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恋恋雪歌(桑德拉)

    

    十二月三日,大雪。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当沧海都已变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长夜……”

    这首歌她不喜欢!林清雪收回望着车窗外漫天雪花的视线,转头道:“可以关掉它吗?”

    “什么?”颜伶一边开车一边问,“你说的是收音机?”

    “嗯。”林清雪点头。

    不明所以地看一眼她,颜伶抽出一只手关掉收音机。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清雪转过头,继续看着外面铺天盖地而来的鹅毛大雪。

    “我对你的爱每天都在增加,一天一天地增加。”那个男人曾经对她说。

    “如果爱达到一定程度,它会因无法包容住而炸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傻瓜,当然不会,我会让我们的爱一直持续在饱和的状态。”

    “你不喜欢这首歌吗?”颜伶的问话令林清雪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是不大喜欢。”林清雪淡淡地说。

    很奇怪,她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是因为这样冷冰的冬日,他时常哼唱这首歌吗?

    “我觉得这首歌倒蛮好听的。”颜伶说,“为什么你会不喜欢呢?”

    林清雪垂下眼,淡淡一笑,“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一种心情而已——就像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如果再听这么一首歌,心情也会跟着沉重起来。”

    “对嘛,这样才对。”颜伶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

    “我是说,这样才像话。”颜伶撇嘴,“从上车开始,你就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讲,好像我只是个出租车司机而已。”

    林清雪失笑,“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司机?亏她想得出来。

    “想什么事情呢?”颜伶好奇地问。

    林清雪笑着垂下头,没有回答她。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没有办法回答她。

    她并不是存心想隐瞒自己的心事,不对颜伶讲述那段苦涩的恋情。算算,她们认识已经六年,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过去,她就心烦得不行,更别说提起。所以,即使相交许多年,对于她的那段过去,颜伶依然毫不知情。

    “其实,我发现每次来这边,你的心情好像都不是很轻松。”颜伶叹口气,“林阿姨已经再婚三个多月,你还是不能适应吗?”

    提起母亲,林清雪神情暗了下来。

    “你和苏总处得不好?你似乎不大喜欢他。”颜伶疑惑地瞥她一眼。

    “相处得倒还可以,他是个不错的人,待我妈也很好。”林清雪说,“我所担心的是苏叔的前妻。”

    十岁那年,她的亲生父亲抛妻弃女,跟别的女人走了,是妈妈辛辛苦苦地抚养她,给她最好的教育和最真切的爱,即使不喜欢苏成,她也不会破坏母亲得来不易的幸福,更何况对于苏成,她没有任何不满,他对母亲可谓极好。她所顾虑的,只是他的前妻。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颜伶笑道,“关静文现在正和一个老外打得火热,我想,她是没有时间去顾苏总的。”

    林清雪皱眉,“有这事?”

    “商界没有几个不晓得的。”

    颜伶,父亲是七彩纺织的董事长,她自己也是部门经理,经常出入各种高级宴会,美丽的容貌使她成为社交圈的宠儿。但是,比起自己艳丽的美,她更加羡慕林清雪淡然、沉静的风韵,仿佛冬日最和煦的阳光,令人倍感舒服自在。她羡慕,却永远学不会。

    林清雪淡淡的愁绪聚拢眉尖,“你知道,苏叔和……关静文是两年前离的婚,虽然在那之前我妈就认识他,可是他们离婚并不是因为我妈——”

    “是的,我知道。”颜伶回道。她曾和关静文有过数面之缘,就她所见,关静文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眉宇间透着霸气,而且,一直有传言苏成和她之所以离婚,与她的强硬做派有很大关系。最重要的是,有人说曾亲眼看见关静文和别的男人出入宾馆……

    “可是,遇到麻烦的事、心烦的事,她还是会找苏叔。”林清雪叹口气,“而苏叔每次都会第一时间赶去。”

    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深知母亲的艰难,她不希望在母亲以为得到幸福的时候,看到她不快乐的样子。

    “清雪……”颜伶欲言又止。

    林清雪浅浅一笑,“我不应该说这些的。”

    “清雪,阿姨是个有主见的女人。我想,她清楚怎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希望是这样。”林清雪轻轻回道。

    颜伶左右看看,忽然说:“是这一带没错吧。”

    “嗯?”林清雪疑惑地抬头看她。

    “苏总的家是在这一带吧?”颜伶侧首看她一眼,“你还在想什么?虽然我和苏总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来他家里,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你指路我可是找不到的。”

    林清雪看看车窗外,“过了前面的坡路就到了。”

    “颜伶。”她回转头看她续道,“谢谢你送我来,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

    “不要讲这些。”颜伶直视前方,“这样的天气很难叫到车,而且我今天真的很闲……”

    “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是我的福气。”林清雪露出真诚的笑容。大家都说朋友之间,相处容易同住难——可她并不觉得。自从母亲再婚她就搬出去和颜伶同住,越是在一起,她越是感觉到颜伶的善解人意和体贴。

    “不要这么说嘛,我会骄傲的。”颜伶笑嘻嘻地说。

    林清雪看着颜伶,淡淡地笑起来。

    “清雪。”颜伶略显小心地瞥一眼她。她淡然的脸庞下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轻烟,若有似无,“也许……你该多想想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林清雪笑了,“什么事?”

    “自己的终身大事啦。”颜伶的声音透出一丝无奈,“你不要装出不懂我说什么的样子,其实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啊。”林清雪长长吁了口气,“是不是所有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都希望别人也能得到幸福呢?”

    “清雪,你又在岔开话题。”颜伶淡淡地道,“每次一谈到这个问题,你就会岔开话题。你都二十六岁了,林阿姨经常叫我劝你……”接下去要讲什么,重复已经说过许多遍的话吗?“你不烦,我都已经说烦了。”她突然笑起来。

    看着她的笑,林清雪也展开笑颜。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许许多多个难以成眠的夜晚,她也在思考、也在难过,难道她的一生都将一个人度过吗?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她甚至怀疑八年前那场恋爱,使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颜伶转头看看突然沉默的林清雪,眼神是淡淡的不确定,“你还是忘记不了心里的那个人?”

    一怔,林清雪的眼中有丝愕然。

    颜伶叹口气,其实自己早应该猜到的,那偶尔流露出淡淡哀思的样子,不经意间遥远的眼神……她心里的男人,是怎样的男人呢?

    相识六年,颜伶知道她没有谈过恋爱。那么是六年之前呢,可以令林清雪这么多年都难以忘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着颜伶,林清雪慢慢收回视线,对于她的问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还爱他?”颜伶问。

    “不。”林清雪坚定地说,目光转向外面飘飘洒洒的白雪,忽而一笑,“小伶,我们的车开过了。”

    “什么?”

    林清雪嘴角残留一丝笑意,“苏叔的家已经过去了。”

    颜伶猛地停住车。

    “我在这里下就可以了。”林清雪说,“后面过两栋房子就是。”

    “清雪!”颜伶叫住正要下车的林清雪。

    “嗯?”林清雪转头。

    “你拒绝那么多追求你的人,是因为还爱着心里的那人吗?”

    林清雪看一眼她,浅浅地勾起一抹笑,“当然不是。我想,对于没有感觉的人,你也不会勉强自己接受吧!”

    “许多人我们都没有忘记,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而这一切与爱无关。”她继续道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很多事我们控制不了……譬如记忆。”

    为什么要忘掉?如果不在乎,为什么又希望忘记?颜伶想问,最终却没有说出口,清雪的心中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开车小心。”林清雪站在车外向颜伶挥手道别,寒冷的温度令她下意识地缩一下头。

    今天,真的是很冷。

    听到门响的声音,林安慧立即迎出来,温柔的脸上挂着笑容。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美丽而纤弱,如果不说,没有人会相信她已是年近五十岁的人。

    她抢过佣人手中的毛巾,轻轻拂去林清雪身上的雪。

    “外面很冷吧?”林安慧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还好。”林清雪望着母亲慈爱的脸,轻轻一笑,抓过母亲手中的毛巾,“我自己来。”她全身上下拍打一遍。

    “为什么不让车去接你呢?”林安慧叹息。她感觉得到清雪对苏成淡淡的疏离。

    “那样很麻烦啊。”

    “可是这么冷的天……”

    “是颜伶送我来的。妈,你不要什么事都操心,我已经长大了。”

    “你还知道自己长大了!”林安慧别有深意地说。清雪对自己终身大事的淡然,一直是她最担心的。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破碎的家庭使清雪对婚姻有所恐惧?

    “清雪……”女儿深幽的眼神令她隐下心中的话,“你怎么不请小伶进来坐坐?”林安慧改口说。

    林清雪换上拖鞋,退下项间的米黄色围巾,“她有工作要忙。”

    虽然颜伶说自己很闲,但是她知道那只是帮助她的借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她的话令林安慧展颜一笑,“对,还有很多机会——这是我们的家。”

    看着母亲的笑容,林清雪感到一股愧意涌上心头。母亲一定将她的疑惑与摇摆看在眼里——她不应该将这种情绪传给她的。

    “这当然是我们的家。”她说。

    林安慧开心地笑,拉起清雪的手,“我们进去吧。”

    走近客厅,里面的谈话声逐渐清晰。一个低沉温厚的声音传入林清雪的耳中。

    不会的……这声音……很熟悉。她不自觉地皱起秀眉,目光变得深沉。

    身旁的林安慧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忽然想起似的补充着:“里面的是你苏叔叔好朋友的儿子,才从纽约回来。”

    “哦,是吗?”林清雪轻声回道,没有注意母亲眼中的笑意。

    里面的谈话仍在继续。

    林清雪慢慢地跟在林安慧身后走进客厅。

    “清雪,你来了!”苏成站起身,愉快地打声招呼。他身旁坐着的男人也跟着站起来。

    林清雪情绪复杂地看着对面潇洒英挺的男人。他还是那么英俊,时间的洗礼并没有改变什么,一如她记忆中的他,高大、潇洒。若有不同,只是在他身上,更多些成熟的味道。

    男人惊讶地看她,然后轻松地笑笑。

    “……叔叔,你好。”林清雪将视线移到苏成身上。

    苏成点点头,走到两人中间,“子伦,这就是我的女儿——林清雪。她是个很好的摄影师。”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骄傲,“我和安慧的结婚照就是她拍的。”

    女儿?林清雪为这个称呼感到震惊——除此之外,她再也感觉不到别的情绪。

    “清雪,这位是韩子伦,我的世侄,他可是建筑业顶顶有名的工程师呢。”苏成介绍道。

    “摄影师?”韩子伦咀嚼这个词,微微挑高眉毛,“你是摄影师?”

