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也许尘埃落定(清飞扬)

    锲子

    狭长的河水慢慢地流淌,周围一片迷茫的雾气,水中一个一个晶莹的泡泡升起,在阳光下透着柔润的光泽,缓慢地飘浮在空气中,很淡很淡地一声碎裂,化成无数的水汽慢慢蒸腾。

    在黑色与白色之间是灰色的空旷,在喜欢与不喜欢之间是犹豫的苍凉,在执著与放弃之间是遗憾的交错时光……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颗粒,尘埃瞬息万变,滑过微凉的空气,留下一抹淡黄。

    悲哀在冰冷中缓缓沉淀,无数个美丽的幻想都如透明的玻璃支离破碎,遥远的年华轨迹中,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那是什么?已经迷茫地看不清楚,只能偶然闻到那一丝苍老的味道,涩涩的舔在舌齿之间,那是泪水,可是,人年少时,那是属于谁的?

    天空压抑着各种颜色的灰,偶尔有成群的白鸽飞过,河流的水混浊,慢慢地渗透出腐朽的味道,越来越重,血腥味儿很厚,压得人血管里的疼痛那么深沉。

    苍白的记忆,沧海桑田的变迁。

    在什么时候丢失的?这已经被我忘却,只记得在一路追寻的时候迷失了脚步,于是,忘记了归路,回头一看,影子黑压压的一片,孤独的线段那么的细长弯曲。

    曾经海与天相连的地方,巨大的浪花疯狂地击打着岩石暗礁,澎湃地怒吼在山河之间迸发,微凉的空气在耳边轻轻地滑落,我站稳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你的脚步。

    慢慢地,一道幻影纷纷绕绕。

    我找寻不到你的足迹,才偶然在意不知道在哪一个路口,就这样,把你弄丢了。

    可是,拾起时光的碎片,记忆弥散一圈一圈,你一直在我心底,到底停留了多少年……

    一切,尘埃落定。

    

    阳光明媚而柔和。

    微微晃动的树叶在阳光下薄如蝉翼。

    密密麻麻的人群沐浴在场外的阳光下,亮闪闪的光泽中,橘黄色的篮球有节奏地撞击着地面,操场上零散地站着几个拍球的队员,穿着绿色的很大的运动服。

    阶梯式的看台上一片火辣辣的场景,密密麻麻的人头好像蚂蚁一般滚动起来。

    无数个鲜红的麦穗在身着泳衣的女孩手中热情地挥动着,金光闪亮的几个大字‘圣优必胜。’

    不值钱的时间慢慢流淌下去。

    突然,人群变得嘈杂起来,如潮水般慢慢翻滚出热气的泡泡,一片混乱的声音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懒惰无聊。

    缓缓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的家车进入如海水般扩散的视线里,阳光柔柔地在地面上画着圈圈,黑色的车子越来越近,所有的人将深深的一口气缓缓地憋在了胸膛里。

    空气就像窒息般的安静,阳光丝丝缕缕地洒落,柔和的一片暖意。

    与生俱来的高贵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淡漠的色彩,在整体中显得那么的突出和完美。

    终于,黑色的车停在了操场红色塑胶跑道的边缘。

    瞬间,一片欢呼声和尖叫声响彻天空。

    几只在幽绿树上休憩的小鸟猛地惊讶,拍着翅膀呼啦啦地飞向蔚蓝的天空里,不见了身影。

    缓慢的动作一拍拍被像素清晰的摄像机定格。

    车门打开,从车内缓缓地走出一个身影,高高的身躯站立,立刻挡住了一大片阳光。

    淡淡的光圈柔和地打在少年修长的身体上,慢慢地被镀成了透明的光圈,一层一层射散着蒙胧胧的完美,流淌着的光线落在他的周身,忽明忽暗的立体轮廓深深地印在光明中。

    明亮的少年,均匀的线条就算是画家也无法描绘出他的精美,像一个陶瓷品,干净,优雅迷人,淡淡的眼角蕴含着无数精致的微笑,白色的运动服,恰到好处的痕迹,亮亮的眼睛像钻石一般柔软缠绵,他轻轻地勾勒唇角,像泉水一般清冽,白色的牙齿,闪烁辰星之光。

    这是学校最有名的一个人了。

    一个众人眼底的温柔王子。

    穆唯轻轻地抬起长长的睫毛,像泉水一般的温柔。

    阳光下金灿灿的一片,吸引了无数耀眼的光斑在林间跳跃。

    他看看手表,已经三点钟了,无数的啦啦队都来了,但是,他的队友们却像是学了隐形术一般的人间蒸发掉了。

    这时?

    熟悉的铃声响起来,穆唯拿出黑色的折盖手机,上面毅然的一个名字‘昔翮’。

    他接通,语气清然:“你怎么还不来?”

    “穆唯,我已经来了。”里面传来他略显焦急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情了?”穆唯轻轻地拧眉,像一个麻绳般纠结在一起。

    “我妹妹跑来找我,但是,她不见了。”

    “小童?”穆唯看看周围的复杂人群,轻轻地说:“别着急,我帮你去找。”

    说着,他挂断手机温柔地向大家道歉:“对不起,今天的篮球赛不能举行了。”

    美好的少年声音轻柔,慢慢地顺着人影走出去。

    他在前面,后面的大部队一点一点地像影子一般跟着。

    终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钻进私家车里,打开窗户,向外面挥挥手,说:“谢谢大家的护送,明天早上见。”车慢慢地启动,离开了众位女孩的视线,于是闲谈又热烈起来,无非是穆唯的温柔和俊朗之类的腐朽话题。

    穆唯看着空荡荡的校园,他坐在黑色的座位上,半开着窗户,寻找着小女孩的身影。

    斑驳的树影在风中摇摆。

    湛蓝的苍穹上淡淡的樱花气息蔓延。

    凌南烟走在林荫道上,脸色苍白而透明,卷发轻轻地在风中波动,眼底如深潭中的水面一样安静,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冷漠气息,似乎只要靠近就会被沉沉的旋涡吸引下去,走进冰凉的地域。

    突然,一声叫喊滑破天际!

    似乎是一种巨大的恐惧声从心底最深处传来,她怔怔地回头看着声音的方向。

    马路上,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对面驶来的是一辆巨型的卡车。

    呼啸而来。

    瞬间,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凌南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猛然地疼痛袭来。

    碎片一般的记忆在脑海中猛然地炸裂开,茫然的雾气蒸腾在脑海中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海底。

    曾经樱花飘落的街道……

    那个温柔的少年轻轻微笑,湛蓝的苍穹下,漫天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大口喘着气,连呼吸都变得无力。

    痛苦蔓延下去,神经末梢一点一点地酥麻,心底的裂缝越来越大,黑通通的一片,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

    猛然地,她睁开自己的眼睛。

    卷发在空中飘落一缕发丝,淡白色的裙子微弱地透着光线而透明。

    不要,不要。

    她的心底无助地呐喊,不要死去,不要死去。

    她已经无法再经受一次这样的打击。

    血管拼命地充血,好像要涨裂开来一般。

    她快步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马路上已经几乎动弹不得的小女孩,女孩的手中还有一个可爱的芭比娃娃,她紧紧地搂着她,似乎是怕失去什么。

    撕心裂肺的刹车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伴来的是一股猛烈的几乎能把人吸进去的强风,几乎震碎了她的耳膜。

    风吹得路边的小树直响。

    纹路清晰的叶片在空气中漂浮。

    一切都安静的宛如玻璃球的神话般美好而圣洁。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轻轻地睁开美丽的双眼,冷漠的眼睛迷茫地闪动。

    风平浪静的空气吞噬了她内心的恐惧。

    一点点,思绪慢慢被拉回。

    心缓缓地从剧烈的疼痛中苏醒过来,麻木占据着周身的每一根神经,一种无言的痛苦环绕般的蔓延,扩散。

    冷漠回到了苍白的脸庞上,凌南烟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女孩,有些发愣,一时之间,似乎忘却了刚才发生的是什么?

    她的世界慢慢沉淀在遥远的血迹中。

    小女孩眨巴着大大的黑眼睛,很高兴地在笑,轻轻地拍凌南烟瘦削的肩膀说:“姐姐别怕,车已经过去了。”

    凌南烟的嘴唇颤抖,她看着眼前童真无邪的孩子,无力地微笑:“谢谢。”

    冰凉的空气里。

    苍白的脸蛋上红的几乎滴出血来的唇瓣。

    凌南烟垂下眼睑,看着在自己影子下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子。

    突然?

    好听的男声从她的身后响起。

    “应该是我说谢谢。”

    凌南烟轻轻地一颤。

    长长的波浪头发浮动在肩膀上,美丽的锁骨在阳光下如蝴蝶一般微微展翅,瑟瑟发抖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体,一瞬间巨大的空白和茫然占据了她的脑海。

    阳光透过碧绿的叶片洒下来,晶莹剔透的眼睛里迷茫着淡漠的色彩。

    她轻轻地眯了眯眼睛,看不清楚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的面容,淡淡的阳光下,宛如镶着金边的画面。

    慢慢地走来的男孩子似乎一直温柔的微笑着,那种如泉水一般的暖流缓缓地埋进了心底。

    大片大片的阳光蔓延在树叶隙缝之间,他徐徐地走来,投下浅浅的影子修长而美好。

    面孔一点点在阳光下挺立起来。

    眼睛深邃沉稳,透着清和有力的柔软,宽硕的肩膀,完美而修长的线条,这个男孩子简直像一个神话。

    “穆唯哥哥,你怎么来了?”小女孩的眼睛像钻石一般闪亮起来。

    她跑到他的面前,小小软软的手紧紧地搂住他修长的腿,样子极其可爱亲昵。

    穆唯蹲下身体,柔美的眼睛里那一抹温柔似乎溶化了阳光的灿烂,到处都是阳光分洒出去的碎片,意外的灼热。

    他轻轻地刮了刮昔小童的鼻尖:“下回要小心啊,不然哥哥不理你了。”

    声音轻柔地像风吹过脸颊般清凉。

    “知道了。”昔小童调皮地吐吐鲜红的舌头,她突然皱着眉头指指凌南烟,说:“可是姐姐好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呢?”姐姐好勇敢的,她这么害怕还要帮助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穆唯的眼睛看向一边的凌南烟,他并不认识她,她的穿着似乎也是学院的学生吧。

    他慢慢地走近她,阳光一点点从他的身边扩散出去。

    面容越来越清晰,眼睛,鼻子,嘴唇,英俊的面庞下,那双眼睛像是流水般的清润光泽。

    他友善地一笑:“谢谢你,同学。”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地面,眼眸模糊,泪水那么轻那么轻地掉落下来。

    什么都没有,不是漫天的血迹,没有痛苦地叫喊,没有在血泊前的最后一丝凄美……

    天空中飘过浮云。

    凌南烟的长发遮住了面颊,痛苦慢慢从冰凉的眼底延伸出来。

    “你,还好吧?”穆唯担忧地问,她的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纸片,小小的身躯在阳光的沐浴下却依旧冷的颤抖。

    穆唯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

    凌南烟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她猛然地抬起头,眼角已经冰冷一片,嘴唇上恢复了浅灰色,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她冷冷地看着他:“干什么?”

    穆唯微微诧异,他微笑,然后看看身边牵着的小女孩说:“谢谢你救了我朋友的妹妹。”

    “救了你妹妹?”凌南烟的眉毛轻轻地锁住,她看看眼睛纯澈的小女孩,似乎被慢慢拉回了记忆。

    冷漠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一切就如同冰窖一般沉痛。

    她张开嘴唇洁白的牙齿生辉:“你搞错了,我想救的不是她。”

    她转过身去离开,浅浅的背影延伸出很长的一段光线,独立而孤独的身躯,阳光下的影子一片漆黑。

    穆唯看着她的背影,一种惊讶瞬间蔓延在他的神经里。

    这个女孩,很奇怪。

    静悄悄的夜晚透着迷人的光晕。

    幽蓝色的窗帘,小小的褶皱盖住了外面浪漫的光点。

    屋内透着浅灰色,只有几盏亮起来的小灯,昏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桌子上的白纸,零散的笔,一支一支地随意摆放着。

    屋内的设备很简单。

    油漆的木桌,台式的旧电脑,小电视,零散的画和纸张,中间一张大大的床,两个灰白色的枕头,两双叠的很整齐的被子,因为没有衣柜的关系洗干净的衣服都被分放在墙角,空气中的灰尘弥漫,星星点点地跳动。

    灰黑边的白色相框,微微泛黄的画面,一个俊美的男孩淡漠地笑着,黑色的绸带挂在周围,随着窗外的风飘摇着,似乎听见悲凉地叹息……

    突然,门锁被拉动开。

    滚动的轮椅轮子摩擦着地面,黑白相间,轮椅上的少年脸色苍白,面带着浅浅的微笑,樱花般的眸子清凉地闪动,只是轻轻地一个回眸,竟然也能夺人魂魄。

    致命的漂亮气息在夜晚散发出沉沉的光泽来。

    凌南烟回转过身将后面的门关上,白皙的皮肤在这样的黯淡中竟然有一丝透明。

    一双温柔的眼睛已经在看着她。

    眼前的男孩,皮肤白如凝脂,眉梢暗如弯月,眼角流辉,睫毛傲然,眸子中星光璀璨,淡淡的唇角,微红而浅白,眼睛里尽是浓浓的笑意,深不见底,仿佛深夜中的星星,因为看见太阳而变得灿烂起来。

    星辰的嘴角轻轻地弯起,像一个半开的月牙,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会不会是罪过啊,有的时候凌南烟就这样想。

    眼眶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丝雾水,她忍不住轻轻地回他一个微笑,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无声无息的美丽缠绕在黑色的冰凉中。

    “谢谢你。”星辰的眼角扑朔迷离。

    凌南烟摇摇头,眼底是一片黑色的沉寂。

    她轻轻地伸出白皙的双手抚了抚星辰的头发,像是上好的绸缎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星辰轻轻地扯开嘴唇,如一朵妖艳的花朵在七色的阳光中闪烁。

    凌南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眼眶悄悄地湿了一片,“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停在星辰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刺耳。

    星辰的微笑僵在唇边,他的眼眸躲过她的,然后轻轻地摇头,“不要这样说。”

    “星辰。”凌南烟喃喃地说:“你放心,只要我们一直努力下去,我们一定会有钱的,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再把你送回医院接受治疗。”

    “南烟。”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求:“不要再说了,只要我们都活着,就够了。”他的语气轻柔,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期待着什么。

    凌南烟咬着自己的嘴唇,一片樱红。

    她的心底无数次默默地疼痛,那种感觉似乎已经穿越了她的心脏,一切,连心跳都没有力气。

    星辰看着桌上的一张画纸,眼睛突然明亮地闪烁一下,“南烟,你还在画画吗?”

    凌南烟的眼睛轻轻地一瞥桌面,沉重地点头。

    “太好了。”星辰快乐地笑起来,眼角眯成了月牙的可爱形状,凌南烟知道,无论是多么小的事情,星辰都那么容易满足,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

    一个心中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男孩子。

    凌南烟拿过画笔和画纸,淡淡地微笑:“你也想画吧?给你。”

    星辰看着白色的纸张和彩色的画笔,瞬间,心底狠狠地一震,他的手慢慢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笔,眼睛出神地盯着画纸,说:“南烟,你知道吗?我以为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不会碰画笔了。”

    “星辰。”凌南烟着急地解释:“那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星辰美丽的眼睛里漆黑一片。

    那场记忆就如同一把火焰,狠狠地销毁了他和她的一切幸福,就好像是曾经的一场噩梦,在尖叫中醒来,失去的却还是永久地失去了……

    缓缓地,凌南烟收回自己的思绪。

    茫茫然的白色照亮了外面的世界,雾气弥漫在清幽的月光下。

    窗台外的爬墙虎伸动着触角,在细细的风中摇晃着身躯。

    凌南烟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微微湿润的眼眶留下些许光亮的痕迹,她温柔地拍着星辰的肩膀,漂亮的男孩在这样的夜晚下宛如美丽的画卷。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好吗?”

    星辰的眼底瞬间凝结成不安,张开的嘴唇如樱桃般红润,最后他合上了,再次打开嘴唇的时候眼底溢满了纯纯的笑意,水波般荡漾起来:“好的,你要早些回来。”

    “嗯。”她敷衍着,然后用力将他的胳膊放在她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体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轻轻地微笑:“好好睡吧。”

    “嗯。”星辰听话地点点头。

    月光轻柔地照进室内,星辰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轻微地晃动,将一根根月光轻柔地洒在脸庞上,清澈干净。

    凌南烟轻轻地一笑,站起身,锁上门,离开这个孤独而潮湿的弄堂。

    长长的街道上,每户人家挂着的各种衣服在夏季几乎腐烂发臭,凌南烟快步离开,潮湿的水汽慢慢地溢满了眼底,那层微微燃气的光辉瞬间熄灭。

    不能够让他看见。

    如果知道她在哭的话,他一定要比她痛十倍百倍。

    凌南烟靠着路边一棵古老的老槐树,上面的叶子新绿而茂盛起来,她缓缓地无力地蹲下,任悲伤的泪水滑落一地,在柔柔的月光下晶莹透明。

    凌南烟停留在马路上。

    呼啸而过的车辆飞驰在漆黑的夜色中。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夜风将她的思绪慢慢吹得冷静下来,她缓缓地站起身,向弄堂的深处走去,路过的时候买了一碗炒面。

    凌南烟打开门锁,只有几盏小灯亮着。

    淡淡的灯火照亮了一侧的墙壁,微微的画笔痕迹留在墙壁上,深深浅浅的一道道。

    她看着星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睫毛微微翻卷,一眨一眨的,似乎已经睡的很熟,她小心翼翼地拉过他腋下的白色被单,但是,这时星辰的眼睛轻轻地张开,美丽的光芒射在凌南烟的脸庞上,他说:“你回来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悠悠地说。

    星辰摇头“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

    星辰点头,“等了很久,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凌南烟轻轻地微笑,他总是忍不住让她心疼,尽管他们之间仅仅相差一岁,凌南烟打开自己的白色小包,拿出一盒熟的炒面:“起来吃吧。”

    “好。”星辰乖乖地坐起身体,眼角里闪烁着快乐。

    她看着星辰,眼底的悲伤不着痕迹地被掩盖过去,“对了,星辰,明天学校里有个美术比赛,我把你的作品拿过去好不好?”

    “比赛?”星辰的眼睛很亮,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好不好?”凌南烟问着。

    “嗯。”星辰大口吃着面,面到嘴巴里,异常的香甜。

    浅浅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照射下来。

    一丝丝淡淡的光线在墙面上银光闪烁起来。

    凌南烟拿起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是四个人的画像。

    一个年轻慈爱的母亲,一个英俊潇洒的父亲,一个可爱灵巧的女儿和一个阳光灿烂的儿子。

    凌南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泪水被隐藏在眼眶里,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越来越爱画全家福了。

    “就拿这幅好不好?”凌南烟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沙哑,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滚动,燃烧剧烈。

    星辰眷恋地看着那张画面,然后苍白地微笑:“好,南烟,听你的。”

    他的笑容就像是夜空滑过的流星一般灿烂,虽然短暂,但是,总是留下让人揪心的疼痛。

    突然,星辰的眼睛暗淡下去,他的手放下筷子,喃喃地说:“南烟,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一定过的更好,其实,其实……”你可以把我送去孤儿院的。但是,这句话硬生生地被星辰吞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星辰,我会生气。”凌南烟的语气有些沉重。

    外面夜晚的星光点点地洒进窗帘的缝隙里,一点点冷漠的光芒。

    “对不起……”星辰眼底隐藏住了深深地悲哀和痛楚:“都是我连累你,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天天拖累着你。”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淡,零零散散的星光并没有照进他美丽的眼睛里。

    “星辰。”凌南烟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不这么想。”

    “为什么?”虚弱的声音从他滚热的嗓子里吐出来,一片沉痛。

    “因为,这是我的承诺。”凌南烟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懊悔,声音冷的像冰块,冻住了空气的流动。

    “南烟……”星辰还想说什么,但是凌南烟已经打开窗户,冷冷地夜风吹进来,散乱了她的头发,身体已经脆弱的不盈一握,眼眶里干干的,没有泪水。

    她的思绪越发的清晰,神经却在清晰中一拨一拨地疼痛。

    这个世界,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在她的手上,被撕成了无数个碎片,星球,宇宙,一切,刚刚尘埃落定。

    突然,传来了粗鲁的敲门声,一声一声,像敲击着心脏一样闷痛。

    一声比一声更强烈和莽撞。

    星辰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此刻,他无比讨厌那个门后的人,那个,令她最最痛楚的根源。

    终于。

    她关上窗户,慢慢地打开门。

    外面出现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眼神通红而迷离,一身红色的有些灰尘的舞裙,下面大大的裙摆因为外面弄堂的潮湿而滴着肮脏的水,她没有看凌南烟,而是一把推开她,自己径直闯了进来,看见桌上没有吃完的炒面,她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大口吃起来。

    狼吞虎咽。

    悲伤在凌南烟的手中被狠狠地捏成碎片,无论割的自己有多么的痛也不准自己流下一滴认输的泪水。

    她一个人慢慢地从头开始,她从来不奢求,因为,她从来没有白白得到过。

    一次也没有。

    凌南烟冷漠地看着这个妆已经花了一大半的女子,右脸上的脂粉格外的浓重,像是被打肿了一般通红,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由地紧了一下,疼痛还是那么的鲜明,没有因为时间而变迁。

    她轻轻地皱眉,但是,还是关上了门。

    过去的那晚之后,一切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没有了?”女子口齿不清地问。

    “没了。”凌南烟回答的很干脆。

    女子迅速地解决了桌上的面条,然后又开始翻动桌子抽屉里的东西,终于,从一个黑色小布袋中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她嘿嘿地笑着,说:“我拿走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狐狸偷了腥一般得逞地媚笑。

    这是她的本性还是早已经习惯了逢场作戏?

    凌南烟靠着墙,样子颓废,她讽刺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怎么?人老了所以生意不好了吗?”

    女子愣愣地看着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只是眼眶稍稍红了一下。

    “你拿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凌南烟的语气像是对一个乞丐说着施舍的话。

    女子狠狠地看着她,然后猛地扇她一个巴掌,眼睛里的血丝清楚地呈现:“你说什么?这是你对你母亲的态度吗?”

    声音丝丝如针,狠狠地穿越凌南烟伤痕累累的心脏。

    血浆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嘀嗒嘀嗒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没有疼,只是习惯性的酥麻。

    世界沉寂。

    天空中悄悄地亮了一幕的星星。

    “母亲?”凌南烟咀嚼着这两个字,冰凉透过全身,每一处都刺骨的寒冷,她鄙夷地看着她的母亲:“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有被人称作母亲的资格吗?”

    声音激动,放大了语气仿佛不是抱怨,而是简单的诉说,原来对于早已经不抱有希望的东西,连生气都觉得多余。

    “你说什么?”严育红抓紧她的衣领,大声怒吼:“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地面,她踩过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突然抬头,眼神充满气愤,她瞪着母亲的眼睛说:“我再也不需要你。”

    严育红愣了一下然后冷笑:“怎么?翅膀硬了?要飞了?”

    凌南烟不想再理睬,她的身体一闪,离开严育红的牵制,美丽的身体移动开禁锢,眼神冰凉,“你还要什么?这里只有这些了,有什么就拿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严育红看着女儿的冷漠,自己竟然傻傻地笑着几声:“算你狠,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狠。”

    又是片刻的沉静。

    夜风轻轻地吹过窗帘,牵动着沙沙的声音,夜晚的风铃丁丁当当地旋转起来。

    迷人的晕眩。

    “父亲?”干涩的声音传来,凌南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字眼:“我也有父亲吗?”

    “怎么?他也不要你了是不是?”严育红放声大笑:“这是你活该的,你永远是个没人要的人。”

    她大声地诅咒着凌南烟:“我告诉你,只有我还认你,你那个伪君子的爸爸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你,我当年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报复,向他报复!”声音很大,却充满着伤痛,一点一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占满了体积。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让我受罪。”凌南烟冷冷地说。

    “是。”

    “……”凌南烟颓废地坐在墙角里,蜷缩着美丽的身体,长长的波浪卷发轻轻地颤抖,她不再说话,似乎在消化她所谓的母亲又一次带给她的震撼。

    不知道过了多久,柔柔的声音空气中响起来。

    “严妈妈。”星辰轻轻地开口,语气中的淡意让严育红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严妈妈,这里不欢迎你。”星辰的眼睛明亮,美丽的面容在夜晚的照耀下更加的美丽,他说的很平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墙角的凌南烟,眼睛里涌现出无限心疼和悲痛。

    严育红看着星辰,很瞧不起地看了一眼凌南烟:“你个贱货色,竟吊到这么个凯子,真是不错啊,只不过……”她大声地说,“只不过竟然是个瘸子。”

    放肆的大笑回荡在冰凉的夜晚,一切都如死寂般慢慢沉淀下来。

    风铃沙沙地震动。

    一声一声,活活地扯出她痛的神经,然后剪碎,神经断裂,蔓延整个身体。

    凌南烟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痛苦地眨眨眼睛,她很大声地吼:“你给我滚!”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在这一瞬间,十几年的委屈霎时间倾斜下来,如同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严育红气的发抖:“你,你说什么?”

    “你给我滚!”说着,凌南烟猛然地站起来,一种自我保护的强烈意识狠狠地灌透她的全身,她撕扯着严育红的袖子,狠狠地向门口走去。

    严育红与她纠缠在一起,终于,她狠狠地甩开凌南烟的手:“你赶我走?你个孽种竟然要赶我走?”她讽刺地点头:“好,死丫头,算你有种,但是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和我脱离关系吗?我告诉你,永远也不可能,你永远是雏妓。”

    你永远是雏妓!

    你永远是雏妓!

    你永远是雏妓!

    这句话狠狠地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不费力地就安稳地进入凌南烟的脑子里,轰隆隆地回响,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片疯狂的疼痛。

    凌南烟有些站立不稳,她的眼神灰灰的,没有一点儿光亮的颜色。

    细微的疼痛慢慢地从手指尖慢慢地向上方游动,剧烈的沉浮碎片滚动,热辣辣的火焰扑在伤口上,一片红色的光芒,炙热的似乎就快昏死过去。

    然后。

    她深呼吸,吐出一口空气,回过头,对着担心她的星辰淡淡地微笑一下,突然,她猛然地从地上拿出一把椅子,狠狠地朝严育红砸去。

    支离破碎。

    一滴一滴的血混着肮脏的水慢慢地流落到地板上。

    很清晰地回响声。

    严育红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剧烈地疼痛就已经让她喘不气来。

    凌南烟冷静地放下碎了一半的椅子,然后走到门边打开门,指指外面,淡淡地说:“立刻给我滚。”

    严育红怔怔地看着她,这个凌南烟让她陌生。

    “立刻给我滚……”凌南烟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身体已经一点点被抽空,连氧气都所剩无几,一切就像驶错了方向的火车,回不到最初,亦来不到最终。

    只有空荡荡的省略号和鲜血沉沉的哀悼。

    这时,身穿制服的警察来到这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女人,轮廓,年龄,打扮,于是,一切都定了位。

    “麻烦两位和我去一下警察局协助调查。”警察面不改色地说。

    “调查什么?”星辰惊慌地问道,为什么要去警察局,如果去了警察局她还能回来吗?她会害怕吗?

    “非法组织。”警察淡淡地扫了一眼清秀的男孩不再愿意多说,似乎是不忍心伤害到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不想让他看见在这个底层的社会有如此肮脏的夜下生活。

    严育红狠狠地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讽刺地笑着,那笑声就如一把尖刀,把凌南烟唯一的一点儿温暖切碎,放它们流走,只剩下一个谁也填不了的黑洞和漩涡。

    “看见了没有,凌南烟,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吗?你是我的种,你就是天生的雏妓,洗都洗不掉,这是一种烙印,终身的烙印。”说着,她轻轻地一昂头,大刺刺地走出去,就好像一切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她,只是去接受某项荣誉般的不可理喻的自豪。

    星辰冷漠地看着严育红的背影,摇摇头,似乎是因为一种无可救药而惋惜,他记得自己看过一本书,上等还是下等的人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自己毁了自己,愿意把自己当作下等人看。

    这时候,凌南烟的眼神对上他的。

    星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好像是有流水洗过阴霾一般纯净透明,钻石般耀眼而明朗。

    “我会回来的,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就回来了。”她的语气很轻带着抚慰。

    星辰美好的唇角张开说:“我知道了,我等你。”

    然后,星辰眼睁睁地看着像电视剧一般的情节,凌南烟安静地跟着警察离开这个破碎的小屋子,只是,唯一和电视不同的是,凌南烟是指高气昂般的无所畏惧,像极了刚才出去的严育红。

    夜一样的宁静,有种沉睡的味道。

    星辰静静地盯着门,眼神里翻涌着浓浓的期待,仿佛只要是这道门一被开启,他的人生就无限光亮了似的。

    但是,久久的,没有回音。

    阳光轻轻淡淡,洒在窗帘上,一点一点薄薄的光圈。

    星辰揉揉被刺痛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此时?

    破旧的电话声嘶哑地叫喊起来,像是沙哑的哭泣声般,朦朦胧胧之中,星辰转动着自己的轮椅,美丽的面容上滑过一丝希冀。

    “喂……”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好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焦急地寻找水源一样。

    “是我。”凌南烟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飘来。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面,安定了星辰的心,他轻轻地笑着,问:“你已经出来了吗?”

    “是的。”好像是没有丝毫情绪一般,凌南烟站在林荫道上,白色的长裙在阳光下晶晶亮亮,但是,遮不住一滴一滴的血痕。

    “怎么不回来呢?”星辰有些焦急地问。

    “今天学校有画画比赛,我想把你的画拿到学校去参加,要是去晚了就没有机会了。”

    星辰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南烟,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放学吧,好吗?”凌南烟的手轻轻地滑过右脸,那里有着很清晰的伤痕。

    “好的,我等你回来。”星辰想了想认真地说:“南烟,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带着很远距离一般的声音轻柔地落在了凌南烟的心底却有着很深的温度,那样的炙热。

    “再见。”凌南烟放下路边的电话,拿出粉红色的钱包,把其中的五角钱递了出去。

    她转过身朝学校走去。

    背影脆弱,阳光打落在她的身上,大落落的疼痛。

    露出的纤细的小腿上,一道一道,狠狠地似乎是被鞭子抽出来的血痕,像是绽放了一半的花朵,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脸上的红肿也是如此的明显,几乎是毁灭性的美丽红云在脸上缓慢地铺展开,一层深,一层浅。

    凌南烟静静地走着,眼眶里无笑无泪,茫然的眼睛里除了空洞什么也没有,连凄凉都显得不屑。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反正从她一出生,她就被叫做杂种,一开始源自于母亲,后来源自于社会,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她已经不再动容,只是,如今,她不能被星辰看见,因为……

    那是世界上第一个会关心她的人。

    所以,她要保护自己,因为,她知道,她对于他而言是那么的重要。

    远远的,一大群人哄哄嚷嚷地挤在学校门口的宣传栏前面。

    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黑色的头发铺成了夜幕般的场景,人流耸动,海浪般嘲笑的声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南烟皱起眉头,她讨厌这样的人群,似乎,一切都被阻隔在外,她永远是世界里的一个,也永远不被认可。

    “你们看见了吗?天啊,这种人还要活吗?”

    “是啊,要是我有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早就去死了。”

    “哈哈,你们不能这么说啦,人家几十代都是妓女,这点儿事情算什么?”

    “就是就是,这种女人真是活着不如去死。”

    “……”

    一片又一片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阳光把那张报纸上的内容照得格外的明亮,连站在十米开外的凌南烟也看得一清二楚。

    照片上大刺刺的标题刺痛了她的眼睛,如夜明珠一般的眸子轻轻地闪动一下。

    真的是看清楚了,再清楚不过,圣优学院今年最大的新闻!

    标题是:

    我有一个同学叫雏妓。

    上面贴着了一张又一张破烂不堪的画面,漆黑的屋子,两个人的身影,一男一女,但是无论怎样肮脏,画面却那么清晰,真的是高相速啊,凌南烟不禁冷冷地讽刺着。

    风轻轻地吹动她的头发,打在她的眼睛上,格外的疼,但就是流不出泪水来。

    那个女主角是她凌南烟,男主角却是星辰。

    她薄薄的唇角轻轻地勾勒出一个微笑,这就是世俗,无论怎么样解释都是苍白的。

    于是,她抬起自己的头,准备走进校园里。

    “站住,你们快看,是谁来了?”突然,一个卑劣的女生放肆地大叫。

    瞬时间,一切冻成了冰。

    凌南烟感觉到千万双眼睛像自己扫视过来,就好像是有如被凌迟,被千刀万剐般疼痛。

    凌南烟继续向前走,身体已经僵硬。

    阳光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大片投影,黑乎乎的。

    “你站住。”一个女孩挡在她的面前,是两条长长的辫子,脸上长了好多小点点的麻子,她得意地问:“凌南烟,你怎么不去死啊?”

    瞬间,周围一片哄笑。

    凌南烟的眼神平静,无波无浪:“世界很美,我不舍得。”

    “你有什么资格活在世界上?”

    “从我有生命的那一刻起。”凌南烟冷漠地回答,她想越开眼前的女孩继续往里走,但是,女孩的身躯庞大,她的瘦弱完全不是麻子的对手。

    “你没有资格进来,你把这里当妓院吗?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没有资格走进这种美好圣洁的地方。”麻子斜着眼睛鄙视着凌南烟。

    凌南烟却静静地笑着,说:“就算我想当妓院也不成啊。”

    “为什么?”麻子皱着眉头问。

    “因为……”凌南烟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遍,同样鄙夷地说:“因为,就你的形象,当老鸨我都觉得恶心。”

    瞬间,周围又是一片哄笑,麻子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

    突然,一声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天际的明朗。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缓缓地驶进校门,众人立刻识相地分开。

    车子停在校门口的宣传栏面前,车窗慢慢地被摇开,穆唯俊朗的模样在阳光下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张报纸,灰色的封面,上面凌乱地贴着破碎的照片,死气沉沉。

    过了一会儿,他凝重地转移了视线,看到凌南烟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耀眼的她尽管在这么多的人群之中仍旧能够让人无法忽视。

    他再看看那张报纸上的面容,他的心底轻轻地感慨,这是一个怎样坚强的灵魂。

    他摇上车窗,车缓缓地开进去,慢慢消失在转弯的尽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深远地看着那辆车的消失,一切暂时都平静下来。

    不久,两个校工走过来,一把撕碎了墙上的报纸。

    一切,如此定格。

    校工的手挥了挥:“你们上课去吧,以后不要再在墙上贴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凭什么撕掉它?”一个男生不服气地喊叫。

    “是啊,是啊。”众人的附和声响起来。

    校工无辜地摆手:“这是上面的命令,而且我们还要负责监督,一旦再有,学生将被开除,我们也要被罢工。”

    “切……谁管你们啊……”说着,众人无聊地散开。

    凌南烟看着像水波纹一般散开的人群,终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一切,还是风平浪静了。

    她等着人流散尽之后才迈开脚步,校园的东北角是这次美术比赛的报名地点,她手中拿着星辰的全家福,她有信心,一定可以成功的,星辰是一个天才画家,原来他们一起学画的时候,他每次都是模范。

    里面又是别有洞天的情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孩坐在中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些参加比赛的人。

    “部长,你看这幅怎么样?”一个女孩殷勤地说。

    唐念轻轻地瞥了一眼,摇头,干脆地两个字:“淘汰。”

    “部长,那么这幅呢?”

    唐念皱皱眉头,“你们不会自己看吗?没有长眼睛吗?”

    女孩赶紧退了下去不再说话。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坐在中间的骄傲男子,如果没错的话,他就是美术部的部长唐念。

    她深深地呼吸一下走进去:“你好,我是来参加比赛的。”声音很淡,风一般地吹进唐念的耳朵里。

    唐念懒散地抬起眼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一种戏谑延伸在漆黑的眼底,他站起身,斜斜地靠着墙,冷冷地说:“是你?”

    凌南烟有些惊慌,一种不好的预感滑过全身,刺痛一般的炸裂开来。

    果然……

    “你不就是那个雏妓吗?”唐念轻浮地笑着:“怎么,想用你的手段来勾引我让你得大奖吗?”

    突然,一切寂静下来。

    热热的空气在两个人周围的眼睛里升温,大家好笑地看着凌南烟将要如何反应,这种侮辱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凌南烟的身体瑟瑟发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三伏天里会这样的寒冷。

    这个世界生病了,不知道是因为世界的黑暗影响了人们还是人们的阴暗影响了世界。

    总是,乱了分寸,一切黑白颠倒,致死剧终。

    唐念笑着,手指伸出来,轻轻地一抽,拿过凌南烟手中的一幅油彩画。

    全家福。

    他嘲笑地说:“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那么一把刷子。”然后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华美的画面,突然,狠狠地一分为二,纸碎裂的声音缓慢而机械沙哑。

    慢慢地回想在凌南烟薄薄的耳膜里,震动地生疼。

    二分为四。

    四分为八。

    八分为十六。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那张华美的画在他的手中被撕成雪花般的碎片,一起光彩已经不再,只有零落的废纸。

    那些美丽的梦想,那幅全家的团聚,随着这一声声支离破碎的纸片,轰然倒塌,来不及回忆和享受,一切,就像午后的泡沫,炸裂,不见。

    唐念可恶地往天空中一洒,纷纷扬扬,雪花一般灿烂,有的甚至落在了凌南烟的头发上。

    他轻轻地但是清楚地说:“忘了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欢迎妓女。”

    狠狠的声音回荡在耳旁,顺着滚动的发丝,慢慢延伸到耳膜深处。

    一遍又一遍。

    忘了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欢迎妓女……

    妓女……

    妓女……

    淡淡的声音透过血液来到身体的最深一层,无限地回荡,一圈一圈,针狠狠地刺进去,没有血流出来,伤口已经太深,疼得竟然毫无感觉,原来麻木,原来冷漠,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凌南烟静静地站在那儿,美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唐念。

    唐念走上前一步,抓住她小巧的下巴,眯起眼睛:“怎么?不服气吗?”

    凌南烟的眼睛像是天上的云一样清澈见底。

    “要不,我来满足你的本行吧。”说完,唐念邪恶地笑着,脸慢慢地凑过去,白色的牙齿异常地森冷,凌南烟打了一个寒颤,轻颤一下。

    周围的人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呼吸那么安静。

    空气中的灰尘漂浮。

    唐念的身体挡住了凌南烟的视线,她投射在他的阴影中。

    于是,狠下了心。

    电闪之间,凌南烟的眼底一黑,她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牙齿都显得酸痛。

    “啊——”沉痛声从唐念的喉咙中喊出来,剧烈的倒抽气的声音零乱而酥麻,凌南烟几乎要咬下他的一块皮肉,他抽出左手,狠狠地抬起。

    手起掌落。

    清晰地一声。

    空气缓慢了流动,凌南烟的嘴角中流着血,一片血腥味儿几乎让她晕眩,已经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的。

    “你去死吧。”唐念凶狠地拉住她的领子,然后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深深吐气的声音,骤冷的空气还在降温,阳光灿烂的窗外与这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区域,周围的人已经忘记了呼喊,一切都在悲哀中沉淀。

    一声又一声地巴掌回响在美术室里。

    肝肠,寸断。

    整个世界乱了脚步,疲惫不堪。

    窗外的树枝凌乱地挥舞着身躯,一片凌乱的色彩。

    几只小鸟飞快地离开枝头,冲往干净的蓝天里去。

    凌南烟的脸红肿地滴出血来,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印出一朵心碎的梅花。

    唐念放开她的领子,‘V’字的领口已经扭曲了,从头到尾,凌南烟的挣扎几乎毫无用处,她脆弱的身躯在阴暗的教室里甚至没有人怜惜一眼。

    “还不快滚?”唐念大声喝道。

    凌南烟一步一步地走动,机械一般地向门口移动。

    阳光一大片,唯独,照不到她的模样。

    只是……

    她突然转身,冲到了画纸的面前。

    她抓过一大把桌上的画,然后同样狠狠地撕碎,同样狠狠地将它们扔在了天空中,像是碎花一样洒落在地。

    四处飞扬。

    “你在干什么?”唐念大叫。

    凌南烟一把抢过手工刀,“畜牲,我要你的命。”

    惊天动地的呼喊,夹杂着悲痛和怒吼,像一头喝醉酒的狮子,开始怒吼咆哮,一切都嚣张起来。

    空气里的尘粒漂浮着,毫无定向。

    她冲过去,向着唐念的身体冲过去,一瞬间大脑的恍惚,脑髓悠然胡思乱想,头发疯狂地飘动,这个世界,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腐朽发出腥臭。

    场面突然混乱一片。

    乱哄哄的人群相互推挤,脚步声凌乱而沉重。

    叫喊声,害怕声,在同一个时间发出,但是,没有一个人前去阻止,只是发出没有感情地吠叫。

    凌南烟手中的剪刀朝着唐念冲过来,像是一辆没有车闸的车,停不下来了。

    空气瞬间轮转,抖动起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真实地灰暗了,从来没有过的空虚占据着每一个人的头脑。

    风火电石之间。

    擦然出了另一种火花,美丽,灿烂,死一般的窒息,却灼伤了眼睛。

    唐念大惊,身体飞快地一闪,一个空空的闪躲,留下一大片冰冷的空气。

    刀竖直地向前——

    泛着阴冷的光辉……

    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

    穆唯像是魔法般的从外面的一大片阳光中走进来,身上甚至还残留一些阳光的温度,俊逸的轮廓温柔地附着天使般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扩大,完美的如一个琥珀般透明干净。

    白色的衬衫轻轻地在风中飘着。

    美丽的眼睛闪亮着,干净纯洁,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水源,那么无暇和香甜。

    风一点一点地冷却。

    空气立刻冰冷下来,像是刚从冰箱中拿出的冰水一般,还冒着森森的白烟冷气。

    刀……

    插进了身体里……

    穆唯脸上的微笑瞬间僵硬住,微痛的感觉,一丝奇怪的目光向前望去,却诧异,又看见了她。

    奇怪的女孩。

    脆弱的宛如被世界遗弃的精灵,晶莹透明的,但是却希冀着被别人注视的梦幻,在暗暗的影子中,她浑身散发着的冷漠动人心弦。

    怦然心动的感觉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不是爱情,是一种怜惜的心动。

    缓缓的,催促着自己朝她的方向走去。

    一个光点,无限热的能量,在他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就这样被吸引了进去。

    再也无法逃脱。

    那双脆弱的宛如栀子花一般的光彩,在一个匆忙的午后,被毫不知情地撞见,然后,两条线无限地延伸,终于在未知中找寻到一个焦点。

    最后,他竟然开始寻找,她移动的轨迹……

    细细地,找寻……

    他眼睛中的她,瞳仁中的她,竟真的是她……

    长长的头发微微卷起,有些乱,美丽的眼睛里毫无光彩,但是硬没有眼泪,脸上已经红肿的滴出血来,小小的身体紧握着一把手工刀,似乎寄托了全部的希望。

    而现在……

    那把刀已经插在了他的身体里。

    不知道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有多深……

    一切又诡异般的安静下来。

    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令人窒息。

    凌南烟突然浑身发冷,潮湿的气息慢慢覆盖了她的脸颊,渗透到她的心底,冰凉一片,暗无天日。

    一切,终究破碎。

    血,鲜红的血,慢慢地,像雨水一般透明地滴落下来,瞬间如一条溪水般,印红了凌南烟的双手,几乎冒着热气的血液烫的凌南烟的心都颤抖起来。

    血流成河。

    滴在地上,不停地扩大,像是一片镜子般反射出两个人的面孔。

    凌南烟小心翼翼地移开了自己的手。

    刀已经深深地插进这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男孩身体里……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忘记了该有的反应。

    一片血腥味儿吞噬了她的思想,漫天覆盖的是一种强烈的火光,恨不得,就这样把自己与世界一同毁灭。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是无尽的茫然,没有一丝焦距。

    她薄薄的嘴唇像是染了血般的红艳,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给绝望的人连绝望这种唯一的情感都要摧毁?

    穆唯看着她,眼底闪烁着零乱的脆弱,那把刀似乎已经深入了内脏般痛楚,他却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茫然,看着她的不知所措,看着她连仅仅的绝望都被抹去的神情。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大片阳光,覆盖住上空的阴云,暖洋洋的令人想深深地呼吸到空气的甜蜜。

    他,竟然,想保护她……

    保护一个灵魂,尽管伤痕累累……

    那种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几千年般,不仅仅是熟悉,还有淡淡的心痛。

    穆唯僵硬的唇角再次透出一丝脆弱的微笑,像水晶般透明浅淡无痕。

    他缓缓地伸出手,声音沙哑:“你的脸还好吗?已经出血了,痛吗?”声音温柔,清风般地吹进凌南烟的耳膜中回荡。

    凌南烟微微愣了一下,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他,他温柔地笑,阳光透过他,外面是温柔而美好。

    而她,站在这个角落充满了肮脏和罪恶。

    她,现在由一个雏妓变成了杀人犯!

    而她自己,连申辩的力气都没有。

    一切,命中注定的徒然。

    可是……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沉默,接连着无数女生惊恐的叫声袭来,像是浪潮一般此起彼伏,波澜壮阔。

    却也只是尖叫,没有多余的动作。

    麻木而冷漠。

    “唰……”地一声吓坏了外面的小鸟,急匆匆地张开翅膀飞走了。

    了无痕迹。

    她看着他,灿烂的他微笑,白白的牙齿像钻石般闪着光辉。

    她看见他伸出的手,修长而骨骼分明,他完美的如星辰手中画出的美少年,不再虚幻,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然后,她哭了……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晶莹地滴落下来。

    周围又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拍电视一样,极度默契。

    空气里荡着诡异,无数恶毒的眼神在凌南烟的身上被扫射出来,千刀万剐也不是什么痛楚的事情了吧,但是,凌南烟哭了,泪水淡淡地从眼眶中打转很久才坚强地滴落下来。

    啪嗒……

    掉落在地上,透明的液体碎成了一片小花。

    穆唯看着她,心底无言的沉痛缓缓地覆盖住身体的疼痛,如果选择了坚强是不是代表不能哭泣?

    凌南烟捂住自己的耳朵,世界安静了,她的身体慢慢蹲下来,蜷缩在那里,背光的角落潮湿发霉。

    穆唯向她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他想说些什么,他张开嘴唇,但是,突然间的昏眩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瞬间,天昏地暗,天晕地转。

    失去了章法,乱了规律,在这样一个清晨,因为他遇见了她,而碎乱了一切,世界怦然倒塌,一片废墟中,他看见了她的幻影,轻轻地灵动在干净的水面上。

    一切幸福的,宛如童话故事。

    他直直地倒在地上。

    身躯修长美好,阳光洒下来,金黄色的一片,像是镀了金子一般的耀眼。

    “啊——”周围又发出毫无感情地怪叫。

    最后变成一阵慌乱的脚步,大家把穆唯抬了出去,直至晕倒,他的脸上依旧残余着微笑。

    那么美好……

    终究,教室里失去了声音。

    冷冷地空气缓缓地沉淀下来,将凌南烟掩埋在绝望的冰冷之中。

    安静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凌南烟思绪仿佛度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悄然无声。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一步一步,却始终找不到光亮的出口,但是,突然的一个光圈飘过来,她却硬生生地把它击碎,推走。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罪恶,手中带有他体温的血已经凝固了,像是烙下的痕迹一样,干枯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一条一条,那么的明显……

    凌南烟一个人

    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仍旧蜷缩在角落里,承受着心底巨大的孤独。

    泪水止不住的蔓延开来,原来流泪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可以把发泄交给自己掌控,只可惜,她没有这样的权利,她除了她自己,根本,一无所有。

    眼泪打湿了她白色的裙子,慢慢地又将那些血迹染红,染得鲜亮起来,白色的裙子血淋淋的一片,这里,有三个人的血迹,凌南烟,唐念,和穆唯……

    夜幕慢慢静下来,夜晚的昆虫鸣叫出声音,杂乱的音乐会般吵闹。

    凌南烟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感觉,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附着冰冷的墙角,然后温暖着比墙角更加冰冷的心。

    

    星辰看着时钟,已经走过了十二点,如果精确地计算,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但是,他看着窗外的夜空,却还是这么的黑暗。

    夜晚的星星已经变得凌乱,乱糟糟地在天空中闪烁,不像眼睛,却像是冷漠的心。

    门依旧紧紧关闭着的,没有钥匙触碰的声音,冷冷地站在那儿。

    她没有回来过。

    星辰的眼睛变得灰灰的,美丽的面容如樱花般在夜晚仍旧那么明艳。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一张只有雏形的轮廓呈现,是凌南烟的画像,一张画面里,大大小小都是她的面容,安静,冷淡,铺设在画面里,斜的,直的,各种各样的零散画面,满满的占据了整张纸。

    “南烟。”星辰轻轻地抚摸着画像,自言自语地说:“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他摇着轮椅,听见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这个小屋本就是夜市里的一个房间,在这里,一般都是妓女接客的地方,所以晚上会格外的热闹,也正因为这样,肮脏的弄堂下,房租才格外的便宜。

    白色的夜晚像是朦胧的沙覆盖了一切,他抬头看看哥哥的遗像,心里似乎安稳了很多,他皱皱眉头,过滤掉外面嘈杂的声音,打开电视机,黑白的,只能收到两个频道,他无聊地听着晚间的新闻,手中依旧拿着画笔认真地作画。

    他不是真的喜欢画画,而是因为,她喜欢画画,可是,他的天分却比她高,所以,他要拿着画笔为了她想完成但是不能完成的梦想。

    手轻轻地拿着画笔,一笔笔勾描,一点点上色,再细心地勾勒出美丽的花边,图中的凌南烟干净的眼睛里蕴着一丝丝的笑容,美丽微卷的头发上落了许多花瓣,美丽的就如一个精灵般不可思议。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手轻轻地抚摸画上凌南烟的脸蛋,那么的小心翼翼,他笑着,温柔地笑着,妖娆的雾气在他的周围升腾,像是弥漫在仙境一般如幻似梦。

    突然,电视的声音狠然地穿过星辰的耳膜,瞬间打碎他安静的思绪。

    他愣愣地放下手中的笔,眼睛惊慌地抬起,小小的电视屏幕中,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可是……

    “下面为大家播报的这条新闻是来自于昨天晚上,警方怀疑,十九号弄堂里的屋子全部是用来做非法黄色交易的场所,于是突击检查,在昨夜抓到两名嫌疑犯,一名叫做严育红,已经有前科,至今仍被关押。一名叫做凌南烟,没有前科,初犯,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十五岁女孩,现在警察正对其进行教育与指导,我们也希望该女孩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一闪而过的是“教育”的画面……

    女主播的声音渐渐淡去,星辰静静地看着画面。

    好像浑身被抽去了力气一般。

    那张画不经意地从他温柔的掌心中掉下来,滚落在地上,他却忘记了捡起。

    茫然地回荡在脑海中。

    巨大的浪花激荡着白色的泡沫涌动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画面,脑中轰隆隆的作响,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像是什么点燃了火花,一触即发,发疯地烧灼着他的心脏,无声的嘴唇苍白地抖动,他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绝命的呼唤什么,却因为茫茫人海,而什么也听不见。

    心空荡荡地跳动着。

    血液慢慢地顺着血管滚入全身,脑神经一根一根被刺痛,他大大地呼吸一口气,英俊的面容,美丽的弧线,因为痛苦而显得异常的透明。

    电视里,美丽的教育画面……

    两个女人狠狠地抓住凌南烟的手臂将她凭空吊起,一个右手拿着香烟,左手拿着沾满盐水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朝凌南烟脆弱的身躯上抽,一鞭又一鞭,吱吱作响。

    那美丽的伤痕在凌南烟的脸上,手上,身体上,腿上,都绽放的异常绝望地绚丽。

    星辰呐喊着拿着遥控器向电视机狠狠地扔去,但是,电视里依旧改不了这个画面。

    黑暗一片。

    疯狂血腥,废墟荒芜。

    女生瘦弱的身躯任由皮鞭的招待,脸上没有任何挣扎的表情,一切,就好像没有打在她的身上一般冷漠。

    除了紧紧的皱着眉头之外,女孩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声。

    一切,都空洞的像没有声音的电视剧。

    星辰的眼睛反射着星星般冷淡的光芒,他的嘴角抽动,痛楚从神经末梢一点一点地传到身体的血管里,空洞洞的一片,好像在瞬间,整个世界轰然崩溃。

    眼角湿了一片,似乎是眼泪滑过的瞬间,心都碎了。

    他突然大叫了一声,对着黑幕的天空,那么无助地叫了一声,滑过天际的竟然是一颗明亮的流星,闪闪发亮。

    然后,他骨骼分明的手飞快地转动着轮椅,嘎吱嘎吱的响声。

    潮湿的弄堂里,漆黑一片,星辰的手飞快地滑动着轮椅,想见到她的欲望占据了他生命中的一切,好想见她,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他怎么允许她受伤害?

    手拼命地滑动着轮椅,交错摩擦的声音,他的手破了皮,流了血,大片大片的血迹顺着手指流了出来,打在转动的轮椅圆盘里,火红的一片。

    想见她……

    想见她……

    这种欲望狠狠地侵蚀了他的一切感观,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手上的流着的鲜红血液,手慢慢地裂开,细细白白的肉翻卷过来,血肉模糊的皮肤上,还带有轮胎滚动在沙砾上的声音。

    在哪里?

    在哪里?

    他的心脆弱的呼唤,一种无力的害怕感占据上风,他痛苦地向她学校的方向走去,但是,他却不知道,不肯定,她是否真的还在那里?

    俊逸的脸上滴出了汗水,汗水洒在翻卷的血肉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马路,红绿灯的交替,他在乞求,可是声音里除了沙哑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要丢下我!

    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

    星辰的心底无助地呐喊着,手中更加加快了轮椅的动作。

    突然之间——

    强烈的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劈碎了无数颗闪闪亮亮的星星。

    然后又是明晃晃地一道两道三道白的吓人的光线。

    星辰的眼睛似乎被刺痛了,他的手停了下来,轻轻地触碰着眼睛,似乎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眼睛里,是那么的疼。

    突然,远远地一声鸣笛声。

    一束光线直直地照过来,昏黄色的一片。

    星辰抬起眼睛,一辆救护车如喝醉了酒般地横冲直撞了过来。

    一切宛如定格住——

    星辰的手想再次推动自己的轮椅,可是……

    嘎吱一声地碎裂声,轮椅的轮子就这么的瘪了下来,一切,等待死亡般的支离破碎。

    他愣愣地坐在轮椅上,马路的正中间,他没有动,愣愣地看着一辆疯狂的白色车子,狠狠地刹闸声像是生气的驴子般吼叫了起来,雷声阵阵。

    几乎把天和地都震的抖动了,碎裂了。

    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白色的衬衫上点缀着鲜血淋淋……

    星辰狠狠地飞了出去,尽管是刹车了,尽管减小了冲击力,但是不知道那辆救护车为什么开足了那么的马力竟然还是将他甩了出去。

    救护车的铃声一声一声地响着,红蓝色的车灯交替着亮着,滑破夜晚的雷声和闪电的光线。

    猛然地,硕大的雨点噼哩啪啦地掉落下来,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不遗余力。

    整个世界,正在接受罪恶的洗礼。

    星辰被甩在两米开外的路上,他痛苦地叫了一声,呻吟着,但是,他的眼睛瞥着那远远的轮椅,然后,奋力地爬向轮椅的方向。

    血,深深的一道痕迹滑在道路上。

    厚厚的颜色,黑的残忍和冷酷。

    “不要害怕,南烟……”他的口中轻轻地喊着,“我在这里……”

    “不要离开我……”

    星辰一点点奋力地爬着,看着那个轮椅,手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得格外的鲜红,在夜晚中显得悲哀却也妖艳。

    “等等我,南烟……”

    星辰奋力地爬着,还剩一点点的距离,他眼睛中透露出一丝曙光,唯一的一道光芒在他的眼底闪现,似乎好像只是抓到了轮椅就能离她更近一点儿……

    离她更近一点儿……早就已经是他唯一的奢求……

    今生,唯一的……

    奢求……

    雷雨交加,闪电疯狂地零零碎碎。

    大雨不是倾盆,似乎还带着雹子狠狠地降落,打在星辰的身上,像是针一样的疼痛。

    他爬着,爬着,够到了轮椅,他轻轻地微笑。

    但是,他自己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悲哀蔓延。

    泪水混着雨水,雨水混着血水一起滑落。

    绝望的呐喊在心底回荡,南烟,告诉我,你在哪里?

    救护车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救护的灯光闪闪灭灭。

    “好像撞到人了?”司机迟疑着。

    “什么?”昔翮低沉地吼叫:“你现在还管撞不撞到人吗?”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悲愤,声音更加阴冷:“你难道不知道,你再不走他就要死了。”

    昔翮的目光转移到仍旧带着氧气罩的穆唯。

    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俊美的如一个神在人间美好的化身。

    完美无暇。

    微弱的跳动声,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心力交瘁,显像管闪烁着弯弯曲曲的线,交替着,运行着,小小的起伏,但是终究,不是平的,但是好像随时都有停止心跳的可能。

    长而微卷的睫毛似乎还在颤抖,嘴角边还有一丝僵硬的微笑,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停止微笑。

    没有人知道,这个微笑是给谁的。

    连和他一起长大的昔翮也不知道。

    那是属于她的……

    一个亲手将长长阴冷的刀插进他身体里的凌南烟的。

    笑容温柔,没有丝毫责怪。

    心底的梦幻慢慢地被填满,于是,就义无反顾了。

    突然的一声暴吼声,像雷电一样地沉重。

    “你还不走吗?”昔翮控制不住自己,他眯紧双眼,嘴唇吐出的话略带威胁地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耽误他转院的时辰,你会偿命的。”

    声音低沉而忧伤,回荡在救护车里。

    一个护士为难地拿出手机,说:“你快开吧,我打个电话叫其他的车来。”于是,护士拨打着120急救中心,寥寥说了地理位置后挂断:“快走吧。”

    “好。”驾驶员这才点点头,然后车子缓缓地启动,慢慢的,在雨夜中形成一个灰色的迷茫的影子消失不见。

    雨仍在下。

    一滴一滴,像是哭泣着心碎的声音。

    狂风呼呼地刮来,路边的树东摇西摆,张牙舞爪。

    星辰在湿漉漉的马路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身体直直的,却始终像前方未知的黑暗中爬去……

    唯一的一点光芒……

    没有灭。

    因为……

    她,还在他身边。

    无数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凌乱的呼吸声,一片混乱污浊的空气。

    “让开,让开……”护士焦急地喊着,白皙的脸庞上有着汗珠,却凝结在那儿,落不下来。

    一群白大褂的人纷纷地跑来,无数的仪器已经准备好了,发出冷冰冰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散发着无数冰冷的气息。

    这里的人,走过这条长廊的人,一种是已经死去,另一种就是,等待死去……

    而后者,往往更可怕。

    穆唯静静地躺在推动的病床上,白色的床单,映衬着白色衬衫花边几乎枯竭的血液,僵硬的身体,手指泛着冷森森的白色,唇角微微的红色似乎也正要褪去。

    脸颊很红,高温不退。

    呼吸微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一般。

    空气变得沉重,一切都安静地宛如送行般可怕。

    他躺在那里,依旧如天使般完美,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眶上,一道浅浅的阴影投下来。

    灰暗无尽……

    鲜血不尽地流淌……

    床单像被红色的颜料涂抹过一样,深深浅浅,形状不一。

    慢慢地染红了视网膜,昔翮看着穆唯,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痛苦那么的明显。

    “穆唯,穆唯,你不能死。”昔翮焦急地看着床上的穆唯,眼角湿了一下,惨淡的光蔓延至心底,他大吼:“记得吗?你说过不会比我先死。所以,这是承诺。”

    昔翮的声音悲瑟颤抖,他只是看着穆唯,病床上的他,已经惨淡的毫无光泽,于是,无数的后悔瞬间变成一道道锋利十足的针,狠狠地扎在昔翮的身体里。

    “不要这样,请你去外面等待。”一个护士把昔翮拦在了手术室外。

    “你一定要治好他,听见没有。”昔翮的声音似乎是下了命令般的决绝。

    “我们会尽力。”护士无奈地关上手术室的门。

    手术的门,阴森的门,缓缓地关闭。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之间的一条通道,被狠狠地关闭,早也无法连接在一起。

    天堂与人间,就在这一瞬间。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一片寂静。

    昔翮打了一个哆嗦,眼睛充满了悲痛。

    黑色的风衣在无声的走廊上轻轻地飘扬,头发轻轻地散动,高高的身体斜斜地靠在冰冷的墙上,修长的双腿禁锢了般的不动,英俊的面容,在忧伤下面,一片黯然。

    他的眼角轻轻地浮现出一滴痕迹,愣了很久,他叹口气。

    终于他拿出手机拨动号码,憔悴地说:“阿姨,是我……”

    “穆唯,好像,不行了……”

    “……”

    走廊里只剩下夜晚的风狠狠地吹来又吹去。

    雨点斜斜地打下来,投射在一片阴影中,天与地之间,存在太多阴霾,怎么洗,都不干净……

    一切都破碎般空荡荡的,生命就此终结。

    绝望蔓延,丑陋而扭曲……

    就像是一个百米赛跑的人,在接近终点的一刻,丢掉了比赛资格证书。

    一切,都是徒然……

    心好像变得疲倦,缓慢地跳动,他会不会就此离开这里,驶向真正属于他的天使国度呢?

    凌南烟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漆黑的深夜,闪电如火石一般擦亮了夜空,一晃一晃,冷得令人头晕目眩。

    倾盆大雨,像是堆积了很久的怒吼一般狂烈而冷漠。

    雨点冰冰凉,从敞开的窗户中斜打进来,湿透了屋内的大理石地砖,一个又一个浅薄的水印。

    凌南烟静静地蜷缩在角落中,这一刻,万念俱灰。

    什么都没有了,尽管她什么也没得到过。

    雨水淋湿了她透明琥珀般的眼睛,慢慢地,液体顺着眼眶流下来,滴答滴答,落在了地板上。

    心碎地破裂开。

    她的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之间,没有一个支点,所以,连身体都撑不起来。

    弯弯曲曲的影子一片阴沉的味道,好像发了霉般。

    突然,远远地一声叫喊似乎冲进了她薄薄的耳膜,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大雨,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重新低下头去。

    常见的幻听,没有人会在乎她的。

    回忆突然像是一根被拨断的琴弦,硬生生地碎了,狠狠地在手上,刮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止都止不住。

    破碎的音符撞击着心灵最深处的柔软,狠狠撞击。

    最后,一片废墟……

    化成灰烬……

    “进去。”冷冷地声音,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强硬地将她推进一个黑暗的屋子。

    眼睛因为突然的黑暗竟有些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点点地亮光,微弱地亮着,但是,总归是美丽的光线。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奇怪的四个女人。

    身着褴褛,头发凌乱,眼睛血红。

    像是女鬼般狠狠地怒视着她,她猛然地被吓了一跳,心里回荡着恐惧的回音,她看着她们,目光生涩。

    “你是新来的吧?”一个女的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然后,满足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凌南烟咳嗽一声,肺部生疼,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她的气势本就不喜欢与别人靠的太近,唯一除外的就是星辰,而星辰,也不是毫无原因的……

    “妈的。”那个女人狠狠地捏碎了手中的烟:“你都来到这儿了,还装什么清纯。”

    凌南烟连头都没有回,只有一个冷硬的背光。

    “我在问你话呢?”那个女子扔掉了烟头,然后一把将她调转过身体,说:“我告诉你,在这里你没有资格装。”

    凌南烟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她,然后又望向别处,眼睛里的不屑连掩饰都没有必要,那么显而易见地暴露出来。

    “你!”女子狠狠地赏了她一个巴掌。

    立刻的,凌南烟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女子,语气冷然地说:“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欠打……”

    然后,立刻是打斗的声音。

    激烈碰撞的声音。

    满处是杂音。

    跌撞在墙上,跌倒在地上,流血了,骨头碎了……

    没有人询问。

    没有人寻查。

    空气里全部是血腥的声音。

    安静,一片死寂……

    凌南烟生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她脆弱的身躯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被吊起来打,那四个女人,或者是说女鬼,兴奋地看着她的血染红了她们手中纸制的烟盒。

    阵阵冰冷的风吹动了凌南烟的头发。

    一片冰凉的触觉。

    她轻轻地回头,看见了外面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很淡很淡的光,还存留一个小小的滑痕。

    原来雨夜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现在是不是说天亮了,太阳要升起来了呢?

    天空中的一丝余暇染红了淡淡的一小片天,弥漫着美丽的光圈,像天使的微笑一般香甜。

    很淡很淡。

    却鲜红鲜红的。

    耀眼而明亮的光芒。

    突然……?

    又是一阵微弱的喊声,这声喊声似乎穿透了云层,狠狠地撕破一切,疯狂地穿进凌南烟的耳膜里,在心底空落落地回荡着,清冽而强烈。

    悲伤。

    绝望。

    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似乎是来自于内心的某个角落,疯狂地呼喊,几乎破碎了一切的痛楚,溶化成一条湖泊,清澈而透明。

    很深很深地回荡着。

    一遍又一遍冲击着心脏那条脆弱的神经。

    唯一的希望在叫喊中越来越淡,冲破了东方的一层红云。

    “南烟……”

    “南烟……”

    “你在哪里?”

    破碎的声音混着破碎的心脏,在支离破碎的嗓子中热滚滚地流动出来。

    一片悲伤雾气升腾。

    “别离开我……”

    星辰奋力地爬行着,一步一步,接近那个白色的冰凉的教学楼。

    一个深深的感觉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他和她,仅仅隔着一道墙壁。

    一道薄薄的墙壁。

    “别离开……”星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脆弱,眼角的余辉染红了天边的第一道霞光,红的不真实。

    “南烟……请你看看我……”

    “南烟……”

    地上的血痕清晰地勾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弧线,两条修长的双腿无力地向前蹬着,满身的血,通红通红。

    慢慢地流淌,像一条小河。

    无言地画出一种巨大的忧伤。

    风轻轻地吹。

    淡然的落寞悄无声息。

    一切仿佛栀子花的花瓣晶莹而干净剔透。

    阳光七彩地折射下来,漫无边际。

    凌南烟浑身一个冷颤,眼神突然明亮起来……

    心底的一根神经缓缓地被牵动,她迷茫着大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睫毛上一颗浅浅的灰尘掉落。

    微乎极微的重量。

    洒落在地上。

    缓缓地整个身体有了知觉,就像是机器充满了电能一样开始缓慢地机械地动作,眼神清凉,眼底苍凉,她靠着墙缓缓地立正自己的身体,浑身因为太久的动作显得僵硬而不听话。

    她的耳朵细细地听着,最后鬼使神差地向窗户那里走去。

    很轻的脚步声,竟然像是一个灵魂般轻飘飘的黯然无光。

    她直直地站在窗口,从外面渗过来的空气那么的新鲜,就好像是草莓一样,每一口,都鲜嫩可口。

    她闭着眼睛,心缓缓地放松,噗哧扑哧地,听见小鸟张开翅膀的样子。

    似乎是飞走了吧,离开了禁锢,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么,就是自由吧……

    凌南烟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闪亮着疑惑的光芒,她抬头看看天空,白色的云彩一点一点地钻出来,在太阳的身边羞涩地透明起来,反射着柔软的暖意。

    天,蓝的宛如一片湖泊,一面镜子,一块水晶。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多久,她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天空了,纯的没有一丝瑕疵,干净,透明,好像整个世界也瞬间明朗了起来。

    是啊,蓝色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纯洁美好吧,也或许刚刚看见的地方有天使飞过。

    凌南烟轻轻地张开唇角,唇已经干涩的破裂,这样生生地一扯,竟然还有轻微地疼痛,她的眼睛轻轻地向下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草,红艳艳的花,高挺挺的树,还有,还有……

    瞬间,微笑凝结在嘴角边缘……

    竟又裂了开来,这回的疼痛似乎穿越了生命的极限,狠狠地敲打着她的脑部神经,一圈又一圈,折断了,再折断,破碎了再破碎,绝望了,只有干涩的嗓音在空气中震动成一条条空荡荡的线。

    一切,再次转回静谧。

    操场上有一个身影。

    白色的衬衫,血迹斑斑。

    亮如晨星的眸子,死气沉沉。

    飘逸的黑发,灰暗干枯。

    眼角里孤独的期待,却还是没有完结。

    凌南烟就这样看着,然后,手指着那个方向,身体颤抖地厉害,声带说不出话来。

    金灿灿的阳光下,白云飘缈。

    粉色的花朵中,星辰殒落。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他,寸步难行的他,周围尽是玫瑰的荆棘,一根根带着仇恨的刺,狠狠地扎透了他的身体,使原来已经干枯的血液上面又存留了一些新鲜的血液。

    无限的流淌……

    星辰的眼睛淡然地看着周围,一种苦涩弥漫在心底,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想吹去,却迷失了双眼……

    迷失了方向……

    突然,一种强大的震撼力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而来,像是撕破了喉咙般的叫喊,声声凄凉地喊叫夹杂着透明的血丝,缓缓地飞溅。

    染红了东边本就很红的云彩。

    穿透了两个人之间那层薄薄的距离。

    “星辰……”寸断肝肠的叫喊冲破了心灵的禁锢,哗啦啦地变化出全部的力量疯狂地冲了出去,一切,翻江倒海,一切,如泣如诉。

    “星辰……”凌南烟几乎站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紧紧地抓住护栏,才使自己没有掉落下去,完成一个完美的自由落体。

    身体里冲破了喊声之后,只有空荡荡气体回旋,不停地旋转,炸裂,消失……

    “星辰……”破碎音符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凌南烟的眼角湿了一片,冰冷的液体,混着白色的裙子,带着血液和灰尘一起滚落地面,骇人的凉。

    星辰缓缓地出神,然后猛然地抬头,眼睛从迷茫猛然间因为看见什么而变得柔亮起来。

    一瞬间,璀璨如辰星。

    灰尘的光芒,亮灿灿的折射着七种色泽。

    正上方。

    三楼。

    九米。

    中间相差的,仅仅是空气的阻力。

    她站在那里,身体颤抖,眼神悲痛,泪水顺着眼圈流淌下来,竟然能感觉到冰凉,他趴在那里,无数的血液干枯,眼神温柔,轻轻地竟然拧出一抹动人的弧线。

    那么美丽的笑容,在雾气迷茫的清晨缓缓绽放,像是一朵花,妖艳,妩媚。

    他轻轻地张开嘴唇,笑容镶在脸上,格外的明亮,“是你吗?”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凌南烟的眼泪就这样洒下来,竟然笔直地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悲哀的小花般破碎开。

    凌南烟猛然地转身,然后飞快地朝下面奔去,脚步声匆忙而错乱,一个腾步,一个悬空,竟然,不小心地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膝盖又复映着新的血液,缓慢地流淌。

    她飞快地跑出去。

    一种强大的震撼力几乎击碎了她的伪装坚强,她的五脏六腑,一切粉身碎骨。

    她冲了出来。

    瞬间大片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种被刺痛的感觉袭来,猛烈地撞击着脆弱的眼睛,眼部神经过于敏感地轻轻一跳,整个人立刻像被镶在了黄金项圈里,美丽的令人流泪。

    她稍稍地愣住了。

    眼前的星辰。

    眼前的星辰……

    趴在地上,两条修长的腿拖着一道漫无边际的血痕,白色的衬衫上渗透了鲜红的血液,有的凝固冰冷住了,有的还在流血,热气沸腾。

    “你……你……”声音淹没在灰暗的嗓子中,热辣辣的疼痛竟然让凌南烟说不出话来,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泪水慢慢地滴下来,滴下来。

    星辰微笑着,樱花般的瞳仁中反射着美丽晶亮的光泽,柔美的如一条干净的小溪,泛着浅浅的美丽的气息,清香扑鼻。

    “南烟,来到我身边,好吗?”星辰朝她伸出手。

    充满了血液的手,一种很重的血腥味儿几乎使凌南烟晕厥过去。

    她呆愣了一会儿,然后伸出自己白皙的手,也有明显的血痕,充满了悲伤的手掌纹路。

    细细长长,无边无际。

    “南烟……”星辰满足地叫一声。

    凌南烟单膝跪地,眼睛看着他,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她轻轻地扶他,星辰费力地坐起身体来。

    他的眼睛亮如钻石,嘴角轻轻勾勒出不变的温柔弧度,他说:“南烟,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嗓子越来越沉,最后竟然变成浓浓的呜咽声。

    “求求你,南烟,我以后会听你的话,请你不要抛下我……”

    凌南烟的身体僵硬,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竟然回答不出一句话。

    “我看见了你在警察局的画面,南烟……”星辰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是温柔而心疼的光泽,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凌南烟泛红泛肿的脸颊,心底的某一处被拉出沉重的疼痛,痛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很没用。”

    他的眼睛垂的低低的,只有微微长的睫毛闪动着灵光,飘满天空,“可是,我会努力的,我会长大,我会学着保护你,真的,请你相信我。”说着,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的坚毅却那么的沉重而明显。

    凌南烟的心底涌出了潮水,一浪接着一浪,翻打着礁石,狠狠地撞击,然后碎开,再次重复这样,终有一天,水可穿石,可是,那等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的泪水徘徊在眼眶里,终究被她淹没杂技深深的眼底。

    她不能认输,不能哭泣,因为,他在她的面前。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再光泽,但是依旧柔顺,手指慢慢地插进头发的隙缝中,然后再慢慢地滑出来,她坚硬而无情地说:“我不要。”

    瞬间,一只小鸟飞过天边,留下一个天空中淡淡的印痕。

    学校两旁的杨柳树轻轻地顺着浮动,根根绿色的仿佛要低落下来一般明亮。

    星辰看着她,柔亮的眼睛像是流星划过天际一般迅速地殒落下来,失去了色彩,他说:“为什么?”声音无力,但是充满着孤独地渴求。

    “因为……”凌南烟的眼睛抬高,看着天空上飘动的云彩,她害怕自己的眼泪再次滑落在他的身边,她淡淡地说:“因为,我要你保护你自己。”

    时间猛然地咔嚓一声停止,从什么时候起,时针已经断了。

    星辰看着她,怔怔地看着她的侧面,然后手轻轻地抚摸她的伤口,茫茫地说:“我答应你。”

    像是一颗定了心的药丸,狠狠地被水冲进胃里,缓解了暂时的疼痛。

    凌南烟看着他,眼睛里却闪着定定的光芒。

    她知道,他会答应她。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对她,从来都不忍心地拒绝。

    凌南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掌,从那个手掌传递来的温度慢慢地温暖着她疲倦的心脏,终于,还是有一种温柔,会将她的冰冷融化。

    “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

    “在我保护自己的同时,同意在我的身边。”

    像是约定的誓言一般,从五岁那年起,从见到的那两双善意的眼睛起。

    一切,就早已经尘埃落定。

    一小会儿的沉默。

    星辰越来越紧张的注视。

    终于,凌南烟点点头,大大的眼睛迷离着诱人的光泽。

    “我答应你。”

    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温柔的笑脸,隔绝了一切的阴霾,努力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而她,也就仿佛真的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星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凌南烟的脸颊,心疼地问:“还疼吗?”

    凌南烟浑身一阵心酸,随着他的手掌上升的区域变得越来越疼痛,越来越热,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声音很轻:“星辰,星辰,星辰……”

    “怎么了?”星辰俊美的眼睛慌张地看着她,“告诉我,你怎么了?很痛吗?”

