”说完也不再打扰她,转身出去。

    秦桑盯着电脑上的文档。她已经盯着这些东西很久了,眼睛酸涩,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白色背景,和黑色文字连成的一条一条横杆。

    亦歌,亦歌,又是亦歌……

    秦桑忽然觉得好累,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

    公司机密泄露这件事情,靠秦桑一个人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解决。

    去找韦琳协商的几个人第二天回来汇报说他们根本没能和韦琳见到面,韦琳明显是在躲着他们。秦桑怎么都觉得这女人是故意在跟自己对着干。看这情形,这女人一点不像是带着资源跳槽,想找个好工作的人,反而更像是认识秦桑,和秦桑有仇似的。

    再加上这边一下子也找不到特别信得过的专业律师。想来想去,秦桑觉得总不能让曲向得知了这边情况,再追来质问吧?只好自己主动打电话回去。

    秦桑拿着手机在办公桌前徘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那边却是死寂沉沉,没有任何声音,秦桑犹豫着说:“曲向,是我。”

    感觉过了很久那边才极淡地回了一声,“嗯。”

    秦桑说:“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有一个员工辞职了,我在她电脑里找到了一些关于我们接下来投产和投资的资料。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泄露,这边正在想办法和她协商,我打电话回来先跟你报备一声。”

    秦桑说了好一会儿那边都没有反应。她估摸着,这边现在是下午两点,曲向在国外,那边差不多也该到上班时间了。从电话听上去,那边极其地安静,安静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清。要不是因为听到曲向的呼吸声,秦桑还真怀疑他在不在听自己说话。

    秦桑见他不回答,又说:“这事情要怪我,资料是我从总部带过来的,是我没有处理好……但奇怪的是我在监控里也并没有看到那个员工到我这边来拷贝文件,如果她真进过我的办公室,我还可以以此为证据告她的……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从哪里弄到这些资料的了,曲向……你在听我说话吗?”秦桑一个人说了半天,见曲向都不哼一声,猜想恐怕是生气了,秦桑有点心虚了,试探地叫了叫他,“曲向?曲向……”

    那边依旧安静得诡异。秦桑一手捏紧手机,把它使劲按在自己颊边,一只手一个劲儿地抠桌上的文件夹架子,低着头说:“曲向……对不起,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

    秦桑这才听到曲向冷冷的声音,他说:“就这件事?”

    秦桑说,“嗯,不过你放心,我会处理……”

    秦桑话还没说完,只听咯噔一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秦桑有些莫名其妙,盯着手机看了片刻,又打回去,那边却已经关了机。秦桑很是大惑不解,怎么都不听自己把话说完?

    秦桑本想打个电话给曲向的助理,询问一下情况。贺总却忽然敲门进来,打断了她。秦桑抬头看他。他正一手握着门把一边扬手说:“凯撒东华的人已经过来了……在会议室里。”说着扬手指了指左手会议室的方向。收手的时候却忽然看着那个方向吃惊地‘咦’了一声,说:“亦总,你怎么出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秦桑捏手机的手猛地一缩,颈侧的血管大幅度地抽动了一下。

    亦歌还没到门口,所以秦桑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她只听到一道很平稳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说:“请贺总不要介意我在贵公司来回走动。”

    他这么说贺狐狸肯定会说哪里哪里。

    两人客套着,亦歌已经慢慢走到了秦桑办公室的门前。

    他……果然还是那副平平和和的样子。秦桑从前就一直觉得亦歌这样的人让人难以捉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亦歌曾经给她买过一枚白金戒指,上面嵌着普通的小钻石。就是那种你进珠宝商店,店员一定会热情地给你介绍说,这种款式是最适宜用来作为订婚戒指或者结婚戒指的种类。他坐在学校餐厅里把那枚戒指放在秦桑手边,淡淡地问她,“我买的戒指,喜欢吗?要吗?”秦桑当时都懵了,等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把戒指捏在手心放在胸口说:“要,当然要啦。”他继续吃饭,点头淡淡地说:“哦,那就好。”等从收到戒指的欣喜中回过魂来,秦桑又有些泄气。晚上和他坐在一块,忍不住嘟着嘴抱怨:“我也太好打发了,你一枚戒指就这么搞定了。我激动成这样,你连点反应都没有。”他说,他其实也很激动很紧张。秦桑不信。他就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上,说:“你没发现而已,我那个时候紧张得手都在抖。”

    或许亦歌就是那样的人,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永远神色淡淡。秦桑自认为这样的人不是她这种智商平平的人能看懂的,她永远看不懂他什么时候紧张什么时候害怕,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东西讨厌。所以,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才会越拉越远。秦桑觉得也许只要她那时候稍微会察言观色一点,就会发现他很多时候对她都在将就,都在忍受。那么她就不会再那么傻傻地围着他转,给他带来困扰。也许那样两个人最后也不会弄那个样子,竟然让他厌恶得连一点情分都挤不出来。

     正文 第七章  合作

    亦歌已经走到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他和门边的贺狐狸说话。

    亦歌的头发不是很黑,而且发丝极其细,看上去有种蓬松舒适的感觉,短短的刘海下是斜斜的眉,在往下是很精致的五官。他依旧穿着西装,这种衣服把他身形衬托得更加挺拔。秦桑盯着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看,距离还是太远了!她实在很好奇,这只手现在还会不会颤抖。

    哪怕是一点点……

    亦歌和贺狐狸对完话,慢慢转过视线,看向这边。他朝秦桑笑,很平静地和她点头打招呼说:“你好,秦小姐。”

    秦桑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了,只觉得哭笑不得,你好?真是嘲讽!最后她只是和他对视,一直看进他眼睛里去。

    狠狠地看!