    她扫他一眼,“是的,我在婚纱店工作,韩先生。”

    韩子伦一怔,似乎极陌生地看着她。

    “怎么那么见外?都叫名字吧,亲切些。”苏成招呼他们坐下,林安慧也面带笑容地坐到他身边。

    “清雪,最近工作很忙吗?好久没过来了。”苏成推一下眼镜,“你妈很想你。”

    “我……最近是比较忙。”

    “要注意身体啊。”苏成说,“不管多忙多累,身体是最重要的。”

    林清雪点头,“我知道。”

    “不要只说知道,你要真的注意才行!”林安慧说,让她搬过来住在一起她又不肯。

    “妈,我……我记住了。”林清雪笑道。

    佣人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她呷一口,又放回桌上,隐约地,她感到韩子伦投过来的视线。

    “子伦,准备在休假的三个月中做些什么?”苏成向韩子伦道,“要是你能定下来就好了,免得你父亲挂心。”

    韩继园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最疼爱的便是这个时常不在身边的二儿子。

    韩子伦瞥一眼林清雪,她正表情淡漠地望着客厅正中织着几何图案的地毯,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转向苏成,“我不过是回来休假,没有明确的规划。至于安定下来,从目前来讲我想不大可能。您也知道,我自由惯了。”

    苏成点点头。诚如所言,他是自由惯了,以至于三十岁仍没有结婚,“现在有女朋友吗?”他笑问。

    一怔,韩子伦失笑,“没有,目前没有。”

    “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林安慧瞥一眼林清雪。对于面前开朗英俊的男子,她是越看越满意。

    “伯母,您太夸奖了。”韩子伦笑笑,“倒是佑平,听说在加拿大的事业很红火呢。”

    提起儿子,苏成情绪复杂地叹息,佑平无疑是值得他骄傲的,但对于亲情的淡漠也使他无可奈何,“那孩子……唉,也不说常回来看看……”

    “撑起那么大一家公司,应该是很忙的。”韩子伦安慰道。

    叹口气,苏成释然一笑,“子伦哪,你和佑平同年吧?”他看着韩子伦,“佑平的孩子可都两岁了,你也是时候找个人定下来了——听说继园正积极联络这件事。”

    韩子伦微微皱眉。他应该明白父亲不只是要他回来陪在身边那么简单。

    “清雪,你——”

    “嗯?”林清雪抬头,疑惑地望向林安慧。

    “怎么不讲话,身体不舒服吗?”林安慧留意到她有别于往日的沉默。

    “妈……”林清雪的目光闪了一下,扯出一抹笑,“我、我待会有事——我和人有约,不能不到。”

    林安慧奇怪地看她,电话里她不是说没有事吗?

    “叔叔,我想……我改天再来好了。”林清雪避开母亲的视线,“对不起,我才想起来的。”

    语毕,提起皮包,“那么,我先走了。”

    “清雪。”苏成叫住她,“我叫车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叫车的。”林清雪淡淡一笑,“谢谢你,叔叔。”

    她才要走,又被阻止——

    “等等。”

    韩子伦缓缓起身,看着她,目光直直射入她的眼眸,“我送你。”

    林清雪沉静地凝视着车窗外,目光、神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外在情绪。但是她心里清楚,这并非是自己表现出的淡漠,韩子伦的存在让她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见到韩子伦是她始料不及的。并非是她没有想过重逢的一天——事实上,她曾无数次地假想他们再见面时的情景——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从天而降。在她想象中,他出现之前多少会有些预兆。

    自己突然的感觉,或是熟识的朋友无意间谈论到……但是——不是。他的出现令她猝不及防。

    “清雪。”韩子伦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这些年过得好吗?”他问。

    林清雪无意识地绞动着手指,“好,非常好。”

    他侧头看她,为她奇怪的语气感到诧异,然而她的神情平和。也许听错了,他想。

    “我以前怎么不晓得你喜欢摄影?你是因为喜欢而选择的摄影工作吧?”

    “是的。”

    “为什么喜欢?”

    “没有原因,只是喜欢而已。”

    韩子伦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漠,“不想知道我的近况吗?”

    她终于转头看他。他的脸在快速超越的路灯的映射下忽明忽暗,他的眼睛始终直视前方。

    “你做建筑工作,目前休假中。”她淡淡地说,“刚才你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我以为大家聊天时,你没有在听。”

    “是吗?”林清雪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红灯!韩子伦将车停下。

    他半转身,仔细地看她。熟悉的美眸中流露出他所陌生的淡然,“你很冷淡。”

    冷淡?林清雪扫一眼他,他对她做的一切可不是冷淡这么简单。

    “清雪?”韩子伦奇怪她的反应。

    片刻,林清雪状似轻松地一笑。

    “现在是绿灯了。”她说,“还有,下一个路口往右拐,谢谢。”

    收回停在她脸上的目光,韩子伦微微皱眉,熟练地开动车子。她冷淡、生疏的态度令他心里颇不舒服。他不喜欢她这样子,她应该是温顺柔弱的。

    “没有约会,对不对?”他突然出声,“你只是要避开我。”

    是的,她是为了避开他——可是,她为什么要避开?为什么要避开的人是她?他抛弃了她、伤害了她,是他令她难过。可是为什么,她竟然期待着与他的重逢——尽管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期待着……只为了再见时,她要表现出她的不在乎,对于多年前他的抛弃,她波平如镜?

    车里出现无言的尴尬。韩子伦看林清雪一眼,也许他不该挑明。

    “你……没想到你会成为苏伯伯的女儿——我们韩苏两家可是几代的交情了。”他停顿一下,短促一笑,“我完全没想到苏伯伯竟会成为我们再见面的纽带。”

    “谁都想不到。”林清雪低声道。

    “……现在的你,比过去还要沉静。”

    “沉静?”

    “而且冷淡。”

    林清雪看看他,然后把头转向窗外,“请你停车,我家到了。”

    韩子伦停住车,转头直视她,双眸深邃幽然。

    她笑笑,巧妙地避开他的视线,“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礼貌地说。

    “清雪。”韩子伦叫住正要下车的她,“你……为什么刚才装作不认识我?”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林清雪侧脸说,“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有必要隐瞒吗?”

    “并不是隐瞒,我只是怕麻烦——我妈并不知道这件事。”

    韩子伦似懂非懂地看她。她的脸背对着光,让人看不见任何表情。

    “不管怎样,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他真诚地说。不知为什么,最近他时常想起他们在一起时光,她天真、妩媚的笑容像是投射在影相机中,自动且不停地在脑海中播放。大概是那张偶然在旧相册中翻出的相片的关系,他想。

    那张相片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她身穿一件乳白色的手织毛衣,洋溢着甜蜜羞涩的笑容偎在他的怀里。

    “我真的很高兴。”他重复地说。

    “我也是。”黑暗遮住她嘲讽的笑容。

    林清雪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果现在还相信他的话,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即使只是客气的话,她也讨厌他这样说。

    望着她渐远的背影,韩子伦茫然地笑笑,然后点燃一支烟,缓缓地抽起来。

    “伶伶说,你去了那边。”丁居抬起微黑的脸,有些意外地看着林清雪。

    “我……”

    听到她声音的颜伶已经从厨房快步抢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颜伶厚厚的手套上捧着一盘说不出是什么的黑黑的一坨东西问,“你和苏总闹翻了?”

    “没有。”林清雪摇头。

    “那你——”

    “清雪不想说,你就不要问。”丁居的目光触及到颜伶手中的“菜”,表情微微变僵。

    林清雪漾出淡淡的笑,“我们没有吵架,也没有闹得不愉快。”令她不愉快的是韩子伦,而不是苏成。

    压下心中的疑惑,颜伶捧起手中的菜,“你一定还没吃饭,一起吧!”

    “我……吃过了。”

    颜伶瞥一眼钟,“可是你去那里还不到一小时……”时间上怎么够呢?

    “也许……我也该说‘吃过了’。”

    颜伶没有忽略丁居的嘟哝,狠狠的一眼瞄过去,他立时闭上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耸耸肩。

    “我先回房间了。”林清雪轻咳一声,左右看看这幸福的一对,然后步入自己的房间。

    紧贴着门板,她不自觉地叹口气,细长的美眸笼罩着淡淡的哀愁。颜伶和丁居是幸福的,相互为对方做着努力,试图让彼此更融洽。而从不做家事的颜伶居然也练习上了厨艺——他们是幸福的!可是她呢,感觉她连幸福的尾巴也抓不住……

    门外,颜伶细眉紧锁,“清雪好像怪怪的。”她低语。

    “再怪也没有你的菜怪。”丁居龇牙咧嘴,“那到底是什么菜啊?”

    “干煸鱿鱼。”颜伶将菜捧到他面前,“第一次做,应该算不错!”

    干煸鱿鱼?“大姐!第一次先捡些简单的做嘛——鱿鱼,谁看得出那是鱿鱼?”

    “不愿意吃就别吃!”颜伶把菜丢在沙发前的红木桌上,“待会儿拿去喂狗!”

    看着气呼呼的颜伶,丁居认命地叹口气,“算了,还是我吃吧,别把那条狗毒死。”

    “哼!”颜伶胜利似的偷笑,就知道他一定会吃,“当然,如果实在难吃得要命……你可以不吃。”丁居会心一笑,在她脸颊轻轻烙上一吻。

    “其实……清雪真的怪怪的。”

    “你的大脑转得还真快。”丁居挫败地一叹,“如果你在这种气氛下只想到我,我会非常感激的!”

    “可是,你不觉得……”

    “我不觉得。”他打断她,“她哪里怪?我觉得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颜伶摇头,眼睛盯着房门,“她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很反常,或许和苏总真的闹了别扭也不一定。”她猜测。

    “这可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丁居揽上她的肩,“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是啊,不管什么事,她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颜伶叹息,“她的心事很重,又不爱对人讲。除非她首先敞开心胸,否则任何人也进不去。”

     正文 第二章

    “林清雪……”韩子伦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低声叫着这个名字。

    八年,他们有八年没见了。时间过得飞快,仿若流水让人抓不住。不经意间,他才察觉他们分手已经八年。

    这些年来,求学、工作,直至功成名就——现在的他在美国建筑业无人不识。但是这些年究竟改变了什么?他甚至觉得,除了增加的年龄,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可是,林清雪——她似乎改变了许多:细长美丽的眸子还是那么迷人,但是往日的甜美、羞涩已找寻不见,转而笼罩着淡淡的、沉静的目光;她不再柔顺、不再甜美;现在的她,连眉宇间也隐约透着坚强。

    挑高双眉,韩子伦双眼似笑非笑地闪着光,嘴角微微地向上挑——现在,她不会再作出这种可爱的表情了吧?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叹口气,他起身打开抽屉翻出一本书,书里面夹着一张相片——他和她。

    “相片可不可以放到皮包里?”她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不要。”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要?别人的皮包里都放着女朋友的相片……”

    “我的不行,别人会笑我终于物色到了一只美丽的天鹅肉。”

    “讨厌啦……”嘴里说着讨厌,她眼中却露出笑意,“记得放到皮包里喔。”

    虽然逗她说不要,但他还是把相片放在贴身的钱包里。可惜,只放了半年,半年后他们分手……

    低下头,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相片,目光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温度也降到入冬以来最低。整个城市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银白色的世界,纯洁而冰冷。

    街上的人们大多裹着厚厚的棉衣,萎靡却快速地行走着。仿佛冰冷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一个人在行走一样。

    望着窗外的人,林清雪似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孤寂。就像是看到他们,他们身上的孤独全都转嫁到她身上一样。

    坐在“天使影楼”精致的真皮沙发上,静静地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看着他们,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心情,并在不知不觉中幻想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那是孤独的人才做的事。”颜伶曾对她说。她想她是对的,她的确是个孤独的人。

    “清雪,又在看外面的人吗?”她的同事化妆师赵晓晶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林清雪微笑着点点头。

    “有什么好看的?”赵晓晶不解地望望外面,“我倒觉得这里面比外面更有可看性。”

    “李刚和那个小妖精的丑事被他老婆发现,一场架打下来,他老婆毫发无伤,他倒弄了个乌眼青;新来的招待员小景甩了她的男朋友,现在正不耐烦地接听第N遍电话……”她摇头笑笑,“这场雪之后,似乎一切都不对劲了。”

    林清雪奇怪地瞪大眼睛,目光充满诧异,“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你。你过于专注外面……或者——里面,你的心里面。”她解释说。

    “我想……大概是的。”

    赵晓晶挑动眉毛,“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有。”林清雪低低一笑,“现在。”

    “你是个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人。”赵晓晶停顿一下,“对了,我要告诉你,预定今天拍摄婚纱照的人打电话来取消了。”

    “取消?那位刑先生和艳光照人的杨小姐?”她觉得他们是非常相配的一对,至少外形上来讲很配。

    在影楼工作两年多,很少发生取消婚照的事情,“他们换影楼吗?”她往好的一面想。

    赵晓晶摇头,“可能女的发现男的有别的女人。”

    “你……又知道?”

    “那天——他们选婚纱那天,上洗手间时,我听到那男人捧着电话暧昧地说话。”

    “……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林清雪轻叹。

    “所谓历史不就是重复不断地上演相同的事情嘛!”