    凌南烟摇头,拼命地摇头,想要说出的话太过艰难,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吐出来,憋在心底成为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堵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怎么了?”他的眼睛闪着惊慌。

    突然,凌南烟用力地抱住他,在他的胸口,滚热的胸口,狠狠地哭泣,大声地哭泣,声音悲伤而响亮,似乎是已经隐忍了太久太久,久到忘记计算时间,久到时间嘎然而止都没有丝毫察觉。

    哭泣声痛苦,混着心清楚的碎裂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被打碎沉寂。

    早晨,下过雨的城市那么的湿润。

    沉甸甸的空气似乎也沾满了泪水。

    女孩的哭泣一直持续着,男孩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心疼的碎片,搁在眼睛里更加亮晶晶的,他没有问,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很瘦的身体,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像一张白纸一样薄。

    一碰就会崩溃。

    哭泣着,整个校园都弥漫着泪水咸咸的味道,氤氲着浓浓的雾气,慢慢地弥散开来。

    很沉重,很沉痛。

    世界几乎摇摇欲坠。

    那一刻,心碎成了一地的泥沙,再也拼不起来。

    凌南烟埋在星辰的胸口,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

    “砰。”

    “砰。”

    “砰。”

    有节奏的,鲜活的生命。

    嗓子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张开嘴巴,只有徒然地冷风进入喉咙,竟然更加的疼,但是,凌南烟却是清醒多了。

    星辰轻轻地放开她,让她自由的呼吸,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已经流了太多的泪水,所以,红肿的厉害。

    “怎么了?已经没事了吗?”星辰轻轻地笑着,小心翼翼地安慰她。

    只要哭过了就好了,不是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本身就是坚强的词汇,所以,再强大的风雨也不会有压垮她看似瘦弱的肩膀,而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永远陪着她。

    不离不弃。

    凌南烟擦干自己的泪水,面容渐渐在晨风中恢复平静,冷漠的眼睛里出现了游离般的远远的距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终究,要说的,还是要说。

    凌南烟看看星辰,最后把眼睛转向别处。

    没有阳光的地方。

    她清清自己的嗓子,然后趴在星辰的怀抱里,淡淡地看着天空云彩的流动,一片静寂。

    远远地,传来鸟叫的声音,很尖厉的叫声,也似乎喊破了嗓子般。

    一声一声,狠狠地划破天空的寂寞。

    终于。

    淡淡的语气。

    “星辰,我不是妓女。”

    声音似乎隔着万水千山般传进星辰的耳朵里。

    他的手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凌南烟,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傻南烟,不用向我解释,我都明白。”

    渐渐的,被安抚般的情绪慢慢升温。

    早晨的空气微凉。

    凌南烟缩紧了这个怀抱,她的嘴角轻轻地撇动一下,说:“我知道你相信。”

    “那就不要再说了。”星辰温柔的语气似乎已经在凌南烟的生命中落下烙印,怎么也抹不掉了。

    风吹过面额,真疼。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无数的灰尘钻进来,总是会发炎的吧。

    星辰小心翼翼地用手挡住她的脸颊,很轻柔的动作却悄无声息地入住凌南烟安静的心扉。

    终于。

    凌南烟的眼睛渐渐地闭上。

    她喃喃地说:“星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吗?”

    “什么?”男子依旧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那么小心翼翼,像是弄碎了一个娃娃般。

    “不是因为不再是,而是……”悲伤蔓延出来,终究没有说完。

    星辰微停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间,他又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的后背。

    “我不是妓女。”凌南烟重复一遍。

    星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早晨的空气真的很冷。

    远处的樱花树四月正是花开的季节,晶莹剔透,略带青草味的香,花瓣从树上悄然地滑落,安静的在空中灵动的飞舞,竟然打落在他们的身上,阳光轻轻地反射竟是如此美丽的画卷。

    “我不是妓女。”凌南烟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你知道为什么吗?”凌南烟笑起来,白色的牙齿晶莹透明。

    星辰只是安静地安抚她的背,眼睛里透着莫名的忧伤。

    “因为……”凌南烟拉长了声音,“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突然,手指变得僵硬,星辰的脸孔猛然地紧缩,手不自然地颤抖着。

    阳光下,美丽的少年口齿微开,眼眸迷惑,像极了一块可口的巧克力,松脆爽口。

    星辰的声音大颤,冷冰冰的害怕:“你再说一遍,我,我没有听清楚。”

    很冷静的声音,重复了干干净净的一遍,不带丝毫杂质和渲染的色彩。

    “我杀了人。”

    嘴唇微张,吐出的四个字竟然炙热地像被阳光般烤灼一样疼痛。

    墙上的爬墙虎油绿油绿。

    阳光淡淡地闪耀。

    整个校园金灿灿的,一片安静。

    那个时候,凌晨五点。

    冰冷的石壁。

    一道白色的门隔离了两个世界。

    隔离了不知道多少光年的距离。

    充满白色的世界,全部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刺鼻的味道总是令人皱眉头。

    紧缩着的眉头不停地舒展再锁起来。

    昔翮斜靠在冰凉的墙上,眼睛微闭,时钟已经指向了五,手术整整做了三个小时。

    手术市的灯依旧亮着,红色的,不曾在一个阶段灰暗过。

    突然?

    灯光恍惚了一下。

    昔翮本能地睁开眼睛,充满希冀地眨了一下。

    果然,灯已经灭了。

    他站直了身体,走过去,迎上来的是一个收拾手术刀的小护士,手中的鲜血淋淋,昔翮有些难过地闪过头,却无法闪过心里的疼痛。

    “怎么样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手术已经完成了,伤口也已经缝好了线,不过伤口太深,失血太多,所以,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今天了。”护士说完拿着器具面无表情地走了。

    习惯了生离死别,所以,一切都那么僵硬地重复。

    立刻,他看见了穆唯,他依旧安稳地沉睡着,王子一般的睡颜,呼吸平淡,长长的睫毛颜色很深,投下一小片阴影,薄薄的嘴唇苍白,但是依旧是那抹微笑,动人心脾。

    头上套着的是氧气罩,身上插着各种各样仪器的管子,仪器正常工作的发出的滴滴的响声,一切似乎恍如隔世般不稳定,苍白骨骼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吊着葡萄糖类的化学药品,一点一点地顺着透明的管子流到了他的手背里,血管里,生命里。

    昔翮不知道这是不是能救他,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眼睁睁地看着穆唯被送进了特护病房。

    淡粉的窗帘拉得结结实实。

    透不出一点光线。

    仪器安静地工作着,墙上有一个红色的紧急抢救的按钮。

    穆唯静静地躺在那儿,身上带血的衬衫竟也是那样的柔和,昔翮不知道,在童话外,会不会有美丽的公主来吻醒英俊的王子?

    如果有,那么,她,又在哪里?

    隔着加厚的玻璃,昔翮静静地叹息。

    医院走廊的光芒有些阴暗。

    他拨打号码。

    一串盲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接听。

    很不耐烦的声音:“喂,是谁啊,没人告诉你老子心情不好吗?”

    昔翮轻轻地眯起了眼睛,英俊的脸庞在没有阳光的一刻竟是如此的立体,高高的身体,修长而散漫,漆黑的眼睛里只有无尽的深色,薄薄地嘴唇把声音放得很低,“你是唐念吗?我是昔翮……”

    话没说完,那边立刻就害怕地道歉。

    “是昔翮吗?对不起,我刚才以为是无聊的人所以我才大吼的,我不是故意的,请你……”

    又一次被打断。

    昔翮冷冷地说:“说重点。”声音像是从阴郁中走出来的魔鬼,高傲而充满霸气。

    那边沉寂了一下,说:“是。”

    昔翮轻轻地哼了一声。

    “是这样的……”那边的唐念迅速地说,没有思考,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是一个女孩子干的。”

    昔翮听见这个不雅的词微微地皱眉,开口说:“名字?”

    “凌南烟。”

    “为什么?”

    那边沉默很久最后说:“不知道。”

    昔翮用力地挂断手机,眼睛迷离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穆唯。

    似乎很干净,很透明,很安稳地睡着。

    他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没有这样睡过了呢?

    如此沉睡,忘记一切的烦忧。

    可是……

    昔翮握紧拳头,眼睛的颜色深不见底,他轻轻地低喃着:“凌南烟……”

    那是谁?

    一个怎么样的女孩?

    疑惑渐渐涌上昔翮的心头,他看见了穆唯的那丝微笑,但是,他仍旧不确定,那个凌南烟……

    到底是拯救他的天使?还是报复他的魔鬼?

     正文 第二章

    阳光细细散散地照射在透明的玻璃上,玫瑰色的光泽柔软而妩媚。

    外面的世界在风的牵动下格外的迷人。

    呼吸很轻,宛如不存在般的安静。

    穆唯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手透明的输液管,正在一点一点拼命地为他输送养分,缓缓地滴进去。

    一切都放慢了节奏。

    硬梆梆的机器发出嘀嘀的声音,一条条线变得均匀而规律。

    金灿灿的他,王子般的容颜,高贵的身躯,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动过一下。

    突然,漫长的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高贵的女子小跑着过来,呼呼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晶莹透亮,眼睛紧张迷离着,她看见昔翮站在墙角,眼睛马上亮起来。

    “昔翮……”女子停下身体,怔怔地喊。

    昔翮突然如梦初醒般,浑身一个凉凉的触感,他睁开眼睛,身体斜靠着墙壁,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略显倦意。

    他看着眼前的顾林曼,眼底渐渐灰了一层,很黯然的光芒像是猛然地碎裂开似的。

    一片阴沉。

    顾林曼的手轻颤着,她抓紧自己手上真皮的黑色手提包,一道一道的皱褶,她眼底蓄满泪水,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那么不安,“昔翮,穆唯,怎么样了?”

    透明的玻璃窗,阳光散淡的光,柔和的如一个小小的油彩画。

    画面里是一个金灿灿的男孩,安静地沉睡着。

    平静而淡薄。

    “昔翮……”顾林曼的声音有些喑哑,她看着玻璃窗内自己的儿子,心痛的说不出来。

    “医生来检查过了,穆唯已经没事了。”昔翮扶住她快要倒下去的身体。

    顾林曼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的抬起头,声音充满急切:“你说什么?”

    “穆唯已经没事了,医生说,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昔翮安静地说着,顾林曼似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慢慢挣脱开昔翮,站稳了脚步。

    昔翮重新靠在僵硬的墙上,两只眼睛轻轻地眯成一条深深的缝隙,阳光穿进来,格外的暖意。

    终于,没事了……

    顾林曼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黑色的蕾丝边的过膝长裙,黑色的高跟鞋,她孤独地站在那儿,不再说话,沉默在小小的空间中蔓延,只能偶尔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林曼叹了口气,说:“昔翮,我知道你怪我。”

    昔翮的睫毛颤抖一下,但是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我没有办法。”顾林曼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悲伤:“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那样的……”

    “那都已经过去。”昔翮冷冰冰地说,身体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晃。

    “可是我……”

    “你不能释怀,只能说明你的心胸狭窄。”

    “昔翮!”顾林曼重重地喊了一声,她清清自己的嗓子说:“我爱他。”

    “那为什么不原谅他?”昔翮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她,顾林曼长长的头发已经被挽到后面梳成了一个圆圆的发髻,显得干练而疲倦。

    “因为太爱,所以,不允许,他的背叛……”

    “那你想过那个人吗?那个女人,她所遭遇的,和你恐怕有天地的悬殊。”昔翮的声音很冷,带着冬天的寒意。

    顾林曼的眼睛暗淡下去,她抬头看看躺在房间里的穆唯,眼底尽是愧疚,“是啊,刚才在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的儿子就这么死了,那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呢?”昔翮问。

    “我不再这样了。”顾林曼抬起自己的头笑着说:“我已经过了小孩子的年纪,所以,不应该再这样任性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昔翮怀疑地问。

    “是。”

    “希望吧……”语气中是无数的感叹。

    阳光淡淡地打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一明一暗,各自整体,不牵不绊。

    “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下午。”

    “那么,那个伤害他的人是……”

    沉默。

    昔翮看着不远处的穆唯,他嘴角的那丝微笑就那样被定格住,从昨天到现在,华丽而柔美。

    他擦擦眼睛,低沉地说:“不知道。”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沙沙的。

    星辰乖乖地坐在里面,凌南烟推着他,身上的多处瘀伤已经被擦干净,明亮亮的眼睛,星辰的手紧紧地握着凌南烟的手指,赐予她坚实的力量。

    脆弱的思想蔓延开来,沦陷下去。

    她已经去过警察局,那么牢房是不是比警察局更可怕?

    她的手被星辰紧紧地压在下面,没有透一点儿气息,可是浑身的冷意依旧扑面射来,躲都躲不开。

    阳光明亮而刺眼。

    樱花树的淡粉色樱花瓣徐徐地飘荡,漫天的淡淡的香味儿弥漫。

    白色的裙子在风中轻轻地飘荡,露出了一小节白净的腿。

    她安稳地推着他走,一步一步,似乎是踩定了般的果断,可是谁知道她的无奈?

    “南烟……”星辰轻轻地叫喊,眼睛亮若晨光,白色的衣服在他的身上竟也是这样的耀眼眩目,他轻轻地说:“别害怕,事情总会过去的。”

    凌南烟的眼睛忽闪,她微笑一下,点点头:“嗯。”

    “我们回家吧。”温暖的声音从这个美丽的不可尤物的少年的口中吐出,柔软如夏。

    “好。”凌南烟推着他,干净的衣服上已经没有丝毫的血光,似乎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

    只是,那个噩梦,太真实……

    打开门,还是一样咯吱咯吱的声音。

    点点的灰尘落了上去,昨晚的大雨,没有关的窗户,现在,小小的房间一片狼藉。

    混乱的空气,星辰咳嗽一声。

    她轻轻地推他进去,眼角流落出一丝淡然。

    时钟敲响七下。

    凌南烟拿起书包,又把地上零散的画笔拿起来,递给星辰:“我要去上学了,我不在的时候,就画画吧。”

    我不在的时候就画画吧。

    这句话是她以前经常说的,可是,为什么这次他的心这么的恐慌疼痛?

    她不在了?

    是多久的不在?

    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的消失?

    “这是钥匙,记得拿好。”说着,凌南烟转过身离开,紧紧地关上门。

    一阵脚步声慢慢远去。

    星辰握着手中的孤零零的钥匙,慢慢地流泪。

    他,会永远在这里,等她……

    永远……

    穆唯安静地躺在那儿,虚弱的气息慢慢变得平稳而上下起伏。

    顾林曼焦急地守在床边。

    昔翮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突然?

    穆唯的嘴唇张了张,上下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吱吱哑哑,听不清楚。

    声音很淡,却充满了急切,汗水慢慢地从他光滑的额头上流淌下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环。

    很费力地说着,似乎知道别人听不见,于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不要,不要……”喃喃自语的声音。

    “穆唯,你要说什么?”顾林曼把自己的耳朵贴到他的唇边。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耳膜,做不成句子。

    “不要……不要……”虚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旋。

    那么的轻和,柔美。

    昔翮在一边,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穆唯,眼睛里的迷雾慢慢地散开,漆黑的眼睛闪进一丝光芒,很淡,但是很暖。

    顾林曼像是一个灵光般站起身体,她看着昔翮说:“我知道穆唯说的是什么了,他是告诉我们,不要放过那个凶手。”

    顾林曼立刻拿出手机:“我竟然忘记报警了。”

    突然,穆唯似乎听到什么般敏感,他徒然地伸手,但也只是动了动指头,又无力地放回去。

    无力地呼吸着淡薄的氧气。

    嘴唇动了动,还是停止了。

    “阿姨,你住手。”昔翮淡淡地说。

    顾林曼疑惑地看着昔翮,“为什么?”

    “因为……”

    窗外的叶子沙沙作响。

    翩翩飞舞的蝴蝶轻飘飘地越过窗台向远处飞去。

    “因为……”

    “他说的是……”

    “不要,伤害她……”

    冷静的语气,金色阳光下的昔翮俊美的宛如一尊雕像。

    静默的气氛,一片沉重的气息。

    星期一,照例的升国旗,奏国歌,然后,就是一段评语。

    最后,校长走了上去。

    校长的眼睛轻轻地瞥了瞥众人,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首先,我觉得很悲痛……”

    底下一阵叹息声。

    “学生会主席穆唯被人刺伤,至今生死未卜……”

    底下是一阵慌乱的讨论声,凌南烟站立在那儿,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向自己射过来。

    她咬了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终于,校长的眼睛也射了过来,凌南烟冷冷地泛着讽刺,在这个学校她一直被关注,因为,她的代名词是雏妓,那么现在多了一个杀人犯,是不是更加名声大噪呢?

    只是可惜……

    突然,凌南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那个白色衬衫的男子,优雅的如王子一般,淡淡的微笑,毫无责怪的表情,她的心狠然地被抽紧,喘不过气来。

    他,还好吗?

    这个时候,唐念已经被叫到台子上,他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你把经过说一下。”校长冷冷地把话筒递给他。

    唐念迟疑一下,终究还是接过,他的眼睛看了凌南烟一眼,美丽的女孩子,无论因为什么都是惹眼的,微卷的长发在阳光亮的透明,冰凉的眼睛里无所畏惧,甚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于是,一阵恼火涌上唐念的脑海中,狠狠地滋生起病菌来,凌南烟安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绝对不是象牙。

    “凌南烟因为没有选中画展,所以,她就拿手工刀刺我,但是却不小心刺到了穆唯,就是这样。”他说的很快,或许是害怕自己说不下去。

    “凌南烟,你上来。”校长冷硬的声音传来。

    凌南烟叹叹气,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地走上讲台,过于凝重的气氛,她有些窒息。

    “是不是这样?”校长的眼神有些鄙夷。

    “你认为是不是?”凌南烟轻轻地挑眉,冷漠的眸子下面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她轻启唇瓣,说:“这不是原版的故事,已经被断章取义了。”

    “那你说……”

    于是,气氛再次凝结起来,一片冰冻的世界,到处都是可笑的目光。

    凌南烟回想着,气得身体发抖,她看着唐念,唐念一直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凌南烟想耻笑,但是终归作罢,她说:“怎么会没有选中画展呢?那不是报名参赛吗?”

    唐念的眼神惊慌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地说:“那是学生会的规定,报名参赛也要选择的。”

    “是吗?那么学生会还规定了什么?”凌南烟步步紧逼。

    唐念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匆忙地摇头:“没了。”

    “那么,为什么我落选的原因是……”凌南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冰凉地吹在鼻子上,眼底骤然变冷,她接着说:“为什么我落选的原因是,不收妓女的画作……”

    “……”

    “……”

    所有人惊讶的叹息声一浪又一浪,但是在校长的目光下又再次沉寂起来,风冷冷地吹过来,头发一圈一圈地飞在耳边,好疼。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吞吞吐吐,已经无法再说出完整的话来。

    凌南烟鄙夷地哼了一声:“唐念,你真的以为你的骨头比我高贵多少吗?”她的声音根根带刺,狠狠地扎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没有血,只剩下,孤独的疼痛。

    唐念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南烟的眼睛淡淡的迷茫,她看着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心情,似乎连恨都觉得不屑。

    校长沉沉地问:“凌南烟,穆唯是不是你……”停顿了一下说,“误伤的?”

    “是。”凌南烟的回答没有一丝躲避,她看着众人,停了停继续说:“我并不是故意的。”

    可是。

    周围还是发出了虚伪的尖叫声。

    突然,这个时候,学校的大门缓缓地被打开。

    一辆车子驶进来,上面染着鲜红的字体“警察”。

    车缓缓地在众人的目光中停下,打开车门,两个警察走了出来面容冰冷地问:“谁是凌南烟?”

    瞬间,空气一片紧窒。

    再次,凌南烟成为焦点,所谓的焦点,不是最亮的那个,而是被烤焦的点。

    “我是。”凌南烟轻轻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天与地在瞬间都明朗化了。

    云彩静静地飘动。

    樱花轻轻地打在凌南烟长长的微卷的头发上。

    宛如一个玻璃球的世界,她是世界中心的公主,洁白的裙子舞动,只可惜,有人打碎了玻璃球,于是,白色的公主被染黑了。

    两位警察有些愣了看她,似乎不相信这就是杀人犯。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交流着惋惜。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上前冷酷地说:“凌南烟,被害人穆唯你可认识?”

    “不算认识……”

    “那你……”

    “够了。”凌南烟抬起琥珀色的眼睛,海底般平静冰凉的眼睛琉璃着美丽的光泽,她语气很淡:“他是我伤的。”

    一针见血。

    风吹过来,长长的头发显的有些零乱。

    那个年轻的警官摇摇头,果断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付金属手铐说:“我们怀疑你犯有故意伤人罪。”

    凌南烟站立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付手铐。

    心狠狠地被抽了一下,瑟瑟的疼痛。

    手铐在阳光下晶莹透亮,仿佛能照出自己的眼睛。

    如果一旦戴上,是不是……

    是不是……

    就再也拿不下来了呢?

    可是。

    星辰……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

    你该怎么办呢……

    蓝天白云下。

    群鸟齐飞。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轻轻摇摆的水草。

    绿油油的青草香混乱地扑进来,耳朵里,鼻子里,眼睛里,凝结成了雾气。

    近在眼前的手铐,一旦接触,就会很冷吧。

    雾气慢慢被逼回去,她缓缓地伸出自己白净的双手。

    慢动作般,所有的目光都灼热而火辣,就好像,这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电影。

    咔嚓。

    手铐扣住了一双洁白而纤细的手臂。

    定格住。

    空气微凉。

    心颤抖地蜷缩在一个角落中,小心翼翼地被封存。

    阳光金灿灿地照耀着。

    大地金灿灿的光辉。

    目光也金灿灿的。

    美丽的如清水一般的女孩在金灿灿的阳光中被一个年轻的男警官戴上了沉重的手铐。

    宛如画卷,一切都安静的忘记了呼吸。

    凌南烟的眼睛慢慢由惊慌变得安静,最后是彻底的沉寂。

    她的目光微微泛着凉意,嘴角轻轻地咬起,贝齿淡露,精灵般的美好。

    “走吧。”男警官说完转过了身体走向了车子。

    凌南烟漠然地跟着他的脚步,踩在他的影子下。

    这个世界,她没有资格抱怨或争夺什么,因为,本身,她就什么都不是。

    没有公平或不公平。

    所以这个世界,只剩尘埃。

    凌南烟抬头看看美丽的蓝天,依旧是天堂一般的颜色,纯洁,美好,那么,他是不是也在这个时候,像她望着他一样的,望着她呢?

    星殒……

    她一直在呼喊。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听见。

    那么干脆地转身,留给她一团空洞的黑色。

    凌南烟上车,坐在了后面,真正的黑色里面,年轻的警察坐在她的身边,于是,空间就变得很挤。

    车子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在众人面前启动。

    缓慢地像是堆满重量的货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谁的思念太过沉重?

    突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进校园。

    高贵的车子停在校园门口,横着停放下来,挡住了警车的去路。

    瞬间,本来沉默的人们又嚷嚷开了。

    “怎么回事?”

    “劳斯莱斯?那不是穆唯的车子吗?”

    “他已经好了吗?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喂,你说什么呢?这么帅的人死了多可惜啊?”

    “就是,就是……”

    一片应和的声音喧嚷起来。

    校长拿起话筒重重地吼了一句:“你们在讨论什么?”

    于是,一切再次像原来的情节靠近。

    劳斯莱斯车和警车面对面地相遇,警车按了几声喇叭,仍旧无济于事。

    然后,缓慢的动作,两个车门同时打开。

    阳光洒下来,一片温柔的味道。

    树叶轻轻地和樱花一起飘落下来,凋零般地远去。

    深蓝色的衣服,立着的头发,沉静的眼睛如黑夜般深沉,昔翮走下来,阳光下的他,连影子都那么美好。

    凌南烟下车,突然的阳光让她的眼睛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垂到腰间的长发飘动着,像是浮海的花潮一般,大大的眼睛冰冷而清澈,小小的鼻翼,淡淡的微粉的嘴唇,这个女孩在阳光下,犹如一个神话,澄澈见底,只是,她的手中被锁上一个沉沉的手铐,还有着声音,像是通往死亡的呼唤。

    “你是凌南烟?”昔翮轻轻地问,心底颤抖一下,这个女孩,怪不得会让穆唯拿生命去保护。

    不是爱情,而是爱怜。

    到底经受过什么才会让她的眼底黯然无光?才会让她平静地接受死亡的宣判?

    “是的。”凌南烟回答。

    昔翮走进她说:“我们走。”说着就拉起她的手。

    眼底的惊慌转瞬即逝,凌南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

    年轻的警察拉住凌南烟另一只干净的胳膊。

    凌南烟痛的皱了一下眉头,警察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胳膊上有太多细细长长的伤痕,蜿蜒爬行,于是,他为了避免弄疼她而松开了她的手。

    “你要干什么?”警察问到,开玩笑,这不是古代,难道让他光明正大地‘劫囚’?

    这时候车门再次缓缓地被打开。

    一只毫无血色的苍白的手,轻轻地拉开车门,修长的腿站在地上,因为一时的晕眩竟然站不稳。

    阳光般的男子,温柔的面孔,星星般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疼痛,同样金灿灿的他,站在阳光下,白色的衬衫微微开了一个小口,温柔的如海面上的波浪,泛起淡淡的涟漪。

    穆唯的皮肤白的有些透明,他用力地站稳,虚弱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疼,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色彩,眼睛睁开,闪烁着温柔醉人的光潋。

    头发在风中轻轻地摇晃,有洗发水的味道,很清新地扑进凌南烟的鼻子里,她安静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她,这个男孩,美好的容易破碎。

    阳光洒在身上,美好的少年周身一片灿烂的光辉。

    他的声音很轻,看见她而露出小小的微笑,迷人的弧线慢慢地散开,金闪闪的阳光里闪烁着阳光的温柔,蓄满着浓浓的温度,他恳求地看着警察,夹杂着一丝微微的痛楚轻声说:“求求你们,请不要带走她。”

    他的声音微弱,细若游丝般悲凉。

    “你是……”年轻的警察疑惑着。

    他又笑了,可是似乎牵连到伤口而止不住地疼痛,他拧了拧眉毛,阳光下的影子是残灰色的,美好的少年嘴唇苍白而微薄,似乎颤抖地轻声说:“我是穆唯。”

    “穆唯……”

    穆唯的眼睛里闪烁着稻草般微黄的光芒,不住地期待着。

    “可以吗?”声音里是淡淡的沙哑,眼底闪过痛楚,他轻轻地微笑,凌南烟疑惑地看着他,张开空洞的嘴唇,凉凉的风吹进口腔里,终究什么也没说。

    樱花飘落,淡淡的粉红色的世界。

    她的头上落满了樱花,充满着芳香。

    沉默许久,警察坚硬地说:“不可以。”

    “为什么?”昔翮不悦地问,声音低沉。

    “因为凌南烟犯罪了。”很冷酷的回答:“她必须受到应有的责罚。”

    穆唯眼底瞬间灰暗下去,像流星殒落一般寂寥无声,他轻轻摇头,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不对,她没有犯罪。”声音很淡,却充满着坚持。

    “她差点杀死你。”警察冷静地说。

    温柔的男孩稍微呆愣一下,但是瞬间又恢复寂寞的神色,他咬住嘴唇,然后微微张开,一字一顿地说:“她没有伤害我。”风呼呼地吹,这句声音不大的话传进每个人的耳膜里,瞬间的震撼。

    击碎一颗颗暗淡的光芒。

    “什么?”警察皱眉地问。

    “她没有伤害我。”穆唯定定地说。

    “可是你……”警察疑惑着。

    “是我自己。”穆唯的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有些颤抖,那是唯一支撑他身体的东西,他更加坚定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和她没有关系。”

    “可是她已经承认了。”警察冷静地说,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那是因为穆唯要求她把刀拿过来,凌南烟照做了,却没有想到穆唯误伤了自己,于是觉得愧疚,就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昔翮冷冷地帮助穆唯补充。

    然后,他看着一脸漠然的凌南烟,似乎整个故事的女主角只是这么淡淡地旁听着,他问:“我说的对吗?”眼睛里面有着威胁。

    凌南烟模糊地看着他,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帮她开脱却仍旧要威胁她配合呢?

    终究,她点了点头。

    穆唯笑了,像是天使的容颜上闪过光辉:“终于赶上了……”声音闪着琉璃般的光辉,却一点点沉寂下去,无力地喘息声。

    穆唯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腹部。

    血慢慢地渗透白色的衬衫,一点一点地扩大成花,洒落在地上。

    染红了一朵朵樱花的花瓣。

    嗜人的悲哀。

    穆唯痛苦地呻吟一声,然后直直地倒在地面上。

    樱花仍旧飘落不停,漫天地旋转,似乎想要掩埋这个美丽的令人心碎的男孩。

    阳光下的画面,一片凄凉。

    夜晚。

    星光笼罩大地,一片银灰色的雪亮。

    显示管里滴滴嗒嗒的声音在清凉的夜空中格外的清晰。

    透明的玻璃,厚厚的隔层,穆唯在月光下昏睡,眼角里有释然的笑容,眉毛舒展开,松了一口气般睡的很沉,很安静,俊逸的人在安然地沉睡。

    凌南烟愣愣地站在特护病房外面,眼睛里闪烁寒冷的光芒。

    还是特护病房的人,是什么力量让他奋不顾身地救她?深深地疑虑回荡在凌南烟的心底,像是一层迷雾缓缓地蒸腾升起,慢慢地淹没所有的思想,令这种奇怪的感觉无限延长……

    昔翮仍旧靠在冰冷的墙上,目光在凌南烟的身上悄悄地移开,外面的天空黑的宛如漩涡,好像一旦陷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面前的女孩是否有着更大的磁性,真的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呢?

    两个人自从来到这儿,除了静静地守着穆唯,没有说过话。

    突然,凌南烟浑身一颤,眼底浮出一种焦急,她转过身看着昔翮,咬了咬嘴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昔翮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看着她,焦急在生硬的外表下显得真实,不是一层厚厚的让人无法靠近的面具,而是一种最贴近自然的感情。

    于是,他的手伸进裤袋,一个小小的黑色手机拿出来递给她:“你用吧。”声音很淡,像是流水一般滑过她的心扉。

    凌南烟有些迟疑,最后她接过手机低下头拨动号码,脸上竟燃起一层恍然如梦的微笑,不是情意绵绵的感觉,而是……

    说不出来……

    电话在响了一声之后立刻被人接起来,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等待了千年般的迫不及待。

    “喂……”充满急切的声音。

    凌南烟的嘴角蕴着一丝微笑,“是我,星辰。”

    “南烟?”那头显得异常的明朗快活,但是突然就沉寂了下来,他愣愣地问:“是不是?今晚不能回来了?”声音充满渴求和慌张失措的害怕,沉淀在无尽的空洞里。

    “不。”凌南烟冷静地回答:“我马上回去,你不要担心我。”

    “真的?”几乎是跳跃的声音冲出了声带,迫不及待地震动着空气。

    “是。”坚定地回答。

    “好,我等你回来。”更加坚定的声音。

    “嗯。”凌南烟按了结束键,然后还给了昔翮,脸上的微笑徒然地收起来,只剩下一片漠然,她淡淡地低垂着眼睛说:“谢谢你。”然后从手提包中拿出最后的五元钱:“这是我付给你的电话费。”

    五元钱被她拿在手中,冷冰冰地在空气中停驻下来。

    久久地,昔翮没有伸手接。

    他不悦地挑挑眉毛:“凌南烟,你以为我会要?”

    “不管你要不要,我一样会给。”声音冷淡,没有一丝刚才的柔和。

    昔翮怀疑,那种微笑是为特定的一个人准备的?还是根本就是一场假象呢?

    “凌南烟!”昔翮冷然地喊了一声。

    凌南烟的身体颤抖一下,但是仍旧伸出手坚持着。

    昔翮只是看着,身体休闲地靠着墙,甚至在摇晃,眼睛中的嘲弄变得明显。

    凌南烟咬咬嘴唇,苍白的嘴唇在月光下没有一丝血色,像冰凉的两片雪花覆盖,她把手机和五元钱放在椅子上转身离开:“我明天再来看他。”

    昔翮看着她脆弱的背影故作坚强地往回走,漫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她弯弯曲曲的影子爬在孤独的墙上。

    “站住。”昔翮轻轻地喊。

    凌南烟呆愣一下,还是停住了,但是没有回头,留给他的俨然是一头乌黑美丽的微卷长发。

    “你为什么一定要给钱?”昔翮问。

    “我不想欠任何人。”冰凉的声音微微地响亮起来。

    “为什么?”

    “不想让任何人参与我的世界。”

    “所以?”

    “是。”

    昔翮笑着,眼睛里的黑色越来越深,他轻轻地张开嘴唇,白色的牙齿好看地反射着光芒,他一字一顿地说:“凌南烟,你根本就做不到。”

    “什么?”凌南烟回过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清水般地闪过疑惑。

    月光下的她清纯的如水中的芙蓉仙女。

    清雅而冷漠。

    “因为今天……”昔翮的笑容在月光下有些冷酷,他说:“你已经欠了我的。”

    一丝恍惚穿进身体,似乎立刻产生了火花,兹拉拉地疼痛。

    凌南烟抬起自己的头,长长的头发披在后面,她冷冷地问:“你要怎么样?”

    彻夜的寒冷。

    天上的几枚孤星冷冷地照耀着地面,淡淡的灰色,严育红打开窗户,无穷的黑暗里,永远才是她的世界。

    风吹进来,无限的寒意慢慢蒸腾起来,她打了一个哆嗦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和很劣质的香烟点燃,满屋的烟味几乎熏热了眼睛,慢慢的,晶莹的泪水慢慢地渗透眼眶,在月亮的光芒下,慢慢地低落。

    强烈的浓烟气息,致癌的物质在整个空气中弥散,那么,那么的绝望。

    她扔掉了烟头,点点的火星慢慢地飞扬起来。

    严育红颤抖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开,她的手伸进口袋,一个亮灿灿的白金钻石项链闪现在月光中,无限的凄寒……

    上面的坠子是一把用钻石雕刻出的钥匙,那么的细致,那么的亮眼……以至于她在最痛苦的时候都舍不得把它卖掉……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她们放在了存折的旁边。

    红色存折上清晰地写着‘五万元。’

    严育红微微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排数字,南烟……妈妈已经为你……存了这么多的钱了吗?单薄的唇角轻轻地勾勒出弧度,手颤抖地拉开抽屉。

    白色的药瓶,打开瓶盖,满满的药丸都倒在了手心上,竟然有一种冰凉的湿意。

    拿起透明的玻璃杯,将手中的大量白色药片吞入了腹中。

    奄奄一息的生命在此慢慢终结。

    好像飞起来一般的轻松在身体里慢慢地充盈起来。

    严育红苍白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微笑,要死了吗?是不是太高兴了?如果人生带给她的只有这些的话,那么,死,是不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她虚弱地躺在白色的床上,嘴角的微笑那么的绝美和凄惨,她的眼睛缓缓地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景色,慢慢地,浮现出一张面孔,一个男子,英俊的容颜,最后慢慢地碎开。

    是你吗?严育红的手轻轻地向上抓去,却只有一把孤独的空气,是你吗?她的心底深深地呐喊,你可知道,我爱你,爱的有多辛苦?

    突然,一个惊天般的雷声猛然地在严育红的脑海中炸裂开来,她伸出冰冷的手颤抖地拿起电话,拨动几个熟悉的数字,电话里传来嘟嘟接通的声音。

    沙沙的空白声几乎把绝望填满,严育红忍耐着最后一口气息,她的手揉皱了衣角,焦急地等待着。

    我的孩子,凌南烟,你可知道妈妈有多么的爱你?

    南烟……南烟……我的女儿……请你不要怪我,妈妈是有苦衷的,妈妈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活下去……

    南烟……南烟……心底最沉痛的呻吟慢慢地从嗓音中滑出,严育红的泪水混在了床上,她哭着咬破了嘴唇,南烟……南烟……你可不可以,在我死前和我说一句话呢?

    哪怕只有一句……我就满足……

    凌南烟拿出钥匙打开门,看见星辰愣愣地听着电话的响声,一声一声,那么的嘶哑。

    “你回来了?”星辰转过身,他轻轻地微笑。

    凌南烟点点头说:“怎么不接电话?”

    星辰小心地皱皱眉头说:“南烟,是你妈妈的号码……”

    无声的寂静慢慢地沉淀下来,只有电话铃声不放弃地一声一声响彻在两个人之间,凌南烟的眼角冰凉,凄然的悲苦在沉沉的月光下显得苍白无助。

    她冷冷地吸了一口气走到电话旁,手颤抖地碰触电话线,轻轻地点动着节拍,最终没有狠下心拔去,而是拿起了话筒……

    瞬间,两地接通。

    “喂,是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

    无言的凄凉荡漾在空气中。

    点点的尘埃漂浮。

    严育红惨淡地笑了,她终于在死前听见她的声音了。

    她的女儿,她最爱的人,拥有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严育红哭了,喘息声越来越轻,她哭的那么狼狈,手微微颤抖,电话里传出嘶拉嘶啦的声音。

    凌南烟握着话筒,不远处的星辰正在焦急地看着她。

    凌南烟的眼神冷淡,她冰凉地问:“你快说有什么事?”

    外面的月光冰冷一片,淡白色的光辉像雪一般静静地洒在大地上,一片沧桑。

    电话里还是一片沉默的声音,似乎是更加沉默了。

    凌南烟皱皱眉头,心里突然慌张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狠狠地将她的心脏凿了一个窟窿,她紧紧地抓着话筒有些颤抖地问:“你说话啊,怎么了?”

    嘶哑的沉默。

    凌南烟的不安一点一点地扩大,心里颤抖地厉害:“你怎么了?说话啊?”

    那种沉默慢慢地吞噬了凌南烟的头脑,似乎一切都在时间中冷冷地沉淀下来,传出淡淡的腐朽味道……

    严育红笑着,静静地微笑,像是一只啼血的杜鹃,她的眼神似乎有了光彩,她沙哑地张开嘴唇,声音从声带中坚硬地吐出:“南烟,妈妈想你了,能来看看妈妈吗?”

    凌南烟听见那边的声音,心慢慢地稳定下来,她淡淡地说:“现在忙,以后再说吧。”

    “以后吗?”虚弱的声音响起,就好像是从生命中提炼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微笑着,泪水像是碎裂的花一样慢慢地滴落下来:“好吧,以后有时间记得来看看妈妈……”

    看看她的墓地……

    凌南烟的眼神灰暗,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心思说下去,心里一阵烦躁,她咬着嘴唇说:“我先挂了……”

    “等一下!”焦急的声音从声带中缓缓地吐出,严育红费力地说:“南烟,你知道吗?妈妈,真的,真的,好爱你……”

    好爱你……

    就像是一根根细细的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里,那么的疼痛,她沉稳地吐一口气,冰凉的感觉蔓延下去,她冷笑着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严育红凄惨地微笑,头上的那轮月光已经越来越明亮,夜,似乎也更加的深了。

    身体好像飘的很远。

    “南烟,请你永远记得我,好吗?”声音已经越来越费力,轻轻地呼吸肺几乎都炸裂地疼痛,她凉凉地吸一口气说:“只要留下一个角落就够了。”她的眼睛似乎是捕捉到了唯一的光芒般眼睛轻轻地闪亮一下,已经越来越痛,身体好像堕落到某个深渊,正在受着凌迟之苦,她用力地说:“请答应我,好吗?”

    凌南烟不耐烦地听着,她看着桌子上的表,已经十二点了,她打断严育红的声音说:“够了,我要睡了……”

    “等一下!”更急切的声音传来,严育红的面容已经毫无血色,身体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痛苦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身体里不断翻搅。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已经彻底地累了,身体好像被挖空了一样,觉得一切轻飘飘的,整个人好像旋转在空气里,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啊。

    严育红费力地重复着:“南烟……我,真的,爱你。”

    猛然地,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心脏,就这样停止了。

    最后一口空气贪恋地留在胸腔里……一切,慢慢沉寂……

    手,无力地下垂。

    一圈一圈的电话线垂在半空中,话筒掉了下来。

    无力的声音慢慢地回荡,嘶拉嘶拉的声音旋转在耳膜里,淡薄的疼痛的光芒冷冷地洒在窗台上,那么的凉。

    凌南烟皱皱眉头挂上电话。

    淡漠的夜色,风轻轻地吹进来,蓝色的窗帘在夜风中起舞,凌南烟将窗户关上,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一切黑暗,只剩下,里面,小小的,昏黄的光线。

    星辰滑着轮椅过来,他担忧地问:“怎么了?你妈妈说了些什么?”

    凌南烟轻轻地笑,她推着他向床边走去:“没什么,我就是太累了……”这个世界……早就知道是冷酷的,所以,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失望呢?

    “那,睡觉吧……”

    “好。”

    好好地睡一觉,或许明天会比今天幸福很多……

    凌南烟看着星辰睡下,她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刺眼,轻轻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掉落下来,嘀嗒嘀嗒的声音,她奇怪地抹去脸上冰冷的泪痕,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似乎是迎接了什么黑暗不可测的旋涡,沉沦下去,然后,痛楚一生……

    好奇怪啊,为什么自己的心就好像被一刀一刀削下来那么的痛苦呢?

    泪水冰冷地在桌子上化开,一小点儿的湿润。

    灯光涣散地照射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睫毛微微闪动,遮住了美丽的如樱花般的眸子……

    淅沥的雨滴轻轻地击打着窗台,顺着柔美的窗户一点一点美丽的滑落。

    大片的雨丝斜斜地织密着一张网笼罩在这个烟雾迷漫的城市。

    墙上美丽的爬墙虎上亮闪闪的水珠,清脆的击打声,爬墙虎的叶子似乎跳跃起来,在晨风中瑟瑟地颤抖着,那颜色绿的几乎要滴下来。

    早晨的天空在雨中一片雾气沉沉,白花花的一片,似乎望不见边际。

    凌南烟的眼睛灰茫茫的,她拿着手中蓝色的伞,看着窗外雾气蒸腾的天空。

    墙上的钟已经指着‘六’在一声一声地敲打着。

    “你要走吗?”星辰的声音很淡,美丽的瞳仁暗了下去,那里面曾经美丽的光芒在看见她拿起伞要离开的时候瞬间迸溅出悲伤来,弯弯曲曲的线,那么的长……

    凌南烟微微一愣,她怔怔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因为最近的憔悴而有些苍白,嘴唇微微的粉色似有似无地脆弱,她的心中升起一片歉意,她点点头说:“星辰,早饭已经做好了,记得要吃。”

    星辰浅浅地微笑一下,美丽的弧线在微微的晨光中像镶上了金边一样美丽,他低低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可不可以早一点儿呢?

    只是这句话僵硬在嗓子里,硬生生地被搁置住了,夹在嗓子里生疼。

    凌南烟轻轻地微笑:“应该不久吧,我必须去看看他,他还在医院里。”

    星辰凄惨地一笑,不确定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穆唯。”

    “你和他熟悉吗?”

    “我和学校里的每个人都不熟。”

    “那他为什么帮助你呢?”是不是因为……一种淡淡的紧张充满了星辰的身体,他看着她,她那种令人震惊的美丽几乎是四射出去的,在不经意间,就可以流光溢彩地震碎一颗柔软的心。

    那个人……是不是……喜欢她呢?

    可是如果是那样,他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心猛然地抽痛起来,一点一点地像是被别人撕开一般地疼痛,他悲伤地看着她,她早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全部,如果失去了她,那么他,还剩下什么?

    “我不知道。”凌南烟淡淡地说,似乎已经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打开门回头看着他:“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偷偷地燃烧起来,慢慢地驱走了他的寒意。

    “好。”

    关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慢慢消失不见。

    星辰静静地坐在那儿……

    唯一做的事情依旧是等她回来……

    漫天的水气,阴雨绵绵。

    穆唯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冰冷的显示器在一旁‘嘀嘀’地叫着,不平稳的线条缓缓地拉动,扩散,消失……

    美好的少年眉角略微弯曲美好地拧成一个结,微卷的睫毛轻轻地颤动,淡泊的嘴角似乎蕴涵着一抹孤寂的笑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樱花一样淡淡的散着谧光。

    凌南烟手中的蓝色小伞滴着雨水,潮湿的水汽滴落在地面,一个小小的圈圈。

    她怔怔地看着玻璃后的他,那么的美好,像天使一样沉睡着……

    可是,这样的天使,竟然被她伤害了……

    她推开门走进去,一片消毒水的不自然的味道,她打开窗帘,透过这里的是弥漫着白色的世界。

    她轻轻地将他白色的被单向上拉去,盖在他的肩膀上,雨气一般的空中穿梭着迷茫的寒冷,她坐在他的身边,他安静地睡着,斜斜织洒的密雨中,一点点地扩大,安静而无声息。

    不知道多久,她竟然也慢慢地睡着了,趴在他的床边,第一次,那么安心地睡下去……

    忘记了有多久,她没有睡得这么沉稳过,手臂上被打过的痕迹已经慢慢由深红色变成了淡红色,时光慢慢地冲淡了角落的灰尘,一切开始慢慢淡忘……

    中午,阳光弥漫。

    大片大片柔美的光线透过洁白透明的玻璃射进来。

    散散的光芒织成了许多许多金色丝边的线条,亮灿灿地反射着淡黄色的静谧。

    昔翮拿着盒饭走进来,看见凌南烟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恍如隔世般地站立着,不知不觉间,手指轻轻松开,饭盒掉落了一地。

    无限的光丝下,她缠绵的头发穿梭在阳光下,整个身体安静地趴在床边。

    修长的手指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一起,似乎想抓住什么一般地紧张,美丽的眉头轻皱着,有着听不清楚的喃喃自语的声音在淡泊的嘴唇边缓缓地蠕动,金灿灿的身躯,几乎因为太过柔美而变得窒息起来。

    一切都安静地宛如和她一起沉睡……

    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红色的血浆缓缓地输送进心脏的道口,无限冰凉地流进去……

    时光缓缓的被阳光洒满了一地,苍凉的碎片小心翼翼地被拾起,泛黄的古老沧桑曲在这一刻断断续续,曾经忘记了在哪里?

    我的回忆已经逃避了自己,慢慢的灰尘四起,迷茫的水汽,看见一个半透明的轮廓里冰凉的容颜并不清晰,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神经刺痛琉璃,鼻翼一点点失去呼吸,早已经不知道在哪个时光的岔口里,不小心丢失了你……

    一个熟悉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只可惜慢慢地重叠起来,那么苍白的容颜,终究和那个影子失之交臂。

    昔翮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阳光下那个脆弱的身躯因为呼吸而一点点沉浮,黑色的小团影子缓缓在穆唯的身体上颤动,他们安静地沉睡,而他,仿佛是一个破坏者……

    过了很久,阳光散漫地洒满了窗台。

    “穆唯,快醒醒吧,已经中午了。”昔翮轻轻地叫唤一声。

    阳光慵懒地在两个美丽的睡颜中跳跃,缓缓地,睫毛微闪,穆唯睁开清水般透彻的眼睛,看见的是凌南烟长长的头发如一朵开放的花一样铺散在自己的床边。

    凌南烟揉揉眼睛,迷茫里慢慢变得清晰,淡淡的冷漠在黑色的瞳人里流动。

    “你醒了?”凌南烟淡淡的问。

    穆唯温柔地笑,那种温柔似乎产生了错觉般和某个碎乱的片段重合在一起,凌南烟怔怔地看着,眼底的光芒越积越亮,却在最后的一瞬间突然殒落下去。

    “没想到你会来。”穆唯的声音好像流水一般轻轻地洗刷过凌南烟僵硬的心脏。

    可是,还应该说什么?

    本来就不是什么很熟悉的人吧?

    于是……

    “对不起……”

    “不过谢谢你……”

    几乎沙哑住喉咙的话从凌南烟的声带中吐出来,一串一串的火辣烫的她的心都在颤抖。

    阳光柔柔地泄下来,安静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穆唯笑着说:“有什么关系呢?”

    淡淡的光线打落在凌南烟苍白的面容上。

    透着金色的光亮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为什么要拿手工刀?”一句话冷冷地从昔翮的口中吐出:“又为什么要伤害穆唯?”

    好像是一个根本无法回避的问题。

    身体里本能地慌忙起来。

    凌南烟的目光渐渐阴沉,那几乎撕裂般地疼痛在她的身体里翻搅起来,五脏六腑都在这种混乱中错了位……

    你这个妓女!

    你这个妓女!

    妓女……

    冰冷的空气抽回了思绪,凌南烟愣愣地站在那里,眼底堆满了雾水,却悄悄地掩藏在美丽的睫毛下。

    “回答我。”昔翮重重地问。

    “因为……唐念该死……”

    “为什么?总有一个理由吧?”昔翮的声音冰冷地扩散在空气中,毫不遮掩地刺伤了柔美的光线。

    风吹动起外面乱乱的叶子,梧桐树叶透过细缝照耀着阳光的影子,斑斑点点的光圈。

    五指清晰的纹路紧紧地扣在一起,凌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凉意几乎冻结了一切,她冷冷地轻笑,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你刺伤他,我就有权利知道。”

    “你以为你是谁?”

    “凌南烟!”声音里面透着威胁,昔翮的眼底慢慢地变深,他问:“我再说一遍,为什么?”

    凌南烟安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轻笑:“我也再说一遍,你没有权利知道。”

    冰冷慢慢沉淀在这里,一切的冰冷停住流动。

    直到——

    穆唯的笑声传来,像是风一般地轻爽地笑声……

    “昔翮,你在做什么?不是应该吃饭的吗?”

    昔翮深深地皱眉,然后看着撒了一地的饭说:“已经掉了。”

    “这么大的人连饭都拿不好,不容易呢?”穆唯缓缓地说。

    “我再去买吧。”说完,昔翮就离开了病房。

    穆唯看着他的身影慢慢离去,他的眼神悲伤就溢了出来,他心疼地看着凌南烟,说:“不要难过,我都知道,所以,从来也没有责怪过……”

    心里,好像射入了一丝阳光,在无限阴冷的炎凉下竟然涌出一丝暖意。

    “穆唯,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风吹的梧桐树叶哗啦啦地响,好像是一种固定般的乐章。

    绿油油的颜色反射着淡淡的光辉,琉璃般透明的色彩,湿漉漉的温柔蔓延……

    “为什么……你这么好呢?”

    “哦?”穆唯淡淡地笑着,他皱皱眉毛调皮地说:“不知道呢?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吧……”

    很奇怪和慎重的话,在这种轻松的语气中又好像不是本意。

    但是,在这一刻,两个人之间就真的纠缠不清了,千丝万缕,哪怕,隔了很多年之后仍旧是这样……

    “真的吗?”

    “呵呵,谁知道呢……”美好的少年脸颊微微地红起来,红到了耳根,他的睫毛闪动遮住了紧张的眼眸……

    谁知道呢?

    心知道吧!

    那么,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救昔翮妹妹的时候?还是在那么多骂着她‘妓女’的同学面前却依旧高高直起腰间的时候?

    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记忆模糊成了一片水茫茫的气体升华了,只知道……

    就那么,那么的,不小心,就喜欢上了……

    “嗯……”

    “什么?”

    “明天还会来吗?”

    “嗯……”久久的沉默,然后淡淡的声音响起:“或许会吧,谁知道呢?”

    一片冷清。

    安静地空气从鼻翼间流走,星辰坐在轮椅上,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电话线一圈一圈地掉落下来,悬在半空中。

    墙上灰色的遗像还在淡淡地微笑着,这个世界,在刹那间陷入冰冷之中,无法挣脱……

    俊美的容颜,阳光下的他美好的像一个完美的雕像,星辰愣愣地看着门。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恐惧像是面粉炸成面包一样体积无限量放大,那种深深的感觉时时刻刻在击打着他,几乎粉身碎骨般地强烈……

    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一点一点被打开,外面的光线慢慢地一丝一丝透进来照亮了整整一个房间。

    瞬间,两个人的影子连成了一条黑色的线,修长的摇摆。

    “星辰?”凌南烟微微有些惊讶:“怎么坐在那儿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星辰缓缓地抬起头,美好的少年眼眸清洁而明朗,像是夜晚皎洁的月亮却透着浓浓的悲伤,那悲伤似乎渗透了他眼睛里的每一处神经,那么深那么强烈地悲伤被视线拉出来,苍凉地在阳光与影子之间跳跃。

    “怎么了?”凌南烟走进他不安地问。

    柔美华丽的少年皱着眉头,眼角的细纹处却湿了一片,睫毛微微有些潮湿,有掩饰不去的泪滴还挂在上面。

    空洞慢慢地凌南烟的心里放大,她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不安地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星辰似乎神游天外,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她,淡淡的眼神里悲哀冰凉。

    “南烟……”

    “你妈妈……死了……”

    宛如一声惊雷在静谧的空气中砰然炸响——

    瞬间……

    疼痛迅速地从神经末梢大面积地吞噬着凌南烟的身体。

    水花一样微微一波动,很快湿透了全身,冻结成冰,血管凝固了血液。

    突然间,一切宛如时光倒转,那一点点时光碎片割着血肉,彻骨的疼痛在脆弱的身体里爆炸开来。

    血,轻轻地滴落在地上。

    凌南烟的牙齿咬着苍白的嘴唇,咸咸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落在地面上,像是一朵美丽的绝然的小花。

    “她在哪儿?”声音宛如从另一个星天外抽出来的一般无力。

    “南烟……”星辰呆呆地看着她。

    大吼声,像是一直积压了什么一样猛然地迸发出来,刺痛了心脏,凌南烟大喊:“快说!她在哪里——”苍茫的声音缓缓地沉淀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那么的沉重,那种绝望的感觉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只是,看着你爱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

    “南烟……”脆弱的呼喊似乎想换回她的神志。

    “她在哪儿——?”绝望的声音从嗓子里费尽了力气喊出来,沙哑的声音混着浓浓泪水的咸涩被痛苦地喊出来,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

    “在她租的房子里……”一滴泪水滴落,美好的少年痛楚地看着他,阳光洒下来,柔柔绵棉的一片光线,围成一个淡黄色的光圈,忽隐忽现。

    血管急匆匆地冲上血脉,她来不及多想飞快地跑了出去。

    梧桐树叶奇怪地响声,漫天的樱花轻轻地飘荡,阳光顺着叶隙洒下来,竟然一片尘埃的影子。

    她奋力地跑着,早上下雨囤积着的路上水坑里的水打在她白色的衣裙上。

    阳光刺眼的明亮,恍恍惚惚间,似乎有着什么在意念一般,她跑进了一个最角落的屋子。

    安静的几乎僵硬的空气将心慢慢地冻结住了。

    心,彻底地冰凉下去。

    如果说刚才还存留一丝希望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切,就都没有了……

    “妈妈……”干涩的嗓子里能吐出的只有这两个字,凌南烟缓缓地走进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浮满了灰尘,飘飘荡荡,纷纷扬扬……

    手往下按,开关‘咯’的一声,屋内的灯光照亮了一切。

    泪水似乎已经干涸在眼眶里,再也没有力气流泪了。

    她缓缓地走到床边,轻轻地翻转那个冰凉的身躯,飞走了一只小小的苍蝇。

    熟悉的容颜安静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妈妈,是我……我是南烟……醒醒好吗?”声音是夹着嗓子里出来的,那么的痛。

    “啪!”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又一巴掌……

    凌南烟,你这个畜牲!

    恍然间,昨天的夜晚飘然而至。

    微凉的夜色,温柔的话语近在心间……

    而你,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破绽,真的是因为太粗心还是因为……

    根本不在意?

    严育红笑着,静静地微笑,像是一只啼血的杜鹃,她的眼神似乎有了光彩,她沙哑地张开嘴唇,声音从声带中坚硬地吐出:“南烟,妈妈想你了,能来看看妈妈吗?”

    “妈妈……”嗓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地疼,声带振颤在空气中,除了嘴唇的抖动几乎听不见声音,只有沙哑的嗓子在空气中颤抖……

    她趴在严育红的尸体上痛哭,泪水洒在了已经苍白的嘴唇上,孤独的哭泣声回荡。

    妈妈……

    妈妈……

    声音慢慢传进耳膜,昨天晚上,微冷的月光下,短而缠绕的电话线,美丽的声音缓缓地从她不经意的记忆间猛然地跳跃出来,悲伤地一遍一遍回荡。

    “以后吗?”虚弱的声音响起,就好像是从生命中提炼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微笑着,泪水像是碎裂的花一样慢慢地滴落下来:“好吧,以后有时间记得来看看妈妈……”

    以后,还真的有时间吗?

    妈妈,南烟现在的时间好多啊,为什么,你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一下呢……

    “我先挂了……”

    “等一下!”焦急的声音从声带中缓缓地吐出,严育红费力地说:“南烟,你知道吗?妈妈,真的,真的,好爱你……”

    好爱你……

    巨大的痛苦袭击着她的身体,一根一根麻木的神经重新被挑起,她几乎有些摇晃紧紧地抱住严育红的尸体,尽管已经冰凉却还是紧紧地抱在怀中,妈妈,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

    原来那么深沉的爱堆积在胸腔里,久久地憋着,原来……

    原来……我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啊……

    阳光刺眼地照射进来,严育红的脸色惨白,嘴角已经没有丝毫血色但是残余着一丝微笑,似乎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了一般安宁地离开……

    离开了尘世的喧嚣,离开了一切悲凉的黑色,走向了另一片湛蓝美丽的天空……

    突然,刺眼的一晃?

    白色的链子与这里的悲凉融为了一体。

    但是。

    某种记忆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剧烈地疼痛感使得她整个人晕眩地觉得世界在摇晃。只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就好像不会因为谁而改变自西向东的方向一样。

    她怔怔地走过去,小心地抚摸着小小的钻石项链。

    声音那么断断续续地从耳膜中间振颤,如果,如果,当初真的在乎一点儿的话,是不是,早就会发现她的妈妈不对劲呢?

    是不是,那些所谓的‘爱’都是虚无缥缈的,她甚至没有愿意听她说完……

    阳光浅浅地照射进来,灰暗灰暗的光芒零零落落地闪烁。

    斑驳的影子在风中细细梭梭响动。

    打开的本子上,顺着夜风一页一页地翻动起来。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

    头脑中沉沉的雾气几乎一切都迷茫起来。

    泛黄的本子上。

    只有满满的四个字,占据了所有空白的空间。

    清音学院。

    这是妈妈的最后心愿吗?

    凌南烟小心翼翼地翻了翻纸张。

    一个铂金项链,坠子是一把钥匙的形状,通体都是亮闪闪的钻石,晶莹剔透……

    凌南烟抱住母亲,抱的那么的用力,以至于整个身体都依附上去,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与之在一起般那么的紧密相连。

    手心紧紧地握着链子因为过于用力手指微微泛着白色,这大概是她最爱的东西,那么因为自己爱的人,而爱她所爱的事情,爱屋及乌本就是正常的吧,那就好像是,抓住了与母亲相连的最后一根思念的线团……

    柔柔地光线闪动,无限柔软地蔓延着这美丽的柔光。

    光线打亮在白色的钻石项链上,隐隐约约有什么字迹却看不清楚。

    凌南烟眼神迷惘地看着窗外,樱花满天地飞舞,这个世界好像在这个午后安静地令人害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陪伴着她的影子,一直以来,都那么的孤独……

    可是……

    清音学院是什么地方呢?

    无数纷扰和慌乱在这一刻慢慢地消逝了。

    冰凉的寒意混着瑟瑟的风吹进屋内,医院病房里的窗户开了一扇。

    凌南烟站在窗户前狠狠地吹着冷风,心里一片冰凉的水面,再无波澜起伏。

    无数的虫叫唧唧咕咕地在叶片里发出奇怪的声响,交杂不堪。

    “你,还好吧……”穆唯心疼地看着她脆弱的身躯,似乎在发抖也似乎在哭泣,可是,他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在窗口发愣,因为,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本就觉得多余。

    这样的人,连血液都冰凉了,那么心,是不是落满了尘埃?

    “谢谢你……”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凌南烟回头看着他说:“如果没有你,我的母亲可能都没有钱下葬……”

    “南烟……”为什么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的心揪起来,而且那么的紧呢?

    到底从什么时候这抹脆弱的影子已经沉淀在自己的心中了呢?

    而且,不经意的,就已经那么深。

    此刻,重重的疑团已经将穆唯的神经缓缓地压制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

    “穆唯,你说为什么上帝会这么安排呢?”凌南烟喃喃地问更多的好像是自言自语的思想,她轻轻地说:“为什么它让幸福的人更幸福,让不幸的人更不幸呢?”

    “南烟……”穆唯紧张地看着她,他青白色的手臂上依旧扎了细细的针头,上面一个白色的吊瓶上,那美丽的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进血管里,悄无声息。

    “我知道,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凌南烟冷冷地笑着,她看着黑色夜幕的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沧月挂在中间,她淡淡地说:“上帝,你看见了吗?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那么……你还能怎么样呢?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无限悲伤的笑意在夜色中显得寂寥和孤单。

    凌南烟回头看着穆唯,薄薄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扑了一层薄纱一样迷茫,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烁着更加冷漠而心痛的光芒,淡泊的唇角上残留着一丝微笑,整个人仿佛陷身于一种梦幻当中。

    穆唯的心轻颤,美好的少年躲过美丽少女的注视,轻轻地低下头,心扑扑地跳动。

    美丽少女淡淡地看着他,樱花般的眸子里迷离着零散的光辉,忽视了少年的怦然心动。

    月光的丝线无限地被拉长,一片冰凉而美丽的夜晚。

    总是有什么缺口在慢慢扩大,然后,旋转,最后消失不见……

    黑色的像框,两张美丽的容颜微笑,昏暗的灯光下,两种这样安详的微笑在斑驳的墙上交汇着。

    星辰呆呆地看着他们,他的哥哥,她的妈妈……

    死亡,原来真的那么那么的近啊……

    “睡觉吧,别再想了,好吗?”凌南烟推着他的轮椅向床边走去。

    突然?

    星辰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凌南烟修长的手指,眼底的慌张跳跃,他的声音孤单:“南烟,你会痛吗?看见他们离开了,你会痛吗?”

    凌南烟趔趄了一下,她呆呆地望着前方迷茫的一片,“会吧,和自己爱的人告别是会心痛的吧。”

    “可是……”星辰美丽的眼睛像是陨落的流星一般,他的嘴唇颤抖:“南烟,总有一天,我也会死的啊,像哥哥一样,离开你。”

    尽管恋恋不舍,但终究是要离开。

    因为,这是宿命啊……

    凌南烟的眼底充满了莹润的泪水,她蹲下身体趴在星辰的怀中,慢慢的小小的肩膀呜咽地抽动,无声地在他的怀中寻求温暖,该怎么办,无力感渗透了每一根神经,这才发现,人,怎么胜的了天?

    “星辰……”喃喃自语地喊着。

    星辰轻轻地搂过她,眼角看着他年轻俊朗的哥哥。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上帝怎么忍心就真的这么夺走了呢?

    南烟……不要哭,星辰轻轻地抚摸凌南烟柔美的头发,南烟,不要再哭了,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不哭,我就不会离开你,哪怕死去,哪怕魂飞魄散,我也不会离开你……

    上帝!

    星辰无语地看着苍天,黑暗的一片,几颗明亮的星星连成了一条线,似乎是在为某些上了天堂的人来引路。

    拜托你……请再给他些时间……请让他看见她幸福的时候……再走……好吗?

    “星辰!”凌南烟紧紧地搂着他,那种紧窒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她抽泣着说:“不会的,你不会离开我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上天不会把你也从我身边夺走的……”

    声音里那么急切地想证明什么,却又闪烁着空旷的不确定。

    不会走的,不会走的,慢慢地,这种语言竟然成为了对自己的安慰……

    风渐渐地停止了,树上的叶子静悄悄地睡着了。

    银装素裹的大地一片安然。

    凌南烟静静地躺在星辰的怀中,睡去了……

    广播室里放着沙哑的广播体操,一声一声地在空中蔓延。

    操场上的人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做着相同机械的动作。

    凌南烟静静地伸展自己的胳膊,然后是跳跃运动,所有的人都胡乱地跳起来,噼哩啪啦地钥匙钱币掉了一地。

    突然?

    一晃眼的光线,一条美丽的钻石项链从凌南烟的口袋中掉了出来,慢慢地滚着,在草地上轻盈地滚着,滚到了一个黑衣男孩的面前。

    男孩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捡起这个贵重的项链,回头,举起它轻轻摇晃。

    钻石在阳光下无限地闪烁。

    凌南烟淡淡地点点头。

    昔翮稍稍微愣,然后点头明白,最后把钻石项链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课间操结束,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往回走,零零散散地向不同的教学楼移去。

    阳光耀眼地洒满了一地,金灿灿的倒影,在安静的湖面上反射着淡淡粉粉的光辉。

    斑驳的树影稀稀疏疏地摇晃着,抖落身上的柔美。

    凌南烟静静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黑色的斜斜的影子打落下来,长长的波浪卷黑发垂落到腰间,轻轻地顺着风摇摆。

    金灿灿的影子,无限阳光柔美的画面,两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慢慢地走进阳光里,金闪闪的一片,不见眉宇,缓缓的,清凉的味道越来越近,美好的轮廓一点点加深,突出,轮廓变得鲜明,俊美无边际地缠绕在阳光里。

    白衬衫上有洗后柔软的味道,穆唯温柔地笑着:“南烟……”

    凌南烟抬起头,晶亮的眼睛里灵动着水痕,她怔怔地看着他说:“你已经出院了吗?”

    “是啊,身体很好呢?”

    眼睛灰暗,淡淡地一句:“对不起……”

    穆唯笑笑,轻轻地把她凌乱在前的头发拨动到身后,说:“傻瓜,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不用再说对不起了,因为,他本就原谅她的过错。

    昔翮从口袋中拿出柔美的项链,轻轻地一晃,“这么贵重的链子怎么只是放在口袋里呢?”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大脑中一片空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里面的纹路零乱一片,阳光下那双手修长白皙,手指微微弯曲,美好地停留在空气中。

    “给我。”

    昔翮把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面上,凌南烟握成了拳头,攥的很紧,手指微微泛出白色的清光。

    穆唯奇怪地看着那条链子,柔美的光线,价值连城:“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链子?”

    沉默慢慢地蔓延开来,沉痛缓缓地击打着她的心扉,一点一点地冷冻下来,凌南烟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那是属于妈妈的秘密……

    穆唯有些皱眉地看着,阳光柔美地照耀,眉毛轻轻地舒展开。

    他的手伸过来,修长双手的影子覆盖住了凌南烟的拳头,他缓缓地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凌南烟用力攥握的手指。

    钻石的项链安静地躺在她的手面上,金光灿然。

    穆唯安静地笑着,俊美的男孩像是一朵美丽的芙蓉花,他拿起那串小小的项链打开暗扣,他走到她的身后,项链柔美地一个飞舞的弧度,那么,安静地,被戴在她柔美光洁的脖颈上。

    阳光轻柔地在地面上飞舞,无数道七色的彩光在林间跳跃。

    两只雪白的小鸟在空中绕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忽悠忽悠地飞向远处的树林里。

    一个俊美的少年,一个淡漠的少女。

    他安静地为她系上干净的项链,手指轻颤,动作柔和。

    她淡淡地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白色的裙摆,勾勒出栀子花一般的美好。

    穆唯轻轻地用手托起她浓密的长发,链子掉进了凌南烟的脖子里,有一丝冰凉的寒意,穆唯轻柔地把她的长发放下,说:“这样就不会掉了。”

    凌南烟转过身,眼睛因为突然的阳光而有些微睁:“谢谢你。”

    穆唯淡笑:“丫头,不要总是这么客气啊。”

    “不过……”昔翮站在一边淡淡地说:“不知道是谁在学生会的会议中说了个‘不准女孩戴首饰’的变态规定?”眼睛中细微带着戏谑。

    “呃……”穆唯脸淡淡地红成一片,说:“是啊,是满奇怪的……”

    早知道当时他就不应该说这句话的。

    凌南烟困惑地看着两个优秀的男孩,眼睛里闪过的竟然是一丝微笑。

    硕大的操场上,三个人的影子连成了一片,轻轻地顺着风晃动。

    “圣源,你看那边……”一个女孩指着远处的三个影子。

    长发女孩缓缓地回头,眼睛迷离一下,站在三楼的高度顺着女孩手指的路线视线慢慢地移了过去……

    硕大的操场上,一个女孩,二个男孩……

    “你知道吗,圣源,那个女的就是凌南烟,就是他们偷偷说的那个……”声音慢慢变小,最后抚在女孩的耳边说着,女孩的耳根慢慢地变红,她的眼睛惊讶地看着那抹脆弱的影子……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学校的两大帅哥会和她站在一起。”女孩又看着楼下,突然眼角滚上混浊的色彩,她声音尖锐地说:“他们,不会,是在……‘谈生意’吧?”

    “什么谈生意?”圣源美丽的脸上闪着疑惑。

    “就是……就是……”那个女孩扭扭捏捏地说:“难道你一点儿都没听说吗?他们说只要给她钱,她就可以……”剩下的已经不用再去说明什么,圣源白皙的脸蛋上滚出了丝丝的蕴红。

    圣源甩开了女伴一直勾搭着自己手臂上的手,她淡淡地说:“林晓凝,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可是,没有人的骨子里天生愿意这样,总是,生活所迫吧……”说完,圣源走回初三(五)班的教室。

    林晓凝冷冷地看着圣源的背影,“要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妹妹,我用得着这么百般巴结你吗?你个白痴……”不过,林晓凝看着楼下,“肮脏的女人也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吗?不配……”

    那个女人,看他能为你戴多久的项链……

    “有没有作品了?”穆唯轻轻地问。

    “什么作品?”

    “参赛的啊?上次的被撕了吧?”穆唯的声音很淡,尽量不想触及她的痛苦。

    凌南烟的心底柔美地抚过一丝浅浅的温柔足迹,她轻轻地说:“谢谢。”

    “要吗?”

    “好。”

    昔翮看着两个人,轻轻地微笑起来。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天使啊……

    黑色的新闻!

    在这个腐烂的学校里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小偷!妓女!杀人犯!

    星期一升旗仪式的早晨,华美的五星红旗在升旗手的护送下缓缓地升向了高空,一切都像往常那么的正常。

    可是——

    校长的国旗下讲话开始了,神色凝重地看着周围一眼,无奈地叹息:“凌南烟在哪里?出列!”

    凌南烟?

    又是凌南烟?

    所有的目光霎时间在这一刻定了格,目光较有意味地看着站在操场中间的那个女孩,女孩低垂着头,头发零散在耳边,她皱着眉头,那些讨厌的目光就像是绳索一样牵绊着她的身体。

    她慢慢地抬头,早晨的光线斜斜地打在脸上,默然的光芒在眼睛里迸射出来,她淡淡地说:“我就是。”

    校长怔怔地看着这个脸色极度苍白的女孩子,嘴角微微颤抖:“凌南烟,我问你。”

    “嗯。”

    “你的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校长的眼睛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似乎是沾了水的棉花在身体里越陷越深,沉沉的感觉痛的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说话。”校长的声音在麦克风里扩张了三倍。

    霎时间,学校里像是炸开了锅一般热烈地讨论起来。

    穆唯手中紧紧地抓住升国旗的那根线,忘记了系在旗杆上。

    凌南烟的长发紧紧地贴着身体,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脸色苍白,眼底如浓雾弥漫。

    突然的,昔翮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忍不住想在她的身边紧紧地盖上一座高墙,就这样把她围在城池里,不被别人伤害……她的身体脆弱而单薄,眼底涌出湛蓝水面般冰冷的目光。

    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把她保护起来。

    心里的某一出狠狠地被拉出一道空袭来。

    昔翮眯紧了眼睛,慢慢地走出去,眼角闪着致冷的光辉:“凌南烟怎么了?”

    “你是谁?”校长不悦有人打断他的问话。

    “人。”

    “你说什么?”

    “昔翮。”浅浅的两个字从薄薄的嘴唇中慢慢地吐出来,却好像是炸弹一样炸平了刚刚热闹的画面。

    昔翮,黑道上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样黑道的家世,那样震撼黑道的实力,谁会不害怕呢?

    “说吧……”昔翮懒懒地问:“她怎么了?”

    “这……”

    阳光洒在温柔的湖水里,静静地一晃一晃的光彩,校长竟然有些呆立,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凌南烟,仍旧固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谁会知道,昔翮会站出来呢?

    就好像,谁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林晓凝的身体颤抖,脸色苍白,圣源关心地问:“怎么了?小凝,你没事吧?”

    林晓凝立刻站立,“没事,没事……”

    “昨天我收到了一张报纸……上面是凌南烟母亲的画面。”校长晃晃手中的报纸沉沉地皱眉:“凌南烟,如果这就是你生存的环境的话……”

    沉重的声音继续说:“而且还有人举报你偷了别人的项链。”

    “为了学校的声誉,我很抱歉,你必须退学。”冰冷的话沉淀下去,狠狠地击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凌南烟几乎已经咬破了嘴唇,痛从神经的末梢传递过来。

    抱歉?

    真的是觉得抱歉吗?

    人有的时候真的虚伪的令人恶心。

    凌南烟抬头看着校长,直直的眼睛,湛蓝如水。

    穆唯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缠了好几圈的线,内心的恐惧变得越来越巨大,他看着她,她依旧冷冷地站在那里,骨骼那么的高傲。

    可是,不安一点一点地占据心扉……

    穆唯奇怪地看着那条链子,柔美的光线,价值连城:“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链子?”

    沉默慢慢地蔓延开来,沉痛缓缓地击打着她的心扉,一点一点地冷冻下来,凌南烟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那条链子?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难道……

    像是狠狠地被雷劈了一下般,他有些晕眩。

    细细梭梭的声音再次传来。

    “原来是小偷啊!”

    “凌南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就是就是……”

    阳光下两个亮眼的男孩站在那里,却一切都僵硬下来。

    昔翮深邃的目光缓缓地投在凌南烟的身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透明,额头上堆积了点点滴滴晶莹的汗水,正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

    那汗水?是因为夏天的天太热,还是因为……心虚?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昔翮定定地看着她问。

    凌南烟抬起自己的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寻找到了昔翮的眼睛,漆黑而阴暗。

    她轻轻地微笑。

    点点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明亮美好的宛如一个水晶玻璃娃娃,却也能就这样碎裂,唇红齿白的微笑慢慢荡漾开来。

    她低低地问:“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那么他自己呢,昔翮不禁轻声地问自己,他真的会相信吗?本来也不是什么很熟悉的人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里好像已经注明了一种标签呢?

    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一定会相信!

    什么时候呢?开始改变了一切,是在行走的哪一个道口?明明是陌路的,却在一次时光扭转中重逢相遇……

    “会。”昔翮的语气很淡很漠然。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那片飘扬的红旗,红旗下的升旗手有一双非常修长的手指,美丽的手指在阳光下闪烁,在白色的衬衫上轻轻地滑落。

    少年眼睛里的悲伤很长,被生生地拉扯出来,在两个人交汇的视线中无处躲藏。

    窒息一般的空气。

    所有的人都拭目以待的凌南烟的答案。

    她的目光转向了站在高台上的校长,目光清淡,声音清楚地说:“我不是小偷。”

    瞬间,各种声音又一齐地从各个角落中迸溅出来,像是水花一样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深深地,一口气从昔翮的胸腔中吐出去,心里的期待深了一层,他转过头冷冷地说:“校长,你听见了吗?”

    “我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

    “可是举报的人也是一面之词。”凌南烟冷冷地打断。

    风轻轻地吹过来,凌南烟浑身战栗了一下。

    转眼间,讨论声安静下来,一切再次进入沉寂。

    凌南烟依旧站在那里,白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脆弱不堪,但是挺的直直的身体,眼底的光芒似乎射进了生命里,她说:“是谁?”