    亦歌似乎并不想和她对视,忽然转开视线看向一边的贺总。

    贺总看看亦歌,再看看秦桑,也感觉到了气氛怪异。过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说:“要不我们就在这边谈吧?我去把资料拿过来。”说完离开了。

    贺狐狸离开,亦歌和秦桑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秦桑忽然又收回了视线,她平静地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沙发,说:“里面请,坐吧。”末了又加了一句,“亦总。”

    亦歌进来,在沙发旁站着,秦桑走到门口,对门外说:“倒杯水进来。”

    片刻后,贺狐狸拿着几份文件进来。身后跟着端着茶水的葛奕。葛奕端茶进来,秦桑倒是非常意外,怎么是他?

    不过,葛奕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斜眼看了看秦桑,把水杯放在亦歌面前就出去了。

    贺总、亦歌和秦桑在沙发上坐好,开始谈的案子。贺总坐中间,秦桑坐亦歌对面。

    亦歌把他们那边拟定的合同条款放在桌子中间,修长的手指在合同上跳了跳,然后抬头看着秦桑说:“这几条项目是最需要注意的,我们在和其他公司的时候,在这几个方面也确实出现过一些问题,所以,特意拟定了一些书面条款,避免今后再有类似的发生。当然,贵司的权利,我们的合同中也是列举出来的,如果有补充,还希望贵司能及时指出来。”

    秦桑伸手从里面抽了一份拿来看。而亦歌则缓缓把手缩了回去。

    总体而言,这次谈得还算顺利,价钱等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还没定,但一些该注意的条条杠杠都列举出来了。

    两边谈到最后,肯定会说些台面话。贺总是商场老手,借着机会问亦歌有什么喜好之类。亦歌回答得很普通,正常范围内。贺总当然也不是那种会自作主张的人,虽然想投其所好,拉拉关系,但不了解对方品行绝不会随便下决定,只顺口说:“有机会,大伙儿出去玩玩啊。”

    亦歌也顺口说:“好啊。”

    贺老头感慨说:“没想到亦总会亲自过来,对我们这么上心,真是蓬荜生辉了……晚上一起吃顿饭,我们秦经理也一起,还有公司其他人,我也顺便给亦总你介绍一下。”

    秦桑胃病犯了,这两天疼得越发厉害,今天本来打算早点下班,去医院买点胃药的。所以,扬扬手说:“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吧。”

    亦歌听到这话,抬眼看向秦桑,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总笑着说:“小桑你怎么能不去呢?这情况怎么能少了你!”

    秦桑叫苦不迭。

    桌上的手机忽然哧溜哧溜地震动起来,秦桑先前给曲向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随手放在手边。

    先前谈合同时它倒是挺安静,没人给打电话过来。现在合同谈完了,电话也很有眼色地开始运作了。

    秦桑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屏幕上正一遍一遍持之以恒地闪着两个字——曲向!

    秦桑伸手拿了手机,对亦歌他们说:“不好意思,出去一下,接个电话。”

    亦歌没什么表示,只静静地坐在那儿。

    贺狐狸点了点头,秦桑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其实,秦桑原本在办公室里就是硬撑着的,一走出来顿时觉得脱力,找了没人的角落,倚着墙壁缓了一会儿劲儿才接了电话。

    曲向原本一遍一遍地往这边打,电话一接通,他却不说话了。

    秦桑正觉得累得慌,实在没心思像平时一样故意讨他喜欢。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见曲向一直不说话,秦桑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事吗?”

    曲向这才冷冷地开口说:“你在干什么?”

    秦桑一时不知道他这话是针对什么的。不知道他是质问她刚才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还是质问她为什么回国后把事情处理得那么糟糕,干的些什么事?

    秦桑希望他问的是前一个,于是装傻说:“对不起,我刚才在和其他公司谈的事情,电话接起来不方便。”

    解释完了,那边又是长时间沉默,死寂沉沉的。

    秦桑平时最怕曲向沉默,他这种阴郁的像是一丝光明也照不进心里的男人一旦沉默就是在心里酝酿怒意。他要是心情不错还会偶尔朝你冷嘲热讽几句,可沉默的时候,那双眼睛却是冷得根本不把你当个东西看。

    秦桑立马知道自己猜错了,连忙改口说:“曲向,对不起,那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不管用什么办法,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公司出现任何损失。”

    也不知道曲向到底在哪儿,电话那边和几个小时前一样,还是安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秦桑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他隔了一会儿,用平平的语气说:“你把事情解决掉。”就把电话挂了。

    秦桑有些莫名其妙,低头把手机收起来。想到曲向和自己通了两次电话,竟然一共只说了三句简短的话。她以往天天跟在他身后,没怎么和他打过电话,也不知道和他通电话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想想,他果然是个极其阴森,让人只听声音就觉得胆寒的家伙。

    秦桑把手机捏在手心,往外走。一抬头,却是被猛地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亦歌就站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

    两个人中间有一个过道,墙壁像是被人从间砍断了一样。秦桑倚着这边的一面墙,亦歌就微斜着身子,稍微靠着那边的墙角盯着她看。

    秦桑一对上他的目光,条件发射地咬紧牙关,一只手捏紧手机,一只手指甲狠狠地嵌进手心。过了一会儿她才让自己逐渐放松下来,朝亦歌笑了笑说:“亦总怎么到这边来了,呃……是找盥洗室吗?盥洗室不在这边,我带你去吧。”

    说着,秦桑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走进过道里,要带他离开这边。

    亦歌却在身后喊她:“秦桑。”

    其实,秦桑也知道,他肯定认出自己来了。他又不傻!他何止不傻,他明明那么精明……

    可是,秦桑现在不想理他,就当没听到他喊自己,继续往外走。

    他忽然从背后拉住她的手臂。

    秦桑一把甩掉他的手,回头皱紧眉头瞪他!

