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风刃
爱的恶作剧(曲红)
冰冷的夜风无情地刮擦过路人的脸庞,带来酸麻刺痛的快感。
闪烁的街灯,伫立寒风中冷冷地藐视着无畏冰寒执意游荡的街头行人。
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石滢毅然决然地推开酒店厚重的玻璃门,冷眼望进酒店内一室的馨熏,伫立在门边逐一辨认记忆中的脸庞,却不急于离开冰冷的空气投入那满室的温暖之中。
莫名的存在感惊扰了满室的欢笑,酒店内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调转目光,望向门口方向。
拉开的玻璃门外站着一道修长人影,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贴身皮衣短裙,石滢就像一块莹黑的宝石,浑身散射出冷冷的光芒,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踩着冷冷的步伐走入了酒店。
“石滢……”老同学聚会的召集人——昔日的高中女班长方琴,脸上现出舒心的神情,迎上前毫不吝啬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自大学毕业初期申子龙婚礼当天的那一面以后,所有的老同学中都没有人再见过他们这位性子清冷高傲的老同学。
今天晚上的聚会,一开始也没有人敢对见到她抱太大的期望,所以当看到她真的出现时,对他们而言倒是一大惊喜。
从方琴温暖而舒适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石滢脱下黑色皮手套,褪下黑色大衣,交给一旁的服务生,语带歉意地漾开笑靥:“对不起,来迟了。”
方琴热情不减当年,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入座,朗声笑道:“能来就算是你们大家给足我面子了,还说什么对不起呢?”
石滢含笑不答,在一声声倍感亲切的招呼声中,也自桌上端了杯酒与在座的老同学对饮起来。
其实多年不见,她早已无法辨认出几个在座的人了。只是听着大家都亲热地彼此打招呼,让她也跟着心情轻扬起来。忆起当初,似乎一切只不过发生在昨天。一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已经是高中毕业十年,昔日的同窗都已经变了模样。记忆中模糊的影像,在言谈之中,从不可思议到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无情流逝,当年的那群青涩少年,转眼间竟已经变成了今日的饮食男女。不再无忧无虑,不再青春焕发……竟平添了许多的俗气。原来什么东西都是难以长久维持不变的啊!
“滢……”记忆中熟悉到令人心痛的男声突兀地自身后犹豫地响起,震得她一颗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也让她深深地懂得: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还是没能学会遗忘。而进门前的那一番心理建设,终告白费了。
暗自紧闭了一下双眼,她努力让自己再次做好防护心理,这才尽力保持着如常的神色,转过身去面对梦里心中念念不忘的人。
不出所料,一对璧人相携站在她面前:窈窕秀丽的许丽芸,依偎在英俊潇洒依旧的申子龙身旁,两人相称和谐得让人羡慕。
强逼自己的嘴角漾开笑纹,石滢尽力保持轻快的语气,同两人打着招呼:“嗨,好久不见了,两位还是那么恩爱,好让人眼红,孩子几岁了呢?”
“快四岁了噢,明年就要上幼儿园大班了呢。”许丽芸的嘴角漾着幸福的柔笑,以着母性温柔的骄傲口吻称赞自己的孩子,看得失意人心中更是失落。
“真羡慕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石滢以着正常人的口吻,努力保持脸上已经快要僵化掉的微笑,故作感叹地道。
“滢……”申子龙望着她的眼神饱含心疼与歉意,不安地探问,“你还不打算定下来吗?你……”
“我在等一份缘呀。”石滢似真似假地说着,含糊地应答快要让她伪装不下去的问题,一边含笑着转过身去回应一旁老同学们起哄式的敬酒,借机逃避那曾经让她沉溺不已的温柔眼神。
那些曾经逝去的岁月呀,再也找不回来了,而过去的心上人啊,再也不能如昔日般深深相爱了。
在聚会上消磨了几个小时,石滢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先溜走了。
参加一场只会让她更伤心的同学聚会,对她而言不啻是一种自虐式的折磨,更是对她的一时冲动的残酷惩罚。很久以前就已明知结果只会是这样,她却还是无法让自己死心绝望,仍是执意来了,如今又再一次让现实伤了自己,而这一切能怪得了谁?
走进停车场,远远的就看到她的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依在车门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略显僵硬的站姿,说明他已经在冰冷的黑夜中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石滢不疾不徐地走近,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我不记得有请人帮忙看守车子。”
暗夜中,卓衣俊隐藏在黑暗中让人辨识不清的双眼闪烁着冥黑的火,“你明知道早就该绝望了,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聚会?你还在抱着什么期望吗?可能吗?”
石滢拉开车门,隔着车身冷冷地望着他,说出口的话语,永远不肯留一丝余地让他心存希望,“我以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我也受你管教了!”
卓衣俊的脸上闪过恼怒的神情,“为什么总要说些伤人的话?你明知道我只是关心你!”
恍若未闻地关上车门坐好,石滢发动车子,迅速地驰离酒店,把卓衣俊高大的身影远远地抛在后面。
放任车子奔驰在深夜无人的公路上,石滢打开车窗让冷风灌满车内,现在的她,正需要一些冷风来给她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任性地将车停在人烟稀少的荒野路旁,下了车,她坐到路边的石栅栏上吹风。缓缓地将放松的身子斜倚到栅栏突起的扶杆上,拨开覆面的乱发,仰面对着弯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闭上双眼。任由那阵陪伴了她好几年的莫名感伤,无声无息地又罩上心头。
在离开申子龙之前,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易于伤感的女人。可是事到如今,她终于顿悟到:原来她也不过是凡人中之一者,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正文 第二章 刁蛮女鬼
荒郊野外的深夜特别寂静,四处的虫鸣声几近无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正沉浸在悲伤往事里的石滢,突然眼前不知被什么光芒刺痛了一下,那束光亮照得她柳眉紧蹙。
不甘心地睁开她紧闭的双眼,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几道晃眼的车灯不识趣地由对面扫射过来,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
石滢恼怒地瞪大双眼,望向灯光方向。对面的公路上,一辆车子似负了千万斤的重担,一寸一寸地朝这边挪移过来,却听不到车子的引擎声,看来是发生故障了。在这样的夜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发生故障,只能算车主倒霉了。
石滢冷嗤一声,调过头去继续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不想理会那个倒霉的家伙。在她心绪不稳的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想惹麻烦事上身,何况她一向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极其缓慢地,那辆倒霉的车子在离石滢停车处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子后方走出一个黑影,他身后正对着他的宽背的车灯把他的身影照得分外高大魁梧。
“喂,兄弟,借个工具吧,我的车子出了点毛病。”男人的声音沉沉地道,在石滢的车头前弯身低头看向石滢黑漆漆的车内。
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石滢连石栏也懒得滑下,闷声应道:“我不记得自己有随车带工具的习惯。”
男人惊“咦”了一声,调头望向栏杆上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女鬼了?毕竟在这个时候,正常一点的女性,都不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更不要说身边无人相伴简直像在找死般了。
不安地犹豫了一会儿,男人心想:不管是人是鬼,最主要的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难题吧。硬着头皮,他迈步走向似人疑鬼的黑影,“小姐,麻烦帮个忙,或许你可以好心地找找看你车上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烦不胜烦,石滢重重地跃下石栏,语气不禁透出不悦:“我只有一把瑞士军用刀,你要用吗?”
看到黑影总算出现在灯光下,一张薄怒的粉脸上柳眉倒竖的一点儿也不像女鬼,一身黑衣黑发,气势迫人地怒视他,好似他坏了她什么好事似的,男人不禁怔了怔,“瑞士军用刀吗?大概用不上。”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先生,你另请高明吧!”石滢怒瞪着他,重重地说,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了。
转身走向她的墨黑轿车,石滢不打算再搭理坏了她心绪的莫名其妙陌生人。管他倒不倒霉呢,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想日行一善。
很晚了吧?也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卓衣俊只怕早已把她的留言机占满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多情的人总会被无情所伤,就像她对申子龙,卓衣俊对她。为什么感情的事到头来总要落得有人伤心的下场呢?
“那……小姐,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的手机刚好没电了……”男人小心翼翼地探问,生怕又触犯了这怪怪的小姐。
石滢正走到车边,闻言回头望向男人隐在暗夜车灯下晦暗不明的脸,她冷冷地带点挑衅道:“不好意思,我是现代文明中的未开化人,没见过手机这种文明的产物。”
恶狠狠地打碎他的又一丝希望,她心中莫名地有丝丝快意。故意不带手机,是不想让卓衣俊不断追问她的行踪,平日不想,今晚更不行……
即使明知卓衣俊只是关心她,但在她情绪不稳的今晚,她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而不想找个人在耳边唠叨,让她的心情更加郁闷。可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偏偏就触犯了她的天条,叫她怎么可能还有好心情面对他?
“嗯,小姐……那是不是可以请你牺牲一下……帮我把车子拖回市区?”男人不确定的目光扫视过她裸露在黑色长靴外的强力丝袜,略带不好意思地征询着。忆起电视里似乎曾见过类似的广告,而现在不就是最佳的印证时机吗?在这当儿,他也算是绞尽脑汁想办法了。
石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视他,“你别想打它的主意!你可以考虑牺牲你身上那条长裤,或是我大发慈悲一次,让你搭顺风车回市区求援。”
真是失礼的男人,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竟想得出这种不要脸的方法!
男人低头看看自己的长裤,又不死心地望望她纤长美腿上的那双丝袜,无限惋惜地说:“真的不可以吗?我可以赔你十双新的……”
“多谢了!我还没落魄到需要仰仗你那几个臭钱的地步!”石滢冷冷地嘲讽,打开车门坐回车内,不再理会居心不良的男人,开始发动车子,打定主意早些离去。
“嘿……”那个男人敏捷地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很自动地俯低身子钻进她驾驶座旁的位子坐好,嘴里说着,“那就让我搭你的顺风车吧,小姐,你的脾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你可以选择下车,先生,我可不会乞求你纡驾屈就我的小小烂车。而且我认为陌生人应该是坐在后面。”石滢不悦地瞪他,觉得这人真是够厚脸皮的。
男人耸耸肩,为自己系上安全带,“我习惯坐在前面。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小姐。”
石滢冷哼一声,车子疾射而出,车窗依然大开,任由冰冷夜风灌了满车。
呼呼的冷风下,男人手忙脚乱地拉好衣领,关好自己身边的窗子,一边转头偷看石滢冷冷地专心开车的侧脸,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他忍不住地清清喉咙发问:“小姐……你不觉得风大了些吗?”
可惜他的话没有人理会,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愿,让他只好挺起胸膛装出一副健康的模样。既然人家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冷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人吗?
石滢两眼盯紧前方的道路,唇际挂着一抹冷笑,压根没有理会那个自己在咋呼的陌生男人。同样是半路相遇、窄路相逢的人,当年的卓衣俊就显得讨喜了许多,不像今晚遇到的这个男人这么令人心烦。
呼呼的冷风中,石滢的思绪飘回到与卓衣俊相遇的那一年那一刻……
喧天的礼炮声中,一对新人欢天喜地地穿梭在满场宾客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气里。
从满场的宾客中挤出来,一身黑色西装的卓衣俊疾步走向他紧急之下停车的巷子里。奉上司的命令,他代表公司前来送一份结婚大礼,之后要赶回去主持一场会议。
因为一早有要事耽搁,他匆匆赶到婚礼现场时,已经找不到可供他停车的地方。情急之下,只能临时把车停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不敢在婚礼中久留,把大礼交到新人手上,他说完几句场面话,就连忙借口脱身走人。
快步走进他停车的小巷,他耳边隐隐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那低低的、压抑的细碎哭泣很是悲痛凄切,在这个临近喜宴场地的阴暗小巷子里,显得有些诡异,也很容易让人展开联想。幸好此时艳阳当空照,否则还真的会吓坏路人。
狐疑地四处张望,卓衣俊远远地就看见他宝蓝色的轿车上似乎趴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粉红的衣裙,窈窕有致的身形,背对着他的柔细肩头正在巍巍抖动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他的车顶上。很明显地,有人正借用他的车顶做靠山在饮泣。
卓衣俊停住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进,但是猛一低头看到手上的表,发现时间已所剩无多。
“喂……”他犹豫地走到哭泣的女孩身后,开口打断她,“……对不起,小姐……很抱歉打扰你……可是我在赶时间……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他一手指着他的轿车,很小心地用词。
“啊……”凄切的哭声陡地停住,一张沾满泪水的俏脸抬起来,诧异地望向他。哭红的俏脸上,满含水汽的双眼还盈着掩不去的悲伤,模样挺漂亮的,就是神情有些倔强、有些不善。
在他质疑的目光下,女孩挺直身体,离开了他的车顶,胡乱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花,低头向前走去。
坐进车内,卓衣俊驾车慢慢驶近她身旁,忍不住一时好心地道:“小姐……虽然不知道你在哭什么,但是好歹也该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的车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请让我送你一程吧。”
女孩侧头狐疑地看着他,哭红的双眼中饱含怀疑,似乎在臆测他的居心。
卓衣俊自认胸怀坦荡,大方地任她打量了一会儿,才含笑说:“过关了吗?小姐,我还要赶回去开会呢……你要是信得过,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他还在说着,那个女孩已经一脸不高兴地拉开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冷冷地报了个地址,她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好心不但不领情,反而还很不满,让卓衣俊满脑子的不解:奇怪的女孩,心思这么复杂!
一路静默地把她送到指定的地点,他看她连道谢也不说一声就下了车,顺手还把他的车门关得“砰”的一声巨响。突然间,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好心得很不值?这个女孩很可能是一个自我中心、不知感激为何物的刁蛮小妞,从来只会把别人对她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
车外是一栋老旧的大房子,房前站着一群满面担忧的女孩,把刚从他的车上下去的女孩围了起来。其中个子最高的女孩一把拥住了她,“石滢,你去哪里了?我们担心死了。”
那个被抱住的女孩似乎并不能理解她们的关心,只见她一把挣开女孩的怀抱,淡淡地回了一声:“没去哪里!”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她举步径自走进家门。
坐在车内不动的卓衣俊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今天碰到的女孩真的是很怪异,而这一群忧心满面的女孩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突然间他听到车窗被轻轻敲击的声音,摇下车窗,一个长相娇美面带微笑却满脸防备的女孩站在车外看着他,“先生,谢谢你送石滢回来。能否请问一下你是在哪里载到她的……”
“我在参加一场婚礼回来的路上遇见她。”虽不明白她这一问的用意,卓衣俊还是照实回答。
“新郎的名字是不是叫申子龙?”女孩继续问,其余女孩也都聚集在她身后,脸色凝重地倾听他的回答。
“没错。”不知道究竟什么事,但在好几双情绪复杂的明眸的注视下,卓衣俊还是老实地点点头,并很狐疑地看到她们的脸色一下子全沉了下来。
其中一个女孩喃喃地向他道了谢,所有的人都回身走向那所房子。
隐隐地,他听到她们细碎的交谈声。
“她还是去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去的吗?”
“石滢真是傻啊,还要我们怎么说她呢?”
“她还是不肯死心吗?”
没时间让他多想,他的移动电话响起,他的助理来电催他赶回公司主持会议。一催油门,卓衣俊让车子呼啸离去,把满腹的疑团抛在了身后的老房子里。
正文 第三章 冷美人
把今晚遇到的倒霉鬼,随手扔在回市区路上看到的第一家修理厂,石滢如往常般驱车回到她的住处。
这个该死的夜晚,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同学聚会,竟让她重新回忆起了那些久远的伤心往事,心绪再也无法平静。偏偏又遇上了一个不识趣的男人,让她连想独处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寒着一张无处发泄的怒脸走出电梯间,就着廊间昏黄的路灯,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家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卓衣俊自酒店而来,等了她大半夜,手脚早已酸麻。虽早已明知即使他付出了所有,依然不会赢得她的芳心,但他仍管不住自己关心她的心。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她又刚参加了一场更令她伤心的同学聚会,他更是担心她。
望眼欲穿的苦等下,终于等回到她安然无恙地归来,他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满肚子郁火闷烧,“你到哪里去了?女孩子单身夜游很危险的,这么晚才回来,你明天不想上班了吗?”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走了进去,石滢莫名地庆幸自己没有随便送人钥匙的习惯,“我明天休假,你要担心的该是你自己,卓衣俊,这个时候你应该躲在被窝里,而不是枯等在这里。”
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瞪着自回家后一直忙个不停的身影,卓衣俊再一次感到无比挫败。接过她突发好心倒好递来的热茶,他扯开发紫的嘴角自嘲道:“我真恨你固执得像头牛的脾气,但也更恨自己这么爱你……如果能少爱你一些,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是啊。”石滢对着茶杯中蒸腾的热气苦笑,“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呢?你明知我根本没有心的……”
无奈地苦笑一声,卓衣俊起身欲离去,走到门口却忍不住又回过头来,一把搂住她,恼怒地发问:“为什么我不比那家伙先遇上你?为什么我这么爱你……”
石滢抖着双手环住他的背,眼中满是凄怆,同样怒问:“为什么我无法爱上你?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
卓衣俊低吼一声,突然攫住她的唇,恶狠狠、急切地吻住她。努力了这么久,他却仿佛丝毫打不进她深锁的内心,让他无计可施又倍感痛苦绝望。到底该怎么办?到底他还要怎么努力才能敲碎她心底封存着的那些坚硬的冰块?
深知他的绝望,石滢哀恸地环住他的颈背,无力地承受他狂猛的情潮,心里却有一股想要痛哭一场的悲哀。
很快地放开她,卓衣俊就像突然吻住她般突然推开她,冲出门外,留下石滢浑身发抖地关上门,虚软地瘫跪在门后的地板上,泪水如泉奔涌。
为什么总要等到伤透了心,才知道爱情就像一把无形的风之刃,一定要把世间男女的心都绞成粉碎才甘心?