    校长略微尴尬了一下说:“我不能说。”

    “那或许是你在造谣。”凌南烟的嘴唇颤抖,眼底的灰色慢慢沉浸。

    校长的脸色微怒,他的手捏紧了话筒,大声吼:“凌南烟,你必须退学!”

    凌南烟皱眉:“为什么?”

    “我不可能允许一个这样的人进我的学校。”

    深深的呼吸。

    好像在高原一般氧气变得异常的稀薄。

    凌南烟冷冷地蕴含着微笑,这样的人,人真的分三六九等的吗?

    穆唯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看尽她的心里,那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一秒钟。

    很大的吼声。

    “不是,不是——”凌南烟突然大声地喊出来,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地迸发出来,声音凄凉地喊:“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们凭什么这样冤枉我?

    第一次看见她蹲下身体蜷缩在阴影里,浑身瑟瑟发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嘀嗒嘀嗒地往下落,声音已经哭哑了,一切都已经没有失去争辩的含义。

    穆唯的心就这样被撞疼了,慢慢地,蔓延开……

    手无力地一松,线慢慢地脱落下来,美丽的国旗却仍旧高高飘扬。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南烟缓缓地站起身。

    一种冰凉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去,她冷冷地声音沙哑:“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不在乎你们相不相信,也不在乎你们怎么想,还有多少人看不起我,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背影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无限的苍凉,她说:“无论你们怎么看待我的母亲,我可以大声地告诉你们,我爱她,像你们一样地爱自己的妈妈,这种爱不会因为她的职业而有所冲淡,因为,她和你们的妈妈一样,都对自己的子女付出了同样强烈的爱,我为拥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

    穆唯深深地看着她,那个小小的身体,真的负荷了太多的东西。

    既然喜欢,那么为何不去选择相信呢?

    阳光刹那间在穆唯的头上点燃一个光圈,美丽的少年迈着修长的双腿从高高的升旗台走下来,一步一步,那么的坚定地走下来,阳光在他的身后定格,美丽的像一幅画。

    “南烟……别走……”轻轻地呼唤声从穆唯的声带中滑出来。

    凌南烟停顿了一下,然后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

    阳光下,金灿灿的他温柔地对着她微笑,那种微笑就像是清澈的湖水洗刷了一切的阴霾,温暖慢慢地盘旋在上空,渗进了心底,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伸向她……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他就好像是一个聚光的点,在这里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心宛如被刀割一样的痛苦,她缓缓地走向那丝温暖的光圈。

    一步一步……走向他……

    然后,她伸出白皙的手臂。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缠在了一起,在阳光下耀眼无比。

    穆唯淡淡地笑着,看着她,眼底蓄满了温柔。

    金灿灿的阳光下,两个人的目光缓缓地交融在一起,覆盖了一切黑色的阴霾。

    穆唯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大家说:“这条链子不是她偷的,是别人送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啊?”

    “就是啊,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

    “……”

    穆唯的眼底更多的笑容溢出,他张开薄薄的嘴唇说:“因为,这是我送给她的,而且还是我亲手帮她戴上的,怎么会记错呢?”

    “……”

    “你说什么,怎么会?”

    “……”

    穆唯淡淡地笑着,手里更加握紧她冰冷的手,迎上来是凌南烟诧异的目光,缓缓地灵动着,他安慰地把他手中的温暖传递给她。

    “穆唯你是学生会主席的呀,不是你规定女孩不准戴首饰的吗?”

    穆唯脸轻轻地红了一下说:“那是我原来的感觉,现在,学生会里废除这一条,因为,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戴着自己给的链子,心里会很满足!”

    “真的吗?主席你太伟大了!”

    “哇,好明智的选择哦。”

    “我就说嘛,这个无聊的规定维持不了多久的。”

    “……”

    阳光晶亮亮地照射下来,昔翮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两条光线慢慢地聚到了一起,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有些落寞地抬起头看着校长,眼底阴沉地威胁着,淡淡地说:“适可而止。”

    校长微微有些忌惮地看着昔翮,脸上的气色红成了一片,最后摔下麦克风大步离开。

    林晓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终究没出什么事情啊。

    “可是……”穆唯皱起眉头说:“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喜欢南烟……”

    突然的,手上有一种要抽出去的力量,穆唯紧紧地握住,他看见凌南烟破碎逃离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痛,凌南烟垂下头,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说。

    周围一片安静,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声音。

    “我喜欢她……所以,请大家尊重我喜欢的女孩子……”穆唯的笑容好像融化了千万种雪花一般,他轻轻地揽过凌南烟瘦弱的肩膀说:“尊重,我的女朋友!”

    重重地声音落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凌南烟的肩膀有一丝颤抖,他轻轻地安抚着她紧张的身体。

    深深的晨光中,有着微微的淡红。

    风轻轻吹过来,凌南烟的头发吹落在穆唯的肩膀上。

    洗衣粉的味道清凉地吹进凌南烟的鼻翼,呼吸那么的清淡。

    樱花碎落了一地,像是红色的幸福地毯。

    穆唯安静地微笑着,像是嗜人的花一般,轻轻的将自己湿热的嘴唇俯贴在凌南烟光洁美丽的额头上,那么的冰凉,她似乎感觉到他的呼吸,一切都碎乱般的美好。

    因为美好的他。

    所以,一切都显得美好起来。

    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潮水般地涌过来,一波又一波回荡在空气中……

     正文 第三章

    树影斑驳地摇晃着,稀稀疏疏的阳光在叶子的纹路之间跳跃,七彩的光芒顺着水流轻轻地反射着。

    一片亮晶晶的光芒柔柔地照射着地面,摇摇晃晃。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球场边,昔翮从球场跑出来,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柔美修长的身体线条在阳光中宛如一个光圈。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缓缓地喝着,甘甜的滋味滑进了心底,汗水顺着他微微昂起的头而滚落下去,亮得好像钻石的光辉闪耀。

    拿出白色的毛巾,他用力地擦着自己的汗水,优美的动作,俊朗的少年,在早晨的雾气中显得那么的生动。

    突然?

    一个女孩跑过来,因为过度的劳累而喘息着,她拉住昔翮的手说:“学长,请您过去一趟吧。”

    昔翮的眼神冷漠,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像是有什么不洁的物品一样,他皱起好看的眉头。

    女孩的眼底闪着泪光:“是,小姐……”

    “她怎么了?”昔翮一脸漠不关心地问。

    “小姐要自杀。”女孩子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神里的惊慌格外的明显。

    “哦?”昔翮轻轻地勾起唇角,一抹冷然地微笑,声音很轻地飘过去:“既然她想自杀,那么就让她去好了。”

    说完,昔翮跨进车内狠狠地关上门,拧动钥匙,车子在瞬间启动,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下,他翩然远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尾气呛人扑鼻。

    他眯起自己深色的眼睛,阳光强烈刺的他的眼睛有些痛,他猛然地停在路边,看着路旁的梧桐树在风中瑟瑟地颤抖。

    喜欢?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淡淡的颜色,有着朦胧的记忆,灰尘满地,那么,所谓的喜欢,是不是只是心里的某一根神经在固定的时间,在固定的人面前,就那么,轻轻地,跳动一下而已呢?

    谁是那个人?

    是不是因为那个太过美丽的午后,太过美丽的她,太过美丽地趴在穆唯床边睡熟的那幅金色画面?记忆悲伤的颜色点一点脱落下来,唯留的是那句淡淡的容颜和淡淡的话语……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会!”

    似乎是很肯定的答案,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时间就这样迅速地从口中蹦出来了,没有缘由。

    是不是喜欢的呢?

    昔翮的脑海中淡淡地涌出这样一个疑问,可是很显然的。

    不是。

    如果你在你世界的尽头发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她和你是截然不同的,整个灵魂都在世界的角落中蜷缩,浑身的冷漠像是一根根从远处射来的刺将所有的人都弄的遍体鳞伤,那么,这个人,你不会恨,也不会觉得可怜,只是单纯地……好想保护属于她的对于你而言的未知世界。

    可是……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昔翮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盘,黑色的车子改变了方向向远处奔去。

    既然那个林晓凝是伤害她的人,那么……

    她根本就无足轻重吧。

    女孩默默地看着黑色的车子飞驰离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穆唯默默地叹气,他转身对女孩说:“回去告诉她不要用这样的办法威胁他,这样,他们只会越来越远。”女孩怔怔地点头,在阳光下,不知道眼底是什么样的悲伤。

    穆唯看看纯澈的天空,上面只有几朵白云,一切都透明的如镜子般美丽,他轻轻地眯起好看的眼眸,意味深长似地想着,昔翮,为什么一直冷酷着心呢?

    是不是……

    一种思想缓缓地钻进他的头脑中,瞬时间炸裂开来……

    因为绝望,所以,宁愿孤独……

    天蓝的几乎有些透明,只有几朵云彩在空中静静地飘荡。

    天空中浅浅地色散出昔翮的影子,高高直直,头发有些竖立着,弯弯的嘴角含着一抹冷淡的微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增加了悲伤的色彩。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纸上面,修长的双腿微微弯曲,薄薄的唇角,高挺的鼻翼,他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

    电话铃声响起,像是魔鬼般的梦魇,他懒懒地看了一眼屏幕显示,一丝不屑印在他的脸上。

    铃声响了许久。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打开盖子,黑色的手机立刻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发声音:“昔翮,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难道我死了你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里面的声音是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昔翮冷然地开口:“林晓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充满着不可一世,里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变成了楚楚可怜,“昔翮,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

    “那是你认为的。”昔翮拿起画笔继续勾勒着心中所想,修长的手指在画纸上轻松地勾勒出无数美好颜色,编制成一个个美丽而破碎的气球,在梦境中炸裂。

    “我们是订过婚的,所有的人都知道。”电话里面的热急切起来。

    昔翮的手抚摸着这张画像,他的心稍稍暖了一下,他把笔放下,美丽的画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中,在阳光下格外的柔和。

    “不要再缠着我。”说完这句话,他把手机浸泡在了装满水的杯子里,里面冒着无限透明的气泡,一点一点地上升,然后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炸裂。

    一切又安静下来,他细细地看着这张画面,轻轻地微笑。

    如果这个世界是充满尘埃的星球,那么我们就自己创造一片美好的天地。

    属于你的。

    属于穆唯的。

    属于我们大家共同的。

    时间仿佛就这样苦涩地断了,从中间狠狠地撕开,细碎地一片。

    他轻轻地吻在她白净的额头上。

    阳光肆无忌惮地蔓延,柔柔地光彩打在身上,淡淡温暖的味道在空气中无限沉淀……

    凌南烟坐到地面上,眼睛扑朔迷离地闪动,苍白的唇角在夜晚几乎透明,泪水轻轻地滑落,一滴一滴,折射着月光阴凉的光芒,是在什么时候错乱了脚步,以至于,她的整个世界开始天翻地覆?

    光阴流年,岁月流转,突然在某一个路口,茫然一片的光点中走出了两位优美的少年,从此,长长的路面,三个人的影子纠缠,竟然不再孤单……

    她紧紧地握紧脖颈上的链子,有一点的凉气。

    恐惧慢慢在她的心底堆积,那种太过陌生的感觉让她的心那么的沉,就好像落水的棉花一样,无限的重量在膨胀。

    星辰滑着轮椅过来,他轻轻地伸出手,清晰的纹路在月光下格外的柔和,他把她捞到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请别哭。”

    最近,她真的总是在哭……泪水洒在了星辰的身体上,湿了一片,闻到了咸咸的味道。

    她,真的,迷路了……

    没有出口,也没有尽头……

    只能凭着感觉在黑色蔓延的漩涡里颤抖地走……

    星辰忽略心中的疼,他扶着她瘦弱的肩膀,眼睛里的心疼像一个小小的火苗灼热起来。

    月光下的他眉角轻轻上挑,樱红的唇瓣像是滴上了血般的鲜艳,他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吻干她咸涩的泪水,动作那么轻柔,像是不忍心摔坏一个瓷娃娃般。

    “对不起,请别哭。”星辰喃喃地说。

    她的泪水,他会很痛。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都没有力气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才发现,她竟然睡在他的怀里,他也闭着眼睛但是显然没有睡着,呼吸均匀地打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清清凉凉的。

    她轻轻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美丽的眼睫毛,真是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美到像是一个梦境,不忍心去破坏。

    “星辰,你知道吗?如果连你都失去了,那么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凌南烟轻轻地说,眼底的疼痛更加深重。

    现在只剩下他和她,不过,这就够了……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从他的怀里出来。

    “南烟……”星辰的眼底里瞬时黯然起来:“我会死的,你是知道的,那是家族的遗传……”

    凌南烟用手指捂住他冰凉的唇瓣。

    看着窗外的星星,北边有一颗是最亮的,告诉我,那颗最亮的星星是那个人吗?是他在守着她吗?

    凌南烟痴痴地望着夜幕般的天空,疼痛的身体慢慢酥麻起来。

    这样一个夜晚,心都在隐隐作痛。

    她回头看看那两张一样大小的像框,那个男子,俊美而温柔地看着她,凌南烟怔怔地看着,说:“星殒,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身边的,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许多幅美丽的油彩画被高高地挂在展览馆白色圣洁的墙壁上,每一幅都那么的精致,无论是色彩还是图案的构思,都是出类拔萃的杰作。

    阳光在云后色散着光辉,薄如蝉翼的光芒渗透在每一片绿色的叶子上,哗啦啦地直响,绿色的光泽亮亮的,好像很多颗小珍珠在折射光彩……

    一张最美丽的全家福被安安静静地挂在最中央淡蓝色的墙壁上,被金色的框边表了起来,在阳光下散发五颜六色的光辉,轻闪闪的明亮。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浓浓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微笑,她微微仰起头,皮肤白皙,长而弯曲如水藻的头发安静地披在她的肩膀上,斜斜的阳光,淡漠的光线,在另一对眼眸中她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怎么样?”穆唯走到她的身边淡淡地问。

    “嗯。”

    “什么?”

    “开心。”

    “……”穆唯轻轻地笑着:“那就好。”

    凌南烟转过身看着他,樱花般迷离的眼睛流动着水一般莹润的光辉,她轻轻地咧开嘴角,一个小小的弧线,分外的动人:“穆唯,谢谢你。”

    穆唯看着她,那么美丽的眼睛似乎有着巨大的磁力。

    而他……

    就这样被她傻傻地征服,心里的某一根神经缓缓地跳动起来,刺痛了整个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疼……

    “一等奖呢?南烟,很不错。”昔翮站在不远处微微向凌南烟点头。

    凌南烟回过头,一片笑颜绽放在灿烂的阳光中,像水仙花一样干净。

    昔翮走了过来,三个人并排站立着,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

    “这次……比赛得奖有奖金的吧?”

    “是。”

    “多少?”

    “一等奖,一万元。”

    “真的?”凌南烟眼睛微微地一亮,她看着穆唯说:“谢天谢地。”

    上天总会给可怜的人一点后路的不是吗?

    “南烟……”穆唯有些停顿,微微的少年的脸颊偷偷地红了起来,他垂下头,刘海遮住了慌张的眼睛,问:“那个……算数吗?”

    凌南烟脑海里朦胧盘旋,她皱着眉头问:“什么?”

    “就是……”美好的少年淡笑,嘴角轻轻地放在少女的耳边轻声问,声音像一根根丝线一样长而细腻地在耳膜之间跳跃:“你是我的女朋友,算数吗?”

    猛然的,身体僵硬起来。

    好像在忽然之间,凌南烟的身体沉重起来,恐惧感堆满思绪,冷漠缓缓地占据了上风。

    “不知道。”干涩的几个字吐出来,凌南烟突然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刚刚在脑海中盘旋的可不是这句话,为什么,看见少年这么纯澈的眼睛的时候竟然觉得亏欠?

    少年微微一愣,亮亮的眸子暗淡下去,他摇着头微笑:“瞧我在说些什么?”

    “没关系。”

    昔翮眼神默默地看着前方,尽量地忽视眼底那层淡漠的颜色,他淡淡地说:“我去那边看看。”

    修长的腿已经远去,俊美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很奇怪的想法。

    他想保护的两个人,竟然真的,就在一起了吗?

    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呢?

    昔翮抬起头,大片的阳光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曾经那么拼命地想要接近他的目的呢?

    一片迷茫的天空,几丝尾线淡漠飘远。

    看来,真的是,忘记了……

    凌南烟走到五颜六色的花园中,白色的衣裤在阳光下像是百合般纯净,她躺在绿色的小草地上,眼神淡漠地看着蓝色的天空。

    穆唯躺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天空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凌南烟以为穆唯睡着的时候,他轻轻地不确定地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凌南烟微微一愣:“什么?”

    “就是……”污秽的字眼让纯洁的美好年难以启齿。

    凌南烟冷然地一笑:“雏妓吗?”

    穆唯干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这么肮脏的字眼竟可以被她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淡淡地点头:“嗯。”

    泥土里的小草泛着湿湿的味道,沁人的馨香。

    “你相信吗?”凌南烟没有看他,而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泥土的味道。

    “什么?”

    阳光几乎刺痛了凌南烟的眼睛,她微微地眯起来说:“你相信吗?我是一个雏妓?”

    尴尬地沉默在空气中缓缓地溜走……

    不相信……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为什么心里还会有那种慌张在侵蚀着呢,是不是,真的有一丝不确定?

    “我……相信……”声音是那么的不肯定。

    凌南烟看着天,眼睛里没有丝毫光彩,她讽刺地说:“还是不相信的吧?”仿佛出现一个空洞,无数的寒流涌进来,瑟瑟地发抖,不相信自己的人有太多了,可是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怀疑?

    穆唯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咽了回去。

    她说的是对的,他没有什么争辩的理由,如果是肯定的相信,那么这句话是不用问出口的。

    凌南烟淡淡地笑了,她的手抓紧一把小草,狠狠地用力,手上沾满了灰色的泥土,她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人给我钱然后让我和他在一起……”

    “南烟……”穆唯紧张地看着她。

    “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个社会仇视的是妓女而不是那些混蛋呢?妓女之所以会存在还是因为有很大的市场吧?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南烟……”穆唯难过地看着她,他有些后悔这个话题,他是不是不小心弄痛她了呢?

    凌南烟转过头看着他,说:“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穆唯垂下眼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

    “算了……”凌南烟不甚在意地说:“早就没什么了,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很正常。”

    风轻轻地吹过杨柳岸的柳树,淡淡的叶子浮印在水面上。

    阳光细碎地透过叶纹缓缓地照射下来,一片金黄色。

    突然。

    很肯定的话从凌南烟的口中吐出来:

    “我不是。”

    她的眼睛明亮亮地闪烁,她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穆唯,我不是雏妓,我不是!”

    那么清的话淡淡地渗进穆唯的心底,柔软地融化了一片。

    愣愣的,心,好像慢慢地浮出水面,透着清凉的空气,舒畅在胸腔里堆积着。

    不是!

    如此笃定的一句话沉淀……

    他笑着,俊美的面容在空气中格外的柔和,他重重地点头:“我相信。”

    凌南烟看着他许久,微微轻笑说:“谢谢。”

    谢谢那种相信,那种感觉就好像心底都在闪烁着无尽的光亮,柔柔的水波触打着暗礁,淡淡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格外的柔美华丽。

    缓缓的,面前的穆唯的轮廓有些黯淡。

    忽隐忽现的阳光变得遮遮掩掩地散落一地。

    雾气缓缓地蒸腾,朦胧的生命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金黄色的灯光,等着,被她点亮……

    “真的谢谢你。”凌南烟用力地说。

    穆唯淡淡地勾勒出一丝微笑,柔美的感觉在脸上铺展开,他看着她的侧脸,高挺的鼻翼,那弧线美丽的仿佛没有丝毫瑕疵:“傻丫头!”他的手忍不住拨弄她长长的海藻般的头发。

    “穆唯。”

    “嗯?”

    “你家……好像很有钱。”

    沉默,阳光洒了一地。

    他淡漠地说:“是吗?可能吧……”如此含糊的话语清晰地透露出不想说明的意思。可是,凌南烟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学校呢?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啊?”比如,那个叫做……清音的学院?

    穆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卷地闪动着,他说:“南烟,每一个人都有不想提起的过往。”

    沉沉的话落了下来,仿佛有几千斤的空气竖直地压过来,瞬间有些透不过气来。

    凌南烟淡淡地说:“抱歉……”或许是她太心急了吧。

    “没关系的,如果——”穆唯睁开眼睛,亮闪闪地闪烁,轻轻地说:“如果只是告诉南烟的话是没有关系的……”心慢慢地平下来,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纯澈的眼睛,歉意慢慢地浮上了心头,他,可知道,她利用了这么美好的他呢?

    “我的爸爸和妈妈不和,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和。”

    “外遇吗?”

    穆唯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点头:“嗯,很多时候都要离婚了。”

    “那……”

    “妈妈很爱爸爸!”穆唯的眼底涌着灰色的泉流,他淡淡地说:“可是爸爸却深爱着另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有多爱,可是却极度伤害了妈妈,于是妈妈带我来到这个城市。”

    “躲避吗?”

    “可以算是。”

    凌南烟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个人的呼吸声缓缓地交错在一起。

    “对了,你知道清音吗?”穆唯突然问。

    猛然地,像是一声惊雷一般在凌南烟的胸口炸开,她深深地呼吸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嗯,怎么了?”

    “我原来是在那个学校上学的,只可惜……”穆唯皱皱眉头不再说话。

    “什么?”凌南烟的嘴唇轻轻地发出这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摩擦,冷冷地掉在空气里,是不是因为心里的太过紧张所以喉咙都显得异常的沙哑呢?

    “不过……”穆唯淡淡地笑着说:“听妈妈说,爸爸似乎已经要妥协了。”

    “哦,那么以后就回去吗?”

    “嗯,也许吧。”

    凌南烟眼角空洞,她冷冷地看着天空,那里飞过一群白色的小鸟,很长的一条线。

    杨柳轻轻地摇晃着,湖中的水光粼粼闪烁。

    很浅很淡的一句话缓缓地钻进凌南烟的耳膜——

    “如果离开这儿,那么……”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吗?”

    恍若是错觉般,凌南烟从悲哀的记忆中缓缓地脱出神志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耳膜里回荡的话在轻轻地飘扬着,一时无法穿越心脏来到头脑里。

    于是,她只是望着他,似乎还在想着他刚才说了什么,飘忽之间,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头脑的反应变得极度迟钝缓慢。

    穆唯再次闭上了眼睛,紧张地心脏扑扑地跳动。

    阳光下,安静美好的少年闭上双眼淡淡地睡着,泛着漫天的泥土草的香气,像一个天使一般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恍如隔世的错觉回荡。

    凌南烟轻轻地纠结起眉头,刚才是听错了吧,他或许什么也没说。

    他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毫无瑕疵……

    真的是他刚刚说了那句话吗?她的脑海中迷茫的雾升起,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是她虚幻的记忆?

    不知道……

    忘记了吗?

    不是。

    是记得这个美丽的午后却遗失了该记得的内容吧。

    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亮灿灿的一片,黑色的影子拖出去很长很长……

    一点点沉寂缓缓地堆积下来,失落的神经轻轻地敲打。

    没有回答吗?连一声都没有。

    是羞涩的默认还是无言的拒绝?

    空落落的心跳动着,恢复了原有的节拍。

    穆唯的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可是……

    这个时候,圣漠出现了,在他始料未及的时候霍然地出现,在初夏的最后一天,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她走了。

    头也不回。

    忽视了他心里一遍一遍脆弱的呼喊。

    他那么奋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背影还是那么毫不犹豫地离开。

    是她真的没有听见?还是,根本丝毫不在乎他的伤悲?

    美丽的金色油画挂在墙上,清晰地三个字‘一等奖’。

    星期一的早晨,当五星红旗缓缓地升起的时候,那幅油画静静地摆在那里。

    美丽的少年拿起手中的话筒郑重地说:“这次画展的一等奖是凌南烟的作品‘全家福’。”

    多么庸俗的名字。

    对于别人而言‘全家福’是轻而易举地拥有,所以就不会知道,失去的人的那种悲伤。

    此时凌南烟缓缓地推出一个轮椅的少年,轮廓慢慢地沉浸在阳光中,朦朦胧胧的温暖缓缓地蔓延,美丽如玉的少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嘴角边的那抹笑容像是清泉一般缓缓地流淌下来。

    星辰静静地抬头,四十五度的角度,阳光洒在油画上,一片亮晶晶的感觉,刺痛着美丽的樱花般妖娆的眼睛。似曾相识的感觉铺天盖地,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幸福?曾几何时,他强迫自己记住这种幸福,而忘却那些充满幸福的日子……?

    美好的少年微微皱眉,淡薄的微笑从薄薄的嘴角边溢出来,他看着身后的凌南烟说:“南烟,你看,我们的梦想在阳光下,竟然……闪闪发亮……”这句话他有些干涩地从嘴中吐出。

    闪闪发亮是梦境中渴望的现实吧,是吗?

    只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再也不会发生……

    “这幅画是星辰画的,所以我把他带来了。”凌南烟缓缓地将星辰推到了主席台前。

    少年在阳光下发亮的眼睛。

    底下一片看着美少年流口水的花痴小姐们。

    此时,全场一片安静。

    突然?

    黑幕般地图像清晰地出现在操场正中央的银幕上——

    再次是不堪的画面!

    黑色的背影,极度扭曲的图像,只有两个人物那么的清晰。

    凌南烟。星辰。

    一个房间,一张床,一盏昏暗的台灯。

    然后有着稀稀疏疏的喘息声,一声一声,不平稳的气流慢慢地荡漾在安静的空气里。

    手僵硬了下来,凌南烟呆呆地看着银色的屏幕,手指修长而苍白,握紧了,再松开,松开了,再握紧,清醒地听见骨节与骨节碰撞的声音。

    星辰的眼睛那么的淡,他看着那个银幕,很混乱的背影,很肮脏的床铺,甚至还有很多不堪的画面在粗燥的影片上反反复复地放映。

    心收紧了,一丝丝的疼痛慢慢地顺着血管蔓延上来。

    不是这样的。

    心里的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

    不是这样的。

    可是——

    是什么样的呢?

    所有解释的字眼在此刻都变得如此的苍白。

    在每个人的心中总是有一小块灰色的地带。

    它不属于黑不属于白,就像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不同的区域一样。

    他不是男朋友,也不仅仅是好朋友,是那种很特别的依赖,却又是缺他不可的存在。

    星辰早就知道,在凌南烟的心里,他就永远占有着这样的一片在‘喜欢’与‘不喜欢’之间的区域。

    同样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地涌过来,像是发了疯的马蜂一样一群跟着一群,密度大的令人心寒。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男孩子,上次你有没有看见宣传栏里的照片?”

    “看见了……就是他们两个。”

    “原来竟然是真的……”

    “好不要脸。”

    “真恶心。”

    “就是。”

    尽管有心过滤,可是那些话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风轻轻地吹进耳膜里,格外的刺痛。

    于是,这个时候,在脆弱的时候,就想起了一个人。

    凌南烟轻轻地抬头,眼底的惊慌一闪即逝。

    她愣愣地看着台上白色衬衫的少年,美丽的男孩子直直地站在那儿,眼睛里的焦距对准了银幕的方向,耳边因为风荡起了耳边的鬓发。

    斜斜的影子顺着主席台一直洒下来,有点折射弯曲的痕迹。

    是否还记得空间里的几何体?平行?相交?异面?

    她曾经那么确定地以为着,自己一心地以为着,可是现在……

    她的思想慢慢变得模糊,真的吗?

    她的以为是真的吗?

    从未有过的怀疑狠狠地压住了她的喉咙,于是,想叫也叫不出来,难道我们不是一条线吗?

    难道……我们竟然是空间里的异面直线吗?于是……那之前的一切不是相交……而是,我们都不小心走错了轨道……

    穆唯淡淡地看着那些零散的画面,似乎有那么一种苦涩蔓延在心底,那么深的一刀,几乎割断了一切,他感觉到近乎软弱的目光,于是,转过身去,看着她。

    她的手被另一个少年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十指交缠。

    没有一点儿空间,留下来,属于他。

    “穆唯……”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请不要相信,请不要怀疑我,还有,我真的,不是,妓女……可是面对他受伤的目光,就好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地弄痛了她的心,除了干冷的空气蹿进口中,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穆唯看着她,嘴角淡淡地勾勒一个悲伤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

    不重要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显得不重要。

    在这里,她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懒得对他解释什么,因为,他对于她而言,不重要……

    不重要?

    果然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有用的,因为,她的心,那么的冰冷。

    穆唯的眼眸慢慢变得很远,远到凌南烟几乎已经捉不到,仅仅一瞬间,好像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凌南烟收起自己的目光,她看着地面,自己白色的鞋子上似乎还留有一小块泥巴,有着雨后青草的香味儿,那是昨天和他一起躺在草地上沾到的吧。

    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很远了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错?

    然后就慢慢地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错下去,最后终于不堪负荷地断裂……

    “是谁把那个弄上去的,这么粗燥的工艺也好意思让别人来看?”昔翮冷冷地说着,然后瞬间,银幕就灰了下去,穆唯看着昔翮,他的手上拿着银幕的电源插头。

    “学校里禁止的不是吗?”昔翮冷冷地挑眉问穆唯。

    少年微微一愣,点头:“是的。”

    从哪里开始的,昔翮已经开始做了她的保护色?而他自己,却是一个局外人?

    已经被代替了吗?还是……从来都没有被依靠过?

    “总是这样不觉得无聊吗?”昔翮看着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睛慢慢地一个一个过滤,终于看见林晓凝而定格了下来,嘴角轻轻地张开:“下次被我知道了,后果自负。”

    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林晓凝,你好自为之。

    眼神里传递着的无限的敌意在午后的灰尘中慢慢地扩散开来,似乎有着细微的火花声在崩裂着。

    林晓凝低垂着头,一颗泪水晶莹地低落。

    一个句点。

    此时,大门缓缓地打开。

    很刺耳的鸣笛声。

    所有的目光顺着门口望去,几十辆黑色的林肯车缓缓地驶进校园,到了中央慢慢地停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倒‘V’字形,树影斑驳,零散地洒落一地,有些细碎地看不清楚。

    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们迅速地下了车,全部站在自己的车门口,微微弯曲的腰,目光里充满崇敬地望向中间黑色的豪华车里的人。

    车门缓缓地打开。

    黑色的剪影深深浅浅地有些模糊,修长的腿从车内跨了出来,瞬间挡住了一大片柔美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投射下美丽的影子,摘下黑色的墨镜,幽黑的眼睛里宛如深泉无法探寻般冷然。

    夹在胸腔里的呼喊声似乎都无法出声,圣源呆呆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孩子,手中的记录本落了一地。

    柔美的光线,丝丝缕缕地盘绕在少年的身上。

    伟岸的身躯显得格外的修长,紧紧封闭住薄唇的线段那么美好的镶嵌在坚毅的脸庞上,高挺的鼻翼,那浑身的冷意不禁令人远离,却又被深深地吸引,就好像那迷人的罂粟花,明知道毒的可怕却还是因为它的美丽而忍不住靠近。

    圣漠冷冷地扫视全场,然后在某一处骤然定格。

    那是一道光线!

    属于他一个人的光线,小小的一道温柔,却沾满湿润了他的心。

    其实有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很亮很亮的光点。

    但是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单一磁场,轻轻地碰撞出火花,一圈一圈的旋转,直到坠落到某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两个磁场无穷巨大的磁力相互吸引,慢慢地转移了方向,游走在世界的边缘,不由自主地远离原本的航线……

    圣漠看着风中的凌南烟,她淡泊的嘴角紧紧地闭成一条优美的弧线,白色的裙摆轻轻地飘扬,早晨空气微薄,阳光下一片尘埃雾霭,却依旧把她的模样看的如此真切。

    是她吧?

    他的心暗暗地问着自己。

    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像一江东去的海水般缓缓地流淌下来。

    是的。

    就是她。

    不用怀疑。

    黑色的风衣在空中绕出飞扬跋扈,圣漠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抹白色的身影。

    越来越接近的距离,那种几乎被吞噬的恐惧缓缓地占据了身体,已经麻木的身躯终于被唤醒,一点一点地传进神经末梢,凌南烟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向她走来的英俊少年。

    茫茫的白色雾气中,少年英俊的轮廓凸现出来,金黄色的光线顺着他修长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旋转开来,俊逸的面容,深不可测的眸子,凌南烟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只是,可是……

    为什么,他想要挨近自己?

    他停下脚步。

    她微微抬起头。

    风跳跃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混着不同种薄荷和香草的味道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周围的女孩子们眼睛里辐射着巨大的灯泡,似乎随时有短路的可能。

    空气里变得微凉,有着湿湿的寒意。

    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眼睛,淡淡的灰色迷茫下,长长的睫毛下缓缓灵动的眼波好像天空中的美丽泡泡,一碰即碎。

    他微微低下自己高傲的头,碎乱的鬓发微微扬起。

    已经寻找了好久。

    万水千山。

    原来,她一直在离他很近的距离。

    而如今……找到了。

    那么,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

    颤抖的声音在问着什么不确定的情感在心底缓缓沉寂。

    也许,再也舍不得放手……

    阳光丝丝缕缕地洒在两个人交叠的影子里,一条一条细细地滚动,寂寞而陌生的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不确定的命运。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

    圣漠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伸直摊平,细细的纹路在阳光里一根根清晰可见。

    “跟我走。”

    很冷淡的一句话,却透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风轻轻地吹过,岸边的垂柳沙沙作响。

    “跟我走。”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黯然无光。

    阳光似乎刺痛了凌南烟的眼睛,她恍惚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焦距,她不知所措地问:“你,说,什么?”

    “跟我走。”从来他的话只说一遍,可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她,所以,一切都显得根本不重要。

    “跟你走?”凌南烟傻傻地重复这句话,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吗?

    不是,显然不是,曾经某一个记忆的小小角落里捡起一张泛黄的碎片,那句话像清风一般温柔。

    “如果离开这儿,那么……”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吗?”

    可是,这句诺言是否还存在?

    它什么时候慢慢地消逝在风中追寻不到?

    她在渴求着他的相信,她对他说过,她不是,请不要相信,可是如今,他依旧怀疑……那么,只能是在孤独的时候自我安慰的玩具,用过了,就坏掉了,买不到一样的,只能,换一种代替……

    圣漠的手孤独地旋在那里,等待着另一只手的温暖。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她?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

    “因为你是你,没有人能够代替的你。”

    “嗯?”

    “因为……终于,找到了你。”圣漠轻轻地微笑,那笑容缓缓荡漾开来,笑容中的冷意显的孤独寂寥。

    很坚定的话语。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根本就不怕失去什么,因为本身就一去所有。

    “去哪儿呢?”

    “和我在一起。”

    “你在的地方是哪里呢?”

    “我会让你幸福。”缓缓地一句话深深地像沙漏一般,细细的沙子沉淀在凌南烟的身体里,那么的沉痛。

    幸福,那是什么感觉,那种虚幻的殿堂向来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如今,有一个人告诉你,他会带你去那里,那么,这对于一个贫瘠的人是一种怎样巨大的诱惑?

    “愿意和我一起吗?”声音缓缓地加入一丝紧张。

    “嗯?”

    “可以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

    不让任何人伤害……

    离开这里……

    于是,疑虑变得坚定不移,一切都在这个阳光的早晨乱了音符,五线谱断了,换成了另一条更加宽敞明朗的线段,随意舞动。

    “好。”

    “什么?”声音中隐藏着一丝丝的激动沙哑,于是不确定般地反问。

    “好,我跟你走。”

    “真的?”

    “是,不管去哪里。”凌南烟的眼睛里慢慢涌现出一丝笑意,温柔地倾斜出来。

    阳光缓缓地攒动,在垂柳的树枝下一点点地碰撞,明明暗暗闪烁的光,金灿灿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片暖意。

    白色衬衫的少年淡淡地看着少女的侧面,朦胧的轮廓里的坚定割的视线那么地疼,他握紧了拳头,却再次无力地松开,已经决定了是吗?不再去想什么,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穆唯看着凌南烟,此刻十米的距离好像变成了万丈深渊。

    这边是孤独的他。

    那边是天仙般的她和她。

    任凭他怎么用力地呼喊,她都已经听不见……

    再也跨越不过去,那种悬崖峭壁已经狠狠地隔断了一切,想再向前靠近她一步,才知道脚已经踏空,会粉身碎骨。

    凌南烟白皙的手缓缓地被圣漠牵在手心中,温暖透着细微的痕迹传递。

    “请带着星辰,我不要和他分开。”

    圣漠微微诧异一下看着轮椅上的男孩子点头说:“好。”

    “南烟……”星辰张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凌南烟另一只手却封住了他的嘴唇,她用力地说:“星辰,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南烟……”夹在胸腔里的话吐不出来,是真的太费力了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呢?

    “永远别离开。”凌南烟握紧两个人的手。

    无论未来如何,此刻,她已经选择。

    信任本身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你浑身陷进于黑暗的时候,总以为生命中存在着一丝曙光,于是拼命地追寻,慢慢变得清晰,哪怕这副容颜并不熟悉,但是,他身上的温暖却令人止步不前。

    “可以帮星辰看腿吗?”

    “可以。”

    “谢谢。”

    细细的风夹杂着一句话。

    “但是,请你和我离开这里。”

    “去哪儿?”

    “我的学校。”

    “什么地方?”

    “清音。”

    这是一个在脑海中重复无数次的话,慢慢地,从别人的口中悄悄地进入耳膜,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有着安排,而悲哀的人类只是这庞大的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星体,像尘埃般任人摆弄,然后落定在某一处。

    他牵着她离开,一步一步地走开。

    穆唯远远地看着凌南烟,他知道,这所谓的一步一步,正在慢慢远离他的生命区域,只是,是否,可以再见?而再见的时候,她的容颜是否会改变?

    背影斜斜地闪耀着光辉,黑黑的一片逆光。

    圣漠拉开车门,凌南烟走了上去,至今,没有看穆唯一眼。

    是因为太过失望还是不想面对,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女生几乎都鄙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将同情的目光洒在孤独的穆唯身上。

    “不是他的女朋友吗?怎么和别人走了?”

    “所以说妓女改不掉本性的啊!”

    “是啊,是啊……”

    圣漠站立,然后缓缓地回头问:“穆唯,你还会回去吗?”

    穆唯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眼底迷离地看着车内的那抹身影说:“会,而且很快。”

    “那就好。”圣漠轻轻微笑一下:“学校里没有你就显得毫无意义。”说着圣漠已经跨进了车子里,窗户一点一点地被关上,能看见她的视野面积慢慢缩小,直到黑幕一片。

    车子缓缓地开离这里。

    穆唯深深地看着那开头的一辆车,忧伤在身体里拉出那么长的丝线,一圈一圈,乱七八糟。

    “圣漠,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吗?”喃喃自语的声音带着某种苦涩从穆唯的舌尖跳动出来。

    不过,为什么,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思念?

    昔翮走上来轻轻地拍动他的肩膀:“你不是不了解圣漠的,有什么呢?”

    穆唯轻轻地笑着,苦涩蔓延……

    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车速已经加快,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冰冷的沉积下来。

    凌南烟的胸口发闷,她轻轻地摇开车窗,巨大的风几乎贯穿了她的脑部神经,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终于了解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她看着身边的他,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是喜欢的吧?”一句话轻轻地从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圣漠的口中轻轻吐出。

    凌南烟微微诧异一下:“是的吧。”不喜欢欺骗,总觉得那是一种伤人的做法,却不知道有的时候不欺骗反而伤害的更深……

    “那么,会忘记吗?”

    “嗯?”

    “会忘记他吗?”

    沉默一会儿,凌南烟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或许吧,谁知道呢……”

    圣漠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请你忘记。”

    尽管他不是第一个进入她生命的那一个人,他早已经错过了时机,这一切无法改变,于是,他只能修改她生命中未完成的剩余历史,要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

    不是第一个,但是,要做最后一个……

    “好吧!”

    车窗外的景物迷茫成了一条绿色的线,朦朦胧胧地闪现,什么也看不清晰了。

    越来越远,于是,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记的。

    早已经尘埃落定的命运从这里开始进入另一轮循环的诡异通道。

    微凉的空气里漂浮着各种球状体的尘埃,距离那个学校的点越来越远,在这里,故事剧终……

    三年后。

    无数的人拥挤在学校的门口,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人群,影子被揉成一团大大的黑色区间随着风的节奏摇摆。

    乱七八糟的声音像是沸水中的泡泡在热气腾腾的空气中无限翻滚。

    阳光在树影的斑驳下细微地抖动,叶子呼啦啦地相撞在一起。

    “来了吗?”

    “我已经看见车子了。”

    “真的是学校的理事长吗?”

    “是啊,你们看,是‘劳斯莱斯’呢。”

    黑色的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大门口,门自动地向两边撤离,越来越大的空间,迷茫的阳光水汽,劳斯莱斯的车子静静地优雅地停了下来。

    优雅的男子从车上缓缓地走下来,黑色框边的眼镜,正经的西服,黑色的皮鞋,阳光下威风凌厉,岁月无情地爬上了眉梢,淡淡的细纹蔓延开来,这个男子的举手投足都那么的贵气。

    “他就是理事长啊?”

    “是啊。”

    “虽然人到中年还是这么帅啊。”

    “就是,如果他有儿子就好了。”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打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拨一拨浪潮般地波动。

    穆城奕微笑着,说:“同学们好,今天是大学第一天的开学典礼,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很整齐的声音。

    老套的开学典礼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庸俗地重复开始。

    凌南烟静静地躺在床上,脖颈上的钻石钥匙闪闪发亮,眼睛无神地望着上空。

    撕碎的光线密密麻麻,忘记了已经有多久,早已经离开那种黑暗的岁月,可是,真的能够忘却吗?

    那似乎已经是烙在骨骼里的疼痛。

    门轻轻地被推开。

    她的眼睛淡淡地抬起。

    圣漠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荡漾着一丝微笑,他走到床边坐下,手自然地抓住她的,依旧冰冷,如三年前一样,“你在想什么呢?”

    凌南烟有些茫然,阳光下的他轮廓有几分并不鲜明,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僵硬地伸出手指细细地勾画出他优美的线段。

    为什么会选择她?

    这是曾经多少次想问出的问题,可是,却被自己生涩地吞咽了,没有办法不否认自己的胆小,只因为会害怕那个答案冰冷刺骨。

    三年。.

    九百多天。

    他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努力告诉自己,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还保护着她,那么,一切,都不重要,她已经全身心地依赖,依赖着他的温柔和爱……

    “你怎么来了?”凌南烟趴在圣漠宽阔的胸膛里,就好象有无数的火焰,能够将她身上千年的积雪融化蒸发不见。

    “看见你没有去参加开学典礼,怎么了,累吗?”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缓缓地安慰,他知道的,她总是担心,总是害怕,于是,他试图让她平静。

    “讨厌人多的地方。”凌南烟微微皱眉,那是内心的一种无边的恐惧。

    曾经,她所面对的人群,都在巨大的笑声中喊她叫作,雏妓……

    “那好,我们不去了。”圣漠把她的头轻轻地放在床上:“睡一会儿吧,好不好?”

    凌南烟微笑闭上了眼睛。

    圣漠温柔地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体上,手仍旧紧紧相握。

    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一切都显得晶莹发亮。

    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在这样温柔的空气里蔓延下去,照亮了沉睡的少女和英俊的少年。

    像是镶了花边的画一样美好。

    圣漠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透明的肌肤,滑腻的柔美,冰凉凉的触感,他深深地俯下头看着她,那么专注,似乎用了一个生命的时间。

    她可知道他找寻了她多久?

    她可知道,他和她的身体里滚烫着的是同一种血液?

    她可知道,他早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不过,无论这一切她知不知道,他,不会再放她离去。

    热烈的掌声回荡在宽阔的礼堂里,上千张椅子上的人热烈地讨论着刚刚理事长介绍的学校概况,清音是美丽的学校,这是毋庸置疑的,贵族的学费,高档的学习空间,一切都美好的令人不敢想象。

    “下面请新生代表发言。”

    瞬间礼堂恢复了安静,缓缓地,一个美好的男孩子走上了红色的主席台,白色的衬衫,精致的侧面,灵动着泉水般的眸子,美少年轻轻地在台上站定,眼角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期待,亮亮的光辉在人群中寻找着,最后,悄然地恢复了黯淡的色彩。

    稍稍的停顿之后。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穆唯。”

    穆唯拿着白色的演讲稿,嘴唇泛着淡淡的银灰色,声音清澈流水般地洒落下来。

    字字清晰,温柔儒雅,芙蓉一般的眼底滑过一丝清泉。

    他认真地读着,每一个字都因为一种奇特的期盼许久的音调而慢慢高扬了起来。

    昔翮懒懒地靠着门框,眼睛半眯着,周围的尘埃瞬间连成了一条细线,活跃在睫毛与眼眸之间。

    还是来了吗?跟随着那个背影,那种悸动在心底已经扩散了多久?

    三年……

    那里有着成千上万的幽幽的水潭,上面飘零着思念的琴弦。

    沙哑的乐曲缓缓地拨动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回到清音,回到,拥有那个淡淡爱恋的人身边,尽管,早已经不确定,她是否还需要……

    少年收起稿纸微微欠身,在瞩目的热烈眼光下从容地离开这里。

    轻轻地敲击一下昔翮的肩膀,昔翮反过来敲打一下,两个人微笑着离开礼堂。

    来这里,心知肚明,所以,不再问,也不再答。

    热烈的眼光随着他们两个修长背影的消失而逐渐热烈起来,小小的议论声纷纷绕绕地响彻了整个礼堂,混乱地像是沸腾的一锅粥,到处冒着炸裂的气泡。

    “好帅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叫穆唯的吗?”

    “对哦,那他旁边的那个呢?”

    “好像是昔翮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看见他的时候偷偷查的,聪明吧……”

    细细碎碎的笑声慢慢地传递开来,说着什么‘要是这样的美少年能看中我就好了’‘要是我能和他有个邂逅就好了’这种小女生特有的白日梦情节,开始了大学第一天的浮想联翩。

    树影交错在孤独的岸边,一片青绿色下的两个影子微乱而沉默。

    穆唯目光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水,幽绿的一片泛着浅浅的光泽,嘴唇抿的很紧,不知道应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话,似乎已经遗忘了太多的年华时光。

    昔翮坐在草地上,背靠着一棵很古老的梧桐树。

    梧桐树苍老的树皮上面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爱宁宁一辈子’‘爱林桐一辈子’。

    人年少时总是这样吧,在充满光亮的地带忘却了人生的苍白,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音,唇齿相碰,一辈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出来了。

    一辈子有多长,就像永远有多远一样,这不是天文距离,不是数学公式……那么,谁知道,究竟是什么?

    “在想什么?”昔翮拔下一根草含在自己的口中,有着淡淡的泥土芳香。

    “没有,只是觉得……空旷。”穆唯看着辽远的天空,那里有着浅淡的灰白色,一群白鸽缓缓地滑过去,一道一道破碎的痕迹,他漠然地说:“觉得空荡荡的。”

    是的,空荡荡的。

    那种感觉如果没有人经历过是不会知道的。

    它来自于一种恐慌。

    沧海桑田的变迁,地动山摇的改变,是否真的能够全部承受?

    终于来到这儿了,终于挨近了,可是,为什么,这种空旷竟然还是无边无际……

    “呵呵……”昔翮淡淡的笑声透过空气竟然有些虚假,他说:“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某种无法达成的目的?”

    “是啊,无法达成。”

    “那为什么要……”跟随?

    “因为,思念。”干涩的嗓子里忽悠悠地吐出这句话,脑海中竟然一片空白,似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来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太熟悉这个词了吗?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我知道。”

    “嗯?”

    “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止她离开我,是不是?”

    昔翮深意地看着他,疑虑慢慢地凝结成一团,他点点头。

    “因为,那是她的希望。”

    那个时候就已经了解了吧,她的希望……

    不是拥有明媚的蓝天,不是享受金色的沙滩,只是一种属于自己的淡淡平静……

    没有凡事的骚扰,没有雏妓的荒凉,一个人锁在自己的圈圈里和自己的影子做伴,而那个家伙,穆唯是知道的,圣漠能够给她,给她想要的一切,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除了怀疑,什么也无法给与。

    于是……他决定,放她离开……

    等到,他足够温柔,足够成熟,足够能给与她最大的保护和幸福的时候,再次把她守在身边。

    “我不明白。”

    “或许不明白会更好。”穆唯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太阳在树叶的缝隙中穿梭,竟然有一点儿幽暗的光辉,但是现在呢?他已经能够给与她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不再确定,她会回来吗?

    真的,会回来吗?

    心里好像被堵塞住了,无数个棉花塞紧紧地堵在那里,喘不过气来,深深地呼吸,微微泛红的脸颊,原来这一切,曾经这么让他疼痛过。

    “那你的希望呢?”

    穆唯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透过阳光能够看见他透明的脸庞上的一丝慌张。

    从来不知道他的希望是什么,因为,自从认识她开始,他的一切就围绕这着她,就好像她是太阳系的中心,而他是尘埃的星球,受着无限万有引力的作用在她的周围转动。

    “不知道。”少年骚骚头发。

    昔翮轻轻地笑:“谈个女朋友吧。”

    “什么?”穆唯愣住。

    “我说……”昔翮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谈个女朋友吧。”

    “为什么?”不确定地音调回荡在树林的风之间。

    “因为到了谈的年纪了。”

    “你小子!”

    两个人微笑的身影在阳光下混乱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甜腻的笑声在校园中缓缓地回荡着波浪痕迹。

    风轻云淡。

    时光已经微微泛黄,偶尔能闻到沧桑的味道。

    其实,你知道吗?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故事已经忘却了,为什么你不能一样地忘却呢?

    苍白的时间转轮中……

    她不再是她,你不再是你……

    你们之间隔着厚厚的一层时光交错的侧影,年华的沙漏一点一点地消逝,岁月的痕迹一圈一圈盘旋,生命在此终结……在沧海桑田的世界里,往事不再依旧,岁月不再是歌。

    你们有着不同的方向,于是,走在某一个岔口的时候,必然,背道而驰……

    洁白的墙壁上一张张精美的画纸整整齐齐地贴在上面。

    女孩淡薄的影像,淡淡的微笑,小小的酒窝,眼神里的迷离无助,静静地站在飘满花瓣的雨中,白色的裙带被润湿,眼底是无尽的冷漠。

    星辰拿着画笔,每一笔都那么精致地在画面上洒下一层光辉的油彩,一道一道的彩色,始终画出同一个女孩的影像,那么的淡,那么的漠然。

    门被推开,凌南烟站在门口。

    “你来了?”星辰放下画笔温柔地看着她,然后站起身拍拍已经麻木的双腿,抽出一张空白的椅子递给她,尴尬地笑着:“不好意思,画室我忘了收拾。”

    凌南烟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修长而自由活动的双腿,怔怔地问:“医生说复健很成功,你的腿……”

    “完全没事了。”星辰的微笑好像全世界都瞬间亮了起来,樱花般柔美的眸子轻轻闪动的是她的模样,这样优美的少年,在窗帘微微收拢的丝丝柔柔的光线中竟然美好的有些不太真实。

    “太好了。”凌南烟看着他,微微地仰起头,已经这么高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因为时间太快来不及想还是很早就开始忽略他了呢?

    “吃饭了。”凌南烟微笑着说:“下楼吧,圣漠在等着呢。”

    微笑慢慢僵硬在美少年柔软的面孔上。

    圣漠……

    这个人就好像一只龙,孤傲而高贵,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宣誓地守卫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南烟……

    星辰微微苦笑:“我还有这么多没有画完呢?”

    “吃饭。”凌南烟冷冷地打断,倔强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她了解他,没有人比她了解他,如果只是因为圣漠的关系的话,那么完全没有必要,至少,她觉得是这样。

    星辰淡淡地吐了一口凉气,点点头:“好吧。”

    放下手中的画笔,星辰微笑着,漂亮的男孩的这种微笑好像点缀了世界一般灿烂。

    关门,下楼。

    越来越接近客厅,于是,更加属于圣漠的那种气息扑鼻而来,他想拼命躲闪,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寻找烂木头一样,这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因为,对于他而言,圣漠就是一个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紧窒的人。

    果然,圣漠安静地坐在长木桌的正中央,身体挺直,眼睛里的黑色一闪即逝,桌子上的刀叉摆的整整齐齐,三双,清晰地反射着光亮。

    圣漠看着两个人就座淡淡地问:“腿好些了吗?”

    微愣的诧异,星辰尴尬地咳嗽一声,点头说:“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圣漠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刀叉:“吃饭吧。”

    星辰深呼吸一下,不习惯地拿起刀叉,静静地割着白瓷盘中央烧得粉嫩的牛肉,默默地吃着。

    是否曾经试过这样呢?

    在两个热恋的人之间行走,他们手拉着手,而你一个人走着,却和他们同路。

    这种漫长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积淀下来的呢?

    星辰抬头看着天,蓝蓝的一片,偶尔的鸽群会把蓝天分割成好几个区域,深深浅浅。

    苦涩的水源慢慢地侵蚀着舌尖,轻轻地迎上一片寒冷寂静的深渊,无数的白色光点在身上模模糊糊地灵动着,漫天的彩色丝线凌乱而悲伤。

    空气里停顿着的是一点点的冰凉,流过耳边有点痒痒的触觉。

    “学校要开学了,又要重新选学生会的会长了。”圣漠默然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痕迹:“本来没什么的,只是有一个家伙参加了,所以我也要去。”

    在他和他的比赛中……

    他从来没有输过,当然也不算赢过。

    他和穆唯之间从来都只是一条长长的线段,一个是左边的端点,一个是右边的,无法相聚,只是默默凝望。

    “是吗?按照你的人气应该没问题吧。”凌南烟不上心地问。

    “不是,能让我视为对手的人,十八年,只有两个。”圣漠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叉,清脆地在盘子里发出一声碰撞。

    穆唯,昔翮。

    他总以为他们是一体的,后来才发现他们是闪光点的大集合。

    视为对手?

    这四个字就像是小虫子一样迅速地穿越凌南烟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破碎的印迹从脑海中一路奔腾到血管里,嗜咬一般在身体里窜动。

    那个模糊的痕迹始终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是应该忘记的吗?

    是真的做不到?

    还是,一直在欺骗自己?

    “怎么了?”星辰担忧地问。

    凌南烟收起茫然的眼神淡淡地微笑:“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回头注视圣漠的眼光,像风一般地逃离这里,背影粘着的视线被拉得很长,可惜,没有勇气停住脚步。

    是他吗?

    他说过会回来清音的,不是吗?

    头脑中似乎有千万个蜜蜂乱哄哄地叫,一切在这一秒钟混乱起来,烟雾弥漫的沉默里,悲伤慢慢流淌。

    明明没有说是他,为什么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呢?

    甚至还希望他来到这儿……

    混乱的思绪像是一个大大的棉球滚着悲伤的河流越来越重,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是他,是因为……太思念了吗?

    凌南烟将自己狠狠地甩向床,拿出柔软的枕头盖住了脸庞。

    世界一片黑暗,但是至少安宁。

    慢慢地,呼吸变得均匀,手轻轻地放开,枕头缓缓地掉落下来,阳光透过窗帘,丝丝缕缕地照射下来,眼泪,已经干了一片。

    闹哄哄的人群,长龙一般的队伍。

    阳光洒在黑色的头发上显出一大片暗影。

    打饭口只有五个,于是所有的人都挤挤嚷嚷地拥在一起,高的矮的,胖得瘦的,从远处看倒是滑稽可笑,不时传来抱怨声‘怎么又插队啊?’‘你一个人打几份啊?’

    食堂的钟表已经安安静静地指在了十二点的位置。

    挤满了人的食堂里,每张桌子上都是狼藉一片,电风扇和空调在呼啦呼拉地直响,从饭口出来的女生拿着自己的饭,眷恋地看着正中央的两张干净美丽的桌子,叹了口气,还是走向不远处稍稍干净些的坐了下去。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突然,像菜市场一般的食堂在几乎没有眨完眼睛的时候就安静下来,好像话堵在了喉咙里,叽咕叽咕地咽了回去。

    黑色的皮衣在阳光下微微泛灰,斜斜的头发轻轻地在风的吹拂下缓缓漂动,修长的身躯站在食堂的门口,挡住了一门的阳光。

    外面阳光灿烂,里面黑暗泛滥。

    圣漠皱皱眉头大步地跨进来,所有的人识相地分开,形成了一个倒八字形,他走到窗口冷冷地问:“我要的准备好了吗?”

    “呃……是的。”

    “那就端上来吧。”圣漠走向中央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所有的眼睛结成了一条条凌乱的线段打在他的身上,他高傲地坐在那里,深色的眼睛不经意地看着门外,然后微微侧开四十五度,已经十二点半。

    各种花样的菜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干净的白色桌布上,蒸蒸的热气忽悠悠地飘散在空中,一种淡淡的香甜味儿传开,他知道,她最爱吃的是莴苣,尽管她从来不说,但是他就是知道。

    阳光顺着大门闪闪地滑过光泽来。

    忽悠地暗了一下,一个歪歪的斜斜的影子打射了下来。

    圣漠嘴角蕴着一抹淡笑,他抬起头。

    充满阳光的沐浴下,一个白色衬衫的美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口,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支撑着姣好的身躯,眼睛明亮宛如樱花般散发着朦胧的雾气。

    穆唯淡淡地笑着,在与圣漠目光交汇的那一秒钟,瞬间迸溅出奇特的火花。

    圣漠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两种视线复杂地交汇在一起,各种各样长长短短的线段在淡薄的空气中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定格。

    然后,圣漠缓缓地站起身。

    穆唯走到他的面前。

    同时伸出的右手握在了一起,不松不紧。

    “你好,圣漠。”

    “你好,穆唯。”

    手松开了,两个孤立的影子在阳光下异常的分明。

    “我去吃饭了。”穆唯轻轻地说完走向中间的第二张桌子坐下,菜肴立刻摆在白色的桌布上。

    两个人都直立地坐着,静静地看着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滚热的菜在空气里慢慢变得微凉。

    门口的一晃,昔翮走进来,微微愣住,眉毛轻轻地拧了一下。

    “圣漠,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是的。”

    昔翮微微点头后坐在了穆唯的身边。

    两个人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偶尔抬起头,昔翮看见穆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空气中抖动,是因为什么呢?再明显不过。

    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四十,秒针的机械声一声一声格外的清明。

    冷冷的空气缓缓流动,门外的天空一片苍白,有着细细碎碎的光点顺着树叶零零散散地飘落,摇摇晃晃的光斑。

    此时,美妙的歌声从圣漠的口袋里传出来,跳跃地震动着。

    圣漠从口袋中拿出黑色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南烟’两个字,他按了接通键,声音沉沉地说:“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来到这儿?”

    “我不去吃了。”

    “怎么了?”

    “很累。”

    圣漠看着满桌青绿色的莴苣,失望涌上了某一个身体细微的角落,他说:“你好好休息吧,要不要带点儿东西给你回去?”

    “不用,就这样吧,再见。”

    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无限的忙音,于是他张开的嘴唇又冰冷地合上了,圣漠自嘲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凌南烟的画面,她,依旧深奥地令他走不进她的心里。

    他站起身体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食堂。

    满满的一桌菜真的,凉了很久。

    或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拼命地想走进她的生命,可是能怎么强求呢?谁能告诉谁呢?他们曾几何时,就已经把生命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圣漠的背影缓缓地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线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中。

    白衣的美好少年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脸缓缓地垂下来。

    是,只是错过了这一次,还是已经彻底地错失了……

    “你在想什么呢?”昔翮轻轻地在他的眼眸下挥手,微微的凉风刮在眼睛里,有着瞬间的迷惘。

    穆唯淡淡地浅笑,摇着头说:“今天外面的天不好,恐怕要下雨了。”

    果然。

    天气绵绵的感觉,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一切,慢慢地贴近灰白的苍穹。

    几只小鸟急促地飞过,浅浅的痕迹后,斜斜的雨滴缓缓地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笼罩住充满尘埃的大地。

    灰茫茫一片,无数的泥土沙粒在风雨中弥散,恍如一场沙尘暴的来临……

    雨中有着很清晰的泥土味道。

    凌南烟看着窗外,干净的雨丝冰冰凉凉地打在瘦弱的肩膀上,两只像蝴蝶结一样纠缠不清的锁骨上湿润了雨水的莹润光芒,琥珀般透明的眸子里洒下纷纷扬扬的雨水,顺着优美的脸庞滑落下来,像泪水一般晶莹。

    身上有些发冷,她呆呆地看着这美丽的春后的雨滴,一点一点地落在大地上,洗清一切尘埃,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一种自由的快感。

    她看见角落里的书,于是拿着雨伞走了出去。

    图书馆在学校的东南角,那是一栋很有气质的建筑,之所以说房屋有气质是因为它独特风格的构造,楼房有三层楼高,第一层是阅览室,不过现在一般无言地变成了情侣室,二楼和三楼都是图书室,二楼借,三楼还,两层楼里只有很小的空间给学生们看书。在细雨蒙蒙之中,这栋建筑竟然有种忽隐忽现的感觉,左边写着‘清烟迷雾’右边写着‘南有书屋’。很奇怪的八个字,没有人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节奏如此仓促的人们也从来不问。

    凌南烟拿着学生卡轻轻一刷,玻璃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青蓝色的琉璃瓦忽闪忽闪的,她按着电梯,看见电梯从三楼降落,电梯的门慢慢地打开,凌南烟走了进去,然后按着‘三’门缓缓地关上。

    上升,尽管不是很高的距离,但是伴有的总是一种眩晕的症状。

    白色衬衫美好的少年从雨中跑了进来,雨水润湿了他黑色的头发,一滴一滴地从优美的额角滚落在地面上,颗颗像珍珠般透明。

    他拿出藏在衣服中被保护的很好的书,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下,然后微微抬头,看着电梯已经停在了三楼定格,穆唯按着‘下’键,电梯空荡地打开,他走了进去,显示的也是三楼。

    凌南烟走了进去,很大的冷气,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缩缩肩膀,在机器上划自己的卡,借书的费用已经交完,她将书放在了前台的管理书架上。

    她看着图书馆,真是不小的气势,大概有几千平方的面积,每一排原木的书架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上面都是厚厚的崭新的书籍。

    从这里望去,密密麻麻的书籍,几乎无边无际。

    她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厚厚的书架里,几乎被书海淹没。

    雨滴清晰地打落在玻璃窗上延绵地滑下去,很优美的痕迹缓慢消失。

    微微泛着青色的树叶在风雨中哗啦啦地摇摆,透着细细的润色。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她坐在北边的一张小木椅上,桌子上放着的是五六本散文集。

    巨大的冷气,外面是绵绵的细雨,一个孤独的少女安静地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看书。

    面容淡定。

    那种淡漠的悲伤透过冰凉的空气划过一大道口子,没有血渗出来,也没有很痛,只是,那么深深的一道,刻在了身体的骨髓里。

    白色的裙子上滴着未干的水迹,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像是碎裂了一朵花般绽放起来。

    安静美丽的少女静静地看着书。

    背后靠窗的地方大片大片幽绿的爬墙虎藤蔓相连地向上攀爬,一片斑驳绿色在雨中交替着勃勃的生机。

    门缓缓地被拉开。

    眉目清秀的少年投了一枚硬币,一张白色的毛巾从自动贩卖机中掉落下来,他拿起毛巾,然后轻柔地擦拭身上的水珠,那些细碎的珠子四处滚落,迸溅在地上更多的水花。

    空气的冰冷缓缓地凝结了水珠,身上已经干了。

    图书馆里一片安静,硕大的图书馆里光线透明,几百盏高高的吊灯无论白天黑夜永远光亮着,他放眼望去,崭新的书籍安静地躺在各自的角落,等待着知心人的挖掘。

    安静的气息,他走在图书馆里,刷了卡,还了书,然后慢慢地在书架中游荡。

    抱着四五本书的穆唯放弃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反正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安静的,他索性坐在小木椅上,安静地看起来书来,雨滴仍旧洒在透明的玻璃墙上,像是等待着又一场没有遇见的错过。

    淡定的少女坐在图书馆的北边,俊俏的少年坐在图书馆的南边。

    幽绿的爬墙虎安静地看着两个人,身上柔润的光泽仿佛照射出光辉来。

    沙沙的翻书声被掩盖在轻柔的空调声和细细的雨声中。

    黄昏的时候,雨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

    太阳湿漉漉地出现在地平线上,放射着最后一丝光亮,东边的霞红的一大片,一大团紧紧地靠在一起,连成了一片红色的区域。

    久久沉睡的凌南烟醒来。

    安静睡熟的穆唯也醒来。

    图书馆洁白的墙壁山挂着的钟表安静地走动着,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凌南烟站起身把原来看过的书慢慢地放了回去,整整齐齐地用纤长细腻的手指轻轻抚平它们的书角,顺着书架一圈一圈地寻找它们原来所在的地方。

    终于一一放好,走过中间棕色的书架,一晃而逝的光芒,树皮上面清晰地用金色的笔刻着的‘泰戈尔诗集’,亮灿灿地站在那里。

    似乎是一块深埋在地底的金矿,等待着渴望发财的人的挖掘。

    凌南烟的心里好像有一丝丝的磁力被吸了进去,偶然想起现在流传的极为广泛的话语‘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心里宛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慢慢地被一种可怕的黑色漩涡填满,竟然凝噎着说不出话来,凌南烟的手轻轻地触碰那本书籍,干干净净,没有灰尘的足迹,心里终究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似乎在上面停顿了很久,脑海中的两个人物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最后,终于摇了摇小红旗,她的心底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将心中尘埃的幻影轻轻地拨开。

    她拿起那本诗集,放在手里。

    然后……

    一大片光亮的颜色从对面的空旷直直地射进凌南烟茫然的眼睛里。

    恍然隔世般地抬起头。

    细碎的时光匆匆在记忆里脱落,露出本来破碎不堪的面目来,泛着浓浓的腐朽和遗憾在这一瞬间缓缓地像悲伤的河流一般慢慢地流淌下来。

    吹一吹灰尘,原来,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是什么让他在此遇见了她?

    对面英俊的少年怔怔地看着同样发愣的少女。

    心里因为偶然而升起的巨大满足感狠狠地填补了内心的残缺。

    凌南烟空洞的眼睛无力地看着他,那一刻,似乎有着千万个毒虫在心里狠狠地咬噬,那种酥麻无力的感觉遍布了全身的每一个活着的细胞。

    她的手在发抖,在这样措不及防中与他重逢,心里似乎还没有做到足够的准备,一切,就发生了,而且,她无力招架他清水般透亮的眸子,那就像是利剑,一刀一刀地刺着她。

    往事一幕幕。

    在双眼交汇之中揉成了一条条孤独的线段,生硬地裹成线团,一根根地被抽出来检验记忆,深深浅浅的足迹留在沙滩上,一回头,还是被浪花冲了回去。

    已经,无法捡起……

    破碎不堪的东西早已经风化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尽管,它曾经像罂粟花一样美好……

    手瑟瑟发抖地拿着那本‘泰戈尔诗集’,突然发现,他的手中也是同样的一本‘泰戈尔诗集’。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儿,如果……她没有拿起‘泰戈尔诗集’,如果……他也没有在她拿起的时候同时拿起……那么就不会有中间书架的空洞,就不会再次看见他……

    需要这么条件的时间,是偶然还是必然?是巧合还是宿命?

    一切,都回荡在空茫茫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墙上的钟声沙哑地敲响了六下,已经六点了。

    没有人说话,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所有的话语都凝结在空气中被冻僵了。

    有多时候人沟通是需要介质的,就好像是空气,水,和固体之类的东西来传播想要给对方听见的话,可是,她和他之间,是不是,把这种唯一的介质给弄丢了?

    否则,为什么三年前他没有听见?

    他知道吗?她在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之前真的奋力地呐喊过。

    她说,她不是妓女……

    可是……

    他,没有听见。

    于是,她的心凉到谷底,选择和另一个人离开。

    就这样,尘埃落定的结局,即使三年前再次重新演一遍,结局仍旧会停在那里就嘎然而止,虽然故事未完,却永远不续了……

    她和他之间,是空集。

    除了冰冷的空气,抓在手里,只剩下什么也没有的冰冷……

     正文 第四章

    沉沉的睡去,突然因为梦中的一道白光而醒来,额头上细细碎碎的汗珠在阳光下格外的柔亮。

    窗帘上忽闪忽闪的光芒像是醒来时茫然的思绪一点点被慢慢吞噬在深海中的记忆里。

    是否有这样的感觉呢?

    一个人,一个你的心里念着千千万万次的人在偶然之间真的又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了,那么,怎么办呢?

    是可以从容地微笑说‘你好’还是落荒而逃呢?

    雨后的空气沉沉的流动,林荫道下是被风雨吹乱的嫩嫩的叶子踩在脚上有着沙沙的感觉。

    两个影子投在斜长的身后,一边深一边浅。

    身材修长的美好少年身边是一个低着头的长发少女。

    两个人的手中都是一本相同的‘泰戈尔诗集’,黑色的封面,金灿灿的字迹。

    突然,少女停下脚步,眼神倔强地看着少年。

    少年也停下脚步,低头俯身看着女孩,眼睛里流出温柔的光芒来。

    “我到了。”凌南烟的眼睛看着穆唯,就像是对上口形一样声音低沉地说着。

    穆唯的眼睛看着远方的一栋楼,果然,女生的宿舍就在穿过林荫道的尽头不远处高高地屹立着。

    “是啊。”淡淡的语言从穆唯的口中吐出,好像是细细的沙子一样湿滑。

    可是该怎么办呢?

    还不想离开你啊……

    “我们出去聊聊好吗?”终于说出压在胸腔里的一丝气流。

    可是,可以吗?

    凌南烟看着自己白色的鞋子,上面粘着一块灰色的泥土,雨后显得湿漉漉的。

    穆唯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在光线柔美的林荫道里,风沙沙地吹过耳边,少年弯下自己的腰,他细心地为凌南烟擦去鞋子上的灰尘。

    心里的某一根线在这里轻易地拉动了。

    听见了时光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耳边像磨盘一样滚动,沙沙的轮轴微微灰色调。

    定格在春末夏初的交叉线上远远地盘旋。

    手帕已经脏了,穆唯迟疑着是否应该扔掉。

    少女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微微抖动,凌南烟拿过小小的白色手帕的绿色边缘:“我帮你洗干净,谢谢你。”

    穆唯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她。

    到底是变了,这种几乎用光年也量不出来的距离把他和她隔在了两个区域,一黑一白。

    “没关系,我们……”

    话在这里突然停止。

    细细碎碎的树叶之间,摇晃着斑驳的树影,一条一条彩霞缓缓地射下来,一片浅淡的红晕。

    在那片红色的曲调里,站着一个男孩子。

    圣漠冷冷地看着,身体仿佛被僵硬住一般立在那里,风吹过刘海,有些刺眼,轻轻地眨一下,眼睛微微的痛。

    “圣漠……”想要说的话在第一时间冻僵在嘴唇里。

    “南烟,要回去吗?”圣漠淡淡地开口。

    凌南烟握紧粘有泥土的手帕点头:“好的。”

    “那,走吧。”圣漠说完转过身但是并没有离开,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凌南烟走到他的身边,用力挽住他的手,轻柔地说:“走吧。”

    在柔和的夕阳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彼此辉映着。

    而穆唯,仍旧像三年前一样,一个人看着两个人交缠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走出了视线,走出了生命,团团的空洞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地袭击……

    默默地两个人。

    夕阳下,成群的小鸟儿飞回巢穴,大片大片的,在天空中呼啦啦地张开翅膀,羽毛在空中优美地滑着各种弧线。

    “他和你说什么?”闷闷的声音透着上方的注视滚动下来。

    “说——”凌南烟微微一笑调皮地回答:“他说他喜欢我。”

    “那你呢?你怎么说?”圣漠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微微的恐慌,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竟然因为她一句小小的玩笑而喘不过气来,什么时候,就这样,被禁锢了……

    心中本来有一粒种子。

    因为遇见她而慢慢地发芽,吸收了阳光雨露,慢慢地成长起来,绿色一点点地浓郁出框架来,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要将他辛苦培养出的嫩芽连根拔起。

    这种感觉,是害怕?是保护?还是,因为不确定……不确定这根嫩芽到底是向着哪一个方向成长起来的?

    大片大片的空虚狠狠地击打着他的思绪,于是中断了。

    “我说——”凌南烟轻轻地微笑一下却没有延伸到深邃的眼睛里,她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说,我很喜欢他。”

    清晰地感觉到放在她细瘦肩膀上的双手微微缩紧。

    圣漠看着她,没有说话,那眸子里所深陷的黑色浓烈地吞噬着,无休止地扩散……

    轻轻地,一个淡淡的吻落在圣漠冰冷干裂的嘴唇上,就像是清澈的水一样缓缓地滑进嘴唇里,润湿了那里干枯的土地,缓缓地换来了生机。

    一股极其温柔的暖流淡淡地滑进他的身体里。

    圣漠黑色美丽的眸子诧异地一闪。

    凌南烟安抚地微笑,头轻轻地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寻求着一丝安全,是的,他总是给她安全的感觉,所以,无论到了多么危险的时候,她也不会害怕了。

    凌南烟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夜晚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大大的眸子里全部是他一个人的影像,被缩成了无数倍。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凌南烟埋在他的胸口淡淡地说。

    过了不知道多久,圣漠的手搂住凌南烟的肩膀,可是,他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是她的肩膀在颤抖?

    长长的头发顺着圣漠手指的缝隙伸出来,在晚风中飘摇。

    是的,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尽管,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她只是清晰地记得三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把她带离了黑色的深渊。

    而且永不忘记,于是,从此命定一生。

    埋在他的胸口,不想让他看见她湿了一脸的泪水。

    对于选举学生会的会长,在清音学院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两个高高的牌子,红色调的底色,金色的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穆唯,大一,工商管理系。

    圣漠,大一,工商管理系。

    所有的人排着一道长长的队伍,清音向来支持的是自由选举,弃权的票必须拥有足够的理由,两个透明的箱子,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票,一张接着一张,像是雪花一般落下。这是在清音里少见的,才仅仅大一的学生就拥有了如此的人气是不容易的,于是,教授和理事长坐在后台观望着。

    每一票落在箱子里,旁边的电脑就会多出一位数字,两边电脑的数目是交替上升的,票数越来越多,透明的箱子里大大小小的纸张翻来滚去。

    圣漠和穆唯静静地坐在一旁,有些好笑地看着无聊的游戏,本就没什么价值的,有价值的,只是旁边的那个人而已。

    当长长的队伍绕过一圈之后,所有的人都盯着大屏幕,银色的屏幕滚动着,等待的时间是十五秒。

    十四秒。

    十三秒。

    十二秒。

    随着时间的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体,看着那蓝色的等待条幅越来越短,第一次,分出的胜负,到底是谁赢?