    秦桑自己也觉得这反应有点大了。可这是潜意思里的动作,自己也控制不了。

    亦歌被这么甩了一下子,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只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看了会儿,然后很沉默地把手收在了身侧。

    秦桑忽然没头没脑地对他说:“亦歌,我恨你!”

    这是她这几年最想对亦歌说的一句话!自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最起码,这会让她觉得她还是有表达自己感情的能力的,所以,她要把心里的想法狠狠地说出来。她故意往亦歌那边走了一步,把两个人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些。她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亦歌,我曾经把我的全世界都给了你,可是你不屑一顾,把它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她说:“亦歌,你猜,我有多恨你!”

    也不知道两个人最后是怎么结束那种僵持的氛围的。秦桑只觉得,两个人似乎都有点败北。

    秦桑垂着头先回了办公室。

    亦歌跟着回来,又和贺狐狸谈了些事情。谈话的时候他还是那么举止大方,毫无拘泥之意,只是再没看秦桑一眼。

    看着时间差不多,贺老带头起身说出去吃饭。他已经让人在市区一家饭店订好位子。

    贺老先前也说了这情况不能少了她,秦桑自然不好不给面子。

    来饭店之前,贺狐狸就把人数掐得正好,不多不少一桌满。大家坐在包间内,既不显拥挤,又不显冷清。陪着吃饭也都是挑了些会说场面话,能活跃气氛的人。

    总之,饭桌上氛围被大伙儿搞得很不错,没出现任何冷场。

    秦桑是刚来公司分部的,到这边后还没来得及和大家一起吃顿饭,放桌上自然也成了让人发挥的话题,被劝酒灌酒什么的少不得。秦桑让自己被劝着灌了两瓶啤酒,就不怎么敢再往下喝。倒不是她酒量只这么点儿,只是才喝了两瓶她就发现自己胃里跟抽水似的咕噜咕噜乱翻。她怕自己喝多了出事儿,反而丢面子。

    坐在桌上想吃点东西压压胃,可东西卡在喉咙口却是怎么都咽不下去。原本陪着他们活跃气氛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一个人安静地一坐,胃里更像是翻江倒海似的。

    秦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去趟卫生间。才一反锁上卫生间门就蹲在抽水马桶边吐了起来。她好久没吃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可吐的,吐出来的全是带着酒气的酸水。

    胃疼得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胃里扎,再加上酒气也有点上来。她只觉得难受得不行,手扶着瓷质马桶,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她在卫生间里蹲了一会儿,又怕他们会问,只好起身出去。出去前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脸色苍白,嘴唇都有点发紫了,跟鬼似的。

    秦桑自己都被自己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补了补妆。等觉得看上去稍微好一点了才出了卫生间。

    可出来走了两步就发现亦歌正站在男盥洗室门口。

    他发觉秦桑出来,侧过头来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秦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问的是:你哪里不舒服?

    秦桑可以告诉他我胃疼。

    如果他问的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死样子?世故、虚伪、毫无自我!

    她能怎么回答他?

     正文 第八章  毫无自我

    她真的变了好多。既世故又虚伪且!

    四年前秦桑是小孩子心性。肚子里什么东西都装不住,每次有什么事儿,脑海里还没成形,脸上就先表现出来了。那时候,亦歌是最了解她的。她经常‘嗷嗷嗷’叫着问他:“你是神还是我肚子里的虫啊?怎么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的?”他就点着她的额头,头疼地说:“你啊,什么都写脸上了。”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抱怨了,我怎么就有了个这么聪明的男朋友呢?人家好不容易想给他个惊喜什么的,都不给个机会!

    那时候秦桑天真、直爽、敢爱敢恨。

    她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竟然需要用厚厚的口红掩饰自己发紫的嘴唇。

    四年,够一个人掀掉的指甲盖和剪掉的头发从新长出来,够一个人彻头彻尾改变。

    秦桑想,从前的自己一定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

    不过,现在的自己其实也同样不能接受从前的自己。

    毕竟环境变了,人要是不变就显得突兀了。

    她从前一点都不会忍耐,别说是胃疼成现在这样子,就算是身上不怎么疼,她也经常会又嚷又叫的。一个小感冒就够她赖在亦歌身边好多天。不得不说,那时候的亦歌也真够能忍的,明明知道她只是在无理取闹,他还能好脾气地依着。她怎么高兴,他就怎么做。秦桑嚷嚷着说:“亦歌,我鼻子透不过气了,我是不是快死了啊?”他就抚她的额头安慰,“没事,有我陪着呢。你要是死了,我就陪着你死,还不行吗?”亦歌不怎么说情话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句煽情的话里的一句。虽然听上去有点血腥了,但秦桑喜欢,听了以后高兴了好多天,连自己感冒的事儿都忘了。