    林清雪以全新的目光看着一脸从容的赵晓晶,“晓晶姐,你挺有做哲人的潜质嘛!许多话不经意地讲出来,却又很正确、很耐人寻味。”

    “经历不幸的事情多了,多多少少会看透一些事情而已。”赵晓晶苦涩地笑道。

    望着赵晓晶,林清雪在心里叹口气。她在这里工作两年多,晓晶对她很是投缘,时常坐在一起聊天。影楼里,她们算是比较谈得来的,但她也只是知道她是一个单亲妈妈,家里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晓晶姐——”

    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打断:“清雪,也许目前你该考虑的不是我。”

    顺着赵晓晶的视线望去,林清雪看到正在向她走过来的男人。他三十岁左右,削瘦干练,有一张不苟言笑的,但称不上难看的脸。

    他就是苦苦追求她一年的上司张任杰。

    “我回去化妆间。”拍拍林清雪的腿,赵晓晶识相地离开。

    “也许你会喜欢。”张任杰递过一张淡紫色的招待券。

    林清雪的笑一瞬即逝,“张经理……”她拒绝了他无数次追求,拒绝得连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为什么他仍是不清楚?

    “这是摄影大师闵月作品展的门票,”张任杰说,“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顶级大师的作品吗?这次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原版呢。”

    “你会去吗?”他询问,深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哦,我……会去。”

    下午三点,天空又飘起薄薄的雪,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借着冷冽的风在空中飞舞,娇娆多姿。因为预约的取消,林清雪提前下班。

    她的工作就是如此,按照与客户约定的时间工作,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她可以不用上班。

    当然,今天这种取消婚照的事情很是少见。在工作两年多的时间里,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第一次是因为有对小夫妇在赶来拍照时发生车祸,推迟了半年之久,而这次……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么不负责任呢?只管自己快乐而不顾别人的想法,即使有人因此受伤,也只有并不衷心的道歉?叹口气,林清雪自嘲似的勾起嘴角,皮鞋踩在雪上发出涩涩、闷闷的声音。

    她在慨叹什么?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像是确认,韩子伦眯起眼睛,再次望向街对面。一条纤瘦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瞳里,酒红色及膝的长外套,随风飞扬的米色围巾,以及微微掀起的及肩秀发。

    “清雪——林清雪!”他冲着对面大喊,突然而至的汽车阻挡住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林清雪的身影。他心急地叹口气,跑到街角,按下手动的红绿灯指示键。

    绿灯亮起的第一秒,他已迫不急待地冲过去,左右张望,终于在前方公路站牌前看到了她。他望着伫立在雪中的那抹娇美的酒红色,笑意在脸上漾开。他来这里原本是要拜访一位经营古董店铺的老朋友,没想到竟遇到她。

    他感觉看见她的那一刹,心猛地一震,“嗨!”

    韩子伦望着惊讶得瞪大双眸的林清雪,笑意更深,“我可以将你的惊讶理解为对我突然出现的高兴吗?”

    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林清雪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看一位老朋友,他是开古董店的。”

    “街角的访幽斋吗?”林清雪不大感兴趣地道,眼睛瞄着街上的车来车往。

    “原来在街角,难怪还没找到。”韩子伦笑道,“你……在这附近上班?”

    “在前面。”林清雪努努下颌冲他背对的方向示意。

    “下班了?”

    “是的。”

    韩子伦轻咳一声,“我知道有家四川菜不错,我们——”

    “对不起。”林清雪微笑道,“我已经有约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吃川菜。”

    “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的。”她的事情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一点他也感到很奇怪。

    “曾经喜欢并不代表永远喜欢。”林清雪淡淡地说,“那只是一时的感觉——你能说原来喜欢的现在仍喜欢吗?”

    “某些……依然如故。”他深深地看她,双眸深幽沉静。

    那样深沉的目光几乎使她深醉其中,三秒钟后,她绝然地转开视线。望着缓缓驶进站的公车,林清雪心中竟有一丝奇异的解脱感。

    “车来了,我们改天再见。”她转身上车。

    “清雪。”韩子伦拉住她的手臂,“我送你,我的车在离这儿不远的车库里,你等我——”

    “不用客气。”林清雪轻轻推开他的手,快步地奔上公车。直到汽车开动,她才深深舒口气,不自在的感觉慢慢消失。

    而愣在原地的韩子伦,望着载走那抹魅惑的酒红色公车,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韩子伦一小时后,终于到达访幽斋。并非他是路痴,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事实上,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很显眼,顺着公车站走下去不出十分钟就可以到。

    但是,他路过一间影楼——天使影楼。直觉地认为是她工作的地方。

    天使影楼在整条街最中心的地方,面积很大,最显眼的是整面的落地大玻璃,上面贴着梦幻般美丽的婚纱照,画上的人美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缓缓地移动脚步,走进影楼,在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孩的介绍下,韩子伦看到了一本厚厚的林清雪的摄影簿。

    “她的作品在国际上获过奖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摄影师。喏,这里面也有获奖的相片。老实讲,她能够在我们店里工作,我感到很惊讶——你一定也是知道她的名气,才指名要她的吧?”

    韩子伦没有回答,望着那张“断臂少女”,他深深地被震撼了。即使是一张简单的复制介绍图,他仍能体会到相片里冰冷灰色的基调。

    外面的雪渐渐大起来,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走出去的他,抬头望望天,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睛里。

    在这个冰冷的季节,似乎雪的一切都向他铺天盖地地涌来。

    为了补偿前几天的半途离开,林清雪再次来到苏宅。

    “清雪。”饭后,林安慧有些神秘兮兮地拉她坐到沙发上。

    “有事吗,妈?”她口中吃着水果。

    林安慧轻咳一声,“清雪啊,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啦?”

    “没有。”

    “可是,你苏叔叔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去看摄影展,你们好像还谈笑风生的。”

    “他只是影楼的同事。”

    林安慧皱眉,“是那个张经理吗?”她曾听颜伶提过有个经理追求了清雪整整一年。

    “对,是他。”林清雪无奈一笑,想来这又是颜伶的“功劳”,“不过,我和他没什么——只是同事。”

    “只是同事?”

    林清雪点头,“我不会骗你的,妈。”她拿起纸巾擦嘴。

    “哦,那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把纸巾放到桌上,林清雪在心里叹口气,“妈,这个问题每次见面你都会问!”

    “所以说,目前还没有?”林安慧眼中莫名地有股轻松。

    林清雪疑惑地看她一眼,然后慢慢点头,为什么她觉得有点诡异?

    “现在,我有个新的问题。”林安慧瞄着女儿,“你还记得上次见到的韩子伦吗?高高的,挺潇洒的那位?”

    她一怔,怎么忽然提起他?

    “你记得吗?”林安慧再问。

    “……记得,叔叔的世侄嘛。”

    “你觉得他怎么样?”从各方面来讲,林安慧都十分满意他。

    慢慢地举起杯,轻轻呷口茶,林清雪垂下眼,长长的眼毛有节奏地上下闪动,“他是个我不想有所牵连的人。妈,我不喜欢他!因为不喜欢,所以没有感觉。”

    美丽的眸子凝视略显失望的母亲,“保持现状不是很好吗?妈和苏叔叔在一起很幸福,看着你幸福,我也觉得幸福。”

    “女人终归需要归宿。”林安慧叹道。

    “但不是现在。”还有,不是他。

    “可是,子伦似乎对你有意思。”不光她,苏成也这样觉得,“他甚至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林安慧惋惜地叹道。

    “也许……只是客套问问而已。”林清雪淡淡地说,“妈,你不要多想了。”

    “你该深入了解了解他,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不错?如果她知道他曾经是那么深地伤害过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仍这样认为?

    望着窗外披着阳光的男人,林清雪眯起了眼睛。

    他的背后仿佛环着光圈——大概是阳光照射的关系。一双明亮、魅惑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嘴角轻轻上扬。还是那般潇洒、还是那般桀骜。

    若不是接待员小李眼尖地认出他是曾来过影楼的男人,她不会好奇地望出去,更不会看见他。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玻璃窗外的他向她挥手,笑容灿烂。她安静地凝视他,在他以为她不会出去的时候,她披上外衣,缓缓地走出去。

    “有人说,你来过这里?”她走到他的面前。

    “是的,我曾经来过。”

    “为什么?”她盯着他。据她所知,他没有女友,更不存在结婚一说。

    “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接触的人。最重要的是,我想走近你。”

    他安静地、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可是她古怪的眼神,令他顿觉浑身不自在,“清雪……”

    看着他,林清雪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不知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清雪。”他小心翼翼地凝视她,“再见到你,你仍是那么强烈地震撼我的心,强烈到……令我不能自已……”

    “住口!”林清雪大声道。

    韩子伦错愕地瞪着她。

    “住口!”声音比刚才小了些,“我不想听,你的话令我觉得……恶心。”

    “清雪?”

    “不要叫我,也别用这种眼神来看我。”林清雪沉着声音,起伏的胸部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你难道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看着她的眼神,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被深锁在心底深处的爱,瞬间席卷而出。

    “清雪。”他的眼睛里有着熟悉却又久违的深情。

    “八年前,我记得你说过,人生有许多岔路口,更多的时候是——你选择了其中一条,就没有资格再选其他的。”林清雪面色平和地说。

    韩子伦默默地看她,目光深沉复杂,“我可以说吗?”久久地,他问。

    “什么?”

    “我爱你!”

    脑中“嗡”的一声,比第一次听到他说爱她时更乱、更复杂。

    他说爱她?

    他刚离开时,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有一天他突然回到她身边,笑着说他爱她——只要这样,她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在乎地继续爱他……

    现在——八年后?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清雪,我为你仍记得我说过的话而高兴,但是路是人走的——这几年我改变了看法,人是可以选择的。我选择你,依着我的心。”韩子伦为她瞬息变幻的容颜悬着一颗心。他试图靠近,她迅速退后一步。

    “对我而言,你的选择与我毫无关系,不论你选的是路还是人。”林清雪的声音清冷。

    “清雪……”韩子伦目光一暗。

    “里面的人在等我拍照。”

    “再见。”韩子伦勉强一笑。

    转开视线,林清雪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深叹口气,韩子伦加快车速,穿越闹市。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面对林清雪,他甚至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尤其她的目光,时常令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些觉得他变得胆小了。千人演讲会上他也未曾怯场,可是遇上她,他的口才和勇气似乎不翼而飞。

    是因为她冰冷的眼神吗?

    他有些难以相信她会拥有那么犀利、冰冷的目光。她的改变的确很大。尽管如此,他的心依旧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远离,他似乎无法抗拒地被她吸引。

    可是,他忘不掉那冰冷的眼神,一如他忘不掉当年她温柔的目光。

    为什么她变得如此冰冷?

    “……你的选择与我毫无干系……”她的话在他脑海回荡。

    这时,电话响起,他心烦地接起。

    “儿子,你在哪儿呢?”韦西声音温温软软的。

    “我在外面。”韩子伦深吸口气,平静地说。

    “今晚有个饭局,你爸让我告诉你一定要去。”

    他头痛地说:“妈,我不想去。”

    望向外面,一辆辆的车将他挤在中间,他烦躁地拍了方向盘一下。

    “怎么了?”韦西问,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堵车。”韩子伦停顿一下,“妈,帮我推掉它,我不想参加那些变相的相亲宴。”前天他陪同父亲出席一场晚宴,已经感受到了双方家长强烈的撮合眼神。

    “这是你爸的决定,而且人都约好了,你怎么可以不去?”

    韩子伦苦笑,“你们这样逼我没用的。”

    “这不是逼你,是为你好。你想想,人家苏佑平孩子都两三岁了,你呢?还是没有定性,自命潇洒,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

    是吗?是别人不将他放在眼里才对!