    凌南烟坐在远远的长廊上,看着银色的屏幕滚动,心里好像塞了一个巨大的气球慢慢地开始膨胀起来,在还有几秒的时候轰然炸裂,满地的碎片,她狠狠地呼吸几下空气,手中的票已经攥的出了细微的汗水。

    一个红色的爱心跳出来。

    结果。

    穆唯得票数:13568票。

    圣漠得票数:13568票。

    多么整齐的数字,在大屏幕上各占了一个亮点,庞然大物般地被放大,还是相同的结果。

    圣漠讽刺地撇撇嘴唇。

    穆唯轻轻地皱眉。

    忙了这么久,还是和最初一样。

    主持人茫然地站在那里,拿着麦克风问:“请问刚才迟到的有谁没有投票。”

    众人看着彼此都疑惑地摇头。

    突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

    白色的连衣裙轻轻地飘扬,大片大片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是安静的天使般静静地在人间释放出美丽。

    圣源轻轻地微笑一下,小小的酒窝慢慢地浮现出来,她走上主席台,脸颊微微红润地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迟到了,所以没有投票。”

    主持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希望一般眼睛瞬间大亮,“好,现在请你投票,你一定要想好,这是最重要的一票……”

    圣源犹豫地看着大屏幕的票数,然后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哥哥说:“我的这一票,投给圣漠。”

    于是,在浑浊的眼光之中圣源慢慢地将自己手中的票投在了圣漠透明的箱子里,电脑突然地一闪,然后整个屏幕变成了红色的四个字‘圣漠胜出。’

    阳光细碎凌乱地照射下来,整个会场一片光芒。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说:“这次的学生会会长已经选出,是圣漠……”

    奇怪的感觉像是穿越了身体的每一个小孔般在凌南烟的心底慢慢地盘旋上去。

    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穆唯,一个好的角度,唯美的侧面尽显无遗。

    一丝柔软的光轻轻地打在穆唯的眼睛里,他茫然地看着天上,云彩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巨大的棉花糖。

    “等一下。”宛如天籁之音。

    瞬间,所有议论的声音都停止不见。

    在光芒盛大的光点中央慢慢地走出一个女孩子,金色的浅浅的轮廓有些恍惚看不清楚。

    慢慢地,容颜在阳光下一点点显现出来,波浪卷的长发,空灵的眼睛,小巧的鼻梁,淡泊的嘴唇,那么柔美的一道光线在她的身上缓缓地发射出去,那么长,那么灿烂。

    “怎么了?”主持人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不同的光泽从两个人的周围扩散。

    “你要说什么?”

    “我有两件事,一件……”凌南烟从口袋中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穆唯,手指僵硬在空气中:“还给你,谢谢。”

    生硬的话语停留在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沙哑。

    穆唯愣愣地接过手帕,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中没有光泽。

    “还有一件事是……”稍稍愣了一下她仍旧固执地接着说:“我还没有投票。”

    主持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请你投票。”

    凌南烟忽略过圣漠的目光,她走过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跨向主席台。

    阳光照射在两个透明的玻璃箱子上面,格外的纯净,像是水晶一般闪闪发亮。

    她的手放进左口袋。

    圣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穆唯挺直了肩膀。

    但是。

    手指的触碰,凉凉的空气在口袋与手指之间跳跃。

    其余,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张渗满了汗水的票?

    难道在刚刚走来主席台的时候不巧弄丢了?

    原来想要紧紧抓住的,却在不经意间早已经丢失……

    凌南烟的眼底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很浓的一抹忧伤积淀在身体里,巨大的河流翻涌而至淹没心脏。

    溺水了,周围什么也没有。

    她的手指在口袋中慢慢地握成拳头,还是,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我把票弄丢了。”

    风沙沙地吹着叶子,一片混乱的节奏。

    阳光洒在脸上竟然有种刺眼的明亮。

    凌南烟疾步地跑开。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来面对,就像是一个小偷般慌忙逃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只是想快步离开,躲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地守着心里的那片空白。

    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风中。

    圣漠淡淡地看着她,她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阳光,可是,她却不想照耀着他。

    议论声像是地上的碎纸片一样纷纷扬扬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想投票给谁?毕竟,她是圣漠公认的女朋友,她也没有反对过,可是,刚才圣漠已经胜出了她没有必要再来投一票,除非……

    一切,都让人那么不懂。

    穆唯的眼眸淡淡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就像是生命中的唯一养分迅速消失一般。

    悲伤,那么孤单。

    密密麻麻的小树林里,凌南烟坐在草丛上。

    树叶与树叶之间留下的一道狭长的缝隙,天蓝的几乎有些苍白,云朵一个一个的缓慢地飘着。

    什么时候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天空了,宛如透明的一个水池,波光粼粼,有着无数美丽的精灵在摇晃飘荡,最接近天堂的颜色就是蓝色吧,那么无暇美好。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微微地皱眉推开盖子,显示的是“圣漠”。

    “喂,圣漠,有事吗?”

    “你在哪里?”低沉地问。

    “小树林。”

    “我马上过去。”

    “不要!”很干脆的拒绝声毫不犹豫地从凌南烟的口中说了出来,以至于她自己都很吃惊。

    沉默了许久,沙沙的信号的声音在手机里格外的清晰,圣漠问:“那什么时候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凌南烟看着手表,说:“不用等我了,我今天回家会上三楼星辰的画室。”

    “……”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圣漠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眼底的灰色越积越浓。

    “圣漠,如果你想问我……”凌南烟愣了一下说:“如果你想问我刚才投票的事情的话我无法回答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为什么?”

    “我的票丢了。”

    “如果没丢呢?”

    “没有如果,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说完,凌南烟挂断了手机。

    树叶细细梭梭的声音盘绕在她的脑海中,如果没有丢呢?会毫不犹豫地投给圣漠吗?会为了不让穆唯输而又转投给穆唯吗?脑中一片混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月的树林自然的一片新绿,却深深地像是画笔一样着重了颜色,毫不见底,乌黑而混浊的空气里一片深渊,找寻什么,都是茫然无力。

    她仰头看着天,是你帮我做的选择吗?

    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做法吗?

    慢慢地脑海中涌出了一大片冰凌,冻僵了思绪,已经慌乱了的节奏,是继续错下去吗?也或者根本无权阻止……

    不久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离开……

    梧桐树连着梧桐树,宽大的叶子遮住了阳光的影子,仰头看过去,墨绿色的苍穹,偶尔有几只白色的鸽子飞过。

    凌南烟的白色裙子微微沾了些许绿草的汁液,她走在林荫道上,长长的卷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阳光柔媚的洒下来,金色的丝线一根一根地跳跃。

    突然?

    “站住!别跑,你这个烂东西!”刺耳的尖叫声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微乱。

    一个狼狈的女孩跑在前面,长长的头发零散地落在身上看不清面容,满是灰尘的衣服在奔跑中洒向天空无数的尘埃。

    “别跑,你他妈要是有种的话……”不堪的语言慢慢地穿越空气传到了凌南烟的耳朵里。

    “站住!”

    “你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前面的女生似乎没有听见般奋力地向前奔跑,头发在奔跑中颤抖。

    凌南烟静静地站在那里,时空仿佛慢慢旋转起来,斗转星移般地瞬间挪动,缓缓地把记忆烧了一个黑色的窟窿。

    那么深,那么黑的颜色,浓浓的滴落下来。

    乌黑的弄堂。

    湿漉漉的地面。

    年久失修的几盏亮不起来的路灯。

    以及晚上到处弥漫着的香水和香粉味儿。

    “你要是再跑我就废了你,臭婊子!”

    婊子?

    压抑在心底的空气缓缓地堆积在凌南烟的胸腔里,眼底湛蓝如海水,她勾勒起唇角,讽刺的微笑荡漾在苍白的面容上。

    多么熟悉的字眼?

    曾经这两个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跟着她的生命,一路走来,永远无法泯灭。

    记忆泛黄,有些褪色的纸张,唯有这两个字清晰可见。

    婊子,婊子,婊子……

    猛然的,一种强大的愤怒火焰在心中升起。

    熊熊燃烧的光芒,一切都化为尘土般的灰烬,像是一种火山爆发后的岩浆正在汹涌澎湃而来。

    慢慢地流淌,剧烈的温度,疯狂的火焰,吞噬了生命般到达了无止尽,陷入了糜烂的深渊沼泽,逃脱不出。

    风轻轻地吹过梧桐树叶,阳光下叶片相互触碰,纹路清晰可见。

    凌南烟冷冷地站在那里,目光里,是一片灰色的阴暗。

    狼狈的女孩躲在她的身后,畏畏缩缩。

    面前三个气喘吁吁的男孩红着脸愤怒地指着那个女孩说:“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老老实实回来和大爷我认错,我保证不打你——”

    “够了!”

    凌南烟冷冷地打断,目光是一种凌然的冰霜,似乎凝结了千年也不融化,这个女孩的身躯娇小,气势如此不凡,三个男子彼此看着彼此,最后还是气势汹汹地直起了腰。

    一个男子淫笑着说:“好漂亮的小女孩啊,是不是想和我们去喝酒啊?”

    凌南烟淡然地看着男子,沉稳的冷静好想一块块坚冰般透明,她感觉到身后的女孩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裙子,她轻轻地说:“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你们也配陪我玩吗?”

    声音像风一样轻柔,但是话却像针一样刺耳。

    “你,说,什么?”另一个男子咬牙切齿地问。

    “你有耳疾吗?很抱歉,我从来不欺负残疾人……”

    “你再说一遍!”男子大声地怒吼。

    凌南烟轻轻地微笑:“看来你的耳疾很严重。”

    “你……他妈的……”男子抡起手准备狠狠地扇下去,突然,另一个人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慌张地阻止:“不可以。”

    “为什么?”

    “她,她是……”说着,他小声地在那个男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瞬间,男子的脸白白红红交替着,手悬在半空中,放不下。

    凌南烟问:“你们是昔翮的人吧?他就这么放任你们胡作非为的吗?”

    “我,我……”三个男孩子脸上红成一片,很小声地说:“我们不是故意的,请南烟小姐原谅。”

    “原谅?”凌南烟看着身后的女孩:“怎么原谅?原谅你们的诽谤她是婊子吗?”

    这个词像是针一样狠狠地扎透了她的心,很深很深,深到,血流不出来。

    三个男子软绵绵地恳求,“对不起……请原谅……”完全失去了狐假虎威的气势。

    清淡的一个字飘出来。

    “滚!”

    好像是特赦令一般,三个男子的眼睛发亮,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阳光闪闪发亮。

    一片温柔的光线里,两个美丽的少女四目相对。

    眼睛里忽闪着泪水的光芒,星星点点,睫毛被风风干了泪水。

    “谢谢你。”声音轻得好像是雪白的丝纱缓缓地从天而降。

    “不用。”

    “我……”欲言又止。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女孩,她的头低垂着,双手相互绞在一起。

    “他们……”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她还是问了:“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妓女?”声音在风中冷冷地传递着,她清晰地看见眼前的女孩子颤抖一下。

    “为什么?”凌南烟又问着,是不是声音已经忘记了,忘记了曾经的那一种惨淡的苍白?

    女孩泪眼朦胧的看着凌南烟,梧桐叶外的苍穹,是一望无际的天蓝色,无数的光斑在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碎乱了地面一片深深浅浅。

    不知道过了很久,清晰地听见空气里传来正面学校广场的黑色大钟的声音,摇摇晃晃地震动。

    “因为……”女孩低着头,泪水悬空地滴下一滴,口齿干涩:“因为……我的妈妈,是妓女。”

    惊雷般的震惊在凌南烟的脑海中炸开,乌烟瘴气的一片废墟,刺痛缓慢地从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伸出触角来,攀爬,发芽成长起来。

    妈妈,是,妓女?

    妈妈,是,妓女。

    妈妈……妓女……

    为什么总是觉得在‘妈妈’这个词的后面加上‘妓女’两个字是何其的庸俗?难道这不是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吗?或者说这和‘我的妈妈是老师’‘我的妈妈是工程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但是,为什么,除了辱骂,还是辱骂……

    无尽的悲凉从无边的天空中像雪一般纷纷地落下,覆盖着整个世界,冰冷的一片,尘埃漂浮,世界慢慢沉睡,露出虚伪的面容。

    凌南烟的眼眶干涩微疼,阳光太刺眼,她轻轻地揉了一下。

    “我知道,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女孩始终没有抬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始终落的不停,手柔软的骨头几乎已经绞得泛青色。

    凌南烟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天空的云缓缓地从她的上方移动,斜长的影子黑乌乌的一片。

    云淡风轻。

    阳光透过缝隙,所有的纹路清晰可见。

    凌南烟缓缓地说:“有什么呢?我也是妓女的女儿……”

    女孩慌乱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满是一种不可置信地情感,嘴角微张:“你说什么?”

    凌南烟无所谓地笑笑说:“可是我一样活得很好。”

    细细的温暖缓缓地穿越周身麻木的神经,一点一点地浮起柔软来,就像是一根铁棒放进极度高温的锅里,最后出现了可延展性的铁丝一般。

    女孩子怔怔地看着凌南烟,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凌南烟微微叹了一口气,找寻了这么久,总以为世界的她是被整体所孤立的一小片黑色的区域,如今,才发现,她迷了路,她的人生也有命运相同的伙伴。

    她伸出白净修长的手说:“你好,我是凌南烟。”

    “凌南烟?”女孩似乎被吓了一跳,“原来,你就是凌南烟,怪不得他们这么怕你……”

    凌南烟冷笑:“他们怕的不是我,是圣漠。”

    女孩害羞地伸出自己的手,但因为全部是灰尘她有些犹豫着,凌南烟却覆盖住她柔软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很纤细。

    凌南烟轻轻地淡笑,女孩也轻轻地笑着,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阳光洒在地面上,奇怪的光斑蔓延。

    风安静地在林间飞舞,许多奇形怪状的灰尘静静缤纷。

    “我,我是黎杉。”

    “哪个杉?”

    “黎杉的杉喽。”

    “……”

    夜色阴沉。

    浓浓的乌云厚厚地遮住了黑色漫无边际的天空。

    凌南烟躺在床上。

    一道闪电惊雷般的记忆炸开。

    空茫茫的一片尘埃,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浓厚的血光,一把刀,狠狠地插进美丽少年的身体里,深到无法预测的距离。

    漫天的血迹,身上,手上,地上,记忆里,痛苦里,悲伤里,全部都是被凝结在一起的浓厚的血腥味,恶心的感觉明显的在胃里翻搅,似乎已经涌出酸水来。

    满地的血泊,流成了一条悲伤的河,穿越了心底最阴暗的那个区域,撞击着某处脆弱的呼喊。

    妈妈,妈妈……

    白寥寥的空气,在空中留下一串串白雾,蒸腾在记忆里的模样渐渐变的苍白,母亲躺在白色的床上,永远沉睡了……

    狠狠吐了一地的酸水,满头的大汗在夜晚透明的宛如珍珠。

    凌南烟抱紧自己的双腿,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间,泪水混着汗水交融在软绵绵的床上,乱了一地的记忆。

    栀子花苞静静地透着月色审视着她的美丽,却不知,这是凌南烟最痛苦的四月。

    痛苦就像是无数的小飞虫停留在骨髓里,随时随地就可以狠狠吸上一口,谁也看不见,但是却随着白细胞的减少而慢慢变得鲜明起来。

    夜晚,白色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似乎用着非常冷漠的眸子俯视。

    窗外的栀子花泛着清幽的白色,有种闪闪发亮的感觉。

    星辰一笔一笔地勾勒着同一个人,淡漠似乎是画面的主色调,漫天的浅灰色朦胧一片,深幽的海域,缓缓地漫过思维,一点一点炸裂开出……

    五彩的泡泡。

    必须要快一些将他心目中的她画完吧?画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微笑……

    否则,他,就没有时间了吧……

    风轻轻地吹过半遮开的窗帘,里面没有来得及贴上墙的画纸呼啦啦地飞起来。

    门被打开。

    凌南烟苍白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些看不清楚。

    风渐渐止息,画再次安静了下来,泪水却洒了一脸,凌南烟默默地看着星辰,他专注的侧面好像一个雕塑,宛如完美的一个神的作品。

    她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似乎能听见他淡淡的呼吸声,柔软美好地铺散在空气里。

    手不住地颤抖,慢慢地伸过去,环住星辰美好的背部。

    明显的一下僵硬,星辰放下手中的画笔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细而冰凉。

    没有说话,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解释或语言,他知道她痛了,于是,他轻轻安抚她的疼痛,让那种沉沉的痛楚全部渗在他的身体里才足够。

    钟表一分一分地过,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的声音细碎纷乱。

    “星辰……”沙哑的声音有些冰凉:“星辰,抱着我……我好累……”

    星辰轻叹一声,他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柔软的身体,那种紧窒几乎连空气都穿越不过去。

    泪水冰凉地透过星辰白色的衬衫,一片亮晶晶的痕迹。

    星辰小心地抚着她的背,柔弱的仿佛是一层干净的沙,风一吹就碎了。

    “乖,睡吧,好吗?明天总是会让今天成为过去……”就像三年前一样……成为历史的一片尘埃。

    “星辰……”喃喃自语的声音,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仿佛他是一个唯一的温暖,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

    星辰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墙上的两个相框,都一如既往的微笑,白色的棱带那么长地悬挂下来。

    明天是哥哥的忌日,下个月是凌妈妈的忌日。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无助。

    已经哭累了的凌南烟睡在星辰的怀里,泪痕还没有干,咸咸的味道染上了空气的清新。

    他抱着她,她长长的头发像是瀑布般的水流一样垂落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上,盖上了洗得很干净的被子,头发陷在枕头里,她不安地睡着,眉头皱得很紧,呼吸平静。

    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会这么平静吧,因为,她把他当作亲人。

    只是亲人。

    外面的星月已经漫天。

    天空是一片深蓝,看不出来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才在冬天里将到晚霞的夜色。

    不久,门锁被扭动。

    圣漠走进来,星辰停下画笔。

    “已经睡着了吗?”圣漠认真地看着她美丽憔悴的容颜,心里仿佛被扎了一下,很疼。

    “是的,过了最近几日就没事了。”

    “那就好,现在我把她抱回去了。”几乎是没有商量的语气。

    星辰愣住一下点头:“好的。”

    圣漠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非常轻柔地将她的头摆放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托住她微微盘曲的双腿,凌南烟整个人就这样在他的怀里安稳下来。

    “你继续忙吧,我走了。”说完,圣漠踢开没有关好的门走向了凌南烟的卧室。

    星辰看着圣漠的背影,不放心的因素慢慢地在他的心里扩散开来,他跟着走出去,圣漠打开了凌南烟的房间。

    星辰皱着眉头,思绪慢慢变得很空,他最终还是回到了画室。

    关好窗户,窗帘没有一丝缝隙地被拉好。

    幽蓝色的房间里淡漠的美少年安静地坐在床上,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还在发什么呆呢?”昔翮坐在他的身边警告:“已经十点了,明天有两节大课还不睡觉?”

    “我今天……”

    “选票失败了?”昔翮好笑地看着穆唯说:“就算第一次看见你失败也不至于这样吧。”

    穆唯惨淡地笑笑说:“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久久的沉默,穆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那两个字似乎也迫不及待地从他微微张开薄薄的微凉嘴唇中跳跃出来,那么鲜活的两个字,记忆曾经被缓缓地掩埋。

    可是如今因为这两个字而变得无比鲜明起来,一切都是这样,包括他的伤疤。

    “南烟。”穆唯惨淡地微笑夹杂着无数的无奈:“我遇见南烟了,她和……圣漠在一起。”后面的字似乎吐出来很艰难,徘徊在齿间很久才跳出来。

    有一种酸涩竟然渗进了白净的牙齿。

    惊人的沉默,穆唯没有想到的昔翮的沉默,不安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灰点儿,泛黄的记忆碎片中寻找着蛛丝马迹,混乱越来越多,压得空气无法进入呼吸的肺部。

    “昔翮……你怎么了?”穆唯淡淡地问,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吧,从一开始他们都是这样的……

    自己所怜惜着的女孩子,脆弱的身躯高高直起的时候,眼睛冰凉如雪水的时候,一切旧时的影像还如此鲜明,可是,她的世界里突然不需要你了,那么,你会不会觉得……失落呢?

    还是,不仅仅是失落呢?

    昔翮茫然的眼眸慢慢从松散再次凝固起来,他拍拍穆唯的肩膀说:“早些睡吧,晚安。”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似乎根本不想谈到这个话题。

    或许,真的……

    想从他的生命中将她的影像慢慢地淡下去,直到,能够心平气和地看着她,祝福她……

    一路幸福……

    昔翮在拉门的时候说了句:“明天记得回家,今天你爸看见我要我告诉你的。”

    “呃?好的。”

    关门声震响了空气。

    一个人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的那一票,是投给他的吗?可是,这一团谜,是没有谜底的。

    昔翮站在走廊上,靠着护栏,美丽的别墅灯火通明地闪耀着,他垂着头,喃喃自语着一个同样的口型。

    南烟……

    眼睛紧紧地眯起,昔翮偶然发现,这个女孩和原来的轮廓慢慢交错开了。

    如果……

    你不是凌南烟的话……该有多好……曾经因为一时的怜悯而想要保护的女孩子脱离了自己的世界,不留痕迹地离开,但是,当另一个巨大性的毁灭来临之前,却在庆幸着,幸好,她走了,离开了……

    仇恨憋在胸腔里,闷闷地疼,昔翮握紧了长廊的栏杆。

    夜晚,更加清冷孤寂。

    凌南烟的汗水轻轻地滑落下来,干涩的嘴唇里迷迷茫茫地吐不清晰声音,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圣漠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小心地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用手纸巾帮她拭去额头的汗水,他不知道她所要承受的是什么痛楚,只是明白,他会心疼。

    那种疼痛不比从他的身上割下皮肉来少一分一毫。

    紧紧的皱着的眉头因为旁边温柔地安抚而安静了下来,凌南烟陷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圣漠的呼吸越来越沉,他站起身打开窗帘,外面一片银灰色的光线,淡淡地透过干净的玻璃反射进来,他眨眨眼睛,微微的酸痛,然后,拿出黑色的钱包,在最角落的一个拉环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苍老的纸张。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偶尔的几个字在灯光下还是清晰可见的。

    两个清楚的签名,尽管有些零乱。

    甲方:白昭楠。乙方:凌清音。

    协议内容:捐赠骨髓。

    受益人:圣漠。

    捐赠人:凌南烟。

    时间:1990年8月1日

    以下的字迹是一些公证处的说明和条件,显得不再重要,所以有些破损,皱巴巴地看不清楚了。

    白昭楠,是圣漠的母亲。

    曾经,是她的骨髓移植到了他的身体里,于是,他的生命得到延续。

    这似乎就是命运,千里迢迢找到她,只是为了,把她疼爱到他的骨髓里,因为,他和她本就合二为一。

    他必须爱她,从他接受她的骨髓开始。

    那时候,他和她都只有两岁,记忆是那么的淡,而长大后的他也是在偶然间看见这张证明条才得知,本以为生命是自己的,可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寻找她,寻找那个和他的生命捆在一起的人。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而她,属于他。

    只是,这种属于,是永久性的吗?

    夜晚朦胧一片。

    辰星纷繁。

    轻轻地扣门声,一声接着一声,手腕的力度很轻柔,似乎生怕是吵到了谁一般。

    圣漠打开,穿着白色睡衣的圣源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是一片茫然的雾气,嘴角抖动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圣源?怎么会来到这儿?”圣漠随手把门关上和她站在走廊里。

    圣源淡淡地看着虚掩着的门框,落寞慢慢涌上了眉梢。

    “我们的说话声会吵到她。”圣漠注意到圣源的眼神而浅浅地解释着。

    圣源看着他,雾蒙蒙的眸子里有一点湿润的光泽。

    心里,就无故地疼了下去,嘴角却轻笑起来,像是夏花一样耀眼灿烂。

    竟然真的是这样。

    因为爱护别人的一句话,自己的心,竟然也可以疼痛的如此无力。

    眼前的男孩,她深爱着的男孩,眼睛里的人,十八年来从来都不是她……

    偶尔一种可耻的感觉缓缓浮上心头,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唇混着微咸的血腥味儿,他是哥哥,可是,无论这样告诉她自己多少次,爱了就是爱了,就像吸上了大烟一样,永远都戒不掉。

    “有什么事情?”圣漠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安地看着虚掩上的门。

    “她在睡觉,不会有事的。”圣源苦笑着。

    圣漠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地抬起手腕,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的位置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说着圣漠就要走回房间。

    “哥——”圣源轻轻地一声呼唤,就像有一只小飞虫不小心飞进耳朵里,酥麻麻的感觉。

    “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刚才不来的话,你会不会一直守着她直到天亮?”

    慌张仿佛越来越深的海域已经漫过了身体,窒息感在海与天混在一起的潮湿空气里,洒下了,多少,泪滴。

    “傻瓜,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圣漠奇怪地看着她。

    眼前的漂亮女孩在冰冷的空气下,白藕般的玉臂轻轻颤抖,倔强的身体站在那里,很固执地说:“请你告诉我,你会吗?”

    尽管早已经知道答案,可就是希望他能亲自告诉她。

    这是为什么呢?

    是希望他的回答能让自己死心还是奢望他留给她一丝活着的光芒?

    沉默很久,圣漠微笑地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圣源柔顺的直发,认真无比地说:“会。”

    就好像是一只在汪海中行驶的船,就这样孤寂地走着,因为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在一个微浪之间,整个船头开始倾斜,迅速地,沉浸了冰凉的深海之中,连呼喊的声音都来不及。

    圣源的眼睛在客厅的灯光下明明灭灭地闪耀,潮湿的眼眶里颗颗晶莹的珍珠镶嵌着,她在这样美丽的空气里柔媚地微笑,白皙的牙齿有些透明。

    “你……”圣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哥哥,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并不喜欢你?”圣源的声音颤抖。

    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一定要留在她的身边?

    圣漠的眼眸像是陨星划过天际一般迅速地熄灭了光辉,暗暗地结成了一条线。

    “那又怎么么样呢?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悲伤的话顺着薄薄的嘴唇用力地吐出来,在空气中逐个被压成了碎片。

    圣源怔怔地看着她的哥哥,她完美的哥哥,她深爱的哥哥,在她的面前清楚地告诉她,他的爱情,与她无关。

    “她喜欢穆唯。”圣源冷静地说:“不过,哥哥,我会帮你。”

    “帮我?”圣漠疑惑地问:“帮我什么?”

    “我会帮你。”圣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长长的透明的指甲几乎馅在了肉里,疼痛也会慢慢让疼痛失去知觉……圣源眼眶里聚集浓浓的雾气说:“哥哥,你要相信我,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圣漠看着她,她的脸上平静的好像是一滩水,毫无波澜,可是,他们是双生子,他相信心灵感应的,为什么他突然想撕去她虚假伪装的皮囊,此刻的她在一步步绝望……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源转身离开,脆弱的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细细地一道,有些零散。

    圣漠想问出口的话被凉凉的夜风吹散了。

    窗帘在晚风中飞舞,圣漠走过去,关上了摇曳的窗户。

    夜晚,总算平静。

    圣源是在图书馆里遇到穆唯的。

    美好的男孩子在阳光下浑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好像在睡梦中一般淡淡的完美无瑕,少年的眉头轻轻地弯起来,薄薄的唇角,淡淡的灰色透明。

    圣源微笑着走过去轻轻地把书放在桌子上。

    美好的阴影投射下来,穆唯轻轻地抬起眸子,清水一般的光泽中反射着圣源的小小轮廓。

    “圣源?”穆唯的眼睛中透着疑惑。

    “穆唯。”圣源坐在他的身边,风轻轻地吹过,少年白色衬衫的味道轻轻地飘过去,好闻极了。

    “有什么事情吗?”

    “穆唯。”圣源的眼睛闪亮着奇异的光泽,手轻轻地拉住穆唯的袖口轻轻地说:“穆唯,我喜欢你。”

    脸红的如一枚桃花瓣。

    透明的芬芳弥散。

    缓缓的沉默,少年轻轻地抽出自己的袖子,嘴角洋溢着微笑,眸子里却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冷淡。

    “穆唯?”圣源慌张地叫了一声。

    穆唯站起身,拿起自己手中的书,将它们小心地一一放回原位。

    少年的背影那么的落寞,就好像是一个一直在等待的人,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没有回头,美好的影子投在了圣源的身上。

    门开了,穆唯消失在漫长的走廊里。

    那是什么?看见的那抹光泽和黯淡?

    如果是他心中的她,那么此刻的结局,又是什么模样?

    圣源的眼睛慢慢地沉下来,穆唯,圣漠,你们用生命爱着的女人,是一条毒蛇,她会将你们毫不犹豫地吞噬,然后,毁灭……

    可是明明是这样,为什么……

    你们仍旧,头也不回地,去追赶她所在的方向?

    泪水滴嗒一声落在干净的纸面上。

    美丽的书皮,刚刚印刷好的书面上有一种淡淡的油墨香,泪水像是一朵花般打落下来,字迹慢慢变得模糊……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酸涩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

    哥哥,其实,我早就知道,爱你的结果,是粉身碎骨。

    可是,我依旧像你一样,不顾一切。

    尽管,你是追寻着另一个女孩的背影,但是我们有着相同的方向,因为,我永远也不想迷失你。

    圣源把书放回原位,她站在图书馆的窗户前,薄薄的窗帘像蝉翼一般在舞动,窗户边缘的风细细碎碎,阳光零乱,淡蓝的苍穹是一望无际的悲伤。

    乌云已经越来越厚,雨点马上就要降在地面,可是,那会是上苍为谁滴落的泪水?

    轻微的霞光映透了东边的云彩,淡淡的光芒洒在柔软的窗帘上。

    餐桌上,圣漠,凌南烟静静地吃着早饭。

    “星辰已经去美术学院了,很早就离开了,说今天好像不回来。”圣漠边吃边解释着。

    “是吗?”凌南烟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淡淡的眸子里潜藏着奇怪的光泽,她皱着眉头,小小的眉心拧在一起。

    “怎么了?”圣漠问。

    凌南烟放下手中白色的碗筷说:“圣漠,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凌南烟深吸一口气说:“圣漠,我想过些日子去看看他们。”

    他们的,墓地……

    圣漠的手缩紧了一下,他看着凌南烟良久说:“随便你。”

    “谢谢你。”总算松了一口气。

    圣漠的眼睛里铺设尘埃,很淡很淡的忧伤从他的周身孤独地散发出来。

    总是忘不了过去的她,该拿她怎么办呢?

    因为她的过去,他没有参与过……

    “我今天要去法国。”圣漠安静地说。

    凌南烟疑惑了一下,怔怔地问:“为什么?”

    “大概是那边的项目有问题,我妈妈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轻轻地回答:“哦。”

    “大概一个月。”

    “……”

    “要小心照顾自己。”

    “嗯。”

    阳光在窗帘中跳跃,顺着一条细缝的窗户,外面是微微泛绿的苍穹,无限地延伸下去。

    窗外的柳树嫩芽轻轻地抽出来,一群小鸟飞走,另一群飞来,跳跃,欢叫,如此循环下去,就像是,亘古不变的感情。

    “要我送你吗?”

    “不要。”很拒绝的声音响起。

    凌南烟惊异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悲哀滑过,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即使她不会说什么,他也从来没有真的和她生气过。

    吃晚饭,安静的空气里微沉的是两个人交错的呼吸。

    凌南烟看着圣漠坐在沙发上,眼睛凌厉地看着手中的各种文件,疲惫出现在他的眼圈痕迹中,微微淡红的血丝,似乎在预示着,一夜没睡的事实。

    一种歉意夹杂着温柔瞬间溶化在凌南烟冰冷的心底。

    凌南烟切了水果,用托盘摆在圣漠的面前,牙签一个一个地穿上西瓜,橙子,葡萄,荔枝。

    “吃一口,好吗?”声音里极度地柔软,仿佛恳求一般在圣漠的耳膜边响起。

    圣漠疑惑地看着她,不经意地张开嘴唇吃了她拿在他面前的西瓜,细细地咀嚼,甜腻的味道顺着他的喉咙一直滑到很深的地方,泛滥起来。

    “好吃吗?”她眨着大眼睛问他。

    圣漠怔怔地点头。

    凌南烟微笑着拿着另一片橙子喂他,“尝尝这个味道。”

    圣漠听话地张开嘴唇,没有办法,他对她始终没有抗拒的办法,无论是怎么样的冷战,只要是她轻轻地一软,他就不再有任何的抵抗力了。

    圣漠皱眉:“好酸。”

    “真的吗?”凌南烟的眼睛亮亮的。

    圣漠怀疑地看着她,说:“你是故意的?”

    凌南烟微笑起来,唇红齿白,她躺在他宽大的怀抱里,闭着眼睛说:“那是一个没有熟的。”

    “你呀。”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一片笑声荡漾在客厅里,慢慢地旋转起来,一切都宛如明亮的光芒,那种幸福在他的宠溺下无限地像等差数列一般地递增上去。

    只是,或许会忘记,幸福,可能会超支。

    昔翮走在马路上,修长的双腿在马路上刻下一道深刻的影子,他的手中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大大小小的葡萄混乱地摆在一起,相互碰撞。

    长季精神病医院。

    大大的几个字干干净净地在午后的阳光下闪亮着,五彩的光辉几乎刺痛了眼睛。

    昔翮微微泛红的眼角在阳光下留下一抹印记,他沉重地抬起双腿走了进去,黑色的影子在他的身体里折射出很长的一道暗影,那么的冰凉和黑暗。

    他熟悉地走到3056病房,刚刚消毒过的空气还留着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长长的走廊似乎刚刚被拖过还留有湿漉漉的水痕。

    病房里干净整齐,却没有人。

    昔翮放下手中的葡萄,他出去问刚刚路过的护士:“你好,请问一下,这个房间的病人呢?”

    “病人?”护士冷冷地看了一下门牌号说:“她最近的病情很不稳定,所以被送到加护病房了,听说她好像在昨天把一瓶消毒水当饮料给喝下去了。”

    昔翮的心里狠狠地被击打着一种疼痛,缓缓地蔓延开来。

    无尽的巨大河流冰凉地滑过心间,混浊的河水泛着腐朽的臭气,无数种垃圾在这里静静地被淹没。

    他跑去加护病房,那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女人,短短的头发上已经印上了斑白的痕迹,细细的皱纹在阳光下一条一条那么的深刻清晰。

    带着氧气罩,周围的机械置备发出咝咝的响声在监控着。

    安静的病房里。

    静静的躺着的女人。

    他的母亲。

    神志不清,除了一个人,谁也不记得,包括自己的儿子。

    阳光丝丝缕缕柔软地照射下来,一片金色的光圈。

    无比灰暗的天空,云朵飘着,大片大片的灰色,深深地悲凉。

    更大的旋涡在身体里慢慢地凹陷,沉痛的触觉像是藤蔓的脚一般刻在血液力攀爬。

    昔翮站在阳光的阴影下,默默地流出泪水。

    曾经想要拼命忘记的东西在此刻原封不动地回来占据了一切领地。

    无限黑暗的区域。

    越来越深的着色,昔翮的心底深深地被一种奇怪的黑色旋风卷到了另一个地域。

    那里叫做,复仇!

    于是,为了这个,而接近了穆唯……可是为什么,需要伤害的人自己却依旧那么想要保护?

    甚至包括……凌南烟。

    天空中深深浅浅的云彩暗暗地碰撞了起来,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依然的冰冷河流在脑海中流淌。

    空茫的一片,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巨大的悲恨在骨头里铮铮作响。

    总以为世界是公平的,总以为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变得很好,可是,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的时候,那种巨大的痛苦就好像是一把大火狠狠地炸毁了你心中构建的一切美好。

    于是,绝望的灵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白寥寥的空气,迷茫的雾气在这个世界的尽头不止地弥漫,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面的光泽,于是,顺着这条悲伤的巨大河流慢慢地摸索。

    以为找到了陆地,可以呼吸,才发现,海市蜃楼,一闪而过。

    于是,你说,我要报复世界。

    深深地,听见一丝颤抖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卑微地响起,她,是,自己曾经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啊,于是,又有一点淡淡的光辉照映在心底的小小一片角落。

    可是,他知道,一种失去爱的沉痛已经把神经拔去,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在头脑中炸开。

    尘埃混乱地飘飞。

    世界旋转在悬崖的边缘。

    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寻找的勇气。

    脚步乱了,故事错了,一切,都在悲伤的河流中那么的湿漉漉的,凉凉的,直到一无所有。

    乌黑的云彩向远方无边的延伸,大朵大朵的聚在一起,划出微红的天空的几道血痕。

    星辰拿着伞,凌南烟走在他的身边。

    这是一条上坡的路,很多尘土在风中混乱地飞扬,走过的地方已经大大小小的墓碑,一片孤独的苍凉。

    “在前面二十米大概就到了。”凌南烟似乎自言自语。

    星辰怔怔地看着她,痛楚到麻木的血液在心里无望地奔腾,脸上却平静的如毫无波澜的水面,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掩藏,而且,越来越深?

    一小片阴阴暗暗的地方,交错斑驳的树影下,两个白色的墓碑安静地停留在那里。

    时光缓缓地滑过去,指尖流露着细细的缝,那么自然地穿过去,遗落的是一片尘埃的足迹。

    墓碑下杂草众生,灰色的泥土松松地各样的形状。

    凌南烟呆呆地看着,许久,都忘记了要有什么动作,手中的百合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摆,淡雅的芬芳瑟瑟地传进墓碑的泥土里,干巴巴的香味。

    两张照片,微微泛黄,嘴角的微笑如此寂寥。

    星殒。严育红。

    轻轻地,手指微微地颤抖,两捧花安静地被摆在苍白的笑容面前。

    静默的空气在此刻开始沉淀,心里仿佛有一种巨大的情感在脑海的匆忙中白花花地绕过,一圈一圈,不断地在脑海中像爆米花一样炸开。

    那么深,那么深的记忆,带着无数星星点点的悲伤在此刻倾斜而来。

    风呼呼地吹,路边的梧桐树哗啦啦地响声,越来越灰暗的苍穹,无数的鸟儿急着回巢。

    颜色一深一浅地倒映着,在风里摇摇晃晃,在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两个孤单的背影。

    回忆像是巨大的漩涡,就这样,把她和他,一起吸进去了……

    那一年夏天,一九九四年。

    修长的双腿快速地走动,温柔而美好地带着笑容,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经沉睡,但是不安的眉头依旧紧皱,脸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令人不忍观看。

    阳光洒下来,温暖的光线丝丝的动人。

    很舒服的床,凌南烟慢慢苏醒过来,看着她的是一个小男孩,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眉毛好长,微微翻卷起来,樱花般的眸子特别的光亮动人,好美丽的小男孩啊。

    “你是谁?”星辰真诚地问。

    凌南烟看着他久久地才说:“凌南烟。”

    “凌——南烟。”星辰的嘴巴里叽叽咕咕的重复着,美丽的额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你是凌南烟。”

    凌南烟点点头。

    “那,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吧。”清泉般的声音缓缓地酥麻地进入她的耳膜,她颤抖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说:“什么叫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小男孩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他皱起美丽的眉毛,手指放进嘴巴里想了很久说:“一起生活就是永远在一起吧……”

    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就好像是深处冰窖的人第一次接触到温热的泉水,慢慢地渗进了身体里的每一个活着的细胞。

    星殒笑着,高中的男孩总有干净的领口和白净的牙齿,英俊的脸庞升起一滩雾气般的迷茫,他抱起凌南烟,牵着星辰:“我们去吃饭了。”

    冰凉的心因为这种亲昵的动作而显得不安起来。

    星殒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们……是谁?”凌南烟声音颤抖地问。

    空气慢慢地沉淀下来,干净的声音好像是清泉一般流淌下来,洒在心田上,那里的幼苗刚刚发芽。

    “是亲人吧。”星殒认真地看着她说。

    亲人。

    这两个字像是火苗一样在她的生命里开始燃烧起来,一点一点地燃烧着,不仅有温度还有透明的光线。

    “我们,是亲人?”不确定的语气。

    “是的,亲人。”星殒的手缓缓地盖住她的,温柔的笑意荡漾在俊朗少年的脸上。

    “那么,我再也不用……”

    “是的,再也不用。”星殒重重地说着,那惨淡的回忆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慢慢地变淡,孤儿院,已经离开了,那么,就连记忆都不要再回去了……

    “你和我一样叫他哥哥啊。”星辰眨着美丽的可以勾人魂魄的眸子说着。

    两双筷子同时将热乎乎的菜放进凌南烟的碗里。

    暖流慢慢地流淌,外面浅蓝色的苍穹上,有着太阳明明晃晃的光泽。

    砰然停止的回忆,好像有什么线猛然地断裂开来,斑驳的影子下深深浅浅的暗影,氤氲出冷然的雾气。

    风静静地吹动长长的发梢,根根丝线般的卷发绕了一圈又一圈。

    泪水凝结在眼眶中,淡淡的红色,好像天空中的那一抹血色残阳。

    凌南烟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摇晃起来,星辰心疼地扶住她柔柔地喊:“南烟……”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碑前的两张照片,眼前茫然着回忆的影子,可是,在哪儿呢?那种温暖到底遗失在哪里?为什么她再也找不到了呢?

    “南烟……”星辰轻轻地搂住她:“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一句话浅浅地唤回凌南烟,她看着他,眼前美好的星辰甚至比小时候还要漂亮,那种俊美似乎可以撕破一切肮脏的伪装,纯澈透出来,那么的干净而透明。

    “对不起……”凌南烟愣愣地说,她纤细的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明明比我还要小一岁,为什么总是要你照顾我呢?其实,我真的很没用。”

    星辰紧紧地搂住她,绝望的气息透过樱花般美丽不凡的眸子里混浊地拼在一起。

    如果要你一直哭泣我才可以这样的抱着你。

    那么……

    我宁愿你永远在别人的怀抱里,只要你是微笑着的……

    “不哭好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星辰心底疼痛的无法呼吸,可是他安慰着她,如果,她哭,那么,他会不会疼痛的死掉?

    泪水打落在星辰的衣衫上,湿漉漉的一片,混着混浊的乌云上的雨滴一起洒下来。

    雨滴渐渐地湿润着大地。

    湿漉漉的泥土,干巴巴的草香,涩涩泪水的微咸,都慢慢地渗透在这个悲伤的世界。

    天色慢慢因为雨气而转晚。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与雨丝连成了一片,孤独黯淡的光辉一点一点消失在沉寂的夜空中。

    分不清天气,模糊着傍晚前的黑?黎明前的暗?

    凌南烟在星辰的怀抱里,温暖的拥抱似乎永远也不会畏惧。

    亲人。

    对于她而言,亲人有多么的重要,她从来都没有过亲人,除了嘲笑,她的生命中什么也没有剩下,苍茫的一片黑暗中缓缓地走来了一片星光,可是,在不远处,再次地沉寂下去,光芒殒落,一切恢复了黑暗。

    变成了这一道无声的墓碑,那丝微笑,依旧那么温暖,可是,却那么遥远。

    “南烟……我们回去吧,好吗?”星辰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他轻拍她的肩膀,暖流缓缓地滑进身体里。

    凌南烟看着他,他悲伤的笑容里夹杂着多少难忍的疼痛她并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在她哭泣的时候,他必须笑着,从来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在很近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可是她,却总是忽略了……

    “星辰,对不起。”凌南烟深深地说。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对不起……”

    “傻瓜,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好。”

    淅沥的雨丝沙沙地打落在路边的梧桐树叶上,在地面上涌出了无数个小小的水坑,一片混浊。

    天与地之间似乎因为雨滴而连在了一起,混浊不堪的空气,抬头看着天,漆黑一片,什么都望不见的尽头是不是一种更凌厉的深渊?

    两个人安静地在路上走,星辰紧紧地牵着凌南烟,因为过度的黑暗而有些趔趄。

    奇怪的血腥味……

    浓浓的顺着胸腔滚落出热辣辣的液体来。

    一口血慢慢地从星辰完美的唇角里滑落下来,冰凉地打落在地面上。

    好像是绝望前的最后一抹灿烂。

    星辰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辉,妖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不真实。

    闷痛从心脏处缓缓地传递到胸口,星辰捂着自己的胸口,在慌忙的神经中,黯然地倒下去。

    阴霾的天空,淡淡的薄云忽闪忽现。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优美的男孩子倒在了硬梆梆的泥土上。

    脑海中的沉痛袭来。

    千万根针一般狠狠地刺在心脏上。

    炸裂成碎片一般的名词从耳边穿过……家族遗传……心脏病……

    救护车在风雨中呼啸着行使着。

    紧紧捂住胸口的星辰,嘴角惨白,眼睛里流露的是一种不舍的光芒。

    凌南烟紧紧地握着他,好像溺水的人在呼救一般迷茫。

    一夜,冰凉如水。

    星辰微笑着,淡淡的笑容荡漾在脸上,那么的漂亮,他的手伸出去温柔地整理凌南烟低落在耳边的碎发。

    泪水洒落。

    晶莹透亮。

    凌南烟哭了,巨大的恐惧像是帷帐一样把她紧紧地包围,像是失去什么一般连呼吸都不敢。

    深夜里,雨丝缠绵无绝期地淅淅沥沥,涌出的漫长河流淹没了一切。

    世界仿佛从此被沉浸在巨大的水域里,各种干枯的水草悲哀地蔓延起来,幽黄的水面一片暗淡。

    星辰温柔地笑着,嘴角中吐出的血一点点干涸了,嘴角的颜色更加暗淡,“傻瓜,哭什么呢?”

    这一声呼唤似乎惊碎了凌南烟,她呆呆地望着他,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星辰安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美好的雕塑一般无声无息,也没有生命。

    “南烟……”星辰呼唤着她,眼角微笑着涟漪的光泽:“我没有吓到你吧?”总以为自己可以在她面前装的很健康的,至少,这样可以让她伤心的时间少一些。

    已经吐血很多次了吧。

    他到底,和她,还拥有……多少时间呢?

    凌南烟摇头,泪水似乎已经干涸了,空荡荡的眼眶里,除了红色的血丝,什么也没有。

    “那就好。”星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南烟……对不起……”真的不想总是让你担心我的……可是,这样的愿望往往会因为无能为力而变成奢望。

    凌南烟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想传递给他一些温暖,于是,她紧紧地抱住他,只是可惜,两个人的身体一样的冰冷。

    “南烟……”他的声音仿若游丝般低沉,他笑着,最后一丝绚烂如此动人,他的心紧张地跳动:“南烟,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吗?

    以为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就这样说出来了吗?

    是不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害怕那种喜欢会随着死亡一起消逝?

    他,不要忘记她。

    如果一个人空荡荡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忘记了,那么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凌南烟怔怔地听着,好象心里被狠狠地炸出一个洞,沉沉地疼痛。

    “如果……我死了……”星辰微笑着,苍白的笑容格外耀眼,他说:“南烟,请你不要忘记我好吗?”

    “星辰……”凌南烟握住他的手,眼睛里迷茫一片:“不要再说话,你会好起来的。”

    “不……”星辰的眼眸里堆满了疼痛的黯然,喉咙已经微微地沙哑,“我要说,我怕……南烟……”星辰眼底的泪水那么晶莹地流下来,美丽的樱花般妖娆的眼睛淡淡的没有色彩“南烟,我怕你忘记我,好怕。”

    如果她也忘记了他,那么,他是不是会永远那么孤独下去?

    “南烟……”乞求的声音缓缓地从星辰的嗓子里吐出,只是这么卑微的请求,拜托你,答应我……

    凌南烟的手颤抖的厉害,泪水不停地洒落下来,她点头:“好的,我答应,不过你现在答应我,好好睡一觉。”凌南烟像是母亲一般轻轻地哄着:“一切会好起来的,对吗?”

    一切会好起来的,对吗?

    为什么这句毫无底气的话回荡在胸口是这么闷的疼痛呢?

    不可以失去,心里巨大的空旷在深深的呐喊。

    星辰,我不能失去你。

    否则,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我求求你,请你可怜可怜我,不要扔下我……

    凌南烟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身体,他的脸色几乎透明,浓厚的血腥味儿布满了潮湿的空气。

    星辰含笑闭上眼睛。

    慢慢的,微弱的呼吸在小小的车上不平稳地起伏着。

    外面的雨滴顺着窗户滑下来,长长的一串痕迹印在上面,然后滑落,又有新的雨滴落下。

    黑茫茫的连成一片雾气,什么都没有了,看不见前方哪里有你的踪迹,忘记了你一开始走的方向,我不断的寻找,到最后才发现,我们的距离已经有了好多光年那么的遥远。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在你闭上眼睛的时候。

    当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时候。

    可是我知道,我始终坚信着,你只是暂时的沉睡,只是睡一会儿,等到明天阳光升起来,你依旧是那个美好的男孩,笑起来,那么的漂亮。

    星辰被人匆忙地推进手术室。

    一大群的人匆忙地走进手术室,又匆忙地出来,再匆忙地进去,如此反复地循环,只有手术室的灯光一直亮着,红色的,像血一样,那么的刺眼。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凌南烟干枯的坐在那里,眼神里没有焦距,就好像是一个干枯的稻草人一般空旷。

    面前的人走了又回,长长短短的管子,冰冷的机器,消毒水的味道充满了湿漉漉的空气,恶心的想吐的感觉在她的胃里一片翻搅。

    缓缓的。

    有晨光透过医院透明的玻璃慢慢地洒下来,淡淡的温暖顺着白色的窗帘下来,点点的光斑跳跃。

    早晨拖地的大妈开始洗弄拖把,地面一条条水迹,阳光下闪着各种光晕。

    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从呼吸的肺里慢慢地进入胃部,又是一阵浓烈的翻搅,凌南烟捂着胃,眯着眼睛,看着松松散散排队挂号的人,忙碌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突然的一闪,像是什么美丽的星辰般划过希望的一瞬,手术室的灯,灭了。

    大门刷的被打开——

    从两边缓缓地打开,瞬时间无数道白光照亮了一切,眼睛里一片茫茫的雾气,失去了焦距般无神,呼吸越来越沉,耳朵清晰地听见碎碎的脚步有力地撞击着地面,病床轮子滚动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猛然地灌进了头脑里,洪水般地无法抵御。

    时间仿佛被定格。

    一切的时光隧道被视线缓缓地拉长,几乎是天与地的距离缓缓地靠近又缓缓地拉远。

    天,真的是头上那片蓝色吗?

    地,真的是脚下这块灰色吗?

    天与地的界限在哪里,就好像站在高山之巅举目四望,明明的,天和地是连在一起的,可是,抬头看,为什么,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就好像,这生与死的距离……

    生是活着,死是埋着,这么简单的界限,简单的令人把心拧在一块儿,那种酸涩好像眼睛没有睡好的肿胀,慢慢涌满了泪水,却失去了泪腺。

    凌南烟看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他慢慢地走来满脸的疲倦下埋藏着深深的阴霾,心仿佛在那一刻被茫然地吊起。

    “医生……”因为嗓子的干涩而有些变了调,凌南烟涩涩地说:“医生……他……”

    还活着吗?

    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世界末日似乎降临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

    茫茫的一片黑色,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只能追随着那唯一的光线继续摸索,如果是万丈深渊,那么依旧要跳下去,黑夜的恐惧那么的深沉,也或许,跳下去之后,你会得到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已经尽力了……”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心猛然地一跳?

    嘴唇瞬间惨白,脸透明的如一张干净的纸,她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听清楚般迷茫地问:“请问,您再说一边,好吗?”外面是白寥寥的空气,流动在脸上竟然还有些疼。

    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般,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对于医生而言,生离死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我们已经尽力了……”一样的话重新暴露在空气里。

    悲伤像是气球一样,缓缓地越胀越大,最后一根针搓破而炸裂。

    “那么,他……”

    “先天性的心脏病一直都没有治疗,能不能熬过今天,就看他自己的了。”又补了一句。

    突然?

    像是流星滑过天际一般,恍然之间,一道黯然的光芒从凌南烟灰暗的眸子中迸溅出来,就像是小火星一般燃烧着悲凉的希望。

    声音在冰凉的空气中颤抖:“你说什么?”

    医生似乎已经被问的不耐烦,他冷冷地重复:“他现在还活着,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今天怎么样了,明白了吗?”

    恶劣的语气,可是对于凌南烟而言这是多么富有生命力的话。

    心拼命地寻找血浆,血液慢慢地滑过胸口,淡淡的一股暖流,身体里的细胞缓缓苏醒。

    希望,一点一点蔓延。

    医生皱着眉头说:“你不要发呆啊!”

    “啊?”

    “去办一下住院手续,交一下住院费。”医生更加不耐烦地说,甚至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住院费?”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女咬着嘴唇。

    医生微微紧张了一下,眉头皱的很深:“你不是说你没有钱吧,我告诉你,医院有严格规定的,我们的手术一定要交钱,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先打个申请,医院同意了我们才可以给你做手术。”

    “可是星辰已经……”

    “这不是我们所能管的,这是规定!”医生不耐烦地走开。

    凌南烟看着白色大褂的背影,慢慢地迷糊成了一条线。

    这,真的是天使的化身吗?还是,天使皮囊下的魔鬼心脏。

    规矩,真的比生命垂危的人重要吗?

    一切,现实,在这样灰凉的早晨缓缓地沉淀了出来,苍白到苍老,慢慢地腐朽,灰尘弥漫,这该死的……

    星球。

    可是——

    该从哪里有钱呢?凌南烟看着自己的手机,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星辰,一个就是圣漠……可是,他在国外,而且,她不想在千里之外仍旧麻烦他……

    突然,脑海中猛然地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的轮廓慢慢从隐约变得明显起来,就好像是专业的画家一样,在她的脑海中一笔一笔用心的勾勒,美好的男孩在记忆中,泛黄的画卷里依旧闪亮。

    优雅的少年,白色的衬衫透着洗衣粉的香味,亮闪闪清水般的眸子,始终微笑的嘴角……一丝柔软缓缓地滑过身体,那似乎是一个光源,只要他在不远处,那么她就不会绝望……

    穆唯,可是,你现在在哪里?

    凌南烟抬头看着天,那美丽的阳光像是喷泉的水一般洒下来,细细的,柔柔的,凉凉的。

    她深呼吸走了出去,透过干净的大玻璃可以看见星辰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的各种管子和机器的监控在咯吱咯吱地响着,蓦然的,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躺在病床上一样美好的男孩,是穆唯。

    阳光下美丽的光圈跳跃,风使阳光一晃一晃的,星辰就在这样的灿烂中安然沉睡……

    清音学校。

    整个校园一片沸腾,高高地条幅挂在那里,很干净的几个书法字‘据校庆还有100天’。随着校庆的到来,快乐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厚,到处都能听见讨论的声音,比如‘你准备穿什么衣服啊?’‘你是说舞会吗?当然是我那件……’后面的语气充满了小小的骄傲。

    凌南烟站在校门口,那里面的一切欢乐都那么的空旷,没有一样适合她,就好像她当初走进圣优一样那么的无助……那个人,会再次出现吗?

    阳光洒下来,少女的影子有些长长歪歪的,她站在风中等待着白色衬衫的美少年。

    穆唯拿着卷宗从学校的东北角走出来,经过一个星期的讨论,校庆的节目总算是定下来了,外面的阳光丝丝缕缕的温暖,晃的有些刺眼。

    “穆唯……”圣源暖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穆唯回头看着她。

    圣源美好地笑笑。

    树影斑驳,细细碎碎的影子顺着风到处浮动。

    四月,有栀子花和樱花的混合味道,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操场。

    红色的塑胶跑道,很大面积地围了长长的栏杆,几颗古老的松树挺在那里,显得异常沧桑。

    突然?

    白色的身影慢慢地走来。

    凌南烟看着他,穆唯连走路的样子都那么的完美,风吹来,白色的衬衫浮动飘扬,美好的简直就是童话王国中走出的最富贵可爱的王子。

    心里好像微微有些触动,缓缓的,一点儿淡淡的甜从四周的空气里散发出来,好像那天,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链子时手上的余温,好像那天,心跳动的过于急促。

    梧桐树的叶子浮动起伏,美丽的法国梧桐树干上深深浅浅的誓言‘我和××相爱一辈子。’以前的凌南烟或许不会感兴趣,但是现在,她忍不住想,那个他和她,真的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一辈子,多么温暖的话……

    她看着他,他正一步步走来。

    含在嘴里的话正欲喊出来,但是却深深地吞了回去。

    “穆唯……”圣源暖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穆唯一愣,俊朗的眉毛轻轻地皱一下,他回头看着急忙跑来的圣源问:“怎么了?”

    “我……”圣源的脸淡淡的红晕在白皙的脸蛋上像晚霞一样。

    “怎么了?”穆唯的声音温柔如水滑过两个女孩的耳膜里。

    原来,那种温柔并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

    心里巨大的起伏失落感狠狠地袭击了凌南烟,她的脚似乎被定格在那里一样移动不开,疼痛在空气里,喊不出声音来。

    “我想请你去喝咖啡。”圣源抬起脸说:“是下午茶的时间。”

    穆唯淡淡轻笑一下,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但是淡淡的风吹来,空气中的尘埃飘满一地,圣源眨眨眼睛,难过地流出眼泪来。

    “怎么了?”穆唯关切地问。

    圣源揉着自己的眼睛说:“好像进沙子了。”

    “不能揉!”穆唯轻轻地抓住她的手,圣源楚楚动人的泪水还停留在眼眶里,穆唯低着头看着她。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似乎彼此的呼吸都融入到肺里。

    阳光缓缓地定格,一半亮,一半暗,在风中流动。

    美丽的少男少女在另一个女孩的眼眸里像是画面一般被定了格。

    酸梅一般的酸涩缓缓地散布在四周,凌南烟揉揉眼睛,才发现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真正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打碎了。

    哗啦啦的碎片,一地亮晶晶的色彩。

    瞬间的巨大反差好像在北极与赤道之间摇晃不稳。

    脑海中一片悲伤的白色,浪花一般打在黑色的暗礁上,翻涌,滚落,无数白色的泡沫在茫茫的深海中埋藏下去,一直躲藏下去,很深很深。

    你知道吗?

    我就这样静静地在不远处看着你。

    可是你的眼睛中,却再也看不见我……

    为什么呢?

    我们明明没有相差的很远,可是,你却没有看见我站在这里。

    所以,距离是什么?

    或许不是线段与线段的垂直,那么,谁又真的说的清楚它所包含的概念?无论是时间,空间,还是,心间?

    狭长的天空下,白色的一条条线飞过,白鸽肆意飞翔,无数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在天空中描摹不一样的距离线段。那一年的记忆,随着鸟儿的盘旋,沉的更深,鸟儿的飞走,于是,变得杳无音信……

    阳光下,穆唯轻柔地帮助圣源吹去眼睛里的沙粒。

    好像是在帮助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在抬头的瞬间。

    心底猛然地一沉,好像万丈光芒的晴空立刻被阴霾占领,刷刷的在没有准备之前就下起大雨来。

    是南烟!

    她那么孤独地站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有些乱,惨白的裙子在风中瑟瑟颤抖。

    看不清表情和轮廓,只知道她是面朝着这个方向却不知道她到底在看哪里,大概是几百米的距离,已经模糊看不清她,或者说,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她……因为,她从来不把重要的因素分享给他。

    阳光过于充足,她却好像站在阴影里,惨淡苍白的面容,干涩到破裂的嘴唇,一直走不出来那道黑色的痕迹,如此明显的划出一个圈圈,清晰地告诉他,她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疼痛让他的心好像是一根琴弦被剪断一样,缓缓地抽疼。

    凌南烟抿紧嘴唇,惨白一片,她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离开这里,就好像曾经离开他的生命一样。

    心里空旷荒凉,就好像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沼泽,他在深深地遥望,只可惜,除了背影,什么都变得的模糊。

    穆唯看着她,她的身体好像是一根细瘦的草,慢慢地在人群中枯萎。

    要不要去解释一下呢?心中茫茫的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终究慢慢被冷冷的空气冻结住。

    苦涩慢慢在身体里触碰着心脏,每一个神经都浸泡在深深的海域中那么酸痛。

    她真的是来找他的吗?

    她真的在乎她看见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呢?那一切解释的苍白语言不是显得多此一举?

    会是怎么样呢?

    他会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听到她笑着反问一句,‘是吗,你真的和圣源在一起吗?我那天没有看见呢?’如果这样……那么,心中悲哀的角落里的唯一希望是不是也会像肥皂泡泡一样在明媚的天空上方消失呢。

    为什么?

    明亮的阳光金灿灿的刺痛了穆唯的眼睛,好看的眉毛轻轻地拧在一起,身体里的每一个区域都躲在深不见底的海水里,冰冷触觉。

    真的,为什么呢?

    心底的荒凉慢慢沉淀,一片又一片地覆盖下去。

    因为,他依旧是她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他依旧,对于她的生命,扮演着不重要的角色……

     正文 第五章

    阳光稀疏,绿油油的叶子顺着缝隙地飘动。

    白晃晃的光芒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雾气,感觉到一阵稀薄的空气在身体里蔓延出来,凌南烟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世界仿佛在昏昏欲睡,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直到——

    一个男孩在她的面前站定。

    黑色的光线挡住了一大片阳光,那里面的影子浑身黑漆漆的,感觉到浓烈的潮湿的恨,从四面八方像水雾一样蒸腾,深沉强烈的痛让凌南烟顿时好像失去了知觉。

    她慌张地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奇怪的明亮,微微张开的嘴唇顿了顿,终究闭上了。

    想说的是什么?

    ‘你好’还是‘干吗挡住我的路?’

    昔翮站在她的面前,眼睛微微半眯着,从里面闪出狭长的光辉。

    冰凉的气息。

    无孔不入的恐惧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部落。

    好像穿入了生命中的无数小孔,瞬间就在她的生命中爆炸,尘土飞扬。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在等待着家长的责罚,可是……为什么呢?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是因为他勾勒出的嘲弄的嘴角还是他眼底那层很深很深的看不见的东西?

    身边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然后亲昵地撞撞男孩的肩膀说:“咱们走吧。”

    昔翮站在那里,斜斜的影子很长,背着光的五官显得格外的深刻,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白色的牙齿像钻石般闪闪发亮,淡淡的气息仿佛从两个人鼻尖走过。

    为什么?

    无数种疑惑在雾气的水泡中湿润了空气,美丽的光影在树叶之间被隔离成了无数个破碎的空间。

    他,明明还是他,却也真的不是他了。

    此刻极度冰凉的气息蔓延到两个人的胸口,微微的呼吸困难。

    那个少年,在微光的晨会上帮她拔掉了电源的插头。

    那个少年,在校长面前警告他不要伤害她。

    如今,英俊的少年已经在记忆中被缓缓地忽略掉,时光慢慢地磨碎了一切古老的美好,泛黄的微微潮湿的纸张在风中梭梭地直响,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被时光遗留下来的,躲藏了这么久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眯着眼睛,蕴着嘲弄的微笑,那么清醒地告诉着她‘我是危险的,不要靠近我。’

    那么,这是一种威胁还是一种自我保护?

    身旁的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又无法发作,只能再次拉拉他的衣服说:“昔翮,我们快走吧,阳光很大呢?”说着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上衣。

    昔翮的眼睛猛然地暗了下去,就好像是烛光,在风中慢慢地熄灭。

    “走吧。”说着,昔翮迈开脚步。

    他慢慢地经过她的身边,影子移动,大片的阳光突然让凌南烟有些昏眩。

    空气中残留着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儿,像薄荷一样清新。

    突然?

    似乎是某一张躺在医院中的面容滑过凌南烟突然空灵的脑海,仿佛混乱了节拍,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位置,是不是看错了吧。

    会不会有这样看错的时候呢?

    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眼眸里满载着的,是深深的疼痛,如大海中的水草一般,尽管埋的很深,但是,那种欲望仍旧清晰地存留下来。

    瞬间的勇气蔓延至全身。

    凌南烟伸出自己白皙的手,迅速地却轻轻地拉住昔翮的手。

    有一点儿粗燥感,大大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中,皮肤敏感的摩擦,无数个火化在空气中嘶啦嘶啦地响。

    昔翮的身体僵立住。

    几乎慢镜头般的,两个人同时回头。

    目光深深的融合在一起,无数道被时光和记忆生生的滑出的口子慢慢地愈合起来,淡淡的酥麻的幸福感在涩涩的手之间中传递。

    “昔翮……”有多久没有叫出这个名字,声带缓缓地触碰了几下,显得那么的生疏。

    昔翮的眼睛里明显的亮了一下,可是最后还是深深掩埋在孤独里,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南烟握住他的手涩涩发抖,可是指尖冰冷的温度透过他厚厚的手掌竟然有一种结实温暖的感觉,不想,就这样放开手,那样,总是空荡荡的空气。

    “昔翮……”凌南烟垂下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见他嘲弄的眼光,她低喃着说:“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钱,我会等到圣漠回来就还给你的,行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好像是一种乞求。

    昔翮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柔美的发丝安静地在脸颊两旁,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传进鼻翼,她的手指那么冰凉,微微颤抖,在那么的一瞬间,他突然想用力地抱紧她,很紧很紧的抱住她,然后,用生命来宣誓。

    她,由他来守护……

    可是,一切在现实的意义中都那么的腐朽。

    灰尘几乎满天飞舞,在阳光下依稀那么分明,胸口里突然涌出来的剧痛,从心脏里每一根血脉里涌出来的仇恨狠狠地吞噬着片阴霾的土地。

    昔翮笑出了声音,那么清澈的声音,在此刻却好像是炼狱一般的梦魇传进凌南烟薄薄的耳膜,微微的刺痛感。

    昔翮的手抓住她的,很用力地抓着,直到凌南烟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眉的时候他才放轻了力度,他不禁对这样的自己心中嘲讽。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怎么会软弱起来?

    是真的自己变得软弱了还是仅仅是对她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她轻轻地一皱眉,他的心就猛然地被拧起来,那种疼痛那么强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狠狠地击向心脏,有一刻,他恨不得将让她痛的人碎尸万段,哪怕是他自己。

    “请你借我一些钱,等到圣漠回来,我就还给你,好吗?”再一次恳求从凌南烟的嗓子里吐出来。

    昔翮冷冷的勾起唇角,眼睛里失去了温度,像是死去般冷漠。

    狠狠的。

    用力地甩开少女的手。

    冰冷的好像将世界撕毁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地回荡着。

    “小姐,你认错人了。”说着,昔翮牵着身边的女孩离开这里,遥远的还幻听般的听见那个女孩问着‘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唯一的希望瞬间被堵死,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上空,浑沌沌的天空,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充满阴霾的空气里。

    冰凉凉的声音。

    少年冷冷地说:“怎么可能认识?”

    声音里不屑和嘲笑清晰地顺着流动的云彩慢慢地笼罩在凌南烟的上方,抬头看着灰茫茫的天空。

    只有一个感觉,真的,又要下雨了吧。

    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慢慢地滚过来,无数道黑色的电线杆给天空划分了一块块莫名的区域。

    凌南烟站在那里。

    光线明明晃晃地闪烁起来。

    脚却好像生了根,只能孤独地站立在那儿,无数个破碎的时间迷茫地拼凑在一起,生命也是这样支离破碎。

    瞬间的暴雨几乎让行走在路上的人有些措不及防,狠狠的雨点打落下来,顺着绿油油的爬墙虎的叶子晶莹地滚落下来,点点的坑洼痕迹。

    众多的人躲在了长廊里面,黑压压的一片。

    凌南烟茫然地站在大雨里,迷蒙的雾气蒸腾起来,雨点沙沙地落在身体上,冰凉的触感,好像是骨头里的一种寒气,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失去,原来,真的很容易。

    可是……

    失去什么了呢?

    谁知道。

    突然,雨点仿佛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雨打在地面的声音还是那样淅沥,道边的梧桐树叶瑟瑟地抖动起来。

    恍若间,这是另一个区域。

    黑色的伞,淡淡的阴影投下来。

    凌南烟疑惑地转身。

    优雅的男子撑着伞,小心地偏在了凌南烟的一边,一般宽阔的身体露在外面,瞬间,就足够湿透。

    凌南烟看着他,脑海中白寥寥的空气转寒,想出了很久,才微微有了一个轮廓,淡淡地问:“理事长?”

    美丽的少女在雨水中,身体已经湿透,浑身都透着雨水的清新味道,面容苍白,唇角微红,在一片湿湿的雾气中,只有眼睛像钻石一般闪亮。

    时光刹那间的呆滞,深深的,一种格外轻微的疼痛像是一只黑色的小小的毒虫缓缓地爬过血管狠狠地扎了下去,麻酥酥的感觉,顷刻,传遍全身。

    时光在逆转,生命中无数条本该平行的河流因为雨水的泥泞不清而混浊在一起。

    一道道破碎的剪影,像是一个个凋谢的笑容。

    绽放的如此绚丽。

    奇异的,心中的幻影与面前的容颜缓缓的重叠,竟然,惊人的相似!

    穆城奕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他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淡薄的女孩温柔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躲雨?”

    凌南烟的眼眸中有一个小小的他,奇怪的,这种感觉是这么的熟悉,好像几百年前,就已经熟知彼此。

    凌南烟歪歪头故作轻松地说:“不是有你在撑伞吗?”

    穆城奕的心猛然地沉痛起来,如果说刚才只是猛然的间断,那么现在他的疼痛就如此的赤裸裸地连续着,他的眼睛里,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忧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问:“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多么现实的一句话,雨水毫不客气地打在水洼里,冒出一个一个的泡泡。

    整个世界,再次被洗清污浊,只是……这水,是纯净的吗?

    “我需要钱。”更现实的问题。

    “多少?”

    “我不知道,但是应该不少。”

    穆城奕叹了口气说:“跟我来。”说着起步要离开,但是伞却依旧遮在凌南烟的头上,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早已经湿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两个人走在雨水冲击的操场上,几颗古老的树还在抖动着。

    不久,两个人的身影模糊在雨气里。

    办公室还开着很冷的空气,一进去就觉得毛骨悚然地寒冷。

    穆城奕皱了皱眉头,拿起遥控器降低了两档,看见一身雨气的凌南烟,最后还是关上了。

    “坐在沙发上吧。”他倒了一杯水给她:“暖一暖身体也好。”

    凌南烟愣了一下,接过热热的杯子,喝下去一大口,突如其来的暖流拉动凌南烟想哭泣的神经。

    穆城奕转过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黑色大衣紧紧地将她包裹住,他的手停留在凌南烟的两只胳膊上,半蹲下身体的他眼睛看着凌南烟瑟瑟的眼眸,像是清月一般的眸子里闪躲着受伤的光辉,尽管用力遮掩,这种痛苦还是让人忍不住去探查。

    为什么会心痛?穆城奕轻轻地问自己,这种心疼的感觉从何而来。

    “理事长……”凌南烟淡淡地喊了一句。

    穆城奕微笑一下说:“这样就不会冷了,回家记得要洗一个热水澡。”他站起身背对着她,拼命地忽视自己对这个陌生的悲伤女孩的在乎。

    “好的。”安心的回答。

    “你说的钱……”穆城奕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递给凌南烟说:“这里面有钱,如果不够你可以再问我来要。”

    手臂伸的很直,卡就这样停留在空气之中。

    凌南烟抬起眼睛看过去,狭长的视线里,那张卡,就这样,停住。

    她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密码清晰地写在上面。

    眼前突然涌起一团雾。

    热热的,有滑下来的温度,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上。

    突然?

    凌南烟一下子用力地抱住穆城奕,紧紧地用力地抱着,似乎想从他的身体里吸取更多的温暖。

    好像是几个世纪般漫长。

    在这茫茫的时间河流中摸索,寻找,终于感觉到一种温柔,会令人觉得饱和,觉得生命无限的温暖……

    有一个人,或许你才刚刚看见,但是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你感觉这是一个你生命中的光源,你想拼命地吸取其热的能量。

    终于找到了,所以,那种兴奋夹杂着很久的泪水一起流下来。

    竟然有,沧桑的味道。

    穆城奕微微愣了一下,忧伤的气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传递过来,他自己都在诧异,竟然,如此心疼她,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孩子,别怕,想哭就哭吧。”

    于是,泪水断了线,珠子滚落一地。

    瞬间,心中被吸走的巨大气流在身体里蔓延出来。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信任?

    谁,又解释的清楚?

    终于,渐渐的平息下来。

    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泪眼似乎有些红肿。

    穆城奕轻轻地抱住她,像是伟大的父亲呵护孩子一样对着她耐心地微笑:“孩子,是不是舒服多了?”

    凌南烟点点头,眼睛看着他黑色的西服。

    “很倒霉呢?”少女有些调皮地说。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什么?”

    “西服很倒霉哦,左边是雨水,右边的是泪水,都泛滥了呢?”

    “是吗?”穆城奕笑着问。

    凌南烟抬头看着他。

    目光缓缓地交汇在一起,无数破碎的线段开始脱落,一点点露出鲜活的模样。

    “如果……”美丽忧伤的少女皱着眉头说:“如果你是我的父亲……”

    男子微微轻笑,手轻轻地扶住她的前额的黑发:“丫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只说了一半。

    门缓缓地被打开。

    雨水沙沙地流进屋子里。

    洁白衬衫的干净少年怔怔地站在门口,微微湿润的刘海上留下一层水珠。

    雨伞孤独地在原地摇晃,顺利地倒在一旁,昏天的白色,在木然的光芒下,竟然一片漆黑。

    就像是巨大的河流,深深地因为雨水而蔓延起来,超过河床的位置,淹向路边。

    “爸。”穆唯淡淡地喊了一声。

    脑海中煞白煞白的空气旋转起来,什么都呆住了。

    室内的两个人因为过于暧昧的姿势被浓浓地染上了另一种色彩。

    灰尘满地飘浮,世界本就不堪一击。

    穆唯的眼睛变得尖锐,似乎是一把把利剑狠狠地穿越过去。

    两个人在一瞬间松开了彼此之间最最纯洁而神圣的拥抱,凌南烟想说什么但是嘴唇轻轻微张,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老实地闭上了。

    穆城奕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白色的资料冷静地递给穆唯:“你是来拿这份资料的吧,这是校庆学校批的资金和具体细节,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学生会内部商量解决。”

    手呆呆地停在那儿。

    久久的,也不见穆唯去拿。

    “穆唯。”男子微微加重了语气,手也握得更紧。

    空气里微微点亮的火苗有燎原之势。

    凌南烟顺势接过去微微欠身说:“谢谢理事长。”俊朗的少年看着凌南烟,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第一次,她看见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似乎周围都在升温。

    穆唯粗鲁地拉过凌南烟,声音是一种吼,没有见过的心疼悲痛的吼声:“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一道道光从周围色散出来,那么温柔的穆唯,那么美好的王子,竟然,会心痛的怒吼出声音来。

    这句话从穆唯的口中吐出,鲜明而刺耳,就好像是几千万根针同时插入心脏一样,挡住了血浆,呼吸困难,凌南烟的眼眸里慢慢地堆满了诧异。

    恍如隔世般的惊颤。

    三年前,星辰和她的画面,他不信任她。

    三年后,他父亲的办公室,他依旧不信任她。

    看来,时光无论流逝多久,她早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一粒细小的尘埃,就好像是一粒种子一样,在固定的时间繁殖,然后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力量,狠狠地炸裂了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这粒尘埃是什么?在他无比漫长的时间里一直被隐藏下来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是什么?

    妓女!

    妓女……

    悲凉的水面高涨,记得曾经水性很好的,可是,还是被浪花淹进水底,狠狠地吸了好几口咸孜孜的水。

    凌南烟冷静地看着他,优美的少年在雨帘中格外的苍白,他的身体颤抖,眼睛里泛着微微的红光,拳头握紧松开,松开握紧,如此反复。

    那道漫长而忧伤的清水般的美眸绕过她的身体紧紧地卡住了她的喉咙。

    “穆唯!”穆城奕的声音严肃而镇定,他指着门口说:“你现在出去!立刻!”

    穆唯看着他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愤怒地看着,眼睛里那种怒吼似乎要烧毁一切,他说:“我出去了,你会干什么?”

    “啪!”

    冰凉声音震碎了空气。

    手起掌落。

    穆城奕狠狠地扇了穆唯一巴掌。

    “立刻给我出去。”两个同样温柔的男子此刻正在像两只神兽一般对视。

    穆唯拉过凌南烟的手,冰凉的手臂那么的光滑,他说:“我们走。”

    凌南烟的身体有些僵硬,她在穆唯的拉扯下了离开了理事长的办公室,目光里的歉意浓厚。

    只剩下背影的时候,穆城奕看着自己的手掌,无数粗粗短短的线段聚在一起,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自言自语:“我的孩子,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还在责怪呢?