“腾俊”企业总公司的办公大楼,巍然屹立在市区的黄金地段。
二十四楼会议室的高级红木门悄然打开,自门内走出几个精英白领人士。走在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约四十岁模样,手上摊开一份文件;女的一身浅黄套装,约二十来岁,身上带着些冷冷的味道。两人正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讨论着中年男人手上的文件,似乎正在交流着商业上的心得。两人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子,这一女三男四个人走在“腾俊”企业高层办公楼的过道上,身上的识别证却挂着“永发”企业的字样。
四人一路走进正缓缓敞开的电梯间,和一个正走出电梯的高大男子擦身而过。就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刻,走出去的高大男子向前直走的身子突地转了回来,看进电梯中,视线盯紧某一处,面色带了些诧异,似是有些惊喜。
合上门的电梯,标志着楼层的数字灯不断闪动,很快把电梯送至最底层的地下停车场。楼上电梯门前站着的那个高大男子,直盯着墙上的数字看,脸色随之变幻不停。
阴暗的会议室里,只有主席台上投影仪投射到屏幕上的光在闪动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不断变换的画面上,耳边听到的是主讲人清冷的解说,全场一片安静。
突然,一道亮光自悄然被人推开的门外透射进来,一个人影从外面闪进门来,又很快地关上了门。有些人的注意力被突来的光亮吸引住了,转头看到悄然走进来的人走到“腾俊”企业的出席队伍中就座。
台上的人依然保持着沉稳的姿态,丝毫不受突如其来的外部变化影响,不疾不徐地逐一解说自家公司的理念,让全场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己方的用心。清冷的气质,淡漠的语气,却充满说服力的言辞,犹如一道冷泉流入炎热的夏日里的浮躁人心,为现场平添了一抹清凉。她精彩的演说,很快赢来满场的掌声。
“对不起,我来迟了。”在全场掌声雷动的缝隙中,后面进来的人凑近最前方的长者手边坐下。他面带运动过后的健康潮红,额部还带着些微汗意,原本整齐的领带被扯歪至一边。
“没关系,你近来也不轻松,慢慢来吧。”长者的笑容很和蔼可亲。
“刚刚台上解说的是哪家公司的代表?听起来似乎不错!”他倾身向前悄声地探问。
一旁有人接口答道:“是‘永发’企业的代表,他们公司企划部的副总石滢,她的能力很不错。”
发问的人似乎有些诧异,“哦?‘永发’企业在商界似乎颇具影响力……”
台上很快换上另一个公司的代表上台主讲,全场又再度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晦暗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屏幕上的声音,和台上主持人的朗声解说,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
银白的细跟带高跟鞋,踩踏上黑色轿车外冷硬的水泥地面。一抹高挑的纤影钻出车外,仰脸观望眼前雄伟辉煌的办公大楼。一身银灰的套装,在冬日的晕黄光线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另外一辆银色轿车上走下三位男士,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手提黑色公文包,其后紧跟着两位精英模样的青年男子。三人走近前方的银灰纤影,中年男子微笑招呼道:“石副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楼吧。”
嘴角噙笑的石滢点点头,一行四人随着陆续到来的与会人士,乘电梯直抵“腾俊”企业位于二十四楼的会议室。
“腾俊”企业是国内一家享有盛名的传统企业,创始人李振光,年近七十,可谓之商业界的传奇人物。“腾俊”企业在其执掌的三十余年间,一再攀登新高,不断刷新业绩,创下了商界史无前例的辉煌。由此也奠定了“腾俊”企业在商业界稳坐金交椅的龙头老大地位,引来无数企业集团争相与之合作。
石滢所在的“永发”企业自然也不例外,为了争夺本年度“腾俊”企业更多的合约,“永发”企业特别拨出公关部总经理马志宏,连同企划部副总经理石滢,带领一批精英,专职负责企业目前正与“腾俊”企业合作中的开发案。目的是拿出更好的成绩来给李振光看,也好增加自身谈判时的筹码。
各家企业与会人士到齐后,“腾俊”企业的一帮主事者也陆续入了座。因为此会目的在于交流,非关任何严肃议题,因而现场气氛并不严肃。各家企业的来人大都离席热烈交谈,李振光率同一批中青骨干,主导了整个场面的交流沟通。马志宏也带着随行的两位助理加入行列之中,留下石滢一人独坐原位不动。
“嗨!”熟悉带笑的声音忽而自后方转来,一抹高大的身影跃然落座她右手边的座位,赫然正是心情颇佳的卓衣俊。
侧脸迎视那张泛笑的俊脸,石滢淡笑道:“你也来了,怎么不过去凑热闹?”
“该沟通的都沟通了,剩下的就交给下属们表现去吧。总要给部属一些发挥的余地,上司也不过是个凡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卓衣俊勾唇而笑,俊帅的脸庞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魅力十足。
石滢浅笑望着他,心中再次自问: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又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对自己更是一往情深,为什么她就是无法爱上他呢?
两人闲聊了几句,卓衣俊朝她附耳低声透露商场趣事:“‘腾俊’要易主了……李老年老体衰,也该是他退隐享福的时候了……”
“噢,他终于也要交棒了吗?”石滢首次对此类消息有点兴趣了。岁月毕竟无情啊,再怎么风华正茂的人也终究会变老。即使是号称商业界传奇人物的李振光也不可避免,这也是人生的一大无奈吧。
“是呀,李老膝下只有两女,却不约而同地对商界不感兴趣,两人均宣布不愿继承‘腾俊’企业,李老大伤脑筋之余却也拿两人没办法。”卓衣俊微笑地转述商界口耳相传的最新消息,因为知道她平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捡了重点来说明。
“那会是什么人接手‘腾俊’呢?李老应该不会舍得结束他一手创下的事业吧?”石滢不禁好奇地问,发自内心里一种对李振光长者般的尊敬,也有些担心商界奇迹般存在的“腾俊”企业会不会就此沦为历史名词?若真那样的话,不管是对李老还是对商界,都算得上是一大悲哀。
“据说将由他的一个远房表侄,也是‘腾俊’企业驻海外分公司的执行总裁——桓少恺接掌。”卓衣俊有意无意地压低身子,更近地凑近她,悄悄地呼吸着她发上的馨香,为她一身银灰套装装点出的冰冷气息沉迷不已。
以他四年多来的细心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她偏爱冷色调的衣服,总是一身的冷沉衣装,衬托得她的气势更显冷峻逼人。
他想,也许就是她身上的冰冷气息惹得他又爱又恨,虽明知这段感情没有希望,却仍无法放开手吧。
结束了在“腾俊”企业的会议,石滢独自驾车离开停车场,赶赴下一场会议。
在停车场出入口处,一辆墨绿色的轿车与她的车擦身而过,隐约中,她看到对面驾驶座上的人视线诡异地盯紧她的黑色轿车。
早已习惯别人的各种目光的石滢,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到心上,毕竟她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正文 第四章 情感流浪者
夜色深沉,“娆宇咖啡屋”里,客人和服务生都已经走得不见人影,只剩下吧台里一抹忙碌的身影,和趴在吧台上一颗一动不动的黑色脑袋。
“滢,该回去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纪娆温柔的声音,在石滢睡意朦胧的耳边萦绕,绵绵柔柔的,像极了上等的丝绸,让人听了更想睡。
被人轻轻地摇醒,石滢迷糊地摇动她沉重的头颅,挣扎着张开双眼,看看纪娆早已打烊的咖啡屋,意识不清地问:“很晚了吗?你要关门了?”
“已经半夜了噢,快回去吧,别让卓衣俊又担心得在你家门外苦等一个晚上。”纪娆无奈地浅笑着轻拍她的睡颊,心中无限同情苦心追求好友的卓衣俊。
像石滢这种感情起伏不定的人,连她自己爱的是谁都无法分清,竟然还有人傻傻地去喜欢上她,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嗯,我还是别打扰你和丈宇了吧……卓衣俊昨天开始到美国出差一个星期,今晚不用担心有人睡在我家门外了……”石滢自嘲地讥笑着,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那间灯火渐熄的咖啡屋。
纪娆跟在身后送她出门,不放心地叮嘱:“路上小心,别在开车时睡着了。”
卓衣俊去了美国,今晚不会再有人等在她家门外了。在这个冰冷寂静的夜里,有谁会记起她?有谁会担心她是否有人陪?
思绪不断飘飞,石滢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该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家,倾听自己孤独的心跳声吗?还是干脆这样继续开车毫无目的地乱逛,找一个地方舒缓一下内心快要逼人发疯的思念?
不知开了多久的车,石滢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难睁开,双手也仿佛冻僵了般再也无法扭动方向盘。
缓缓地将车子驰近路边靠停,她虚晃着步伐下车,找到一根路灯柱子倚坐了下来。迷茫的睡眼无神地打量着死寂的四周,她的头脑仿佛搅成了一团,什么都装不下去了。
深夜里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仿佛也带上了一股疲倦的睡意。深冬的冰寒让夜虫的叫声也消逝无声,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偶尔经过的车辆也急匆匆地呼啸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路灯下的游魂。
坐着坐着,一股倦意渐渐席卷住她,石滢忍不住揉揉发酸的双眼,打起哈欠来。她全身虚软地瘫坐在地上,混沌的意识耍着赖,不想再使唤冰冷冻僵的身体,一颗头也越来越沉重,越垂越低。
远远的,一辆墨绿轿车打着前灯慢悠悠地驶过来,明晃晃的车灯断断续续地晃过石滢蜷缩的身体。似乎毫无察觉的车子正待和别的车子一样奔驰而去,却在经过石滢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时车速缓下。
“吱嘎”一声,墨绿轿车在滑过黑色轿车一大段距离之后突兀地停住。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走下,心存狐疑地趋近黑色轿车,再次确认那让他至死难忘的车牌号码。一抹让人辨不清意味的微笑浮现在扬起的唇角,一身黑灰大衣的男子慢条斯理地走近路灯下蜷成一团的身影。
“嗯哼……”低沉的男子嗓音刻意地发出声响,意欲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惜现场唯一的人已经睡死了,没有理会他别有用意的吸引方式。路灯下簌簌发起抖来的身子,干脆用双手环住自己,依然埋头睡自己的觉,一点都不怕会被冷死。
“咳咳……”男子不死心,假意地咳嗽几声,稍稍提高了音量再试一次。
冷飕飕的风呼啸着盘旋而过,路灯下的人依然动也不动地做她的春秋大梦,一动也不动地,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早就冻死了?
“你……”男子失去了耐心,蹲低身子,伸手施力摇晃她僵硬的肩,“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大冷的天,要睡不会回家睡呀?你怎么总喜欢深更半夜地跑到路边来坐?”
低沉中略带着懊恼的声音,听来让人倍觉安心,石滢无力地拉扯仿佛被强力胶粘住的眼皮,迷蒙的双眼看向凑近前来的男性脸庞,她一时回不过神来,迷惑地喃喃发问:“奇怪,你看起来有点面熟,你是谁呀?我认识吗?”
“你当然不认识,我也只知道你是那天晚上把我踢下车的怪女人。幸好我记住了你的车牌号码,否则今晚可就没有这个好运逮到你了。”男人撇着嘴角冷嘲地说,一脸不敢恭维的表情。
静静等待着意料中的反驳,却迟迟不见那颗乱发披覆的头有所反应,让狐疑的男人好想揪起那颗乱头拍醒她。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怪,喜欢半夜睡在路边也就算了,还喜欢穿得一身乌漆抹黑的,是想吓人还是想隐身呀?”男人俯身看着那张在寒风中被冻得脸青唇黑的睡脸,那两抹秀眉紧蹙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心中太久似的,压根没意识到她面前蹲着一个陌生人。
这女人是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还是活腻了,存心找死的?攒紧眉头,男人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女人。在这深冬大冷的天里,放着温暖的大床不睡,深更半夜地开车跑来大路旁睡觉!她看起来不像是头脑有问题的人,可为什么会做这种异乎常理的事?
夜越深气温变得越低,石滢斜倚在灯柱上的身子,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男人没好气地冷眼旁观,真想当作没看到般拂袖而去。但记起荒山野岭外倒霉的那一晚,若是没有这个怪女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里,他只怕得徒步走到天亮才能遇到人烟求援。虽说当时她也没多好心,一看到有修理厂就踢他下车,自己呼啸而去。但终究她也算救了他一次,于情于理,他都欠了她一份人情。
无奈地叹口气,男人带些薄怒地撑起她的头,一手微微用力地拍打她冻得发青的脸,心想这女人怕是早就睡死、被冻麻木了,就算他再大力她也没感觉的吧?想着,他带点恶意地凑近她耳边,清清嗓子,拔高了音量吼道:“女人,起来,睡在这里会冷死你,回家睡去!”
梦中受惊的石滢吓了一跳,睁开迷蒙的睡眼,对他恶意得逞的笑脸视而不见,喃喃呓语:“不想回家……家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回家?”
“不想回家你想冷死在这里吗?”男人没好气地反驳她意识不清的呓语。不再浪费时间,他直接动手把她瘫在地上的身子强力拉扶起来。这女人很明显地在耍赖,要是等她清醒,只怕天都亮了,快要累垮了的他今晚还想睡个好觉呢。
恍惚中被拉起身,石滢睡得迷迷糊糊的,浑身使不出劲来,只是没头没脑地挣扎着,一股脑地栽进男人温暖的怀抱里,就此赖着不肯动了。
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把他的怀抱当睡床的女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女人都是这么随便吗?还是他看起来很安全?
自无梦的酣眠中醒来,石滢突然很不想睁开双眼来面对冰冷的现实。人为什么不能永远只活在甜美的梦中就好?为什么还要面对现实的残酷,每天提醒自己所犯的一切过错?
“该起床了,女人!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今天不用上班了吗?”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发自床边,吓跑了石滢所有残存的睡意。
她惊吓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慌忙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不是她熟悉的卧室,而是一间看起来男性化十足的大房。她身下的大床当然更不是她常睡的冰冷席梦思,而是一张特别订制的超级大床。这里不是她的家!这是什么地方?惊慌不知所措地望向卧室相连的更衣室里试衣镜前,正闲适地对镜整理仪容的男人,石滢瞠目结舌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很高兴你终于清醒了……霸占了我温暖的大床一晚也该够了吧?距离上班也没多少时间了,我想你至少应该回家去打理一下自己吧。”男人好心情地对着镜中呆愣的她微笑,带点恶意地加上一句,“希望我今天晚上不会再捡到一个路边的女睡鬼,再有一次我可不会大方地出借床铺了。”
“你……”石滢瞪着男人,脑中一片空白,无以成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她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大床上?
“怎样?”男人好玩地朝她眨眼,不怀好意地抛给她一个媚眼。回想起初遇那晚这个古怪女人的那副冰冷模样,还有几次在自家公司碰见她时那一副精明干练的白领丽人模样,和她现在的迷糊表情截然不同,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哇……”呆愣中的石滢突然回过神来,顿时如遭电击,猛地弹跳起身。她刷地跳下了床,如避瘟神般,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夺门而出,慌不择路地逃离那个陌生的地方。连外衣、手套也无心再去找寻,只记得顺手在门边的鞋架旁,慌乱地套上她的皮靴,就匆匆逃下楼去。
一走出电梯间就看到她的车停在路边,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开着车门恭迎她上车。石滢逃命般地坐进车里,匆匆地道了声言不由衷的谢,脚下一催油门,飞速地驶离那个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的地方。
那个男人的脸她模糊中有些印象,直至刚刚才终于记起,似乎和老同学聚会那晚被她随意丢在半路上的倒霉鬼是同一个人。只是为什么她会再次遇上他?而且竟然会跑到他的家里、他的床上去?她只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又随意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发呆,可怎么会和他扯在了一起?而且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为什么那男人却表现得似乎两人很熟稔,仿佛他有多了解她似的?昨夜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毫无记忆?!
一夜未归,她的留言机里又占满了新的留言,大多数是身在美国的卓衣俊打回来的,一再忧心地追问她昨夜的行踪。听完留言,石滢游魂般飘进浴室,开始刷牙、洗脸,整理仪容。
感情总是捉弄人。卓衣俊对她可谓用心良苦、一往情深,可她却始终无法爱上他。一再地徘徊在对申子龙的苦恋,和自我争斗的矛盾之中,像一个,陷在情感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世事变迁,英雄也终将成为历史人物,有朝一日也会退出历史舞台。
变化莫测的商界,日新月异,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新闻产生。而近来最轰动商界的新闻,便是大名鼎鼎的商界奇人——李振光,及其一手所创的“腾俊”企业的惊人新闻。
据传,年老体衰膝下又没有直系男性血亲继承人的李振光,在日前宣布退位,“腾俊”企业董事长易主,新一代的企业帝王——桓少恺,出现并执掌“腾俊”企业。新旧业主的更替,带动了股市的浪潮风波,久久方歇。
那厢风波不定,这方纹丝不动。“腾俊”企业内部是一阵天翻地覆,“永发”企业这边则沉静如常。
石滢依然盘踞在“永发”企业里做她的副总经理,年终表彰时,像往年一样,石滢不甚关心奖金的多寡,只在乎她年终休假时间的长短,因为她早已计划好要展开一场国外之旅。
正文 第五章 无形的伤痛
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石滢总会感到厌倦。她常常自想,也许她生来就是漂泊的命,永远无法真正安定下来,所以才会走遍了全世界各个角落,依然找不到她命定的属地。不管置身何处,也不管是多么美丽迷人的风景,都无法让她产生归宿感,更别说能让她想永远停留下来。
细雪纷飞的日子里,石滢一身银灰色的冬装,肩上背着一个超大的旅行包,孤身一人走进机场,开始她的异国之旅。
春节日益迫近,各地的旅客开始增多。机场里人山人海,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人。人满为患,让人寸步难行,举步维艰。石滢混在人群中,几乎是被挤上飞机的。找好位子坐下时,她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大冷的天里,她竟还能挤出一身的汗来,可知机场的人群数目之多。
全机的旅客大都成双结队的,只有她一个人是独自上机,甚至连前来送机的人都没有。原本卓衣俊也坚持要来为她送行的,但她早料到机场人多不方便,就不让他送了。
这样飞来飞去地到处游走已经成为她每年的例行公事,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已经习惯了她的特立独行,就连卓衣俊也都不再为此忧心忡忡了。因为每次旅行归来,她总会显得心情颇佳,笑容倍增,而不像平时那样阴沉、冷郁。旅行过后的石滢是比较讨人喜爱,也比较亮眼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每个人都只会鼓励她出国旅游,没有人想过要阻止她的脚步。
在她依窗的位子上坐好,石滢转头看向窗外,那不甚开朗的天空让她的心口沉甸甸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习惯在熟人看不到的地方,放任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之中。不言不语,也不想理会任何人,就只是一个人愣愣地发着呆。脑子里仿佛什么都在想,却也似乎什么都没在想。
“是你?!”狐疑的男声低沉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自怜自艾。
石滢暗吸一口气,忍住被人打断思绪的不悦,没好气地缓缓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邻座已经坐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张令她意想不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男性面孔映入眼帘,那微挑的剑眉隐隐带着几分笑谑,眼前的男人一副惊异的表情。
她霎时间只能瞠目结舌地瞪着那张脸愣在那里,不敢置信天底下竟然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遇到的是谁不好?怎么都没想到偏偏遇上的竟然是那个两次在路边遇上她,还自作主张带她回家的那个臭男人!