    想到林清雪,他有些烦乱地叹口气,她的话为什么不停地出现在他脑中?

    “七点,镜月餐厅喔。”不等他讲话,韦西已经挂断。

    “妈——”韩子伦无奈地将手机贴在额头前,双眉紧紧锁在一起。

     正文 第三章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当沦海都已变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长夜?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负月改变青春的脸,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细数昨日缠绵……”

    为什么又是这首歌?每当她心情郁闷时总会听到这首歌,林清雪感到隐约的头痛。

    记得第一次见到韩子伦时,她带着的小录音机,播放着的就是这首歌。在音乐声中,他缓缓地向她走来,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潇洒迷人。像是一个王子,她的白马王子。

    “我对你一见钟情。”他说。

    当时她的反应是怎样,她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时的心跳几乎跳出了胸膛。她对他,何尝不是一见钟情呢。

    她衷心希望那个踏着音乐,仿佛王子般向她走来的男人从此消失在脑海——但是没有、没有……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赵晓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或许她们讲的故事更精彩。”林清雪淡淡地说,并没有回头。

    “是啊,很多版本呢!”赵晓晶坐在她旁边,拢拢短短的头发,“相同的一点是——那男人很帅。”

    无声的笑算是给她的答案。

    “我来是告诉你,准备好了,马上就要拍照了。”赵晓晶道。

    “我知道。”林清雪道声谢。

    赵晓晶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又坐回原位。

    “知道拍照的人是谁吗?”她递给林清雪一杯水。

    林清雪摇头,“小景只通知今天有工作要我来。”

    “和星期前取消拍照的那对。”

    她轻轻皱眉,“刑先生和杨小姐?”

    喝口水,赵晓晶不置可否地挑眉一笑,言下之意尽在不言中。

    “他们——令人难以相信。”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赵晓晶停顿下来,忽然皱眉一笑,“是谁说过这句话来着?”

    “不管谁说的,反正很正确就是。”她又接着说道,“看他们的神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厉害的女人!”

    “为什么不是厉害的男人?”林清雪笑问。

    “她明知道和那种人在一起不会幸福,却还是飞蛾扑火一般,继续完成他们的婚礼——女人一辈子最希望的不就是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吗?!那个男人……”赵晓晶摇头,笑容中含着苦涩,“他显然不是。”

    林清雪垂头,双手圈捧水杯,眸子没有焦距地盯着袅袅上升水雾的杯沿。

    “飞蛾扑火?”她咀嚼这个词,过了一会儿,才道:“明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依然这样选择,即使决定错误,也只能怪她自己。”

    “或许,这是她迫不得已的决定。”赵晓晶说,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

    侧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林清雪淡然一笑,“晓晶姐,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喔。”

    “有人说,千万不要说女人有故事,说女人有故事,代表那个女人有着相当的年龄。”赵晓晶将水杯放在一旁,“其实哪个人没有故事呢?生存在这样一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故事啊!”

    沉默片刻,林清雪突然笑了笑,“只要不是伤心的故事就好啦。”太多人的伤心,会将空气都传染成哀伤的气氛。

    此时,她觉得她们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有哀伤的味道。

    赵晓晶看着林清雪,轻轻叹口气,“伤心的故事在所难免,但伤心的心情却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谣言不可信,她知道。但是自清雪的眉梢眼底的轻愁,她还是可以看出今天来找她的男人,对她来说,关系绝对不一般……或许他就是那个使她有伤心故事的男人。

    避开她的视线,林清雪道:“心情确实是可以控制的,虽然并不容易——不过对我来讲,我更希望自如地控制手中的相机。我想,我该进摄影棚了。”

    摄影对于林清雪来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管拍摄什么样的相片,以何种心情,当相片洗出来呈现在她面前时,她是愉快的。她记住了这个瞬间,留住了这个瞬间。虽然这个说法有些自欺欺人,但是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透过镜头,那对新人摆弄着不知被多少人反复使用的姿势。

    “咔!”她记录下来。

    笑容灿烂的新娘此时在想什么,她的笑容居然可以如此耀眼?她忘记拥着她的男人前些天正拥抱亲吻着别的女人吗?林清雪感到不可思议。

    不经意间,她看见新娘偷偷地看着正在和招待小姐谈笑风生的新郎,目光流露出淡淡的哀愁。那样的眼神,仿佛欲语还休。

    她选择继续婚礼,是因为爱吗?如果是,那么她的爱该是多么深、多么重!居然可以令她用一生的幸福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新郎凝视低垂螓首的新娘,在她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之际,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她,目光中有一丝动容。

    按下快门,林清雪捕捉整个拍摄期间最真情流露的时刻。这个镜头是她最喜欢的,大概也是新娘最喜欢的。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林清雪嘴角轻扬,希望她可以赢得那场赌注。

    “清雪。”

    她缓缓回头,看到一张此刻最不愿见到的脸。

    “你的工作结束了吗?”张任杰问。

    此时,他是隐忍的。他听说有男人来找她,听说那男人有多英俊,听说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他安慰自己不要多心,但是对于一个他追求近一年,仍对他不假辞色的女人,他完全没有信心。

    “我们可以谈谈吗?”他又问。

    她想了一下,“好。”

    “可以出去谈吗?”

    林清雪思索片刻,微微点头。

    “今天来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咖啡厅里,林清雪才刚坐下,张任杰便有些忍不住地问。

    “请问两位喝点什么?”侍者微笑上前询问。

    林清雪想一下,“卡布琪诺。”

    “蓝山咖啡。”张任杰迅速说,挥手示意侍者下去,“清雪——”

    “张经理,叫我出来就是问这个问题?”林清雪明知故问。

    “影楼里传言说,那个男人正在追求你,而且你似乎——”

    林清雪叹口气,“其实,不管他是谁,张经理,这……都与你无关吧?也许我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不识好歹,但是……我不想你误会。”

    “我没有误会。”张任杰垂下眼,“我只是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张经理……”

    “尽管你对我冷若冰霜、不假辞色,我却是……十分喜欢你,我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以为有一天会感动你。”

    她明白他的心意,然而爱情里面,不是简单的一加一,你爱我,我就爱你。

    “对不起。”林清雪轻叹,“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今天来的那小子吗?”

    “不是他。”林清雪冷淡地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张任杰盯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好像啊!

    “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你。”他说。

    看着他,林清雪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我只能说你是在浪费时间。”她起身,“对不起,我先走了。”

    “清雪——”他追出去,却被端着咖啡的侍者挡住,狠狠地瞪一眼,他重又坐回座位。

    冬日的夜空连星星也透着凉意。

    林清雪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状在空中四散,墨绿色的围巾随风的方向舞动,甚至嫩白的脸蛋也被寒风刮得刺痛。

    好冷的天!她有些瑟缩地将脸埋在围巾里。

    在走到自家楼下时,林清雪看见一辆不属于这里的车,但是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车,而是靠在车上的人。

    她停住脚,冷冷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愿。

    韩子伦缓步上前,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一段时间里,两人中间只有寒风在吹,最终,韩子伦首先打破沉默。

    “我想见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清雪面无表情,“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非常非常的清楚。”清楚到令他头脑不停地回忆。

    “那么你就不该来这里。”

    又一声叹息。韩子伦目光深沉地凝视她,“我控制不住想见你的心情,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会带给你困扰——”

    “困扰?不会。”林清雪坚决地否认,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困扰,你带给我的只是烦恼、同事间讨人厌的议论!”

    “清雪!”他瞪着眼睛,“为什么对我如此冰冷?我们不是仇人——我们曾经相爱!”

    “为此我感到后悔!”

    “你……这话令人伤心。”

    她嗤笑,“你想我怎么说?扬起一张欢迎光临的笑脸,感激涕零地接受你所谓的爱。”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觉得胸口被一堆说不清的东西堵住,堵得她心烦。

    “这样你是不是就会伤心了?”她盯着他,目光俱是冷然。

    这是清雪吗?韩子伦愣在原地,仿佛面前是一个陌生的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在你心里,我只是这样的人?”

    他陌生的眼神令她心头一震。

    “不是这样吗?”她反问,“八年前,你一句话也没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八年后,你再度出现,说要重新开始——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

    她直直地瞪视他,“你以为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供你耍玩的女人吗?你以为,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得立刻点头扑到你怀里?”

    “不是这样的。”韩子伦目光沉痛,“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美好的……而且,当年——”

    “不要再说了!”

    “清雪。”他深深凝视她,“听我说,好吗?”

    “我不想听。”她别过脸,望向别处。

    “清雪,对不起。”他继续说,“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我没想到这样会伤害到你。我以为慢慢断了对你是好的,我们之前一直有争吵……我以为,你已经明白……”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很自私你知不知道?自私地认为你做的都是对的,自私地要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林清雪摇头冷笑,“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在我苦苦找寻你一个月之后;在你邻居告诉我,你搬走了之后;在你同学告诉我,你休学了之后;在我等了半年,仍没有一个电话,一封信之后……是的,我明白了!”

    她的一番话令他呆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那么痛苦、绝望。在他们分开后,他急于在美国联系学校,寻找住所,忙得不可开交,他甚至只在偶尔空闲时才会想起她……

    直到韩子伦温暖的大手覆上她脸的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划滑的泪滴。

    “清雪。”他的眼神充满怜惜。拨开冰冷的外壳,她只是个脆弱的女人。

    林清雪挡开他的手,迅速擦干泪水。

    叹口气,韩子伦上前紧紧抱住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放开我、放开我!”林清雪挣扎。

    “对不起。”韩子伦埋首在她肩头,“对不起……”他重复着,声音令人心痛。

    “对不起?”他在说对不起?林清雪咬唇,泪水滑落。

    “清雪!”抬起脸,他看见一张梨花带泪的容颜,一双细长的美眸如梦幻般,朦胧凄美。顿时,他产生一股窒息的感觉,不能自已地吻上她的唇。她的抗拒并没有止住他的吻,反而令他更深地吻她,直到无法呼吸。

    寒风继续,离开他怀抱的林清雪顿觉冰冷刺骨,她的心也颤抖起来。

    “啪!”林清雪狠狠地甩了韩子伦一巴掌。

    五个指印清晰地印在脸上,韩子伦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你说得不错,我是个自私的人,极度自私,而且伤得你很重,但是,”他抓住她的肩膀,“我会补偿,用我一辈子的爱去补偿。”

    林清雪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推开他的手,脸上已经恢复她惯有的淡然,“不必,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爱没有过去。”

    “我的已经过去了。”她决然离去,不作丝毫停留。

    望着她渐走渐远的背影,韩子伦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从来没有一刻让他像现在这般孤独——孤独地看着另一个孤独的背影。

    躺在温暖的床上,林清雪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觉。过去种种景象纷乱地跃入脑中,一幕一幕,甜蜜、悲伤、欢喜、哭泣……扰得她的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她努力地想将他们全部抛开,永久性地驱逐出她的记忆,但是不行,无论她怎样努力,那些画面依然萦绕着她,使她不得安心。

    辗转反侧许久,在她刚刚蒙起睡意之时,外面开门的声音响起,不到一分钟,门外又传来摔破东西的声音。

    她打开台灯,看看床旁的闹钟——十一点三十分。轻叹口气,她缓缓下床,打开门却听见颜伶在黑暗中低声咒骂。

    按下门旁的开光键,直到灯光骤亮,她才看清楚——颜伶坐在地上正准备抓起碎掉的玻璃杯,脸上红红的,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

    “连你也跟我捣乱。”颜伶嘟囔。

    “怎么喝这么多酒?”林清雪上前抢过她手中的碎玻璃杯,三下五除二地收捡妥当。

    “嗝!”颜伶打个酒嗝,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你……你,清雪!我到家了?我到家了……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让、让人欺负了吗?”