    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活在穆唯浓浓的责备之下?尽管他是那么温柔的男孩子。

    雨丝似乎已经小了很多,打落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一圈一圈的痕迹格外清晰和湿润。

    穆唯一遍一遍地走着,凌南烟跟在他的身边,不言不语。

    美好的男孩子,以为这样的男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一切的完美,长相,气质,学业,性格,每一样在别人的眼眸里都是那么的金灿灿,只要符合一样就是人生的满足了,而穆唯却是完美区域中的绝对完美。

    像是一个最成功的展览品,给所有爱做梦的孩子看,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像他一样。

    可是,真的可以吗?

    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虚假的,所以说,这个世界如此的虚伪。

    灰尘一地。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穆唯好看的侧面,这个男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忧伤。

    他的忧伤像是各种复杂的线条,找不到开头,寻不到结尾,就是乱糟糟的混在一起,毫无头绪。

    已经走了第十圈。

    雨已经全部停了,树上还在滴着残余的水,偶尔听见几声鸟叫,滑坡了孤独的苍穹。

    太阳缓缓地露出光辉来,淡淡的红色。

    “南烟。”美好的少年低下头看着少女。

    阳光和雨水轻轻地折射像彩虹一样精致的画面灵动着。

    “南烟。”穆唯轻柔地看着远方说:“不要靠近他好吗?”

    暖暖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般,“为什么?”

    “他是一个好父亲。”

    “然后呢?”

    疑惑后,少年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他不是一个好男人。”

    孤独地一声鸟叫,从隐秘的树叶中滑过天边。

    “你,说什么?”

    穆唯的眼睛灰暗,眸子里狭长的光泽有着柔软但坚定的力量。

    湛蓝的天空,云朵一点点儿远去,大片大片的青色从底部折射出光泽来。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声音很低,像是一种无比巨大的沉痛中拔出的一根刺。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穆唯,美好的如王子一般的穆唯此刻忧伤的像一个小孩子,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金灿灿的影子下,优美混着悲伤,各种颜色的涂料,混成一种奇特的画面。

    很多年后,凌南烟都记得这个画面,那个悲伤的美少年低垂着眼睛思索的画面。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穆唯的眼睛正视她说的更加沉重。

    那么,潜台词是什么?

    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温柔的话语被活生生地放进心里却是冰冻三尺的寒冷呢?

    终究是这样吧,他就像是太阳一样温暖着每一个生物,那么明亮地闪烁着身上一切光芒,而她,就是那一道浅浅的海平线,本以为是在一起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回头偶尔看一下,她依旧静静地在那里,一条长长的悲伤的线,终究离开了她的世界,离开了她的爱情。

    很想说,请不要这样认为,很想说,我不是妓女,很想说,我不会和你的父亲扯上关系,很想说,你知道吗,在你每次认为给我关怀的时候其实都是最深的伤害,很想说,请别担心,我会对自己负责,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但是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要你管。”

    穆唯愣住了。

    眼前的凌南烟眼眸里冷淡的光仿佛隔了很远。

    “你说什么?”

    “要你管。”凌南烟冷然地一笑:“你听不见吗?”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摆出‘你以为你是谁’的架势。

    “南烟……”穆唯想说什么,凌南烟生生地打断:“穆唯,我没有姓的吗?”

    穆唯的眼睛中闪烁一下,光芒随即黯淡下去,他低着头,前额的刘海颤抖着,隔了很久,冰冷的空气好像冻结起来一般,他低低地说了声:“凌南烟,请你,不要靠近我的父亲。”

    狠狠的针扎进心里,深得没有尺度,漫天的血光蔓延在那一年悲哀的夏天,绿油油的树叶吹拂着身体,潮湿的雨气囤积在眼眶里,大大的水珠缓慢地滴落。

    凌南烟看着他,咬着嘴唇的牙齿感受到血腥,她站直身体说:“穆唯,这个,似乎也不是你能管的问题。”

    “南烟。”声音很重,穆唯双手扣住凌南烟瘦削的肩膀,几乎碰到了两只蝴蝶般的锁骨,他的眼睛里逼人的光芒像钻石一般的亮:“你为什么不听呢?”

    “那么?”少女在阳光下缓缓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我为什么要听呢?”

    “因为……因为……”英俊的少年缓慢了半天,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是啊,多么现实的问题,他有什么权利呢?他是谁呢?对于她而言,他是谁呢?

    “所以,你管不着。”凌南烟定定地下了结论。

    “我要管。”英俊少年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傲气。

    管定了,因为,她快乐,他才能快乐。

    阳光闪烁一下,空气中颗颗尘埃像星球一般转动,少女看见洁白领口的英俊少年僵硬的下颚弧线,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穆唯,我们,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这算不算解释,总之还是在和他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僵硬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柔软,缓缓地在湿湿的空气里旋转起来,一条条线仿佛游动一般缓缓地划分出一个区间,别人跨不进去,写着‘该拿你怎么办?’

    穆唯因为这句话眼睛柔亮起来,水般的柔美轻轻地闪烁一下。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风轻轻地吹过来,浑身湿气的凌南烟轻轻地颤抖一下。

    “冷吗?”轻轻地问。

    凌南烟眨一下睫毛,摇摇头。

    “我们回去吧。”少年还是这样决定。

    可是,迈起的步伐真的是一致的吗?我们真的有相同的地方吗?

    就算有,一起回去哪里呢?

    一起……

    穆唯看着浑身僵硬的凌南烟,他有些自嘲地说:“南烟,不要这样好吗?”

    “嗯?”微微一怔。

    “南烟……”穆唯酝酿了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南烟,我说的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依旧是同一句话,重复第四次。

    在美好的少年的口中缓缓地吐出,就好像在炎热的火浆里流出的冰块一样那么显眼。

    “他曾经……”穆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此刻天边微红的霞光:“他曾经伤害过三个女人。”

    心里,好像狠狠地被踢了一下。

    可是,该怎么反应呢?

    “哦,是吗?”凌南烟淡淡地说,她不会笨到去做第四个,可是显然面前这个男孩低估了女孩的情商。

    “其中的一个就是这所学校的真正含义。”

    “清音?”不算是吃惊,本来就觉得这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是的。”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凌清音。”

    “哦。”

    “听说是他最爱的一个女人,不过没有得到。”

    凌南烟讽刺地笑了一下,“就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最爱吧。”

    “不知道。”穆唯看着天空,天空慢慢变成了浅灰色,大片大片地流云正在以看不见的速度离操场远去。

    晚风吹过来,凌南烟湿湿的头发已经散开,冷气闯了进来,浑身有些发抖。

    “南烟?”穆唯轻柔地唤了一声。

    凌南烟抬起头,皱着的眉头拧成结,脸蛋苍白的仿若透明,她淡淡地笑着:“穆唯,好冷。”

    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人理解的世界,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唯有的,就是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穆唯轻轻地探过她的额头,皱着好看的眉头说:“南烟,你发烧了。”

    “是吗?”女孩子虚弱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一朵花。

    “我带你去医院。”

    突然?

    闪电般的怦然破碎在脑海中回荡。

    似乎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像是暴风一样席卷着一切叫嚣而来,吹去了原来的风貌,暗灰色的尘封缓缓地把琴弦吹断,破碎地演奏着断断续续的音节。

    猩红色的血无声无息地流淌,流成一条河一般漫长无绝期。

    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个有密码的存折卡,在夕阳下,纤长的手指微微泛着青白色。

    唯有炸开的两个字那么的鲜明摆在脑海中,越来越大,像气球一样膨胀的身躯似乎充满了恶意。

    星辰。

    那么充满闪光的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异常的悲伤。

    竟然忘记了?

    竟然在穆唯的面前把星辰忘记了。

    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动了动,微弱的眼睛里闪过绝望的光辉,口齿不清的声音里流露出两个字,反复的两个字,喃喃自语般的:“星辰……星辰……”

    破碎的好像就此失去了。

    穆唯慌张地看着在自己的怀抱中突然失去意识的凌南烟,他将她抱起,快步地走去自己黑色的劳斯莱斯面前。

    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子里,如视珍宝。

    他发动车子,脑海中却白茫茫的一片,努力地搜索着属于一个‘星辰’的信息,偶然的,一点点的回忆片段让他回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个男孩子。

    温柔而美好的男孩子。

    坐在轮椅上,阳光在他的身上闪耀,漂亮的要命的面孔微微含笑,看着属于自己那幅‘全家福’而笑的牙齿闪亮。

    那个男孩子,致命的漂亮,却是那么的温柔美好,以至于曾经的曾经,他误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以至于,他没有听见她的呼唤,而在茫茫人海中与她失之交臂。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男孩子,漂亮的像精灵一样的男孩子。

    穆唯眯紧了眼睛,心底慢慢萌生了一种小小的怒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升腾起来了,南烟,她竟然扔下了他,却仍旧执著的和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在一起?

    那个人,他曾经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所以,因为害怕,于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以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西边的天空已经红了一大片,所谓的火烧云也不过尔耳,全部是用来感染伤心的玩意儿。

    到了家,把车子停在车库,穆唯再次把凌南烟从车子里抱出来,打开门,径直地走向自己的正门卧室,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盖紧了白色的棉被。

    她身上未干的水迹缓缓地湿润了白色的床单,穆唯拿来白色的毛巾小心地擦拭,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一般把空调打开,调成致暖28度。

    凌南烟缓缓地沉睡着,英俊的少年站在透明的窗户边,透过夕阳的余温看着微微泛着红色霞光的凌南烟,真的,好像沉睡的天使一样纯洁美好。

    谁……会想到妓女呢?

    简直是玩笑。

    探寻的光慢慢被一种心疼的光辉所代替,穆唯轻轻地坐在床边,小心地擦拭凌南烟眼角垂下的泪水,冰凉的一滴,缓缓地滑进穆唯温柔的手掌里。

    为什么连睡梦中的眉头都是紧皱的呢?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帮她盖紧被子,又调了几下温度后离开房间。

    如果醒了一定会饿的吧。

    穆唯走到厨房,习惯性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西红柿,还有……莴苣。

    升起小小的火,打碎的鸡蛋在油油的锅中瞬间变成了金黄色,像是花朵一样铺展开来,然后是有着液汁的西红柿,混合地炒在一起。

    莴苣,肉丝,一缕缕香味儿从厨房传出来。

    美好的男孩无论在哪一行都有着惊人的天赋。

    门缓缓地被打开,昔翮随意地把大衣扔进真皮的沙发上,脸上的倦意轻易地显现在脸庞上,本想打电话叫披萨的,可是竟然闻到了很香的味道。

    他走进厨房。

    穆唯正在炒莴苣和肉丝,细细的肉丝均匀而橙黄,莴苣青绿有些淡雅,两个混在一起那么相得益彰。

    “怎么今天想起来做饭了?”昔翮不可思议地问。

    穆唯安静地炒菜随心地回答着:“再不做不就烂掉了吗?”

    昔翮无聊地撇撇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家里来人了?”

    穆唯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你不说就算,我自己逛逛去。”说完昔翮转身上楼,背后传来油烟和穆唯的声音:“小声一点儿,在睡觉呢?”

    昔翮无聊地笑笑,推开穆唯的门。

    恍如隔世般。

    笑容被狠狠地框架住了。

    生硬地摆在脸庞上冻结了似的,他走近才发现凌南烟睡着了,很熟的那种睡觉,脸上有一种很不正常的晕红,身上还潮潮的有水滴,是淋雨了吧。

    睡的那么熟,像是无暇的天使一般干干净净地被别人摆在展览品处欣赏。

    目光由一开始的尖锐慢慢变得柔软,已经睡着了不是吗?

    心里空荡荡的位置慢慢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来,昔翮走到床边,狰狞出的痛混在了头脑里。

    无声无息的河流里涌动着各种各样的情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迎来自己的是浪花还是深处的暗礁,于是,一切都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要么继续前行,要么被溺死在这里。

    你会选择哪一种?

    或者说,上天会给你哪一种来选择?

    他坐在洁白的床上,因为身体的挤压弹簧床微微下降了几公分。

    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抚摸凌南烟光泽的皮肤,透明一般的皮肤,有些毛细血管都隐隐可见,微微地皱着眉头,呼吸那么轻微,那么淡。

    “南烟……”情不自禁地喊着,嗓子里沙哑而疼痛。

    有多久这两个音节没有拼在一起了?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的靠近她了?

    温柔而美好的回忆,曾经在那个淡蓝色的夏天里被封印。

    注定,要被忘记的事,注定,要被忘记的人。

    曾经……那么努力的想把这个女孩守护在他们的世界中,给她幸福,给她快乐,给她,想要拥有的一切。

    以为,她快乐了……哪怕伤害自己也没有关系……

    可是。

    这,注定,变成了,奢望。

    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在空气里作响,记忆里母亲向来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本以为一直是这样的,可是……深深的恨被埋藏在心底的痛苦拔了出来。

    南烟,你可知道那种爱并恨的感觉?好像,真的,就快死掉了……如果可以,我是否有资格得到你的救赎?

    凌南烟轻轻地低估着什么,那声音好像,好像答应了他似的。

    昔翮轻轻地笑开,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看着窗户外高高悬挂的冷月,今晚的星星很多,明天大概是晴天,在城市,已经很少看见这么多星星了。

    一闪一闪的。

    上天啊,你看见了吗,这个悲伤的女孩子,我请求你,请求你至少让她在沉睡中拥有一个好梦。

    拿什么来拯救?

    你和我从未交织在一起的世界?

    总以为只要默默看着就好,看见你唇边荡漾的微笑就好像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当你在无数蔑视的人群中骄傲地抬起头的时候。

    那么的,那么的,爱怜着,想保护着你的我,竟然……从未,开启过,你的心门?

    窗帘微微地褶皱,窗台上的一盆盆栽格外好看。

    凌南烟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微红,微微的透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昔翮静静地看着她,白色的被子中,美丽的容颜,像是白雪公主一般的圣洁美好。

    可是,突然从她口中呓语的字因为昔翮靠的过于近的距离反而听了真切。

    两个字。

    不是昔翮。不是穆唯。甚至不是圣漠。

    是,星辰。

    “星辰。”

    一声一声那么真切,像是针刺一般的疼痛。

    心里狠狠地翻涌着一种叫做矛盾而悲伤的海浪。

    无边的蔓延了一切。

    狠狠的一把火烧毁了一切,那么柔软的桃花般的两片唇,细致的唇线,喃喃的自语,以及口齿之间字音缠绵都无声无息地在冰凉的夜晚里燃烧。

    昔翮皱着眉头,灯光下的她显得无力而苍白。

    仿佛整个宇宙都在顷刻间旋转起来。

    空气中的无数尘埃飘浮不定。

    直到——

    白色衬衫的男孩子打开了自己的卧室房门。

    一切。

    定格在冰凉的画面里。

    心,好像被抽走了空气一般,空荡荡的影子下,她已经和他远离,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远到无法追上的距离。

    狠狠的疼痛泛滥在胸口。

    月光下的她,好像消逝般安静。

    “南烟……”穆唯喃喃地喊了一声。

    昔翮忍不住地嘲笑:“穆唯,你以为她是你的吗?告诉你,她刚才喊的人不是你,是一个叫星辰的家伙。”

    星辰!

    又是星辰!

    那种优秀到漂亮到无话可说的男孩子,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威胁,如今,也真的是这样。

    可是怎么办呢?

    是认输吗?除了认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内心里碰撞的巨大空虚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

    穆唯的眼底灰茫茫地一片,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白色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深邃而久远。

    昔翮的眼神冰冷,他淡淡地说:“穆唯,她不爱你。”

    “我知道。”沉默许久,穆唯深深地说。

    昔翮淡淡地叹息,他站起身体,斜斜的黑影模糊在白色的墙壁上:“穆唯,一开始就知道的,你和我……对于她,不一样……”

    “昔翮……”穆唯苦笑着张开薄薄的嘴唇问:“你,喜欢她吗?”

    昔翮浅浅地微笑着:“喜欢?或许还不是。”

    “那是什么?”

    昔翮看着窗外的月色,沉沉地眯紧了双眼:“我也不知道,只是,好想,让她快乐起来,哪怕为她建造一个孤独的城池也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如果这样的话……”昔翮撇了撇唇角说:“那么,应该算是爱怜吧。”

    是的,如果他遇见同样遭遇的人不是凌南烟,那么,他依旧会这样爱怜吧……

    只是一直这样,心疼一个处于世界边缘的人。

    “昔翮……”穆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谢谢?

    谢什么呢?

    是谢谢我不喜欢她还是谢谢我告诉了你实话?

    昔翮的眼底一片暗淡,他淡淡地说:“穆唯,你要知道,还有圣漠。”

    圣漠?

    又像是一颗炸弹在他沉闷的身体里爆炸开来。

    碎片在空中飘浮的滋味好像惯到了骨髓里,炸裂的疼痛好像沼泽里拼命逃生的人,越挣扎,越靠近死亡。

    “怎么?你连圣漠也想忽略?”昔翮残忍地笑着说:“那可不是一个让人忽视的家伙,你也要永远记住,凌南烟,不是你的!”

    凌南烟,不是你的。

    凌南烟,不是你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实,简单到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自己却总是泛糊涂呢?

    “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快点儿从这个沼泽地里爬出来。”昔翮提醒地说。

    “我爬出来你会怎么样?”

    昔翮看着床上的凌南烟,淡淡地笑笑:“然后,我来做导演,主导一场戏。”

    “昔翮……”

    “够了,我饿了。”昔翮转过身去打开门说:“我下去吃饭。”

    “站住。”清冷的声音响起。

    昔翮的后背僵住。

    穆唯轻轻地说:“昔翮,你忘记了吗?在圣优的夏天?”

    那个,有他,有他,有她的夏天。

    一切,都那么美丽。

    隔了很久,空气中传来昔翮的干笑声:“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呢?”说完孤独的背影就转身下楼了,留下了越来越轻的脚步声,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沉重。

    空气里缓缓停留的是断断续续的记忆,一拨一拨的浪潮混着潮湿的心脏缓缓地开出一朵花来,没有种子的花,就这么开了,像新生的细菌一样。

    洁白的床上,凌南烟沉睡着,美好的容颜在清凉的月光下越发显得纯洁,穆唯走过去,轻轻地帮她拉上被子,可是手停顿在中间,俊朗的少年皱眉,他拿出那张白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她温热的嘴角。

    直到微微泛了冰凉才停止。

    手无意识地下落。

    修长的手指中紧紧地捏着一张卡片。

    苍白的月光轻轻地射下来,那张浅蓝色的银行卡微微有些发亮。

    签名:穆城奕。密码:

    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露出巨大的口子,像是冰山被一分为二般,水流混着残冰涌上心头,白寥寥的空气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只有这张卡片,签着‘穆城奕’的卡片。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可是……如果这样,你不在乎圣漠回来后的心痛吗?

    是不是,为了星辰,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深黑色的苍穹里闪着奇怪的星星,在远到看不见的地方散发着几十万光年前的光芒。

    眼角始终微微的湿润着。

    凌南烟的嘴角微微颤抖,这一刻,昏黄的晚灯下的女孩安静而美丽。

    没有必要再奔跑了吧。

    那要命的心脏的怦然痛楚,那要命的肺活量的呼吸短促都可以抛之脑后了吧。

    不是因为想休息一下,也不是因为赶上了幸福的末班车。

    而是——

    在奔跑的时候错乱的脚步交杂着黑暗灰白的颜色,最终,还是被狠狠地摔进悲伤里。

    爬不出来,于是,放弃了光明,彻底在黑暗中隐藏躲避起来。

    穆唯轻轻地将凌南烟的眼角擦干,虽然总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但是总是想一直擦下去,直到没有泪水为止。

    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因为一直会开心地笑着忘记了泪水还是因为泪水已经干了呢?

    辰星闪烁,墨黑色的苍穹像一张巨大的网无情地罩下来。

    黑暗中隐隐有着轻微的呼吸的声音。

    穆唯关上灯,把门带紧后离开。

    夜晚无声无息地继续着,深蓝色窗帘外的一角是银白色的光泽。

    缓缓的,记忆在脑海中混沌出一阵青一阵白。

    睁开眼睛,眼前的卧室大而明亮,很大的窗户已经拉开了窗帘,漫天的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这里,把美丽的分割成七种颜色的光线铺满了床。

    突然?身体僵硬起来。

    一个突然迸发的意识在头脑中炸开来。

    这,根本,不是,我的床?

    经过一秒钟的确认。

    这根本不是我的床。

    头脑中马上就有了警卫的预告,可是在微微抬头的瞬间,洁白的墙壁上,一个琥珀色的相框里,一个干净的白衬衫的美少年正微微笑着。

    眼眸里的光辉像是纯水一般柔软。

    心里的紧张慢慢被一种迷茫的温暖所代替,感觉身体里的光圈正在一点点扩大,看着天使般的穆唯的微笑,好像全世界都是这么温柔美好。

    眼睛里的光泽被点亮,火花一般燃烧在如黑色夜明珠的眼眸里。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穆唯干净的面孔柔柔的微笑,这样明朗的美少年在外人看来是过于冷淡的,可是,似乎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的温柔。

    “是你?”凌南烟轻轻地说。

    穆唯拿着白色的托盘:“这是为你做的早饭,昨天发烧了,今天只能吃的清淡一些。”

    被放在床头柜的托盘里摆着一碗稀饭,米粒被果汁机搅拌的很碎,有轻微的白气氤氲出来,飘在鼻翼里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旁边一小碟青菜和咸菜,还有一杯混浊的牛奶。

    “吃吧,好吗?”穆唯的声音轻轻地吹进凌南烟的耳膜,她拿起筷子缓缓地吃起来。

    “味道怎么样?”

    “嗯?哦,蛮好。”

    穆唯笑起来,也是那么的好看,像王子一般纯净的气质。

    “你帮我做件事情吧。”凌南烟淡淡地说。

    “好。”不用问为什么,他从来不舍得拒绝她。

    凌南烟拿起那张卡递给穆唯说:“帮我把里面的钱取出来。”

    微微一愣还是接过:“做什么?”

    “星辰——”似乎用了很大的用力才说下去:“前天晚上,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即使用无数的钱也治不好的病。

    就算是这样的吧。

    哪怕知道,但是想奢侈地将他紧紧地拉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

    穆唯的心一紧,他心疼地看着苍白的凌南烟,张开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凌南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穆唯。

    “怎么了?”穆唯疑惑地问。

    她的眼睛里泛着浅浅的灰色,过了很久才问:“穆唯,我曾经刺过你一刀。”

    “嗯?”

    “严重吗?”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着朦胧的光彩。

    心慌乱的一个节拍,他看着她微凉的眼睛,心里的疼痛一路蔓延到身体里,四肢有些麻木,他转过头去说:“你瞎说什么,那根本不怪你。”

    凌南烟很平静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在问你,当年你有没有很严重?”

    “没有。”很干脆。

    “一到医院就好了吗?”

    “是。”

    “缝合的手术呢?”

    “很简单的。”

    “然后呢?”

    “很快就好了?”

    “就这样?”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就这样。”安静的少年在阳光下点头。

    凌南烟看着他,金色光圈下的少年有着非常柔软的头发,周围的灰尘沙粒在忽悠着飘荡。

    凌南烟轻轻地说:“穆唯,请你靠近我。”

    穆唯有些疑惑地走过来,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闪亮,凌南烟的手颤抖地伸了出去,手指冰凉地触碰到薄薄的衬衫衣料,她解开穆唯的衬衫扣子,微凉纤长的手指触碰到穆唯的身体,美少年瞬间僵硬起来。

    可是,只解了下面的两个扣子,手指就停住了。

    一道灰色的狭长的伤口像是镶嵌在美好的璞玉上的花纹一样。

    微微地凸出来,颜色却在阳光下忽闪忽现,手指颤抖地从上到下抚摸那道细细的刀痕。

    泪水轻轻地落在了白色的衬衫上,湿润了一小块儿面积。

    “南烟……”穆唯垂着眼眸看着她,眼睛里的心疼慢慢拧成了一道长长的线段,微弱的被空间不知名的几何体粘在一起变成了不知道是几角形的怪物,心疼依旧强烈。

    犹如暴风里的浪花,无止无歇……

    “对不起。”深深的一句歉意隔了这么多年才脱口而出。

    穆唯眯紧了眼睛,一条缝隙看外面的光线好像散着光泽乱乱地拼凑在一起。

    他蹲下身体轻柔地搂抱住她瑟瑟发抖瘦弱的身躯,他温柔地安慰着:“南烟……傻南烟……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怎么舍得怪她呢?

    她就像印刻在他的生命骨血中一样,如心脏,只是偶尔罢工,偶尔疼痛,却就真的可以,弃之不要吗?

    凌南烟抬起眼眸,泪水轻轻地洒下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穆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冰凉的泪水。

    “穆唯……”凌南烟的声音很轻,充满着不确定:“穆唯,星辰会好的,是吗?”

    狠狠的一个打断。

    穆唯点点头:“是的,会好起来的。”

    凌南烟眨着泪水粘成一条线的睫毛苦涩地说:“穆唯,你看,我还真的是一个杀人犯呢?一直犯着永远也不被饶恕的罪过……”

    眼底的苍凉慢慢地像是咸咸的海水一般涨潮起来。

    外面的阳光轻轻地摇晃,整个世界好像陷入一种灰色的迷离状态。

    “会好起来的,对吧?”

    “对。”

    阳光金灿灿的,偶尔滑过天际的小鸟扑闪着翅膀穿越了一道又一道错增复杂的天线。

    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上。

    细细长长的头发缠绕在他的身体两侧。

    就这样,多么希望时光止步。

    突然?

    一串铃声从凌南烟的口袋中响起。

    手机。

    陌生的号码闪耀着。

    她迟疑地接过:“喂,你好,我是凌南烟。”

    “你好,这里是医院,请尽快办理住院手续。”异常冰冷的声音。

    凌南烟的身体颤抖,她点点头说:“好的,请在医院等我。”

    “好。”

    然后挂了键,似乎断了节拍般不自然。

    “是谁?”穆唯惊慌地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凌南烟冷冷地说:“医院。”

    “为什么?”

    “大概是住院手续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凌南烟尽量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发抖的双肩和微红的眼角让穆唯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更加用力地搂住她:“南烟……不要怕,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就好像是狂风里的一棵大树,饥饿中的一片面包一样,尽管不是什么根本的解决,但是,心里就是,那么小小的满足起来。

    凌南烟乖顺地点头。

    “穆唯……”

    “什么?”

    “谢谢你。”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久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一直没有舍得走出我的悲伤世界。

    医院依旧是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弥漫着整整一个容器的空间,缓缓地漂浮,留在鼻翼之间瑟瑟地有点疼。

    阳光在外面沙沙地几乎有奇怪的响声。

    凌南烟走进医院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空旷的有些晕眩,眼睛用力地眨一下,眼前的两个人还是真实地站在那里,没有因为是幻影而消失掉。

    两个医生正在讨论星辰的病情,脸上那么严肃而……无奈?

    外面的阳光缓缓地透了过来,一丝丝的光线投射在脸上,苍白的透明。

    再次深呼吸,她走向‘重症区’。

    星辰安静地躺在那里,各种颜色的管子从上到下地连接着身体,冰冷的仪器依旧‘嘀嗒’地发出响声。

    漂亮到极致的少年嘴角淡白,修长的身体直直地躺着,肩膀优美的弧度搅动着细碎的光线,阳光一条一条地裹住他,好像是即将离开的天使般那么的安静美丽。

    “星辰……”凌南烟低声唤着,因为这一刻的美好,凌南烟的心里缓缓的暖流滑过去。

    安静的美少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修长的手背上几根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缠着几根白色的胶布,针头已经隐藏在皮肉里,上面透明的液体顺着长长的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星辰……”请你好起来。

    凌南烟愣愣地站在门口,此时的一个护士在她的面前停下。

    “你是家属凌南烟吗?”

    微微一怔,擦干眼角多余的泪水,凌南烟淡淡地说:“是的,我是。”

    小护士从她的帐户本中拿出一张病历单说:“这是星辰的医药费和手术费,请你去交一下,住院的保证金是二万元,这个也必须提前交。”

    凌南烟接过薄薄的纸单。

    “最好尽快。”说完小护士要离开。

    “等一下。”

    “什么?”

    “星辰……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小护士微微皱起眉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昨天他经历过大手术之后……”

    瞬间,脑海中迷茫了一片。

    炸开的疼痛像是蝴蝶的变身一样狠狠地打开黑色的翅膀,将之一切覆盖成黑暗,巨大的剪刀在胸口‘咔嚓咔嚓’几声搅碎了胸口闷闷的沉痛。

    凌南烟的身体有些颤抖,说话竟然有一丝冰凉:“他……昨晚,做了手术?”

    小护士微吓了一下,然后仿佛缓过来般说:“你不用担心,昨晚的手术钱已经打在了账单里,不用额外付款。”

    凌南烟靠着玻璃,很冷的触觉,浑身都似乎发冷起来,她接着问:“为什么重新做手术?”

    “哦,听说是因为昨天晚上好像莫名其妙地休克了……”小护士忍不住看着窗户里的那个美丽的少年,微微叹息:“可惜这个美少年了。”

    凌南烟恍惚着看着星辰,眼眸里千千万万的幻想重叠在一起,她没有听见护士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只是朦朦胧胧间,耳膜被刺的那么疼。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昨晚休克了,她却不知道。

    心里涌现的巨大河流慢慢地淹过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宛如冰山的一角怦然地碎裂,无数像冰刀一般的锋利的剑狠狠地在胸口滑上几刀。

    阳光在隙缝间穿流而过。

    绿色的叶子相互拍打着拼凑在一起,可爱的光斑在跳跃着,无数的尘埃在空气中起起伏伏。

    记忆的时光到底停留在了哪一年?偶尔回想,安静的少年,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少年,你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脚步声轻轻地击打着地面,穆唯走到凌南烟的身边,手上是一个不透明的牛皮袋子。

    凌南烟回眸看着他,晶晶闪烁的明亮里仿佛一种光泽笼罩在灰暗下:“是钱吗?”

    “嗯。”少年回答,他拿过凌南烟手中的帐费单淡淡地说:“我去交吧,你看着他。”

    少年转过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抓住穆唯白色的衬衫。

    “怎么了,南烟?”

    “会好的,对吗?”凌南烟的嘴角里存留着无数的不确定,那巨大的问号深深地震撼着穆唯的心脏。

    “是。”肯定的回答声,尽管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

    凌南烟笑笑说:“我也这样认为。”

    穆唯愣住了,眼前的阳光太过刺眼,窗外绿油油的爬墙虎格外的茂盛。

    凌南烟苍白的面孔下极度掩藏的忧伤就那么深深的刻在了穆唯此刻的生命里。

    好像是一个点,在某一段时间和某一段空间里安然地停顿下来。

    穆唯恍惚,眼角微微潮湿,他转过身淡淡地说:“我去交款了。”

    “嗯。”脚步伴随着女孩低低的应和声。

    哗啦啦的叶子一片碎乱地打落在墙壁上,停顿在爬墙虎上的几只透明的小飞虫慢慢地飞走。

    接近正午越来越大的阳光刺眼的要命。

    凌南烟眯紧了双眼,细细的卷卷的睫毛微微地抖动起来,给眼眸画上一条深刻的轮廓,淡淡的暗影。

    气喘吁吁的穆唯终于在时针接近十二点钟的时候回到这里。

    “怎么这么慢?”凌南烟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也知道的,大医院的人很多,做什么都要排队的。”穆唯尴尬地笑笑。

    他从手中提起的塑料袋中拿出一袋牛奶和一盒炒面递给她:“已经是中午了,你昨晚也发烧,今天多少吃一点吧。”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食物在纤细的手指上停留。

    她缓缓地打开盒子,很暖的香味,僵硬地吃几口,突然说:“你知道吗?你的手指很好看。”

    “嗯?”男孩子微微红了脸颊:“是吗?”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混着更加浓重的消毒水慢吞吞地吃着炒面,棕红色的酱油上放着一个微黄的鸡蛋,凌南烟生硬地一口一口地吞着。

    嚼在嘴里,一切都只是机械化的形式。

    直到——

    一声刺耳的长鸣声狠狠地打破了空气里的静谧,猛地一下让人措手不及,机器冰冷的声音,不寻常的线段起伏,波浪一般地图案一串一串像小丑般跳出来。

    纸盒掉在地面上,筷子,还有里面混在一起的面条。

    扫地的大妈赶过来清扫,脸上不情愿地喊:“你在干什么?”然后挥动扫把几下子把面放进了垃圾箱里。

    凌南烟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呆呆地站起来,幽魂流离地站在那里。

    阳光灿烂地打下来,唯有她的周边是黑漆漆的一片。

    恐惧像是气体一样在她的身体里被填满,无数的飞虫在她的骨血里叮咬啃噬,手臂无力地下垂,手指毫无意识地颤抖一下,眼前灰蒙蒙的景象,瞬间仿佛有人在黑夜之中关上了电源,没有任何的光线。

    穆唯惊慌地看着她,刺耳一般的机器的紧急声好像深深地印刻在她唯有的一点希望里,瞬间,海市蜃楼般地消失了……茫茫的沙漠之中,除了她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慌乱的脚步在长廊的深处响起,各种品牌的皮鞋节奏不一地打落在灰尘的地面上,一直延伸到这里,众多白色大褂的医生打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星辰再一次像死去一般安静地躺在那里。

    几秒钟的时间。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红色的灯亮起来。

    可是,那红灯是说明什么的?

    是代表他生命的尽头还是仅仅告诉活着的人们止步?

    大门再一次在凌南烟的眼睛下被紧紧地关闭,没有一丝缝隙,那么绝然地距离。

    冰冷从神经末梢缓缓地滑进身体里的细胞,前所未有的尘封住跳动的心。

    瞬间的凄凉慢慢地爬上整个空荡荡的病房之中,凌南烟跨步走进去,更加沉重的药水味儿混在一起,各种监护的仪器仍旧‘滴滴’地响着,拉出一条平直的线。

    凌南烟眼睛里几乎没有焦距般的失神落魄,她轻轻地抚摸着白色柔软的床单,慢慢的,鼻翼里闻到属于他的清茶般的味道,混在这么浓的药水下非常不适宜。

    这一切证明着,在刚刚前一秒,那么漂亮的男孩在这里沉睡。

    好像还有深深轮廓一般不肯消散,睫毛遮住的眼眶下是一双深邃沉稳敛着轻软的光芒,时光细心地雕琢下,肩膀和身形仿佛被拉长一般,利落伟岸。

    可是,现在的这里,只剩下一种叫做纪念的东西缓缓脱落下来。

    久久的悲伤荡漾在空空的房间里。

    消散不去。

    站在门框旁的少年,头发微微被阳光雕琢成金色,同样伟岸的身躯,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长长的睫毛下掩藏着一种几乎汹涌而来的巨大河流,混着很多不知名的东西,滚滚流去。

    “南烟……”近乎是失声地喊着。

    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听见了喊声,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眼睛只是定在某一个位置,没有再动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把她的心禁锢在了黑暗的区域。

    这时一个医生疲惫地走出来,他看着两个人问:“谁是星辰的家属?请随我来签一下手术的同意书。”

    星辰?

    星辰!

    时光的冲击中的巨大的光点狠狠地逼近自己,燃烧起无穷的热量来,使自己在猛然的恍惚中如同噩梦一般惊醒过来。

    凌南烟的意识猛然地恢复,她站起身嘴角颤抖地说:“我是。”

    “请签一下。”医生拿过白色的纸张。

    手在握住笔的时候心里狠狠地一颤,凉飕飕的在心里徘徊。

    终于,深呼吸,闭上眼睛。

    钢笔在纸之间摩擦的声音,触碰纸张干净滑落的声音。

    俊秀的字迹,惊慌的时候依旧俊秀。

    凌南烟。

    医生冷静地收回纸张,看着两个人沉重地说:“请你们做好准备。”

    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凌南烟看着医生的背影,似乎是想问,做什么样的准备呢?是活下来还是死呢?可是,如果是活的话要准备什么呢?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打落下来。

    薄薄的白色床单遇见泪水更加透明了。

    穆唯心痛的看着她,呜咽在嗓子里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凌南烟。

    至少,并不孤独。

    墙上的爬墙虎颜色更加的深沉,绿色滴落般的闪烁在阳光下。

    薄如蝉翼的阳光丝丝缕缕地照射下来,每一个细小的安静的尘粒都清晰可见。

    湛蓝的苍穹上几缕浮云缓缓飘过,法国梧桐树安静地站立在路旁的两侧。

    淡淡的阳光透过叶隙,纹路显得清晰可见。

    几辆黑色的私家车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一字形,乳白色电子大门旁的手纹按钮还在微微泛着白光,被修剪到刚刚好的绿色草坪面积被分成一块一块的,偶尔窜出几朵白色或红色的花,中间是灰白色铺成的鹅卵石路面,微微在雨天后有些湿滑,后面是人工的花园,有着蜿蜒的路面和一个循环的喷水池,颜色多变的游鱼在晃动着身躯。

    白色的欧式别墅安安静静地屹立在草坪和黑色的车之间,别墅晃动着七彩的光斑,把阳光也分成了好几段,深深地投影在湖水里面,半明半暗。

    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变成了玫瑰色,深深浅浅的聚在一起。

    圣漠淡淡的眼眸里是一种极其冷漠的色彩,手中的透明水晶杯里摇曳着威士忌,轻轻地抿下一口,放眼望去都是无尽绿色的斑澜美丽。

    很久了吧,心里的某一处传来淡淡的酸楚,好像是细细的一根线,连着他与她的线,在不经意之间松断了。

    他离开这么久,竟然没有接到一通属于她的电话。

    失落感在心底越积越大,本来是想处理完就回去的,可是一种奇怪的试探在他不确定的心底生了根,他决定试试,他离开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想起他。

    可是,如今,这种深深的期盼变成了无尽黑洞里的绝望,痛苦那么深的被埋藏,一旦挖掘出来,就不可收拾地爆发在他和她交集的生命里。

    原来是不在乎的啊……

    圣漠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威士忌,空空的杯子里还有残余的两滴红色的液体在滑动,圣漠冷冷地笑着,手轻轻地一松,透明的玻璃杯撞击着大理石坚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无论离开多久她都是不在乎的,是不是?

    尽管他已经认为这是真的,可是还是拼命地压制住这种想法,突然,心中缓缓地窜升出一种火苗,或许,她有别的忙碌的事情也说不定,可是,那种火苗在巨大的风中再次被缓缓地熄灭,连他自己都无法用这么苍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心里的悲伤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像是不可收拾的洪水一般泛滥起来。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是——穆唯!

    恍然中,恐惧在他的心里宛如一个漩涡般越来越大,黑通通的却把一起都吸附进去了,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辉,好像,一旦熄灭,就会死去般绝望。

    不要……心底深深的呼唤起来。

    不要,请不要,从我的身边,把她抢走。

    圣漠一拳重重地打在坚实的落地窗上,眼下的景物微微随着清风晃动着,是不是,因为穆唯,所以,她忘记了打电话给他呢?这种想法像是雪花一样在地面上越积越深,越来越寒冷。

    深色的实木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层文件,有的已经被盖章,有的还没有来的及翻阅。

    门缓缓被打开。

    身着深色旗袍的白昭楠安静地站在那里,深褐色的头发被利落地绑在了一起,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看着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的儿子微微轻笑起来:“圣漠,吃饭了。”

    圣漠回过头淡淡地点头:“好。”说着把剩余的文件放回在桌子上又接着说:“妈妈,记得把这些剩余的文件用机子全部绞碎。”

    “好的。”白昭楠点点头。

    两个人走出了硕大的书房,来到吃饭的中厅。

    中厅是一个更加大的房间,摆式极其奢华,几十排吊顶的艺术灯散发着微黄的灯光,地面有着红色的羊毛地毯,雕像安静地摆在门口似乎是欢迎的手势。

    中厅的桌子就是饭桌,黑色的显得气氛更加的庄严,中间是鲜花,白色的百合和小巧的满天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两个恭敬的丫头拉开了座位:“请少年和夫人用餐。”

    白色的瓷盘里,是牛肉与面包果酱的混合体,熟练地拿起刀叉静静地吃起来,圣漠问:“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白昭楠轻轻微笑叹气说:“还是老样子吧。”

    “妈妈……”圣漠看着强装言笑的母亲,身体一定差劲及了吧,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小小的事物就把他叫过来处理,脸色那么苍白,好像从认识母亲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的。

    “圣漠……”白昭楠放下刀叉,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地晃动,她沉沉地说:“你不用因为妈妈的身体而担心……这是妈妈的报应。”

    “妈妈?”圣漠慌张地抬起头。

    一片金色的阳光下,白昭楠的脸庞被镶成奇诡的淡白色,眼角的细纹格外明显而沧桑。

    圣漠的心里好像被堵住一般呼吸困难。

    是什么样的错误呢?

    已经让母亲悔过了整整十几年?

    空气中缓缓漂浮着各种尘埃,慢慢地流动起来。

    白昭楠怜惜地说:“圣漠……妈妈很好,不用担心的,好吗?”

    “嗯。”沉沉地应了一声,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今天有没有我的电话?”

    小丫头回答:“没有。”

    “哦。”很淡的语气从圣漠的口中吐出来,心里的空虚似乎深陷,好像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城堡被突然间换了主人般失落感浓浓地撞击心扉。

    还是没有电话。

    没有属于她的,哪怕一点点的思念。

    圣漠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淡淡地说:“妈妈,我要回国了。”

    “为什么?”

    “该处理的已经处理完了。”圣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昭楠,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啊,我的儿子一直这么优秀。”白昭楠笑着,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已经由自己承担,她的儿子,依旧那么美好和鲜亮,永远地,无愧地,活在世界上。

    圣漠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妈妈,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嗯?”白昭楠微微一愣。

    “和我一起回国吧。”圣漠真诚地看着对面的母亲说:“妈妈,逃避永远也无法解决问题,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错误,妈妈一直活在自责之中,就已经够了。”

    “圣漠……”她喃喃地喊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圣漠正要收回自己的提议的时候,白昭楠的脸庞似乎已经苍白的有些模糊,她说:“好吧,我回国,真的,是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吧。”

    圣漠的眉头轻轻地舒展开来说:“帮我定两张回国的机票。”

    丫头瑟瑟地点头:“是的,少爷。”

    窗外的天空慢慢地变成了灰白色,像是被铅笔缓缓地涂上一层般灰暗起来。

    道路两旁安静的偶尔只有几只宠物的小狗吠叫几声。

    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尘埃依稀可见。

    想念那么彻骨地在冰冷的空气里暴露出来,瑟瑟发疼的喉咙里有着多久在深夜里孤独地叫着那个名字。

    回到有她的地方去,尽管她不需要他,可是,他不会让她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南烟。

    南烟。

    她可知道,他想她。日日夜夜。

    连绵不断的思念好像吞噬了他的一切思维,就是想快点儿把她抱回属于自己的区域。

    哪怕是禁锢也

    无所谓,因为,只有他,有资格给她幸福。

    蔚蓝的天空,云彩变成了薄薄的一片,缓缓地靠近在一起,轻轻地移动。

    几只鸟儿停留在树杈之间,然后又停留在另一个树杈之间,重复地节奏移动起身躯来,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各种彩色的点点就飞跃在树枝之间。

    白色机翼的飞机缓缓地冲上云霄,混着巨大的气流,将他带到有她的身边。

    无论会怎样?

    骨血里,他爱她,那么的深沉。

     正文 第六章

    生命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长短不一的线段,有的平行,遥遥相望,终点和起点是相同的距离,有的相交,经历过一个交集之后再次分道扬镳,越来越远。

    那么,凌南烟和穆唯属于哪一种线段呢?或许都不像,唯一的,就剩下异面了。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穆唯的身边,无神的眼睛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电击。

    一次。

    加大电流,两次。

    再加大电流,第三次。

    终于,显示器上的线段有规格地浮动起来。

    所有的医生都轻轻地擦了擦汗水打开手术室的大门,白色衬衫的星辰缓缓地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凌南烟安静地看着,好像失去了一切般站立在门口,看着漂亮的少年在阳光中被缓缓推进了病房。

    心里的恐惧轻轻地舒缓了一下,可是更深的疼痛顺着血管飘浮起来,很深很深的疼痛,在汪海中如同一只船儿,在身体里的每一处飘荡。

    “南烟……”穆唯轻轻地唤一声,把她的身体扶住。

    凌南烟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她看着走来的医生问:“请问,星辰,还好吗?”尾音颤抖,似乎那个答案与她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嗯。”医生点点头说:“现在应该没事了,不过……”他看了一眼光圈里的男孩叹口气说:“如果能在今天晚上醒来就暂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了,否则……”医生摇摇头走开。

    窗外绿色的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

    太阳似乎被云层遮住了一半透出不明的光线。

    凌南烟看着白色玻璃后的美少年,连睡觉的模样都那么的好看。

    是赌注吗?

    在今晚揭晓的,生与死的战局。

    我会赢吗?心里的一个声音悄悄地问她。

    会吗?

    会的。

    因为,他还不舍得离开她。

    淡淡的容颜,嘴角似乎还存留一丝暖意的温柔,星辰沉睡在一个美丽的王国里,故事没有变,唯一需要的是,公主吻醒王子。

    “南烟……”穆唯轻轻地附在她的耳边说:“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他已经无法再看着她站在这里的心痛。

    他的心似乎被乱麻绕成一团。

    “不。”凌南烟淡淡地说:“我要看着他,否则,他会迷路的。”

    一定要让他看见她在这里。

    所以,他才会回来,他可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突然,铃声扰乱了两个人的思绪。

    穆唯疑惑地拿出手机,凌南烟低头看着,彩色的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源源。本来还是有一些奇怪的,眼前的名字和记忆里的人还没有合二为一,可是突然地一闪,猛然地想起,圣源。

    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子。

    “怎么不接?”

    穆唯看着手机继续跳动着彩灯,轻笑说:“一定又是校庆的事情。”

    “去接吧。”

    “嗯?”

    “去接。”几乎是无法比喻的语气。

    “好。”说着,穆唯走到了不远处,他打开手机还没有说话,对方就已经挂机,只剩下长长的一串音符在耳边‘嘟嘟’地回荡着。

    然后瞬间飞来的一条信息。

    打开信封的画面,简单的几个字。

    “为什么不接电话?”

    穆唯皱皱好看的眉头,坚毅的脸部曲线在阳光下温软而动人。

    他修长的手指快步地拨过几个键。

    “准备接的时候你已经挂了。”不算解释的解释在信封飞跃中发送成功。

    刚想收起手机走向凌南烟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停下来脚步,看着手中黑色的手机,跳动着依旧是圣源美好的样子,他终于接过:“圣源,我是穆唯。”

    “你在哪儿?”清澈的声音染过了这里,好像是甘露洒在了大地上。

    “医院。”

    “生病了吗?”微微紧张的语气。

    “没有。”穆唯眼里含笑:“是南烟生病了。”其实这么说也并不准确,但是,他和星辰可以说完全不熟,那样说的理由显得苍白,尽管那是事实。

    “哦。”声音暗了下来。

    一点儿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游走。

    “嗯……什么时候回来?”圣源甜甜地问。

    “不知道,大概明天吧。”

    “明天,需要那么长时间吗?”声音里微微透着酸意。

    “需要。”很肯定的语气。

    手机信号不太好,传出沙沙的声音。

    “那好吧,我等你。”

    穆唯刚刚想问她等他做什么,可是出于礼貌他把那句话过滤换为另一句话:“哦,好。”

    “明天见。”

    “嗯。”

    收起电话,穆唯深深地呼吸走了过去。

    凌南烟无心地笑着,嘴角边小小的酒窝浮现:“打完了?”

    “嗯。”

    “你和她……”凌南烟想了很久后措辞问:“很熟?”

    穆唯微愣一下,脸颊边淡淡地羞涩红起来,声音很低:“没什么的。”

    凌南烟淡淡的皱眉。

    穆唯抬起头看着她,阳光下,金灿灿的暖意下,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轻轻皱眉,如一条流星划过的弧线,小小的酒窝像是不知名的小花镶嵌在两边,长长的卷发披在腰间,美好的像水晶娃娃。

    “穆唯。”

    “嗯?”穆唯呆呆地问。

    “你该谈恋爱了。”她好像是随便轻轻地说,可是这句话却像是无数荆棘的种子,刺的他那么的痛。

    曾经有谁也和他说过这句话呢?

    昔翮轻轻地笑,说:“谈个女朋友吧。”

    “什么?”穆唯愣住。

    “我说……”昔翮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谈个女朋友吧。”

    “为什么?”不确定地音调回荡在树林的风之间。

    “因为到了谈的年纪了。”

    “你小子!”

    两个人微笑的身影在阳光下混乱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甜腻的笑声在校园中缓缓地回荡着波浪痕迹。

    风轻云淡。

    满天的星辰挂在天上,幽暗的苍穹上孤冷的月亮缓缓地将白色的柔纱覆盖在地面。

    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

    挂在医院中间的那个棕色的大钟表已经快接近十二点,而星辰却依旧那么安静地沉睡。

    越来越快的谜底即将揭晓,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无边的浪潮打落下来,一片冰凉。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长廊里,偶尔有几个病患出来上厕所之类的行走,其余,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星辰安静地睡着,美好的少年在月光下有些透明,外面的栀子花花瓣轻轻地飘落,晶亮的好像水晶制品。

    穆唯的呼吸渐渐凝重起来,时针走的那么快,可是星辰……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样子,如果,如果,他看着凌南烟的眼睛里那闪烁的脆弱的希望光亮不敢再想下去。

    好像是一幅凄惨离别的精致画面,安静的宛如沉睡起来。

    凌南烟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漫漫停滞,好像是一种木塞的东西给堵住了流淌的渠道,就这样慢慢地堆积起来,到有点儿像癌细胞生成和繁殖的样子。

    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我们两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宛如城堡的瞬间塌裂,灰色弥散开,尘埃飘动,像烟雾一样模糊了世界冰凉的轮廓。

    你可知道我把生命都和你系在了一起?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整个星球无止息地运作,宇宙无声地铺满苍穹里的墨黑色,白寥寥的空气像毒针一样深深地插进了我们呼吸的鼻翼里,那么痛,那么痛,却还是用力地呼吸着。

    你可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活着我才有可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仿佛瞬间沦陷的楼兰王国,茫茫的沙漠之中,偶尔的骆驼铃声叮叮咚咚传来大漠冰冷的风声,呼吸渐渐停止,心跳也茫然地晃动,巨大的绝望在身体里的每一处蒸腾而爆发。

    可是你如今……却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

    剧烈的疼痛有些站不稳脚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千里的冰山碎开,无数像刀子一样的冰缓缓地滑下来狠狠地穿透薄薄的心脏。

    如今,你一步步离开我,把我扔在永远无法被救赎的黑暗世界。

    明晃晃的灯光,医院里永远不会消失的消毒水儿顺着眼睛里涌出的咸味儿一起扑向空气中。

    穆唯叹着气轻轻地将凌南烟抱在怀里。

    突然,殒落般的一颗流星顺着一个优美的弧线绽放在夜空美丽的白色横线下。

    凌南烟瞬间惊慌失措:“星辰……”

    不会的,不会的,心里的无助安慰着自己,不会的,那不会是真的,星殒怎么舍得把弟弟带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在冰凉的世界里呢?

    不会的。

    头脑中狠狠地冲出热血。

    脑海中猛然碎裂的光,一片波涛暗涌起伏。

    凌南烟挣脱开穆唯的怀抱,快步走进‘重症监护室’,门狠狠地被反扣紧。

    穆唯跟上去,打不开门,他喊着:“南烟,快出来,这是不允许的,快出来,你这样只会耽误他的病情的。”这样的喊声震动了旁边的病人,男子走出来大声喝着:“小子,你喊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唯张开嘴唇想解释,不过后来点点头说:“抱歉。”

    他的眼睛看着凌南烟,她已经坐在星辰的身边。

    清冷的月光打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薄薄的一层棉纱轻轻地晃动着。

    纤细的手臂上有着美好的弧线,泛青色的手背有着明明暗暗的血管,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没日没夜地输送着看不出颜色的药水。

    凌南烟的泪水洒在他冰凉的手臂上,她冷静地帮他盖好被子。

    夜晚的爬墙虎似乎堆积了很多水分,依旧亮晶晶的闪烁光泽,一晃一晃的水珠蒸发开。

    凌南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好像是个陶瓷娃娃,她握紧星辰的手,淡淡地说:“星辰,对不起。”

    星辰躺在病床上,微弱的呼吸混着显示器里各种各样的图案继续维持着。

    “其实我比你大的,可是却是你在照顾我,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在照顾我。”仿佛自言自语般她更加握紧他的手,冷的没有一丝血流,她继续说着:“所以,星辰,是我错了,请你给我机会补过好不好?”

    安静的星辰。

    那种场面更加刺痛了凌南烟,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星辰,请你,给我机会。”然后,右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声音很大,连站在门外的穆唯都听得异常的清晰。

    脸蛋微微红了起来,抬手,又是一巴掌下去。

    “星辰……”凌南烟哭泣的声音钻进了穆唯的耳朵里,被无限的放大,深深地抨击着心脏。

    南烟,她在自责吗?

    当年,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一丝苦涩从心底蔓延出来,扩散,比癌细胞的速度多出很多来,他苦笑着,应该不会吧,因为,他不是她用生命依赖的人,从来都不是。

    狠狠地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在寂静的夜晚炸开来。

    凌南烟狠狠地扇着自己,眼泪在被子上碎成了一朵朵的花,“星辰,星辰……”几乎是企求般地叫唤着,她低低地说:“我求求你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

    凌南烟悲哀的声音响在空气中。

    真的可以什么都做吗?代他去死也是可以的吗?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

    是的。可以。

    只要他醒过来,哪怕代价是,她去死。

    冰冷的月光下栀子花静静地开了,一片片落下的白色花瓣,淡淡的迷人芬芳在午夜绽放。

    凌南烟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抽过去,整个人瞬间像失去了一切般空旷。

    时针已经越来越向前逼近。

    穆唯心疼着凌南烟,她就像是一个孩子,那么的孤单和脆弱。

    “南烟……南烟……”穆唯的口中喃喃自语着,眼角的湿热已经逼近了与之相连的喉咙,好像是被什么遏止住了,只有呜咽声传来。

    凌南烟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星辰,她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狠狠地摇晃他,他的身体依旧那么温暖而美好,伟岸的身形在床上直直地躺着,面容苍白。

    “星辰,星辰,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听见了吗?你真的要离开我吗?你真的忍心把我抛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吗?我拜托你……”哭泣声混着喊声从病房里传来。

    “星辰……”凌南烟慢慢恢复了冷静,她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眼睛里的泪光混着脸上红红的掌印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加的残酷。

    “星辰……”喃喃自语的声音。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长长的头发混乱地披在一起,她低声说:“星辰,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然后彻底地忘记你,再也不要想起你。”

    凌南烟的眼睛逐渐冰冷下来,呼吸慢慢变得平静,眼眸里的绝望像是被冻结成的冰,无法融化的冰冷在身体里缓缓地沉淀起来。

    那么冷的深海底,只有她一个人。

    感受着无尽的悲凉。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星辰,手轻轻地放开,站起身体,语言中的冷淡仿佛是一杯白开水冲淡了刚刚一切的歇斯底里,她说:“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那么,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

    就像在风中的烛火,拼命地挣扎一下,然后黯然地熄灭,化成一缕白烟消逝在空气中。

    “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那么,我会永远恨你。”

    骨血里深深地印刻着这句话,好像抽干了身体里的一切,只有这句话,却依旧鲜明地摆在那里。

    “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把我一个人抛弃在冰冷的海岸,那么今生今世,我都会彻底地泯灭有你的记忆,再也不会想起你。”

    绝望在每一个细胞被繁殖出来的时候开始,扩散到整体的区域,混着血液,一路流淌下去。

    凌南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星辰,安静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唯一变化的就是该换一瓶点滴的药水瓶了。

    空气里漂浮着像细小星球一般的尘埃,似乎每一个人在茫茫的宇宙中都是这样的一粒尘埃,无法背道而驰也无法就此逃离……

    “星辰,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凌南烟的声音盖过这里,穆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那种绝望是不是已经彻底击垮了她?以至于,他的心那么的疼。

    “星辰,我会恨你。”

    “会忘记你。”

    “会从此再也不会想起你。”

    这是什么?

    垂死挣扎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又即将溺水的人不顾一切地抓着水中的浮草一样。

    拼命的,唯一的,挣扎的,希望。

    窗外的月光更加迷人的照耀着一小片凉台,爬墙虎的很多脚印在这样清冷下显得杂乱无章。

    风轻轻地吹过去。

    黑色浓厚的云遮住了白净的月亮,只露出一个小角。

    颤颤的,手轻轻地颤抖一下,连接着手背上的针挑动一下,细微的疼痛顺着手臂滑过心脏。

    直接的影响是输液管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安静的空气里有着深深呼吸的声音。

    秒针走动格子的声音依旧清晰而机械,不过,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

    微微晃动的睫毛,眼睛迷茫地睁开一下,一丝丝的光线瞬间通过眼睛的隙缝而照射过来,眼膜生生的疼起来,于是赶紧闭上眼睛。

    从麻木到没有知觉的手臂慢慢地苏醒过来。

    手指轻微地跳动两下。

    好像已经接受了强烈的光线般眼睛再次生涩地展开来,眼前的一切模糊而清晰的黑白色,无数的影子在旋转,最后,脑子清醒过来,剪影只剩下一个,那么鲜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凌南烟怔怔地站在那里,嘴角因为害怕而显得惨白,颤抖的双肩没有节奏地抖动。

    眼前框架的一个人。

    是最最心爱的人。

    于是,星辰苍白的嘴唇咧开一丝淡漠的笑容。

    “南烟……”嗓子因为很久没有说话而有些疼痛,他伸出手却因为针头的关系更加的疼起来,他笑着看着她,脸色透明的如同梦里的薄纱。

    “南烟……”星辰脆弱地叫喊着:“请你不要生气……”

    “请你不要生气,不要忘记我,不要恨我,不要再也不会想到我,不要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抹除……”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美丽的柔亮,他接着说:“因为,我永远,永远,都不会……”

    “把你丢下……”

    就像是一个承诺般在身体里的某一个美好的部分生了根,发了芽,长出美好的果实来。

    就如同美好的沙漠后,不断的寻找之后,真的出现了绿洲一样。

    瞬间,刚刚的阴霾都明朗起来。

    面容清秀的美好年用着低低地声音诉说着承诺。

    深邃的轮廓里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和坚定。

    凌南烟一片茫然地走过去,似乎还没有瞬间接受喜悦的能力,整个世界都在爆炸后安静了,瞬间,回归正确的轨道,一切忧伤都被掩藏在另一个更大区域的幸福下。

    就像,劫后重生一样。

    是的,劫后重生。

    她紧紧地握住星辰,声音不断地颤抖:“傻瓜,那是假的,你真的要去相信吗?”

    干净的笑容荡漾在星辰的脸上,他紧紧地握住凌南烟,说:“害怕,一直在害怕。”

    “什么?”

    “你会不要我。”眼睛里的慌张随着句子的结尾更加的飘扬起来。

    凌南烟的背后一僵,她握紧星辰的手说:“星辰,永远不会。”

    “永远?”星辰淡淡地微笑:“什么是永远?”

    “到我死为止。”

    “不要。”星辰吐出这句话。

    “嗯?”凌南烟惊讶地反问。

    “不要。”星辰嘴角里脆弱的笑容变得浓烈:“不要这样的永远。”

    “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中的南烟是不会死的。”

    “星辰……”

    “是。”星辰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细很软,就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光滑,他深深地说:“到我死为止好不好?”

    凌南烟怔了一下点头:“好的。”

    “让我保护你,直到我死为止。”

    “嗯。”

    满意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极其漂亮的美少年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散发着妖媚的光潋。

    只是,眼神在突然闪烁的时候,光芒黯淡消失了。

    白色衬衫同样美好的男孩子站在玻璃框的外面,彼岸的身形,深深的轮廓,在夜晚的月光下显得更加修长而英俊,穆唯看着星辰。

    星辰看着穆唯。

    似乎是在斗转星移之间。

    穆唯轻轻地微笑一下,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他转过身离开了。

    那样美好的少年,在孤独的月光下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星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苍白地看着面前的凌南烟,他握紧她的手,那个少年,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穆唯在空旷的街道上行走,冷冷的夜风让思绪格外的清醒,仿佛身体里有很多无数的洞在这一瞬间灌满了凉凉的夜风,头脑像是被针刺一样疼痛。

    还是一个人。

    他最爱的女孩陪着另一个优秀的男孩子。

    他,永远,一直是一个人。

    天知道他刚才多么想告诉她,他也想履行那个承诺,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只要天天看见她就好,可是……苦涩的笑容在脸上荡漾……他有什么资格呢?

    夜晚清冷地月光,一条长长的影子斜斜地向前方迈进。

    医院内的灯光依旧亮着,有着微微的闪烁,凌南烟淡淡地说:“星辰,睡吧,好好睡一觉。”

    明天,一定是新的一天吧。

    “好。”

    星辰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凌南烟帮助他拉动被子。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炸开的记忆有着瞬间的空白,她回头,长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穆唯。”她轻轻地说着。

    “他已经走了。”星辰回答。

    “你看见了?”

    “嗯。在我醒的时候就走了。”

    凌南烟微微皱了眉头,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歉意的眼神被浓浓的夜色所掩盖。

    “怎么了?”

    “没什么。”

    星辰轻轻地笑着,他拉紧她的手说:“不要离开,好吗?”

    月光静静的一片,云彩厚重地遮住了刚才还亮了一地的星光,月亮很圆,大概是满月的样子,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个月的一半,而圣漠……已经离开了一个月。

    凌南烟的眼睛里朦胧着白色的迷茫,她点点头:“好的。”

    风轻轻地吹起来。

    星辰再次安静地沉睡起来,天使般的男孩子安静地睡着。

    凌南烟站起身连续地踱着步,身上的不安一点点扩大,越来越重。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虽然说是这样想着,可是凌南烟还是拿出手机,短信发到‘你到家了吗?’的时候豁然停止,竟然忘记了,手机上从来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星辰,一个是圣漠。

    从来都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穆唯。

    心里的另一个空洞随着越来越前进的时间被撕裂开,露出奇怪的颜色。

    如此深沉的血腥味铺展在尘埃落定的命运轴轮上,绽放出嗜人美丽的妖艳花朵来。

    背着光的落地窗。

    黑色的影子高高地站在,修长的身体好像是一条笔直的线段。

    圣漠站在别墅的书房里,一片安静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地涌进来,沉甸甸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依旧是安静的屏幕闪烁着女孩可爱的照片,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那么多的风吹进来,竟然会有一点儿疼痛。

    他按着熟悉的几个数字,想见她的思想已经吞噬了他的整体,手机在“嘟嘟——”两声后就被人接起。

    绝对的沉默。

    听见手机里奇怪的信号声响。

    “是,是你吗?”圣漠的声音沙哑地问。

    隔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听见了叹息声,那边淡淡地问:“是你回来了吗?”

    苦涩顺着听筒的几个小孔钻进耳膜里。

    “不希望我回来是吗?”

    “没有。”很平静的仿佛是水在向下流一般。

    “你在哪里?”

    “医院。”

    “怎么了?生病了?”圣漠的神经里迅速地爬出了一种慌张。

    原来,真的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都抵抗不了的啊。

    “是星辰。”

    “嗯?怎么了?”

    “他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哦。”缓缓平静的声音,圣漠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你我回来了。”

    又是一片沉默,那种感觉像是潮水一般涌出来,漫过一切。

    “那,我挂了。”圣漠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苦涩,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要说的,她果然不是他的。

    “等一下。”微微的慌张响起来。

    “嗯?”宛如是黎明前的一丝灰暗色彩,渐渐地被勾勒出奇异的红晕。

    “我是要说……”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似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圣漠,你一走,星辰就出了事情,所以,没有来得及给你打电话,请你,不要生气。”

    一种暖流缓缓地滑过圣漠心底的某一处冰山,开始裂缝,融化出一团团的蒸汽,盘旋而消失。

    “嗯,我知道。”圣漠微微带着笑容:“你要注意休息。”

    “好。”那边似乎语气也松了下来,凌南烟犹豫地问:“你,要来吗?”

    “嗯?”微微有些疑惑,似乎没有来得及感受她这句话的含义。

    “我是问,你要来我这儿吗?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钻进圣漠的心里,心噗嗵噗嗵的跳动,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因为这句话而明朗起来。

    “好,告诉我地址。”

    “嗯……”

    圣漠走出去,外面的阳光在叶缝之间跳跃,金灿灿的光芒闪动。

    修长的影子打开车门,穿过自动门的检验飞驰出去。

    凌南烟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外面,两只手交叠地抱在一起,外面的阳光太过灿烂,她眯起深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黑色的暗影。

    窗外的爬墙虎生命力依旧如此旺盛,绿色的叶子攀爬在墙壁上,留下沙沙的风声。

    这样才是对的吧。

    这样才是对的吧。

    心里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这才是故事的正轨吧,为什么一定希望他来?真的是因为想见到他?还是……害怕没有他在身边,她的思想和行动会转移给另一个人?

    是,真的在害怕吧。

    星辰依旧美好的在床上沉睡着,阳光打碎在他漂亮的脸庞上,金灿灿的轮廓,忽明忽暗的光泽,有的时候,凌南烟真的会产生错觉,他美的就像是天使一样虚幻。

    会离开吗?

    很坚定的,不会。

    门缓缓地被拉开,很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害怕惊扰到别人,凌南烟淡淡地笑着,“你来了?”回头,瞬间,笑容僵在嘴唇的两边。

    穆唯手中提着两个餐盒,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门口,阳光的一根根光线斜打过来,竟然美好的透明。

    “昨天累吗?”穆唯把餐盒放在桌子上。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温暖的笑容,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磁场有着极度诱惑的吸引力。

    “你……你怎么来了?”尴尬在凌南烟的脸上异常的明显。

    “我……”想说的话被紧紧地咽在喉咙里,一切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起来,穆唯的眼睛忧伤地看着她,原来,是不被欢迎的人啊。

    凌南烟低下头,星辰突然呻吟了一下,缓缓地张开樱花般琉璃的眼睛。

    “你醒了?”凌南烟走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星辰的嘴唇薄而苍白,他淡淡地笑着说:“又让你担心了吗?”

    “嗯?”凌南烟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斜斜的光纤被挑起来,缓缓地铺了整整一个屋子的金色。

    静默的空气缓缓地沉淀了三个人交错的呼吸。

    “对了,他回来了。”凌南烟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可是明显的,屋子里的两个男孩子都愣住了,然后同样的苦涩蔓延在眼角隐藏的地方。

    如果说是做一个选择的话。

    那么,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因为,三年前。

    就已经输了,而且一败涂地。

    沙沙的风声,爬墙虎的叶子相互摩擦着,透明的小昆虫还在上面游动。

    金晃晃的屋子里,安静的仿佛只有一个个完美的雕像。

    突然?

    “好的,好的,谢谢,我会照办的。”声音充满着奉承的语调,在医院的长廊里回响起来。

    门打开,圣漠和头发花白的院长一起走进来。

    院长刚踏进来就笑容满面地对着病床上微愣的美少年说:“你是星辰?”

    “嗯。”

    “没关系的。”院长转过身看着圣漠:“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叫护士和医生照顾着。”

    圣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凌南烟,小小的病房因为人多而空间变得狭窄起来,他冰冷的眸子下似乎窜动着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看见她时而猛然地亮起来。

    习惯性的,忽略了周围的人。

    他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落脚。

    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都要她为他而停留。

    院长看着凌南烟又看看圣漠理解般地笑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不过不要太久,他还是需要多休息的。”说完,院长看着屋内神色奇怪的几个人,尽管有着好奇,不过还是加快脚步离开了。

    随着院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凌南烟抬起头,夜明珠般的眼睛里是一种淡淡的喜悦的光芒,她勾勒出嘴角的弧度,在淡定的脸庞上,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花儿般璀璨。

    圣漠的心里好像也突然燃烧了一下,喜悦慢慢地渗透整个胸房。

    还是无数梦里的样子。

    淡淡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大眼睛里清水般的光泽,长长的卷发披在腰间,一闪一闪折射出阳光的七彩斑斓,微微笑着,尽管眼睛里泛着丝丝的凉意,但是这种微笑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睛。

    “过来。”声音很平静,圣漠缓缓地伸平自己的右手。

    恍如隔世般的镇定。

    阳光在玻璃窗上隐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斑,摇晃着,似乎整个世界也跟着晕眩起来。

    凌南烟缓缓地站起身,长发吹落在耳鬓之间,她微笑着,一步步,从穆唯的身边走过,薄荷一般的香甜在整个空间弥漫出来,她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圣漠的手悬着。

    凌南烟把自己过于白皙和纤细的手搭了上去。

    紧紧地握住,仿佛生命在此凝结,合在一起的血液变成了更加深厚的颜色,流淌在无声无息的血管里,延续着剩余的,共同的生命。

    圣漠俯着头,呼吸慢慢地传进凌南烟的鼻翼里,微微的凉。

    他一把搂住她,他宽大的肩膀紧紧地搂住面前这个小小身躯的女孩,是保护,也是,一种无言的示威。

    凌南烟惊慌了一下,她的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中,一点点地穿过去。

    几乎冰冷的空气冻结在一起。

    猛然的沉痛像是惊涛骇浪般涌过来,冲向脑海中的沉沉的痛好像是一只结了茧的蛾子,准备着撕心裂肺的开始和重生,可是,他的重生又在哪里?

    是不是破茧之后就真的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

    不是。

    因为,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爱已经将自己包裹了一层又一层,除了更深的痛苦,什么也不曾留下。

    圣漠的眼底猛然地一片漆黑,他缓缓地抬头,手指之间还温柔地抚摸着凌南烟的卷发,海藻般的卷发,他的嘴角蕴出一丝冰凉的笑意,淡淡地说:“原来穆唯也在这里。”

    好像刚刚才注意到一般。

    瞬间,他感觉到怀里的凌南烟的肩膀僵硬下去。

    穆唯的眼神很淡,窗外的阳光打落在他的身上,一层一层的如海浪般的金色圈线,他微笑:“圣漠,你好。”

    凌南烟从圣漠的怀抱中挣扎出来。

    眼睛看着穆唯的时候好像化成了一条浓浓的线段。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浓的线段。

    穆唯看看自己的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见。”说着,穆唯点点头准备离开,经过凌南烟的身边,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儿传进她的呼吸中,手指不由自主地拉动他白色的衬衫。

    微微的停顿。

    穆唯转过身去,一瞬间近距离,阳光隔在两个人之间,她的脸色竟然那么苍白。

    “怎么了?”还是情不自禁地去问。

    “穆唯……”凌南烟嘴唇微微颤抖,眼眸里的是水一般柔软的感情,她笑着说:“谢谢你。”

    “呃……”少年微微怔了一下,微苦的笑容在美好男孩的脸上闪烁起来。

    “谢谢你。”

    她再一次对他说谢谢。

    语气真诚而美好。

    “没关系。”穆唯眼眸里的光泽渐渐暗下来。

    凌南烟微笑着,拿出自己的黑色手机:“麻烦你一件事行吗?”

    “什么?”

    把手机递出去,“请输入你的手机号码。”

    淡淡的阳光下。

    他和她分别站在两个光圈里。

    很钱很浅的色彩从他们的周围折射出去,像是月光一样柔软的视线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毫无阻碍地触碰了无数次,好像是气球一样,涨得越来越大,里面的空气就越挨越紧。

    她美好地伸出手,手机在干净的手掌心上安静地躺着。

    时间仿佛就在这儿停了下来,而这个空间里的一切事情,少女美好的笑容,就像是一道深深的痕迹印了下来,无论过去多少年,记忆依旧停留在这里。

    穆唯伸过手,输入号码后递回给凌南烟,她白皙的手掌心有着淡淡金色的轮廓,睁开眼睛还是有些不清楚的迷茫,他放在上面,看见那只手握紧了手机。

    “学校见。”

    好,学校见。

    记得一定要见。

    穆唯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走廊里,一道白色的影子缓缓地随着看病的人流消失。

    圣漠皱着眉头,他拿过她的手机。

    “不要删。”少女淡定的语气重复。

    “什么?”在按删除键的按钮上圣漠停了下来。

    “不要删。”凌南烟重复一遍,眼睛里的倔强像是更加强大的光芒把深深的东西掩饰的更深。

    圣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永远舍不得拒绝她,他递还给她说:“好吧,不过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凌南烟微笑:“你在吃醋吗?”

    “是。”不否认。

    “那……”凌南烟眨眨眼睛,在他脸庞轻轻地吻了一下。

    “可以吗?”少女眼睛里溢满了干净甜美的笑容。

    “虽然很吃亏,不过……勉强接受吧。”圣漠难得的玩笑,他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像是钻石一般闪烁着光彩,珍贵美好。

    不过——现在——未来——钻石,都是他的。

    尴尬的咳嗽声简简单单地空气中象征性的响了一声。

    星辰坐在白色的病床上,手中仍旧插着输液管,液体一滴滴地流进他的身体里,不止息。

    以前也曾经想过,流进身体里的这些液体最终会去哪里呢?难道就在身体里储藏着吗?可是身体也没有变胖啊,于是,后来就猜想着,这种液体一定会化作为另一种水分从身体里排泄出去,因为身体的储水能力是一定的。

    那么现在,这些液体去哪儿了呢?化为哪一种水分呢?

    心底的一个声音悄悄地问自己。

    星辰轻轻地擦一下眼角,有答案了吗?

    有了吧。

    原来,是泪水啊。

    渗透过身体里的每一种神经,原以为麻木的疼痛再次袭来,几乎听见一地碎片的声音,不想去追究那是什么,唯一清楚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身形伟岸的人,是绝对优秀的。

    他有足够的能力给他所爱的人幸福。

    可是,真的是只要天天看见她就会幸福,就会满足吗?

    这真的,是真的吗?

    阳光碎裂了,丝丝柔软的光线在俊逸少年的身上停留下来,那种缠绵的忧伤始终无法消散在少年樱花般美丽迷茫的眸子里。

    “星辰……”凌南烟淡淡地笑着拿过桌子上的一盒饭说:“吃吧,好吗?”打开,是穆唯买的仍旧热热的炒面,上面依旧有个炸得像花一样的鸡蛋。

    这时一个护士推着早餐车进来,她拿起最中央的一盘递给凌南烟:“这是院长特别吩咐的。”

    “谢谢。”凌南烟看着不远处沉默的圣漠回过神来对着护士说。

    护士离开了,光线正好落在圣漠的身上,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伴着冷漠的心一点点攻破这个虚伪的世界。

    打开盖子,凌南烟递给星辰:“看来挺丰盛的,我喂你吃吧,你的手别动。”

    “好。”星辰温柔地回答。

    圣漠转过身看着凌南烟一勺一勺地喂着星辰,他微微皱眉,最后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医院花园,天上的云缓缓地移动。

    一片湛蓝的光辉。

    “南烟。”

    “嗯?”

    “一会儿吃完带星辰去花园转一会儿吧,总是在里面空气不好。”声音很低。

    “嗯。”凌南烟回答着,然后挖着一勺鸡蛋羹送进星辰的口中。

    手已经有些麻木,星辰把点滴的手轻轻移动了一下。

    “别动。”凌南烟有些埋怨。

    “对不起。”星辰歉意地说,总是害怕惹她生气,害怕真的哪一天,她会不要他。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或许会求她,然后呢?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再次答应在他的身边为止。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离星辰出院已经大约过了一个月了,他仍旧低着头忙着画画。

    可是……

    只有他自己知道,日子,真的,不多了……

    离校庆已经越来越近,到处都可以看见校庆广告的贴画,每一个地方都有着讨论的声音,似乎是多么盛大的事情一样,或许,主要是因为学校里的人吧。

    圣漠,穆唯,昔翮。

    三个人联手的校庆。

    凌南烟走在林荫道中,依旧还是这条路,切碎的阳光像金子似的铺了一地。

    透过风中飘落的叶子,阳光美好的照射下来,空气中的尘埃缓缓飘浮起来,这个世界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到来而改变。

    突然?