第一次见面,他打断了她的伤感情绪;第二次见面,她在他床上醒来;第三次见面又是在她莫名感伤的时候……这个男人可真会挑时间出场,可惜她不会对他心存感激,只会没好气地记恨他的不识趣。
冷冷地哼了一声,石滢略显失礼地回过身去,继续面对窗外的阴沉天空,不打算理会他。
“啧啧……”男人带点讽刺意味地极目打量她,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你这女人真是奇怪,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冻死人的打扮?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够冷了,还老是穿成这样,你是想要造成别人冬季更大的心理压力吗?”
“你……”石滢双目圆睁,她简直无法压抑自己不去反驳此类的嘲讽,“我以为穿衣打扮是我个人的自由,没想到现在是由阁下您来掌管!”
“噢,病猫又变成雌老虎啦!”男人有趣地挑高左眉,挂在嘴角的笑意带上一点兴味,双眼炯亮地停驻在她脸上,“不继续发呆了吗?你还是常常夜游,睡死在路边,然后随随便便跟男人回家吗?”
“你……”石滢涨红脸,心里有气却发不出来。为什么从来没有过的糗事竟然偏偏遇上他?这个男人不趁机报那一晚被她半路踢下车之仇才怪呢。
深吸一口气,石滢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才尽量保持正常的语气说:“谢谢阁下的关心……我很抱歉曾经给您带来麻烦,并霸占了您的床铺一晚。即使我到今天依然并不太明白那晚我是如何出现在您家里的,但我依然很感激您那一晚好心的收留,让我幸免于冷死路边的下场。不过我以为有风度的男士都比较乐于尊重别人的隐私……”
“你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多礼,奇怪的路边小姐,这一点都不像你会说出口的话,简直让我心惊肉跳,感觉很不真实。”男人失笑地看着她压抑的表情,却也不放过可以嘲讽她的机会,毕竟难得有他占上风的时候。
在他的故作一本正经下,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刺眼,“既然之前我们那么有缘,今天又有幸成为邻座,那我们理当互相结识一下……首先请允许我先向女士自我介绍一番,本人姓桓,木亘桓,桓少恺。”
“‘腾俊’企业新任的主事者、刚上任的董事长——桓少恺吗?”石滢心底存疑,脱口问道。因为关心“腾俊”企业的前途,她特意去记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
男人的笑容悄悄地冷却下来,变得有些矜持,仿佛对此很不热衷,“很高兴我已经这么有名了,那么请问你的芳名呢,小姐?”
感觉像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石滢很不喜欢他笑里突然泛起的意味。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纹,她也毫不热心地说:“我叫石滢,不必劳烦阁下您费心,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对于认识名人也没什么兴趣……”
结识陌生人对生性淡漠的她而言,并非什么乐事。她宁可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喜欢和人交往。尤其这个男人又是一副全天下的人都来讨好他的模样,令她更是毫无兴趣。
“石小姐,你真像只长满了刺的刺猬。”男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失笑道,“我承认自己是有点反应过度,但你也没必要反击得这么迅疾有力吧?”
“哼!”石滢冷嗤一声,调转过头转视窗外,不再理会他。自负又自恋的家伙!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搭理他呢。
“……”男人正想再多说些什么,飞机却恰好在这时起飞,空姐走过来提醒了几句,他不得不暂停住口。
一切平静下来后,桓少恺转过头去看看那女人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他摸摸鼻子不想自讨没趣,顺手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公文包,拿出一叠公文,开始批阅起来。
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又新接手一家大企业,一切都得从头做起,连让他喘口气的多余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身外琐事!这位怪怪的路边小姐显然心情不好,那就随她去吧,反正他也还有好多事要忙。
在两人的沉默中,飞机平稳地朝前方飞行。沿途两人都不再交谈,桓少恺忙着埋头于公文堆中,石滢则是没人打扰乐得清净。平时她就不是多话的人,现在更不想理会身边这个让她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感的男人。
从天明到天黑,两人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桓少恺批阅完一大叠公文,不知何时又经重新换上了另外一叠。石滢则是瞪着窗外,发了半天的愣,直至两眼酸痛,疲倦袭来,笼罩住她的意识。
敌不过浓浓的睡意,她的眼皮不听控制地耷拉了下来,一颗头也悄悄垂落。无法伸展的身躯困在位子上,她靠着窗沿不住地点头,七神出窍,不知今夕是何年。
桓少恺莫名微笑地看着依在窗边睡意朦胧的女人,冷睇她失衡的身子在位子上翻覆不定,俏脸上秀眉紧蹙,连那抹红唇也抿得紧紧的,仿佛很不满意似的。
颇觉好笑又好气之下,他真想不去理会那个不知感激又满身是刺的怪女人,只是他的眼角总像自有主张般不时地向她扫去。不知怎的,从那两晚在荒野路边遇到她,再在自家公司见过她几次不同的面目之后,他就是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
有时他暗自心想:也许是那晚承蒙她那样待他,让他终身难忘吧,所以才会这么深刻地记住她,并在之后莫名地关注她。而今又再一次和她相遇了,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莫名的惊喜的。
偷瞄了好一会,他终究还是抗拒不过自己的心理,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腾出双手来不由自主地把她揽到身侧,一手环住她的肩,让那颗无依的头能伏靠在自己肩上。
手才一碰到她的脸颊,他便发觉这女人的体温冰冷得像是死人。犹记得那晚在路边捡到她时,也是冷得让人以为她早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现在看来应该是她的体质有问题。
这种身体也敢在大冷的天里跑到路边去睡觉,简直是在找死!忍不住用手指敲敲她的脑袋瓜子,桓少恺莫名地有点生气她的自虐。
招手示意一旁候着的空姐送来一条毛毯,他细心地调整好她的睡姿,让她得以安安稳稳地入眠。不怀好意地低睨着睡得深沉的女人,他开始坏心地期待她醒来时,发现两人又缠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了?只怕又是飞也似的逃走,连感谢也不说一声吧——
睡得迷迷糊糊的石滢,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翻了个身,原本睡不安稳的位子竟然变得舒适起来。感觉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大床上,她不由得舒了口气,满意地伸手搂近床头的大抱枕,继续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
突然间被抱住的桓少恺,微笑地低头察看那个早已自动自发地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的女人,几丝笑意隐隐泛上他的嘴角,一股陌生的情感悄悄地涌上了心头,他翻阅文件的动作下意识地放轻放柔。
也许他真是中了某种感情的毒也说不定,要不他怎么会独独对怀中的这个怪女人放不下?初见那晚,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深更半夜地出现在荒野很奇怪,虽然她一直对他心存挑衅,但毕竟还是让他搭了顺风车回到市区求援。就算那时她的表情不太乐意,但也终究是救了他一回,否则他要想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获救,只怕没那么容易。
接着是在自家公司看到她的身影,才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竟然是“永发”企业的企划部副总经理。这么年轻的女性,要攀上那个高位并不简单。直至有幸旁听到她上台代表“永发”企业进行企划案的解说,他才知道她确实有点真材实料。
待到那晚在路上捡到她,并把她带回家休息,他发现原来那个一开始就百毒不侵似的怪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楚楚可怜得让人看了心痛。
感情这回事真的很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想过竟然会遇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更没有想过会对她动心。但偏偏就遇上了她,还一再莫名其妙地为她心疼,狠不下心来不理她,也割舍不下那张冰冷的俏脸。这就是感情吧?无须理由,没有道理地就是为她挂心——哪怕她压根儿就不想和他有所交集。
沉溺在梦中的石滢,感伤并不比醒时少。她一连做了好几个梦,梦境不断地转换,梦里梦外尽是申子龙充满愧疚和心疼的眼神,还有卓衣俊那猛烈得足以撕裂她的心肺的感情。两个男人的影像不断地在梦里飞来飞去,让她无所适从,难以自持。满怀的凄怆悄悄地弥漫开来,心痛的感觉慢慢充塞在她的胸臆间,细碎的悲鸣不知不觉逸出她的唇瓣,无法掩饰的泪水滑下她紧闭的眼帘。她用力抱紧手中的抱枕,把满脸的悲伤深埋入温暖的角落里。
怀中人睡梦中不加掩饰的举动,拧疼了桓少恺的心,胸前慢慢化开的湿意,仿佛也润透了他的心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人,他觉得胸膛里跳动的心脏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似的。一股灼热从他的颈部蔓延上来,烧烫了他的面颊。
为什么这个女人睡着时总是一副凄切哀伤的神情?为什么她连梦中都禁不住泪流满面?是谁?是谁曾经伤害了她,把她这么一个外表坚强的女人伤得这么深这么重?而他,还来得及缝补她心灵的伤口吗?
“……滢,石滢……该下机了……”低低沉沉的男声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在石滢的耳边醉人地轻唤着,仿佛在宠溺心爱的人般,让她眷恋不已。
迷蒙之中仿佛有人正在轻柔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把她硬生生地扯离梦境。不悦地蹙紧眉头,石滢费力地睁开双眼,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和梦境迥然相异的现实,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依然沉浸在梦中还是已经清醒了过来?
“想下飞机了吗?还是你想继续睡下去?那我就牺牲一点为你代步好了。”隐隐泛笑的男声就响自她的耳边,一旁还传来几个空姐低低窃笑的声音。
石滢茫然的视线由低到高一路向上仰视看到几个正在一旁做事的空姐掩嘴而笑,映入她眼帘的机位全都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她的视线仰到最高点,发现一张满含笑意的男性脸庞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那刀刻般的脸廓近得让她几乎能够清楚地数出那上面的每一根寒毛。
吓了一跳,她猛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条毛毯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滑落下来,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和邻座的讨厌男人纠缠在了一起。光是想象就可以得知,那样的情景在旁人眼中会有多暧昧,难怪刚刚那些空姐会那样窃笑!只怕连全机的人都误会了吧。
“你!”石滢恼羞成怒,愤愤地瞪着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脸上可恶的笑容。心中满是不知该对他还是对自己的怒气,银牙一咬,她头一甩,抢先就跑下飞机,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讨厌的男人,她是明明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好地睡她的觉,谁让他自作多情来管她的闲事了?!
叹息地摇摇头,桓少恺起身跟在她身后下机,看着她背着个大包包活像身后有鬼追赶似的,游鱼般穿梭在人群中,飞快地逃离机场,也再一次逃离他身旁。他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女人总是一副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的模样,难道她就没有细想过她为什么能睡得这么安稳吗?他的两次大方牺牲至少应该赢得她的一点感激吧?
在机场外招了一辆的车,石滢一上车就报出要落脚的地点,然后任由车子把她带离飞机场。直至找到了早已预定好的饭店,确定摆脱了那个讨厌的男人,她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匆匆逃离飞机场,石滢的脑海里还残存着梦里的影像,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轻松起来。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之后方知珍贵?当听到申子龙和许丽茹要结婚的消息时,她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撕裂了开来,要不是身边有一群好朋友日夜地陪伴着她,她想自己一定会失控地做出令所有人都失望的事来。
之后,卓衣俊出现了,费尽苦心,猛烈地追求着她。她也曾想过,申子龙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来了,她应该让自己试着去接受其他的男人,尤其是像卓衣俊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努力过了,她无法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去爱他。
她常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为什么无法舍弃对申子龙的感情?为什么不爱上卓衣俊?为什么她还要被已成定局的事实束缚?放不开的是因为她自己不想放开?还是她在内心深处下意识地为自己找寻一个自虐的理由?
正文 第六章 风速
结束了权钱交易下充满了虚伪和吹捧的饭局,带着又一份成功签订的合约,桓少恺走出饭店,投入寒夜凄迷的怀抱里。
站在街头展目四顾白雪飘零的世界,几盏路灯在雪夜中散射着冷冷的光芒,寂静无人的街头,冷清得像是被雪花活埋过无人幸存的孤城。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个两次迫不及待地逃开的女人。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不知她隐身何处?会不会又跑到哪条路边去呆坐到睡死在雪地里?
一个在工作时冷静过人、能力十足的女人,一个脆弱却故作坚强的怪女人。睡着时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在清醒时敏感得像只带刺的刺猬。两种极端的性格,两种不同的面貌,在她的身上糅合成一股绝望的冰冷,让人为她心折不已……
远远的,一道强力的车灯照射过来,桓少恺停立在路一旁,回头看向急速驶来的重型摩托车。从车上骑士纤长的体型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年轻的女郎,在冰冷路灯的照射下,衬得她银灰色的紧身骑装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酷。在她身后摇曳成弧的银灰披风,衬托着一头飞扬的青丝,挟着一种嚣张的气势,牢牢地吸引住路人的目光。
赛车型的摩托车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在扫过桓少恺而去时,突地急转回头在他身旁戛然而止,车轮重重地刮擦过路面,一股橡胶的焦味扑入桓少恺鼻中。车上骑士脱下银灰色的头盔,露出一张略带冷漠的女性脸庞。一双妙目含怒带怨,似乎很不甘愿停下车来,那满身的冰寒气息冷得扎人——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怪女人?!
“石滢,你……”桓少恺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一股惊喜涌上心头,难道连她也知道他在想她吗?还是老天特别厚爱他?
“要上来吗?我可以送你一程。虽然没有你的高级轿车舒服,却比你步行快得多。”端坐在机车上的石滢冷淡地说着,没有看向他,双眼下意识地望向别处,表情有些压抑的不甘愿。要不是想到自己多少欠了他人情,她才不想理会他呢。
“为什么不?”喜不自胜的桓少恺几乎没有多作考虑,很自动地上了车。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老天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特意把他心心念念的人儿送到面前来了。也幸好这女人没有想象中那样不知感激,总算他两次的大方牺牲没有白费,现在终于迎来了甜美的回报。
“坐好,要走了。”石滢的声音从前面冷冷地传来,打断桓少恺自我陶醉的神思。
车子突然向前冲出的惯性,让他的双手更有理由紧抱住面前的纤腰,紧紧地、舒心地抱住她纤柔的身子。他发自真心地露出微笑,呵呵,如果早知道光是在路上闲荡就能遇上她,他就不会白白浪费近半个月的时间了。
纤合度的腰肢,裹在紧身的皮大衣和银色大披风之下,被他的两只大手牢牢地环抱住,像是从此再也离不开他的怀抱了似的。那种亲密贴近的触感分外美好,激得桓少恺心中柔情荡漾,不由得更把身子倚近石滢,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拥在怀里,用他宽阔的胸膛紧紧地贴住她的背,把头也稍嫌过分地压低倚上她挺直的肩颈之上。心想可能少不了她的一些怪罪吧,但这一刻的感觉如此美好,让他忍不住心存幻想……
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是不是只想紧紧地抱住那个人,再也不想让她到任何地方去……只想和她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偎依直到永远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现在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让他能一直这样拥抱着她。
前方的石滢,被身后男人过分的举动弄得很不舒服。前两次是因为她睡迷糊了,意识不清才会错把他的胸膛当依靠。现在她头脑清醒,更强烈地意识到这是个可谓之为陌生人的男人,她发自内心地抗拒和陌生男人、尤其是身后这个和她犯冲的男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请阁下手下留情,松开一些,让我行动便利些,我会很感激……”石滢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出声示意那个该死的男人不要太过分了。
漫天的雪花随着强风扑面打来,虽然有头盔护着让脸部免于直接受袭,但也给了桓少恺更好的耍赖理由。趁机把头盔下的脸埋进她展露在头盔外的秀发中,他不甚满意但尚能接受地吸入她淡淡的发香。
对她的话听而不闻,他只肯把手劲放松了些,以免她不顾危险让两人出了意外。却故意把整个身子更贴近了她,直到几乎能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在心中暗自窃笑的同时,他不忘伪装出困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清!”
可恶的男人!石滢在心中切齿暗骂,只好暗中把车速提高了一倍,以期能早些甩开这个瘟神。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身后装傻的男人踢下车。而现在,她只能怪自己不该一时良心大发,再一次让他搭乘她的顺风车。
时间再迟缓也有结束的时候,路途再漫长也有抵达终点的时候。即使桓少恺宁愿永远也没有终点,但石滢最后还是把他送到了他落脚的酒店。
慢吞吞、不甘不愿地下了车,桓少恺正想找个借口,再和她相处一会儿——最好是能拐她去吃点东西或喝点什么的。却发现那个女人早已停好车,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酒店专用的电梯间,他连忙撒开大步跟了上去。
“你也住这家酒店吗?”他看着她熟练地按下在他的房间下两层的数字键,疑惑地发问。有这么巧吗?她竟然也住在同一家酒店?老天真的这么眷顾他?但是如果她也住在这家酒店里,那这半个多月来,他没道理没碰到过她。
“不!”石滢冷淡地扫他一眼,走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处站定,摆明了不想理会他,“我来找朋友。”
“哦。”桓少恺有点失望,原来她真不住这里呀。真是遗憾!他还正想着两人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好处呢。
“你的朋友是男还是女?说不定我认识呢。”他厚着脸皮挪身趋近她,假装看不见她一脸厌恶自己的表情。
“是男是女不劳你费心,我自己找得到!”石滢冷嗤一声,把头调向门口方向,眼睛盯着闪动的数字键,不想再搭理他。桓少恺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石滢按下的楼层已经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石滢冷冷地越过他的身旁,走出了电梯间。桓少恺差点儿忍不住想追上去,可是一想到她脸上冷得扎人的表情,他还是决定放弃了。
今天他已经招惹她太多了,再过分下去,只怕那个怪女人会从此把他当凶神恶煞看待,那他以后可就难接近她了。唉,这怪女人还真是个难以讨好的女人,清醒时冷淡得扎人,一点儿都不可爱。他还是觉得睡死了的她比较脆弱,讨人怜爱。
石滢走出酒店大门,身边跟着的是排开公事大老远追过来的卓衣俊。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推出她的重型摩托车,石滢跨坐上去,卓衣俊也随之跨上车,从后面亲密地搂住她的腰身。摩托车的呼啸声响彻街道,绝尘而去。
酒店里,桓少恺咬着一口钢牙,冷冷地站在他的房间附设的阴暗阳台上,目送着楼下那两个人亲密地离去。一股郁火烧灼在他的胸口,他紧握的双手差点把阳台的栏杆捏成粉碎。
当你发现所爱的人原来已经有了别的爱人,你的心情如何?是愤怒、嫉妒?还是沮丧?为什么她爱的不是我?为什么她不爱上我?你是不是也会这样问自己?那么答案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他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传上来?