    林清雪笑着摇头,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我送你回房间,你应该休息一下。”

    “不、不。”颜伶推开她,“我要喝水,我好渴……好渴。”

    “好,我去拿水,你先坐下……坐这儿。”林清雪将颜伶安置在沙发上,然后进厨房取水,待回到客厅,颜伶却已不在。找了一圈,才发现她正捧着马桶吐个不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清雪心疼地拍打着颜伶的背。

    擦擦额头的汗,颜伶一把抢过林清雪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哇!这是什么?好酸!”她的俏脸皱成一团。

    “醋。”

    “清雪——”

    不到两分钟,颜伶又开始大吐特吐。

    折腾到将近一点,她的酒倒醒了不少、洗了个澡,然后窝进了清雪的被子里。

    “和丁居吵架了?”黑暗中,林清雪的声音温柔低沉。

    “那个混蛋!”颜伶闷着声音说,“他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大街上,理都不理我……唉,头有点晕!”

    林清雪惊讶地侧过头,“他把你扔在街上不管?”难怪她会生气。

    “嗯。”颜伶继续面向天花板,“我不过是开玩笑说从来没考虑过和他结婚嘛,至于那么生气?”没有风度的男人!

    “小伶……你这是自作自受!”明明喜欢人家,还口无遮拦,讲一些有的没的。

    颜伶长长地叹口气,“可是,我真的不想这么早结婚。你知道,结婚之后要承担许多责任,收拾家务、伺奉公婆,还要生小孩——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很讨厌小孩。”

    “你想丁居和别的女人结婚?”

    “不想。”

    “那么,你想自己和他结婚吗?”

    “如果不用承担那么多责任的话。”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两全其美的。”

    “我也明白,人生下来做每件事都是要承担责任的——可是至少晚一点嘛!”

    空气中浮着淡淡的酒气,闻着闻着,林清雪感觉自己也有些熏熏然。

    每个人对每件事都要承担责任。韩子伦八年前的出走是要逃避这个责任吗?现在,他回来了,而且信誓旦旦地要重新追求她——他要补偿——他要承担晚了八年的责任吗?

    不可遏制的,她的头脑又浮现令她心烦的韩子伦。

    “……我的想法应该不算错吧?”

    “嗯?”她想了一下,“只能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丁居大概气坏了,不然怎么这么晚将你一个人丢在街上?小伶,错过一个那么爱你、你又爱他的男人,你不会后悔吗?”

    “也不是很晚,我们七点钟分的手。”

    林清雪哑然。

    “然后我一个人去逛商场,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正在逗弄他们的小孩,看起来很幸福——可是,我还是不喜欢小孩。逛到很晚,他也不打电话道歉……”

    “他是个没风度的混蛋,对吧?”颜伶侧过头,又转了回去。

    林清雪仰脸对着天花板。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几乎可以看清悬吊的灯饰,“你的话很伤人,什么‘从未想过和他结婚’——如果一个不真心爱你,只想玩玩的人,你大概不会喜欢吧?”

    她有些羡慕,同时也有些嫉妒。

    很长时间,她们没有交谈,房间里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回来时,我看见一个男人。”颜伶轻轻地说,“靠在车旁,吸着烟,偶尔抬头望望上面——如果丁居也像他一样在楼下等我,我一定马上扑进他怀里。”

    “一个男人靠在车旁?”

    “在楼下。”颜伶说,“高高的个子,半长的黑色外衣……看上去感觉好像很落寞。”

    是他!

    为什么他还在那里?林清雪心情复杂地叹口气,她觉得心很乱、很烦……

    “我听说韩子伦在纽约念建筑。”

    “他写信回来说,他在国外过得不错。”

    “子伦……似乎交了新的女朋友。”

    她无法忘记从别人口中得到他消息时的那种心痛,甚至比接受他们同情的目光更令她难堪。

    他的同学……应该向他提过她吧?

    可是他仍然没有消息,连一句正式分手的话也没有抛给她。

    “也许他和丁居不一样……”林清雪轻轻的声音抛在黑暗中,没有任何回音。

    “叩!叩!”韩子伦垂下头,长长地叹口气。

    “请进。”

    “子伦!”韦西看看坐在床上神情疲惫的儿子,他连外衣也还没有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今晚的宴席你突然离开,你爸很生气。”

    “妈。”韩子伦叹息,“之前你们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可是你这样做让你爸很难下台!”双方商议好的相亲,男方竟然坐不到半小时便先行离开。虽说他有重要的事情,但这无疑令人尴尬。

    韩子伦有些心烦地拨乱头发。

    “子伦?”韦西奇怪地看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韩子伦苦笑,“妈,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我的心很乱,需要整理一些事。”

    “你遇到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一贯洒脱的子伦会露出这么落寞的表情?

    “妈……”

    “好,我离开。不过,你最好想清楚明早怎么对你爸解释。”

    韦西走了,屋子里只剩韩子伦一个人,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安静,他的心让他无法安静。

    清雪……他真的做错了吗?

    七点钟,韩子伦被佣人叫起来吃早餐。

    “昨晚怎么回事?”他才坐下,韩继园便沉着脸问。

    韩子伦抬头,“昨晚我突然想起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对不起,爸。不过以后这类事可不可以先和我打声招呼?”

    “非常重要的事?”韩继园皱眉,“你现在是休假,又不是在工作中,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爸……”

    韩继园打断他:“你给王家打电话道个歉,然后再约个时间见一面——电话里要好好说,知道吗?”

    “昨晚不是道过歉了吗?”韩子伦放下手中的杯子,从上桌开始,他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子伦。”韦西出声阻止他,然后递给韩继园一片涂好果酱的吐司,“继园,吃完早餐再说吧,子伦还没吃东西呢。”

    “是啊,爸,以后再说嘛。”韩子俞也出声劝说。他看得出子伦的不情愿,也看得出爸爸的势在必行。

    他的妻子柳云则闷头喝着牛奶,不出声。

    “好吧,吃过饭再打电话。”韩继园说。

    “爸,我回来是休假的,不是回来相亲!过两个月,我还是要回去的。”韩子伦知道韩继园一直期望他留在身边,参与管理公司的事,但是当年他离开,也就是不希望父亲像对待子俞那样也控制他。

    “现在公司越做越大,很多时候子俞难以分身顾及……工作的事你最好能考虑一下。而且在国内你学的不是金融吗?多帮帮家里!”韩继园虽然为儿子在国外闯出名声而感到骄傲,但是心里最想的,还是希望两个儿子在自家公司施展拳脚。

    韩子伦望着桌上的早餐,突然间没了胃口,“我喜欢建筑这一行,我想,我是不会改行的。”

    “这件事情可以慢慢商量,不过王家你是一定要去的。”韩继园放下手中的吐司,看着他,“你大哥在你这年纪早就结婚了!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能总这么混下去。”

    “王家我会去道歉。”韩子伦叹息,目光中有一丝无奈,“不过终身我想要自己掌控。”

    “什么叫自己掌控?如果任由你随心所欲,不知你还会胡闹到几时。”尽交些外国女朋友,看着都别扭。

    “子伦,先交往看看,然后再作决定也不迟啊。”韦西冲他使个眼色。

    韩子伦看她一眼,没作表示。

    “爸,我记得您要收购‘建平’的,对吗?”柳云突然出声,“近日它似乎要进行改制,我连夜做了一份建议书,您要不要先看一看?”

    “是吗?我以为‘建平’没意向出卖的。”韩继园面露喜容,似乎将子伦的事忘在脑后,“快,拿到书房让我看看。”

    “好的。”柳云笑笑,看了韩子俞一眼,然后和韩继园一同上楼。

    “哥,你和大嫂的感情看起来似乎不错。”韩子伦道。

    韩子俞笑笑,“小云她是个好女人。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好像很冷,可是她心地很好,工作上也帮了我不少忙,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在爸面前,很多时候她讲话比我还有用。”像是刚才,他知道柳云是故意岔开话题,将韩继园带上书房。

    “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不错。”韩子伦微微一笑,然后眉头微皱,“我记得有一阵你们闹离婚闹得非常凶?”至今他仍记得子俞那时的痛苦表情。

    “是啊……大概是因为听从父母之命结的婚,下意识对小云很排斥,觉得她什么都不好……”回想当年的岁月,韩子俞有种说不清的酸涩。

    “你知道吗?哥!就是因为看到你的痛苦,我才下定决心离开的。”韩子伦摆弄手中的牛奶杯,“从小到大我都很崇拜你,因为无论做什么,你都是做得最好的,得到最多夸奖的也是你,所以我一直想学你,做个好儿子……所以我念爸替我选择的金融系,为毕业后进入公司作准备。”

    “爸一向最疼的就是你。”韩子俞微笑着,这个弟弟也是他最疼的。

    “我知道。”韩子伦目光幽远,“不过,我看见了你因为选择一个不情愿的婚姻而痛苦,看着你和大嫂互相折磨……那时,爸又要为我选择相亲的对象——当时我才二十二岁啊!”

    “所以你暗地里准备好一切,一声不响地去了纽约?”这些年他第一次听子伦提起过去的事。

    韩子伦点头,“我要自由,我要掌控自己的生活,我不想……”

    “不想成为第二个我。”韩子俞接下他无法说出口的话。

    韩子伦看向他,“知道你一直过得很好,我真的非常高兴……哥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

    “其实……爸这几年改变了很多。”韩子俞叹息,“相亲的事,你慢慢向爸好好说明,我想他不会强迫你的。就像工作的事,他也没有要你一定回来做。”

    扭动嘴角,韩子伦淡淡一笑,“我会好好向爸说明的。”

     正文 第四章

    林清雪望着手里大束的百合花,想了想,决定扔掉它。

    以前每次吵嘴,韩子伦都会送上一束百合花。她知道,百合花代表着他的道歉。

    “好美的花,你男朋友送的吗?”她的助手贾丹和接待员小景凑过来感兴趣地问。

    林清雪摇摇头,“只是——一个朋友。”

    “朋友?这么大一束花,你的朋友还真大方!”小景夸张地摇头。

    “被张经理看到不大好吧?”贾丹小声嘟囔。

    “那又怎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姐额头上又没贴上标签,只属于他一个!”

    “可是张经理……”

    “开口闭口张经理,你怎么回事啊?”小景暧昧地看着贾丹,她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你们——”

    林清雪话才出口,便被小景打断:“林姐,晚上的餐会你去不去?”

    “餐会?”

    “是啊,影楼的人大都会去。”贾丹细声慢语地道。

    “我想,我是不能去了。”

    颜伶和丁居的冷战已经持续了三天,谁也不主动道歉,就这么僵着,颜伶的心情更是低落。对于她提出要她陪着去参加一个圣诞派对,她当然义不容辞。

    “你真的不去?”小景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笑,“谁不知道张经理组织这么一场餐会都是为你!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角不登场,这场戏可有得看啦!”

    “小景。”贾丹拉拉小景的衣袖,“让人听到多不好。”

    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林清雪无奈地摇头,“我与张经理只是同事,其他任何关系都是不存在的!”

    小景和贾丹对视一眼。

    显然她们并不相信,不过林清雪认为没有必要再解释了。

    她捧起花,准备扔到外面的垃圾箱。

    “林姐。”小景叫住她,“这花……”

    小景探究的眼神,再度让林清雪感到无奈,她可以预见如果将花丢掉,影楼里会有多少种纷飞传言。

    “我去——插到前面的花瓶里。”她说。

    “我来吧。”

    林清雪只得让出花,任由善解人意的贾丹把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件怎么样?”颜伶挑出一件桃红色高叉长裙,在身上比来比去。

    “您穿上这件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球。”笑容灿烂的服务小姐力荐,“它是法国著名设计师A·J的最新作品,出厂时也只制了十五件。这件也是这个城市惟一的一件哦。”

    听过介绍,颜伶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清雪,你认为呢?”