    一声怒吼声传来:“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似乎是夹着很久的愤怒在一起爆发了出来,在夏日的空气里蒸腾起泡泡来。

    可是——

    为什么觉得声音如此熟悉?凌南烟透过前面万丈的光线,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她的瞳仁里忽闪忽现,突然,记忆仿佛挣扎开来,这个影子慢慢和一个女孩对号入座,最后,审核确认。

    黎杉。

    “因为……”女孩低着头,泪水悬空地滴下一滴,口齿干涩:“因为……我的妈妈,是妓女。”

    惊雷般的黑色震惊在凌南烟的脑海中炸开,乌烟瘴气的一片废墟,刺痛缓慢地从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伸出触角来,慢慢地攀爬,发芽成长起来。

    就是这个女孩吧。

    真诚的想和她做朋友的女孩。

    她穿着米色的裙子站在一大片阳光下对着一个男孩子叫喊,声音似乎是绝望着,透过一层层的空气慢慢地抵达云端。扩散出来的声音缓缓地钻进凌南烟的耳膜里,炸裂开来的声音,竟然有一丝心疼,她慢慢地走过去,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的影子,走向那个小小的黄色区域里。

    本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女孩,只是唯一的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黎杉。”声音冷冷地穿过来,凌南烟站在不远处逆着光,洒下只有一团漆黑,她喊着:“你怎么了?”

    “凌南烟?”黎杉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光芒来,一道道线段包围住两个人,各种奇怪的感觉都纷纷地砸过来,一个整体猛然地形成。

    在她和她,都毫无准备之前。

    “你有什么事情找她?”凌南烟淡淡地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子。

    “我……”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找她要钱。”

    “什么钱?”

    “每个月该给的生活费。”

    “生活费?”凌南烟微微皱眉探寻地问:“你是谁?”

    每一根阳光抽出的丝线在叶片上摇摇晃晃,混着风里夏天温暖潮湿的味道,慢慢地渗进了整个空间。

    女孩怔怔地站在那里,皮肤苍白。

    她说:“南烟,他,他是我的哥哥。”

    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异常清楚,可是凌南烟却还是过滤了一遍,直到脑海里的碎片轰轰地快要爆炸,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个男子:“原来是哥哥。”

    “嗯。”低下头回答一句。

    “那不是搞反了吗?不是她应该向你要钱的吗?”

    “呃——”男子抬起头:“我没有。”声音变得更低了。

    凌南烟看着黎杉几乎要眨出眼眶的泪水一阵心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要多少钱?”

    风吹过面额,格外的凉爽,头脑也清楚很多。

    男孩子诧异地睁大眼睛,他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说:“五千。”

    “什么五千?”黎杉着急地喊:“我每个月才给他五百的。”

    “好。”凌南烟目光骤然冷下来,她从钱包中拿出五千元钱说:“我给你五千,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她。”

    男子看见钱的时候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猛然地亮起来,他笑着说:“好,好,我答应你。”

    凌南烟把钱给他:“你走吧。”

    男子胡乱地把钱全部塞在口袋中屁颠屁颠地打个招呼离开了。

    两个人站在林荫道上。

    斑斓的影子在她们之间抖动出不同的色彩来。

    很多梧桐树树皮都微微脱落下来,在这样充满阳光的午后,写在树干上的所有誓言都在发光。

    凌南烟缓缓地抓住黎杉的手:“还好吧?”

    黎杉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居然哭了,一大颗眼泪滴落下来,滑过微微泛红的嘴角。

    “怎么了?”

    “谢谢你。”黎杉鞠了一躬:“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我不用你还。”

    “尽管要很长时间……”黎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我一定会还的。”她的眼睛里是一层很浓的灰色,就好像是早已经被卷进来绝望的漩涡,而且也认输了。

    “我不用你还。”凌南烟平静地重复一遍,看着黎杉怔怔的样子她淡淡地说:“这钱不是我的,不过,你为什么要给你的哥哥钱?”

    黎杉悲伤地勾动一下僵硬的嘴角:“每个月都要给的,不给的话,他就会打我。”

    “哦?”不是很大的惊讶,经历过她那样的生活对于其余的黑暗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每个月给他五百元钱,这个月的也给了,不过他赌钱输光了,所以又来问我要,可是,我是真的没钱了……”声音越来越低。

    黎杉突然抬起头来:“南烟,你不应该给他钱的,他不会满足的,用完了他还是会回来的,不给还是会打我的。”

    “人渣。”

    凌南烟在记忆中勾勒出黎杉被打的画面,瞬间心里浮过一丝疼痛。

    “他很快就会用完的,他一定会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黎杉的眼底全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似乎心也在瑟瑟发抖着,阳光闪烁下,女孩的额头上竟然有几滴汗水。

    温度随着夏日蒸腾的空气而变得微凉。

    “在害怕吗?”凌南烟问。

    “嗯。”黎杉躲闪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

    “到我那里去,他进不来的。”凌南烟似乎已经把这个想法在心里沉淀了一千遍,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轻松的感觉。

    “什么?”少女愣住。

    “到我那里去。”凌南烟的眼睛移向了墨绿色的苍穹,大片的云彩都在聚拢起来,或许,一个人的日子,真的会孤单吧。

    “我,可以吗?”黎杉愣愣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希望,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嗯。”她点点头。

    “可是……”黎杉皱起眉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你在担心圣漠?”凌南烟微微笑出来。

    “嗯。”

    “没关系的。”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好像总是在丢脸的时候碰见你呢?”

    微微沉默了一下,凌南烟声音显得有一丝沧桑,她美丽的眼睛眯起来说:“有什么关系的,我的运气比你好,因为,你没有见过我曾经丢脸的样子。”

    尽管那已经变成很遥远的过去,可是,心里就好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皮肤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就是,无法抑制的疼。

    把黎杉带到别墅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圣漠在大厅里看着文件,厚厚的一层文件摆在旁边,身后的落地灯洒下昏昏暗暗的光线。

    黎杉拖着很沉的行李站在那里,很拘谨地站着,脸低了下去一直没有抬起。

    “星辰呢?”凌南烟看看空荡的四周问着。

    “在画室呢?”圣漠没有抬头只是随便地接了一句,修长的手指翻动下一页继续看着。

    “不是让他休息几个月再画的吗?病还没有好。”凌南烟似乎有些抱怨地看着圣漠,好像在说‘你怎么不看着’。

    圣漠停下手中的工作,他抬起头刚想解释什么,目光却猛然地停在陌生的女孩身上,她的头发很长,是黑色的直发,有些昏暗的灯在她的脸上闪烁,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旁边是一个很久的旅行包,装的很鼓。

    他的眼睛移回凌南烟身上,此时她已经整理起桌子上胡乱摆放的报纸。

    “南烟……”声音略微疑惑,“你……”

    黎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圣漠黑色的不透明的眼睛,冷冰冰的泉水从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流淌过去,彻骨的寒冷。

    “黎杉,你把包放在这里去洗澡吧,等一下我帮你把房间弄出来。”

    “呃?”愣一下,黎杉点点头走去。

    三层的别墅,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墙壁纸,每隔两米的地方都有着形状不一的艺术灯,闪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由深渐暗依次亮起来,盘旋式的楼梯直接通向三楼,上面铺着红色的羊绒地毯,客厅一直到厨房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各种透明的美丽吊灯悬挂在上面,整个别墅以白色为主调。

    黎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大这么美丽的房子,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好像她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一般。

    圣漠等到黎杉完全走进了浴室才淡淡地问:“南烟,你要干什么?”

    “很可怜的女孩。”潜台词是“要住在这儿”。

    “你原来从来不管别人的。”

    “所以……现在就让我管一回好不好?”凌南烟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笑容灿烂的问,她给他的笑容从来都不是虚假的,那是心里最深的感激。

    圣漠的手轻轻地扶过凌南烟白净的脸庞,他柔柔地说:“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凌南烟的眼睛亮闪闪的,她勾勒起唇角说:“不告诉你。”

    圣漠掐一下她的脸蛋,然后双手张开,凌南烟微笑着钻进他的怀抱里,依旧是很宽的肩膀,隔在衣服里的皮肤有些暖暖的热气,她闭上眼睛。

    回忆似乎在柔软的怀抱里融化成一团团的白烟,那一年夏天,她才15岁。

    毫不犹豫地牵起他的手离开。

    而如今——

    可以说,不后悔。

    灯光暖洋洋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圣漠搂紧凌南烟,湿湿的嘴唇吻上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凌南烟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窗帘没有拉紧,露出外面黑色的天空,唯有清高的月亮仿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

    “当年,为什么,我会选择和你离开。”凌南烟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他,轮廓很深的下巴泛着淡青色:“那个时候,我们明明不认识啊。”

    很明显的,圣漠的手收紧了。

    “不过现在想想担心也是多余的。”

    这句话让圣漠紧张悬起来的心缓缓地放下来,好像是微微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很幸福啊。”凌南烟躲过他的眼睛。

    很幸福……

    很幸福……

    这句话就像是暖暖的泉水一般洒在圣漠冰冷的心里,温度高升,一切都像夏天一样爽朗而清晰。

    “真的,很幸福吗?”圣漠的喉咙因为紧张而沙哑起来。

    凌南烟咬咬嘴唇:“嗯,是的,幸福。”

    这样的话大家都幸福了吧。

    那么,卑微的自己,就不会很重要了,对吗?

    脑海中经常有着一个白色衬衫的男孩子忧伤地站在阳光下,影子黑黑的很长,当然知道那是谁?即使死了也不会忘记的人,可是,记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伤害的,因为即使很深,你也不会觉得痛苦。

    只要,你对这个世界足够麻木。

    月光清冷地照射下来,银色而迷人的光晕,天上依旧有几颗闪烁的星星。

    “那你呢?”凌南烟突然问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圣漠深深的轮廓下印上一层更加悲伤的颜色,他轻轻地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微笑说:“我还要批改文件呢,回房睡觉吧,好吗?”

    凌南烟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他会回答,于是她点点头:“好吧。”她站起身看着那个旅行包:“我都忘记了,应该把她的包放回房间的。”说着凌南烟走过去,手拎起包。

    另一双手接过来,圣漠握住凌南烟的手说:“这个很重,我来。”

    凌南烟愣了一下手放开了一个袋子:“一起来。”

    圣漠似乎还有些坚持,凌南烟微微皱眉,最后两个人一起抬到了一个房间里。

    在壁灯下,凌南烟的脸蛋微微泛着温暖的黄色,她看着他温柔地微笑,他恍如有种错觉,好像一辈子也就是这么过下去了一样,生生世世。

    奇怪的月色下,不下心溢满了白色的光辉。

    凌南烟站在月光下,嘴唇微微泛着淡红色,有着轻轻地温暖的气流传过来。

    圣漠一瞬间有些失神,他的手轻轻地扶过凌南烟洁白如霞的脸蛋,很紧窒的皮肤,在月光下晶莹透亮。

    轻轻地,圣漠低下头,身体里涌着盛大的火焰,他的嘴唇慢慢地挨上了凌南烟的嘴唇,一如想象中的一样完美,柔软,细滑,他小心地吮吻着,她的嘴唇好像是玫瑰一般香甜,似乎听得见她微微呻吟的声音,他紧紧地搂住凌南烟的身体,轻柔的好像是对待一个玻璃娃娃。

    月光一地。

    凌南烟的脑海中一片苍茫的空白,只是无力地站在那里,身体僵硬。

    短暂的停止在这里的时光,忘记了血流的速度,时光的碎片粘合在一起,无言地见证了这一场盛大的爱情之火。

    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圣漠放开她,她的唇在此刻更加的红润,他的手轻轻摩擦着,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你看,我做了标记呢?”

    凌南烟皱起眉头淡淡地说:“快去批你的文件吧,我还要整理房间呢?”

    “好。”圣漠揉揉她的头发:“别太晚,记得好好睡觉。”

    “嗯。”

    圣漠缓缓下楼的影子最终消失在凌南烟的视线里。

    眼眶里晶莹的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她像是虚脱一般缓缓地靠着墙壁滑下身体,脑子中轰隆隆的响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刚才仿佛被刺痛的感觉,手无力地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间,冷冷的泪水流了一地。

    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本就是情人之间正常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为什么眼泪,竟然这么冰冷?

    深深的犯罪感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毛细孔钻出来,发疯一样地啃噬着她的感觉,那种少有的巨浪一般的疼痛汹涌几乎排山倒海……

    黎杉从浴室中走出来,头发微微湿润着滴着水珠,她穿着白色的浴衣,怔怔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凌南烟。

    “你……南烟,你怎么了?”黎杉焦急地跑过去。

    凌南烟缓缓地张开眼睛,泪水粘住了睫毛,微微有些苍白。

    她扶起凌南烟问:“怎么了,南烟,出什么事情了?”

    凌南烟愣愣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呢?”她淡淡的笑容里掩盖了巨大的悲伤河流,在心底缓缓地流窜出空洞的光辉:“明明是可以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什么?”黎杉疑惑地问。

    凌南烟冷冷地摇头没有说话。

    外面的光辉照在房间里,是一种很孤独的苍白。

    屋子里挂在墙壁上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绿色植物在晚上依旧生机勃勃的绿。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凌南烟把她的衣服挂在巨大的橱柜里。

    “哦,好的。”黎杉犹豫地看着她说:“你真的没事吗?”

    凌南烟愣了一下继续挂着衣服。

    “如果有事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黎杉的声音像是一种决定般。

    “嗯?”

    滑过心间的一句话,好像是漆黑的夜晚的小小的光亮。

    浑身涌起的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身体里燃烧起来。

    “因为,你真的孤独好久了。”黎杉的笑容中有几分悲凉:“像我一样的孤独。”

    缓缓的,空气停留在这里,似乎有冰凉的东西刺痛了心脏的空袭。

    冰,瞬间就破裂了。

    凌南烟微微笑着:“我知道了,我会的。”凌南烟挂完衣服就皱起眉头来:“黎杉,你就这些衣服吗?”

    “嗯,怎么了?”

    “明天是校庆。”凌南烟提醒着。

    黎杉好像突然想起来,她尴尬地笑笑:“是吗?没关系的,随便穿一件就好。”

    凌南烟打量着她,在月光下,黎杉有一种很娇羞的美丽,不像自己这样冷傲,她咬咬嘴唇说:“黎杉,明天去我房间选衣服吧,每年圣漠都会买很多,有的根本就没有穿过,你就去拿几件吧。”

    黎杉站在那里,月光打落下来像是薄沙一样衬托出她另一种动人的美丽,低着头:“对不起,给你很多麻烦。”

    “没事的。”

    “那么圣漠……”

    “他不会记得他给我买了什么。”

    “是吗?”黎杉静静地笑着:“那好吧,南烟,谢谢你。”

    “没关系。”

    过了很久,黎杉轻轻地说:“真幸运,遇到你。”

    轻轻的一句话,沉淀在心底的深层。

    凌南烟拉上门说:“晚安。”

    转过身,背后是冰凉的墙壁,凌南烟抓弄一下自己的头发,无神的眼睛里失去了焦距般看着每一处的不真实,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遇见她是幸运的。

    曾几何时,她只是给她周围的人带来痛苦。

    穆唯,昔翮,星辰,或者……凌南烟看着仍旧在批文件的俊美的男子,应该是包括他的吧。

    “圣漠,别忙太晚,明天还有校庆。”她轻轻地喊了过去。

    圣漠抬起头,眼睛里的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好像是一个圣女一般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从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对于他而言,她是他唯一的爱。

    “知道了,南烟,回去睡觉吧。”

    “好。”凌南烟打开星辰的画室说:“星辰,睡觉吧,好吗?”

    可是星辰却很安静地坐在画室里,大大小小的画在墙上贴的到处都是,他却静静地站在窗台前好像是沉思,修长的身影泛着模糊的白光。

    “星辰?”

    星辰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凌南烟,眼底变柔了一些:“南烟……”

    “很晚了。”凌南烟冷静地指指钟表,“下回要是这么晚睡的话以后就不要画画了。”

    星辰眉宇之间有一丝淡淡的愁绪,张开嘴角许久却换了口型:“知道了。”

    其实刚刚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不是吗?凌南烟深深地眯起眼睛:“回去。”

    星辰笑着走回去:“南烟也早点睡。”

    凌南烟笑着刚想关灯,可是调色盘却让把发手僵硬地停下来,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调色盘里的颜色很奇怪,杂七杂八都是灰色,或者颜色很不正的红,黄,蓝。

    浅绿色竟然和深绿色配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心情不好?

    凌南烟的脑子里已经被最近的事情轰的有些炸开了,头脑微微有些疼痛,她轻轻地摇摇头,不打算去想。

    关了灯,一切都在黑暗中。

    走过长廊,凌南烟说了一声:“圣漠,明天在早上给我一些钱好吗?我要去还钱。”

    圣漠抬头,凌南烟站在暖洋洋的灯光中,他温柔地笑着:“好的。”

    凌南烟走回房间,把窗帘拉开,美丽的窗户反射出月亮冰凉的光芒,她索性也把窗户打开,夜风吹过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格外清醒的头脑白花花的一片。

    夜晚,她缩在窗户前看着一层层黑色乌云后的星星。

    学校里的气氛已经非同一般,尽管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就已经彻底的开始装饰房屋了。

    无数的彩灯挂在校园里闪烁着。

    弥红灯还没有亮起来。

    早晨的霞光红悠悠地照射了一地。

    凌南烟站在‘理事长办公室’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敲门。

    “进来。”

    凌南烟深吸一口气,凉凉的气体钻进了鼻翼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她走进去,“理事长,是我……”刚刚抬头就立刻怔住。

    深蓝色的办公桌上,穆城奕正在认真地看着一份文件。

    阳光丝丝柔软的光线轻轻地洒在他的周身。

    淡淡的弧线顺着亮亮的色彩折射下来,透出沉稳而内敛的成熟。

    穆城奕抬头看着她,温暖的笑容扩散开来:“孩子,你怎么来了?有事情吗?”

    凌南烟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卡,看着不远处看着她的穆城奕淡淡微笑:“理事长,我是来还钱的。”

    笑容好像穿透阳光,一丝一丝在空气里绽放出花一般的美丽。

    金色的丝线小心地将她的轮廓框起来,淡泊嘴唇旁的那抹羞涩的酒窝就这样凸现出来。

    穆城奕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凌南烟柔软的头发:“傻孩子,本来就不要你送过来的。”

    凌南烟眼角盛满了笑意,她的手把卡递了过去。

    穆城奕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凌南烟惊慌地拒绝,她慌乱地摇摇头,眼睛里流彩的却是另一种如芙蓉出水的光洁。

    阳光透过落地窗,柔软地镶着女孩金色的美丽。

    突然?

    穆城奕的眼睛好像被闪亮的东西刺了一下。

    一条干净的白金项链,只看见了一个白色的链子,剩下的吊坠隐身在凌南烟洁白的领口里。

    恍如隔世般的震撼。

    所有的血液一瞬间都冲向大脑里,天地在运转,一切都在不对的时间乱了套,忽明忽暗的声音似乎在遥远地叫喊,声音会不会忘记了呢?

    忘记了,那曾经多少年的誓言?

    穆城奕睁大眼睛看着凌南烟,嘴角好像在瑟瑟发抖,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理事长?”凌南烟怔怔地叫了一下。

    穆城奕似乎愣住了,深深的疑虑像是种子一样种植在心底,等待慢慢成熟的日子。

    阳光顺着开着的门缓缓地打落下来,微微泛着暖暖的红色。

    “理事长?”凌南烟疑惑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的眼底闪烁着那样莫名的光彩?

    穆城奕的身体微微颤抖,水柱一般的思维在空气中飞溅,他轻轻地说:“南烟,把你的链子给我看一下好吗?”声音孤寂,好像穿越了灵魂一般不可救赎,以至于凌南烟的心忽地疼痛了一下,摘下自己自从戴上去就没有摘过的纯白金的项链递给他。

    白色的链子。

    柔软而朦胧的光泽微微灵动着光辉。

    穆城奕拿着这条链子,身体里猛然的疼痛翻江倒海一般袭击而来。

    项链上,独一无二的字迹,金光闪闪地镶嵌在右边的角落里。

    清音。

    头脑中突然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狂烈地转动起来,奇怪的想法在他的头脑中炸裂,浓浓的雾气淹没在黑色的眼眸里。

    “孩子……”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声音沙哑而不真实。

    “理事长?有什么事情吗?”

    看了她很久,终于想说的话慢慢地吞咽了下去而被嘴唇的另一种蠕动覆盖说:“孩子,你怎么会来这个学校呢?”

    “清音?不知道……”凌南烟的眼底慢慢地渲染上一层浓浓的灰色:“我只是觉得,我妈妈,好像很喜欢这里。”忽然的记忆翻转而来,那本日记本上,除了‘清音学院’什么都没有……

    “你妈妈?”眼底涌现出一丝希冀,穆城奕略微紧张地问:“你妈妈在哪里?”

    愁绪锁紧了眉头,凌南烟的脸蛋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些透明,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温和而美好的男子苦笑着:“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天上吧……”

    沉沉的重击。

    心里狠狠地疼痛起来。

    好像是无处可发的痛苦瞬间在他的身体里爆炸,碎片的记忆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刻着他的心脏,绝望的尘埃吞噬了一切思想。

    悲凉漫成一片河流,流淌下去。

    心里瞬间穿破了无数个小小的洞,忽忽地透出冷风来。

    “你……”没有力气说完剩余的话,穆城奕的眼睛缓缓地暗了下去,手忽而地一松,链子就这么的掉在了白色的瓷钻上,亮闪闪地闪着光辉。

    他惊慌地问:“南烟,你的妈妈姓什么?”

    心底涌起的巨浪狠狠地击打着他激动的心。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说:“南烟,你的母亲姓什么?”

    阳光忽隐忽现。

    窗外的樱花漂浮在微微闪着青色光泽的水面上涟漪波动水纹。

    凌南烟奇怪地看着他疑惑地说:“理事长?”

    “告诉我好吗?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穆城奕眼底的那层火苗随着时间的拉长而慢慢地燃烧。

    凌南烟皱着眉头,此刻的理事长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反而觉得,像是一个父亲……

    凌南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不是从来没有奢求过的吗?还是根本就忽略了埋在自己灵魂之中的那种深沉地渴望,渴望父亲的爱。

    “我的妈妈……”凌南烟的眼底黯然下来:“她已经死了。”

    声音很平静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凌南烟淡淡地微笑,悲伤顺着眼角一直仰望到星空,哪一个是妈妈呢?

    “她姓严,叫做严育红。”

    眼底海水般一片湛蓝的颜色,嘴角那抹玫瑰般微红的笑意荡漾起来。

    “严育红……”穆城奕的嘴角慢慢地吐出这个名字,顺着声调的结束,眼底的那抹光亮也瞬间地熄灭了,陌生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原来真的不是……

    可是,颈项上的那个链子又是那么清晰地在他的眼前。

    突然想起很遥远的一句话……

    如果你背叛了我,那么我就要换一个名字,这样,你就永远也找不到我……

    深深的回忆触碰到穆城奕的灵魂,他怔怔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理事长?”凌南烟轻轻地叫唤他一声。

    “嗯?”穆城奕微微浅笑一下,嘴角的那抹寂寞看起来那么的颓废:“对不起……”

    迷茫混扰了一切的思绪。

    这条链子安静地摆在这里,依旧美好如新,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身上?

    那么这个女孩子是谁?

    而她的妈妈……严育红,又是谁?

    窗外的光芒淡淡地投射进来,温柔而暖洋洋的光芒洒在了白色的瓷砖上。

    凌南烟轻轻地捡起地上亮闪闪的链子,眼前的男子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与回忆之中,终究没有说话,凌南烟看着他,最后转身离开,紧紧地关上了门。

    外面是一场盛大的阳光沐浴场地,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金灿灿的奇迹。

    叶子轻轻地抖动开来,无数个形状的光斑在地上摇晃。

    门内的声音一片安静。

    穆城奕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道门。

    好像紧紧地锁住了一切,深深的埋藏着的一切。

    就好像是一条线断。

    一个端点是过去。

    一个端点是现在。

    然后在从两个端点上无限延伸着射线的零乱的节奏。

    夏日的各种虫鸣声交替在一起。

    阳光依旧温柔美好地照射着大地,金灿灿的光芒摇摇晃晃,仿佛整个世界就将在瞬间碎去。

     正文 第七章

    月亮终于缓缓地挂在天上,是一个美丽的月圆之夜,银色的光辉在地上轻轻地洒下一层。

    厚厚的云层里扑满着亮闪闪的星星。

    栀子花静静地绽放在庭院里,温柔如玉的光泽。

    时钟已经敲醒了六次。

    圣漠穿着黑色的礼服,修长的身体站在客厅里,漆黑如夜的眼底温柔地看着二楼的某个房间,门是关着的,他的眼睛却好像透了过去,闪烁幸福而平静的光泽。

    “女孩子总是会慢一些吧。”星辰微微笑起来,他穿着洁白的西服,月光轻轻地照射下来,暖暖的雾气蒸腾起来,皮肤如樱花,嘴唇如薄玉,漂亮的男孩子在夜晚显得雾气般迷茫的光辉。

    圣漠也轻轻地勾勒一下嘴角,因为不习惯而有些生硬:“星辰,身体好了吗?”

    星辰笑起来,白色的牙齿闪亮:“你怎么和南烟一样?”

    “那是因为关心你啊!”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缓缓地滑过空气,仿佛一个不知名的优美的弧线,轻轻地滑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向上望去。

    凌南烟站在楼梯口,微冷的月光下,脸蛋有些透明的苍白,纤细的身影照射在白色墙壁上,淡淡的灰色,眼角里盛满了笑容,好像是深潭中清澈的水雾一样蒸腾起来,淡红的嘴角滑过笑容,酒窝在月夜里忽闪忽现,白如藕般的玉臂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

    缓缓的月亮的光芒射进来,混着屋内温柔而美好的黄色光芒摇曳。

    硕大的白色百褶裙迎着夜晚的风轻轻地飞舞起来,一层又一层的纱此起彼伏地浮动,像是一个不忍心打碎的梦境般美好不真实,亮晶晶的眼睛里柔和的光很亮,蝴蝶般的锁骨上有一条美丽动人的钥匙般的项链,绕在脖子上一圈的衣服露出了美丽的小巧的肩膀和手臂。

    像是上好的玉,毫无瑕疵。

    圣漠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久才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伸出自己的手去迎接楼梯上的她,牵住她的手,弯腰,鞠躬,一个美丽的吻印在手上,“今天,很美。”

    凌南烟笑着,眼睛里的雾气缓缓消散,梦幻般的影子在自己的身边盘旋起来,圣漠站在她的面前,优雅地仿佛一个王子,她跟着他的脚步下了楼。

    “车子在外面,尽管是夏天穿的这么少还是会冷的,先上车吧,好吗?”圣漠帮着她整理一下脖子上裙领周围的褶皱微微商量着。

    “不要。”凌南烟微笑:“黎杉马上就好了,我们一起上车吧。”

    “好。”圣漠脱下自己黑色的西服盖在了凌南烟的身上:“那就先披着。”他自己还剩下一件白色的长衬衫。

    星辰微微笑着,眼睛里慢慢地沉寂下来,洒去一波又一波的忧愁。

    只要……她幸福……

    那么,和谁在一起,并不重要吧。

    此时,门轻轻地打开。

    黎杉梳了一个很繁琐的头型,身上是一件淡黄色的小礼服,一直到达膝盖的位置,露出了修长而漂亮的腿,她眨着大眼睛看着各位:“都在等我吗?”

    “你说呢?”凌南烟回问。

    “你怎么穿这么少?”黎杉把西服翻起来,看见凌南烟只有脖颈上的一圈薄纱连着裙摆来固定衣服。

    “你穿的很多吗?”凌南烟反问。

    “差不多了。”

    “是我帮她选的,她穿起来不错吧。”圣漠淡淡地开口,眼睛温柔地看着凌南烟,仿佛揉碎了水面一样波澜。

    星辰打开车门:“大家上车吧。”

    圣漠把另一侧的车门打开,凌南烟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他启动车子。

    在黑色的夜里,有些分不清楚时间的错觉。

    狂野的林肯车仿佛是一把穿梭的箭一样行驶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

    路过的每一盏灯都洒着碎碎的光芒,里面的光线昏昏暗暗,没有人说话。

    空气仿佛僵住了一般。

    从来没有想过的盛大。

    满园的彩灯一闪一闪的,隔了很远就能看见学校的灯火通明。

    川流不息的人群,各种颜色的服装,像是化妆舞会一样在这样的视线里闪过,中间夹杂着各种各样兴奋的讨论声。

    停好了车子众人走进去。

    奢侈的晚会徐徐开幕。

    流离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淡柔的音乐轻轻地回旋起来。

    推开金碧辉煌的大门,柔柔的光线顺着夜色慢慢降落,缓缓地触碰在闪闪的水晶吊灯上。

    圣漠一身黑色的西服,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俊美冷漠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暗,他的手腕处挽着一只白皙手臂,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

    凌南烟在灯光下美丽而透明,裙角处勾勒着红绿的宝石,朦胧地闪烁着光泽,柔柔的几片黑纱清悠悠地飘起来,宛如妩媚,宛若精灵,衣服边镶嵌着钻石的天使胸针,被高高束起的长发在夜晚好像明珠般带着无数的蓝色碎钻,苍白而略带微笑的脸庞闪着清悠柔亮的光泽,深深的眸子里笑意很浓……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展开的大门前。

    无数的灯光照亮,红色,蓝色,绿色缓缓地交融在一起。

    圣漠和凌南烟就好像是灯光中走出来的,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美丽的不真实。

    穆城奕笑微微地走上前,他说:“来了吗?辛苦圣漠了。”

    圣漠生疏而礼貌地说:“没关系。”

    凌南烟回以淡笑,芙蓉出水般清澈。

    穆城奕深深地看着光彩耀人的女孩子,眼底深深地卷出细微的丝线。

    记忆里泛黄的碎片再次弥散在脑海中,冲刷着一波又一波淡淡的神经脉络。

    如充血一般僵立在那里。

    美好的颈项上是晶莹发光的钻石链子,尽管过去很多年,也永远不会忘记这独一无二的一个。

    她是否……

    是他的女儿?

    他和她共同的女儿……

    圣漠的眼底慢慢疑惑起来,他紧紧地抓了一个凌南烟冰凉的手。

    穆城奕尴尬地笑笑说:“很抱歉,你长的太像我的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充满苦涩,尽管在这个灯火通明的校庆上,悲伤和迷恋依旧那么真切。

    凌南烟的心竟然一点一点地疼痛起来。

    月光迷离地闪烁着光辉。

    一地浅浅的灰白色。

    顾林曼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尽显尊贵,高跟鞋有力地撞击着地面,她礼貌而疏远的微笑着。

    不远处十几层的蛋糕微微透出鲜嫩来,白色衬衫的穆唯拿着长长的木棒火柴细心地将插在蛋糕上五彩缤纷的蜡烛一个一个地点燃,小小的火花好像是希望一般温柔地连着烛火的泪光亮着。

    不是没有看见她,只是站在他身边的她太过耀眼,以至于会刺痛他。

    穆唯的眼睛很淡,看着美丽的蛋糕微笑,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弱的光辉,好像即使受了伤,只要她幸福着,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

    圣漠轻轻地抚过凌南烟的头发:“记得等我,我去安排一些事情。”

    “嗯。”

    圣漠穿着西服离开,破碎斑斓的月影把她和他之前隔了很深的一层。

    是幻觉吧。

    凌南烟的眼睛看着周围突然蒸腾起来的雾气,校园的樱花树上纷纷的樱花静静地飘落,像是彩蝶一般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摆动着身躯,月光照射下来,竟然真的有一丝寒意。

    奇异的幻影在身边缓缓地降落。

    一个一个破碎而炸裂的泡泡蒸腾起光泽来,疼痛一点点像潮水般覆盖上去。

    “南烟……”星辰缓缓地叫出了声音。

    凌南烟回过头,灿烂的一笑:“我们进会堂吧。”

    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再也没有人。

    再也没有人。

    记得。

    凌南烟是妓女。

    缓缓推开里面会堂的门,只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才能被打开,可是看见了眼前的景象三个人都吃惊不小。

    青蓝色的琉璃瓦尽管在夜晚依旧闪烁着光泽,抬起头就能从琉璃瓦中找到自己的影像,大门缓缓地打开,金子的门锁和图腾,几个通天的神柱屹立在那儿,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和钻石,是用淡蓝色的墙壁纸包裹着的,成千上万个蜡烛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最深处。

    “真好看。”

    “嗯。”凌南烟点头。

    星辰从不远处拿了三杯红色的葡萄酒递给两个人。

    凌南烟接过,轻轻地抿了一口,瞬间,脸颊上就有了微红的颜色。

    “黎杉,在找谁?”凌南烟晃着手里的葡萄酒漫不经心地问。

    “嗯?”黎杉被她吓了一跳慌张地说:“我没有……”

    凌南烟坐在椅子上,黎杉顺势也坐了下来,眼睛里的光泽依旧游离着。

    “南烟,圣漠喊我过去帮忙,你们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吧。”星辰微笑着说:“我过去了。”

    “好。”凌南烟看着星辰走远,温暖的眼睛猛然地冰冷下来,平静的如深海:“不要骗我。”

    “我……”

    “穆唯还是昔翮?”凌南烟的眼睛看着像宫殿一样的房屋。

    “什么?”黎杉吓了一跳。

    “如果是找其他人的话早就找到了吧,那么就只有三个人了,肯定不是圣漠……”凌南烟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晃动着葡萄酒,玫瑰色温柔的光辉闪耀。

    黎杉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谁?”心里猛然被人踹了一下,凌南烟平静自己眼睛里的波涛,一如往常地明亮。

    “昔翮。”安静地吐出这两个字。

    慌张失措一下的手,酒轻轻地渗透了地面一小块儿地毯。

    “为什么?”强忍住心里的那种慌张的扩散,猛然地想起那个午后,那场磅礴大雨前的昔翮,已经变了模样。

    “我喜欢他。”更加平静的声音陈述了事实。

    凌南烟的心缓缓地松懈了下去,大礼堂无数的灯光照射下来,她们的影子一片灿然。

    “哦。”她没有接着问下去,看着舞台的中央已经摆好了设施站起身来:“我们走吧,要开始了。”

    “好。”黎杉也站起来。

    舞台的中央是一架白色的钢琴,所有的人都聚拢在那里。

    昔翮站在上面,黑色的西服,眼底浓成的一抹黑色似乎怎么也融化不开,他看着站在底下的凌南烟,眼角闪烁一下,五彩的灯光将他的脸照耀的有些苍白,他微微弯腰。

    “现在校庆的舞会正式开始。”说着,他打开白色的琴盖,修长的手指从低音一路滑过去,那跳跃的音符像是透明的精灵在空气中舞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侧脸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一些残余的温柔,窗外的樱花漫天的飞舞,奇异的光泽下竟然感觉到美丽的少年嘴角有一丝血红色,微微的笑着,仿佛一种嘲弄。

    优美的音符在美丽的手指和钢琴之间流窜下来,像是细细长长的水流,冰冰凉凉地一路从心里延伸到海底,飞跃般的,在指尖和黑白的琴键之间,溶化出一条条美丽的光彩。

    会堂中间的大吊灯,金碧辉煌地轻轻旋转,混着优美的钢琴声无数个小小的风铃彼此撞击,周围墙壁上的彩灯闪亮的刺眼,在这样交相呼应的灯光中,凌南烟似乎空茫起来,整个世界好像都飘在云端,看不清过去,也望不见未来,只有这一刻,她是人群中的一个,他是舞台上的唯一,这段空间,永恒地存在着。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黎杉的眼睛里融化出一种水一般的柔美,像是荷花的花瓣一样在水珠之间颤抖着,她淡淡地微笑着:“我以为像他这样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应该是很骄傲的,可是……”

    “他不骄傲。”凌南烟的里是波浪起伏的海水,纯澈而有些透明,她弯起唇角微笑:“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昔翮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认识他?”

    凌南烟摇头,记忆里碎片一般的疼痛蔓延过心底的潮水涌动,他轻轻地一句‘我不认识她’就好像是一粒灰尘洒在了她的伤口上,本以为可以不必在意,可是,竟然等到想摘去的时候在伤口处粘住了。

    “我不认识他,可是却很了解。”凌南烟的声音平静,眼睛看着真诚地弹奏钢琴的昔翮,他的眼底有沉重的悲伤,优美的少年在奢华的灯光下抿着紧紧的嘴唇,宛如透明般脆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位置,被什么样的熊熊大火点燃,瞬间,就想毁灭一切。

    “为什么?”黎杉奇怪地看着她。

    凌南烟嘴角的那抹笑容似乎是不经意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昔翮轻轻地侧过头,目光里温柔的融化成一滩水,樱花一般缓缓地飘落下来,闪电之间,昔翮的嘴角微笑出一种俊美的充满威胁的笑容,在这样的灯光下,美好的少年的眼睛里像钻石一样因为什么而闪亮起来。

    奇怪的……诡异……

    充满冷意的笑容,好像是狮子看见兔子一样贪婪。

    凌南烟的身体猛然地僵硬了。

    “我们走。”她拉起黎杉,步子越来越快,慌张在心里炸出了团,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唯一清楚的是,他把她,当作敌人。

    凌南烟在会堂中寻找着圣漠,似乎只有看见他心里才会平静下来,只有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里,一切的灾难才会离她远去。

    此时掌声和尖叫声传来,几乎是金光闪闪的昔翮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再次鞠躬表示感谢。

    舞台四侧的巨型音响缓缓地响了起来。

    棚顶上旋转出很多更加亮色的光芒。

    舞台慢慢陷了下去。

    各种光芒照射在舞台中央,宛如白昼。

    人们兴奋地开始找寻座位,等待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伸出手来说‘我是否有幸能请你跳一支舞。’

    凌南烟在错综复杂的灯光里无心寻找,她拉着黎杉坐了下来,手中的红酒已经喝下一半。

    “你怎么了?”黎杉问着心神不宁的凌南烟。

    凌南烟微微眯起眼睛:“黎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要靠近昔翮。”她说的字字清楚,心里的恐慌似乎更加地上升一层。

    “为什么?”一个凉凉的声音插进来。

    “因为他太危险……”突然停止的话语,凌南烟抬起头,昔翮悠闲地站在她的身后,深黑色的西服在灯光下深深浅浅,他微微地笑着,可是眼睛却是那么的冰冷。

    凌南烟觉得自己的背部感觉到一阵凉风,她站起身来看着昔翮,他嘴唇里的笑容那么的干涩,更加沉重的几乎毁灭性的恨在他黑色的眼睛里爆发出来。

    她的眼睛纯净的像水,很柔软的水。

    “因为,你变了。”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冷的喉咙变了味道。

    昔翮笑着,绽放出巨大花盘般的微笑,清澈到几乎纯净的微笑,他看着黎杉声音低沉地说:“没有想到我又看见你了,最近还好吗……”

    那里面盛大的感情几乎铺天盖地的在黎杉的周围埋下种子。

    可是——

    凌南烟知道,那是假的。

    “够了!黎杉,我们走。”说着凌南烟拉起黎杉的手准备离开,可是,优雅的另一种力量,黎杉另一支雪白的手臂上放着修长的手。

    昔翮微微弯腰,亲吻一下:“请问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黎杉怔怔地看着他,柔美的眼睛里闪现出圣洁的光芒。

    凌南烟冷冷地吸了一口气,徒然地把手轻轻地放下。

    “好。”果不其然,黎杉红着脸答应着,慢慢地随着昔翮的步子走向了正中央的舞池。

    昔翮回头,那种熟悉的冰冷似乎弥漫了整个空间,凌南烟的心跳得很快,一种奇怪的苦涩从细胞的诞生开始繁殖起来,癌一般扩散。

    凌南烟怔怔地坐回去,身体里就像是有不安分的小虫子在攀爬着。

    她一口气喝掉了杯中所有的红酒。

    夜风冷冷地吹进来,身体和心里都是一阵冰冷。

    可是突然地却好像是一种热气缓缓地从很深的地方传递过来。

    凌南烟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些烫,她站起身体,微微的有眩晕感,放下透明的酒杯,一个人打开硕大的窗户,站在了阳台的外面,那里放置着的是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

    夜晚的风几乎吹醒了她,她缩住自己的肩膀,两只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那里的白色的光芒已经被冻伤了般呻吟着。

    满地的樱花时起时飞,飘落在不远处的水波之中,就像是一条条小船一样。

    白色的一小道暗影。

    凌南烟拿着一杯红酒慢慢地站在了窗台边,冷冷的风吹过思绪,反而更加的平静。

    似乎隔了很久,好像远处的歌舞升平已经不再了的时候,凌南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咬着牙,将另一杯红色的美酒一饮而尽,那种催魂的燃烧在身体里静静地绽放。

    好像是一种可以燃烧成灰的花朵。

    “在干什么呢?”沙哑的声音响起。

    凌南烟吓了一跳,她看见穆城奕和她一样站在窗台上。

    穆城奕微微浅笑,将她手中的空杯子换成了满杯问:“你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

    凌南烟看着他。月光下的他比往常慈祥不少,却也透着一种奇怪的疲倦,她淡淡地开口说:“我在想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不知道您能否帮我解答。”

    “什么?”

    “爱情。”

    “爱情?”穆城奕惊讶一下,苦笑滑过成熟的嘴唇:“这应该是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或许吧。”凌南烟看着天上的群星,眼睛扑朔迷离:“什么是爱情呢?爱情到底有多少种方式?会不会只是因为爱而明知道他在利用你却依旧心甘情愿?”

    黎杉,如果这是你的爱情,那么,你是否还需要我的祝福?

    “你在说什么?”穆城奕皱皱眉头,心里猛然地抽痛一下。

    一直是这样的吗?

    他的女儿?

    在月光下瘦弱而柔美的身躯中,暗藏着无数汹涌而冰冷的浪潮。

    “没什么。”凌南烟回过神来,她眯着眼睛看着黑色苍穹上的星星点点,心里的疑惑终于从嘴唇中溢出来:“理事长,你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吗?”

    穆城奕惊讶地看着她,良久,悲伤的感情慢慢从眼睛里一直笼罩着他的全身,灰色的空间只有黯然和心碎的柔情,“怎么会没有呢?每个人都会有的吧。”

    “是顾林曼阿姨吗?”明知道不是,凌南烟还是出于礼貌询问。

    果然,穆城奕摇头:“不是她。”眼角的纹路慢慢加深似乎在想着另一个时空:“我用生命爱的一个女人,只可惜,她离开了我。”

    凌南烟没有说话。

    “她说每年都会陪我过生日,所以每年我都会非常的期待。”穆城奕笑着:“明知道她只是随便说说,明知道她是骗我的,我却依然等待着……”

    透过微微沧桑的话语,穆城奕好像又回到了曾经被深深封锁的记忆。

    一切都在瞬间瓦解,而死灰复燃。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凌南烟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沉重。

    “很好很好的人。”穆城奕回忆到那个美丽身影的时候嘴角不自然地点燃一丝微笑,柔软地渗进心底,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他柔柔地说:“我最爱的女人姓凌,呵呵……”他笑起来,可是这笑声实在空洞,凌南烟的心里反而空旷着。

    “她姓凌,还是和你一个姓。”穆城奕皱着眉头说:“她叫凌清音,就是这个学院的名字。”

    “原来是真的。”凌南烟喃喃地说。

    “什么是真的?”他奇怪地看着这个大眼睛充满愁绪的女孩子。

    月光下,她的皮肤就像凝脂一般美丽动人,微微的透明闪着清澈的光泽。

    “学校里流传着理事长是因为心爱的人所以才开这个学校的是吗?”凌南烟抬头,眼睛里是一望无垠的冷静,好像无论是多么沉重的痛也不会有丝毫动摇一般。

    是她从来没有受过伤还是因为她掩饰的太好了?

    “是。”穆城奕沉沉地回答着。

    “有多爱呢?”不知道为什么凌南烟竟然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穆城奕笑了,“谁知道呢?就是很爱的那种爱吧。”

    “可惜,没有在一起。”凌南烟的声音里透着无数的惋惜。

    “只要她过的好就行了。”穆城奕说的很淡。

    “可是,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穆城奕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呢?”

    “所以……”穆城奕虔诚地看着黑幕般的苍穹:“所以我经常祈祷,只要她过的比我好就让我看不见她,如果相反,就请让我找到她。”

    “然后呢?永远在一起?”不应该是这样的,成人间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他们有家庭,有责任,有义务,所以,可能会因为这些而伤害自己的爱。

    凌南烟的眼底灰茫茫的一片,爱情,总是很奇怪的东西。

    无论你处在什么位置都一样会手足无措。

    穆城奕隔了很久才淡淡地说:“真奇怪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小丫头说这么多?”说着将剩余的红酒喝入腹中,火辣辣的潮湿感,唯有这样,或许才能见到她。

    什么承诺,什么坚贞不渝,到了现在他才知道,那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悲伤无绝期地充满着整个天空……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涌出心疼,冷冷地荡漾在心口,她举起酒杯说:“理事长,请你快乐。”

    穆城奕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另一瓶酒说:“谢谢。”

    两只水晶杯相碰撞。

    淡淡地喝下腹中。

    月光迷人而美好地照在窗台上,常春藤慢慢地地倾泻出一地碎光。

    “不过说真的。”穆城奕突然回头看着夜色中微微发亮的凌南烟说:“我曾经怨过,不过现在……我很感谢……”穆城奕深深地看着她,手不轻易地颤抖一下,朦胧之下,似乎已经确认了……她的女儿和她简直印成了同一个模样,浓浓的雾气淹没在黑色的眼眸里。

    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握着水晶杯的手纹路清晰而复杂。

    月光下优雅的男人因为忧伤而染上淡淡的白色轮廓。

    他惊慌地问:“南烟,你知道吗?”想说的话突然生硬地停住了。

    如果不说,可能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困挠……

    此时,大厅里响起了一层又一层舞曲的音乐,缓缓的微笑声穿越清冷的露台,穆城奕微微一笑:“我们进去吧。”

    “好。”

    两个人一同回到大厅,无数种颜色的光芒洒下,硕大的光圈弥漫开来,一层一层的雾气顺着光线蒸发,二氧化碳的气化慢慢地留下了一片冰凉。

    很多欢呼的声音一起涌现出来,像潮水般络绎不绝。

    穆城奕被顾林曼拉到中央,巨大的透明的灯束打下来,两个人的影子缠绵地叠在一起。

    凌南烟看着两个人,其实在他们的世界中不幸福是压在心底的,凌南烟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种感觉。

    圣漠轻轻地握住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你刚刚和理事长说了什么?”

    凌南烟一愣:“你看见了?”

    圣漠轻轻地敲一下她的头:“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你。”

    凌南烟轻轻地微笑起来,那抹笑容灿烂的如朝霞一般美好温柔:“我在说一些迷茫的事情。”

    “什么?”

    “怎么摆脱你?”调皮地眨一下眼睛。

    圣漠的心蓦然地紧张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才淡淡的释然。

    “那边要切蛋糕了,我们过去吧。”凌南烟的手在圣漠宽大而温柔的手掌心中,一点点的暖意慢慢地延伸上来。

    “好。”

    躲在人群的最后,凌南烟看着穆唯温柔地拿着塑料刀在第一层的蛋糕上轻轻地切了两刀,蜡烛被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拔出来,第一份先给了穆城奕,第二份给了顾林曼。

    第三份给了圣源,第四份给了昔翮。

    昔翮接过手中的蛋糕,眼睛不轻易地触碰到凌南烟的眸子,幽深,悲伤,两个目光像是凌乱的线段一般缠绕在一起。

    恍惚中炸裂出奇怪的深邃。

    凌南烟低下头却依旧没有忽略昔翮嘴角那抹嘲讽的微笑。

    穆唯走到凌南烟面前将白色奶油镶着巧克力果酱的三角形蛋糕给她,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谢。”凌南烟淡淡地说,她接过蛋糕,避开他复杂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穆唯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奇怪,就像是掺杂着许多调料的汤一样复杂,甚至让她有些害怕看懂黑色温柔的眸子里装的是什么?

    深深的宛如巨大黑洞般的感觉使她堕落下去,不知道下面的是世外桃源还是无底深渊……或者无论是哪一样都会令她粉身碎骨。

    苦苦的巧克力慢慢地透过舌根蔓延出深深浅浅的涩感。

    凌南烟的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没有理由的潮湿占据了心底的一切,瞬间被撕开般血淋淋。

    这时?

    “谢谢。”低沉的声音从圣漠的口中缓缓地吐出来,他接过另一块蛋糕,眼底淡然的神色因为一种疑惑而变得有些浑浊起来,慢慢地猜疑着。

    穆唯浅笑摇头离开这里,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凌南烟一眼。

    即然……已经选择祝福……

    那么是否……应该彻底地退出呢……

    不再去增添她的烦恼,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圣漠微微皱眉:“南烟……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穆唯有些怪怪的?”

    “嗯?”刚刚回过神的凌南烟明显愣了一下,眼底灰蒙蒙地淡下去:“嗯,是吧。”

    原来并不是错觉,就连圣漠也发现了,可是,只是发现了而已……

    他到底是哪里变化了呢?

    这个答案无从揭晓。

    似乎有一个被命运缓缓推动的轮盘正在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

    当昔翮带黎杉走来的时候凌南烟脸上的微笑瞬间像是滑过的流星一般陨落了……

    时间仿佛定格住一般。

    凌南烟的脸如漂洗过的花瓣白的有些透明。

    昔翮嘴角的微笑冷漠的好像是千年不化的积雪,慢慢地沉沦了下来。

    黎杉看看两个人想张嘴说什么,最后无奈低下头去。

    凌南烟看着两人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那种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在昔翮的身体里无时不刻地散发出来,心里猛然地疼痛起来。

    越来越扩散开的恐惧在两个人的身后好像是巨大的光圈一般紧紧缠绕。

    “昔翮……”黎杉不安地叫着。

    “别怕,有我在。”昔翮的眼底阴沉,他伸出手搂住黎杉的肩膀。

    默默的悲伤好像是无数条交织的线段在凌南烟的身体里蔓延,她怔怔地看着两个人,嘴角慢慢地淡下一层灰色,昔翮……如果这就是你的报复,可不可以——

    不要伤害黎杉……

    为了报复我而伤害爱你的人,根本不值得……

    “怎么了?”圣漠把凌南烟的脸庞轻轻地扭了过来,他关心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想到,黎杉竟然和昔翮……”凌南烟皱皱眉头不再说下去,不安已经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嚣张起来,她早就知道的,昔翮不是一个简单的男孩子。

    “那是她的选择,你无权干涉。”圣漠说实话。

    “可是……”凌南烟看着紧紧粘住昔翮的黎杉眼底黯然地说:“她会后悔的。”

    “那也和你没关系。”

    “可是那将会是我造成的。”凌南烟垂下眼睑,微风吹起来,吹在耳边的发丝轻轻地起伏。

    “南烟……”圣漠轻轻地将她细细柔柔的发丝放在耳后说:“不一定这么说,有的时候爱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凌南烟抬头看着他。

    “你知道吗?有的人一旦爱了,哪怕后果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好像……”他自己一样,或许知道她的心并不完全在他的身上,可是,只要在她身边看着她笑,一切就无所谓了。

    “所以,黎杉或许会感谢你,因为,她至少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圣漠深深的话语慢慢地沉淀在凌南烟的耳膜里,她疑惑地看着那两个微笑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肝肠寸断的感受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心慢慢地变得阴沉起来。

    好像是浓浓的苦酒一直在心底酝酿。

    凌南烟再次站在凉台上,心里的想法实在是乱七八糟没有头绪,风轻轻地吹过来,脑海中微微的凉,却依旧一片混浊。

    她,在等他。

    异常的冰冷袭来。

    一地的清冷。

    银色的好像是洒满薄纱的夜晚。

    凌南烟打开全身尖锐的刺,她的手放下自己的肩膀,然后有一件西服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会发烧。”昔翮淡淡地说。

    两个人并肩站在这里,远处看就像是情侣一般。

    “你到底要干什么?”凌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着他,残忍而美好的侧面在月光下有些透明。

    “做一个游戏。”

    “我没有时间陪你。”凌南烟怒视着他。

    “那你有时间陪谁?”昔翮转过身看着她,身体俯下来,唇与唇之间就差几公分,感觉到曾经的温热气息传进鼻翼里,他的眼睛幕的一黑说:“是圣漠?穆唯?还是星辰?”眼底的黯然在此刻蒸腾:“是谁呢?”

    凌南烟转过脸:“你管不着。”

    “永远不会是我对不对?”这句话似乎是从很深的角落里挖掘出来的,洒在空气里有细微的疼痛。

    凌南烟看着他的眼睛,很深的夜色,瞳孔里却是明亮的,所有的痛苦在那里被深深地埋葬起来。

    “昔翮……”凌南烟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要碰我。”昔翮怒吼一声猛然地把凌南烟的手抖出去,他看着她,从牙齿的深处挤出这样一句话:“你没有资格碰我,妓女的女儿。”

    一瞬间,凌南烟有些恍惚,血液慢慢停滞下来,她呆呆地问:“昔翮,你说什么?”

    月色下女孩的脸是一种透明的白皙,脸颊因为冷风而微微泛红,薄薄的嘴唇颤抖,眼睛里一如汪海,巨大的水流堆积起来,如樱花的眸子,此刻闪闪发亮般的脆弱。

    “你在说什么?”声音沙哑。

    昔翮瞬间有种扇自己一巴掌的疼痛,可是脑海中另一个微弱的令他心痛的画面在脑子里爆炸,无数个血淋淋的碎片模糊了神经。

    他咬着牙说:“妓女的女儿同样是妓女,不过你很不错……”说着,他抬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你伪装的很好,不过,你还是妓女。”

    轻轻地一句话狠狠地炸裂了一切。

    仿佛是倒装的时间,在曾经的空间中一遍又一遍的上演着,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已经站在了另一个区域,指着自己说,妓女。

    猛烈的疼痛从身体每一个角落无法收拾地蔓延开来,满地的樱花睡了一地,亮晶晶的花瓣失去颜色变得粉白粉白的,月光下的凌南烟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

    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

    巨大的疼痛穿越了身体,在心脏的部分狠狠地来回穿梭。

    一颗泪水在晶莹的脸上顺着优美的弧线滑落下来。

    凌南烟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的绝望像是飞蛾扑火般的毁灭在这一个空旷的世界里慢慢地铺展开来……额头上冰凉的汗水滴落下来,眼前的视线迷乱起来,模模糊糊的世界在旋转。

    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那一刻,她的坚强外壳被拽下来,露出脆弱而柔软的心脏,而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狠狠地穿了她一刀。

    昔翮缓缓地蹲下身,手指轻轻地碰在她的额头上,发烧了,温度很高。

    “原谅我。”他喃喃地说:“这是你和我的宿命。”

    夜晚的风轻轻地吹来,所有的花瓣像彩蝶一样飞舞,似乎要掩埋这一切。

    “南烟……”他把她抱起来,她皱着眉头,眼角的泪水滑落,似乎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瞬间,因为他,而城堡塌陷……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是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还是因为指着她的人是他?

    “南烟……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昔翮慢慢地将她抱走,惨白的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樱花般脆弱的面孔反射在他和她的脸上。

    “可是,我无法欺骗我自己……”

    “在我那么沉重的伤害你的时候,我的心,却那么疲倦……”

    “如果有资格,我让世界转告你——”

    “我的歉意!”

    昔翮紧紧地抱住凌南烟,缤纷的落英之中,他的泪水如明珠般透亮,打开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汽车的后车座上。

    惨白的月光。

    黑压压大片的云层。

    闪亮的辰星。

    他轻轻地抚摸她脸上苍白的轮廓,深刻的把这张美丽纯洁的人记在脑海中的最深处,歉意浓厚。

    “如果可以,请你原谅我……。”最后喃喃地说了一句,他把车门关上,拿出手机给穆唯发了一个信息:穆唯,速回你的车上,好像有人进去了。

    看见信封飞快地飞了出去,表面上‘成功发送’的字样,他关上了手机。

    回头看着苍白的女孩,她似乎睡着了,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是安静的,所有的痛楚被记忆中断,留给每一个希望幸福的人一些唯一的企盼。

    眼睛里是浓浓的不舍得,他走近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更加冷淡。

    离开,似乎每一步都在逃离,不敢再回头,不敢再去想。

    就这样,一步一步,离开她的世界。

    怎样挣扎,都越来越远。

    盛大的大厅中依旧是很多人在歌唱舞蹈,灯火通明。

    上空的玻璃吊灯依旧旋转出新的音乐,更加美丽的色彩投射过来。

    昔翮走回去,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他冷冷地靠在一边的柱子上,这里的一切欢笑都与他无关,他是寂寞的。

    即使再美,也不会留恋。

    黎杉走过来紧张地问:“昔翮,你看见南烟了吗?”

    “没。”淡淡的一句回答。

    “那我去那边找找。”说着黎杉转过身去要离开,只是手臂再一次被他抓住。

    黎杉愣愣地看着他,昔翮的表情变得苍白而冷酷,手的力度很重,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疼痛。

    就好像泄了伪装的人,这一刻的昔翮,是可怕的。

    聪明的人知道不要惹她,黎杉只是站在他的对面,等着他说话。

    “你和南烟的关系很好?”

    “嗯。”

    “那么,你疼痛的话南烟会不会也很疼呢?”昔翮较有兴趣的问着。

    黎杉呆呆地一愣,她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昔翮灯光下的脸是一种奇怪的愉悦:“南烟会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和她的经历差不多,在她眼里,你就像是她的影子,所以,她会尽量保护她世界中的一切。”

    灯光乱乱地闪动,忽明忽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只剩下黑色的僵硬的轮廓。

    “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交往吧。”很淡的声音说出来,不过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们交往吧。

    奢华的大礼堂里,各种彩灯轮番着照射下来。

    音乐在耳膜前盘旋。

    蓝色壁纸镶有无数钻石的神柱旁靠着一个身材修长面色冷峻的男孩子。

    旁边站着一个蓝色裙装,眼神微愣的女孩子。

    交叉在周围的是各种音符的跳跃和舞蹈时微笑的面容。

    不知道隔了多久。

    黎杉低着头问:“为什么?”

    “喜欢你。”冷冷的一句话吐在空气里。

    似乎是血液澎湃的声音,蒙蒙的甜蜜瞬间就铺上了脑海,原来,灰姑娘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黎杉抬起头的时候,眼神温柔地一亮:“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昔翮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

    巨大的如漩涡的舞池里所有的人都像是鱼在游动。

    灯光的闪烁仿佛是湖水的波光粼粼。

    男孩子轻轻地拥住女孩子。

    女孩子幸福地微笑,好像天上的云都变成了棉花糖。

    男孩子冷漠地嘲笑着,整个世界好像瞬间都错乱了方向,唯一能做的,只是接受着安排,一步一步地跟着错下去。

    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演变,那么就继续把游戏做完……他永远不会是输家……

    漂浮在空气里尘埃的碎片流动起来。

    或许换来哭泣的声音。

    那么深,那么深,不知道从谁的心底传来。

    穆唯收到短信。

    他看着同样在忙碌节目单的圣漠和星辰说:“我过去花园看一下。”

    “好的,没关系。”星辰笑着回答,男孩的笑容干净漂亮,夜晚总也好像珍珠一般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光芒,他说:“我可以帮你把剩下的做完。”

    穆唯怔了一下。

    优秀的男孩子,举止都那么干净文雅。

    可是——

    他凭什么得到凌南烟用生命去保护?

    月亮遮在了乌云里,很多星星也瞬间不见了。

    花园里停满各式各样的车子,踩在地上已经有些许露珠的小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微微的月光下。

    惨白惨白的面容里泛着憔悴的轮廓。

    凌南烟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宝马车里,裙子透过窗户在空中飘动,眼睫毛透着水一般湿润的气息,月光透过玻璃,淡淡的白色光芒,在夜晚缓缓地将身体里的每一种疼痛顺着紧紧相皱的眉头表现出来。

    穆唯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打开车门,凌南烟的脸颊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潮红,他轻轻地抚摸她洁白如玉的额头,惊人的烫,嘴角似乎轻轻地呼唤着什么。

    “南烟,南烟……”穆唯轻轻地唤着。

    凌南烟似乎听见什么一般眼睫毛轻微地动了一下,月光下脸颊的暗影打落在镜片上,微弱的呼吸在鼻翼之间流动,凌南烟整个人仿佛进入一种沉睡的世界。

    就好像,不再醒来。

    穆唯立刻发动车子,白色的车子在夜色中留下一抹微亮。

    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行驶在无数路灯闪耀的街头。

    凌南烟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好像是透过喉咙里的冰那么冷,那么疼。

    泪水顺着眼角轻轻地滑落下来,晶莹透明,就好像是在睡眠飘过的白色樱花瓣。

    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手指握成拳头。

    一片昏暗的夜空,大片大片的云层笼罩下来,唯一一颗明亮的星星在闪烁着微光。

    北边最亮的一颗星星。

    微弱的好像是隔着纱的钻石的光芒。

    “星殒……星殒……你在哪里?”混着咸咸的泪水,吐在空气里是那么冰凉的两个字,像是穿透了某种绝望一下一下地绽放在夏日的空气里。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声音微弱到断断续续夹杂着微微咳嗽的声音。

    此时的脆弱就好像是盛开在大殿中的白莲花,清澈而透明的在风中瑟瑟摇摆。

    苍白的面容,干涩的嘴唇,整个人似乎被风化般僵硬。

    痛苦从每一个空隙中钻出来,迅速在生命中扩散。

    回忆像猩红的血液染盖了一层又一层。

    绝望的气息在墨绿色的苍穹中盘旋。

    阳光透过落地窗,深深浅浅的光泽反射着窒息的火焰。

    飞蛾扑火般。

    刹那间。

    永恒。

    宛如巨大的屏障,玻璃球在阳光下转动弥散开很远。

    白色衬衫的少年安静地躺在那里,猩红色的血液顺着身体慢慢地流淌下来,一大片一大片旋转出残忍而嗜血的花朵来,在阳光下长牙五爪的叫嚣。

    少年微微含笑,透明的眼眸里闪烁着迷离的光泽,一拨一拨温柔的情感荡漾出来。

    那么盛大而绝望的爱情。

    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午后,燃烧成灰烬。

    星殒微笑伸出手微弱的声音仿若游丝般滑落:“南烟……南烟……”

    “好喜欢你啊……”

    绝望而悲痛的声音随着失去的灵魂一样上升,消失在苍白无尽的苍穹里。

    一个伟岸笔直的男孩,在对她笑,一直对她笑,似乎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宠溺,这样的温暖。

    就像现在他仍旧安静的笑着,在刺眼的血泊中对她笑,血一滴一滴,泪也一滴一滴,无声无息……

    “记得这个夏天,记得那棵樱花树,记得我喜欢你……”

    “只要记得就够了……”

    他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时间凝固了,阳光却依旧那么刺眼,金灿灿地打落在梧桐树叶上,风吹的叶子飘落响动,仿佛是整个世界唯一的旋律。

    漫天的樱花洒在他的身上,似乎要将他掩埋,四月的樱花好美。

    这是最后一次他和她看樱花了吧。

    以后一定还会有别人再陪她看吧。

    他的心有些闷痛,可是又怎么样呢,她幸福就好,是吧。

    是这样吧。一定是的。

    阳光亮晶晶的照在面色苍白的男孩身上,他的呼吸那么轻,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他的唇角,他的微笑,却慢慢僵硬。

    只要记得就够了……真的只是这样吗?

    泪水已经干涸了。

    无声的泪水滑过凌南烟薄薄的唇角,咸咸的,凉凉的,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像雨中被孤立的生命般无助,她已经没有灵魂,只是一味地哭泣,让全世界都听见她在哭泣,那么他也会听见吧,他会来看她吗?

    阳光灿烂的有些眩目。

    四月里这样的天气让人的细胞都充满着精神,树上的鸟儿还是不停地叫,凌南烟静静地看着怀里的星殒。

    她看着他,眼神在泪光中扑朔迷离,美丽的唇角,淡淡的微笑,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吧。

    他也看着她,血液无声无息地流淌,明亮的眼睛里载满了宠溺和满足,俊逸的唇角,薄薄的微笑,他也一直是这样看着她的吧。

    她笑着,泪水和酒窝一起出现。

    他也笑着,透明的牙齿和刺眼的鲜血都很安静。

    那一刻的世界,仿佛安静的令人窒息。

    漫天的樱花飞啊飞啊,仿佛在找寻失落的家。

    樱花美的令人心碎,阳光温柔的迷人,而星殒却疲倦了……

    星殒轻轻地抚摸着凌南烟粉的有些透明的嘴唇,薄薄的,颤巍巍的,星殒笑了,那么迷人和脆弱:“南烟,你真美啊,比樱花还要美。”

    凌南烟也笑着,看着右手沾满了他的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怔怔地看着。

    “南烟,我好舍不得你。你知道吗?”泪水顺着刚毅的眼眶中流下,这是凌南烟第一次看见星殒哭,是为了她吧。

    星殒温柔地擦去凌南烟的泪水,帮她整理美丽的刘海虚弱的声音:“南烟,你要坚强,即使世界上不再有我,你也要坚强,答应我,好吗,让我安心的离开。”

    凌南烟放肆地大哭,她的声音回荡着,孤独而寂寞。

    “南烟……”星殒试图摇晃她的身躯,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连握住这个瘦弱的身躯都没有力气了,他用力地咳嗽,凌南烟拍着他的胸膛,却发现已经冰凉冰凉。

    “南烟,你听我说完,如果我真的不存在了,我真的消失了,去了一个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那么你要,要,快乐起来。”星殒用力地咳嗽,血液已经快干涸了吧。

    他用尽几乎一生的力气继续说:“因为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在你身边,会等着你,守着你,因为,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笑起来,我的天使,你的生命应该是快乐的,记住,无论我在哪儿,我不会仍下你不管,我会时时刻刻陪着你,你会感觉到的,南烟,我爱你啊。”

    他看着她美丽灵动的眸子,尽管充满泪水,却还是像水晶一样透明:“可是南烟,如果你也死了,哪怕你找到我,我也不会对你笑,不会再疼你,我会忘记你,而且,一干二净!”

    她晶莹的泪珠滴在他的脸上。

    他在骗她,对不对?

    他不会死……

    他会活下去……

    他会陪着她……

    因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所以你要活下去,我的南烟要坚强的活下去,要替我活下去,然后100年后,我来接你,你会告诉我世界有多少变化,那是多美的事啊,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今后怎样,你一定要活下去。”

    凌南烟终于点了点头。

    星殒又笑了,笑的很温柔,很安心。

    他终于觉得累了,他微微闭上眼睛笑着,在凌南烟的记忆中他总是笑,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笑着,就像现在一样,那么温柔,这真的是她的星殒吗,她一个人的吗?

    他无限留恋地看着她灵动的眸子,他的声音像有某种魔力一般,身体越来越冷,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用尽了,他的声音轻的像风,凌南烟仔细地听着。

    “南烟,你知道吗?只要你可以幸福,哪怕我燃烧成灰烬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能幸福,那么即使我燃烧成灰烬又有什么关系?

    凌南烟笑了,宛如一抹破碎的玻璃在樱花中绽放,尽管他说的那样轻,可是她还是听见了。

    绝望的疼痛瞬间在身体里狂烈地振颤,无数种撞击着心脏的庞大力量狠狠地在她的生命中像烙印一般埋藏,波涛汹涌的海底,那么深的地方,却依旧找不到有你的气息……

    天空蔚蓝蔚蓝的,像哭过一样纯洁,樱花晶莹地飘着,漫天地飘着,颂唱一首悲哀的歌,心痛的有些不能呼吸,冰凉的闪过悲哀的痕迹.凌南烟的记忆缓缓地炸裂开,蒸腾起无数悲伤的雾气。

    你不是说会在我身边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了?

    无论我有多么软弱,无论我有多么不会坚强,你还是离开我了,是吗?

    恍如隔世般的疼痛再次好像涨潮的水面奔涌而来,巨大的白色泡沫在海面上一层一层地翻滚,脑中轰然炸开千万片的雪花,眼前弥漫深深的海水,咸咸的漫过身体,直向远方奔腾,冰冷而窒息的脆弱……

    “星殒……”

    “星殒……”苍白的面容好像是一张薄薄的纱,泪水残余下水痕,在晶莹的脸上发亮。

    一层一层厚厚的云彩沉沉地遮住了月亮。

    路边的法国梧桐轻轻地顺着夜风摇晃着绿色纹路的叶片。

    白色的宝马车行驶着,景物交叉在透明的窗户外。

    那是最大的一起交通事故,如果有人关心的话,至今还能查询到有关的资料和报纸头条泛黄的纸张。

    一辆巨型卡车与一辆客车迎面相撞。

    巨大的毁灭,那一刻,心痛的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地把心脏切成碎片,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的星球,就这样在宇宙中爆炸,变成苍茫的碎片,陨落。

    星殒死了,星辰断了双腿……

    而凌南烟,在另一辆客车里,亲眼目睹她最亲的人死在冰冷的马路上。

    路边种满了粉红色的樱花树,花瓣飘落,阳光金灿灿地照射下来,每一个花瓣都苍白的透明,明明暗暗的光辉耀刺眼地折射着,像是梦境一般美好。

    一家人因为性别的关系被分为两辆长途旅行车。

    目的是去看从未见过的海面。

    结果这辆车驶错了方向,一路偏离正轨,终于在迷茫的航行后,到达了地狱界面。

    冷冷的风吹在凌南烟的身体上,她的两只手蜷缩在胸前,皱紧的眉头细细地拧在一起,苍茫的空洞几乎令她窒息过去,脆弱地一声声呼喊着。

    “不要离开,求求你……不要离开……”凌南烟的嘴唇干裂,透明的面孔冷冷的汗水滴落,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动,忽隐忽现的白色光芒,纱裙‘沙沙’作响,路边的灯一盏接连着一盏闪烁。

    穆唯开着车,双手按在方向盘上。

    两束长长的灯光照亮了地面,昏黄的一片光亮。

    苦涩慢慢从深处漫延出来,一种奇异的河流缓缓地流淌在生命血液里,那么的粘稠和沉重。

    星殒?

    总是有很多人交织在他和她之间狭长的时光中。

    无法走进她的世界里,中间那条长长的分界线,不是因为黑暗,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无论怎样努力,似乎都无法逃离,摆脱那命运旋转的光轮……

    此刻的他在拼命靠近着她的心脏。

    而她……却在哪里?

    穆唯眼底沉沉的灰暗,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窗外的景物慢慢换成了一个白色的楼房。

    车停在车库里。

    穆唯抱起凌南烟走进医院。

    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洒在医院的地上,似乎太熟悉这里的味道,昏迷中的凌南烟渐渐感觉到不适,一种极大的恶心感在身体里好像要爆炸。

    疼痛慢慢地传达到脑神经。

    潮湿的温度慢慢向上窜升。

    隔着窗户的月色缓缓地洒下淡黄色的光辉,星星重现,闪亮着泪水一般的透明光芒。

    整个苍穹一瞬间被黑暗笼罩的雾渐渐散开,剩下孤独的味道。

    量过温度。

    做过皮试化验。

    穆唯轻轻地将凌南烟放在白色的病床上,小心地盖上被子,小护士拿着一瓶透明的药水和输液管走来,熟练地将一切都做好准备。

    “你轻点好吗?”穆唯轻柔地说。

    小护士怔了怔点头:“好的,没关系的,不会很痛。”

    或许吧,真的不会很痛。

    细细的针头在擦着消毒药水的一层皮肉上小心翼翼地穿过去,慢慢地穿破青绿色的血管,粘上白色的胶带,固定住针头,吊瓶里的液体缓缓地顺着管子滴下来。

    真的不疼吧!

    她刚才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是不是因为……在心里强大的疼痛下,这种穿破皮肉的痛苦是可以完全忽略,毫无感觉的……

    穆唯眼睛里混着浓浓的颜色,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极力地控制住血管里涌出来的血一般的泪水,他站在黑漆漆的窗户前看着那黑色如幕的天空。

    如果注定了她是受伤害的,那么请你仁慈一些……

    请你给她享受哪怕一天的幸福。

    让她知道,这宇宙中如尘埃般的我们,是多么渴望而珍惜地活着。

    或许这样……就可以受尽了一切挣扎和苦难,受尽了一切痛苦和绝望,只是为了,为了,活着,活着……

    轻轻地呻吟声从凌南烟的嘴角中流溢出来。穆唯茫然地转过身,微微闪动的灯光下,凌南烟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一个洁白的天使。

    如此纯洁的你。

    即使走过无限混浊的水塘,即使在沼泽地中挣扎。

    依旧,那么洁白无瑕。

    泪水缓缓地从凌南烟的眼角滑落。

    穆唯惨淡地微笑着,他轻轻地擦拭她眼角冰凉的泪水。

    不管这滴泪水是为了谁?

    可是,却是他擦去的……

    空灵奢华的会堂。

    细细碎碎的无数夜晚虫子的声响淹没在美丽豪华的大厅里。

    金光闪闪的各类宝石,浅蓝色的壁纸,高高旋转音乐的艺术吊灯,各种颜色的服装依旧在耀眼的灯光下舞动着年轻美好的身躯,无数种颜色的液体在交错的酒杯中被吞入腹中。

    校庆的几个字依旧美好地挂在正中央,却是过了今天就将灰暗下去。

    圣漠穿梭在人群中,眼睛里搜索着白色裙摆的凌南烟。

    放眼望去,亮堂堂的世界,竟然慌忙地察觉,这不是她的空间,这里,不属于她深深浅浅的悲伤。

    心里茫然地升起一层不确定的迷雾,慢慢地弥散在头脑中,似乎炸裂般的恐惧,回头看着深黑色的苍穹,月亮和星星竟然都亮闪闪的。

    “南烟是不是回去了?”星辰从远方走过来,蕴藏着各种不一样的浮动,樱花做成的美玉少年,眼角里唯一的一丝光亮随着女孩子的消失而黯然淡去。

    “不知道。”圣漠皱着眉头,她不会让别人担心的,可是这硕大的舞会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我回去看看。”星辰走了出去。

    担心的心被悬挂起来,这里的一切美好在失去她的同时变得毫无意义。

    灯光闪闪后的少年,披挂着孤单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很长的一条线,孤单的河水流淌过心脏的地方,酥麻一片。

    圣漠站在舞池外面,柔美的音乐在耳膜中缓缓地振荡。

    窗外的夜色却是不一样的迷人,樱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沦陷在温柔的粉红色梦境里。

    这个梦很长,带着很甜的味道。

    有他,有她。

    穿着好像是今天一样的白色婚纱。

    神圣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最庄严的圣殿,宣布着婚礼。

    空气中微凉。

    圣源拿着两杯红色的酒慢慢地走了过来。

    圣漠双眼迷离地看着窗外有些微微出神,月光下的美少年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五彩的亮光,竟然有一丝不真实,越来越远的距离,无论怎样靠近,你都在努力逃离……

    “哥——”声音微微干涩,因为思念太久的字眼猛然地喊出来,神经竟然有些疼痛。

    圣漠微微地缓神,眼底是瀑布般深黑色的一大片,他淡淡地勾勒唇角:“圣源,怎么了?”