“石滢,你什么时候才回国?”卓衣俊把握难得的机会,紧紧地拥住她,暗自压下心中的怨叹,附唇在她耳际发问。
平日里因为太过清楚她扎人的脾气,所以就算心中有所妄想他也不敢太过分。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敢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亲密地环住她。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样的拥抱根本无法让他满足。
“休假结束之后。”石滢专心地驾着车,勉强容忍他故意营造出来的亲昵。
比起刚刚那个男人的过分举止,卓衣俊算是相当识情识趣。他一向细心体贴,对她在言行举止上都十分注意拿捏分寸。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无法爱上他,却也无法不喜欢他这个人的原因。
而那个姓桓的男人不是在她最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出现,就是刚好多管闲事地帮了她,然后还想向她讨回人情。而且她讨厌他那种仿佛看穿了她的表情,还有他越来越让人不安的眼神。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倒霉地碰上那个男人?还很不幸地好几次和他扯在了一起。
“还要一个月啊,你不能提前回国吗?我很想也留下来陪陪你,可是我真的抽不出太多时间。”卓衣俊无奈地轻叹。
认识近五年,石滢总是这样,像一阵无法掌控的风。她飘忽的脚步总让人捉摸不定,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爱上的偏偏是这种女人?如果是平常一点的女人,他也就不需这么费心费力了。
“不要为了我耽误公事,我自己一个人也会玩得很开心,你不用浪费时间陪我。”石滢委婉地拒绝他的好意。
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到处游走,也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流浪在异国他乡。如果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反而会不习惯。
“我会很想你的。你要早些回国呵……”卓衣俊在她耳边低低地倾诉着自己满腔的深情,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胸口即将决堤的汹涌情潮。
“嗯……”石滢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几不可闻。
一股矛盾的冲突充塞在她的心口,她最害怕的就是听到他这么说。他的深情她知道,可是却给不起他想要的。她痛恨自己无法爱他,更痛恨自己只能加深他的痛苦。
漫天飞舞的雪花,层层地覆盖着山头、道路、房屋及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强劲的北风夹杂着莹白的雪片,扑打在行路人的脸上,连轿车前方的玻璃都蒙上了层层的雪花,难以看清前方的路况。
这种日子只适合躲在家中偷闲,冒险出门的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更别提还想出远门了。
驾着海外分公司特意为他准备的高性能越野车,桓少恺驶向未来三天内为了慰劳自己的辛苦而特意租下的度假小屋,准备度过他在异国他乡孤零零、冷清清的春节。
自接下“腾俊”企业的董事长一职以来,他的工作量比之以往激增百倍。由于新旧帝王易主,及企业内部的人事任命等问题,非一日之计可以理清。所有一切这些事务他都得从头做起,细心谨慎,不敢一事或漏。要想赢得企业上下全体员工的信任,不干出些成绩是难以服众的。幸好他一向够坚韧又耐力十足,整整煎熬了大半年,他终于不负李老董事长的厚望,初步稳定了“腾俊”企业上下全体员工的人心,确立了自己的威信。而接下来的一切,就只剩下时间上的问题了。
操劳了大半年,最后连春节都没法赶回家过,忙里偷闲的他想念家人之余,只好排开公事给自己放三天的假,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休养,过个不想过劳死的春节,当作犒劳自己大半年来的努力。
只是这儿的分公司负责人似乎有点太过深入地领会了他的话外之意了,也许当真给他找了个建在深山老林里的度假小屋了。因为他已经在大风雪中开了整整四个小时的车了,而且前方的道路两旁的景物也越来越荒凉,几乎没有人烟了,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如果半路上还会遇见几只野兽,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光秃秃的残山剩岭上满是积雪,白花花的一片,和灰白的天空连成一线。路面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车子行驶在上面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驶,深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出路面酿成车祸。
行驶了老半天,地图上的那座小木屋仍然没有出现,桓少恺不得不怀疑起这些老外是不是真的弄不懂中国人的幽默?他们不会真的以为他想不开了,要找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躲起来吧?
风雪越来越大,才午后三四点的光景,天幕已经一片灰蒙蒙的。前方道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多,桓少恺不得不睁大双眼,咬紧牙关全神贯注在手下的方向盘上,才能勉强保持车身行驶在路面上。否则真要不小心滑出路面,再倒霉一些滑进路旁某个不知名的坑洞里,要想在这种鬼地方找人来救援,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拐过几个弯,远远的,似乎可以看到前方的半山腰上,出现了一排类似地图上特意标明的度假小屋。覆盖在白雪下的灰黄前廊下,悬挂着一排排的小灯泡。晕红的灯光,暖暖地在这风雪天里闪烁,让路上苦命的行人感激地想朝着它飞奔而去。
桓少恺精神一振,一丝微笑也浮上了唇际。也许未来三天的假期还不算太令人失望,虽然这小屋偏僻了点,但只要有人为他准备好了足够三天的食物,并且保证小屋坚固得可以遮挡风雪,里面还有个温暖的壁炉,其他的再怎么样他都可以接受了。
心情放飞的同时,桓少恺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做他接下来的三天的假期计划安排。在这荒山野外的小木屋里,实在也没什么好的消遣,可能最好的活动莫过于睡觉和发呆了。
他事先已经决定好这三天内不接触任何公务,所以早就安排好一切事务,空手来到这里度假。就算现在的度假地点和他原本设想的有所出入,他还是不打算再去接触那些快要压死人的公文。
也许他过去一向视为浪费生命的睡觉与发呆,可以列入此次的假期活动计划中。姑且就把它当成一种奢侈的享受吧,毕竟人生总是需要一些不同的变化,才能增添生活情趣的。就算大忙人如他,也不例外地觉得生活得太过劳累了,需要适当的放松。
只是,独自一人过年,总会有点孤单寂寞。家人是见不到了,连那个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怪女人——石滢,也从那天在酒店分别后,再也没机会遇上她。
不知那个女人是已经跟着那个幸运的家伙回国了,还是又流落到哪条街上去吹冷风了?他虽然也心里明知自己是注定没有机会了,因为凭那个怪女人的别扭个性,若她和那天晚上的那个幸运家伙没有一定的熟稔关系,她是不可能和他那般亲热的。她不就好几次把他桓少恺当瘟神看,全然不顾他曾经帮过她几回吗?
回想起来,他和她两人自初次相遇以来,似乎就没有机会好好地相处过。每一次总是不欢而散,纵然他从未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若要认真追究起来,就只有飞机上的那次交谈可能让她反应过度了些,可是最后他不是也已经将功赎罪过了吗?但石滢那个怪女人就是从来都不肯给他好脸色,那晚却肯前去酒店找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而且两人那么亲密,还彻夜不归,让他差点一个人气炸在他房外的阳台上。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很恼人,一旦滋长起来,就谁也没办法遏止了。就像近日的他,夜夜都在入梦前告诫自己:忘了那个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女人吧。可却每每在梦醒时分,想起她此时不知正在何处,是窝在那个男人温暖的怀抱里,还是又游荡在哪条无人的街头?
越是想要忘了她,就越是加倍地想她。甚至有时候好想不顾一切地冲上街头去找寻她,更不要说无数次地差点忍不住设想着,要不择手段地从那男人手里抢过她……
呵,真是有点疯狂了!桓少恺自我解嘲着,心思不由得又飘到了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怪女人身上。
正文 第七章 心计
恍惚间,前方的道路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引得桓少恺心中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行驶向前,不住地觑空望向那堆蠕动的雪堆。
距离越拉越近,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全身覆满白雪的怪人。那人正背对着来路的方向,在路旁那堆高及腰部的积雪里不知做些什么。依照身上雪花堆积的程度,可以断定这人在这大风雪中待的时间只怕不短。
真是个怪人!大风雪的天气不好好躲在家里,偏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找死。车子越驶越近,那个怪人似乎也听到了车声,回身向他的方向走来。
看看路旁的雪堆里隐约露出半截黑色的皮质硬物,再加上雪堆的形状,桓少恺也隐约能猜出这是什么一回事了。
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停下来帮忙,那个怪人已经趋进他的车窗,脱下头上覆满冰雪的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被寒气冻紫的俏脸上,漾着一抹倔强与冷凝——不正是让他牵肠挂肚的怪女人?!
来不及多想,桓少恺紧急刹了车,打开车门走下来,心里的念头挺复杂的,一时不知该庆幸自己又见到了她,还是该气愤她又这般不知危险地到处乱跑?要知道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她怎能这般没有危险意识!“石滢,你怎么又大雪天地跑到这种鬼地方来?车子被困住了吧?”暗自无力地叹口气,他真想好好骂她几句。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看清眼前男人的脸,石滢原先的打算全没了。她没好气地重新戴上头盔,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被埋在雪堆里的重型摩托车旁,不信邪地想要再试几次。宁可靠自己,她也不想再欠这男人人情。
桓少恺跟过去,冷眼旁观她弄了老半天,断定她今天是别指望那辆机车会争气了。
“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石滢。这种天气,就算它没有出故障,你也没办法再骑着了,大雪会把它的轮子给吞没的。”他摇头轻笑着点破她的窘境。
无奈地放弃挣扎,石滢咬咬牙,伸手向他问道:“你的手机呢?能不能借给我打个电话找人帮忙?”
直到现在,她才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躲卓衣俊,一气之下连手机也丢在饭店里不带出来。在这人迹罕至的鬼地方出状况,真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对不会伸手向这个男人求助。
“对不起,我出门太急,忘了带手机了。”桓少恺面不改色地撒下弥天大谎。
忆起大衣口袋里早已呈关机状态的手机,笑意染上他的眉际。真该感谢老天对他的惠顾,知道他正想着这女人,特意好心地把她引到面前来一解相思。虽说他已经注定没机会赢得芳心,但在这样的大年里,有她暂时的陪伴,也足够让他日后回味了。机会这么难得,他怎么可能会那么笨地提供便利,让她再次逃离他的身边?
“那你的车子借我一用?”石滢依旧以冷静的口吻向他打着商量。
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她不得不低头。虽然她相当反感他唇边那抹别有意味的微笑,但她还是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尽量口气缓和些。即使再怎么讨厌他,在这有求于他的时刻,怎样也不能轻易地表露出来。
“可是我要赶着回家休息了,累了一天,我可不想再待在这大雪天里吹风。”桓少恺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地一下子打碎她的念头。举手指向不远处山腰上的度假小屋,他介绍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我未来三天的家,挺温暖漂亮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你也上去坐坐,那里面一定会有热呼呼的咖啡,等着招待你这位远方来的贵客。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你需要的电话呢。”
这样冰冷的天气里,想必她已经冻僵了,所以他不惜以利相诱。只要能说得动她走进他的度假小屋,要留住她一时半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石滢依言看向半山腰上的小屋,那在灰白天幕下散发着晕红暖光的廊灯,无限吸引她早就冻僵麻木了的身体,也让她忍不住怀念起火红的炉火来。
缓下口气,石滢言不由衷地接受了他的诱惑,“好吧,那就暂时打扰一下,我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没关系,你想要待多久都可以,我是个很好客的主人,我保证没有人赶你走。”桓少恺得偿所愿,好心情地面含会心的微笑,恭迎佳人上车。这一刻,他在心中再次感谢老天对他的恩宠。
胡乱地拍掉身上层层的积雪,石滢脱下沉重的头盔,坐进温暖的车内。直到阵阵温暖的气息拂上她冰冷的面颊,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冻僵得多么严重,甚至连手脚都麻木无知觉了,真该庆幸她僵掉了的嘴唇刚刚还能清晰地吐出一堆话来。若让卓衣俊得知她现在的处境,回去后只怕又免不了一番叨念了。
带着被拐的石滢来到小屋,桓少恺掏出事先拿到的钥匙打开小巧的银质锁,轻轻推开雅致的木门,他非常满意入目的一切。侧退一步让石滢直面屋内的温暖,他诚心诚意地向她鞠躬示意:“欢迎来到我温暖可爱的小家,希望一切能令您满意。”
屋内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可见分公司的人早已为他准备好一切,恭迎他的大驾光临了。火红的火光照亮室内的每个角落,烘得屋内暖乎乎的,诱惑着屋外受寒的旅人。几张靠背椅面对着壁炉整齐地摆放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毛地毯,一切显得那么温馨甜蜜。
桓少恺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他和他的怪女人,将怎样甜蜜地在这里消磨时光了。
“请问电话在哪里?”石滢走到壁炉站定前,随手脱下皮手套,就着炉火烘烤她早已冻僵发紫的双手,用她冷冰冰的问话戳破他的美梦。
好心情地放下手中的行李,桓少恺随手关上木门,把呼啸的风雪拒之门外,“看到这么温暖的炉火,你不觉得先舒缓一下你冻僵麻木的手脚才是最重要的吗?毕竟这场风雪短时间内看起来并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你的手也只怕已经拿不住电话了吧?”
沉默地看着壁炉内烧得正旺的火,想到饭店里卓衣俊那让她无法回应的深情,石滢也不再急着想回去了。正如这男人所说的,短时间内这场风雪是难以停下的,这种天气只怕没有人肯来这种鬼地方拯救她故障的摩托车。
与其在外面忍受风雪,看在温暖的炉火的分上,她宁可忍受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要走也至少要等她暖和了身子,打过电话找到救援的人手再走也不迟。
脱掉她早已被风雪浸湿的外套,石滢为自己选了一张最近壁炉的靠背椅做支撑,席地盘腿坐在高级的纯羊毛地毯上。靠背椅虽然也很舒服,但她一向偏爱坐地上,何况这儿的地毯看起来又特别温暖舒适。
无声地含笑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桓少恺再次领悟到自己爱上的女人有点怪异。毕竟会有多少个女性像她这样随性而不计形象的?他猜想她一定不是有意只在他面前这样做。看她的表现,自然得就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一点儿都不计较他的看法。更别提她平时总爱到处溜达,随意在路旁独坐了。也许这女人压根儿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走到小屋附设的小型吧台前,他找出一瓶酒,拿来两个杯子,为两人倒了两杯暖身酒,端着酒杯走到她身旁,“要不要来一杯暖暖身子?”
石滢不置可否地伸手接过,慢慢啜饮起来。她的视线仍是胶着在旺红的炉火上,自始至终懒得施舍给他一眼。
不在意地会心微笑着,桓少恺也学她选了一张靠背椅席地坐下。缓缓地舒展脱掉了厚重外套的修长身躯,他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叹着:“到家的感觉真好,不用再冒着风雪小心翼翼地开车,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此告别这可爱的世界……直到现在坐在了温暖的壁炉前,回想起刚刚的大风雪,才发现自己熬过了人间的一大酷刑。”
口中品尝着甘醇美酒,两眼紧盯温暖的炉火,石滢仿佛听不到耳边的话语,静默着没有出声。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桓少恺心中也不在意。毕竟老天能体谅他的相思,肯把他心中的人儿送来身边相伴,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他不想再去计较太多别的什么了。舒心地笑着,他也安静下来品尝着手中似乎分外甜美的醇酒,不再开口说话。
屋内一片静谧,两人静静地啜饮杯中美酒,享受炉火温暖的烘烤,谁也不想去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祥和。
喝完一杯酒,石滢把空杯交到桓少恺伸过来的手上,并摇头示意不再添加。她在炉火前蜷起渐渐恢复知觉的四肢,把下巴支放到曲起的膝盖上,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火光,怔怔地发起呆来。
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周身渐渐笼罩在一股暖意里,刚才的大风雪所带来的寒气也一点一滴地慢慢蒸发不见了。疲惫的身心一旦放松下来,一股倦意便不知不觉地袭上她,眼皮禁不住慢慢地往下滑,越来越沉重,终于渐渐地闭合了起来。
桓少恺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很明显地已经进入甜美梦乡的女人,看她依偎在火红的炉火边,垂着秀发披覆的头,静静地睡着,渐渐褪去了清醒时的满身利刺,柔和得像一个深埋在他心中的梦幻。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啊,平日总是满身的冰渣与利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柔弱得让他想拥在怀里疼爱。
究竟他那晚在酒店的阳台上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她的爱人?如果是,会有哪个男人任由自己心爱的女人像无依的孤魂般到处游荡,甚至放任她独身夜游不肯回家吗?难道她和那家伙之间有了问题?还是那家伙其实并不是她心爱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和他同样处境的可怜男人?但如果不是她的爱人,那个男人又凭什么让她亲自到酒店找他?凭什么和她那么亲密?连他这个曾对她施过一些小恩小惠的人,都赢不来她一些些的好脸色,不是吗?
脑中的思绪不断翻转,搅得桓少恺心中一团糟乱。那个男人模糊的影像,还有石滢那晚柔顺亲热地同那男人谈笑的模样,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搅动浮现,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恼人的虫子啃噬般,痒痛不堪,嫉妒不已。
翻个身惊醒过来,石滢一睁眼看到眼前燃烧的炉火,还有头顶上方陌生的景物,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睡着了。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她的眼中,身下暖乎乎的纯毛地毯几乎让她不愿坐起身来。壁炉里的火依然在熊熊地燃烧着,她的身上被人盖上了一床轻柔的羽被,不用猜她也知道又是那个男人多事的好心之举。不过她不讨厌就是了,撇开那个男人讨人嫌的个性不谈,在照顾人方面,他倒是做得不错,这一点由他几次照顾她这个算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就可以看出。
空气里飘荡着火锅料理特有的清香,让饥肠辘辘的石滢几乎以为是自己饿过头了,竟开始产生起幻觉来。慢慢地坐起身,石滢转头四顾找寻那个多事的男人的身影。
在小屋的另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置着一个圆形的砂锅。热气和料理的香气不停地自砂锅内蒸腾而出,飘散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引诱得人体内的馋虫纷纷造反。而那个她要找的男人就坐在锅旁,背对着她,轻手轻脚地往锅里添加佐料,俨然一副大厨的模样。
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忙乎中的桓少恺转过头望向壁炉方向,正好迎上石滢探视的目光,他不由得漾出一脸的笑,“你醒了?饿了吗?我弄了一些吃的,快过来尝尝吧。”
真该感谢老天让她睡着了,而且还一觉到天黑,省了他挖空心思想着该怎样把她留下来的力气。否则依这怪女人的脾气,他也没多大把握说得动她。
确实是饿坏了,石滢没作推却,站起身走向饭菜发香的地方。接过他盛好递过来的一小碗米饭,她心中暗想着:在这异国他乡的,要想吃到纯正的中国饭菜可不容易。没等他多做招呼,她自动自发地就着手中的饭吃起来。
桓少恺殷勤地为她布菜舀汤,心中美滋滋的,嘴上说着:“这可是我们的年夜饭,现在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也是我们中国人传统的团圆佳节,在这异国他乡里,我们两人能凑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也算得上有缘……希望我的手艺还让你满意。”
扒着碗里的大米饭,看看锅里鲜美的火锅料理,石滢半信半疑,“你自己做的?”