    秦桑从前喜欢嚷嚷,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身边有着一个关心她的人。总觉得叫出来,那个人就会多在意她几分,她喜欢那种被人呵护的感觉。

    后来,她就不再喜欢嚷嚷了,因为不管叫得再怎么撕心裂肺始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听。她都叫累了听累了,也没人来理会理会自己。得不到回应比自己的疼还要难受上好几倍。再然后她就发现原来肉体上不管是什么样的疼,忍忍都是会过去的。

    两个人在盥洗室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秦桑实在难受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亦歌见她不说话,似乎是觉得她不屑和他说话。他当然不愿自取其辱,所以,也不坚持,又淡淡地把身体转了回去。

    秦桑见他转回身便抬脚往外走。

    她和亦歌一前一后又回到饭桌上。少了两个关键人物,桌上的人原本都在安静地吃菜,见他们回来,他们又迅速把气氛弄热络起来。

    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他们说,“哎呦,亦总和我们秦经理真是有缘,用个卫生间,都同进同出的……你们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呀?”

    这话说到敏感点上去了。秦桑这么年轻就手握大权本来就挺让人起疑心……任何掺着男女暗昧意思的话题用在她身上都像是空穴来风。

    秦桑看了一眼亦歌。原来他是跟着自己出去,再跟着自己进来的,但自己似乎现在才注意到这个细节。秦桑愣了一瞬,但迅速恢复寻常,不动声色地说:“是挺有缘的。”

    那个引出这话题的人一把这话说出口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见亦歌只是神色淡淡地把这问题一带而过,不由松了口气。大伙儿自然也不会抓着这个话题深究。

    这顿饭再维持了一会儿就散了。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开车来的人只好把车留在这儿,集体打的回去。

    一群人在饭店门口等车。贺狐狸原本说就算是打的也要派人送秦桑回去,秦桑自然坚持不肯让人送。她能撑到上车不倒下已经很不错了,还不想在新同事面前丢脸。

    果然,才被他们送着坐上车不久秦桑就觉得两眼发黑。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出租车后位儿上动都动不了。

    司机抬眼从反光镜里打量她,问:“小姐,你没事吧?”

    秦桑嘴唇直打哆嗦,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送我去最近的医院。”司机立刻改了方向。

    可秦桑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到医院。车开到半途,我已经被颠得受不了了。她让司机在路边停车,几乎从车里爬出来。扶着路灯歇了歇,发现自己浑身都在疼,疼得都有些发麻。原本只是胃病犯了,现在却疼得恨不得躺在路边打滚。

    出租车司机是个不错的人,见秦桑下车,也跟着下车绕过来关心了两句。但他毕竟要做生意,也怕惹事儿。秦桑说和他说‘没事儿,你走吧。’他也就犹豫着把车开走了。

    秦桑撑着路灯站起来,走到路的更边上。这一带好像是别人的私人别墅,路的最边缘是一幢很高大带着古朴气息的围墙。秦桑沿着围墙抱腿坐下来,想等稍微舒服一点了再走。

    可眼睛一闭,就怎么都睁不开了。

    ……

    醒过来的时候,秦桑躺在一张散发着医用酒精味儿的床上。只睁眼稍微看了看她就猜到这边是医院。昨天夜里蹲在路边,胃疼得神智都有点不清了。但她还没傻到那种谁想弄都能把她弄走的地步。大体上有感觉,那个把自己往医院弄的人是亦歌。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记不得了。

    亦歌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病房里没人。秦桑睁眼朝窗帘半掩的窗外看了看,阳光正盛,瞧着该是正午时分。光线把伸展到二楼的树枝度了一层金边。她也不知道这景子算好还是算坏,但只觉得不想去看,就转开了视线。门口恰好进了人。

    秦桑转过去看,一个护士正拿着本子和点滴进来。她是进来给秦桑换点滴的,一边把旧的点滴瓶拿下来一边和秦桑打招呼说:“嘿!醒了?”

    秦桑朝她勉强笑笑说:“嗯,是的。”

    她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这么对待自己身体?”

    秦桑睁着眼睛,愣了愣。

    护士又说:“你昨晚上送过来时都休克了,差点胃穿孔,要是处理不及时,不知道后果多严重呢。”她慷慨说:“男人再怎么对不起你,你也不能对不起自己啊?”

    秦桑一惊,以为她知道什么呢。只听她又说:“你男朋友平时对不住你,昨天送你来的时候倒是挺紧张的,一路把你抱到急症室,连担架都跟不上他……哎,男人就这样,失去的时候才懂珍惜啊。”

    秦桑斜着眼睛看看她,这人也太能猜测了,也不怕自己猜的全是错的。

    护士小姐帮秦桑换完了点滴,索性在秦桑床边坐下,想到什么,一拍掌,说:“哦,对了,你不记得我了吧?你前几天来医院的时候我还和你打过照面呢。”

    秦桑脸色一白,原来她前些天就是在这家医院堕的胎。

    护士指了指秦桑床尾的方向说:“我老公是那边的医生……那天我正好带着儿子去那边等他下班,然后就在等候室里看到了你!我对你印象可深了,你当时一个人来的,明明紧张得要死,差点摔跟头了,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当时就想……你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见识,结果,昨天真让我给如愿以偿了。”大概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如愿以偿是因为秦桑生病,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桑知道她误会亦歌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病房门被人推开,亦歌拿着个保温瓶进来,见病房里坐着个护士稍微有点吃惊。