    总是这样的。

    无法跨越。

    熟悉又生疏地随着时间渐渐地拉的很长。

    同一个平面的两条平行的线段。

    彼此之间仍旧是不变的垂直,时间改变的只是线段的长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不变。

    “哥,你在想什么呢?”圣源坐在他的身边递给他一杯酒。

    红色的酒闪烁着妩媚的柔软光泽。

    “没有。”生硬地扯出两个字,圣漠喝着酒,似乎是鸡尾酒,很甜。

    就算是不说又怎么样呢?圣源苦涩地看着坐在身边的哥哥,除了那个影子还有谁会让他对着夜色出神,她淡淡地笑笑:“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所以过来看看。”

    “别大惊小怪的。”

    别大惊小怪的。

    平淡的语气是为什么?

    仅仅是……这句关心的话出自于她的口中吗?如果……心里的某种沉痛如海水般涌过来,翻打暗礁的波涛声回荡在耳膜里,如果是她的话……这句话的分量就会俨然不同。

    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只是……

    她不是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妹妹,不算什么。

    “哥哥。”

    “嗯?”

    “我爱上一个人。”美丽的少女安静地微笑,看着月亮的眼睫毛卷卷地闪动,深深的眼眸里在夜色中似乎极度地想遮盖什么,唯美的光圈打落在她的身上。

    圣漠看着她,侧面的她似乎有那么一缕黯然的忧伤,但是再转晴一看的时候,忧伤已经不再了,那种速度令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谁?”

    “穆唯。”圣源听见心狠狠地被撕裂的声音。

    血一滴一滴地流淌。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变成了巨大的血水,冲向未知的区域。

    “是他?”圣漠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是他,认识他也十几年了吧。”

    “是啊。”圣漠转过脸来淡淡微笑:“如今才发现喜欢他。”

    深深浅浅的光圈照射在圣源光洁的面容上。

    舞动的人群混着长长短短的光线忘情地挥洒着青春。

    窗外是一片夏季色彩,深暗的空中偶尔有淡淡痕迹的小流星飞过。

    月光下少女的脸正在努力地维持着轻快地微笑,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弧度,一直延伸到冰凉的眼底。

    哥哥,你知道吗?

    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我是笑得如此勉强。

    可是惟独你看不出来,因为,你从来不把心放在我的身上。

    “是吗?那小子恐怕不喜欢你。”圣漠深深地说:“他喜欢另一个女孩子。”

    “是的。”圣源收起笑容,终于光明正大地揭开了厚重的面具看着他:“喜欢的一个更加优秀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似乎总是被别人捧在手心里。”

    圣漠冷然地微笑:“她或许会被别人捧在手心里,可是……”眼睛眯紧,浑然的绝望在他的周身弥散:“可是,她却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不幸福。”圣源说:“尽管她被那么多人爱着,可是她不幸福。”

    仅仅因为这个简单的理由,所以太多的爱在绝望里猛烈地燃烧起来,化成了一片灰烬的火海,那么沉,那么沉的负担。

    圣漠的心就这样疼了一下,脆弱的面容在樱花洒落的窗前有些模糊不清,淡淡地说:“会的,总有一天会幸福,我会看见她幸福。”

    只有他才能给她的幸福。

    圣源苦涩地微笑一下,她抓住圣漠的手,紧紧地抓着:“哥哥,祝福我吧……”

    圣漠从深色的记忆中移开思绪,他淡淡地微笑,握紧她的手。

    “你也会幸福。”

    圣源的笑容突然冰冻在脸上。

    手也缓缓地僵硬。

    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像是晶莹的露水一般,不过,仅仅一秒钟的时间,美丽如花朵般的微笑再次盛开起来,在夏天的夜晚,迷茫而灿烂。

    哥哥——

    因为你的祝福。

    注定了我今生得不到幸福。

    淡淡的洒成一片的光泽,樱花的花瓣落在了不远处微微泛光的湖水上。

    远处的栀子花黯然地飘散出夏日的芬芳。

    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孤独,惆怅……

    微凉的光从东边的云霞轻轻地四散出来,一缕缕奇异的光芒在红晕的霞中滚动,仿佛海水中的泡沫慢慢蒸腾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涌动,炸裂。

    凌南烟睁开眼睛。

    穆唯站在窗边,美好的少年在阳光下镀着一层红色的光环。

    修长的背影投在白色的墙上。

    樱花依旧飘落纷飞,似乎是因为眼角的不清晰,竟然觉得,他是寂寞的。

    凌南烟的意识慢慢从遥远的光年中缓缓地被拉回,无限放大的痛苦在身体里一圈一圈地回荡着,手上传来微痛,针头扎在皮肉里,药水缓缓地从吊瓶中滴落下来。

    凌南烟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穆唯怔了怔,转过头来,美好的面容在苍白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静意美好。

    “醒了吗?”他轻轻地问走到了床边。

    凌南烟伸出食指指了一下上面的吊瓶,穆唯向上看去,只剩下最后一点儿液体在上空漂浮旋转着透明的泡泡。

    “我去叫护士。”穆唯离开房间。

    不一会儿,还在睡梦中的护士走到床边,手麻利地将吊瓶插在了另一个上面,拿着空瓶子离开。

    “我发烧了。”凌南烟静静地说。

    “是。”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她脆弱的笑容好像变成了一抹光泽轻轻地在穆唯的身体里穿梭起来。

    “没关系。”穆唯愣了愣说:“你要记得照顾你自己。”

    “嗯。”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很轻很轻的气流。

    微微地刺痛某一根神经,穆唯皱皱眉头,阳光从窗户外面淡淡地照射过来洒下一片小小的痕迹,他的脸在晨光中有些不清晰。

    “穆唯?”声音像是流水一般清晰。

    “怎么了?”

    “总是在麻烦你对吗?”凌南烟苍白的嘴唇缓缓地恢复了血色,黑色如墨的眼眸里淡淡的荷瓣光彩,她轻轻地说:“以后请不要管我了好吗?”

    以后请不要管我了好啊?

    一块巨型的布狠狠地从中间被撕开一道。

    声音在空气中久久停留。

    “怎么了?”干涩的声音从少年的喉咙里钻出来,他的眼睛如清水般的柔亮,缓缓的雾气在他周身弥散,窗外的阳光穿透樱花瓣,苍白苍白的。

    心里的某一种空虚越来越大,再也无法用任何自以为是的谎言填满。

    “你应该知道的。”凌南烟花一般的笑容越来越大,却仿佛隔开几个世界也追寻不到。

    “有女朋友了吧,那就不要再来为我麻烦了……”凌南烟的眼睛微微闪烁着:“把我扔下来就好了,只要……你觉得那是你走的路就好。”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种清澈在太阳下微微晕眩起来。

    心里慢慢地藤窜出一种仿佛失去高山般的酸痛,这样依赖的山峰,在某一个不知道起点的时候轰然倒塌,只因为,那不再是她要走的路……

    把我扔下来就好了。

    因为,不想成为你生命中的负担。

    “不要。”很坚决的声音。

    阳光闪烁着空气中的水珠,剔透如七彩的光泽。

    “我不要。”穆唯微笑着,泉水一般的笑容好像瞬间在心里的如火焰般的迷惘熄灭。

    他轻轻地揉她的头发,郑重地说:“南烟,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负担……”

    因为。

    我好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我好喜欢你……

    凌南烟轻轻地微笑:“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天空中缓慢地飘过一朵白色的流云,细细的一层一层好像铺盖的棉花糖果。

    没有听见你的呼喊。

    不是因为没有认真去听。

    而是,距离真的的太远了,介质不见了。

    “对了,有给星辰打电话吗?”凌南烟突然想起来地问。

    “打了。”

    “他怎么说?”

    “让你好好休息。”波澜不惊的声音。

    “哦。”凌南烟很放松地说了一声,她抬头看着药水瓶,才刚刚下去了一小段距离:“点了很久了吗?”

    “是,第四瓶了。”穆唯担心得看着她干净无暇的脸蛋:“你昨天的烧发的太厉害了,到底怎么回事?”

    凌南烟的眼睛淡然地灭了一下。

    “怎么了?”

    “穆唯……”凌南烟怔怔地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无数在空中铺展翅膀的鸟儿。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声音似乎不是她发出来的,她的脸颊因为憔悴而透明,嘴角一张一合,细致的面容看的清微微绿色的毛细血管。

    “你是说谁?”慌张从穆唯的身体里夸张地抖动起来,脑海中猛烈地占据着一个影子。

    无数的飞虫在身体里轰隆隆地直叫。

    “地球很大。”

    “在同一秒钟每一个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凌南烟安静地说。

    于是,这宇宙中的无数尘埃缓缓地向一个吸引天体聚合,再慢慢地顺着自己原有的轨道行进。

    不分昼夜。

    不分速度。

    不分牛顿定律。

    持续而永恒地脱离了本在一起的世界。

    千万种变化,慢慢地同一种时态里改变,然后为了自己的轨道,而学会了毁灭。

    毁灭自己也或许毁灭周围的尘埃。

    那么,昔翮,你是属于哪一种?

    种种巨大的疑虑在凌南烟的脑海中似乎炸裂出来。

    阳光透过美丽的窗户折射进七彩的光辉。

    凌南烟黑色的睫毛缓缓地眨动一下。

    “穆唯,你知道吗?”凌南烟的手轻轻动一下:“人一旦拥有,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就想贪婪的不再失去……”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明显的悲伤,在阳光灿烂的早晨,金亮亮的。

    “你是说他吗?”优美的少年淡淡地问。

    “谁?”凌南烟的脊梁一疆。

    “昔翮。”缓缓地吐出这个名字,心里却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凌南烟看着穆唯,嘴角抖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很久。

    凌南烟缓缓地说:“穆唯,如果让你在我和昔翮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择谁?”心里巨大的缺口猛然地冒出一种紧张的情绪,塞满了整个血管,堵的快要爆炸了。

    沉默慢慢在空气里沉淀下来。

    无声无息地樱花在窗外飘落,淡淡的粉色在水中浸着,一片苍白的倒影。

    过了一会儿,凌南烟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眼角都笑出了深深的泪水,她轻轻地擦去:“穆唯,瞧你吓的……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会当真呢?”

    声音缓缓地落在一片尴尬之中。

    穆唯也笑着,浅浅地勾勒出一个弧线,嘴角苍白,眼角湿润。

    怎么这个玩笑,心这么痛呢?

    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在穆唯的脑子中怦然而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会选择谁?

    漫过心底的河流。

    颤抖地冷气吹进脑海里。

    一片寂寞。

    月色轻轻凝固在柔美的树林中。

    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光泽似乎是水塘里清潋的倒影。

    白色的宝马车在夜色中奔驰着,两道长长的黄色光线拖到了地面上。

    车内轻轻地播放着‘Godisagirl’的英文歌曲,冷气从车内上方吹进来,凌南烟轻轻地遮住自己的领口。

    穆唯微微皱了一下坚毅的眉头,升高了车内的两度温度。

    轻柔而静水般的眼眸里闪烁着躲闪,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的双手微微泛白。

    “穆唯。”凌南烟轻轻地喊着。

    “嗯?”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回答。

    眼睛看着前方,那两道温暖的车灯照开了一大块区域,两旁的树木显得有些歪斜。

    “真的很感谢你。”

    沉默很久,穆唯淡淡地说:“没关系。”

    这样是不是变的生疏了?

    凌南烟叹息,眼角里的疲惫那么的清晰,在冷冷的月光下勾勒出孤独。

    或许现在还不是说明的时候……

    眼底那抹随即消失的光彩黯然下去,手无力地抓着裙角,脸庞慢慢地垂下来。

    穆唯清清嗓子想了很久才说:“别想了,好吗?”

    “什么?”

    “不开心的事情就随他去吧。”

    凌南烟的心霎时间凉下来,她讽刺地勾起嘴唇:“如果真的可以这样……”

    “南烟……”穆唯刹车。

    “不要总是把所有的错误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穆唯温柔地说着,就好像是很纯净的水慢慢地浮过忧伤一般,月光淡淡地从汽车的窗外照射下来,侧面的穆唯轮廓上微微有层银色。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

    穆唯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凌南烟耳鬓的发丝放到耳后,他看着她,月光下的她圣洁的好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百合花,白如凝脂的皮肤上华丽的如绸缎一般晶莹,盛装修饰在本就美丽的脸庞上更加完美无瑕,嘴唇薄而透明,透着陌生的樱桃般动人的气息,眼眶里盛着满满的澄净的水光,微微半眯的眼睛里无限悲伤。

    眼前美丽的好像精灵般的女孩子是那样的忧愁,仅仅坚强地咬着唇,也不肯泄漏眼底的一滴泪。

    凌南烟透过双眸细细地打量着穆唯,依旧是白色美好的衬衫,熟悉而美好的味道,那种熟悉的温暖几乎让她落泪,完美的少年在月光下略显苍白,薄薄的嘴唇透明晶亮,双眸温柔如雪,脸庞因为年华而显得格外的坚硬和沉稳,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沉沉地将他包裹在一个极度完美的躯壳里。

    缓缓的月光照射进来。

    淡淡的黑,淡淡的白交织在一起,宛如整个世界已经安静沉睡。

    “南烟,请你幸福起来。”穆唯的嗓音透着某种魔力,他握住她的手,一样的冰凉:“南烟,只要你幸福快乐,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不要再埋怨自己,不要再恨自己,他知道,星辰是她的生命,或者是超越她的生命,可是,她却是星辰的灵魂,他们两个的爱是纯净,是绝望,是毁灭,所以,只有为彼此祝福。

    凌南烟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深藏着哀伤。

    风轻轻地吹动起来。

    窗外透明而雪白的樱花飘动在空气中,像蝴蝶一般静静起舞。

    突然,似乎一切失控般。

    白茫茫的雾气在夜晚中缓缓地上升蒸腾起来。

    凌南烟紧紧地抱住眼前高贵的身躯,慢慢地听见呜咽声传来。

    穆唯愣着好久,终于轻轻地搂住她。

    手顺着她冰凉的脊骨轻轻地拍着,声音温柔像风:“南烟,不要哭,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要坚强地走下去,因为这个世界总有爱你的人存在……”声音添进了无数的苦涩,穆唯抱紧了她的身体:“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就算曾经的爱消失,一定会在不远处重现。”

    “可是……真的还是会失去他的。”哭泣中的声音有些不明显。

    不需要别人的爱,只渴望他能够留下来……

    只有这样,只有他活着,她才能幸福下去……

    经历过如此多的痛苦,早就已经知道,根本……无法让他的生命得到延续。

    “南烟……”穆唯的声音沙哑。

    “穆唯——”凌南烟冰凉的泪水滑落在穆唯白色的衬衫上。

    车内的音乐不断地重复着‘Godisagirl’,声音那么甜美,那么富有深情的节奏。

    可是……上帝真的是女孩吗?

    如果可以主宰,那么我们的世界根本不会如此安排……

    一片冰凉。

    凌南烟的泪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凝结起来,她擦干自己的泪水,手慢慢地推开穆唯宽大而温暖的胸怀,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一片寂寥和淡然。

    “南烟……”穆唯心疼地喊她。

    是不是因为太习惯了,所以对这个世界的伪装变得如此快速而自然?

    凌南烟淡淡地笑着,那微笑中有凄惨的味道:“穆唯,你知道吗?曾经……”她的眼睛漫过他看着窗外的灿然樱花,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着,咬出血印的嘴唇红润的舌头轻轻地舔舐。

    眼睛里迷茫着奇幻的光彩。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穆唯,我曾经,真的,真的,很用力地去喜欢你……”声音里苦涩地在空气中停留,穆唯的耳膜缓缓地扩散这句话。

    空茫的脑海里,席卷着漫天白色泡沫的浪花。

    神经因为这句话而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不可自拔,但是不久,就被狠狠地风沙掩埋住,海市蜃楼般消失的无影无踪,露出更加黑暗而带着血痕的悲惨来。

    穆唯眼底的光亮也在仅仅一瞬间就在此熄灭了。

    好像飞蛾扑火般绝望。

    可是,慢慢的……她已经不再这么确定了……

    那真的是爱情吗?

    一个在你极度悲伤的时候,在你徘徊在绝望边缘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这样美好而温柔的男孩子,那么即使是喜欢,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可是,这种喜欢,真的是爱情吗?

    渐渐的,凌南烟觉得自己变得疑惑了。

    “可是,我失去了你……就好像我爱着星辰一样,我也会失去他。”凌南烟的眼底扑朔迷离的暗淡:“所以,我不能去爱的……我本身就得不到爱的……”

    “南烟……”穆唯再次把她抱在怀中,头轻轻地枕在她的肩膀上,泪水顺着光洁的肩膀慢慢流淌下来:“南烟……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几乎是低吼声。

    混着美少年的泪水一起洒落是滴着血的心脏。

    加紧了抱住她的力度,穆唯好像是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空气一般痛苦地说:“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吗?南烟……”痛苦的气息席卷了整个车内的空气。

    淡淡的音乐依旧滑在空气间瑟瑟颤抖。

    “南烟,我不甘心,我想和你在一起……”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干哑的嗓子终于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爱她。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爱她。

    她是他的唯一,那种好像是太阳般不可缺少,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可是,如今,她将永远离他而去……

    “穆唯……”凌南烟紧紧地拥抱着他,泪水再一次蔓延出来。

    “南烟,我爱你……”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说出来,他的爱,终于毁灭在这个空旷腐朽的世界里,慢慢地变成一粒尘埃。

    “穆唯……”凌南烟贴着他的心脏,节奏是那样的清晰明朗。

    砰!

    砰!

    有力地跳动着。

    诉说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现实。

    “穆唯,曾经,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凌南烟的嘴唇红的仿佛滴下血来,漫天的樱花混着她的泪水飞向了漆黑的苍穹,唯有月光隔着纱般笼罩大地。

    “南烟……”穆唯还想说什么,可是凌南烟的手轻轻地盖住他柔软的唇瓣,她看着他,眼睛里泪光盈盈,却依旧淡淡微笑着。

    “从你抬起你高傲的头时,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声音像是轻烟一般划过长空。

    徐徐地消散在外面的黑色屏幕之下。

    穆唯惨然地微笑,嘴唇微微干裂,惨白的月光下,穆唯美丽的宛如悲伤的天使。

    “可是,我们并不合适在一起的。”凌南烟的声音显得悲凉而无助。

    已经不再合适……

    那么曾经合适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在我的身边……

    你知道吗?曾经我是那么确定你的答案,可是如今,你在我眼前慢慢地模糊下去,反而真的,真的,感觉不到你了……陌生的你在五彩的阳光下一点点被勾勒出来,真切的令我无处可逃,那种深深的,因为你而燃烧的盛大的爱一步一步持续而永恒地走向了毁灭。

    他轻轻地抚摸着凌南烟的脸颊,光滑极了,他轻轻地抚摸着。

    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绞缠在一起。

    “可以吗?”穆唯的眼睛里出现渴求:“可以吗?让我吻你一次。”

    惊慌从凌南烟的心底冲出,冷冷的理智匆忙地回复到脑海中,她想拒绝,可是近在咫尺的穆唯是那么的悲哀地渴求着,似乎,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芒。

    浓浓的情感占据了一切。

    她轻轻地点头,在迷茫的夜空下缓缓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深深地打了一个暗影。

    穆唯的心狂跳了一下。

    他捧起她美丽如霞的脸颊,轻轻地将吻印下去。

    沉静的夜色中鲜红的唇瓣似乎是一种无声地邀请。

    呼吸都慢慢变的紊乱交错起来。

    彼此浓烈的气息越来越接近。

    突然?

    猛烈的两道光束直直地照射过来,打落在两个人即将接吻的面庞上。

    凌南烟和穆唯同时回头。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里,穆城奕的眼底寂静如夜,那种窒息般的沉默好像熄灭了所有火苗。

    他缓缓地打开窗户。

    猛烈的风吹的他的思绪格外纷乱。

    “你们挡了我的路。”穆城奕在月光下模糊地看不清表情,某种剧烈的疼痛在心脏的边缘处蔓延开来。

    不可以这样。

    你们之间不可以。

    路面很大很宽,因为夜晚而没有任何的车辆,可是他的这辆车偏偏要走这边。

    夜晚更加浓郁起来。

    两旁的树木随着风而摇摆不定。

     正文 第八章

    奇怪的夜色之中。

    淡淡的光晕洒在落地窗前,有着白色迷蒙的雾气。

    白色修长的美少年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深深地看着远处漆黑的深夜。

    扩大的苍穹,点点的星际慢慢悄然远去。

    少年喝着辣辣的酒,紧紧地皱着眉头,浓浓的影子轮廓深邃在黑暗里。

    穆城奕坐在真皮的沙发上,整个身体几乎都陷了进去,黑暗的眼底消逝在空气里。

    “爸爸。”穆唯淡淡地喊着一声。

    穆城奕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空茫的墙壁。

    心里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空洞,一点点,把世界凹陷下去。

    “爸爸……”穆唯的声音干涩:“或许我没有说过,我真的,真的……”声音加重了力气,久久地回荡在穆城奕的耳膜里,“很喜欢她……”

    巨大的风吹碎了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

    穆城奕看着儿子站在月光下,淡淡的轮廓反射在客厅的灯光里。

    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了一句:“穆唯,我不会同意的,你们不能在一起。”

    “爸爸?”穆唯怔怔地看着他黑暗的脸庞本能地喊了一声。

    穆城奕深深地叹气,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倦,他沉沉地说:“穆唯,你不能喜欢他……”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行,从你是我儿子的那天起,你就失去了喜欢她的权力……

    “爸爸……为什么?”穆唯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杯,疑惑地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

    穆城奕回望着他,眼底涌出的无奈仿佛巨大的河流一般漫长,他痛苦地说:“穆唯,爸爸对不起你,请你不要再问了。”说着,穆城奕转身上楼。

    “爸爸……”急迫的声音从穆唯的口中吐出来,随即是一种惊慌失措般地说出来:“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听你的……我喜欢她,这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穆唯!”穆城奕大吼一声,他站过身看着穆唯,眼底的怒气猛然地窜上来。

    “爸爸。”穆唯毫不畏惧地说:“你没有权力阻止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资格选择!”

    “为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你不要再说了。”穆城奕颓废地说着,他坐在了楼梯上,刚毅的脸上竟出现了丝丝的泪痕。

    “爸爸……”少年的眼中突然闪过怀疑的神色,脑海中深深的一点猛然地拉出一条混乱的弧线,白茫茫的雾气蒸腾在夜晚中,少年的眼睛如陨落的星光般黯然。

    狠狠的一道画面如星火般闪烁。

    他曾经……和她……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拥抱……

    瞬间刮起的风将穆唯的脑海翻乱。

    无数的尘埃在夜色中悄然地流动出奇怪的线段。

    奇异的疼痛顺着心脏的神经脉络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界面。

    少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浓浓的悲伤掩藏在黑暗中,淡淡的光泽顺着深邃的眼底慢慢地涌出光亮来。

    “穆唯?”穆城奕惊讶地喊了一声。

    “爸爸!”少年花瓣般的唇角轻轻地滑落下来,他淡淡地说:“爸爸,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穆城奕愣了一下。

    穆唯深深地看着这个男人,眼底涌现出一丝怒意:“爸爸,你喜欢她是吗?”深深地一道陷阱般的黑色,穆唯看着穆城奕,脸上的悲伤化成一道暗影。

    “你在说什么?”穆城奕愣愣地问着,此刻脑海中慢慢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也想和她在一起,对不对?”穆唯深深地问着。

    “穆唯!?”穆城奕的脑海中猛然地涌出一道激烈的火光,似乎要将他彻底地销毁。

    “难道不是吗?”穆唯心疼地说,温柔的少年微微苦笑,悲伤的眼角慢慢流露下湿润的光泽:“爸爸,她是你的新目标对不对?”

    “穆唯!”大吼声,穆城奕猛然地站起身,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粗粗地喘着起,手握成了激烈的拳头。

    “恼羞成怒吗?”穆唯的侧脸隐藏在淡白色的光晕里。

    “啪!”

    狠狠地一巴掌。

    好像是用尽身体里的一切力气一般深深地扇了上去。

    穆唯瞬间有些旋转般的晕厥,咸咸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出来,滴落在地砖上一小块儿血迹。

    穆唯看着穆城奕,眼睛中有着很淡漠的光彩。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手触碰到冰冷的把手,身体也瞬间冰凉了下来,他说:“以为这样就可以欲盖弥彰吗?爸爸……我不会放弃的。”

    “谁叫我放弃都不行。”

    “任何理由都不行。”

    “我爱她。”

    打开门,穆唯的一只脚跨了出去。

    沉沉的声音从背后冷冷地传来,穆城奕淡淡地说:“穆唯,等一下。”

    “什么?”

    “你必须放弃。”声音无限地凝重。

    穆唯苦笑,手握紧了把手,微微泛着月光下的青色,他说:“没有人有资格有任何理由让我放弃她。”

    穆城奕看着修长的穆唯,长长的影子打落在地砖上,有一种浓浓的悲伤轮廓。

    他说:“你没有资格爱她。”

    “这个世界只有你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她是你的妹妹。”

    夜晚的风顺着打开的门缝狠狠地穿进来。

    窗外一片朦胧的夜色。

    淡淡的,不明所以的星星在闪烁着黯然的光泽。

    心里好像瞬间破了一大洞。

    所有的无力感涌上了穆唯浅红色的血管,一路,传递到心脏的血脉。

    仿佛是心里的一盏大钟,一直在期待着被敲响的一刻,可是当真的,缓缓地抖动的时候,才发现,连着的五脏都在疼痛中碎裂开来。

    穆唯的手颓然地放下。

    脑海中怔怔地疼痛起立,无数雾气缠绕……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浅淡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的栀子花一般的光芒轻轻地照射着他。

    他哭了。

    第一次,这么哭出来。

    冰凉的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一点点流下来,无声地打在地面上。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任何理由都不行?’

    为什么才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要永远地放弃了?

    穆城奕沉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心里冷然地灰暗下去。

    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说的,以为只要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儿就好。

    可是……

    为什么……

    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保护不了?

    上帝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怕我的女儿恨着我?

    所以,本以为,只要在远处看着就好……

    安静的空气。

    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坪上,自由的绿色缓缓地滑动着透明的水珠。

    白色的别墅屹立在这中间,好像是雾气中童话里的城堡一样干净透明。

    圣漠咬着面包安静地吃着早饭。

    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他想说什么最后只好闭嘴没有说明。

    凌南烟推门进来,淡淡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沉默的圣漠和星辰,脱下自己的鞋子转身上楼。

    “你怎么才回来?”阳光下的圣漠显得尊贵雍容,他的嘴唇薄薄的,眼底的那抹光亮好像毁灭了一切不该存在的存在,黑色的衣服挂在后面的椅背上,整个人似乎等待了很久般冷冷地问。

    凌南烟愣了一下:“这个……我以为星辰和你说过了。”她的心猛然一跳,似乎并不想理睬这个话题。

    “是的。”圣漠优雅地擦擦嘴角:“他是和我说过了。”声音波澜不惊:“不过我不相信。”

    凌南烟眼睛里的光芒立刻暗淡下去。

    “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说完再度转过身要离开,可是心里仿佛有一个地方慢慢地渗透出不安来。

    “凌南烟。”

    果然。

    这是圣漠生气的征兆。

    他站在身体来,直直的身躯像最优美的线段一样,阳光照射下来,浓浓的光线看不清圣漠此刻的表情,他微微弯起嘴角,眼睛里似乎嗜血一样的光辉。

    这个男子在瞬间看起来像一个狮子。

    霸气十足又充满危险。

    凌南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星辰命令般地说:“你先上去。”

    “好。”似乎就是在等待着这样的话语,星辰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睛看着凌南烟,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

    关上门。

    两个人站在客厅里。

    空气里是奇怪的声响,好像燃烧成灰烬一般的味道。

    “为什么去那里?”声音很淡,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凌南烟的心微微地一怔,抬起桀骜的下巴:“为什么我不能去那里。”

    圣漠眯紧了眼睛,他慢慢地向她走来。

    满天的他的气息整整地铺在了空气里,凌南烟的呼吸频率慢慢变快,心口紧张地跳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平:“不要用这种语气。”

    凌南烟听从了他的话,眼睛里慢慢涌出委屈的光辉,两只眼睛迷离地看着他,雾气腾腾地围绕起来,玫瑰色的嘴唇微微闪烁水珠般的光泽。

    “怎么了?”圣漠的语气变的软一些,不过依旧严肃。

    凌南烟皱着眉头,淡淡地说:“你和我发什么火啊,又不是我愿意的。”是啊,谁愿意跑去医院打针呢?

    “那你也应该和我说一声,陪黎杉回去万一碰见她的那个哥哥怎么办?”他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以示警告:“而且我又不在你的身边。”

    啊?

    空气里好像炸开了玩笑的味道。

    浅浅地泛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弥散的光芒。

    “我和黎杉?”微微怔住的凌南烟瞪大她闪亮的眸子,白色的礼服在阳光中忽深忽浅的抖动,一层层的纱像是水中的浪花荡漾起来。

    “嗯。”圣漠淡淡地点头:“下次再和她一起去记得告诉我一声。”

    凌南烟浅浅地笑起来,脸上的花朵明艳动人,眼睛亮闪闪的:“好,我知道了。”

    圣漠缓解了一下情绪。

    他爱抚地摸摸她长而柔顺的卷发。

    “对了。”凌南烟百合般清爽的面容再度因为微笑而显得美丽起来:“是星辰告诉你的吧。”

    “是,他说你打电话的。”

    凌南烟的心底缓缓地舒了一大口气。

    笑容在阳光下美好的有些透明。

    窗外是一大片绿色植物的花园,明艳艳的水光晃动。

    几只小鱼游动着尾巴在清澈的喷泉里游荡,喷泉从里而外的水花轻轻地扬起,顺着优美圈圈的弧度下落。

    少男和少女站在明晃晃的玻璃前看着窗外微微泛红的霞光。

    早晨的雾气还没有全部消去,微微透过冷冷的湿气。

    “我先上去了,星辰大概又在画画了。”凌南烟转身上楼:“总是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圣漠看着她的背影,眼角里淡淡地溢满了浓浓的感伤。

    细细的一条线,将他和她穿在了一起。

    连接的,却不是心脏。

    如果,她也可以这么关心他的话……圣漠苦涩地勾动唇角,是自己太贪心了吧,或许真的足够了,无论她心里的影子有多少,无论她的血液有多少堵塞的障碍。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不用关心,就知足。

    可是——

    凌南烟像是想起来什么的突然回过头,眼睛里一片海蓝的纯净,她勾动唇角在金色的阳光下笑意璀璨,她说:“还有你,圣漠,也要注意多休息。”

    高跟鞋的声音摩擦着毛茸茸的地毯,一转身,消失在楼上的拐角里。

    那抹清雅的好像兰的颜色盛开在圣漠如幕般漆黑的眼睛里,暖流顺着心里一路和着血液流淌下来。

    他轻轻地微笑。

    俊美的少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微笑。

    仿佛扫去了一切阴霾的气息。

    推开门。

    星辰白色的背影直直地站在窗户前。

    凌南烟看着他,似乎是冻结了一般没有注意到她来到这儿,她看看洁白墙壁的四周,依旧是那些人物肖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容貌的画像。

    可是……

    为什么最近的他都没有更新呢?

    风轻轻地吹进来,地板上一些零碎的画片轻轻地飞舞起来。

    都是一些浅灰色为底调的画面,所有的颜色乱糟糟地掺合在一起,很着重的笔调,清晰地看见他所描绘出的不同轮廓和框架,轻而易举地看出画者的不凡功底。

    只是……

    为什么这些颜色……

    不再是从前的鲜亮,是不是经历过死亡而活下来的人心里都会比以前变得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深深地歉意蹿进凌南烟的眼睛里,迷茫的雾气在眼眸里蒸发。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星辰的背部,星辰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奇怪的慌张从他的眼瞳中扩散在他的周身……

    脆弱而苍白的美丽男孩子看着凌南烟。

    最后,他慌乱地将地上一些零碎的图片捡起来放在角落里,地上已经干了颜料的调色盘有些灰灰的反光。

    “南烟……”他沙哑地喊了一声,阳光照耀下他从未有过的苍白,嘴角的那抹笑容脆弱的好像即将逝去,美丽而摄人的脸庞翻涌着巨大的忧伤。

    泪痕还没有干。

    樱花般美丽的眸子里湿气一片。

    嘴角抖动着,那微笑尽管这么卑微,却依旧美的令人心痛。

    “星辰……”凌南烟喊着他,手指颤颤地擦去他脸颊的泪水,一个瓶子瞬间翻了一般,无数个细孔里的迷乱飞扬,越来越大的空洞。

    壶里翻滚着滚荡的热水,蒸蒸地向上冒着热气,底下的火苗依旧旺盛地蹿动。

    “你怎么了?告诉我好吗?”凌南烟听见自己的心在抖,剧烈的疼痛从身体里迸溅出来,狠狠地将她的浑身血脉都折断了,碎片飘飞。

    已经多久了?

    他永远只会一个人在角落里哭泣。

    从来都不会让她看见他脆弱的样子。

    真的只是因为懂事听话吗?还是心里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那种恐惧日日夜夜地跟随着他,以至于他被生吞活剥也不敢叫出声音来。

    他在害怕。

    她那么了解他。

    他害怕,她会不要他。

    壶发出嘶哑地叫声,穿越空气,无数个白色的水蒸气在壶嘴的上方跳动。

    “怎么了星辰,你告诉我好不好?”凌南烟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怔怔地看着脆弱美丽的男孩,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星辰的嘴唇血红,血腥味儿一路冲上了脑海,脆弱的目光在看见她的时候闪亮一下后就消失了。

    紧紧地用力。

    把她抱在他的怀里。

    似乎是生命中唯一的阳光般把她瘦弱的身躯抱在他的怀里。

    不平稳的呼吸从他起伏的胸膛出运成然后由鼻尖呼出去,他的泪水像是一条晶莹的线段般打落在她的肩膀上,湿了一片,冷冰冰的感觉。

    壶仍旧在嘶哑地叫着,热热的火苗继续窜腾起来,大量的白色泡沫顺着壶盖的四周缓慢地流淌下来。

    “星辰……”凌南烟抱紧眼前的男孩子,面容苍白的仿佛一张纸,她用力地摇着他:“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星辰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某处,不是什么奇异的光点,只是呆呆地望着。

    眼睛里的雾气蒸腾起来,冰凉的眼眶,妖娆的星辰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好像是一片美玉绽放着美好的光泽。

    “你不要吓我啊,星辰。”凌南烟用力地抱住他:“你不要吓我啊,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你不能离开我啊……”凌南烟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白色的衬衫上。

    白色的裙摆在半开的窗户外飞扬,薄纱一层连着一层,她紧紧地抱住他,脑子中似乎有某一根神经轰然地炸裂开来,她不要失去他。

    可是……自己可以作主的吗?

    会不会像是当年失去星殒一样呢?

    白色的泡沫缓缓地滴落在地面上,水花一点点迸溅出来,顺着更加旺盛的火苗浇染起来。

    “星辰……”凌南烟的嗓子里好像吞了一个巨大的冰块,她看着他说:“你说话啊,我是南烟,我是南烟啊!”

    透过一丝丝地面上如蜘蛛网的光线。

    星辰的瞳仁里似乎眨动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凌南烟,愣愣地看着好久,沙哑的声音顺着喉咙里滚动出来:“南烟……是你吗?”空气中妖娆到美艳的少年不确定地问。

    美丽的嘴唇温柔地弯到一个亮丽的弧度,无论怎么样的他,都是那么漂亮的男孩。

    脆弱的眼睛了闪烁着唯一的光亮,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

    “南烟……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会扔下我吗?”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会扔下我吗?

    强大的破碎感让凌南烟的身体仿佛瞬间炸裂了开来,轰隆隆的脑子中仿佛驶过一辆满载的火车一般。

    “你,你说什么?”凌南烟已经颤抖地厉害,可是她仍旧装的很镇定,她是他唯一依靠的人,在他倒下的时候,她千万不能跟着倒下。

    你会扔下我吗?

    这个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根本不用去想。

    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个令人害怕的前提……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

    火苗越烧越旺,壶中的水汽慢慢蒸腾了出去,越来越高的温度在周围缓缓地蔓延开来。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凌南烟推开他大吼一声,恐惧在瞬间将她所有的意识全部弄成碎片,带着血迹嚣张地爬行。

    星辰泪光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好像婆罗门花般在大片的阳光下等待着瞬间到来的死亡枯萎,漫天都是带着毒的罂粟花,颤抖着花瓣迷人的美丽。

    深深的夜色一般凄凉的光芒。

    瞬间脑海中一道光亮炸开来,那种痛苦已经爬上了心脏,疼痛的连呼吸都变得绝望起来。

    凌南烟幽幽地看着他:“星辰,你好像好久没有画画了对不对?”

    星辰的眼睛里闪现出温柔的光芒,绝美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微笑,他喃喃地说:“画画,画画……”少年的脸苍白,沁过水的花瓣一般透明。

    “为什么不再画画?”凌南烟紧张地看着他,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那像是一个一个的陷阱,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个却掉进了这一个。

    “为什么不画画?”

    壶中沙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壶嘴边的蒸汽也缓缓地停止,温度已经升上了前所未有,火苗依旧旺盛。

    室内的空气逐渐冰冷下来。

    凌南烟的眼睛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好像是涨潮前的最后一丝安宁。

    她走到墙角,然后一张一张细细地看着他最近的几篇画作,一张一张摔在地面上,绝望的冰冷慢慢地升上来,凌南烟好像有了晕眩的感觉。

    全世界都在转动。

    窗外一条平直的路面,梧桐树哗啦哗啦地响动,墨绿色的苍穹深深浅浅。

    好像是溺在水里的人,清晰地感觉到窒息,那种一点一点接近死亡的气息慢慢地渗透了整个人,每个细胞都浸泡在这样的感知里。

    于是,就真的死亡了。

    毁灭性的。

    凌南烟转过身看着星辰站在窗户前,忽明忽暗的阳光下星辰的一半边脸是金黄色的,一半是黑色的,美好的轮廓顺着阳光缓缓地勾勒出来。

    坚硬而刚硬的身躯。

    窒息的脆弱。

    凌南烟走到他的身边。

    星辰回过头看着她。

    同样干净纯澈的泪水在阳光下冰凉的滚落,留在地板上破碎的花。

    本是一条干净平直的线段,因为家族那可怕的遗传而失去了所有的梦想,泡沫般缓缓地消失了……

    凌南烟看着星辰,星辰也看着她,诡异的寂静,风轻轻地吹散凌南烟的头发,星辰的衣角缓缓地飘动。

    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飘着云彩。

    两双眼睛看着彼此。

    毫无希望地灰色的眼眸里蕴满了大量的水分。

    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毁灭性的爆炸,粉身碎骨的疼痛在身体里好像是千万把刀一样将他和她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窗户的叶片缓缓地动了一下。

    停在‘嘎吱’一声。

    凌南烟握住星辰的手。

    声音轻的好像是在海底深处一般不透明。

    绝望而破碎的字。

    一个。一个。

    暴露在空气中。

    “星辰……”凌南烟动了动唇角窒息般地问:“星辰……你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

    星辰……

    你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

    在一个即将成为大画家的男孩身上,出现了色彩混乱的现象。

    那么,现在的世界,在他的眼睛里,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那么,那么的冰凉……

    所有的水分霎时间蒸干,猛然的点燃着火点,火苗变成了一道道火墙,顺着铝制的铁壶燃烧了一切的一切,留给世界一片茫然的空旷和悲哀的火海。

    瞬间,燃烧成灰。

    你知道吗?我曾经那么地以你为傲。

    你是天生的画家,从小就在那么多的孩子中脱颖而出,不只是长相,你本身就是一个光源,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想靠近你,靠近,靠近,再靠近。

    可是突然有一天。

    在你成为像梵高那样著名画家之前的某一天,命运狠狠地撕开了嘴角,露出丑陋而狰狞的微笑。

    你没有失去眼睛,还是有着很好的眼角膜,可是你却失去了你今生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在你转动的樱花般纯洁的眸子里彻底变了模样。

    灰茫茫的天。

    灰茫茫的地。

    可是我不尽怀疑,这究竟是你的错觉,还是世界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因为我对你,从来都是坚信不疑。

    光辉慢慢散尽。

    你依旧是美好的男孩子。

    依旧想在我的身边慢慢长大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你眼睛中曾经有的一切希冀的光辉,在瞬间的火海中化成一抹抹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那种巨大的疼痛就好像是破茧成蝶,可是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蝴蝶断了翅膀。

    蝴蝶再也不能用眼睛看着苍茫的天说,我要飞翔。

    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疼痛在你心底有多深,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次的玩笑会在你的生命中沉沦有多久,因为你掩藏的坚强我不知道有多厚,永远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否还会对着天空痴痴地盼望,因为,这个世界,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希望……

    我只是心疼你,因为你的疼痛,我却感觉到了我的痛,那种似乎要被撕裂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灵魂里,永生永世都冥灭不去……

    狭长的河水翻涌着白色的巨大泡沫,无数的生命在这里川流不息,总是这样靠着指定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行,偶尔的波涛,眯起淡淡的眼角,每个人的心底都会出现一种若有若无的侥幸的心理。

    就好像中了病毒的电脑。

    正常的程序已经无法使用而自己又毫无办法的时候会怎么办呢?

    关机,重启。

    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开机后,说不定自动就好了,说不定系统会自动恢复,说不定……这许多许多的说不定慢慢地在心里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深深地用侥幸来期盼着。

    可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开机后,问题仍就存在,系统无法恢复正常,这时候的人们会垂头,会丧气,会说‘怎么这么倒霉啊……’

    那么现实中存在的事情呢?

    躺在床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然后找到最亮的那一颗说‘一切都是梦境,明天早上一定会好起来。’

    这种微乎其微的侥幸在这里淡淡地反射着光彩。

    阳光缓缓地打落在地面上,深深浅浅的光线在窗前跳跃。

    眼睛肿痛,看着窗外,一切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睡醒过后,燃烧成灰烬的绝望,依旧存在……

    身体里的所有空气仿佛被瞬间掏空了,凌南烟靠着冰冷的墙角,眼睛无助地望着墙上洁白光点的某一处。

    明晃晃的光芒闪烁。

    平直的马路上偶尔驶过来几辆价格不菲的私家车,梧桐树叶交替辉印着阳光的色彩。

    色彩……

    地上的调色盘上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已经干了的颜料凝成一团。

    窗帘被风吹起来,露出窗外的一角。

    星辰愣愣地站在那里,致命的美丽在早晨的微光中一点一点弥漫出来,周围水珠的雾气环绕着,完美的人影忽隐忽现,即使是绝望的花朵,却依旧漂亮非凡。

    他坐在床上,头发遮挡住忧伤如泉水的眼睛,两条修长的腿微微弯曲,交叉着黑暗明显的影子。

    凌南烟突然站起身体,她打开巨大的柜子,粗鲁地将所有昂贵的色彩颜料翻出来,呼啦呼拉地零零碎碎地掉落在白色的地面上。

    星辰的目光慢慢由扩散变得收紧,他心疼地看着这些颜料,说不出话来,脆弱的脸上透明的仿佛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绽放着生命中最动人的缤纷,等待着一秒一秒的煎熬。

    凌南烟打开所有的盒子,把各种颜色的颜料倒在新的调色盘上,一点一点地用画笔将每一块区域涂平成一个长条的形状,瞬间就在调色板上摆成一排。

    阳光晶莹地照射下,各种颜色印透着水一般头软的光泽。

    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是躲藏着一个微弱的蓝色火苗,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走到星辰面前。

    星辰忧伤地看着她走来,逆光行走的她头发微微有些乱,脆弱的身躯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压力,只要轻轻地一摇晃,就会裂开。

    她坐在星辰的身边,将调色盘放在白色的软床上。

    只有半边的脸颊,忧伤扩散在空气里,好像瞬间就吞噬了一切。

    “星辰……”凌南烟轻轻叫喊,喉咙里的疼痛狠狠地撞击着心底,她的手颤微微地抖着指在调色盘上,眼睛里唯一的光芒在瞬间闪烁一下:“星辰……你把调色盘上所有的颜色都说给我听。”

    汪洋大海上,唯一的船只在摇晃着,慢慢地被白色的海浪打翻,永远沉寂在冰凉的海底。

    享受着永世的孤独。

    星辰如瞬间陨落的星光,眼睛黯然下去。

    他低着头看着干净的调色盘,上面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是的,深深浅浅。

    惟有这个,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巨大的悲伤河流缓缓地淹没了两个人,尘埃漂浮,肺中的空气缓缓地被抽离,压抑着的泪滴蔓延到眼眶里,仿佛一汪晶莹透亮的泉水。

    星辰指着第一个,眼角里的惊慌清晰得令人疼痛,心被狠狠地滑上几道口子,蔓延的泪水遮住了眼前一切的明亮,字迹变得模糊,颜色却更加透明了。

    “这个是……”星辰指着绿色的颜料,幽绿幽绿的颜色在他的眼底晃动着,他不确定地说:“南烟,这是黄色,对吗?”抬头的瞬间,一颗冰凉的眼泪从凌南烟的眼角顺着优美的弧线滑落。

    凌南烟一把擦去,淡淡的脸在阳光下透明般地脆弱,她指着第二个问:“这个是什么颜色?”浅浅的黄色,似乎带着某种温暖的魔力在调色盘上反射着光彩。

    星辰努力地看着,心在瑟瑟地颤抖,忽来一夜的冬天冻结了他的一切,让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的世界瞬间化成一片废墟,他的生命在废墟中缓慢走过。

    “这是红色,是吗?”星辰眼底看着光泽,似乎是深深的影子,于是,应该是大红色吧。

    凌南烟觉得天地塌陷,血液缓慢地在身体里流淌,绝望顺着细胞开始扩张,穿过末梢神经,缓慢地来到了心脏。

    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疼痛在生与死的边缘狠狠炸裂。

    凌南烟嘴角淡淡微笑着,泪水顺着微笑的唇缓慢地滑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窗帘轻轻地飞舞。

    整个世界都满天地漂浮着四月应有的透明的樱花。

    安静的好像沉睡了。

    安静的好像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后勒着勃颈窒息。

    凌南烟在刺眼的阳光下有着瞬间的失明,真实的疼痛使她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她悲哀地笑着,转身看着墨绿色的苍穹,那一刻,就算把天捅一个窟窿也不如这种咬牙切齿地恨。

    这种恨深深地埋在了骨头里,像火药一样埋藏的很深,突然出现某一个火苗,将其彻底点燃。

    凌南烟深深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指着旁边的颜色问:“那这个呢?”

    星辰看了一眼,嘴角微笑地回答:“这个是白色。”

    这个是白色。

    轻轻地一句话似乎触动了心底的灵魂。

    凌南烟看着白色的颜料嘴唇颤抖地问:“你看出来了?你真的看出来了?对,对,这个是白色。”凌南烟的心仿佛从嗓子里跳跃出来,希望之火悄然盛开。

    星辰看着凌南烟开心的样子。

    眼睛里的悲伤像一条直线一样,没有端点,无限延长……

    她,因为他认出一个颜色而欢呼雀跃。

    而他,除了给她一次一次的失望,除了一次次狠狠地把她本身的世界夺走的更空虚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黑色的光芒笼罩住他的全身,那种漂亮的气息依旧从他的周围那么夸张地在空气里叫嚣,漂亮的男孩子,绝美的男孩子,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切。

    空荡荡的,无依无靠地在黑色中独自彷徨行走。

    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再也不需要,星辰听见自己的心狠狠地呐喊着这句话,这句几乎可以撕碎他骨头的话,像是排山倒海的力量,将他的一切自私和欲望踩在脚下。

    握紧的双手微微泛着青色,指甲陷进肉里,星辰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加山崩地裂,哪怕是他失去双腿的时候,哪怕是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这般绝望的疼痛。

    真的是这样的吧。

    已经不能再拖累了,她陪伴了他好久,以至于把他的世界当作了她的区域一样周而复始默认地生活,可是不是这样的缓缓滴血的心疼痛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有她的世界,她是那么的美好,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被另一个视为珍宝的收藏。

    而他,始终自私地把她带进他的生活,无尽的灰暗在整个世界里无穷地占领着绝对的位置,于是,她崩溃了,绝望了,以至于整个身躯都在这种毁灭中无法负荷。

    那么现在……

    该是放手的时候了吧。

    两只鸟儿,同一个避难的巢穴。

    可是总不能因为其中一只鸟儿的翅膀断了,就要禁止另一只鸟儿去飞翔。

    那湛蓝的天空,那阳光般闪闪发亮的梦想,在这一刻,已经与他无关,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赶出去,让她知道,除他之外的世界有多么美好,让她忘记留恋,忘记与他的所有记忆。

    会痛吗?

    当然会,可是与她的痛苦比起来,他的痛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吧……

    借着时光的流动,年华的变迁,缓缓地,世界回复原来的模样,把他的影像淡出她的生命。

    阳光散散地照射进来,凌南烟愣愣地坐在那里。

    她轻轻地问:“告诉我是不是猜出来的?”心里的巨大空洞等待着一个答案的填充。

    紧张地看着他,好像他的答案能确定她的生死。

    星辰微笑着,俊逸的少年微笑在阳光下,无数美好的樱花纷纷洒落,交错的梧桐树叶闪着不自然的光泽。

    庭院里的喷泉依旧流动着光泽,里面花花绿绿的鱼儿涌动。

    从来不知道。

    这个世界因为色彩而变得很美妙。

    也从来不知道没有色彩连生命都不再重要。

    “告诉我。”凌南烟握住他的手臂。

    星辰看着她,眼底的歉意藏的那么深,“南烟,对不起,我真的看不见了,对不起……”泪水慢慢流淌下来,星辰淡淡地说:“我的世界现在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黑,一种是白,其他的颜色在我的眼睛里是各种不同程度的灰,但是,不再辨认出来了……”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星辰。

    咬动的唇透过血腥的味道直冲向脑海。

    凌南烟就这样看着他,似乎生命里所有的光芒都因为黑色的强烈而被全部吸收,没有一丝空隙。

    “为什么不说?”凌南烟发怒地大吼:“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星辰悲伤地转过头,声音沉闷:“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因为各种颜色的混合已经不符合常规了,所以才怀疑的。”声音越来越低:“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凌南烟沉默了,泪水如断了线一样滴落。

    紧紧地咬着嘴唇闻到了血咸咸的味道,忽然的眩晕起来。

    凌南烟拉开窗帘,看着湛蓝的天空,那里白色的云彩在漂动。

    平直的马路上三三两两地几栋白色的别墅屹立在阳光下。

    樱花在阳光下透明的仿佛是雾水一般的精灵,飘荡着,在喷泉上摇曳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风吹动她的裙摆,整个世界能听见呼吸声。

    那么淡,那么浅。

    恍然的,凌南烟眯着眼睛,浓浓的睫毛微微上卷,明亮如钻石的眼睛看着天空,隔了很久才淡淡地说:“怎么会这样呢?”好像自言自语。

    “为什么呢?”凌南烟悠悠地说:“为什么上帝要把对我的惩罚加注在你的身上呢?”

    “为什么上帝会这么残忍呢?”凌南烟的微笑宛如绽放的花朵像是罂粟一样美的狠毒:“为什么让你十五年如一日的学习画画,在马上成功的时候收回你的视觉,不是眼睛,只是颜色,他是故意的对不对?”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那里,灵魂好像飘走了,只有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站在窗前。

    泪水已经流干了,留下一道像血一般的泪痕。

    星辰惊慌地看着她,她的背影像剪纸一般脆弱:“南烟,你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凌南烟冲着天空大吼,绝望的声音透着血丝:“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次一次收回我身边最重要的东西,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要收回星辰的颜色,你知道颜色对于他而言就是生命吗?”凌南烟的嗓子已经嘶哑:“你知道他未来会成为著名的画家吗?你知道你的玩笑已经彻底毁灭了他吗?”

    凌南烟的身体瑟瑟发抖,她的双手抱着肩膀。

    “南烟……”星辰焦急地转过她的身躯,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好像没有温度。

    “南烟,你不要吓我。”星辰的手伸向凌南烟的额头冰凉彻骨,星辰惊慌地喊:“南烟,你发烧了,是低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凌南烟回过神来,她的眼睛看着星辰。

    然后狠狠地一把推开他。

    怒吼的声音好像是心碎一般黯然无光。

    “你滚!”她指着他大声叫喊:“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失去视觉?”

    “为什么死的人永远是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

    “星辰你知道吗?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上天就这样毁了你!”

    怒吼般发泄了心里的所有疼痛,凌南烟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她缓缓地靠着洁白的墙壁滑下身体,双腿弯曲,很长的卷发遮住了她悲痛欲绝的眼眸。

    星辰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

    “南烟……”他轻轻摇晃着她。

    很久,凌南烟缓慢地抬头,空旷的眼睛里除了茫然什么也没有。

    星辰轻轻地把她小小的身躯搂在怀里,那种冰凉好像穿过身体,冻结了骨血。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温热的手掌缓缓地透过背部传进凌南烟的周身。

    凌南烟微微呻吟一下,慢慢地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星辰的身体一如往常那样清凉,淡淡的肥皂香味儿传进凌南烟的鼻翼里,轮廓很深的肩膀,宽而硬朗,美丽的线段坚硬地在他的身上铺成修长的身躯。

    已经长大了。

    在她的身边长大了的男孩,不再是当初那个瞪着一双举世无双的美丽眼眸脸红地看着她喊‘南烟姐姐‘的白色衣服的小男孩了。

    这个男孩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

    她是他的全部。

    为了她,他失去了一切。

    她毁了他的世界,为了自己不再孤独,她自私地将他拉向她的世界,不在乎这里面的悲伤有多么的沉重,只是想一味地,一味地,找到一个可以这样安心靠着的人。

    在她的生命中永远烙印着这样一个男孩子,白色的衬衫,修长的双腿,漂亮的几乎令世界窒息的面孔,缓缓地微笑着的白色牙齿,偶尔会因为画画而骚骚头发。

    这样的男孩子印刻在生命中,无论岁月是以什么来计算流逝,这个男孩子的温柔将永远记忆在她为数不多的温暖里,永远也不会销声灭迹。

    她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

    可是如今,因为她,她所爱的亲人,失去了包括生命所在的一切。

    这种痛苦就好像是一大巨大的剪刀狠狠地将她搅碎。

    那么,能做什么呢?

    唯一想做的,或许,只是要更加牢固的抓紧他,用自己的余生来保护他。

    可是……

    他还剩多少时间?

    眼前的男孩苍白而没有生气,淡漠的唇角好像是透明一般安静而令人窒息。

    阳光浅浅地从窗外照射过来,一条一条的丝线在窗棱上跳动。

    金灿灿的光芒缓缓地投影在地上的男孩子与女孩子之间。

    浅浅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女孩子的体温急剧下降,冰冷的像是潭水。

    男孩子的体温依旧是温柔美好,他轻轻地抱住她。

    光线仿佛把此刻的画面镀成了金子。

    “南烟,你知道吗?”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男孩子的面容有些不清晰,唯有那双夺人魂魄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的手仍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凌南烟的眼睛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如水一般毫无波澜,澄澈的能看见内心的深处。

    “南烟,你知道吗?”星辰淡淡地微笑着,阳光洒落在美丽的面孔上,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温柔的一句话从温柔的唇中吐出来。

    “只要你可以幸福……”

    “哪怕我真的离开你了也不会觉得悲伤……”

    沙沙的雨声透过窗棱一下一下地击打出同样节奏的声音。

    风轻轻地吹起来,雨丝斜斜地飘扬起来,整个空间仿佛弥漫在深深的雨气中,白茫茫的一片,被掏空了般只停留在废墟和尘埃里。

    充满消毒水的空间,弥漫着深深浅浅的杂笑声。

    白色的长廊。

    玻璃门后投下少年的暗影。

    刚刚打开门的昔翮看着这条笔直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黑漆漆的一片雾气,每一个病房门牌号都那么冰凉地在灯光下闪烁不清。

    长季精神病医院。

    3056号房间。

    深深的声音回荡在耳膜里,像是无数个虫子般沙沙作响。

    雨水顺着少年微乱的前额头发打落下来,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病人的情况加重,我们只能把她绑在床上,请家属见谅……

    蔓延在心脏里的痛苦仿佛是魔咒般把他深深地框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为什么会这样?

    昔翮的眼底一片浓郁漆黑。

    昔翮握紧了拳头,那股力量在空气中发出关节碰撞的响声。

    恨。

    恨这个世界。

    心里有着千千万万个为什么,可是却无解的答案。

    明明可以忘记的,明明想拼命忘记的,为什么却记得如此的清晰?

    好像骨头里的一切都被撕碎了一般炸裂开来,昔翮透过门窗的玻璃看见白色的床上被粗粗的绳子绑住的女人。

    绳子绑的很紧,勒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手颤抖地打开门,冷冷地风瞬间就扑天盖地地袭来,窗户在风雨中拼命地摇曳着,击打在外面的墙壁上,沙沙的冷雨顺着窗户一路洒进来,打湿了白色的墙面。

    他走过去关紧窗户。

    拉上深色的窗帘,夜幕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声音低沉地传来,女人张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痛苦地喊着:“求求你们放开我。”

    “我会听话,我会吃药,我不再乱跑……”女人的声音已经沙哑,看来似乎喊了很久。

    身体似乎想憎开绳子而努力地动着肩膀。

    “求求你放了我吧。”女人看着昔翮喊着:“我真的好痛,我被绑了好久……”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进女人的嘴巴里,说不出来完整的话语。

    心里的疼痛瞬间因为刚刚的窒息而变得深沉起来。

    昔翮的眼底是一片黑暗,一点光泽也没有。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恳求他的女人,碎乱的头发的女子脸色好像透明一般苍白,嘴唇却好像滴血般透红,她恳求地看着昔翮。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很听话,会乖乖吃饭,会乖乖睡觉,再也不逃走了……”

    “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痛。”

    深深的一道道血痕在昔翮的眼睛里被无止尽地放大。

    爆炸般毁灭的感情在心底沉寂了。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缓缓地蹲下身体。

    骨节分明的手在颤抖,他轻轻地扶上她乱乱的头发沉沉地说:“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不是答应我要听话的吗?”

    火山在几个世纪的沉寂中终于爆发。

    岩浆滚滚。

    沉痛的眼底是无穷的痛恨,世界,给我生命的世界,我恨不得与你一起毁灭。

    满天的大雨,滚滚的黑色乌云。

    大树的枝叶在雨丝中摇晃。

    女人闪着眼睛说:“我会听话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片灰烬的眼底慢慢地染成了红色的眼眶,呜咽声掐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你放开我好不好?”女人的眼底猛然地一亮:“真的好痛。”

    她用力地动了动胳膊。

    “好,很快他们就会放了你的。”昔翮说着轻轻地弹去女子头发上的灰尘。

    “真的吗?你认识他们?太好了,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们啊。”

    几乎是埋没一切的泪水被昔翮深深地压在眼睛里。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昔翮伸手给女人盖上被子说:“那么,你好好睡一晚好吗?”

    女人听话地点头:“好。”

    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睫毛不安稳地抖动着。

    外面的雨声依旧淅沥沥地下,撞击着透明的玻璃。

    窗帘遮住了一切。

    昔翮握紧女子的手,头深深地埋了进去,泪水掩饰不住地流淌下来。

    我最爱的母亲……你真的舍得一辈子都不再想起我吗?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给了你无穷的灾难,而你,除了接受毫无选择……可是当你知道你用生命爱的那个男人爱的却是别人的时候,你就真的崩溃了……

    除了死去的父亲。

    你竟然谁都不记得……

    你的世界变成了空茫茫的一片,被别人一刀一刀地剜去心脏。

    那个女人,那个让你承受这一切的女人,应该付出代价,和你一同毁灭的代价,可是何其幸运,她竟然死了,狠心的人留下了自己的女儿,等待着无数人的报复。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满天的尘埃漂浮,昔翮握紧了拳头,任凭泪水洒落,凌南烟,谁让你该死的,是她的女儿……

    这个世界安静极了,沙沙的雨声掩盖住一切罪恶。

    梧桐树叶轻轻地摇晃,在深沉的夜中飘落了下来,悠悠地在空中飞舞。

    白色的病床上凌南烟好像死去一般苍白透明,嘴唇干裂出血迹,脆弱的双颊上像樱花般渗在冰凉的水中,那么的黯然无光。

    手上再一次用针扎进皮肉里,上面的输液管不停地滴落液体。

    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脸色沉重地走了进去,推推眼镜翻开病理对着床边的两个男子说:“再这样她很危险。”看着白色病床上的凌南烟叹了一口气:“不久发的高烧,现在又发低烧,什么样的身体也吃不消的。”

    圣漠的神经狠狠地一震,“她什么时候发高烧了?”眼睛却看着星辰,坐在角落中的星辰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你们好好照顾她,记得多吃些营养的东西补充身体的抵抗力。”说完医生推门离开。

    室内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窗外的雨滴打落,很清晰的声音,顺着美丽的弧线一条一条地下落,晶莹透明。

    室内空气变得潮湿,呼吸显得沉重不安。

    凌南烟安静地躺在床上,卷卷的长发遮住了脸颊,微乎极微的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久。

    圣漠淡淡地开口:“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星辰抬起头,黯然的眼睛黑亮着,他怔怔地问:“什么电话?”

    “我已经叫人通知了英国著名的眼科专家,过几天就会来中国,他们一起会诊,我相信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圣漠说的很淡,眼睛一直看着沉睡的凌南烟。

    她此刻安静地像一朵莲花,在水中静静地等待绽放的那一刻。

    “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星辰整个人僵硬在夜色中,苍白的面孔忽明忽暗闪动着。

    “不用谢我的。”圣漠帮凌南烟盖好被子说:“我只是不想让她再担心了,我们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好吗?”声音虽然是问句,语气中却是无法拒绝的权威。

    星辰苍白的面孔在雨滴散落的周身湿了一片,他淡淡地点头:“我知道。”

    大雨一直都没有停,就这样沙沙地下着。

    圣漠慢慢地在凌南烟的床边睡着了,星辰看着窗户外的苍茫大地,雨气很重,周围仍旧是一片灰暗的天空,密密地织着像网一样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段区域。

    渐渐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丝红艳的霞光,透过不远处的云层慢慢地扩散。

    星辰依旧站立着。

    雨丝在霞光中显得透明而干净,慢慢地落在远处的水面上,一片涟漪的波动。

    竟然这样不知不觉地站立了一夜。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呼吸声。

    突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星辰疑惑地拿出来,清晰地跳跃的两个字‘穆唯’。

    心里好像沉下去一拍,他看了看仍旧睡着的圣漠,转身走出了病房,穿透长长的走廊,打开门站在了楼梯口,丝丝的雨滴打落在他的身上,凉飕飕的。

    “喂?”星辰接过手机。

    “我是穆唯。”那边透过沙沙的手机声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我知道。”星辰微微眯眼,深深的影子投在墙上,雪白的衬衫在风中漂浮,已经被雨水湿润了。

    “我是从南烟那儿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

    “哦。”

    短短地沉默了一下。

    穆唯问:“她现在好吗?刚刚发过高烧,记得让她多喝水,多吃些青菜瓜果之类的。”

    星辰的心里沉沉地,他皱紧好看的眉头,雨光雾气中,妖娆的少年似乎哭了,红红的眼眶里,是明亮如水钻的眸子,瞬息间让世界因为美好而折服。

    “她不好。”沙哑的声音。

    穆唯紧张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她现在……”胸口里的沉闷似乎已经说不下去,星辰狠狠地揉揉眼睛:“她现在发低烧。”

    瞬间是电话挂断的声音,只剩下‘嘟嘟’的回音。

    星辰久久地才放下电话。

    站在长廊的楼梯口,修长的身体仿佛是一个完美的雕像,眼睛里迷茫着樱花一般灿然的神采,美丽而脆弱的面孔因为在雨中而显得晶莹透亮。

    南烟……

    身体里的某一段声音在沉沉地说,如果……

    如果……我离开你的身边,你是否……

    就不会如此痛苦……

    沙沙的雨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气息里。

    微微泛白的天空下,淡淡的光晕照射在树叶上,很浅的粉红色。

    星辰看着暖洋洋的那种感觉,终于知道,那可能就是心里最渴望的颜色。

    转过身去回到病房的时候圣漠已经醒了,正在出神地看着凌南烟。

    星辰黯然地站在门口,白色的衬衫有一丝雨水的清澈透明,浑身的冷意从脚底慢慢地扩散到心里,他真的是很爱她的吧,这种爱,即使毁灭一切都会原封不动的存在着,充实着他和她的心。

    而圣漠……

    是她最依赖的人。

    而星辰……

    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总是这样,星辰讽刺地撇撇嘴角并没有进门,只是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修长的双腿微微卷曲,优美的倒影摇曳着烛火一般的光亮。

    慢慢地,冰凉的泪水流下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我的存在,或许你会觉得幸福。

    南烟……尽管心里在无数次地呐喊你,可是,我终究决定,远远地逃离你,直到你快乐了,直到你的微笑能够从嘴唇延伸到澄澈如海的眼底,我就离开你……

    心里好像承受不了的痛苦般狠狠地将他撕裂。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水汽,苍白的嘴角上残余着咸咸的血丝……

    寂静无人的长廊上,早晨的空气冷冷地旋绕,漂亮的令人窒息的男孩子静静地靠在墙壁上流泪……

    细雨纷飞。

    窗外的墙上翠绿的常青树叶滚落着雨露。

    圣漠推开门走出来,冷漠的气息慢慢地透过高贵的眼睛看着星辰。

    他本身就是这样的冷漠,可是为了她,他改变了自己。

    “我出去买一些东西回来,南烟醒了会饿。”圣漠转身离开,背影高傲地往前走淡淡地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她马上要醒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鞋子与地面摩擦出高贵的声音。

    星辰走进病房。

    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一样,他看着床上的凌南烟,脆弱的面容好像已经越来越苍白了,手无力地下垂,修长的手指好像在抓着什么却又徒然地放开了。

    他站在窗口看着圣漠开着黑色的林肯车缓缓地驶出医院的大门。

    白色的大门,充满了周围潮湿的雨气。

    雨点斜斜地交织着,纷纷扬扬在白色的大门上。

    白色的宝马车与黑色的林肯车在大门擦肩而过,一黑一白在雾气中仍旧那么显眼。

    星辰看着失之交臂,肩膀猛然地一愣,没有血丝的嘴唇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颜色。

    终究,穆唯还是来了。

    穆唯停好了车子打开车门。

    茫茫的雾气,灰白的一片,他站在那儿的瞬间白色的衬衫就已经湿透。

    跑在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走廊一路奔跑过来,黑漆漆的前方,似乎不管什么样的力量也无法阻止他跑去。

    湿漉漉的雨滴从他的身上一路滴落下来,地面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水迹。

    走过长廊与长廊间相隔的露台。

    穆唯看见星辰站在墙旁,美丽的眼睛里弥漫止不去的忧伤。

    樱花纷落。

    雨丝缠绕在两个人之间。

    两个白色衬衫的美少年彼此看着彼此,说不出一句话。

    半响,星辰的眼睛闪了闪,穆唯顺着星辰的视线看下去,凌南烟已经睁开眼睛,黑碌碌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房间外的两个男孩子。

    她的周身是一种冰冷的气息,眼底澄澈的光芒微微淡笑。

    雨丝斜斜地洒在常春藤上,每一片叶子都滑碌碌地颤抖着身体滚下晶莹的雨水来。

    “你们来了?”她微笑:“我又生病了吗?”

    长长的卷发泛着浅浅的褐色,她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眼角的平静有些令人觉得慌张。

    太过平静的眼睛,竟然显得……

    死气沉沉。

    “真对不起,最近总是让你们担心。”她竟然又笑着,这种孤单的好像撕碎生命的空洞慢慢地延伸在空气里,失去了生命一般死死攀附。

    穆唯和星辰走进去,同样修长美好的男孩子,唯一不同的是,穆唯身上的水汽在室内的温暖里慢慢蒸腾出白雾来。

    “下雨了?”凌南烟怔怔的说,她转头看着巨大的窗户,那后面的雨丝密密麻麻地下落,编织在窗户上美丽的画面,一条一条地滚落。

    “南烟……”星辰眼睛里的忧伤慢慢地融化成一滩雨水:“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发完高烧又发低烧,会要命的,其实你……其实你……”根本不必要为我操心的,但是这句话却讲不出口。

    “是吗?”仍旧是浅浅的笑容在眼底沉沉地降落:“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似乎因为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眼角湿润了一片。

    “南烟!”星辰阻止她想下去,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揉她细细碎碎的头发说:“你再睡一会儿吧,等到圣漠哥哥回来就起来吃东西,好吗?”

    凌南烟霍然地抬起头,茫然的眼睛眨着淡淡的光彩:“圣漠?他刚才一直在这儿吗?”

    “嗯,现在出去帮你买一些东西回来。”

    凌南烟的眼睛慢慢略过星辰,浓浓的色彩照映在穆唯的身上,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眼睛里浓浓的心疼像是泛滥的潮水般不可收拾。

    “穆唯……”脑海空茫一片,嘴角却毫无意识地叫喊出声音。

    穆唯看着她,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星辰站起身说:“我去长廊走走。”他离开病房走到了充满雨气的露台上拨打电话,电话在响了两声后被接起。

    “喂。”圣漠淡淡的气息充满电话的线路。

    “圣漠哥哥,南烟说想吃‘思念’水饺。”

    “‘思念’水饺?”开着车的圣漠微微皱眉,眼前是白花花的雨看不清楚前面的路面,所以尽量开的很慢。

    “是……”星辰强烈地掩饰住愧疚的心理说:“就是往南的那一家,不过道路好像远了一点儿……”心噗嗵噗嗵地跳动着,却依旧固执地说着谎话。

    “没关系。”圣漠的眼睛猛然地一黑:“我去买回来就是了。”说着他挂下电话,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猛然地向右旋转,车子也在马路上转弯。

    星辰站在露台上。

    细雨晶莹透亮地洒在他的衬衫上,像初秋一般的冰凉。

    远处的绿色在雨水中蹦蹦地跳跃,美丽的水晶般的水珠慢慢地滴下来,混成了小小的一滩。

    星辰默默地闭上眼睛,冰凉的身躯好像彻底失去了温度。

    巨大的空虚感在此刻慢慢地延伸到身体里,好像摇摇欲坠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塌陷的危险。

    圣漠……请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对你撒谎的,现在,我知道,南烟最需要的人或许只能是他,请你原谅我,因为尽管如此,她依旧不会离开你……

    期限是永远……

    永远……

    淅沥的雨丝似乎没完没了地下着,窗户湿了一层又一层。

    潮湿的雨气蒸腾在空气里,呼吸沉重。

    凌南烟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上方的吊瓶,每一滴液体都安静地滚回她的身体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又会有更多的眼泪涌出身体?

    “南烟……”穆唯轻轻地抓住她另一只细细的手臂问着。

    凌南烟似乎才回过神来:“星辰呢?”

    穆唯一愣:“他出去转转,大概是里面闷热吧。”

    凌南烟亮亮的眸子暗了一下,她的嘴角勾勒出讽刺的微笑:“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吗?”

    “……”

    “在他的面前一定要逼自己微笑。”凌南烟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你是说星辰?”穆唯抓紧她的手好像不再放开一般。

    “是。”孤独地吐出这个字,凌南烟苍白的脸好像被水洗过的花瓣一般惨白,她淡淡地说:“他现在失去了颜色,就好像我们失去视力一样。”

    穆唯秉住呼吸。

    他看着面前的凌南烟,她的眼睛望着苍茫的雨滴,那种感觉就好象她已经慢慢地远离了尘嚣,走到了一个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深深地眯着眼睛,小小的暗影投在眼皮下方。

    “穆唯你知道吗?我必须对他笑,哪怕我的心在滴血也必须笑着……”凌南烟的身体在颤抖,手指也不禁地抓住穆唯比较宽阔而微厚的手掌。

    “为什么?”穆唯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猛然地抽痛一下。

    “因为如果我哭了,那么……”凌南烟的眼睛里淡淡地染上一层灰黯的色彩:“那么……他就会离开我了,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开,然后不再回来。”

    穆唯震撼她的话,手更加紧地握住她:“你说什么?”心里的一个潮湿的地方变了质,发了霉,透着腐朽的味道。

    “那样,他会以为是他拖累我了,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会生病,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不快乐,所以……”凌南烟的眼睛慢慢略过雨丝滑向白茫茫的苍穹:“所以……他为了我快乐会忍心离开我……”

    她知道,他会为了她,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就像她可以为了他而折磨自己一样……

    穆唯看着她,她的脸上苍白的几乎没有呼吸,眼底的那抹镇定却依旧还在静静地漂浮着,嘴角瑟瑟地抖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冷而发白。

    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爱?穆唯看着她出神的眼睛,心里涌出一片苍凉。

    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爱,但是那种爱的能量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可以震撼一切的情感,或者,也足以毁灭他们彼此的唯一幸福。

    凌南烟的眼睛再度陷入了一片茫然的状态。

    她看着吊瓶,依旧剩下半瓶的液体。

    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似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她低着头说:“就像现在一样……”声音很低很艰难地说完。

    穆唯有些没听清楚,他轻轻地问:“你说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凌南烟的眼底再次是白茫茫的雾气,散落在她周围的好像是一种淡然的百合花瓣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他之所以出去是因为……”凌南烟的眼睛望向依旧是空荡荡的走廊:“因为,他以为我此刻最需要的人是你……”凌南烟的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他永远是这样的,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没有他我的生命是不完全的……”静静的泪水慢慢地流淌下来,破碎在衣服的花边上:“他一直把自己看作是我的累赘,所以他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一直在保持完美……”

    “其实只是因为在害怕,有一天我会不要他……”

    穆唯的脸突然煞白。

    凌南烟的嘴角已经流出明显的血迹,她淡然地说:“其实他一直不知道,他才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而不可缺少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勇气这么想……”

    凌南烟怔怔地发呆,好像是在问穆唯又好像在问自己:“那么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的爱是超越一切的呢?”

    脸色越来越苍白,透明的好像沉淀在空气里,凌南烟乌黑的眼睛看着穆唯,只可惜没有一丝光彩……

    穆唯紧紧地握住凌南烟的手。

    他抱住她。

    她的身体猛然地僵硬。

    穆唯轻轻地说:“南烟……会了解的,都会了解这种爱的……”因为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爱你,那么为什么你却没有察觉到呢?

    没有察觉到我的爱……

    可是如今的我……还有资格对你说爱吗?

    换言之,星辰比我幸福……

    穆唯苍白的脸色仿佛脆弱如花瓣般飘走,他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好像把握住了唯一的幸福。

    凌南烟愣愣地待在他的怀抱里,透着徐徐温暖的热气。

    没有回应,也忘记挣扎。

    淡淡的雨丝密密地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网洒落下来。

    到底……

    套牢了谁?又禁锢了谁?