不是有人帮忙准备好的?像他这种一看就不是在厨房里出入的人物会做饭?会不会根本不能吃?
似乎看得出她心里的猜疑,桓少恺自信地笑道:“当然是我亲手做的,而且你放心,绝对能吃,不信你尝尝看!”
依言夹起一根青菜,石滢在他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放进嘴中咀嚼,心中暗想都饿得快瘫了,就算再怎么难吃她也能吃下去的。幸好入喉的青菜还挺美味可口的,看不出这男人还挺会做菜。不动声色地扒饭夹菜,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却不作任何评价。
“怎么样?还可以吃吧?”桓少恺看她又夹了好几根青菜进碗,忙追讨自己应得的嘉奖。
不太乐意地点点头,换来他一脸的得意,石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径自埋头填饱自己的肚皮,不再理会他,免得他飘上天了。
洋洋自得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桓少恺心满意足地在自己心爱的怪女人的陪伴下,享受着这一顿难得的年夜饭。虽然这怪女人醒来后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饭桌上更没有笑语相伴,但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亲手做的饭菜,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单纯的幸福……
饭菜半饱后,他打开手边早就准备好的醇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笑意盈盈地递给她一杯,“今晚是个特殊的夜晚,不应该少了美酒……来,让我们举杯祝愿来年行好运……”
石滢接过酒杯,和他轻轻相撞,这才诚心诚意地对他说:“谢谢你的招待……虽然我们每一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但我仍然要感谢你今晚的这一餐。”
“我也感谢你肯在这荒郊野外陪我吃这顿年夜饭。”桓少恺笑着为两人又重新添满酒,“过去的不愉快今晚就把它都忘了吧……希望今晚以后我们能用全新的态度相互对待。”
石滢终于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希望以后再遇见你时,我不再总是那么狼狈。”
说说笑笑中,两人很快地解决了一瓶酒,桓少恺起身又重新开了一瓶。自第一次相遇以来,两人首次相处得这么平和融洽。
石滢依然话题不多,但脸上添了些笑容。看到她笑开来,桓少恺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兴奋激动得频频拉开话题,不停地为两人添酒布菜。难得的,石滢也没有制止他,于是两人直喝到两眼迷茫,再也喝不下为止。
当石滢第一个宣布她吃够了的时候,桓少恺也发现自己的胃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两人移师回到壁炉前,石滢继续盘踞在她的老地方坐定,桓少恺则挪近了她,两人毗邻而坐,留下角落里那一地的残局无人理会。
“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总喜欢做些异于常人的事……”桓少恺含含糊糊地叨念着在他心底收藏了很久的话。
在这吃饱喝足,大脑迷糊的时刻,他的心思可转不了弯,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才可恶!每次遇上你都没有好事。”石滢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回敬他,开始翻起旧账来。
“喂,你可要说清楚,我哪一次不是好心好意地帮你?半夜怕你冷死在路边,好心把你带回家,还大方地让出我的大床让你舒服地一觉到天亮;在飞机上给你抱着当抱枕擦眼泪;今天又好心地招待你吃年夜饭……倒是你,每次都是利用完我就走人,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你也是半路就把我踢下车了。”桓少恺越回想就越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很吃亏。
“哼,那都是你自找的,可从来没有人叫你这么做,是你自己多事。”石滢毫不领情地冷笑反击他。笑话,他以为他是她的什么大恩人啊?她可从来都不感激他的多事!
桓少恺气得强力睁大他迷蒙的醉眼,用尽力气瞪着那个怪女人朦胧的身影,不满地咕哝着:“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心救你,你还怪我多事……”
正说着却见那女人身子倾斜着滑下依着的椅腿,缓缓地趴倒在地毯上不动了。不悦地瞪视着,他心知她一定是又睡着了,压根不理会他说到一半的话题。
他在心下有些好奇她哪里来的本事,仿佛不管处身何处都能很快入睡般,一点都不受外界影响。
坐在原地看着她,他感到自己的眼皮也威胁着快要耷拉下来了。甩甩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的清醒,桓少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挣扎着拉起她软绵绵的身躯,想要把她拉到床上安放。他可不想让她在薄薄的地毯上睡一夜,睡出病来。
两脚打着漂,桓少恺觉得自己仿佛浮在云端,大脑里的意识不太清楚,似乎无力再控制全身的神经系统。他一个拿捏不准,差点连人带椅地倒在那个早已睡死的怪女人身上。
强撑着把她弄上床躺好,桓少恺也快撑不住了。从床的另一边爬上床,他口中唠叨着:“这一次我可不会把整张床都让给你了,我只有这张床了,只能借给你一半。”
眯着一双醉眼凑近醉死不省人事的怪女人,他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暗暗奇怪这张平时紧绷得像冰块似的脸,摸起来竟然也这么柔软滑溜,感觉棒极了。心中咕哝着,他忍不住把脸凑上前去,偷偷地亲了那柔滑的面颊一口,牙齿痒得差点想用力咬下一个印子。
一只手坏心地拉扯了一下她耳边的秀发,看到她在睡梦中蹙起眉头,他这才倒回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泛着舒心的微笑,沉沉地睡去。
正文 第八章 错爱
从绵长而甜美的梦中醒来,石滢的嘴角还泛着暌违多时的微笑。心情莫名好得出奇,记忆中,她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甜美了。
懒洋洋地张开双眼,石滢心情舒畅地伸着懒腰,迷糊中却发觉她的床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硬暖得仿佛不像她惯睡的席梦思,而且棉被也重重地压住她的身子,让她快要无法动弹。
迷惑地睁开双眼,她转动眼珠子,仰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视线再慢慢拉下,她发觉眼前的这一切陌生得怪异,似乎不是她惯住的饭店房间。
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周,她挣扎着想要掀开身上压着的棉被起身,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见她的腰间压着的可不止棉被,还有一只沉重的男性胳膊,难怪她觉得那么重。顺着手臂往上看,只见枕头上一颗乌黑的头颅亲昵地依近她睡着,那张可恶的男性脸庞上泛着满足的微笑,微微的鼾声预示他好梦正酣。更让她气恼的是,两人的四肢不知何时竟纠缠在了一起!
难怪她会觉得昨夜的被窝比较暖,原来是有个人体火炉在暖被。否则以她天生阴寒、后天失调的体质,冬季里哪一夜不是半夜就被冷醒的?怎么可能像昨夜那般能够一觉到天明?
眼前的情形想必是昨夜她喝醉而不自知了,而这可恶的男人趁机占了她的便宜。由此可知他昨夜为何那般热情了,原来是早有预谋,故意使计留住她!
含恨地甩开那个男人的手臂,她下床仔细地检查自己的全身状况,身上稍嫌凌乱但仍完好的衣物,和全身上下无异状的事实告知她:一切还好,什么不该发生的事都幸运地没有发生,可见那男人昨晚不是和她一样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还没小人到乘人之危。但不管是哪种情形,她都不打算原谅他的孟浪。
咬牙切齿地瞪了床上睡死的男人半晌,她稍事打理了自己,着好装,径自拿了那男人的车钥匙,步出屋外。
一夜未归,想必卓衣俊昨夜又在饭店里枯等了她一夜吧。
站在初阳下渐渐消融的雪地里,石滢望空呼出一口气,心情又沉重下来。打开豪华得过分奢侈的高级越野车,她毫不犹豫地坐进车内,乘着萧萧寒风呼啸而去。徒留屋内毫无察觉的男人,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甜美的梦中。
她心中可是毫无愧疚的,谁叫他与她犯冲,而且昨夜还明显地使计耍了她,害她在这荒山野外陪他过年却失了卓衣俊的约。而且还过分地布下了早上那令她火冒三丈的局,也不知他究竟趁她不省人事时占了她多少便宜?一想到这儿就让她恨不得杀了他泄愤。
无声地叹了口气,石滢收回投注在带走了卓衣俊的航班客机上的视线,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当他伴随在身边时,她觉得厌烦,但当他真的离开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明明自己无法爱上他,却仍眷恋着他的陪伴……也许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心中下意识地想找个可以牵挂的对象,而她身边只有他最亲近。
失魂落魄般走出机场,她仰望着冰冷的灰色天幕,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这个地方她已经待腻了,可也还不想回国面对那块只会让她更痛苦的土地。那么下一站她该往哪里走呢?哪里才是她最终的落足点?她可以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找到可以永远停驻的地方吗?
“他就是那个让你在梦中流泪的人吗?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他走?”低沉的男声带着些微酸意传自耳际。
石滢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停在了路边,而她的身旁不知何时起,竟多出那个她此生都不想再见到的可恶男人。
“我不知道原来堂堂‘腾俊’企业的董事长,竟然也改行当起记者来了。”她冷冷地讥讽挖苦他。
莫名地讨厌他看着她的目光,哼,那晚的账她都还没找他算呢,他还有脸自己冒出来!
“我这是在关心你。”桓少恺无奈地发现这怪女人又开始在曲解他的好意了。
他不知道在木屋相处后的那个早上,这个怪女人醒来时心中又冒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但看她这模样似乎是又把他当仇人看待了。他还以为那晚的把酒言欢已经化解了过往的种种僵局,从此两人的关系就可以进一步了。谁知道这女人一觉醒来又故态重萌,敌视起他来了。
“多谢费心,但我不以为我们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石滢冷嗤一声,转身走开,不想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纠缠下去。
他厚脸皮不意味着她就有义务陪他装傻,刚刚送走了卓衣俊这个最能包容她的男人,她的心情不太好,暂时不想去理会其他事,等她恢复过来后再来和他秋后算账。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朋友,毕竟那晚在度假小屋里,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桓少恺跟在她身后,不死心地想唤醒她的记忆。
想起那晚的甜美回忆,他不敢相信那时的美好感觉对这女人而言竟如水过无痕,酒醒之后她竟全部忘记了?须知那晚的记忆可是他这些日子来仔细品味的无限甜蜜,她怎么可以独自忘却?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想起他的小人,石滢怒不可遏,猛地转身瞪视他,“我才不会那么倒霉,有你这种无耻的朋友,专门乘人之危,占人便宜。”
“喂,你这女人发什么疯呀?我好心好意地收留你,供你好吃好喝的,还免费分给你一半的床位。你不但不知感激,还偷偷开走我的车,现在倒反过来骂我占你便宜!”桓少恺可不服气了。
好歹他付出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女人竟然骂他无耻!像他这样处处待她好的男人还无耻?
“是哦,好心到设计我留在荒山野外陪你过大年,还假装殷勤地把我灌醉,好乘机占我便宜吃我豆腐!”石滢不说不气,一说就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她够冷静自持,说不定她会给他那张可恶的脸庞一个耳光,最好能打歪它。
踩着生气的步伐,她走到路边招手打车。
桓少恺紧跟在她身边,“我占你便宜?你说这话太不负责任了吧?那晚我是没再把整张床全都借给你没错,但好歹也借了一半,而且我保证刚开始时我们都是好好地睡在自己的那一半上,到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睡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是谁主动的,只不过是第二天你先醒过来,而我又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你就赖我的账……说不定那天晚上还是你占我便宜呢,你的体质那么冰冷,一定是你窥觑我温暖的身体,自己靠近我吃我豆腐。我才亏大了,免费帮你暖了一晚的床,还好心没好报。”
说什么他都不服气,想想有几个男人会像他这么绅士?那晚她遇上的若是其他男人,他就不相信她今天还能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怪他?说不定早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哭死了。要说他占她便宜,他也不过就偷亲了她一口,应该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吧?
“反正你就是不安好心!卑鄙可恶到极点!”石滢恨恨地骂道。
终于招来一辆车,她飞快地坐上去,“啪”地关上车门,立即催促司机快速驶离原地,不想再看他那张令她恼火的脸。
她心中也知道他说的话有可能是事实,因为她确实有冬天缠着人睡的习惯。过去,她的体质阴寒,还在念书的时代,她冬天就常常找好朋友同床好取暖。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所有好友都结婚,有了她们专属的床伴,她才不敢再去打扰她们。可是不管过程如何,她就是知道他有些心存不良,否则那晚他不会非但不帮她还有意地留下她……
回国后的生活依然如旧,石滢继续待在“永发”企业同她的老搭档马志宏合作无间。卓衣俊也努力不懈地继续守在她身旁,妄图有朝一日能攻陷芳心。而她,依旧守着一颗冰冷的心,无所归依。
“滢,你也该定下心来了吧,人家卓衣俊等你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该给他个交代?”纪娆可说是苦口婆心地在劝她了。因为看不惯她的飘荡,也同情卓衣俊的痴心。
看着眼前冒烟的咖啡,石滢的心神有点恍惚,“交代?那谁该给我个交代?”
叹了一口气,纪娆知道她又开始在钻牛角尖了,“只要你放过自己,给别人一个机会,你会发现现在你的坚持有多愚蠢!人家申子龙的孩子都上学了,你还在等什么?等他离婚还是等你人老珠黄?要是他真的离了婚,我就不相信你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去!”
“唔……”石滢也蹙眉想着,“我想我也不会,不管他离不离婚,我们都不可能了吧。毕竟感情的事一旦错过就再难回头了……”
“那我就真的弄不懂你这几年究竟在做什么了,害我们都以为你是在痴心地等他离婚。”纪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想想她们一群人每一次的聚会都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担心石滢这个白痴女人会不会哪天想不开了做出什么傻事来?大家无不提心吊胆的,而她现在竟然说没这回事!那她究竟在神经兮兮地搞些什么?把人家卓衣俊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晾在一边不理,还一天到晚一副要死不活的嘴脸,让别人为她穷操心。
“其实不只你,连我自己都弄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好想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应该说是对人生极度失望了吧。”石滢苦笑着剖析自己的内心,“我想我可能是得了某种病,比如抑郁症什么的……”
端来一壶刚煮好的咖啡,纪娆给两人面前的空杯都添满了热咖啡,“你确实是有些毛病的,要不然也不会看不见眼前的好男人,净在梦想那个已经成为历史的人。”
“嗯……”石滢边品尝纪娆的好手艺,边点头,“你说得对,也许我是该去洗洗脑了。”应和得颇像真有其事般,又招来纪娆的一顿白眼,石滢微笑起来,心情稍稍转好了些。
“听说近来你的身边出现了新的追求者?”纪娆有点忧心地问,说真的,她真不希望这个传言被证实。
包括她在内的一干人等,都觉得卓衣俊是目前出现的最适合石滢的男人,甚至比申子龙更适合她。因为他这些年来的付出,她们都看在眼里,也感动在心里。唯一没有看进心里去的,可能就只有石滢这个冷血的女人了。
不解地抬头,石滢疑惑地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哪儿传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说近来常有一个男人在你身边打转?”纪娆也迷糊了。很多人都在绘声绘色地说呀,她还以为确有其事呢,害得她紧张担心了好久。
“近来吗?”石滢蹙眉回想,“我和马志宏又在合作一件大案子,工作组里全是男的。合作的企业是‘腾俊’,接头的人也都是男的,你们指的是谁?”
“是不是有个特别出色的男人?听说你们还在大街上对话过,而且你的表情很精彩。”纪娆引用旁人的说法。这些都是店里的客人向她透露的,目的是想同她证实他们所作的猜测是否正确。谁知道她也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只好问问当事人了。
石滢一下子就领悟到她指的是谁,原来正是回国后又不幸地和她有过几次冲突的姓桓的那个可恶男人,气得她咬牙切齿,“一个和我犯冲的可恶男人啦,我们合作公司的大头,有几次在路上对骂过,可能被哪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碰到,然后就成了变调的传言了。”
她才不会那么倒霉呢,被那种人缠上!石滢在心中暗嗤一声,她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呢。
“那就好,不然卓衣俊就可怜了。”纪娆还是很同情卓衣俊那个痴心的男人。她就不明白石滢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这么好的男人不好好把握,还在犹豫什么?
石滢无力地趴在吧台上,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无奈,“娆,你别再提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死心。我很努力地试过了,可我真的没办法爱上他,这样拖着我们两个人都不好受,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他了。”
“那就接受他呀,像他这么爱你的男人,这世上你还能找到几个?别等到他移情别恋了才悔不当初。”纪娆一把抢走她手中的咖啡,开始赶人。
天色不早了,她可不想再理会这种笨蛋朋友。笨到快让她想吐血,偏偏本人却还白痴地在这里故作忧郁,浪费她的宝贵时间。
不甘不愿地起身,石滢无奈地苦笑,“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像你说的这样去做,可有些事是无法欺骗别人、欺骗自己的。”木然地走出纪娆的咖啡屋,石滢再一次感到这世界真是残酷,该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人无法相爱。原来老天这么喜欢耍弄人。
五月的夜还有着丝丝的凉意,石滢从卓衣俊的车上走下,如他所愿地挽上他伸出的手臂,两人一同走进会场。
挑高的大厅内衣香满溢,杯盘交错,人影幢幢。石滢和卓衣俊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倒是进入会场的第一眼,石滢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得让她心痛的身影。
但只有一晃眼的工夫,在她还来不及细看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纵然是只有那一眼,也足以令她脑海中的思绪开始混乱,让她的心情开始翻覆起来。
下意识地抬头转顾卓衣俊,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神情间的异样,她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其实今晚她会答应陪他参加这个晚宴,本意也是出于对自己一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的一种补偿,但她不希望反而因此带给他更大的痛苦。极力压下狂跳的心,石滢暗暗告诫自己的目光不要随意飘动,努力逼自己尽责地充当卓衣俊的女伴,随同他走过大半会场去应酬交际。
一直到卓衣俊留下她独处自行暂离时,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发觉自己竟然在夜凉如水的当下汗湿了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服务生手上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酒,低头啜饮起来,借以平复自己混乱紧张的心绪。
“滢……原来真的是你,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突如其来的招呼就传自耳际,吓了石滢一大跳,让她差点呛到。
惊慌地抬起头来,石滢看到眼前的人,也总算证实她刚刚并没有看错,原来申子龙真的也来参加这场晚宴了。可是再转目四顾,她没有找到意料中的另一个人,“嗨,你也来啦,怎么不见丽芸?”