    那护士见着了那个她觉得不是东西的男人自然不很愉快,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顺便给亦歌抛了几个白眼。

    亦歌压根就没看她,径直走到床头来,边开保温瓶边说:“我煮了排骨汤,你喝点儿。”

    秦桑原本正觉得那护士不明真相的嫉恶如仇很有意思,忍不住好笑。可从亦歌进来,她又没了笑的心思,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秦桑冷着脸说:“你忘了啊?我不喜欢喝排骨汤的。”

    亦歌从前特别喜欢用小排骨和大排骨混在一起煮汤,说那样既有营养又能顾及到我胃口。可秦桑偏偏是那种特别喜欢吃糖醋排骨或者清蒸排骨的人,而不喜欢把排骨熬成汤,觉得那是种浪费!

    秦桑以前每次生病,亦歌都会像今天这样熬汤给她喝。她跟他强调好几次了,他每次都忽悠她,说喝完汤他就给她去烧糖醋排骨。结果秦桑把汤喝掉肚子就放不下了,可想而知,哪还有肚子吃什么糖醋排骨啊?

    她那时候就只有一个感觉,她男朋友真是个大阴人!

    ……

    亦歌把热腾腾的汤端在秦桑面前,秦桑一直没接。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站在旁边的护士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瞪亦歌说:“你女朋友不喜欢吃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亦歌也不动,就当没听到她说话。

    护士说:“女朋友本来就是用来疼的,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你让她一个人来堕胎,你怎么忍心的?”

    秦桑一愣!

    亦歌端着汤碗的手忽然大幅度地摆动了一下,里面的汤差些倒在床上。幸好他及时稳住,只是很多汤汁都溢在了他的手上。他把碗放回床头柜,想要找纸巾擦手,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那护士继续说:“别以为别人爱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世上,谁爱谁是理所当然的呀?哪天人家离你而去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别占着你女朋友爱你,处处顺着你,你就不以为然。男人哪能像你这样不负责任……”

    找了半天纸巾,原来它就在亦歌手边。亦歌抽了两张按在自己手上,忽然冷冷地说:“出去!”

    那护士被他吓得一愣,话说了一半忘了说哪儿了。

    亦歌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舒了口气,转头对护士又平和地补充说:“她需要休息,你出去一下吧。”

    那护士刚刚被吓了一跳,也不想再多事了,拿着记事本出了病房。

    秦桑盯着关闭的房门沉默。其实她刚刚明明是可以和那护士解释清楚,可以不让她误会亦歌的,可她又不想解释。

    秦桑并不想让亦歌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想让他看到她的不堪。但她又想在他面前把自己身上的伤口狠狠地撕开来,她想让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堪都是因为他!

    护士出去了,亦歌就在秦桑床边坐下,他喊“秦桑……”却没有下文,隔了一会儿又喊她一声,“秦桑……”

     正文 第九章  住院

    秦桑也不知道亦歌陪了自己多久,她一直背对着他,侧着身子想事情。人太累,想着想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抚她头发,从发顶一寸一寸地往下顺,指尖一直触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脊梁上。秦桑别扭极了,叫了一声,“亦歌……”

    亦歌像是没听到,手连顿都没有顿一下,依旧固执地抚她头发。

    秦桑皱眉,忍不住咬牙说:“亦歌,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说着回头去瞪他。

    转过头却猛地对上一双冰冷、毫无情绪的眼睛,秦桑条件反射“啊!”地叫了一声,猛地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站在她床边的竟然是曲向!

    秦桑潜意识里怕曲向怕得要命,如今被他吓了一跳,无意识地手脚并用往床的另一侧躲避。可是情急之下,用手肘支床头柜时却支了个空,后腰狠狠地撞在了柜角上。秦桑顿时脸部扭曲,捂着嘴巴,疼得张大嘴叫不出声音来。

    曲向站在旁边冷漠地盯她看。大概是觉得她这反应太夸张了些,他忽然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说:“至于吗?”

    他伸出一只手来拎秦桑的领口,慢条斯理地把她重新摆正到床上。

    刚刚被撞了那一下,秦桑半个身子都还没恢复知觉,只好随他摆弄。

    他离她比刚才近了不少,呼吸的热气都能喷到她脸上,他故意扯着秦桑的衣领让她对上他的眼睛。秦桑抬头看他。他背对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又是低着头,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深沉,黝黑。

    秦桑有点怕,侧开头,无意识地挣了挣。

    他忽然开口问:“亦歌是谁?”