    迷茫的雾气漫天的延伸着,看不见苍穹的轮廓,神经里缓缓传来刺痛,很疼,很疼……

    空气中的尘埃依旧漂浮荡漾起来。

    细碎的,好像是独立的星球一样闪烁着。

    可是,又有两片尘埃靠在一起,结合成了稍微的大一点的新的星球。

    然后,落定。

    好像再也不会分开般——也许‘尘埃’落定。

    细细的雨丝慢慢地打着黑色林肯车的窗户,一条条晶莹的水珠滚落下来。

    周身都是金亮亮的雨丝。

    纷飞在各种事物上,发出不同‘沙沙’的声响。

    黑色的运动服已经湿透了,圣漠快速地跑回车子,将手中很热的水饺放在一边的副驾驶座上。眼底是漠然的黑色,无尽地在白花花的雾气中蔓延着。

    僵硬的弧线,他靠着座位,酸痛慢慢地从四肢一直传递到脑神经。

    南烟……

    好烫好烫的唇轻柔地吐出这个名字,喉咙沙哑。

    你到底是我的天使还是魔鬼?如今,我再一次找不到曾经的自己……

    他猛然地睁开漆黑一片的眼睛,晶莹透亮的雾气顺着车窗慢慢地消散开,为什么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你,我竟然如此无力……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玻璃已经被哗哗的雨水淋的有些磨砂的光泽。

    淡涩的微笑慢慢扩散到两边,他扭动钥匙,黑色的汽车在雨中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雨丝纷飞。

    孤独的冷气慢慢地蒸腾起来。

    凌南烟的脸色苍白,那种颜色似乎是消逝一般暗淡。

    她轻轻地推开穆唯,似乎隔了很久才说:“谢谢你能来看我。”语气客气而疏远:“可是圣漠可能会回来了,我不想让他误会什么的……”后面已经省略了,潜台词是‘请你离开。’

    穆唯清水般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有那么恍惚的一刻,他觉得,她和他之间真的就连一根丝线都断了……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在你的生命中肯定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最恰当的人,他温柔美好,总是对着你微笑,好像一切都舍得给你,只要你能够快乐起来。

    于是,你可以毫不忌讳什么,把你心里的,最深最深的伤口一点点告诉他,那些关于恐惧的,害怕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他会认真地聆听,偶尔会轻轻地拦你入怀,他甚至清楚你的所有,知道你要表达的是什么,只要只字片语,他就会安抚你直到你安宁地沉沉睡去。

    而穆唯……符合了一切的穆唯……在那个最美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心底深深地扎根,那种血一般强大的力量粘贴着自己,尽管她知道,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爱情。

    穆唯,是超越爱情的存在,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存在。

    冷冷的露台,雨丝夹着风缓缓地吹进来,彻骨的寒冷。

    星辰苍白的面容上挂满了雨滴,晶莹的色彩好像浑身都渗透在雨气中。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视线飘出了很远,缓缓地落在了一辆黑色的驶进医院的林肯车上。

    慌忙的神经窜动一下。

    他站起身体,脚步在长廊上奔跑起来,白色的衬衫已经因为水珠而透明,微乱的刘海上大片的雨滴慢慢地滚落下来,潮湿的和身体混在一起。

    打开病房的门,星辰呼呼地喘气,明亮的星眸一闪。

    安静的病床上,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画册。

    空气缓慢地流动着,一种窒息感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已经不在了。

    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依旧做的很有分寸……

    真的,不再需要他了吧。

    浓浓的苦涩感瞬间爬满他的肩头,异常的沉重感,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带上门坐在了椅子上。

    “星辰!”凌南烟抬头看着他,长长的卷发有点乱乱的,她的眼睛静如大海正在缓缓地微笑着:“星辰,我饿了,而且现在很嘴馋呢?”

    “嗯?”星辰抬头微微一愣:“想吃什么?”

    凌南烟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说:“最好是城南的‘思念’水饺……味道不咸不淡,而且暖暖的,一定好吃的不得了,真可惜……”她看着外面的雨气惋惜地说:“吃不到了。”

    星辰的血液缓缓地流淌一圈。

    他眯起好看的眼睛,那抹笑容就像是霞光一样美丽的耀眼,“南烟,或许很快就能吃到哦。”

    凌南烟微笑,眼睛里波澜不惊。

    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混着是淡淡的冷酷的气息,眼底一片黑色浓浊地徘徊。

    圣漠推开门,浑身已经湿透了,水滴流淌下来。

    他放下水饺走到凌南烟的床边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终于慢慢地放下心来:“还好,已经没那么低了,饿不饿?”他轻声地询问她,眼底那抹放心缓缓飘过。

    “嗯。”凌南烟应了一声。

    圣漠打开饭盒的袋子,热乎乎的饺子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喂着凌南烟:“张开嘴,小心烫。”

    凌南烟张开嘴唇,眼底的笑容很沉。

    星辰皱眉,美丽如妖精的少年浑身僵硬,他不经意地看着窗下。

    突然?

    透过浓浓的雨气。

    满天的雨丝斜洒过来可是依旧挡不住那辆高贵的白色的宝马车,它安静地停留在那里,就好像在痴痴地等候着什么一般,雨水瞬间白花花地冲刷了一切。

    这个世界,忽明忽暗。

    过了很久,星辰才看见宝马车缓缓地开离医院,背影那么落寞……

    凌南烟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圣漠轻轻地在嘴角把饺子吹冷再移到凌南烟淡色的嘴唇边。

    凌南烟的眼睛一直看着心不在焉的星辰,浑身的雨水,他在露台站了多久?

    沉沉的苦涩慢慢地爬上她纯净的眼睛里。

    星辰……

    现在你是否感觉到你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只有你和我才知道那家‘思念’的水饺……因为那是我唯一一次带你去的地方。

    圣漠的眼底很淡,他冷冷地开口:“星辰,你去哪里了?”好像是问天气一般随便的语气可是话语中的威严却是令人神经一震。

    星辰收回自己的视线,苍白的少年好像也生病了般脸颊有着微微的晕红,他添添自己的嘴唇说:“没有去哪儿。”可是垂下的眼睑却显得慌乱。

    圣漠刚想说什么凌南烟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胳膊:“圣漠,刚才我让星辰帮我出去看看你有没有回来所以才淋了雨,他一直陪着我没有出去过。”

    良久,圣漠点点头继续喂凌南烟吃水饺。

    “你们也饿了不是吗?别只想着我,我已经饱了,你们继续吃吧。”凌南烟淡淡地说着,眼睛里溢出的笑容好像是金色阳光般灿烂。

    “好。”说着圣漠帮她细心得擦擦嘴角。

    他把一个大盒子递给星辰:“这是披萨还是热的。”

    星辰沉默地接过,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圣漠冷冷地开口语气却平淡了一些:“星辰,我刚刚因为担心南烟,所以……”面容微微露出难色,他笑了一下:“语气重了些,很抱歉。”

    凌南烟和星辰都霍然地抬头。

    眼前的圣漠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他善用冰冷的气息伪装自己,眼底是沉沉的更加深色的幽深。

    星辰想说什么都尴尬在嘴唇边,他只有用力地啃着披萨,热热的气息从软软的披萨上传来,一直流到了很深的血管里。

    圣漠真的变了。

    那个以往张狂到一切因为他而改变的大少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凌南烟感动的泪水浮在眼眶里,只是红了一下便消失了,心里涌着很多奇异的感觉,喉咙有些呜咽。

    是这一切改变的太快,还是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

    凌南烟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不再说话。

    圣漠吃着手中的披萨,也没有抬起头来,三个人在空气中静默着。

    雨丝依旧不听话飞扬。

    沙沙的雨声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的旋律。

    窗外的窗春藤的树叶轻轻地跳跃,滚动出大小不一的透明的珠子……

     正文 第九章

    凌南烟安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画刊正看的出神。

    白色的被子已经将她的身体盖的很紧,裹起来好像是一个团。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两个人终于回学校上课了,沉闷了这么久的自己终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透明的窗户外,依旧全是白花花的热气,夏日里这样缠绵的雨滴一直蒸腾着。

    此时?

    手机的铃声不适宜地叫了起来,凌南烟微微皱眉,翻开盖子。

    “你好,南烟,我是圣源,请问你可以出来吗?我在医院的凉亭里,我有话和你说。”声音细细柔柔,好像是连绵不断的雨丝刺进心里,竟然很疼。

    眼底浮现了这个少女,美丽几乎是他们兄妹的传统,唯一不同的是,圣漠像是一个尊贵的少年无法亲近,而圣源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公主般纯洁。

    说不拒绝的话语,凌南烟看着窗外的大雨微微皱眉:“好吧,你等我。”

    把手机挂断,拿着墙壁上挂着的透明的雨伞走出去,白色的裙子轻轻地在走廊上飘荡,透过露台,直直的风吹进她的身体里,冷的几乎颤抖。

    窗外的树叶淡淡地反射着水润的光泽。

    凌南烟称起透明的雨伞,风吹乱她的卷发,温柔的水滴香气飘进她的鼻翼中,精神仿佛有些苍白不知所措,慢慢地,她的眼睛迷离地看着前方。

    雾气腾腾的雨帘中。

    晶莹透亮的光泽里。

    白色衣衫的少女安静地背对着她,两手微微张开,似乎享受般地接受着细雨滋润在身体的感觉。

    脆弱而美好的背部轮廓好像被雨中透明的柔软光线给撕开了,美丽慢慢地扩散,女性的温柔如水一般滑过心间,淡淡的痕迹留下来。

    白色的凉亭里,长发飘扬的少女,雨滴慢慢地湿润了她的身体,水花迸溅出雾来,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

    凌南烟静静地撑着伞,雨水滑落在地上,无数小水洼击打着她的小腿,白色的裙子因为泥浆而有些污浊。

    她慢慢地走过去,心底是一片沉沉的痛楚。

    都知道的。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痛苦的话,那么爱上一个自己没有资格爱的人就更心碎了吧。

    凌南烟走到凉亭里,她按上按钮把伞收起来放在一边的石椅上,水珠顺着收起的伞滚落下来,一颗一颗滴在地面上,破碎的如晶莹的花。

    圣源微微怔了一下,她轻轻地回头。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她的面前,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眼睛像水晶般透明干净。

    冷冷的风吹进亭子里,凌南烟浑身的毛细孔几乎都竖立起来,疼痛的无力感在身体里蔓延。

    “南烟,你会不会怪我把你叫出来?”圣源淡淡地问她。

    凌南烟摇摇头:“不会。”

    圣源笑起来,美丽的好像是精灵一般,她轻轻地抓住凌南烟的手问:“南烟,你现在冷吗?”

    凌南烟不明白地看着她。

    “对不起,凉亭的风太大,我忘记了你在发烧。”口吻是懊恼。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她,略过她的肩膀看着雾气缭绕的世界:“如果我在意就不会来了,没关系的。”

    “可是哥哥会心疼的。”

    哥哥?

    本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只可惜,如果爱上了哥哥,那么这个词就变成了绝大的讽刺。

    那么刺耳的称呼,尽管心里呼叫着一万遍,我不要他是我的哥哥,可是上帝听不见。

    圣源的嘴角慢慢地勾勒出苦涩,泪水晶莹地滑落在脸庞上,身体微微颤抖。

    凌南烟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圣源,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声音平静的好像是湛蓝的天空。

    “你不会理解的。”圣源的声音嘶哑:“如果不是深在其中的人你是不会理解的。”

    “或许吧。”

    “你会介意吗?”圣源慌张地问:“你会吗?”眼底闪烁的脆弱光芒,好像如果她的答案是否定的就会死亡一般沉寂在眼底。

    “如果我会就不会等到现在。”凌南烟淡淡地诉说着。

    心里猛然涌出的疼痛一分一秒地折磨着她已经衰竭的心脏,漫天的灰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

    如果人世间都是这样的话,那么会不会后悔来过一趟呢?

    “我想也是,毕竟……”圣源的声音慢慢出现了呜咽声:“毕竟,你爱的不是哥哥。”

    凌南烟霍然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不爱哥哥。”少女在另一个少女惊慌的眼睛中陈述地说着。

    “为什么?”凌南烟微微躲闪。

    “你喜欢穆唯是吗?”圣源问。

    不是。

    嘴唇边很简单的答案,可是心里却模糊了,真的,混乱在一起,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于是凌南烟沉默着没有说话。

    圣源的眼底慢慢涌出无限的落寞,好像是太阳西沉后最后一抹晚霞的光。

    “其实你是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淡笑,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你从来都知道的,可是却从来不说。”她看着眼前苍白的凌南烟说:“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你似乎总是能看透你周围的所有人。”

    “可是……”凌南烟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浓浓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的水汽:“可是,我却好像看不透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追求的是什么,只是一味地,一味地……”

    似乎隔了很久才说出口:“只是一味地躲在你哥哥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就以为天下从此太平,就以为那些曾经的肮脏都会在圣漠的怀抱里消失。”

    风轻轻地顺着进风口吹进来,凌南烟的身体在风中瑟瑟颤抖。

    雨水顺着斜梯式的亭子慢慢地滑落下来,整个亭子好像是一个水帘般清澈迷人。

    “你知道吗?”圣源转过身去,她的肩膀有些僵硬,“我一直嫉妒你,因为你可以靠他那么近,而我,明明是他最亲的人却不可以。”

    “你……”眼睛里的疑惑充满眼眶,凌南烟瑟瑟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圣源微微怔了一下,眼角流出来的温柔明显而动人:“很小很小的时候吧。”思绪慢慢被拉回了很远的距离,眼睛扑朔迷离地闪烁着水珠般莹润的光泽:“那个时候父母总是不在家,只有哥哥照顾我,所以,喜欢上他,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吧,一直好喜欢。”

    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在乎这个人是谁?

    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心,非他不可。

    凌南烟苦涩地张开嘴角,微弱的笑意在单薄的身体里塌陷下去,“圣源,爱一个人有很多方式,你选择了最奇怪的一种。”

    声音平静如表面的海水。

    圣源奇怪地转过身体:“你知道?”

    “是。”凌南烟看着外面的雨滴,一点一点地渗进来,就好像是扩张领土一样在凉亭的周围印上了小小的一圈水迹。

    “你……”圣源的思绪慢慢地乱了:“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南烟的嘴角扯开,苍白的容颜在雨气中显得有些模糊,“那么那样你快乐了吗?”

    圣源猛地一震。

    “没有是不是?”凌南烟淡淡地说着:“反而更加痛苦。”

    “不。”圣源紧张地打断她的话,她不会难过的,她知道她做的是对的,只要是能够让哥哥幸福的事情她都会去做,更何况只是刻意接近穆唯而已?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呢?”凌南烟的心底滑过苦涩,很沉很沉的一层:“如果你这样做的话,是对另一个人的残忍呢?”她说的话很轻,就像是被风吹进来一般。

    可是……圣源却觉得此刻的她的面具很厚,永远触摸不到最真实的表层。

    “对于穆唯,你忍心伤害他吗?他也是不输给你哥哥的那么好的男孩子啊。”凌南烟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冰凉的雨滴打落在她的身上,眼前的事物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他没有受到伤害。”圣源冷冷地说。

    “真的是这样吗?”凌南烟反问着她:“是因为他没有受到伤害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穆唯呢?”

    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穆唯呢?

    多么高的评价。

    在圣源的心底狠狠地沉淀,激起无数仇恨的浪花。

    “凌南烟,你凭什么这样?”圣源尽管生气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看起来像一幅不可亵渎的干净画面般。

    “你在怨我。”凌南烟淡淡地陈述。

    “是。”

    “所以你去接近穆唯果真是有目的的,只可惜。”凌南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没有成功。”

    她猛然地想起曾经在不远处看见的一抹画面。

    他轻轻地帮她吹着眼睛。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么温柔的男孩子果然不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

    “是,我没有成功,我一直在想这个。”圣源红润的嘴唇颤抖,大大的眼睛闪现出泪光:“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什么?”凌南烟的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

    “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是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凌南烟淡淡微笑,眼底的更加深陈的波涛被平静所遮掩:“那是因为他不想伤害你。”

    “是,因为他喜欢你。”圣源平静地说出事实,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被风吹得有些乱,雨滴打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微微有些透明。

    雨纷纷直落,看不清楚天空的颜色。

    凌南烟心底沉重,她看着圣源淡淡地弯起嘴角:“难道你要他答应你,在知道你动机不纯的情况下吗?”她的语气慢慢转冷:“圣源,你以为我喜欢穆唯,所以不顾一切对穆唯表白只是为了让我永远留在你哥的身边,这一切,你这么做,真的都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圣源的声音变了,微微细细的嗓子好像微微沙哑。

    “不要对你哥哥那么没有自信好吗?”凌南烟走到她的身边缓缓地握住她柔软白净的手说:“圣源,我承认我没有圣漠喜欢我那样喜欢他,可是,在我的心中仍旧没有人可以顶替他的地位。”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孩。

    心里的酸楚慢慢地涌上来,好像是无数的毒蜂在五脏六腑里狠狠地叮咬。

    爱,是一个多么奇怪的词语。

    什么样的爱最痛苦?

    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我爱着根本不爱我的你’?

    心底一个浅浅地答案波动着凌南烟的心海,沉重而闷痛的力量在深海底爆发出来,狂卷着无数层的海浪,一圈一圈,将所有的意识掩盖。

    为什么这么深爱你,却连说‘爱你’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哥哥,我是妹妹。

    这个世界在我们之前定型的时候,我们的爱就被远远地抹煞掉。

    不留痕迹,痛苦的时候都不敢呻吟,就这样,迎接我们的盛大而绝望的爱一步一步随着成长而走向毁灭……

    “很痛,是不是?”凌南烟轻声劝慰着。

    “嗯。”泪水从圣源美丽的眸子中缓缓地滴下,这是痛苦的沼泽,可是却怎么也出不来。

    “你知道吗?你的选择一开始就注定着得不到上天的祝福。”凌南烟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肩膀说:“圣源,圣漠是爱你的,可是,这两种爱是不一样的。”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天空的一道霞光,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夜晚了。

    只有周围一直不间断的雨声沙沙地响着。

    这个世界静谧在这一刻,周围不断攀升起的冷气将两个人深深地推进了谷底。

    “不要再做傻事了,这就是今天我来见你的目的。”凌南烟劝慰着:“不要以为这是对他好的,而往往我们的自以为是才会伤害别人。”

    周围的冷气徐徐降温。

    凌南烟的身体颤抖着,单薄的背影好像是剪纸一般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头脑中的血慢慢地凝结在一起,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沉,凌南烟好像觉得世界在跳舞般震动起来。

    圣源抬起头看着苍白的凌南烟,她的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惊讶地扶助凌南烟:“你没事吧?南烟……”圣源的手探探她光洁的额头,不禁惊讶:“你在发低烧?”

    凌南烟脆弱地微笑,没有理睬她的问题继续说:“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有是时候执迷不误可能会走向毁灭的,而你……我不希望是这样……”

    “但是……”圣源看着她问:“你会离开哥哥吗?”

    会抛下他一个人吗?

    那是多么令人心痛的画面,如果以后的世界就剩下哥哥一个人,那么,他会不会就这么沉默地死去?

    “我发誓。”凌南烟淡淡地微笑:“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因为,我对于他,也是同样依赖,他是我生命中不可代替的存在。”

    “真的?”圣源的眼底亮了一下。

    心里好像被尖刀刺痛了。

    但是,她依旧淡薄地微笑着:“南烟,谢谢你,我爱我的哥哥,用生命去爱他,所以,我只要他能幸福……”

    那种笑容像是破碎的花一般艳丽,默默地绽放在雨水中,充满着残缺的绝望美丽。

    大大的眼睛在雾气总闪亮的如星星。

    泪水在笑纹边上洒落。

    凌南烟看着漂亮到极致的圣源,轻轻地说:“我会努力……”

    突然?

    沉痛的大吼一声:“圣源,你在干什么?”语气中的惊慌失措和恐惧深深地占满了空气的重量。

    圣源抬起头,不远处黑色的圣漠怒恨地看着她。

    而身旁的凌南烟双眸迷茫,脸蛋苍白的没有生气,慢慢地瘫软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南烟……”圣源惊慌地叫了一声。

    圣漠慌张地从远处跑来,身上的雨水混着地上的泥土混浊在一起,黑色如墨的眼睛只看见了地上虚弱的凌南烟,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头上的雨滴溅在了凌南烟的身上。

    浑身的湿气混着某种不自然的惊慌,圣漠把凌南烟紧紧地抱在怀里。

    眼底黑成一片,他看着圣源,不可小视的怒火在双眸中燃烧:“圣源。”声音压的很低,圣源害怕地后退一步,她知道他生气了。

    “你在干什么?”圣漠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南烟生病了,你还要她出来淋雨?”

    话中沉沉的语气几乎撕破了她的一切。

    好像是狠狠地把她的心劈开,抽出她的经脉,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低下头,痛苦地说:“对不起。”

    圣漠转身走开:“你最好知道这对南烟有多危险。”冷冷的话语留下来,圣漠抱着凌南烟快步离开了这里,身影渐行渐远。

    冷漠的气息慢慢地消失不见。

    圣源无力地蹲下身体抱着自己,头埋在双膝中流泪,那种巨大的痛苦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好像一切都在顷刻间绷断了。

    她的哥哥第一次这么对她说话。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南烟说的没有错,这两种爱,真的是不同的,孰轻孰重,自己怎么会掂量不出来?

    雨滴静静地击打着地面。

    小小的水洼中出现火花,慢慢地沉下去。

    常青藤的树叶已经窜的很高,雨滴从上面滑下来,就好像是优美的珍珠在舞动一般,叶片沙沙地响着,整个世界,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模糊了。

    直到那个身影慢慢地在大雨中向自己跑来。

    圣源不确定地睁开眼睛,似乎是幻觉一般用力地向前看。

    那种通过鼻翼的巨大的冷漠气息充实着她的神经,却柔柔地被触动了,她的眼睛中再次迸溅出希冀,她愣愣地蹲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前方。

    黑色的影子完全盖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圣漠冷漠的大吼声:“你发什么疯?刚刚到了病房才发现你没有跟在我的后面,你也想生病让我担心是不是?”盛怒的语气,在雨水中有些吓人。

    圣漠的头上不断滚落出细密的水珠。

    眼睛里浓郁的感情几乎吞噬了一切般阴沉不散。

    可是?

    微微愣了一阵,圣源猛地跑到圣漠的怀抱里,那种温暖和踏实再次包裹住她柔软的心。

    泪水止不住地下落,圣源趴在圣漠潮湿的怀抱里,透着冷意的身体里传递着无限的温柔气息,她放声大哭:“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断断续续的。

    圣漠微微皱眉,擦干自己滴水的头发轻轻搂住发抖的圣源:“你在瞎说什么呢?刚才到了房间才发现你没有跟过来。”

    圣源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更是像凉亭外的雨水般洒落。

    圣漠轻轻地拍着圣源的肩膀柔声说:“好了,不要哭好不好?刚才哥哥看见南烟倒下去所以才失去理智的,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曾几何时存在在圣漠脸上的温柔像雨水般迎面而来。

    圣源迷茫的眼睛里笑了出来,泪水还留在脸上,她紧紧地拉住圣漠的手:“对不起哥哥,我之所以让她出来是因为我怕病房里有其他人不好说话。”

    圣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要知道,南烟的病很严重,高烧和低烧混在一起,再要着凉了,可能会死。”他的眼底是深沉的痛楚和担忧。

    圣源的心再次被剜疼了,她呆呆地看着向来冷漠的哥哥,此刻的他竟然憔悴不少,她抓紧他的手:“我们去病房吧,南烟不会有事的,是妈妈叫我来的。”

    “妈妈?”圣漠奇怪地问。

    “嗯。”圣源轻轻微笑,话语中无限落寞:“妈妈让我来看看哥哥的女朋友。”

    “还有呢?”

    “有时间让她去家里。”

    “好,不过把眼泪擦干净,免得让她误会是我欺负你。”圣漠淡淡地说着,语气总却是一种奇怪的娇宠。

    “好。”圣源抬头看着他,阳光般温柔地笑着。

    “走吧。”圣漠拿起刚刚凌南烟放在一旁透明的伞抓住圣源的手离开凉亭,不断向圣源身边倾斜的伞弧度越来越大,圣漠的右肩已经湿透了。

    格外的暖流透着深深的爱情慢慢地被埋在了心底。

    尽管不是第一位的重量。

    依旧被深爱着的人用另一种方式爱着,这也是一种卑微的幸福吧……

    走回病房,凌南烟安静地在白色的床上沉睡着,水滴滚落在床铺上,透着冰冷的凉意。

    细细的血管再次被长长的针扎了进去,透明的输液瓶一滴一滴地滚落出巨大的泡泡,再次炸裂。

    呼吸是慢慢的,几乎不存在般,苍白的脸宛如樱花逝去的颜色。

    突然的,圣源的心好像被人揪起来一般沉重。

    她小声地说:“哥哥,对不起。”

    圣漠只是淡淡地叹息。

    窗外依旧是连绵不停的雨丝,晶莹透亮反射着光芒。

    到底多久才会停呢?

    明明晃晃的光芒柔柔地照射下来。

    通向楼梯的壁灯温暖地透出淡淡的黄色光晕来,红色的地毯上投下沉沉的暗影。

    真皮沙发上放着威士忌的酒,轻轻地摇晃好像透出光泽来,硕大的别墅,白色的坚硬大理石上那抹倒影显得格外孤独,落地窗外是淅沥的雨滴,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空气慢慢地凝结在一起,外面的世界恢复了沉寂的灰暗,只有房间里的灯光通明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穆唯淡淡地看着窗外,天空中还存有偶尔的闪电。

    一道一道似乎撕碎一切的光亮。

    知道有多么不甘心吗?

    他竟然没有出场的资格就被出局。

    门锁慢慢扭动,昔翮从外面总进来,浓浓的夜色混合着昔翮的眼睛里,猛然地有一种陌生感。

    深深浅浅的血迹停留在脸上,似乎已经干枯了很久。

    穆唯回头看着他,目光着急地问:“你和人打架了?怎么脸上全是伤?”

    昔翮冷冷地看他一眼说:“最近有些人不安分,我当然要出手,否则,他们不知道昔家是怎么来的?”

    穆唯站在他的对面,猛然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嗓子干涩地问:“怎么才回来?”

    昔翮的身上冒着浓浓的雨气,他淡淡地答应一声。

    “你是不是……”穆唯微微停顿想着该如何措词,身体因为不安而僵立着。

    细微的火花在空气里发出声音。

    昔翮淡淡地冷笑:“什么开始跟踪我了?”

    “你变了。”穆唯沉静地说。

    “每个人都会变。”他走向玻璃橱柜拿出水晶玻璃杯然后打开沙发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很烈的酒,几乎在他的身体里疯狂燃烧,或许这样也好,可以暂时忘记痛苦:“世界也在改变,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不是吗?”他轻轻地挑动一下眉毛。

    “可是你变得很奇怪。”穆唯走到他的身边,一把夺过昔翮想一饮而尽的酒杯,“你想喝醉吗?”

    “醉了又如何,那不是更好?”昔翮再次拿起酒杯喝下腹中,火焰越来越旺,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中,焚烧了一切,变成了无数白色的灰烬,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酒不是好东西。”穆唯冷静地说。

    “哦?”昔翮又倒了一杯,轻轻地摇曳着美丽的液体:“我可不这么认为呢?”

    “昔翮,就算喝了酒又有什么用?”穆唯的手抓紧杯子,“该存在的问题还是会存在,为什么?”穆唯低声吼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你变成这样?”

    昔翮皱眉,他的眼睛更阴沉地闪着光,声音很低:“穆唯,你知道些什么?”

    “可能什么都知道,也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穆唯徒然地放下手看着昔翮再一次一饮而尽。

    昔翮冷冷地笑着,他放下杯子走到大片的落地窗前,沙沙的雨丝一直不停息地冲刷着这里的一切,看不清颜色的天空变得混沌不堪。

    “是她告诉你的?”声音很轻,话语中有着隐忍的不安。

    “谁?”穆唯一时空白没有反应。

    “装什么,除了她还有谁?”昔翮撇撇嘴角痛苦慢慢被冷漠盖住了眸子:“她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你是说南烟?”

    “嗯。”很低沉的一声,似乎是多此一举般地回答。

    “不是她。”穆唯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背部说:“她现在就算想告诉我也做不到。”

    “哦?她怎么了?”尽量使人听起来是一种不经意的语气,可是紧紧相握的手指出卖了他的迫切。

    穆唯看在眼底,清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光彩。

    他走到昔翮的身边一起看着窗外说:“她生病了。”

    “什么?”昔翮瞬间转过来看着穆唯的侧脸,他淡淡地的语气听不出感情。

    穆唯有些悠闲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有。”昔翮狼狈地摇头,眼底恢复了镇定:“她怎么了?”

    “低烧加高烧,医生说很危险。”

    “是吗?”昔翮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大概是这阵子太痛苦了吧,她已经负荷不住了,你知道吗?”穆唯看着他,痛苦慢慢地流露在空气里:“再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不要再逼她了好吗?”最后一句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昔翮从鼻翼里冷冷的哼一声,心脏跳的乱了节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还能用什么来推翻?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肯定跟她有关,可是你知道吗?她和我见面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事情,她隐瞒我的原因是什么?”穆唯深深地看着昔翮。

    “别问我。”昔翮的眼底闪了闪,选择了躲避。

    “她不想让我困挠,所以她宁愿全部积压下来,哪怕压垮她自己,也不想让我担忧。”穆唯重重地说着,他看见昔翮眼底的沉郁更深了。

    昔翮不屑地说:“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没错的吧,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星辰。

    穆唯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忧愁。

    他拍拍昔翮的肩膀说:“昔翮,请你不要和黎杉交往好吗?”

    昔翮猛然地转头,那种目光仿佛是一只嗜血的狼般:“你果然在跟踪我。”

    “不要再逼她了。”穆唯的目光透过他的肩膀飘的很远:“其实,她也曾经把你当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对……”穆唯淡淡微笑,美丽的笑容在干净的脸庞上存留下来:“她一直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

    “你很了解她?”

    “不了解。”

    “那你……”昔翮恼羞成怒,刚才那点微微的暖流也消逝不见,是耍他的吧,可是他更加气恼的是为什么这样的话语能够让他温暖下来?

    不是应该有很强的自制力的吗?

    “是她自己说的。”穆唯的眼底平静如海。

    “不可信。”昔翮摇头踏着步子准备上楼,头脑中似乎已经炸开了,什么也不去想。

    “她说……”穆唯停下来,果然,昔翮的脚步也停下来。

    “她说……昔翮,如果一切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折磨自己……”穆唯淡淡地说完却听见昔翮冷冷抽气的声音。

    昔翮的心里沉痛地被针扎了一下。

    强烈的理智和恨意把他狠狠地拉回现实,他想装作不在意,可是嗓子却变了声调:“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了我吗?你当我是孩子吗?”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我无话可说。”说完穆唯也转身上楼,到了楼道的梯口,他却的淡淡地抛下一句:“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说这句话的吗?”

    “什么时候?”昔翮的声音有些紧张。

    “在她交杂着高烧和低烧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穆唯猛然地转头,硕大的灯光下他俊美的脸蛋微微苍白起来,美好的少年说:“她生病,最大的是你这块心病……”

    “你才是罪魁祸首,不过还好……”穆唯冷冷地说:“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称了你的心意。”说完他直挺挺地走上楼,脚步踩着楼梯上的红地毯微微摩擦出声音。

    南烟,请你好起来……

    穆唯静静地期盼着,可是,楼下的那个家伙,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

    脚步声快要全部消失的时候,穆唯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帮你去拿医药箱,好像在我爸妈的卧室里。”

    昔翮看着穆唯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眼底的阴霾慢慢被另一种浓浓的情感所覆盖,柔软织成了一条线……

    真的是这样的吗?

    南烟……

    昔翮看着漫无边际的雨滴沉沉地落下,南烟……如果是这样,那么,该怎么办呢……

    穆唯从楼上走下来,打开医药箱,拿出白色的棉花轻轻地帮助昔翮擦拭伤口。

    血一点点渗进棉花里。

    紫色的消毒药水在碰触伤口的时候,昔翮轻轻地哼了一声。

    “忍着。”

    “你是故意的。”昔翮冷冷地说。

    “那你得忍。”说完穆唯的手腕轻了下来。

    窗外的月色正浓。

    厚厚的云层从这里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个陷阱一般深陷。

    “穆唯。”昔翮轻轻地喊着。

    “嗯?”

    “你知道,我曾经那么努力地接近你吗?”昔翮眼睛眯的很紧。

    “说吧,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当年的你那么骄傲,却为什么独独向我伸出手说,想和我做朋友。”

    “因为……”

    昔翮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极了。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

    淡淡的灯光印射着两个美少年的脸上,流露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因为,我想利用你。”很沉的声音穿越空气进入穆唯的耳膜,他的手颤抖一下却依旧帮着他擦药平静地问:“然后呢?”

    “我想伤害你。”昔翮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猛然地滑开一道口子,很深很深。

    “最后……”昔翮的心仿佛窒息一般,疼痛好像从身体里的空隙里钻出来般消逝了。

    “报复你。”

    狠狠的三个子从昔翮冰冷的唇中吐出来。

    穆唯的手颤抖一下,棉签不小心掉在了地面上,他微微皱眉,接着他再拿一根棉签,接着帮助昔翮上药。

    “我恨你的父亲。”

    昔翮痛苦地说:“不知道有多恨!”

    “我也恨南烟的母亲,她伤害了我的母亲。”

    “我更恨我的母亲,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而疯狂。”

    黑夜漫无边际。

    好像是火苗一般,痛苦越烧越旺,最后消逝了。

    “我想,只要我伤害你,伤害南烟,那么我的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接着呢?”穆唯冷冷地问。

    “可是……我好像……”昔翮的眼底迷茫出疼痛的雾气,他苦笑着:“好像,我的恨意并没有消失,反而加重了。”

    “那个对象,是自己。”

    “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选择伤害你们。”

    从来不知道为什么……

    在伤害你们的同时,最痛的那个人反而是我自己……

    毕竟,曾经,那么用力地,把你们放在我的心底……

    昔翮皱着眉头,悲伤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鲜明:“你说南烟生病了,可是……我没有一点儿快乐,就好像是一个孩子玩的游戏般,毁灭一切的同时,竟然舍不得。”

    “昔翮……”穆唯的眼睛陨落下光芒,他淡淡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南烟的母亲的?”

    “在我看望我母亲的时候收到下属的电话知道的。”昔翮诧异地看着他说:“难道你也知道了?”

    知道,南烟是你的妹妹。

    那种痛苦是否会让人真的理解呢?

    昔翮的心里缓缓地涌现出疼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接近他的目的早就已经被时光代替,剩下的,只有两个人真心相对的痕迹。

    穆唯沉默了,他的眼睑低下去。

    夜晚,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无数的虫鸣声交杂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

    清明的月光缓缓地照射在干净的水面上,折射柔软的光泽。

    白色的欧式别墅。

    月光下散着冷冷的光辉,弥漫出美丽的薄纱。

    圣漠牵着凌南烟从车上下来,突然的阳光让她有些恍惚,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说:“别怕,没关系的。”

    凌南烟的嘴角微微苍白,她轻轻地微笑:“嗯。”

    “南烟。”圣漠的表情陷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眼底很沉重:“南烟,我妈妈的身体不好,所以……”

    “圣漠,我不会的。”凌南烟看着他,平静地眼眸里如冰一般的冷漠。

    圣漠拿出金色的钥匙打开大门,一切奢华尽收眼底,门前的雕像完美地站立着,立刻充满了庄严的味道,流动的空气,凌南烟轻轻地缩缩肩膀。

    “你冷吗?”

    “不会。”

    此时,圣源从楼上走下来,微笑着看着两个人,好像是纯洁的白色栀子花,温柔而淡雅地绽放着:“来了吗?妈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呢?”

    凌南烟咬住下颚,轻轻地微笑一下。

    端庄而优雅的女人缓缓地从另一个房间来到客厅,眼底的那抹宽厚令人瞬间觉得温暖起来,她优雅地笑着说:“你好,我是圣漠的母亲。”

    凌南烟微微诧异一下,她点头:“你好,阿姨。”

    突然?

    白昭楠的笑容僵硬在唇角边。

    冷漠的气息从她的周身四散出来,只是怔怔的站立着。

    窗外柔和的光芒闪闪地抖动出灰尘的斑斓来。

    白昭楠的记忆突然湿润地一晃,记忆力某种翻江倒海的轮廓深深地撞击着她。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眼角的泪水几乎滑落。

    巨大的沉痛在看见一张相似的面孔的时候竟然有窒息的疼痛。

    “妈妈?”圣源轻轻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白昭楠深深地看着凌南烟,灿烂阳光下的女孩子是一张苍白而悲伤的面孔,瞳孔里的无数冷漠几乎感觉到辛酸,沉沉的,腐朽的,宛如波浪般涌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是不确定而期待着瑟瑟的情感。

    “我……”她皱皱眉毛,凌南烟看着面前这个端庄的女子说:“我叫凌南烟。”

    凌南烟!

    好像是一个重磅的炸弹狠狠地从空中抛射下来。

    灰尘弥漫。

    顿时,心底凝固了一大截。

    细长的光线从窗帘外轻轻地反射而来,白昭楠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凌南烟奇怪地看着她,心里涌起格外的悲凉。

    轻轻地风吹进窗子,似乎感觉到了夏日的凉气从脚底一直钻进身体里。

    “对不起……”好像是唇语一般的声音从白昭楠的喉咙中生涩地吐出,窗外柔软的光泽打落在玻璃窗上,那么不经意地几个字……

    对不起。

    很清晰的语音,肯定没有听错,凌南烟怔怔地站在那里,可是,为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是谁?

    淡淡的光芒凉凉地照射在地面上,满地银色的碎光。

    “妈妈,妈妈……”圣源焦急地喊着,白昭楠紧紧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

    凌南烟刚想问什么。

    突然。

    宛如预兆一般。

    凌南烟的手机在夜晚中划出苍凉的声音。

    “喂?”

    “南烟……”

    “星辰,晕倒了……”

    身体似乎被挖空了一般,瑟瑟的冷风从身体里穿过去,脑海中一片苍茫的碎片。

    愣愣地站着。

    凌南烟握紧泛着青色的手指,久久没有晃过神来。

    手机徒然地掉落在地面上,沙沙的电磁波隔着听筒清晰地响着。

    星辰。

    星辰。

    一道浅淡的光泽,透着浓浓河流的混浊,一路流淌。

    黑夜。

    浓浓的云彩遮盖了死寂一般的黑幕。

    林肯的车子在长长的跑道上奔驰,风吹乱了思绪,凌南烟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由车灯照亮的一条狭长的光线,无数尘埃清晰而明亮。

    圣漠已经将速度加到最大。

    他眯紧眼睛,心里狠狠地沉默下去。

    

    手术室的灯光依旧明亮而刺眼。

    夜晚的走廊漫长而孤独。

    冷风吹散了一切光芒,星星点点的碎光反射在透明的玻璃上。

    凌南烟静静地站在窗口前,眼神迷离地看着空中的星星,嘴角凄凉含笑,星殒,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手紧紧地握住窗棱。

    身体里的血流变得缓慢而粘稠,淡淡的堵塞感已经遍布了周身。

    手术大门第二次打开。

    星辰安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浓浓的睫毛闪着水色的光泽,苍白的嘴唇轮廓依旧美好的令人窒息。

    匆忙地脚步将他推向加护病房,无数透明的管子再次插遍他的周身。

    凌南烟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他。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床上宛如天使般美好的少年借用氧气而微弱的呼吸着,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好像是一层不真实的纱。

    真的。

    好像失去了一般,那么的遥远。

    那么想在我身边的你,真的,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星辰安静极了,好像呼吸都是安静的,夜晚的光泽照耀在他的全身,似乎投射出美好的阴影来。

    “星辰。”干涩的嘴唇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整个灵魂都浸泡在悲伤的容器里,慢慢消失不见了。

    “星辰。”

    “星辰。”

    一声一声似乎在努力哀求着即将逝去的灵魂。

    圣漠站在凌南烟的身边,他的手紧紧地抱着凌南烟纤细的身体,,力度几乎大的捏碎了骨骼。

    “南烟……”多余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圣漠只是把她身体所有的重力都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凌南烟微笑着说:“他怎么舍得离开我呢……这只是他和我开的一个小玩笑,不是吗?你看,曾经也是这样的,然后,他就醒了呢。”

    “南烟……”圣漠心痛地看着她。

    “只是玩笑而已,对不对?”凌南烟喃喃自语,瞬间,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意识般呆呆地看着里面美好的男孩子,“这个美丽的男孩子,上帝怎么会让他离开呢?”

    “南烟……”圣漠强行地把她的身体调转过来,痛苦地低吼:“南烟,你醒一醒吧,在他没有倒下去之前你不能先倒下去,你知道吗?”圣漠闭上眼睛说:“现在的他,有多需要你。”

    现在的他,有多需要你。

    哪怕是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时光,只要在你的身边,他就会无限制的快乐。

    他对世界的索求,向来,只是,如此,而已。

    巨大的震撼镇痛了神经。

    凌南烟看着圣漠,终于,透明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一滴,一滴,冰凉地落在圣漠的手臂上。

    “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呢?”声音轻的好像是风一般,凌南烟凄惨地在月光下微笑:“其实,最需要他的人是我,我那么的依赖他。可是,你们谁也不知道。”

    “南烟……”圣漠看着她绝望的样子瞬间惊慌了。

    凌南烟转过身看着窗外,无数的落叶在夜晚纹路清凉地乱飞,透过叶子,下面是医院狭长的通道,斜斜的路灯交辉着光彩,一片杂乱。

    “我曾经想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他,我会怎么办呢?”

    凌南烟看着月光,脸上深深浅浅的影子交错成奇怪的形状,她孤独地微笑着说:“后来我想过了,其实也没有关系,就让我跟着他去死不就好了。”

    “南烟……”圣漠一把抓住她细瘦的肩膀,眼底闪烁着害怕的光泽,他乞求般地喊:“南烟……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南烟……”

    凌南烟没有回头看他,眉头轻皱起来,她轻轻地说:“可是……现在的我却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圣漠情不自禁地喊着:“南烟?”

    凌南烟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圣漠,他的眼底那么焦急,好像她也是他的生命一般。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跟着星辰一起死了……”

    凌南烟的脸色煞白。

    月光下闪烁的泪痕格外的清凉而悲伤。

    “那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又该怎么办?”

    凌南烟的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起来,从来没有滴落过这么多泪水,眼睛微痛而迷离着:“圣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已经开始舍不得,让你孤单一个人。”

    圣漠看着她。

    泡沫般悲凉的痛楚从神经处慢慢地攀爬出痕迹。

    “南烟……”声音沙哑地喊着对面少女的名字,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南烟……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冰凉的泪水滴落在凌南烟白色的颈项里。

    凌南烟的双手木然地环抱住圣漠的脊梁,双手握在一起。

    医院长长的走廊上闪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充满刺鼻药水味儿的长廊里,两个黑色的影子缠绵地交织在一起。

    白色衣衫的男孩子躺在病床上,机械地声音明显地把时光分割成一段一段的流逝。

    窗外是很浓的月光几乎照亮了一切,如果,可以……永远停留的话……

    永远停留在这里。

    星辰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第三天的事情了。

    他温柔地擦干净嘴角边刚刚吐出的血迹而温柔地笑着,凌南烟正在不远处削着水果,眼皮重重地垂下,没有看着星辰。圣漠递给星辰一些有关颜色的书籍说:“偶尔看看吧,说不定对眼睛有好处。”

    “嗯。”星辰接过杂志认真地看了起来。

    空气似乎僵硬在这里,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角落好像做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一般。

    “给。”凌南烟把苹果递给星辰。

    “嗯,谢谢南烟。”星辰嘴角边含着淡淡的微笑。

    “吃完就睡一会儿吧,好吗?别让自己太累。”凌南烟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

    “嗯,好的。”

    从来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这么听她的话,好像有了她就有了全世界一般。

    窗外折射的阳光深深浅浅,被梧桐树的叶子分割成许多大小不同区域。

    凌南烟坐在星辰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已经熟睡的星辰,星星点点的光泽照耀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宛如所有的光芒。

    “圣漠。”凌南烟轻声叫喊。

    “嗯?”

    “你回去吧,这几天你太累了,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凌南烟看着他,心疼他眼角的疲倦。

    “没关系。”圣漠淡笑:“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凌南烟无奈地叹息,她站起来走到圣漠身边说:“那你也睡一会儿好吗?”

    圣漠看着她,逆着光的她轮廓里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坚韧:“嗯。”

    呼吸声在空气中交错地起伏。

    凌南烟站在巨大的玻璃下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很烈很烈的光芒,眼睛有刺痛的感觉。

    可是。

    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才能够感觉到,上帝给人最多的,是希望……

    黑暗漫无边际地沉浸下来。

    奢华的别墅依旧是繁星闪烁,穆城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旁,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闪亮的东西。

    乌云很厚,重重地沉在夜色里,放眼望去,苍穹是一片黯然愁绪。

    “爸爸……”穆唯走下楼梯,修长的双腿有力地踏着楼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丝紧张夹杂在思绪中。

    “怎么了?”穆城奕回头看着他。

    此刻的穆唯是安静的,美丽的少年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在月光下清冷一片。

    “有事?”穆城奕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了解他的儿子。

    “嗯。”只是小小地吭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他试探地问,手中的钻石链子攥的更紧,手指微微泛青。

    “凌清音……”只是说了这三个字,穆唯抬头看着父亲,他的表情微微一愣,眼眸瞬间暗淡。

    穆城奕淡淡地叹息:“穆唯,你问这个做什么?南烟告诉你的?”

    “不是……”

    最重要的是,你爱她吗?

    如果你爱她,为什么又把她弄丢了?

    穆唯眼眸里淡淡地冷静下来,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父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认识凌清音。”

    恍如时光交错般的声音。

    小小的音量瞬间被无数个听筒缓缓地沉淀在耳膜里。

    白茫茫的脑海里充满着水浪涌打出的泡沫,一圈一圈地在脑海中巨大地回放着。

    “你……你说什么?”穆城奕的声音颤抖,手握着的钻石咯咯直响。

    似乎是融进血液中的勇气。

    狠狠地在放大镜下扩张的了无数倍。

    穆唯抬起头说:“我认识她,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凌清音,而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是在葬礼的时候,那张贴在坟墓上的年轻照片。

    “她……她在哪儿?”声音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的欢喜还是紧张,眼眶竟然慢慢地红了起来,他的双手握住穆唯的肩膀再次问:“告诉我,穆唯,她在哪里?”

    他该怎么回答呢?

    大脑中深深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好像是沉沉的船浸了无数的海水般,一片荒凉。

    她在坟墓里?还是说她已经安然地进了天堂?

    于是……

    穆唯缓缓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他重重地说。

    空气瞬间变得冷凝下来,无数个小冰晶在夜晚中飘浮。

    窗外夜色的花园中唯有樱花淡淡地飘荡,常春藤的叶子伸的很长,晶莹的绿色透入了深深的眼底。

    “可是为什么,她的女儿是凌南烟?”

    “为什么偏偏是凌南烟呢?”

    声音平静的如海水般,手心狠狠地握在了一起,似乎听见了骨头压裂的声音,心底狠狠地被刀割了无数块,那么刺骨的疼痛蔓延到神经里,痛楚疲惫。

    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

    他宁愿让她再刺一刀,也不愿意,这是唯一的事实。

    月光摇摆。

    湖水的光泽缓缓地印射上去。

    相互摇摆着的两棵湖边的柳树轻轻地抽动枝叶。

    穆城奕的手慢慢变得无力,张开的手指似乎失去了知觉。

    很轻很轻的声音。

    一串干净的链子从他的手上缓缓地滑落到地面。

    在丝丝缕缕的月光下。

    混着冷冷的空气,美丽的落地窗反射着玫瑰色的光晕,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晶莹透亮。

    穆唯看着那串链子,似乎生命里的一切都在此刻被狠狠地抽空了。

    凝结在这里的思绪和痛苦一起发疯般地冲向神经末梢。

    沉沉地击打着脆弱不堪的灵魂……

    链子美的无声无息,上面镶嵌着钥匙型的钻石坠子。

    无力感沉重来袭。

    穆唯空荡地站在那里,似乎浑身已经僵硬下来。

    他怎么会不认识呢?

    苦涩的微笑荡漾在唇角,一圈一圈透出悲伤来。

    曾几何时,那么美丽的早晨,他轻轻地将同样的一条链子系在他最爱的女孩的脖颈上。

    黎杉轻轻地将被子盖在了凌南烟的身上。

    凌南烟颤抖一下,她睁开眼睛看见了黎杉身后的漫空星光。

    “已经很晚了吗?”凌南烟小声地问。

    “嗯。”

    “我睡了多久?”

    “才刚刚睡了一会儿,不要紧的,现在星辰很好。”黎杉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凌南烟看看不远处睡着的两个轮廓深邃而坚硬的男孩子。

    朦胧的月光下完美的好像不真实的存在。

    “来了很久吗?”凌南烟微笑着:“谢谢你。”

    “为什么说谢谢呢?”黎杉悲伤地看着她:“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这么辛苦。”

    凌南烟沉默,她低着头,窗外的常春藤几乎遮住了光亮,窗台上的薄荷在轻轻地摇曳。

    “你带来的?”她指着薄荷花。

    “嗯。”黎杉点头:“听说这样可以让人心情快乐一点。”

    凌南烟苦笑:“或许吧。”

    灯光闪烁不明,轻轻地照射在黄色的地板上摇曳出奇怪的影子。

    窗帘飞舞起来,露出透明窗边的一角。

    淡蓝色的花盆里放着一枝浅绿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的薄荷。

    白色的床单上凌南烟静静地坐在那里,墙面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黎杉低着头坐在真皮沙发上,微微地亮着的灯,反射着不同颜色的温暖和冷漠。

    隔了很久,两个人这么坐着,眼睛没有焦距。

    微凉的空气荡漾在凌南烟的脑子中,她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寂然。

    “黎杉……”声音有些矛盾:“你知道你这样做是在玩火吗?”

    “嗯?”黎杉诧异地抬起头。

    凌南烟的眼底清亮一片,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好像只是移到了某一个空间,一切都看不清起点和终点的轨迹。

    “他不爱你。”声音肯定。

    黎杉的眼底瞬间黯淡下来,苦涩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知道?”凌南烟惊讶:“那你为什么……”这是清晰明了的利用,为什么她却甘愿牺牲,难道真的像圣漠说的那样,有些人,只要为了和自己的爱靠近就可以毁灭一切吗?

    “可是我爱他,从见到他第一次我就喜欢他。”黎杉的眼底充满了悲伤的泪水:“所以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因为,这是我唯一靠近他的机会。”

    薄荷的香味儿缓缓地传进鼻翼,小小的叶片晶莹的发光。

    窗外不知名的虫声交替不停。

    “黎杉,你知道吗……”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黎杉冷静地回答。

    “你知道什么?”心底好像是漏了一拍般狂跳不已。

    “他好像……”声音缓缓地滑出来,似乎灵活的舌头在口腔里打着一个卷。

    “他好像一直很矛盾,很痛苦……”她的笑容苦涩地延伸到深沉的眼底:“他在校庆的舞会上告诉我要和我交往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

    “因为这样所以你答应他?”凌南烟淡淡地说。

    “是的。”是因为不想错过唯一的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哪怕短暂也要用力拼搏,迎来可悲的童话里小小的温暖。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黎杉看着她:“难道你知道?”

    虽然知道他喜欢的不是她,可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和她交往呢?

    “他要报复我。”凌南烟站起身体,窗边的风冷冷地吹过来,长长的卷发好像变成了褐色。

    “为什么报复你?”黎杉惊讶地问,她看着窗外的凌南烟,影子娇小而脆弱。

    “我不知道。”

    “那……”

    “我也在拼命想这个问题,原来不是这样的……”好像慢慢陷入了沉思般安静下来。

    “原来?”黎杉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让她的影子不显得孤单:“你们原来认识。”

    窗台上的薄荷叶在风中微微打动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声。

    窗帘将两个人的影子重重地粘在一起。

    “认识……”凌南烟慢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只是认识这个词……未免太简单……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昔翮定定地看着她问。

    凌南烟抬起自己的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寻找到了昔翮的眼睛,漆黑而阴暗。

    她轻轻地微笑,点点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切都透明的宛如一个美丽的玻璃娃娃,却也能就这样碎裂,唇红齿白的微笑慢慢荡漾开来,她低低地问:“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那么他自己呢,昔翮不禁轻声地问自己,他真的会相信吗?本来也不是什么很熟悉的人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里好像已经注明了一种标签呢?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一定会相信!什么时候呢?开始改变了一切,是在行走的哪一个道口?明明是陌路的,却在一次时光扭转中重逢相遇……

    “会。”昔翮的语气很淡那么的漠然。

    窒息一般的空气。

    所有的人都拭目以待的凌南烟的答案。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绿色头发的男子,目光清淡,声音清楚地说:“我不认识他,他在撒谎。”

    瞬间,各种声音又一齐地从各个角落中迸溅出来,像是水花一样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如果是当年的你,是否会想得到如今会这样对待我?

    如果是现在的你,是否会后悔当年对我的信任和关爱?

    凌南烟沉沉地眯上了眼睛,淡淡地掩饰着说:“应该是认识的吧。”

    “那么,那个时候……他喜欢你吗?”黎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凌南烟微微一怔,她看着黎杉,淡淡地摇头:“不是喜欢吧。”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拼命努力地生活下去,自己的生命除了星辰还余留的一点点空间给了穆唯……

    “可是……”黎杉没有说完便被凌南烟打断,她握住她的手重重地说:“黎杉,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那么郑重的表情令黎杉诧异。

    “我……”其实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结局。

    “他会伤害你然后让我心痛,以至于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凌南烟心疼地看着她:“黎杉,我以为我可以把你救出你曾经的火坑,可是没有想到我又把你拉进了另一个漩涡。”

    “不。”泪水从黎杉的眼角滑落:“南烟,这是我甘愿的……真的,你不要责怪自己好吗?”她抱住了凌南烟,同样颤抖的身体为彼此取暖。

    “不过你放心……”凌南烟的声音渐渐被窗外的风声掩埋。

    她淡淡地眼睛看着墙上自己的照片,微微地发证起来,轻轻地皱眉……黎杉,不过请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请你,请你保护好你自己……

    长廊上孤独的背影,隐隐约约出现的屏幕微弱的光彩。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浓密的眼眸,脸色如漂过水的樱花一般透明。

    凌南烟隔了很久终于按通穆唯的手机号码,看着屏幕上的图案骨碌碌地滚动。

    心也好像瞬间被提了起来。

    很温柔的声音:“南烟,是你吗?”

    “嗯。”

    “有什么事情吗?”

    凌南烟的眼底一片灰暗,嘴唇在月光下苍白没有血色。

    深深地闭上浓黑的眼眸,她的声音平静地说:“穆唯,帮我一件事好吗?”

    “好,你说。”微微怔了一下的男孩子在屏幕的另一方柔软地说着。

    夜晚漫无边际。

    夜风轻轻地吹,窗台上的薄荷淡然地散发出香气。

    凌南烟走过长廊,推门进入特护病房。

    小小的台灯微微亮了起来。

    星辰看见了凌南烟,他指着在一旁睡熟的圣漠轻轻地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

    “你在干什么?”

    自从星辰失去色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画册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快步地走过去,白色的身影一如往常一样站在窗边,修长的身体直直地投下昏黄的影子,极度漂亮的男孩的周身洒发出绝望的气息。

    “星辰……”声音有些颤抖,她缓缓地靠近他。

    星辰唇红齿白地笑出来,眼底的那抹温柔缓缓地沉淀在冰凉的夜色中央,无声无息地绽放出与众不同的色泽。

    “南烟……”他微笑着轻轻地拉过她,没有想到的是,他放在窗前的是一本画册,精美的画面和奇怪的色调搭配在一起,却完全可以看出独特的风格和丰富的底蕴。

    “这是……”凌南烟怔怔地问,这幅画粗旷豪放,不像是星辰所描绘的阴柔的美丽。

    “这是梵高的作品。”星辰有些骄傲地说。

    “真好。”凌南烟真心地赞叹着,就连她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这幅画有多么的精妙,可是她疑惑地问他:“你拿他的画做什么?”

    星辰温柔地笑起来,眼底的光芒好象是重新燃烧起的希望一般说:“南烟,你觉得这幅画的颜色怎么样?就是按你们正常人看……”很明显的,他说‘正常人’的时候嘴角僵硬了一下。

    凌南烟故意忽略他的表情,她仔细地打量着这幅画,渐渐思索。

    “星辰,这幅画无论构思还是着笔好像都非常的精妙,虽然我不太懂画,可是还是很好呢?”凌南烟看着月光下的画面,似乎连每个角落都完美极了。

    “只是……这幅画的颜色,好奇怪哦,怎么感觉是胡乱搭配上去的,可是颜色与颜色之间对比和衬托又特别的明显……感觉特别强烈,但是,这颜色,一般的画家是不会这样搭配的啊。”凌南烟一口气说了很多,她轻轻地看着他的眼眸,那里面果然恢复了亮泽,不禁微微缓了口气。

    只是,她说的是真的,难道因为他是梵高所以才选择这样的颜色吗?

    “南烟,你知道吗?”

    “嗯?”

    星辰的嘴角淡淡地笑出一道痕迹,好像是特别的开心一般地说:“这就是梵高的风格,不管别人怎么看却一定要画出自己的感受,而且不顾别人怎么想执意去做画家。”

    “那又怎么样呢?”

    “南烟……”星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幅画面说:“他们说,梵高是个色盲呢?”

    恍如打雷般,凌南烟怔怔地站在那里。

    似乎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个理念,心里空荡荡的漂浮着,却也在瞬间找到了星辰光亮的源泉。

    那么出名的作家是一个色盲,那么,星辰,又怕什么困难呢?

    不过,此刻漂亮的男孩尴尬地吐吐舌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是这本书上说的。”星辰扬了扬手中的书籍,微笑的脸上荡漾红晕。

    凌南烟淡淡地微笑,她轻轻地抚过星辰的脸庞,说:“让我们相信是真的吧,好吗?”只要相信,那么这个世界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不过现在。”凌南烟拿过他手中的画册说:“你必须去睡觉了。”

    星辰不舍地看着手中的画册,遗憾地点点头:“不过,南烟……”

    “每天一小时。”

    得到了允许,男孩子的眼睛晶亮:“嗯。”

    上帝啊,如果你关上门那么你是否会打开窗?

    淡淡的月光缓缓地照射下来。

    希望在这样漆黑的苍穹下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圣漠拿着药推门进来。

    空气中的灰尘漂浮在层层的空间和区域里。

    凌南烟看着他微笑:“圣漠,医生怎么说?”她甚至不敢自己去,以为只要不去面对,以为只要逃避,一切就会过去的。凌南烟的呼吸频率加深,她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只要不经意间,她的世界就能够山崩地裂。

    圣漠一脸的疲惫,浓黑的眼眸听见她的话更加的阴沉。

    “怎么了?”凌南烟怔怔地站立在那儿,手指苍白地绞在一起。

    “圣漠。”不放心地呼喊着。

    圣漠站在门口,此刻的凌南烟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白猫一般。

    心,狠狠地痛了下去。

    “圣漠?”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她走到他的面前摇着他的胳膊问:“告诉我,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了什么?”

    深深地恐惧从心里的每一处都拼命散发,无数悲伤的河流混杂在一起,蒸腾地冒出浓浓的雾气来。

    “告诉我,好吗?”

    凌南烟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影子完全遮盖了她的,除了她亮闪闪的眼睛,其他的都陷在黑暗里看不清稀。

    圣漠的心里涌出心疼。

    他深深地抱住这个娇小的身体,说:“南烟,别急,没有关系的,星辰一定会治好的。”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前方,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圣漠的肩膀上。

    夜晚,真凉。

    “告诉我。”凌南烟的声音微微颤抖:“医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南烟……”圣漠更加搂紧她悲痛地说:“南烟,别怕,好吗?我们还可以把他送去国外治疗。”

    猛然地痛苦几乎要将凌南烟的心震裂。

    好像是屏幕一般的黑色笼罩住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她狠狠地一把推开他吼道:“圣漠,告诉我,医生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会的。

    不会的。

    主观的欲望那么的强烈,那么,客观的事实是否能跟随着改变呢?

    “告诉我……”凌南烟的声音沙哑,她紧紧地抓着他哭喊:“告诉我,圣漠,我求求你……”

    不会的。

    不会的。

    星辰,不会离开我。

    这么坚定的信念为什么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圣漠沉痛地看着她,她的痛苦几乎可以让他把心都撕裂,他抱住她,好像是整个生命都依附在她的思想中:“南烟……南烟……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凌南烟停止了挣扎,她看着圣漠,眼睛茫然一片,夜晚的雾气似乎连空气都潮湿了,她呆呆地重复:“我还有你……我还有你……”

    突然。

    她干涩地笑出声音来。

    “我还有你……那么……我失去他了,是不是?”

    朝着他绝望地痛吼:“我失去他了是不是?”

    怎么可以失去?

    心里坚实的堡垒猛然地塌陷。

    贫瘠的土地上滚滚黄沙,其余,已经一无所有。

    “南烟……”

    凌南烟怔怔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偶般失去了一切行为意识,夜色透过窗户闪烁着不明不暗的光泽,打落在她身上的是星星点点的尘埃。

    月光淡淡地洒落下来,一片圣洁的光辉。

    浅浅的薄荷透着室内的无限清凉。

    “对不起。”圣漠低下头痛苦地低喃。

    现在在医院的星辰正在接受第二次手术,医生说,他的寿命最多延迟三十天……

     正文 第十章

    终结篇

    接到电话的凌南烟久久地愣在那里。

    窗外忽明忽暗的光辉在她的眼底交汇出空旷的光泽。

    好像是时间突然停滞一般,慢慢地将眼前的迷茫拉的很长,血管里冲胀着沸腾的血液,几乎像熊熊大火一样将她燃烧成灰烬。

    身体不住地颤抖。

    脑海中好像是刚刚浮起的海浪,奔腾而呼啸般地疾驰飞跃在湛蓝的苍穹下。

    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放下手中的电话,电话线绕的一圈一圈,慢慢地落到地面上。

    电话里依旧是‘呜呜’的盲音。

    真的是你……

    竟然是你……

    告诉我,你们家欢迎我……

    心脏无力地跳动,似乎与之相连的心脉都在疼痛,我一直不住地怀疑,你温柔的声音里,是否藏着波涛暗涌的苦涩?

    而我……又是否真的能够触摸到掩藏的那么深的你?

    从来都不知道。

    曾经这么努力营造的属于自己的世界。

    仅仅一夜之间。

    彻底崩溃。

    白色的泡沫翻滚着海边的巨石,一片一片白色的浪花。

    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仿佛是谁打乱了拼图,然后在毫无顺序地情况下重新拼凑。

    破碎的宛如阳光的斑斑点点在身体里蔓延下来。

    竟然,浑身都僵硬的酥麻了。

    凌南烟怔怔地迈开脚步,幽蓝的窗帘下,风轻轻地吹过,无数的阳光顺着白色的窗棱浅浅地蔓延进来,冰凉的大理石上好像是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好像是毫无感觉地踩上去的,她下意识地碰碰自己的链子,紧贴在脖颈上微微有些冰凉。

    眼底黯然无色的光辉更加沉重。

    窗外是一片明媚的阳光,凌南烟抬起头,那种光泽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深深地眯着。

    细碎的阳光在爬墙虎的身上深深浅浅。

    看着不远处悬挂的电话。

    忽闪忽闪的阳光大片地照射在眼睛里,或许并不是哭泣的时候。

    你知道吗?

    她拉开窗帘看着淡蓝的苍穹,那里似乎有一个优雅的男孩在仔细地聆听着她的话语,嘴角微微带着微笑,温柔的眼眸透过时光的间隙,一切都似乎是原样。

    星殒……

    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我的感受。

    当一个人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根本不再害怕失去。

    窗台上浅绿色的薄荷绽放着朦胧的香气。

    窗外斑驳的树影攒动在林荫道上。

    凌南烟仿佛是一个精灵般走在长长的街道上,眼底的光芒湛蓝如海水。

    沉甸甸的空气飘来窒息一般的茫然。

    华丽的别墅干净地屹立在阳光下,绿色的草坪上滴着清晨的露珠。

    凌南烟走到大门口犹豫着该如何敲门。

    突然?

    白色的大门由内而外的打开,就好像是计算好了时间在等待一般,不早不晚。

    门后,是穿着白衬衫的穆唯。

    阳光稀疏洒落。

    周围的雾气缭绕。

    凌南烟有些恍惚,竟然感觉又回到了15岁那年的夏天。

    白色衬衫少年温柔地拿着少女的链子轻轻地戴在了她的勃颈上。

    沉默缓缓地荡漾在两个人之间。

    老去的时光,破裂的痕迹。

    竟然,没有,一丝,属于,快乐,回忆。

    “南烟……”突然掺进来的是好像一下子老去十岁的男人,他的脸因为阳光而不太清晰,唯有那双黑洞般的眼眸闪烁着不明白的感情。

    凌南烟后退一步,紧咬着嘴唇的牙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阳光淡淡地照射下来,巨大的光点打落在凌南烟苍白的面容上看不清楚真正的表情,穆唯微微慌张一下,他不住地向前走一步,凌南烟再次后退一步。

    好像是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虽然相望,却无法靠近。

    “进来吧。”穆唯淡淡地说,清凉的眸子里盛满了澄澈的忧伤。

    站在那里很久,长长的头发披落在肩膀上,海藻般的浓密,她抬起头声音轻如微风:“好吧。”

    两个人跨进屋子里来,穆唯关上门轻轻地在凌南烟的耳边说:“他会来这里。”

    凌南烟的神经一震。

    手指微微松开,浑身好像冻僵一般。

    她当然知道穆唯说的是什么?

    心里预购起的无数的悲伤像河流一般密密地倾泻下来,茫茫的雾气却找不到相依的位置。

    瞬间?

    穆城奕忧伤地看着他的女儿。

    细瘦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极度透明。

    空气凝固在一起,那种几乎将身体里全部空气都挖出来的感觉令凌南烟想逃离。

    但是,她站定了。

    她的眼睛看着穆城奕,那个男人的悲伤那么的明显,好像穿越了一起障碍直刺刺地射进人的心口。

    穆城奕的身体颤抖。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声音沙哑地喊着:“南烟……”

    “我的女儿。”

    凌南烟向后退了一步,她怔怔地看着理事长,眼前模糊一片。

    “南烟,爸爸,对不起你……”深入骨髓的疼痛几乎使他站立不稳。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凌南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的父亲呢?我们,明明不熟啊……”

    “南烟……”穆城奕痛苦地看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远方,几乎是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间都像巨浪一般翻涌过来。

    “怎么会这样呢?”凌南烟看着阳光下的少年,穆唯紧紧地锁着眉头,修长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的忧伤。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曾经的,仿佛溺水一般的拼命抓住稻草的,爱情,又是什么。

    命运的嘴角扯出难看的尺度。

    瞬间的冰凉涌进了全身,凌南烟觉得一切晕眩起来。

    那个季节,漫天的樱花雨。

    白色衬衫的少年优美地站在歪歪的树下,一片零碎的光影深深浅浅延伸出无限的美好。

    曾经。

    他说,她是他最想要保护的人。

    如今。

    这个承诺是否还在?

    以至于……

    无关后来……

    苍茫的雾气中凌南烟看着远处的理事长,泪水已经湿润了穆城奕眼角,他的嘴角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来般抽搐。

    “南烟……爸爸……”断断续续的话语。

    凌南烟只是站立在那里,好像是一句没有灵魂一般的躯壳。

    心里默然地冷笑开。

    穆唯,你为什么偏偏是穆唯呢……

    突然。

    大门被手重重地从外面推开。

    昔翮冷冰冰地站在那里,深邃的面孔闪烁寒意。

    黑色的风衣带着簌簌的杀气,好像是一个狩猎者一般冷冷地站在门口,身后绽放着黑色的阴霾。

    客厅落地窗吸收着淡淡的光线,绿色的藤蔓植物枝叶茂盛,因为薄薄的阳光周围荡上了一层透明的金色。

    凌南烟看见眼前的昔翮,紧张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手指不安地扣在一起,眼睛里淡然的光芒却已经不再笃定。

    昔翮冷冷的气息从不远处蔓延而来,鼻翼里充满了一种王者阴暗的霸气,他站在她的对面,嘴角里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漠然地站在那里,眼底闪烁稍纵即逝的温柔光芒。

    “是你?”他淡淡嘲笑:“我还以为是穆唯约我出来呢?原来你也这儿。”

    客厅里奇怪的四个人站在不同的角落。

    天空因为天线而分割的一片一片。

    “是我拜托他帮助我的。”凌南烟镇定了一下精神。

    “你找我有事?”冷冷的声音飘过来,凌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是。”

    “好。”昔翮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精美手表:“我给你十分钟。”

    窗外细细碎碎的光芒使得昔翮看不清凌南烟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

    泪水从凌南烟的眼眶里滴落下来,晶莹透亮。

    “南烟……”穆唯轻轻地叫喊一声,但是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再说话。

    “昔翮……”凌南烟一步一步地走向昔翮,他的背影在逆光的区域显得桀骜而不驯,凌南烟站在离他五公分的地方停下来,她抬头,他美丽的轮廓更加的清明起来。

    久久地站立。

    凌南烟突然弯下腰去,海藻般的头发垂落在两肩旁。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凌南烟。

    坚韧的凌南烟。

    她在昔翮的面前低下头,那么卑微。

    昔翮的心底好像是被细细的一根长针滑过,幽幽地疼痛,他皱着眉头声音冰凉如水问:“你到底还要耍什么花样?”

    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

    湛蓝如苍穹的眼底闪过的是纯纯的忧伤,她轻轻地说:“昔翮,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原谅我……”

    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霎时间一片凉意。

    斑驳的树影散动,无数光痕交映在苍穹之上。

    昔翮怔怔地看着眼前皮肤惨败的少女,她的腮微红,嘴角薄若透明,站在这样的阳光下显得脆弱而孤单。

    昔翮,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原谅我……

    “你,你在说什么?”昔翮看着她深深地问,内心的一种奇怪的恐慌占了上风,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凌南烟,曾经的凌南烟即使死去也不会低头。

    凌南烟淡淡地微笑:“昔翮,请你原谅我,不管我犯什么样的错误,好吗?”

    “原谅你?”昔翮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真是不可思议啊。”昔翮狠狠地说:“你以为是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吗?”

    林南烟愣在原地。

    “昔翮!”穆唯惊慌地叫了一声,他走到凌南烟的身前挡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够了!你们不必再阻止我!”昔翮怒吼:“凌南烟,你以为你只要随便说一句原谅就可以原谅的吗?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昔翮!”穆唯更加阻止他靠近凌南烟。

    “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的。”昔翮的怒气好像是冲破了所有的障碍如火药一般在凌南烟的身体上爆炸,他大声地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只要你一句话就什么都可以解决的吗?”

    昔翮冷笑两声:“凌南烟,你不要把一切想的太天真。”

    浓浓的云层遮住了阳光。

    凌南烟轻轻地推开穆唯站在昔翮的面前,无惧的眼睛明而透亮:“昔翮,请你至少告诉我,憎恨我的理由。”

    “憎恨你?”昔翮眯起自己的眼睛邪恶地说:“你以为你配吗?”

    凌南烟看着他,一切都好像撕破了面具的舞会,变得那么的丑陋。

    “如果你可以让我妈妈恢复,让我妈妈重获自由,让一切故事重来,那么,我可以原谅你。”

    “你……?”

    “你还不知道吗?”昔翮靠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妈妈是个贱女人,专会勾引别人的丈夫。”昔翮冷冷地嘲笑一下:“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你妈妈是个贱女人,专会勾引别人的丈夫。

    这么说,你懂了吗?

    白茫茫的雾气慢慢地蒸腾起来……

    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地啃噬着她的身体。

    瞬间,天昏地暗的眩晕感。

    阳光淡淡地射下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与黑色的画面。

    好像浮在水面上的朽木,终于沉了下去。

    冰凉的水域。

    “啪!”

    清晰地巴掌声响起。

    凌南烟冷冷地看着昔翮,目光里糅合成的碎片狠狠地扎进了昔翮的心底,流淌着深沉地鲜血。

    “你没有资格。”凌南烟的胸腔里压抑着一切的愤怒,她重重地说:“昔翮,你没有资格侮辱我的母亲。”

    昔翮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冷漠。

    他轻轻地擦了擦被她打过的一半脸颊说:“凌南烟,无论怎么掩饰,这都是事实。”

    她抬头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她。

    空气瞬间凝固成一个个冰晶般冷下来。

    昔翮挑起她的下巴说:“你知道吗?我的妈妈……我唯一的亲人,她被你妈害的有多惨吗?”力道加重,听见了骨骼的碰撞声:“我永远也不会原谅。”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要不要去看看呢?”昔翮的眼底闪烁着血腥一般的光泽:“或者去亲自试试怎么样?”

    “什么?”

    昔翮的痛苦那么明显,他冷冷地说:“被人关在一个像监狱一样的地方,身上被绑起来,全天都不能动弹,就连上厕所都要有人跟着。”

    凌南烟的心里顿时一冷:“什么?”

    “精神病医院。”昔翮残忍地无视凌南烟眼底的恐慌,他继续说:“所以,你知道我祈祷的是什么吗?”

    凌南烟怔怔地摇头。

    “我希望你的妈妈永远下地狱!”

    昔翮放开凌南烟的下颚,讽刺地说:“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原谅你的蠢话。”

    昔翮转身离开这里。

    “你站住,不可能。”凌南烟晃过身一般喊叫:“我的妈妈不会这样。”

    “你了解她多少?”昔翮怒吼。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不会的,不会的,永远不会的。”凌南烟喊得喉咙有些沙哑。

    “够了,收起你‘过家家’的游戏吧!”昔翮大吼后夺门而去。

    曾经的自己的呢……

    是不是也因为这样绝望……

    凌南烟……你为什么偏偏是凌南烟呢……

    或许,凌南烟的世界就从此被销毁了,连残渣都不剩。

    她哭了。

    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两只瘦瘦的手臂紧紧地抱住身体,心里好像是炸裂一般地疼痛。

    “南烟……”穆唯心疼地喊着她。

    阳光下的身体好像是一支凋零的百合花,安然地绝望而枯萎下去。

    突然?

    凌南烟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凌南烟低着头哭泣,恍若没有听见一般,穆唯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过手机,显示者是‘黎杉’。

    “喂,黎杉,我是穆唯,有什么事情吗?”

    “……”

    安静的好像是没有人走过的黑夜。

    遥远不知道去向的地方闪烁着荧荧的灯火。

    突然间。

    安静的漂浮着灰尘的宇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轰然爆炸。

    一粒一粒碎片,漂游向远处,无尽的深渊。

    凌南烟已经忘记了一切。

    所有的冲击仿佛都在今天迎面而来。

    听见了心脏疲倦的声音,如果就此休憩,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美丽起来。

    只是,这时候。

    穆唯拿在手中的手机不经意地掉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啪!”手机盖子碎开了。

    仿佛是不吉祥的预兆,凌南烟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她空茫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逆光而立的少年,此刻的美少年站在那里,似乎是失去了思绪的雕像。

    “穆唯?”心里无数的恐惧像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白花花的思绪在头脑中拼命地冲击着,凌南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体来,她无力地靠着墙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穆唯忧伤地看着她。

    狭长的目光透过一片片温柔直直地扫射心脏。

    “南烟……”

    声音很轻,似乎不忍心说出来。

    少年一步一步走过来,光线越来越亮,少年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站定,眼角里流下了一长串泪滴。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如海一般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南烟……”

    少年轻轻地说。

    “星辰……不行了……”

    星辰……不行了……

    巨大的海浪终于冲破束缚冲击海岸淹没一切沙粒。

    白色的浪花蒸腾着水气消失在苍穹上。

    窗外闪烁着颜色不一的叶片,细细的纹路清晰而透明摇晃。

    一直顺着轨道行驶的车。

    轨道断了。

    而车摔进了凄迷深渊……

    凌南烟的头脑中一片混乱,瞬间疼痛无以复加。

    原来。

    这个世界。

    尘埃在时光的间隙中如浮游般游动。

    生命,渐渐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