“小孩今天不太舒服,她留在家中照看。”申子龙含笑地注视她的惊惶失措,伸手示意,“好久没有共舞,今晚陪我重温一下旧梦吧,好吗,滢?”
石滢依顺地任他把酒杯交给一旁的服务生,她双眼湿润地看着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他久违的邀请。也许他并不知道,其实这一幕她常常在梦里见到,只是现实中怎么也等不到……
两人走进舞池,加入共舞的人群里,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嗅闻着他久违的男性气息,那熟悉的心动又环绕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般。往日的种种又涌上了心头,涨满胸口的情潮几乎让她承受不住,想要在他怀中痛哭失声来……
总以为早就忘了当初动情的模样,直至今日才懂得她不是忘了,而是把它收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好久了,滢,好久没有再见到你了,你还好吗?”申子龙感喟的语气温柔如昔,轻易地就勾起了两人共同的回忆……
“还好,日子过得很顺心,没什么可挑剔的。”石滢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僵化的面部挤出微笑,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他内疚。
毕竟当初是她先放弃的,她没有反悔的余地,也不想造成今天三人间的间隙。
“我们很担心你,滢。当初是我和丽芸伤了你的心,而你还给我们送上了祝福,我们真的感到很内疚,也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对不起。”申子龙低沉地叹道。
回想当年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缠,混乱得让他至今仍不愿再回想起。不管石滢当初是多么大方干脆地退出,并表示对他已经毫无感觉,他们夫妇两人依然觉得对她亏欠良多。他和许丽芸之后不久很快地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而石滢却直至今日还走不出当时的伤悲。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但他和许丽芸都明白他们深深地伤害了她,所以一直心怀愧疚至今。
“不,你们不用这么想,我们当时都没有错。因为你们才是真心相爱的人,我本来就不该夹杂在中间,所以我也只是做了我早该做的事,你们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石滢努力地挤出微笑,哪怕笑得嘴角都僵了。
当初的她确实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只是在那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我和丽芸都希望能早日听到你的喜讯,你什么时候才会让我们安心呢?你知道我们永远都会关心你,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申子龙恳切地说,真心地表达他的关心。
虽然成不了爱人,但他仍把她看作生命中重要的人,因为曾经和她一同走过那段美好的时光,那是他生命中的重要记忆。
“会的,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寄请柬给你们,可别忘了送上你们的祝福哦。”石滢困难地维持着脸上快要挂不住的微笑,一边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让他安心的话,心中的痛苦让她几乎快要讲不下去。
在她的尴尬中,舞曲恰好告终,不用再面对他的关心,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步出舞池,申子龙为两人取来了酒,正要举杯就口,他的手机突兀地响起,石滢看他告退走到另一边去接听,光是看他脸上的似水柔情,不用听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猛然地,一阵撕痛袭上心口,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缺氧快要死掉的鱼。
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要勇敢地面对现实,但一旦真正面对,她还是忍不住想逃避,因为那实在太痛苦了……
看着现场越来越让她感到窒息的人群,石滢突然好想离开这里去找个地方透透气。走向人群拥簇中的卓衣俊,她稍加告知了去处,这才转身离开了热闹非凡的会场,走进后院静谧的花园。
慢慢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她一径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由泪花在眼眶中滚动。花园里阴暗的光线正适合她阴霾的心情,悄然的静谧也让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暗暗地做着深呼吸,她努力地调整自己纷乱的思绪。
“原来你爱的不是那个姓卓的,而是另有其人。难怪我说姓卓的怎么这么放心你夜不归宿。”夜色下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满园的寂静,也让石滢今晚第二次受惊。
一抹高大的身影紧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冰冷的目光犹如两道寒芒扎在她的背上。来不及回神的石滢狼狈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跟在她后面的,却讨厌这种被人抓到小辫子般的感觉,她恼怒地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刚刚在大厅里没有看到你。”
“嗯哼……”桓少恺带点讽刺意味地道,“你当然看不到我,你的目光从一进门就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怎么会还有心思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你……一开始就看到我了?”石滢瞪着他,在黑暗中悄悄地掩去刚刚的失态,也为他话中的意有所指而不高兴。
她和他之间的交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她这样说话?刚才大厅里的情景就算他都看到了又怎样?
“我看到了你看向那家伙的眼神有多火辣,也看到你依偎在他怀里笑得多灿烂。可惜呀,人家早就是有妇之夫了。”他酸溜溜地说。
想想就气恼自己行动太慢,本来他早就计划好姓卓的一走开他就前去向她邀舞的。谁知半途竟被别人抢了先,却也让他看清她的心遗落在了谁身上。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和那个姓申的男人间竟也有过纠缠。看刚才大厅里两人的神情就知道,她和姓申的可不是一般的交情。而且这女人明显地还对人家心存期待,完全不顾人家早就有妻有儿了,让一旁看着的他差点没酸死。
“你无聊!”石滢切齿骂道。
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这么没有风度,竟然这样来探人隐私。她爱谁是她的自由,关他什么事?
桓少恺鼻中哼了哼,“是你表现得太明显,想要别人看不见都难。”
看得他当时妒火中烧,差点想冲上去拉开共舞的两人。那个男人真是不要脸,家中都藏着妻儿了还要来勾搭外边的女人。这个女人也是,明明知道人家早就死会了,她还一脸深情地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怎么就不见她对他有好脸色?
“我要怎样关你什么事?不想看你就别看呀。”石滢的火气升上来了。
见到这个可恶男人,她突然觉得这后院也没什么好散心的,还不如回到大厅里催卓衣俊早些离开。
“可是我嫉妒啊,你对我都是一副见到仇人的模样,见到别的男人就有说有笑。”桓少恺心理不平衡地道。
“你莫名其妙,你管我怎样对别人?我就是讨厌你怎样?谁叫你那么讨人厌!”石滢不耐烦地提高音量。
这个男人真是过分,他以为他是谁呀?竟然管到她头上来了!不想再理睬他,石滢侧过身,想越过他身旁走回大厅。
桓少恺一急,忙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你又要逃开了吗?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说什么?你会有什么好话?太刺耳的我可不要听!”石滢没好气地冷哼,把头侧过一边去,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你不看着我,我怎么说?连对话的礼貌你都不懂吗?”桓少恺看到她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心中也不高兴了。
要知道他准备要说的话可是他考虑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刚刚的大受刺激,才决定鼓起莫大勇气尽早对她说的。谁知这女人竟然这副表情,一点都不体谅他的挣扎。
石滢忍耐地依言转头用一双满是冰刀的眼凌迟他,“请问桓先生,您还有什么指教?小女子在此洗耳恭听了,请您尽快说完,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呃……”真等到她的全部注意力时,桓少恺反而觉得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因为这件事情想想容易,做起来还真是有点技术上的困难。
“怎么?想不起来了吗?还是根本没什么可说的?那也难怪,毕竟你我并没有多大的交情,要您给我做一个晚上的教诲实在也强人所难。”石滢冷讽地讥嘲,“既然您已经无话可说,那么请容小女子先行告退……”
话还没说完,石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转身离开。
谁知桓少恺不肯放行,两手一把握住她两边的肩头,心中一急,他也顾不得多想什么婉转的开头了,一股脑地就吼了出来:“你这怪女人怎么这么没耐性,等一下会死啊?我正在向你表白心意呢,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是你太会磨蹭吧?我可没太多时间陪你无聊,要说抱歉就快点,我可以勉强再耐心等一会儿。”石滢用力挣扎要甩开他的双手。该死的男人,抓得这么紧,痛死她了。
“什么抱歉?我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桓少恺冷哼一声,两手抓得更紧,他可不想又让她给逃了,“我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上你这怪女人了!虽然我也知道喜欢上你这种满身冰渣利箭的女人,简直是自讨苦吃。可谁叫我偏偏爱上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决定顺应天意了。”
“你……”石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那我还真是荣幸呢,竟然赢得阁下的厚爱!你希望我会有什么反应呢?欣喜若狂还是感激涕零?”
她可是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听听这个男人那是什么口气?那种口气像是在暗示被他爱上是她前生修来的福似的,可惜她一点也不稀罕!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还是以为她该感激祖上保佑让她撞上了莫大的好运道?
冷冷地瞪视着他,石滢忍不住讥笑说道:“桓少恺,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必须拒绝你的美意了,感谢你的,可惜我一点都不感兴趣……说了也不怕你伤心,事实上我挺讨厌你的,可惜你似乎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为什么?”桓少恺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怪女人脸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生平首次的大胆表白竟然换来这样的答案。
他以为她就算对他没多少好感,至少也会心存感激,考虑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还是曾经伤害过你?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讨厌我?”
“想知道为什么啊?我就好心地告诉你吧!不需要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从一开始我们就犯冲,你不只自以为是还很清高。我讨厌看到你的脸,更讨厌你刺眼的诡笑,活似在算计什么似的,一看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石滢越说越觉得有一把怒火从心底慢慢地灼烧了上来,把她整个人包在其中,烧得她俏脸涨红,两只清冷的黑眸也漾动灼人的怒焰。
“你……”桓少恺不可思议地瞪视她的怒颜,不明白本应该是充满感性的表白怎么竟然变成了眼前的可笑场面?
一向冷静沉稳的他,竟然和这个奇怪的女人像两个闹脾气的小孩般吵了起来,真是……
越想越觉得可笑,强自抑下胸腔涌起的笑意,他转而安抚眼前像只小刺猬般鼓起满身刺的怪女人,“好,我知道了,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你就是要讨厌我。这是你的个人自由,我不敢得罪你。但是爱不爱你也是我个人的自由,你也不能阻拦我。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要爱你爱到底了,你生气也没用,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的,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这么不讲理?!”石滢提高声音。
她已经气得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和他吵了,只知道她已经受够了所有男人的劣根性。
不管是申子龙、卓衣俊,还是眼前的可恶男人,每个人都一样,“你们总是只顾着说你们自己的感受,你们有没有谁问过我的意思?说什么爱我,却没有一个人理会我这个不幸被你们爱上的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们是真的爱上了我这个人,还是只想找个女人来爱一番,压根儿就没打算真心交往?你们男人就是这么卑劣可恨!”
爱,这个字眼包含着太多沉重而严肃的内涵。在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你是否真正明了它的含义呢?
正文 第九章 情敌
踩着愤愤的脚步,石滢甩开在后院惹得她更心烦的可恶男人,返回会场。
宴会依然热闹异常,场中的卓衣俊正顾盼四周,寻找她的踪迹。
看到后门闪现她的身影时,惊喜浮现在他的脸上,但视线随之扫到她脸上恼怒的神情,他有点意外,“石滢,怎么了?后院有人惹得你不高兴吗?”
就他记忆所及,石滢似乎对情绪的自控能力异于常人,他尚未有幸目睹过她的怒容,最多只见识过她冷冰冰地讽刺加打击。今天是谁这么厉害?竟然可以让她一路怒到场内,怕是气得她不轻吧。
“一个可恶的男人。”石滢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在她心情恶劣的时候,谁敢招惹她都得受牵连。
“可以离开了吗?”走到他身旁,她的脸上犹含薄怒。
现场已经没有了申子龙的身影,想必已经先行离去。想到今晚接二连三出现的不愉快场面,石滢已无心再久待下去。“你想离开了吗?”卓衣俊含笑轻问。
虽然难得欣赏到她的怒容,但他相当清楚她发怒的底线,而且明了她别扭的脾性。凡是她心情不好时,谁敢惹到她谁就得有受到连坐的心理准备。他可不想因为一次的无辜受累,让她记恨他好长一段时间,那可是冰棒加冷战伺候的非人待遇呢。
“我想回家了。”石滢试着平缓下自己的怒气,心知他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把战火转移到旁观的他身上,那对他太不公平。
“卓先生看来还不想离开,不如由我来送你回家吧。”一个自后院紧跟在石滢身后回到会场,脸上一直挂着兴味笑意的男人,突然挤到两人之间,贸然地自荐道。那一脸自然的表情,言行举止间似乎与石滢颇为熟稔。
“你是……”卓衣俊疑惑地望着眼前男人的笑脸,视线扫向一旁明显地冷下脸来的石滢。
就他的记忆所及,石滢的朋友群中应该没有这么一个人,那么他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人物?看两人间的波动似乎也不是初识。
“桓少恺,初次会面,幸会了!卓先生。”桓少恺自信地伸出右手,随他打量,同时也在暗暗地打量自己目前的。
姓申的死会了,就算石滢那怪女人对他有情,但据他的观察分析得知,姓申的并无意和她来上一段,所以那只是她单方面的倾心,尚构不成什么威胁。而这姓卓的就难说了,因为目前怪女人身边最亲近的男人就算这姓卓的了。这两人之间亲密得有些暧昧,就算现在还没成定局,但怕就怕那怪女人正在考虑改变两人间的关系,那对于晚了一步出现的他而言,可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哦,‘腾俊’企业的现任总裁吗?”卓衣俊有些惊讶地伸手与他相握。虽然他和石滢所分处的公司目前和“腾俊”都有合作关系,但他从来都没有正式接触过这位商业界的新帝王,石滢又是怎么和他有所纠缠的呢?
“也是你现任的。”桓少恺挑明自己的立场发出战帖,“以后还要请卓先生多多指教了。”
既然决定要追求他心爱的怪女人,他就要堂堂正正地发起总攻,意料中的他当然也会告知。因为他不想胜之不武,就算最后那个怪女人选择的不是他,他也要败得光荣,绝不做偷偷摸摸的行径。
“哦?”卓衣俊料不到他竟然这么有气度地坦白挑明来意,倒是愣了一下,“那也请桓先生多多指教了。”
这个姓桓的想追石滢?什么时候的事?石滢已经知道了,所以才那么生气吗?那是不是表示她对他无意呢?
“卓衣俊,你别理这种无聊的男人,我们走吧。”石滢含冰的怒目箭一般疾射向那个厚脸皮的可恶男人,一把拉着卓衣俊走向门口。
“先行告辞了,桓先生,后会有期!”卓衣俊保持风度地向新任的道别,偕同怒火中烧的石滢先行离去。
石滢的反应有些过度激动了,不知那个姓桓的做了什么?不过他倒算得上是一大劲敌。卓衣俊心中暗暗评估对手的实力,发现今晚虽然是初次交锋,但他好像也没有比姓桓的多占先机。因为他不管多努力,至今却仍攻不破石滢冷漠的心墙,而姓桓的轻易就能挑起了她的怒气。
六七月的天气,热得毫无道理。
石滢从停车场走出来时已经是挥汗如雨,心不在焉地步入写字楼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位同事,惊异地叫住了她:“石滢,有人在找你呢。好像是送花的小弟,一大早就来门口等你了。”
蹙起眉头回过身去,石滢看到一个抱了满怀鲜花的小弟,犹疑地走到她面前,“石小姐,您的鲜花,请签收。”
无奈地接过纸和笔,石滢草草签下自己的大名,一把接过娇艳欲滴的鲜花,转身继续向她的办公室走去。不用再看花里的卡片,她也知道是谁这么无趣。?
桓少恺那个可恶的男人怎么都不会腻?每天就知道玩些老把戏,难道他都没有事情要打理了?“腾俊”企业要倒闭了吗?就算是追求她,也应该先打听一下她的喜好吧,难道他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除了她的那一帮死党,没人知道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看插在花瓶里的花。她宁可它们好好地长在土里,等她闲暇之余再去欣赏,也不愿剪了回去放在家里当摆设。
“你近来很受欢迎哦。”马志宏带着小组成员走进她的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丢在角落里的鲜花上。马志宏一脸笑意地调侃她,仿佛看不到她脸上的厌恶神情。
“喜欢你就拿回去。”石滢一点都不心疼,还巴不得有人帮她处理掉,免得堆积太多占地方。
自那晚的宴会过后,桓少恺虽然没有再出现她的面前过,但对她的追求行动却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深怕没人知道“永发”企业里有一个石滢般,马不停蹄持续不断地送礼物到公司来,害得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腾俊”企业新任总裁的心仪女人就待在“永发”企业里。就连公司上层的领导都找了她过去表达关切之意,目的不过是在明年“腾俊”企业的合作名单里,她有没有心意帮忙添上“永发”企业的大名?这一切简直是荒谬至极,她弄不懂这些人都在一头热些什么?桓少恺呢?他凭什么以为他的多情她会理会?想想人家卓衣俊可是花了不少工夫,她才予以考虑。而在他桓少恺的记录里,连不良的痕迹都还没有消去,就想要她考虑他?没那么容易!
夜,空茫而迷惘,正如人类迷失了的心灵。
八月十五的夜晚,月色如水,却照不进人为故意营造出来的浪漫烛光之夜的餐厅中。坐在华丽而宽敞的餐厅里,耳边听着暗处传来的窃窃私语,石滢无声地望着对面微微烛光中的卓衣俊。看着他静静地低头用餐,不时抬起头来看向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那眼中的期盼神情,让她突然发觉盘中的餐点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摇曳的烛光下,卓衣俊线条分明的俊脸上神采飞扬,故作神秘的微笑里夹着丝丝的紧张,望着她的眼神里满含前所未有的热切,那种热烈想盼的目光撩得她的心弦发颤。他今晚的打算,在他的神情里她已经能够猜出个大概,可是想到他的深情和自己的无法心动,却让她感到心痛。
注定她今晚只能伤害他,而那真的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最后,他们两人势必会同样痛苦。可是,她却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几年来的交往,虽然两人并没有真正进展到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她也不会不明白他的心。他无数次地向她表白过,而她也无数次地最后都让他痛苦失望。她不是不知道卓衣俊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如果她能爱上他,她相信他一定能够让她幸福。可是现实总是很残酷地告诉人们:怀抱理想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一再努力的结果,最后都只是更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没有用,她根本无法爱上卓衣俊。她可以和他成为知心好友,可以和他朝夕相伴,可她就是无法把他当爱人,无法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爱他。
究竟是因为太过于了解他了反而无法心动,还是因为他不是她今生要等的那个人?她找不到原因,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欺骗卓衣俊,更无法欺骗自己。所以只能在每一次伤害他的同时,责怪自己太无情。
如果老天爷今生真的没有忘记替她选定另一半,那么他会是谁?不是卓衣俊,也不可能是那个早已为人夫父,注定只能今生无缘的人,那还会有哪个男人可以陪伴她度过今生?为什么老天爷还不肯让他出现?难道它对她的玩弄还不够多吗?