    秦桑一抖,逃避似的避开他的视线。

    他索性把一只膝盖抬到了床上,把整个身体都笼在秦桑上方,一手固定住她的肩膀,一手把她的脸又掰回去。

    秦桑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睛,只觉得浑身汗毛像被电击过似的竖了起来,她掩饰性地说:“以前认识的人。”

    曲向明显不相信她说的,但也不多问,放开她的衣襟,手指在她锁骨周围转了两圈说:“我让你回国是来做事的,不是来会老恋人的。”

    秦桑连忙摇头说不是的,曲向却已经转身出去了。

    秦桑不知道亦歌去哪儿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过来床边的人就变成了曲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过照面。

    她也不敢问。

    从见到曲向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坐立难安。尤其是曲向后来就一直呆在病房里,没有离开。

    下午又换了一瓶点滴瓶,来给秦桑换点滴的还是上午那个护士,她整个人显得很谨慎,进门后就一个劲儿地朝坐在对面看报纸的曲向瞥眼。曲向把报纸放下来,她就紧张地不停摇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

    秦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奇怪。

    那护士快速地给她换好了点滴,临走之前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

    实话说,秦桑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同情的感觉。

    ……

    再吊了一瓶点滴,秦桑就感觉已经比先前舒服多了。她询问曲向可不可以不要呆在医院。曲向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着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儿他再回来,走到床边直接抱起她,沉默着一路把她抱出了医院。

    曲向把秦桑放在一辆汽车后排位置上,自己也绕过车身坐到她旁边。两个人坐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袋子的点滴和药。

    那人把药塞进后备箱里,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喘息一边回头对曲向说:“曲先生……不好意思,您要的药有点多,医生多配了一会儿。”说完,又转头朝秦桑点了点头。

    秦桑也朝他淡淡地回了个笑。猜想这人应该是贺狐狸帮曲向找来的司机。

    那司机转过脸去后,秦桑低低地对曲向说:“我已经好了,不需要这么多的药。”

    曲向侧头看他那边窗户外面的风景,冷冷地说:“开车。”

    司机连忙发动车子。

    秦桑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转过脸来,朝这边的车窗外看。

    两个人背对着背,车子一路沉默着朝秦桑住的地方行驶。走到半路上,秦桑却忽然想到一件事——薛淋默还住在她那边呢。

    她手机没电了。薛淋默昨天没见她回去,电话又打不通,一定急死了。

    想了想,秦桑主动向曲向借了手机,打算打电话给薛淋默。

    电话接通,薛淋默果然急了,秦桑再不回去,她都要去公司找人了。秦桑跟她说自己昨天加班。又犹豫着说:“淋默……我最近有点不方便,你能不能在外面重新找个地方住。”

    薛淋默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啦?”

    秦桑用余光瞥到曲向冷硬的侧脸,放低声音模糊地说:“曲向……回国了。”

    薛淋默原本就不喜欢曲向,曲向和秦桑的关系又那么尴尬。要是三个人同住一个屋子一定会别扭得不行的。

    薛淋默却忽然在电话那头“嘿嘿嘿……”冷笑了几声说:“我偏不……我就要见识见识这男人。”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的,秦桑知道她这只是太气愤,并不是真想为难自己。

    秦桑挂掉电话,把情况向曲向说明了一下,看他有什么意见。曲向忽然让司机在路边停车,自己拿着手机下车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再坐进来,直接让司机改了目的地。

    他把手机甩给秦桑,冷淡地说:“告诉她,那地方就让给她一个人住。”

    秦桑目瞪口呆看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曲向一定不愿意和秦桑的朋友住在一起,这秦桑也知道。但她没想到他会处理得这么果决,连和薛淋默打个照面都懒得打。

    曲向和秦桑在一起四年,从表面看两个人应该是很熟悉的。而事实上,他们和陌生人没多少区别。

    曲向从来不愿意和与秦桑相熟的人交流。在法国时,秦桑因为自己恋人这身份自卑,不敢去交朋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谈得来的人,曲向总是冷漠地对待,别说是给面子的客套一下,甚至都不允许秦桑再和那人多接触,硬是把所有人活生生地逼出她的世界。

    当然,秦桑也同样一点都不了解他。她不知道曲向有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如果有,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他的亲人,他从来不让她接触。那些亲人似乎是住在国内的,因为一旦遇到一些大小国内传统节日,他就会离开一段时间,秦桑猜应该是陪家人去过节了。

    秦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样的习性,有多少人……曲向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

    他似乎很讨厌秦桑知道他的任何事情。

    秦桑至今还记得有一次他妈妈打电话给他。平时如果别人找他是为工作上的事,他不在秦桑就帮他接。秦桑那次也随手接了,电话通了她才后知后觉刚才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两个字。手机那边是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喊:“蓝蓝……蓝蓝……是妈妈……蓝蓝……”毕竟是长辈,秦桑屏住呼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她调整好呼吸打算说:“曲向不在,请稍等。”的时候,曲向忽然从她背后一把抢走手机。看到手机屏上的显示,他更是怒不可支,直接一把将手机狠狠地砸出窗外,转头朝她愤怒地叱责:“谁让你接的……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秦桑被责备得莫名,她能说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啊。

    ……

    车子一路开到了城郊外一片陌生的别墅区,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来。秦桑推门下车,曲向已经绕到车子这边来了。他把秦桑抱起来,对司机说:“开门,把药拿进来。”

    司机按要求开门,把药拿进来后就出了屋。

    曲向直接把秦桑抱进一个房间,放在床上。秦桑环顾了圈四周,这里不像是经常有人住的地方,但似乎一直有人打扫,连被单都像是刚刚被换过的。

    曲向拿了药出来,开始安置支架,准备给她挂点滴。他插针的技术一直很好,找准血管,针尖利索地插进去,手一丝不抖,一点也不会让人疼,也不知道他这是从哪里学的。

    他在她手背上找血管的时候,秦桑开口问他:“你也是本市的人吗?”她只是觉得这边有他房子,这种可能性挺大的,就随口问问。

    曲向手指却忽然一动,针尖微微偏了位置,没插进血管,而是扎进了她的肉里。

    秦桑疼得“啊”的一声迅速缩手。四根手指却被他捏得死紧,怎么都缩不回来。她有些受惊地看曲向脸色。他也正斜着眼睛看她,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目光沉沉,秦桑看了几年也没看懂他这是什么表情,只是直觉的害怕。