    林清雪看着镜中的颜伶,“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

    “Yes。”颜伶猛地转回身,摊开手里的礼服,绽开炫目的笑容,“我去试衣服。”

    林清雪望向试衣间的门,淡淡一笑。看来,颜伶的心情的确蛮好——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

    一会儿,颜伶便艳光照人地走出试衣间。

    服务小姐说得不错,她的确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她一双白玉般的长腿在粉红色裙身的摇摆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思,露肩的斜细带款式更是妩媚中带着隐约的性感。这身粉红色的装束衬得原本美丽的颜伶,更加艳光四射。

    “我不过是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她说。

    林清雪微微皱眉,“丁居?”

    “我们前些天约好参加圣诞派对的。”颜伶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打扮,对着镜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昨天我去J·J吃饭,听服务员讲,丁居一个人在那儿坐了一上午。”分明是在看能不能装作不经意地遇到她嘛!

    “可是,应该道歉的好像是你吧。”林清雪笑道。

    “那怎么行,女人怎么可以随便道歉?道歉是男人的权利。女人如果先低头,次数多了,男人就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又是什么怪理论?”

    “是我妈告诉我的。”

    “经验?”

    “对,经验!所以说,要记得哦——男人是不能宠的,绝不能养成他倨傲的态度。像这次,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我是不会向他道歉的,我只会给他一个向我道歉的机会。”

    “以保持女人高贵的尊严?”林清雪挑眉。

    “聪明的学生!女人的尊严很重要。”颜伶问向一旁偷笑的服务小姐,“不对吗?”

    服务小姐忍住笑,“蛮有道理的。”

    “你肯定他会向你道歉?”林清雪看着颜伶问道。

    “当然……”她犹豫一秒钟,“应该会。”如果他出现在派对上,她就可以肯定他会道歉。

    林清雪轻轻叹息道:“有些事情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

    虽然没有她们,派对并不会失去光彩。但是她们的出现,却为派对增加了一抹亮色,引起不小的轰动。一段时间里,林清雪和颜伶忙着摆脱不断上前邀舞的人。

    “我看到丁居了。”颜伶丢下一句话,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林清雪笑笑,随即找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在那儿安静地喝着香槟酒。

    “清雪。”

    即使环境这么喧闹、这么嘈杂,她依然听得出他的声音,她有些刻意地缓缓转过身。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韩子伦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

    她一袭银色露背长裙将她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柔亮的黑发在脑后挽成简单的髻,髻上插着一支雅致地镶有碎钻的簪子,耀眼迷人。额前垂下一绺青丝,整个人显得高贵中散发着妩媚气息。

    “你美得令人窒息。”韩子赞道。不同于八年前清纯的、淡雅的美,如今的她,高贵、成熟,周身散发着致命的迷人气息。同时,她又是坚强的。

    林清雪扯出浅浅的笑,一瞬即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呢?”韩子伦看着她,目光中带有一丝笑意。

    “如果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来。”林清雪淡淡地说,完全无视他僵住的脸。

    “……我,看到了送你的那束百合花。”

    “本来要扔掉的,是我的同事硬要插在花瓶里。”

    韩子伦低下头,沉默片刻,“清雪,你一定要这么说吗?”

    “可这是事实。”林清雪昂起头,美丽的眸子望着他。在她若水的眼瞳里,映出他痛苦的面容。

    “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的眼神令她无法说出“讨厌”的话,“不,只是不想见……也没有见的必要。”

    “可是我们总是会不期然地遇到。”苏家是,影楼是,这场派对也是,“如果真的是缘分的话,那么即使不想见、不愿见……我们也是会再见,就像现在一样。”

    也许方才她该说讨厌他,她想。

    “清雪,我们……”

    林清雪叹息,“请不要和我讲缘分,我不相信。”如果他们有缘分,也不会分开八年之久。

    看着她,韩子伦突然感到一股无言的尴尬,对旁人的那种潇洒自如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喜欢这种派对吗?”他努力寻找话题。

    “并不喜欢,我只是陪一个朋友来的。”

    “我也是被朋友硬拉来的。”韩子伦道,他应该谢谢田毅,不然他也不会见到她,“你的朋友呢?下去跳舞了?”

    林清雪看他一眼,“大概是吧!”也许颜伶和丁居正躲在角落里柔情蜜意。

    “我可以请你——”韩子伦话没说完,在他身后的人不知怎地突然撞了他一下,他身体前倾,下意识地将双手抵住摆满酒的桌子,将林清雪圈在手臂中。

    不合时宜地,她想起前天晚上那个绝望的、深沉的,几乎令她融为泡沫的吻……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脸颊微红。

    他静静地凝视她,仿佛身外的世界不存在,没有音乐、没有笑声,世界只剩下他俩,他缓缓地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吻了她的嘴唇。

    “Merry Christmas。”他低声道。

    “……圣诞快乐。”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对不起,我不喜欢跳舞。”

    “今天是圣诞节。”

    林清雪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应该先放开你的手呢?”被他圈在手臂中,她无法呼吸。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这么快放手,韩子伦深深地回望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

    “嗨,子伦,你怎么躲在这儿?找得我好苦。”一个长相斯文儒雅的男人道。待他抱怨完,才发现韩子伦怀中竟然有个女人。

    “呃,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他迟钝地道。

    在心里叹口气,韩子伦收回抵在桌上的手,淡淡地扫了同伴一眼,他出现得真是时候。

    当心跳渐渐平复,林清雪暗自舒口气,可是当目光触及斯文儒雅的男子时,目光微微一怔。

    她认识他。他是韩子伦的大学同学,也是读金融的,不过似乎对绘画更有兴趣,还曾扬言要作毕加索第二。他为人很是热心,她与韩子伦分手后,他曾主动安慰她,还告诉她一些韩子伦的消息。虽然很久没有再见过,但她一直记着他。

    “田毅。”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圣诞快乐!~”

    两个男人同时望向她。

    “清雪?!”田毅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然后笑笑,“清雪!竟然是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林清雪回道。

    田毅握起她的手,“你今天真的很美耶,都让我有些不敢认。”

    “谢谢你的夸奖。”林清雪刻意忽略韩子伦深沉的目光,“你现在做什么?我记得你曾说,一定要继续画画。”

    “你还记得啊,难得!”田毅叹口气,“不过,那只是年少的梦想——我现在在搞房地产。倒是你,听说成了摄影家?”

    “你们似乎很熟。”韩子伦直视林清雪。他不记得他们有任何交情,不过约会时碰巧见过田毅几面而已。听他们的谈话,似乎颇为熟络。

    林清雪淡然地看他一眼,“你介绍认识的。”

    “你走后,她去找过你好……几次。”清雪的目光令田毅蓦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涌,他摸摸鼻子,有些左右为难地扯出笑脸,“在这种场合再见,大家都还蛮有缘的……”

    “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林清雪勾起淡淡的笑。他是在那段痛苦的时间里,惟一帮助她的人。

    “我也是。”田毅真诚地说,然后突然向对面挥挥手。

    顺着田毅的视线望过去,林清雪看见舞池另一面向他们方向望过来的两个身材惹火的女人。

    笑笑,“看起来你还是那么受女人欢迎。”

    “哪里,要说受女人欢迎,那还是得说子伦,她们——”田毅突然发觉似的闭上口,看看韩子伦,又看看林清雪,“我……大概酒喝多了。”

    “有人在等我,我们改天再聊。”他找个借口赶紧走人。再待下去,他会被韩子伦的目光杀死。

    看着田毅挤进人群,韩子伦转身面对林清雪,她的笑容已经敛去。

    “你去找过我很多次吗?”他看着她。

    “可以不提这个吗?”她不想提起不开心的事。

    “清雪……”

    “你的朋友大概在等你吧!”林清雪打断他,“你不去找他们吗?”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韩子伦定定地凝视她,“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他伸出手。

    “我不喜欢跳舞。”林清雪冷冷地说。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不喜欢跳舞,你只是不喜欢和讨厌的人跳。”韩子伦低沉的声音透着苦涩,“在四季园的草坪上、在下着细雨的大街上、在学校的顶楼,我们都曾经愉快地跳舞。”

    他的声音具有魔魅般,引领她走过时间隧道,回到过去曾有的欢乐时光。

    那时,他们是快乐的。

    “不要再提起过去。”林清雪大声说,“为什么你要提到过去的事?那又有什么意义?对于我来说,那些只是过去而已。”

    “是不是不提,就可以忘记呢?”韩子伦凝视她。

    “我想……是。并不是一开始就会忘记,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会慢慢地淡忘,直至想不起来……”

    “那么,你忘记我了吗?”听到她将他归为不重要东西的范围,他有种难以名状的郁闷。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

    “你会忘记田毅吗?”她反问。

    “我和田毅不同,至少对你来讲,应该是不同的。”韩子伦长长的叹息,“我们……”林清雪冷淡斜睨他的眼神令他一度开不了口。

    “我们……应该是不同的。”他续道。

    林清雪端起一杯酒,轻轻呷一口,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或许吧。”没有人让她如此不自在、也没有人让她想要逃离,除了他。

    “清雪。”韩子伦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什么?”

    “我们的关系是不同的。”他笑笑,“你可以对田毅,对任何人露出真心的笑容,可是对我,你不能,因为——”

    “够了。”林清雪打断他,“我不需要你来解释我的行为。”

    她的眼睛转向翩翩起舞的人群,除了她,大家似乎都是一副快乐的模样。

    轻轻叹息一声,韩子伦很久没有再开口。

    林清雪收回视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雪。”他握住她握着空酒杯的手,略显粗糙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震。

    抬起眼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她佯装从容地抽回手,将酒杯放回桌上。

    此时,音乐缓缓停下。

    “不要走开,好吗?”韩子伦轻轻地问。

    有些疑惑的,林清雪望着他一步步走向乐队,低下头对他们说些什么,而后一曲舒缓的音乐欣然流淌。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长夜,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韩子伦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敲击着林清雪的心,他在台上深情的哼唱几乎和那年踏着音乐走向她的影像合为一体。只是当年她以为他携着幸福向她走来,而如今她深刻地了解到,他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泪水……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但她的心仍不能自已地悸动,令她无法掩饰的悸动。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滑落脸颊。

    别开他自上台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林清雪蓦然转身走向门口。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她再也不顾形象地拨开层层人墙冲出去。

    冬日刺骨的冷风令她不禁颤抖起来。

    “清雪。”韩子伦大喊着追出来,心急地拉住她冰冷的手臂。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他连忙脱下外衣,心疼地为她披上,“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他深深地看着她,两道剑眉纠结在一起。

    “不关你的事!”她推开他的衣服,冷冷地道。

    “为什么这么固执?这样你会生病的!”韩子伦压抑内心的怒气,“气我也不用折磨自己吧?”

    “总之,我的事你不要再管,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林清雪在寒风中与他对峙,仍不接受他的关心。

    韩子伦看到她脸上残留的清泪,深深地吸几口气,“不管怎样,你先披上衣服,你这样会冻坏的。”

    “不用你管,你听不懂吗?!”林清雪冷冷地瞪他一眼,甩头离去。

    他拉扯着她的手臂使她面对自己,“明明对我有感觉、对我有爱,为什么一味地抗拒、一味地欺骗自己?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是无动于衷,不然你不会流泪,也不会失控地跑出来,更不会让我吻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一文不值!”林清雪瞪着他,“你的所谓真心,只是你一时的心情。你要求这样、要求那样,要求别人为你改变、为你付出,但你——你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只想到自己!等到你厌了、倦了,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丝毫不理会别人的心,即使这样,你还能问心无愧地说你的真心吗?”

    韩子伦像被雷劈似的定在那里,在她胳膊上的手慢慢滑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一句,他又能说什么,毕竟他曾那么深地伤害过她。

    “不用对不起!你所欠我的只是一句‘再见’而已。”林清雪渐渐平静下来,她有些为刚刚仓皇的逃离感到不可思议。

    “清雪,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气我,可是——请不要说什么‘我的真心一文不值’,我爱你……你感觉不到吗?我的真心,你也感觉不到吗?”