用完让她难以下咽的烛光晚餐,石滢随同兴致勃勃的卓衣俊步上了二楼的舞厅。
晦暗难辨的舞池里,人影婆娑。柔和的霓彩灯下,驻唱歌手哀婉动人的歌声流泻全场。
任由卓衣俊拉入舞池中,石滢跟随着他的舞步,轻轻舞动身体。卓衣俊是个难得的男伴,也是最贴心的好友。他对她可谓体贴周至、用心良苦,所以她所有的朋友,包括她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她竟然不为他心动?毕竟这世上要想找到一个这么用心对待自己的人,实在不多。而她竟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相识之初,她就无数次地告诉过他:他和她之间不可能!可是他就是固执地不肯死心放弃,让她每一次逼自己狠心地给他无情的打击和伤害时,看到他脸上的受伤神情,她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情无义、无血无泪的冷血动物。
为什么他要这么一意孤行傻气地执着?五年了,她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可还是不能让他死心。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彻底死心放弃,早日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舞曲换了一曲又一曲,石滢和卓衣俊随意地起舞,自始至终没有走下过舞池。和舞池里其他舞兴高涨的人们一样,他们无声地摇摆身体,从第一曲跳到最后一曲。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那份难得的祥和。
卓衣俊的大手很有分寸地揽住她的腰部,一掌轻轻握住她的手。即使是在这样阴暗的地方、在这样亲近的时刻,他仍然绅士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敢稍有逾矩,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怒了她。
石滢轻轻地把头依偎在他胸前,静静地倾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手紧了紧,把她更揽近了些,他的心跳也加速了。
最后一曲终了,人群渐渐散去,舞池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影。卓衣俊拉着她停住脚步,一手放在她的脑后,把她低垂的脸抬高。阴暗的霓彩灯下,他的黑眸似乎闪动着耀眼的火花。
“石滢,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以后也会继续爱下去。”他的目光无比热情,无比专注地望着她,深情诉说的话语几乎撼动她的内心,“嫁给我好吗?让我能更好地爱你。”
暗影中,仰望着他诚挚的脸庞,泪意在她酸涩的眼眶中泛开,石滢几乎忍不住想要脆弱地点头答应。因为不需要多说,她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会好好爱她、呵护她一生。可是她不能自私地绑住他,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误了他一生。他值得更好的女孩,他应该得到的是一个和他真心相爱的女孩,而不是无心无意、冷酷无情的她。
“对不起,卓衣俊……”石滢在他深情的眸光下轻轻地摇头,困难地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语,“我一直很感激你的陪伴,可是,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爱上你……”
“你……”再次心碎地放开手,卓衣俊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表白被拒绝了,可是这一次他觉得分外伤心。难道他付出的还不够多吗?还是她五年来依然体会不出他的真心?他是那么的爱她呀!
“放弃我吧,卓衣俊,我们不可能的!我不值得你爱,也不值得你用心,以后别再为我浪费时间和生命了,那不值得!”看到他原本热情的目光黯沉得那么绝望,她越发觉得自己残忍。
为什么不肯放弃?她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呀,为什么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偏偏爱上这么无情无心的她?世上应该相遇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老天偏偏残忍地安排他们两人错误地相遇?
独自一人走出华丽的饭店大门,石滢的脚步沉重无比。不想再看到卓衣俊脸上痛苦的表情,也不想留在原地继续伤害他,她丢下他一个人去整理他的伤悲。只希望明天的他能够挣脱出来,不再抱着她的影子不放。而她呢?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挣脱出来?甩不开心头的千头万绪,心烦意乱的她猛然催加油门,转动方向盘,驱车向人烟稀少的郊外驶去。
久待在都市汹涌的人潮里,只会越来越让她感到窒息。都市里的一切人和事仿佛无形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让她动弹不得。纷纷成家立业的好友们,沉浸在各自幸福甜蜜的小世界里,早已无暇理会她内心矛盾的痛苦挣扎。无心去打扰好友们幸福的家庭生活的她,只有日复一日地困在她冷清的小套房中,像只困兽般,无助地自我挣扎。
夜,越来越深了,荒凉的郊外高速公路上,往来车辆越来越少。石滢把车速提到最高,任由车子奔驶在无人的大道上。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的强风,狂乱地扑刮着她满头的乱发,把她的衣衫吹得啪啪作响。
经过精确计测修建而成的高速公路,笔直得像一把尺子,无边无际地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寂静的夜,让人的思绪更形清晰,也让人的心情更加无所隐遁。石滢放任自己的思绪和足下的车轮一起随意飘飞,不想再去理会身外的种种……
远远的,前方道路上,一辆轿车稳速驶来,亮晃晃的车灯扰得她有些恼怒起来。眼角瞥见侧前方突生出一条岔道,狭窄的路面至多仅能供一辆车出入。没有多作考虑,石滢把手下的方向盘一转,弃高速公路而拐进那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小道。“叭——叭——”那辆自对面驶近的轿车没有笔直向前,反而大力地按着喇叭,狠狠地插过道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驶进小道,根本无视于交通规则。幸而此时此地,路上没有其他车辆,才没有酿成一起交通事故。
“疯子!”石滢暗暗地骂着后视镜里紧跟在她的车后不放的轿车,心中估量着车上人的来意。
加速急驶出几十米的距离,她断定那辆紧跟不止的轿车确实是有意在追踪她。找到了一个好地点,突然狠狠地刹住车,她任由后面的车子撞上来。她倒要看看车上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吱嘎!”后方紧跟着的轿车驾驶惊觉不对,险险地在两车相距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刹住了车,最终没有撞上她车尾巴。“石滢!你这个可恶的疯女人!你想找死吗?为什么突然这样停车!”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自后方的车上传来,那男性的声音熟悉得让人怀疑。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后方轿车紧急打开的车门后钻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向她走来。
困惑地蹙起眉头,石滢也推开车门下车,在刺眼的车灯下半眯起眼睛,想看清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是谁。明晃晃的车灯下,背对着车灯一步步走来的男人,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高大壮硕的身形看来有些危险意味,饱含怒气的口气可称不上好:“深更半夜的,你不乖乖在家里待着,又跑到这荒郊野外的鬼地方来发什么疯?”
“桓少恺?!”石滢瞪着黑暗中走近的男人,不敢相信在这种地方竟然还能碰上这个讨厌的家伙!真是冤家路窄!
“没错,正是我!”桓少恺气势迫人地站到她面前,一手揪住她脑后的乱发往下扯,逼迫她不得不仰起脸来,看向他带着愠怒的黑脸,“而你,亲爱的石滢小姐,你倒是说说看,你今晚又发哪门子疯?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玩命!”
“不关你的事!”石滢没好气地拍打他手臂,“放手!你凭什么说我?你刚刚横过高速公路还不是在玩命!”
桓少恺不理会她的挣扎,喷火道:“我刚刚是紧急情况下的迫不得已!突然看到你那辆该死的车,以不要命的速度在黑暗里横冲直撞,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谁知一看车牌,竟真是你这个怪女人又深更半夜地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拍打无效,石滢一咬牙,举起双手就用尖利的指甲攻击他,“你还不是一样深更半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好了,别发疯了!”桓少恺放开她的后脑勺,抓住她攻势不断的双手,一手揽近她的腰,把他疲惫的身子依到她的车上,“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连夜开夜车赶回来见你,很累了,没有力气再和你折腾。”
“谁在和你折腾了?是你自己动手动脚的。”石滢冷哼着怒瞪他,她又不像他那么无聊,喜欢惹人讨厌。听听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赶回来见她?她什么时候有跟他说好让他见了?
“别气了!”难得遇上让他牵挂了好一阵的怪女人,桓少恺好心情地笑了,柔声安抚满身是刺的怪女人,“近来没见到我的影子,心情不好了是吗?我不是每天都有送你礼物吗?这些日子比较忙,等我忙过了这段时间就比较有空和你约会了,目前只能请你耐心等待些……”
今天是中秋佳节,他本来也想好了要早些赶回来,约她出来见见面,谁知道临时又被事务给延误了,等他脱身出来时已经晚了。一路赶回来时,他还颇心存遗憾。却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见到她,虽然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她出现的方式也不太令人愉快,但能见到她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不会因为你而心情不好呢。”石滢鸡皮疙瘩掉满地,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能自恋到这样令人恶心的程度,“你的礼物都造福垃圾桶去了,请恕我无福消受。”
“哦,你不喜欢吗?”桓少恺无所谓地低头察看她脸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两手把她拉得更近,几乎令她柔软的身子贴上他的身体。礼物她喜不喜欢在其次,他此举的最大目的只是让她时时记起他。
“对,不光是礼物,还有送礼的人!”石滢挣扎着,口中干脆地回道,丝毫不怕会伤了他的心。
笑话!有人规定她一定得喜欢吗?伤害对她一片深情的卓衣俊,她会觉得心有不忍;伤害这个她讨厌的男人,她可是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忍心。
“难道你这些天来都没有想过我吗?”桓少恺虽然为她的实话实说感到有点伤心,可是也知道自他向她宣称要追求她以来,除了每天送些礼物外,本人还从来没有现身在她眼前过,更别提两人一起约过会吃过饭了。这种看似毫无诚意的做法,正常的女人都不会当成一回事,更何况石滢这个满是冰渣的怪女人。要想打破她冰封的心门,不费一番心思是不可能的。
“我可是很想你呢,滢……”他俯低身子凑近她耳际,喃喃地诉说着心声,“这些日子来我忙得不可开交,可还是睡觉时梦着你,工作时想着你,好几次恨不得飞到你的身边去……”
“你……”被抓住的双手无法动弹,石滢只能徒劳无功地左右挣扎着。可恶的臭男人,每一次都想尽办法占她便宜,在国外时是这样,现在又老毛病犯了!
看着阴暗的车灯下他的怪女人脸上生动的表情,桓少恺突然觉得心中柔情无限,一股掩不住的激情奔涌而出,让他禁不住一阵冲动。猛地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箍住她柔软的身躯,俯低脸,他热烈地凑近她,“滢,滢……我心爱的怪女人!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到现在还没吻过你一次!这怎么可能呢?在梦中我早就吻遍你千万次了呀……”
含糊的话语消失在两人胶着的唇中,他不顾石滢怔愕之下的杀人目光,一把捧住她的脸,激狂地吻住那梦中几乎快要逼疯了他的红唇。怪女人,他心爱的怪女人,让他几乎为她疯狂的怪女人啊,他终于把她拥入怀中了!
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情澎湃,桓少恺急切地狂猛地夺取她的呼吸,以锐不可挡之势迅速冲破她的每一线防守,深深地吻进她的灵魂深处。沉迷陶醉地任由自己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曲线分明的脊背上游移,她那紧贴住他发热身躯的微微发着抖的柔软身体,更是激得他心中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呜……”在他的蛮力下无助地挣扎颤抖着的石滢,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被他惊人的热情给吓坏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呀,好可怕!这个男人简直是野兽!
好不容易他终于放过她火辣辣的唇,她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遭活过来。虚软地依趴在他宽阔的胸前,微凉的夜风吹醒了她的些微理智,她忙低头看向胸前,却吃惊地发现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趁她不注意时,竟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地解开了她衬衣领口的两颗纽扣。而他乌黑的头颅正埋在她的颈窝处不停地啃咬着,一只不安分的魔手也不知何时已钻进她的衬衣内为非作歹,霎时一股怒火袭上她的心头,她气得浑身发抖。
“桓少恺,你这个色鬼!”“啪”的一声,她狠狠地一掌摔向他沉醉的色脸,猛地挣脱他的掌控,右腿曲弓高抬,狠狠地一膝盖向他的腰腹下方撞去,“你去死吧!”
“呜……”沉醉之下突然受袭的桓少恺被她残忍地惊回神,刻不容缓地就地蹲下身去紧紧地捂住受伤的部位。他痛出一头的冷汗,再也无力理会她。
“你活该!”石滢气急败坏地再踹他一脚。转身上车,她呼啸而去,留下身心受创的男人蹲在原地咒骂不已。
当石滢终于决定放弃无用的游荡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一打开家门走进去就听到电话铃声震天响,在寂静的暗夜里听来分外让人惊心。
“喂……”她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心中仍余怒未消。不知道现在又是哪个半夜不睡觉的讨厌家伙在打电话扰人清净了?
“石滢,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游荡到现在总算舍得回来了!”电话中阴森森的口气,一听即知正是早些时候她膝盖下的幸存者,“明天晚上起,我会牢牢地跟紧你,你最好把你那辆该死的车锁好,我不准你晚上再开车到处去游荡!”
“哼,你以为你是谁呀?谁理你发疯!”石滢冷笑回道。
真是自大得讨厌的男人,他凭什么以为他可以命令她?凭他曾宣称过要追求她吗?还是他以为他曾强吻过她,所以可以从此把她当所有物的?哼,早知道她那时就该多加上几脚,最好踹死他!
那方的人冷飕飕地道:“石滢,你今晚的大礼我终身难忘,也会找机会回敬你的。至于你的驾照嘛,你如果配合得好,我会考虑让你留着,否则我会叫人吊销你的驾照,甚至让你终身失去驾驶资格!”
“你敢要挟我!你想以财势欺人吗?”石滢怒不可遏,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这样来恐吓她。是“腾俊”企业的董事长就了不起吗?还是多几个钱就可以嚣张?
“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不是吗?而且以你的不良嗜好,为了你好,也为别人好,我想所有人都会赞成我的做法。所以你最好听话一些,以后我会接送你上下班,你的那辆车就收好别再乱碰!”桓少恺阴沉地警告,气恼这个女人竟分不出他此举纯粹是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再放任她这么乱来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玩得连小命都没了。
“你混账!做梦吧你!”石滢怒气冲冲地摔下电话,丝毫不顾那头的他不悦地蹙紧了眉头。
可恶的臭男人,他凭什么以为他可以管她的闲事?凡是认识她的人,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对她管东管西呢,他以为他是谁?!
辗转了一夜未睡,石滢一早起来就接到卓衣俊的电话,口气沉沉地告诉她,他不打算放弃。只要她一天心中还没有人,他就绝对坚持下去不放弃。听着他难掩心痛的话语,她内心的痛苦更甚。
“你好傻,卓衣俊,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爱上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你为什么不去找值得你爱的女孩,偏偏要爱我这种无心无情的人?”石滢对着电话掩面而泣,几乎找不出话语来驳斥他。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她骂醒卓衣俊这个呆头鹅,她有什么好的地方值得他这样牺牲?都已经浪费了五年的时间,他还是不肯面对两人之间无缘的现实吗?如果她能够爱上他,她早就给他他想要的幸福了,还会这样一直伤害他吗?
正文 第十章 无言的执着
周六的中午,石滢依然在她专属的个人办公室里忙得昏头转向。就在她停下来喝杯咖啡,稍作休息的时候,她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清脆的电话铃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得让人差点惊跳起来。她叹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伸手拿起电话,“喂,我是石滢。”
“滢,打电话去你家没人接,你的手机也关机了……你怎么还在办公室里?今天还不休息吗?”桓少恺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轻松得有些过分。
“我是苦命的打工妹,不像你大董事长那么闲!”石滢没好气地冷哼。她可不以为这男人打电话来会安什么好心,八成是想讽刺加打击她。
“好了,不说那么多,我一会儿去接你!”他没理会她话中的利刺,“啪”的一声挂上电话,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哼——谁理你呀!”石滢怏怏地挂上电话,喝完咖啡,继续埋头做她未竟的工作。
“笃笃”两声响起,有人在敲击她的桌面,石滢自满桌的文案中抬起头,看到马志宏一脸微笑站在她的面前,“石副总,可以休息了,今天是周末,我们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都应该回家去好好度个周末假了。”
“你们先走吧,我就快好了。”石滢说着的同时,手下的笔没有停下。工作没有完成前,她没有心思过什么周末。而且她也不觉得周末有什么好过的,不就是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吗?等醒来了就开始无所事事了,还不如待在办公室里找一些事情来做,打发一下时间呢。
“不用这么卖命了,鲁副董交代下来,叫我们大家都回去。反正案子要到周三才结,时间绰绰有余了。”马志宏含笑收走她的文案,不再让她继续忙下去。石滢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一忙起来就不分白天黑夜,让全组的人也跟着受苦,所以他这个组长常常被推出来叫停。幸好她的性子冷是冷了些,对待同事和前辈都还挺尊重的,要不然他平日里也不敢开她的玩笑。“哦,”石滢皱起眉头,为灵感的被打断而不悦,“我的状态正好,你就不能让我先做完它吗?”
她经常像这样被他抢走文案,也知道他只是一番好心,所以她平时虽然心里也会有些不乐意,但却没有理由对他生气。
“你的灵感随时都有,可周末却不会等你,所以……走吧。”马志宏把她桌面上的全部文案都收了个精光,并快步抢先走出她的办公室,就怕慢了一步她会抢回去继续。
石滢咬着笔头看他走远,心中有些郁闷:她几乎要完成了的,唉,就差那么一步。
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冷清得让人心烦,石滢困在办公椅上纹丝不动。没有了工作的动力,她就像猛遭停摆的机器一样突然失去了行动的目标,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全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她萎靡不振地瘫在舒适的办公椅里,连活动一下手脚的心力都没有,就只是瞪着门口发呆,百无聊赖,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在她的双眼快要眯成一条缝的时候,一个人影晃进了她的办公室,一身休闲服饰的桓少恺一副轻松无比的模样,神清气爽地走到她面前,笑看她的懒散,“你这是在等我吗?”
她一副快要呆掉的模样,强睁着双眼瞪着门口看,身前的办公桌上又毫无公文,似乎不像在办公,但要说是在等他,那表情又未免有些怪异。
石滢似乎早就忘了他的那通电话,只是有气没力地缓缓掀起她沉重的眼皮,不解地望着他,“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呀,我在电话中告诉过你的。”桓少恺好心情地凑脸在她略显苍白的粉脸上偷亲一口。她那模样一定没有反抗他的力气了,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你看起来像快要死掉了一样,又没有在办公,那你待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他爱上的女人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似乎都有些怪异,就连周末也死赖在办公室里不肯回家。不像别的人,下班时间还没到就已经准备好要偷跑了。这年头,能找到这么难得的员工,想必她的上司一定很得意吧?