    她猜想他刚才应该是故意的。虽然自己的血管很细,颜色又不深,找准很难。但曲向以往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所以秦桑连忙改口说:“我就随便问问,你不需要回答我。我不需要知道。”

    曲向又冷冷地盯了她两眼,这才低下头去继续找血管。

    只是接下来插针,他又偏了两次位置。秦桑手背片刻便肿了起来。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缩手的动作也没有了,随他怎么弄去。

    等插完针两个人手心都是汗渍,也不知道是曲向的还是秦桑的。

    秦桑感觉自己接下来都是在睡觉,把前些天缺的睡眠全都补了回来。一直睡到第三天中午才算是真正地起了床。起床后只觉得头脑膨胀得厉害,昏昏沉沉的,一定是睡太多了。她走到二楼客厅把窗帘拉开,又去楼下厨房找了点东西吃。自从她挂完点滴曲向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大概是去了公司。他这人很能耐,不管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掉,所以秦桑也微微安了心。

    厨房里有买着放好的食物和甜品。秦桑病好后胃口倒是好了很多,就端着甜食到二楼会客厅里面去吃。

    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景子。原来这一片是比较老的别墅区了,看前面人家房顶的积灰,这些房子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曲向不会买旧房子。她果然没有猜错,他好几年前就在这个城市住过,只是那时候她没遇到过他。

     正文 第十章  房子

    秦桑倚着窗帘站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有车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楼梯口便传来了脚步声。秦桑依旧倚着窗帘,只回了头去看。曲向手里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他本来是想往秦桑房间那边去的,见她就站在客厅里就停住,问:“怎么不睡了?”

    秦桑说:“睡多了,头疼。”

    他往这边走,走到近处,淡淡地朝她盒子里吃了一半的甜食看了两眼。

    秦桑用勺子挖了一块往他嘴边放,他也配合地咬了半口。她吃掉剩下的半口问他,“吃过午饭了没有?”

    他也不回答吃了还是没吃,只看着别处淡淡地“嗯”了一声。

    有点冷场,秦桑转身想要离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把她拦腰抱住。一手将她拉近,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吻了起来。他又啃又咬地吻她嘴唇。她刚才吃了很多甜食,只觉得两人嘴间都是甜点味儿。

    她手里端着甜点盒子,怕碰到他身上,只好张开手臂,让他摆弄。

    他吻完了把秦桑按在身后的窗帘上,一边沿着她的下巴、脖子、锁骨往下吻,一边伸手掳她睡裙下摆。把她的一条腿提起来搭在他腰间,手沿着膝盖一路蜿蜒着抚到她大腿根部。

    秦桑仰着头微微喘息,只觉得窗外的光线别扭极了,伸手想要把窗帘拉上去。

    曲向忽然停下动作,抢了她手上的甜品盒子随手扔到旁边的电话台子上,把摆在上面的电话机砸得哐当一声响。

    秦桑吓了一惊,曲向看也不看,把她横抱起来往卧室里去。

    等做完,秦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模模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不过她先前睡太多了,很快又醒了过来。

    曲向睡得正熟,果然又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他把脸埋在她脖子里,气息平稳地洒在她肩头肌肤上,引得她一阵一阵地发颤。

    秦桑尽量把头侧得离他远一点,伸着脖子盯床边的台灯看。卧室里的窗帘是拉着的,虽然帘缝里隐隐约约有日光射进来,可还是显得很昏暗。她伸手想去拉台灯,可是整个身子都被曲向压着动不了,手臂够不到。

    她索性放弃了,盯着天花板开始想心事。

    曲向忽然一个翻身,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上下去,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

    秦桑有些吃惊地盯他背影看。

    他很平稳地把衣服裤子一件件穿好,领带打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秦桑从头到尾都没能看到他脸。

    ……

    可能公司那边真的挺忙,曲向这天晚上又是一晚未回。

    秦桑晚上吃掉了曲向买着放在冰箱里的东西,第二天早上就没有早点可吃了。她向邻居问这边的地址,想出门买些东西回来。

    告诉她地址的是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搬来这边也就只一两年,是他的那些孝顺子女为他们老两口子买的,好让他们安享晚年。他见秦桑从曲向的里出来有些惊讶,说自己搬来这边后就没见过这的主人,只时不时的有清洁工来打扫。因为清洁工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次换人,主人家都不出现,上一批的人交代下一批的人如何打扫就行,所以如今负责打扫的清洁工也已经不知道自己打扫的到底是谁的了。

    老人说:“原来这是你的?”又感慨说:“你既然不住,又何必买着,多浪费。”

    秦桑连忙摇头说:“这不是我的,只是借住一段时间而已。”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

    秦桑想,如果她在广州这边也有一栋,她也是会像曲向这样,把它留着的。

    因为,这样会让自己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自己在广州也是有个家的。

    ……

    曲向回国没有把他的那位特别助理带过来,这边又没有照顾他的保姆。他回国时自然也不可能自己拎着行李衣服过来。所以秦桑猜想他这两天穿的衣服都是贺狐狸派人给他买的。

    他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穿什么衣服都挺适合的。可那些衣服明显不是他的品味,所以秦桑去超市买完东西,又顺便去商场给他买了几套衣服。

    打的回到别墅,秦桑让司机帮忙把买的东西搬进屋里来。

    门打开才发现曲向在屋子里。他很阴沉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见秦桑开门进来,他转身皱眉,冷冷地质问:“你去哪儿了?”