    望着他痛苦的眼神,林清雪有些不忍,潇洒如他,何曾有过这种痛苦的表情?

    “披上衣服吧。”韩子伦默默拿上衣裹住她,这次她没有挣扎。

    “清雪!”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林清雪慢慢地向后退一步。

    气喘吁吁跑出来的颜伶直奔林清雪,“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跑出来?”

    她和丁居窝在角落正谈得起劲,就看到门口处乱作一团,有人高喊清雪的名字,仔细看去,竟然是林清雪毫无预兆地冲出大门。

    “你吓到我了。”她压惊似的拍拍胸脯。

    丁居随后跟上来,体贴地替她披上外衣,扫扫沉默的一男一女,也没做声。

    林清雪抿抿唇,“我没事。”

    颜伶怀疑地挑眉,将视线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当目光触及他的脸时,她惊讶地皱眉,“子伦?你……”

    她指着他,又指了指清雪,“……和你?”

    “我送你回去。”韩子伦担心冻坏她。一件外衣并不足以抵御寒风。

    “不用了,我可以坐出租车。”

    “清雪——”

    “不要争辩了,我们送清雪回去。”颜伶打断他们的对话,谁都看得出两人的不对劲,“丁居,你去把车开过来,我先回派对取清雪的外衣。”

    临走,她深深地看韩子伦一眼。看来,她得找时间好好跟他聊一聊。

    四周静下来。

    韩子伦凝视林清雪清亮的双眸,“没有我的圣诞节,是不是好一些?”

    低下头,林清雪久久地没有回音。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林清雪靠在沙发上,表情无奈地说。

    “没想到韩子伦居然这么不负责任。”

    “清雪。”颜伶心疼地拍拍清雪的肩,“你隐瞒了这么久,对任何人也不讲,他一定伤你很深,你心里很苦吧?”

    “过去了。”林清雪淡淡地回道。

    “真的过去了?”颜伶对此表示怀疑,“看你的模样,可不是过去了那么简单。”

    林清雪捧着热牛奶慢慢喝下去,“你和丁居和好了?”她明知故问。

    “你在岔开话题。”颜伶毫不留情地拆穿,“你骗别人可以,千万不要骗自己,那是件悲哀的事情。”如果事情如林清雪所言“都过去了”,她怎么会失控到只穿着薄薄的礼服跑出去?

    放下手中的杯子,林清雪环抱弯曲的双膝,下颌抵着膝盖,目光仿佛望着极遥远的空间,静静地思索。

    良久,她终于开口。

    “你认识他?”她记得颜伶脱口而出叫他的名字。

    她点头,“小时候常来往,自从他上了高中以后就很少走动,只在宴会上偶尔见到。去年我去纽约公干曾见过他,很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像今晚那么落寞。看来,他还是很在意清雪的。

    “他是不是……想和你重新开始?”

    林清雪淡然一笑,“是,他是这么说的。”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你认为我有理由答应他吗?”

    “可是我看得出你仍然很在意他。”

    “并不是。”林清雪口不对心地道。

    “清雪,隐藏自己的内心会更苦——也许你可以试着重新开始另一份感情,也可以……重新接受韩子伦。”

    “不可能,我和韩子伦是绝对不会重新开始的。”

    “为什么?”她心里明明还有他啊。

    “不要——”林清雪突然停下来,打了个嚏喷。

    “你穿那么少跑出去,一定是感冒了。”颜伶递过去一张纸巾,“明早最好去看看医去,打针会好得快一些。”

    “我没有那么娇弱。”林清雪笑笑,她还没到打几个喷嚏就要去看医生的地步。

    “你最好相信我。”颜伶叹息道。

    林清雪不置可否地一笑。接着喷嚏接二连三地出来,关于韩子伦的话题也因此岔过去,再没有下文。

     正文 第五章

    被颜伶不幸言中,她感冒了。

    在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药味的医院忍受了两个小时后,林清雪回到家。点滴的药效并没有使她的难过缓解,她还是感觉头重脚轻。

    幸好今天休息。钻进温暖的被窝,不到两分钟,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电话响起,在她睡意正浓的时候。

    “好些了没?”颜伶工作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位生病的朋友。

    “如果没有这个电话的话。”林清雪迷迷糊糊地说,眼睛还闭着。

    颜伶嘱咐她吃饭之后,挂上电话。

    翻个身,林清雪继续她的睡眠。不过这次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很讨人厌的梦。

    梦中的她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四周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建筑物,放眼望去,世界只有她一人。她感到孤独、绝望。就在她拼命向前跑时,突然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那是一间黑漆漆的小木屋,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黑得令人心惊。可是她却可以看到围在她身边面容恐怖的鬼魂……她看到披着黑色半长大衣的韩子伦——可他化作了他们的一员。林清雪皱起眉头。

    一阵刺耳的铃声再度吵醒她。她睁开惺忪睡眼,抓过电话筒,但是铃声仍在继续。

    她揉揉不通气的鼻子,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脚步不稳地步出客厅,打开房门。

    “你……”看来梦也是不能乱做的。

    “听说你生病,所以过来看看。”韩子伦关切地看着她,“好些了吗?看过医生吗?”得知她生病,他便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可以进去吗?”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不过现在她没力气和他争辩,她觉得头重得似乎令她无法思考,林清雪转身直奔房间柔软的大床。

    “你究竟有没有去盾医生?”韩子伦跟着她走进房间。

    “嗯,看过了。”她懒懒地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睁开,“你不走吗?”

    韩子伦走到床边,低头注视她,她迷蒙的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兔,“你希望我走?”他似乎不想得到她的答案,说完便露出温柔的笑容,“你睡吧,我会守着你。”

    静静地看一眼他,林清雪便合上双目,沉沉睡去。

    韩子伦长时间坐在那里看着她,熟睡中的她一如从前的柔顺。她的脸——他抬手,轻轻地触摸,温柔滑腻的触感令他心中犹然升起一股怜惜。

    他竟然伤她那样深!

    他想起田毅的话。在他离开后,她去找过他好多次,甚至在他们曾约会过的地方徘徊。

    抚平她睡梦中皱起的眉头,韩子伦轻轻叹口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遗憾的是时间不能倒转,可以的话,我愿用我的一切去换取。”

    “……清雪,你听得到我的真心吗?”

    林清雪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雅致的房间被黑暗笼罩着。

    几分钟后,她的双眼才适应黑暗。

    她起身倚在床头,环视四周。他不在房间里。

    垂下头,心中一阵失落,他说他会守着她,可是他没有,依然连句“再见”也没有说便离开……林清雪擦拭着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自嘲地笑笑。她在期待什么?他偶尔的温柔和目前强烈的攻势?她不是打定主意绝不接受他重来的爱,与他划清界限吗?

    她不应该奢望得到他的关心。林清雪吸吸鼻子,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轻轻地,门开了。客厅明亮的灯光扑进房间,模糊地撒在她仍挂着泪珠的脸上,她看见捧着碗,站在门口的韩子伦。

    她怔怔地看着他。

    韩子伦走近她,将粥碗放到床边的组合柜上。

    “你怎么哭了?”他坐到她身旁,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是不是身体很难受?”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他不如走的好。林清雪感到眼睛又有些发热。

    “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给你煮粥啊。”他瞥一眼桌上的碗,“你应该还没吃过东西吧——这样对身体不太好,病人应该多吃些清淡的,所以——你以为我走了,所以……才哭的吗?”

    “不是!”她立刻否认,“不是的,我、我头昏昏沉沉的,很难过,身体也没有力气……”

    她低下头,抿一下嘴唇,“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煮粥。”

    韩子伦察觉她的不自在,努力不触及她的禁忌,“我在国外学的,在那边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学习。”

    “哦,这样啊。”林清雪轻声道。

    “现在好些了吗?”

    “嗯?”她抬头,“你说什么?”

    “你的头。”韩子伦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头,“好些了吗?”他的手滑下太阳穴,将垂下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

    “我……好很多了。”林清雪不着痕迹地闪过他的触碰。

    韩子伦笑笑,端起粥尝一口,然后又盛上小勺子,喂到她的唇边,“可以吃了。味道似乎不错呢,我放了些独家佐料。”

    “我自己可以的。”林清雪接下碗,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你……”她低着头想了会儿,“你可以走了,我已经好了——我不该这么说的,可是——你可以走吗?”

    对于前来探病的他,她不应该赶他走,但是这样温馨的场面,会令她手足无措,她不希望在他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脆弱。面对他,她应该是坚强的。

    “你真的希望我离开吗?”韩子伦叹息,抚摸清雪的头,“等你吃完粥,我带你看过医生后,我就走。”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几乎与当年热恋中的一样。

    “我已经看过医生,也打过点滴……我不必再去看医生,你……可以走了。”

    “至少颜伶回来我再走吧,你一个生病的人在家,我不大放心。”

    “以前也是这样的,没有关系。”林清雪回道,她只想他快些离开。

    “有了我,你再也不会这样。”韩子伦握上她的手,她轻轻抽回,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清雪,之前我伤害了你,让你难过。现在,我也在为之前的选择承受痛苦。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守着你,无论遇到什么,我也会始终如一地对你好。”

    “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这样说?”韩子伦盯着她垂下的头,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滴入碗中。他想拿过碗放到桌上,但她好像是和他对着干,说什么也不放手。

    “你在干什么?这只碗对你有什么重要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韩子伦将碗放在一边,叹息着抬起她的脸,“你又在哭了!这次也是因为头痛吗?你在说谎,现在的你似乎总是口是心非。”

    “不是!”

    林清雪扯出一抹笑,可她流着泪的笑脸比刚刚的沉默更令他心疼。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今天的眼泪好像特别多。”她笑笑,伸手抹干脸上的泪,“大概是水喝得太多了吧。”

    “清雪。”韩子伦紧紧地抱住她,双臂钳着她的力量几乎令她粉碎。

    “不要这样,你这样会让我更加心痛。”他痛苦地闭上双眸,“我不明白当初为什么离开你——你是那么美好,令人心疼,我有些糊涂,真的糊涂了——如果恨我的话你会好过,我宁愿你恨我。”她掩饰的笑脸比她的冰冷更加令他心痛。

    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柔深情地对她说话?

    林清雪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伤心哭出来。经过这么多年,她依旧逃脱不了他的禁锢。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觉得好像欠了你什么——可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你抛弃了我,是你抛弃了我。”她啜泣,“我一直在想,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是我什么地方令人无法容忍,我一直在想……”

    “你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地方让我无法容忍,是我自己当时瞎了眼睛。”韩子伦微微松开他的手臂,“你不需要对我为你做的任何事情感到不必要的烦恼,这都是我自愿的。”

    “不要这么说,不要对我这么好。”她依偎在他肩头,眼神迷离,“请你不要对我好,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

    “不要说永远。”他轻轻地说,然后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温柔得好像用一点力就会弄碎它,“我相信我的爱可以超越你的永远。”

    没有回音,林清雪柔顺地偎在他怀里。见她不讲话,韩子伦也没有再开口,径自享受起他们难得的静谧。

    隔了一会儿,林清雪轻轻推开韩子伦,逃离他温暖的胸膛。他看得出她平静了许多,目光也变得清澈明亮。

    “清雪?”

    “我们不会在一起。这是我的真心话。”林清雪抬脸面对他,她不想浪费他的时间。

    “为什么不可以重新接受我?你对我仍然有感觉,这你清楚。”韩子伦看着她。

    “因为你八年前的逃离。”这样够清楚了吗?“它将一切可能变为不可能。”

    韩子伦深沉地看她,仿佛要看透她灵魂深处,“这是给我的惩罚?”