石滢虚软地歪头闪避他的亲吻,一手无力地拍上他不死心的脸,“你才快要死掉呢,我不是不办公,是他们抢走了我的公文。”
“那就好呀,不用办公我们约会去!”桓少恺笑呵呵地扶住她的头,一手轻拍她的脸颊。
今天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无论怎样也要把她拉出去约他们的第一次会。
“谁要和你约会呀?”石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你不去我怎么追求你?”桓少恺拉着她的双手,想要把她从办公椅上拉起来。从他进门到现在,这么久了也没看见她动过身子,他猜想她一定是懒病又犯了。
“不要!我才不想要你追求我呢。”石滢的身子紧紧地粘在办公椅上,死赖着不肯起来。她累得快要瘫了,只想着怎样才能早些回到她柔软的大床上醉生梦死,对其他的都没有兴趣,更别说和一个讨人厌的家伙约会了。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追定你了。”桓少恺冷哼一声,一把把她瘫软无力的身子从舒适的办公椅里挖出来,顺势用脚把她的办公椅踢得远远的,一路半拖半拉的把她扯到门外,“走了,我们约会去!”
不情不愿地被他塞进车里,毫无抵抗之力的石滢早已放弃她无用的挣扎,只闷闷不悦地说道:“我的车你要负责帮我弄回去。”
“不用了,就放在那里,下周一早上我再送你过来。”桓少恺帮她系好安全带,很快地开车上路,他的好精神和她的萎靡不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没兴趣,”困在柔软坐垫上的石滢咕哝着,倦极的双眼已经眯上,“我只想回家睡大觉。”
“你几天没睡了?脸色白得像鬼一样。”桓少恺趁着红灯的当儿,仔细地打量她眼下的阴影,心中有些不谅解她的自虐。女人就应该多注重睡眠,经常睡睡美容觉,看她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三天三夜……”石滢含糊不清地回答,渐渐地,声音变小,终于消失无声。她歪着头睡着了,一头乱发覆住她苍白的睡脸,她扭曲的身子依在椅背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桓少恺轻轻地拂开她脸上的乱发,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良久,才在后面车辆的催促下,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他的车以最低时速驶向计划中的地点,本来他满腔热情地想要让她早些看到他为她特意准备的惊喜,但现在看到她累成这样,反而不忍心急着叫醒她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三天三夜的苦战累得她够呛的了,他不想让她在和他约会时还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那样就白费了他一番心机了。
晃晃悠悠地,他的车平稳缓慢地驶抵目的地。只见沿途辽阔的平原上,除了鲜花,看不到其他的事物,视线所及的方圆几里内满是一片片分割好了的花田,栽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一阵微风轻拂而过,花田里满地的鲜花绿叶随风摆动。鲜艳美丽的群花,灿烂多彩犹如天边彩霞,映衬着碧蓝的晴空,让人的心境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明净的空气里流动着馥郁的花香,眼前的一切美好得让人产生置身画中的错觉。
桓少恺把车停好,才俯首察看一路昏睡到底的怪女人是否已经醒来。却见她依然歪着脖子睡得香甜,眼睫毛连动都不动一下。无奈地撇嘴微笑,桓少恺对自己摇摇头,一手推开车门,径自下了车,走进满地的花香里去呼吸清新空气,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在车上沉睡。
当石滢终于张开双眼醒过来时,刺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让人给披上了一件男式西服。狐疑地转头四顾,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睡死在了桓少恺的车上。一旁的驾驶座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人还困在车上。
抬头望向车外,前方车窗映入眼底的景象,让她怀疑地眯起了双眼。怀着质疑的心态,她打开车门走出车外,却一下子被展现在她眼前满地的鲜花给吓愣住了。?极目四望,入眼处尽是随风摇曳的鲜花,各种颜色、品种不一的鲜花,遍植在大地里,娇嫩无比,鲜艳欲滴——这里分明是花农植花的花田。
这男人真是……石滢有些失笑,却也觉得挺窝心的——他虽然一向没给她留下过什么好的印象,但至少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光凭今天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是真心想了解她真正喜欢、想要的是什么。
远远地,她正在想着的男人在灿烂的阳光下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被阳光照出一身的金光,看得她莫名地想要对他微笑。
“你舍得醒过来啦?”桓少恺自百花丛中走近她,戏谑的口气依旧,“你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再不醒来太阳可要下山了。”石滢唇勾浅笑,静默地望着他,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不差,浓黑的眉,刚毅的脸庞,非常有男子气概。只是过去她忙着闪避他,没有留心注意到他的优点。现在想起来他其实人不错——虽然两人间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但似乎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斤斤计较,他根本没把它们放在心上。
“下来呀,你不是很喜欢这种种在地里的花吗?还把我送的鲜花都送人了。现在都站到花田边来了,怎么还在那里发呆?”桓少恺在田埂上对她招手。
石滢依言走向他,却只站在路边的田埂上方弯腰观赏田中鲜花,不肯下田,“我在上面看着就好,不用走下去了,你自己在田里慢慢玩吧。”
“你不喜欢吗?”桓少恺不解地看着她,“我正打算以后买个带花园的大房子做我们的新房,让你种上满园的鲜花呢。”“我喜欢看人家种好的花,可不喜欢自己种。”石滢白他一眼,没有漏听他的话,但因为心情正好,她首次话中没有带火气,“而且我对园艺一窍不通,要我种花,不是糟蹋花苗吗?”
“也好,那我们就请个园工来种好了给你欣赏。”桓少恺倒也不坚持,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让她开心而已,可没成心让她困在花园里。
“谁跟你‘我们’了?说得好像我就真的非你不嫁似的!”石滢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男人的脸皮可真是有够厚的,该说他是自信过度?还是太喜欢做白日梦呢?他也不过是刚刚追求她,都还没有赢得她的首肯呢,他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她非嫁给他不可了?
“现在我还不敢说,但以后你是一定会嫁给我的,我有这个信心。”桓少恺丝毫没有察觉他这一番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只管自信满满地向她宣示他的信心。
石滢嗤之以鼻地淡扫他一眼,蹲下身用手把玩田中的鲜花,从头至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痴人说梦。
在花田里待到太阳下山,桓少恺拉着石滢去又吃了一顿晚餐,还计划着两人饭后去看一场电影。石滢听他兴致高涨地计划着,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因为知道他正在兴头上,她说了等于没说,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是不会理会她的想法的。
坐在宽敞明亮的高级餐厅里,两个人安静地享用着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美食,石滢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愿。中午那几个小时的补眠,让她能稍稍提起了一些精神,可是整个人还是觉得很疲累。坐在她对面的桓少恺,显然没有和她同样的感觉。他神采奕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疲态,一双精锐的黑眸,不时地透过餐器边沿打量她满脸的倦容。
“你以后别那么卖命,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做什么?又不像我们男人,要挑重任的。你以后就好好等着嫁给我就好,我的财产足够养你几辈子了。”桓少恺其实挺心疼她苍白的脸色,只是他说出口的话不就是太中听。呵斥下属惯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女人柔情一些。
“喀”的一声,坐在对面的石滢放下了刀叉,看向他的清眸里漾了几分火气,为他分明的看不起她的努力而生气,“桓少恺,我在这里慎重地向你说明:我石滢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我有我的事业,也热爱我的工作。而你桓少恺现在也只是在追求我而已,将来我不一定就非要嫁给你不可,我随时可以不理会你的殷勤,所以你少在我面前说教!”
“我只是关心你,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我心里不舒服!看在你是我心爱的女人分上,我才劝你的,是别人,我才懒得理会你的死活呢。”桓少恺也不高兴了。这个女人就是倔,老是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把他的关心都当成了驴干肺。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不过我不需要!还是请桓先生关心别人去吧!”石滢刷地站起身来。这顿饭她实在吃不下了,再和这个男人说下去,她担心自己今晚回去一定会气上一整夜无法入睡,“谢谢您的晚餐,我吃饱了,您请慢用。电影我就不奉陪了,您另请高明吧!”
冷哼一声,她没有理会那个男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拿起她的皮包就举步走出了餐厅。
“喂,你又发什么疯啊?”桓少恺看她当真甩头走人,不禁急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发火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石滢没有理他,连头都不回一下,在服务生的恭送下走出门外。桓少恺也没心思再吃了,匆匆丢下几张钞票,急忙跑出去追赶人。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走出大门时,他只来得及睁眼看着她招手上了一辆车,车子喷了随后赶至的他一口黑烟,呼啸而去。
“该死的怪女人!”桓少恺口中絮絮地骂着,回身走回停车处坐进他的车中,紧紧追踪而去。他承认自己是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可那个怪女人的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吧?才这么一点小事值得她发这么大的火吗?他再怎么说也是关心她呀,她竟然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餐厅里溜走了!
跟着她来到了一家咖啡屋外,他看到她怒气冲冲地下了车走进去。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消气,也不想进去又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丢脸,只好打定主意先待在车上等她出来再道歉。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夜渐渐深了,走出来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变少。他一直等里面的人走得差不多光了,也还是没有看到她走出来的身影。一整个晚上,他的眼睛瞪着每一个走出来的人,看得两眼发酸,所以没道理会漏掉她——除非她另有后门可走。想到后门,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再也枯等不下去了,桓少恺打开车门下了车,走进咖啡屋去查看。
咖啡屋内大部分的灯都已经熄灭,只在吧台处还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灯。一个娇小的女人,正在吧台里忙着收拾东西。吧台前方的条形桌上,趴睡着一个女人。满头的秀发披散在吧台上,窈窕的背影玲珑有致。桓少恺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让他在门外呆呆地等了一个晚上的怪女人。
原来是在这里睡着了,难怪他怎么等也等不到她的人影。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在阴暗的光线中举步向她走去。
听到脚步声,吧台里的女人抬头向他望来。灯光下,她柔美的脸庞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温暖,“先生,你想喝咖啡吗?太晚了,我们已经收工了,你明天再来好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喝咖啡。”桓少恺走到石滢背后,一手拂上她的长发,无奈地笑道,“我是来认领她的,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吧台里的女人狐疑地看着他,“不麻烦,可以请问一下先生和石滢的关系吗?”
“看来她是你这里的常客了。”桓少恺听出了她话中对石滢的熟稔。她的口气里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友好的关切保护,他于是善意地微笑答道,“我叫桓少恺,是她的男朋友,今天我们约会时,她突然生我的气,不理我就跑掉了。我跟着她来到这里想向她道歉,谁知道我在门外等了她老半天,她却睡死在这里不肯出去。”
“桓先生,你好!”吧台里的女人向他伸出了右手,看着他的眼神别有意味,“我叫纪娆,是石滢的好朋友,你的大名我听说过,却不太清楚你们什么时候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风言风语她听过不少,但石滢一次也没有承认过,而她下意识里先入为主地认为只有卓衣俊才适合石滢,所以就算眼前的男人再怎么出色,她都会先在心底排斥。而且,谁知道这个男人的这番话,是不是成心想欺骗不知情的人?
“滢……滢……你醒醒,看看谁来了?”低下身,纪娆用力摇动石滢的脑袋,一边以眼神示意眼前的男人拿开他冒犯了她好朋友的手。
桓少恺识趣地收回手,冷眼旁观她摇醒那个怪女人。
“唔……”沉睡中的石滢被强行打断睡眠,不悦地蹙眉睁开她迷蒙的睡眼,“干吗,纪娆?你又要关门了吗?”
“什么又要?现在已经很晚了。”纪娆没好气地拍打着她的睡脸,想让她尽快清醒过来,“你看看你后面是谁来了?你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谁呀?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石滢不解地随她转头看向身后,诧异地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桓少恺,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刚睡醒还没回过神来,所以看到他时的诧异,盖过了前些时候的怒气。
“我来接你回家,在门外等了你很久没看到你,所以进来看看。”桓少恺微笑地看着她刚睡醒的迷糊模样。心中有些希望她最好暂时保持迷糊,别突然记起晚餐时的一切,不然他可就要第一次会面就在她的好朋友面前丢脸了。
“噢,”石滢的语气淡了下来,显然是已经想起来了,不过并没有在纪娆前表露出来,“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可以打车回家。”
“不行,这是我的责任,是我约了你出来,我应该负责送你到家。”桓少恺也软性地坚持到底。
石滢没辙地瞪着他,很想坚决地拒绝他,但又怕引起纪娆以后不停的追问,只好屈服了,“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回头迎上纪娆深思的目光,她故作视而不见,“纪娆,那我先走了,晚安。”拿起皮包,她逃难似的逃离了纪娆的视线。
桓少恺也向纪娆道了晚安,跟在她身后走出咖啡屋。
两人各怀鬼胎地坐进桓少恺的墨绿色轿车内,在车子启动之前,桓少恺望着车窗玻璃上她模糊的影子喃喃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石滢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调过头去看向另一边的窗外,让他颇觉无趣,只好一路无话,把她平安地送回住处。
车子停在石滢的住处楼下,桓少恺跟在石滢身后下了车,在她举步离开前,他的声音沉沉地在午夜里响起:“滢,对不起,我知道我不会说话,所以总会不小心伤了你,我以后会注意,也请你不要每次都生气太久好吗?”
石滢忍不住回过头来白他一眼,“谁跟你每次啊?我们连一次都没有过好吗?”听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仿佛两人早已老夫老妻,而她在闹小脾气似的。
接住她的白眼,桓少恺不禁笑了,“你知道我没有跟女人相处的经验,就原谅我无心的小小错误吧,我保证我对你的感情是原装的。”
“难道感情还有包装的?”石滢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的余怒不知怎的竟消失无踪了,大概是被这个男人给胡缠没了吧。“当然有啊,不过你放心,我的绝对是百分百原装正版的。”他还一副商人推销自家产品的自信模样。
路灯下,石滢突地笑了开来,原本还残存着些许倦意的俏脸笑开了一朵春花,娇媚异常,看得桓少恺心中一动,不由得凑过脸去,亲了她的面颊两口。
“明天见,早些回去睡个好觉!”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转身回到车上,一溜烟消失在她眼前,留下石滢在原地摸着脸颊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纪娆的咖啡屋里,客人多得每个人都忙不过来。连石滢都被迫上场帮忙充当服务生,根本不会有人还能分心去注意近来一直跟在她身后出现的男人,只任由他自己在吧台前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一阵昏头转向的忙乱之后,客人终于渐渐少了些。纪娆这才有心情煮了一壶咖啡,端到紧跟石滢前来的男人面前。
盈盈地倒好一杯香醇的咖啡,她不谅解地看着眼前视线紧紧地追逐着穿梭在人群中的石滢的男人,“你不该再插进来的,桓先生。卓衣俊已经追了石滢五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很适合石滢,比以前的申子龙更适合她。我们一帮好友都在期待她快些走出阴影,和卓衣俊有个好的结果。而你看起来不像一个不识趣的人,凭你的条件,可以选择的对象很多,你不应该再插一脚进来搅和。石滢这几年来已经够苦的了,你为什么不好心一点放过她?我相信在你的名单里,应该不差她这一个。”
她可以说是在苦口婆心地劝退他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因为身为石滢的好友,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好朋友。石滢的情路已经够曲折不平了,在这当口还冒出这么一个看起来似乎不容易妥协的男人来,她们看好的卓衣俊,五年来的苦心会不会就此白费?最后让石滢又退回到与五年前相同、或更惨的处境?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桓少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冷静地看着眼前以石滢的好友身份出现的女人,他无比严肃认真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许比那个姓卓的男人更合适石滢?姓卓的已经苦追她五年了,却还是没能赢得她的芳心。如果说他们之间能产生什么感情,那早就应该有个好的结果了,而不是等到我出现之后才来发生。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最后在一起,那你们为什么又要反对我追求她呢?说不定我才是她命定的那个男人……”
纪娆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真诚无伪的神情,没有错看他眼中闪过的深情,心知他说的也没错。她和所有的人确实都有些过度紧张了,没有仔细想过石滢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卓衣俊在她身边五年,两个人的关系却毫无进展?而这个半途中杀出的男人呢?他有没有可能才是最后赢得她的芳心的那个男人?
“也许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再看到我们关心的人受伤害了。”纪娆叹息着起身走回后台,暗自在心中为好友前途多舛的恋情祈祷。本来就已经是很晦暗不明的情路,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来搅和,这段感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善了呢?
感情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没有真正走过,谁又能分清?又有谁敢轻易地说出口自己了解爱呢?“我只能对你保证,不管最后她选择的是谁,我都会祝福她,也会在过程中尽量地不伤害她。其余的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我不会去勉强她,一切要看她的内心更偏向谁……”桓少恺轻声对她的背影表明立场。
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赢,他的对手并不可怕,唯一的阻碍是那个怪女人的心魔。如果她自己想不通,那谁也没办法奈何她,至多也只能在她的身边绕圈圈。
“那我先谢谢你的理解,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纪娆回头笑望他一脸的沉凝,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她突然觉得,也许这个男人其实也不比卓衣俊差,只是出现得晚了些。现在就看他们两人各凭本事了,毕竟谁也帮不了他们,尤其当他们共同的目标是那个怪女人石滢时。
“你不要每晚都跟着我,我讨厌被人监视。”石滢没好气地冷斥着不知自哪天晚上起,就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定要坚持亲自送她回到家才肯离去的男人。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亲眼看着你回家睡下,才不会担心你又像以前一样半夜不回家,睡死在不知哪条路上。”桓少恺坚决不退让,想想以前他就觉得不放心。
这女人完全没有危险意识,偏偏又喜欢任性妄为。再放任她这样下去,哪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谁也救不了她了。为了她的小命着想,也为了让自己放心,他不得不跟紧一些。
“世上少有你这么无聊的男人!”石滢愤愤地骂道,“看着我进了门又怎样?我真想出去时,我还不是一样可以等你走了再出去!”
她心中有些哀叹自己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竟然被这种男人给缠上,连甩都甩不开,比起卓衣俊来不知道还要烦人几倍!
听到她不甘心受缚的反击,桓少恺眼神一冷,也拉下了笑脸,“你是在暗示我该搬过来和你同住,才方便随时看紧你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很高兴你自己想通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搬过来。”
石滢“砰”的一声关上大门,不理会他的挑衅,气闷地回到她冷冷清清的家。她知道他是说到做得到的,虽然他平时都能包容地笑看她的任性,但他一坚持起来她也奈何不了他。
和他对峙她永远是居下风的那一方,因为他所做的考量都是以她为主。她不管怎么反对,都只能算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任性。所有的人,包括她的亲人、朋友,都会帮着他来责怪她,所以最后让步的都只能是她。
爱情真是爱开人玩笑,她和申子龙,卓衣俊和她,这两段纠缠不清的感情,已经够让人痛苦了,现在又冒出了个桓少恺,这段纷乱复杂的关系要纠缠到何时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