    秦桑被他吓了停住脚步,愣愣地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曲向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她身后的司机,总算是消了气。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背后的墙壁上,闭眼按太阳穴。

    身后的司机看看曲向,又看看秦桑,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秦桑有些抱歉地朝司机笑笑,说:“东西放这儿就好,我自己来。”

    司机放下东西出去了。秦桑把吃的用的放在一边,拎了曲向的衣服去卧室,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挂进衣橱里。

    曲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秦桑把一件西服架好在衣架上正打算往衣橱里放,曲向忽然伸手搂住她。

    秦桑拿着衣服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见他再没了动静,有些奇怪。

    曲向其实很少像现在这样平和又亲密地搂她。在秦桑印象中他每次离她近些都是气息迷乱的。双手不是扯她衣服就是用力捏她手臂、肩头。如今他双手静静地交叠在她腹前,下巴轻轻地搭在她肩头。这种平平和和地感觉倒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这样站了一会儿,秦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曲向,你……”

    她还没问完,曲向忽然冷冷地呵她:“闭嘴!”

    秦桑顿时僵住了身体。她原本就不算很放松,如今被他一呵,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定了型,肩背用力地蜷紧弯成一定弯度,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

    曲向依旧搂着她,下巴搭着她的肩上,但这种气氛明显没了刚才那份平和。过了一会儿,曲向忽然冷冷哼了一声,直起身子,把她推离了他怀抱。

    秦桑被他一推,脚步不稳,往前奔了一步,差点撞进衣橱里去。她伸手扶住厨门稳住身体,再转头去看,曲向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

    秦桑身体好了,自然要去上班。

    早上和曲向一道去的公司。

    猜想应该是应曲向的要求,贺狐狸安排的司机早上并没有来接他们,所以车子是曲向开的。秦桑原本也有国内驾照,只是当年离开的匆忙,不能把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带上,如今再回来已找不到了。

    曲向有国内驾照,却很少在国内开车。车子开的不快,平平稳稳。

    车内一路都沉默着。

    秦桑和曲向待在一块儿一向都比较少话。虽然她这人曾经是很多话的,就连最初认识曲向,还不了解他为人的时候,亦然。那时只要身边有个人,秦桑嘴巴就闲不下来,呱呱噪噪地说个没完。

    曲向最开始对她还可以,虽然不让她出门,却也不强迫她做什么。还特意找了个当地妇人来照顾她,秦桑不会法文,听不懂妇人说什么。却还是喜欢和她说话,努力向她学些最基本的法语。

    曲向那时候每晚都回她住的地方来和她一起吃饭。那时她就说得更厉害了,因为和曲向交流可以用中文或者英文,说话都不费力。秦桑也跟他提起过几次亦歌,每次提起她都难受得不行,忍不住想流眼泪。等稍微恢复了情绪,她和曲向已经冷场很久了,接着说下去就显得很别扭。所以,秦桑之后就再不在曲向面前谈亦歌,只在心里想着,或者在自己房间里说给自己听。

    曲向是秦桑在法国第一个遇到的中国人,她走投无路时是他帮的自己,她能活下来全因为他,那时候多多少少她还是想讨好他的。不能和他说关于亦歌的事情,她就跟他说自己的经历,说陪自己长大的损友们,说和父母旅游时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和他说起过薛淋默和安定初遇时的乌龙事件……曲向给秦桑买了新衣服,秦桑就穿着它满屋子地跑给他看。

    她想讨他喜欢……

    曲向是个沉默的人,总是面无表情。高兴的时候还看秦桑两眼,不高兴了连理都不理会她。随便她表演的多卖力,他连个赞许的表情都懒得给。

    秦桑又不是神,她的经历就短短20年,她挤不出那么多话题来讲,她也会累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累。

    曲向见她不像从前那样卖力讨好他,又不高兴了,冷着脸问她:“怎么不跳了?你不是特别喜欢蹦来蹦去吗?”他把买来的衣服甩给她说:“去,换上,继续蹦给我看。”

    那是秦桑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是真被别人当个玩物一样养着了。

    之后,她就开始少话。

    这样一来,曲向对她越发冷漠,甚至从冷漠转变成厌恶,从厌恶变成仇视……

    再后来……再后来,就别提了。

    ……车子开得慢,两个人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秦桑在家休养的这几天曲向来过公司,所以公司的人也都已经认识他。秦桑同他一道过来,众人也都不觉得吃惊,虽然也有人用余光偷偷往他们身上瞥眼,但手中工作照旧在做,未曾影响。

    贺总并没有想到曲向会亲自回国来,也没有提前给他准备好办公室。如今只好把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出来,让给曲向办公,自己搬去了另外一间。

    不知道是不是贺狐狸故意的,他这么一让,曲向的办公桌就在秦桑隔壁了,中间是一层磨砂玻璃隔着。曲向每次走动秦桑总能看到他晃动着的模糊影子。

    那么,要是秦桑动,曲向应该也能看到了。这样一想,秦桑越发拘谨起来,一坐很久,尽量让自己少走动,免得引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