    林清雪苦笑摇头,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惩罚别人的资格;而他,也并没做要接受惩罚的错事。多年前,他欠的只是一个明确的分手词。

    “我能看到你眼中的痛苦、能感觉到你心中的矛盾。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在痛苦、也在矛盾。”他企图在他们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不过始终没有找到。他要她开心、快乐,又想和她共同拥有那些开心与快乐。但他也明白,有他在,她很难绽放笑容。

    “我会打开你的心结,让你看见我的真心。”他真诚地说。

    林清雪叹息着靠向床头,“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不是很好吗?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不好,对你对我都不是最好的。”

    沉重的谈话加上刚刚的哭泣,使她头痛欲裂。林清雪揉揉太阳穴,秀气的眉毛紧皱。

    “重新考虑考虑,好吗?”韩子伦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目前她最需要的是休息,他不应该步步紧逼。

    门开了。没人察觉之时,颜伶已经站在那儿。

    客厅里,颜伶和韩子伦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有要叙的旧情,话题始终围绕着林清雪。

    颜伶很理直气壮的一杯清水也没有倒给他,“一年前你的那个德国女朋友呢?”她问。

    “分手了。”

    “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所以想回国无聊时逗弄清雪?”

    “你什么时候成管家婆了?”韩子伦笑道。颜伶是他为数不多欣赏的女人之一,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性格直率,为人又够热情。

    “默认了?”见他不正面回答问题,她有些不高兴。

    “你知道不是的,不然你也不会告诉我清雪生病——你在搞什么把戏?”

    中午,他接到颜伶的电话,虽然她在电话里将他大骂一顿,但是他清楚,她主要是告知清雪生病的事情。

    颜伶挑挑眉,半天不语,然后又摇了半天头。

    “我真难以相信,你居然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分手连句‘再见’也没有,就不明不白地把人家甩了。”她别开脸,望向别处,“我说清雪怎么从来不交男朋友,原来都是你给她的伤害!”

    “她从没交过男朋友?”是不是她心里一直只有他呢?他有一丝窃喜,随后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我们是大学同学,认识了六年,你说我会不清楚吗?”她有一阵甚至怀疑她喜欢女人。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许他不爱听,但她必须说,“不是认真的就走远一点。没有你,她也许不会过得更好,但也不会更糟。”

    韩子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为清雪能有这样好的朋友。

    “我今年三十岁,三十年来,我这次是最认真的。”他说。

    注视着他真诚的眼睛,她选择相信他。

    “那么,清雪劳烦你照顾了。”韩子伦道。清雪现在一定希望他尽快离开。

    废话,她不照顾她干吗回来这么早?

    她是相信他的真心啦,可清雪呢?即使相信可以解决一切吗?

    望着床上睁着空洞双眸的林清雪,颜伶感到有些心酸。既然心里放不下他,为什么还要彼此伤害呢?

    “他走了。”她说。

    眨眨眼睛,林清雪望向她,“小伶,我好像说错了一些话,做错了一些事。”她不应该在他面前哭泣,更不应该倒在他怀里。

    “你肯定是错的?也许是对的也不一定。”

    林清雪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为什么她那么肯定是错的?因为是她的心如此告诉她。

    再和他在一起,难保哪天他又拍拍屁股走人,一句“再见”也不讲。况且,即便他说句再见,她又输得起吗?

    她记得看过一部影片,其中一句话给她留下非常深的印象——一个女人一生中至少要傻一次,但是第二次犯傻,就真的是傻了。

    她不想见他,尤其是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于是,早早地看过医生,她就一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乞望时间早早过去。她知道他今天又会去家里看她。

    躲避意味着动摇——不过,她似乎没有意识到。

    就这样,她坐着,直到一条长长的影子长时间地横在眼前。

    抬起头,韩子伦定定地站在不远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轻轻叹口气,林清雪等待着他可能有的任何话语,但是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站在那里,很长时间连动也没动一下。

    当韩子伦看见她孤零零地坐在走廊里,一脸落寞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早上到她家里,发现根本没人,他连忙给颜伶打电话询问。他们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但是踪迹皆无。无奈之下来到医院,没想到她竟在。她为了不再见他,甚至连家也不回,宁愿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静坐?

    “我送你回家。”他走近她,“然后我离开。”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拉她上了车。

    韩子伦打开车里的暖气,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颜伶,我找到她了,她应该还没吃东西,你买些清淡的东西回去——回去你们再谈。”

    车里的温暖缓和了她的寒冷,可是空寂的安静又仿佛稀释了这种温暖。

    “如果你不想要我去,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为什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呢?”韩子伦叹息道。

    勾起一个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笑,“我说不想见你,你就不出现吗?好几次我都讲不要见你,可是有哪一次不是再见面?你不是一个会遵从别人心思的人。”

    诚如她所言。即使她表明不想见他,他大概还是会去,因为他觉得这无可厚非,因为他爱她、关心她——可是这样真的对她是好的吗?他第一次产生怀疑。

    于是,直到车在她的住处停下,他再也没有讲一句话。

    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她道声谢,绕过车头,走向住处。

    “清雪。”韩子伦突然叫住她。

    她转过身,隔着车子看着他,目光里有一丝疑惑。

    “再见。”他说,“……再见!”

    也许桥归桥、路归路,对她是最好的。他已经自私过一回,他不能再一次地、自私地认定只有他才能给她幸福。或许没有他,她会过得更好。

    可是——

    韩子伦深深地看她一眼,他爱她,已经无法自拔。

    林清雪整整病了一个星期,连元旦也是裹着棉被度过的。

    自从医院那天回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韩子伦。他的那句“再见”,是这个意思吗?回想那天他深沉的目光长时间地凝视,临走时微微皱眉的表情,她没来由地心中抽痛,一阵失落。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该松口气啊?

    假期一过,她立即赶回影楼工作,因为病假期间拖延的拍摄工作,她必须迅速地补回给其他摄影师。

    她的工作大多是拍结婚照,没有人会因为摄影师的缺席而打乱结婚计划,所以一旦摄影师出现问题,则由另一人补上。她回到影楼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接替帮助过她的摄影师拍摄近期的结婚照。

    翻看工作簿,她请假的那几天拍摄的工作数量密集得令人咋舌。看来有得忙了,林清雪暗想。

    “林姐,有你的花。”小景从她身后绕过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

    她可以肯定不是韩子伦送的。

    “有留名字吗?”她知道小景一定会看。

    小景凑上前,将花塞进她怀里,“张经理喔,你没看见贾丹正愁眉苦脸地擦那架早就亮得可以当镜子用的相机吗?”

    “贾丹?原来她喜欢张经理。”

    “暗恋好久啦!”

    林清雪顺手把花放到一旁,笑着摇头,“看不出嘛!”

    “整个影楼大概只有你和张经理不知道——不过,也许他也是知道的。”

    “看来我真的是孤陋寡闻啊!”

    “也不是啦,你的工作本来就很少整日待在店里,而我们呢。”小景无聊地托起腮,“成天待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聊的事吗?!”

    “有啊。”就是听人讲八卦。

    “有吗?”小景有些怀疑。

    林清雪淡笑不语。

    “林姐,你生病张经理有没有去看你啊?”全影楼的人都在赌她生病期间,他们的关系会不会突飞猛进。

    “没有。”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和张任杰有所牵扯。

    “你们——一点进展也没有?”小景的好奇多过于惊讶。

    懒得解释,“晓晶姐呢?怎么没看到她?”她大概是惟一一个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她孩子生病了,请假照顾孩子——单亲家庭,真苦啊。”小景不无遗憾地摇摇头,眼睛却盯着涂满鲜红色的指甲。

    “你怎么知道她是单亲家庭?”

    “我前任男朋友的二姨的女儿和晓晶姐是大学同学,而且同寝,对她的事相当了解。”小景继续在看她的指甲,“她当年似乎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和一个校园王子谈恋爱,最后还住在了一起,不过,后来他似乎把她甩了。”

    “你知道她的地址吗?”她应该去看一看的。

    “不晓得,她老是搬家。”

    叹了口气,林清雪合上桌上的工作簿,继续听小景喋喋不休地讲着各式八卦。听着听着,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侧首,正对上隔着玻璃目不转睛望着她的张任杰。

    他的眼神令她不自在。也许是换工作的时候了,她想。

    才出影楼的大门,林清雪便瞧见等在门口的张任杰。

    “喜欢我送你的玫瑰花吗?”他问。

    林清雪短促一笑,“谢谢你的花,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花,请以后不要破费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张任杰则亦步亦趋地跟着,“本来我是打算去探病,可是影楼没有你的地址,打电话问你,你又不肯说。”

    “我和朋友一起住,有人去会不大方便,谢谢你的好意。”

    张任杰侧首看她,“病都好了吗?感觉不舒服的话,可以再休两天,身体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全好了,谢谢。”林清雪瞥一眼他,“你……”他要跟到什么时候?

    突然她脚下一滑,张任杰迅速地扶住她。

    “谢谢。”她巧妙地避开他的手。

    “不要那么客气——冬天路滑,要小心。”张任杰和她并肩而行,“最近你的工作量会很大,如果应付不来,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调班。”

    “没关系,应付得来的。”比这次更多的工作量她也做过。

    “你在门外是等我?”林清雪问,“有事吗?”

    “没事,我只想问问你喜不喜欢玫瑰。”张任杰笑笑,“如果不喜欢——你是不是喜欢百合?我看见有一次你收到百合,将它插在花瓶里。”

    百合?林清雪一怔,随即迅速摇一下头,“不喜欢,我不喜欢百合。”

    百合——是他的花……她的脑海又不由自主地浮现韩子伦的身影。

    “清雪?”张任杰试探地叫她,最近她似乎时常走神。

    林清雪仰脸看他,目光露出疑惑。

    “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张任杰挑眉道。

    “我已经约了人。”她抓过颜伶当垫背。

    “下次吧。”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感动她。

    在心里叹口气,林清雪感到一阵无力。张任杰也是个不会遵从别人心思的人,比韩子伦更甚,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做事只以自我为中心。

    韩子伦?又是韩子伦,为什么她总是想到他呢?

    “这就是你所讲的认真?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接起电话,就听见颜伶鬼吼鬼叫的声音。

    “韩子伦,你应该给我个解释。”她一心地帮他,想在撮合他俩,他竟又躲得不见人影。

    “清雪最近好吗?”韩子伦轻声问。

    “她很好,可是你又为什么消失,你不是说你是认真的吗?我也以为你是认真的。”

    “她是不是又有了笑容?”

    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他究竟在搞什么把戏?电话那端的颜伶有些生气。

    “也许我离开,对她才是最好的。”韩子伦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你说什么?”颜伶的声音有些急切。

    韩子伦轻轻叹口气,“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你就这样放弃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这是她要的生活。”目前他能给她,而她也需要的,只是安静。

    隔了片刻颜伶说:“你好像真的很爱她。”

    合上手机,韩子伦定定地站在原地,脸上尽是落寞的表情。

    “子伦!子伦!”韦西坐在沙发上叫他,打完电话也不回来坐,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韩子伦坐回沙发上,很不专心地看着电视里面的新闻节目。

    韦西递过一个削好的苹果。

    “谢谢妈。”韩子伦扯出一抹笑。

    “子伦,你处理王家小姐的事的态度,你爸不大高兴。”韦西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儿子,“子伦,你就不能先和她相处看看吗?”

    韩子伦把苹果放到果盘里,两道眉毛微微皱起,“妈,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请你和爸不要强加干涉好吗?”他已经走过人生的三十岁,不想被别人摆布。

    “你的人生?”韦西露出温柔的笑,“你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呢?”她想知道。

    一怔,韩子伦有些涩然地望向地面。

    他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他的人生要自由、要快乐、要……清雪——

    “说不清楚啊!”他笑道,“不过,我希望我的人生可以由自己掌控。”

     正文 第六章

    新年未到,热闹的气氛却已经扑面而来。街上大大小小的铺面贴满了喜庆的图画,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林清雪走在大街上,多少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到快乐。

    新年的那一天正好是林安慧的生日,她早在赵晓晶的介绍下在“金玉满堂”订了一对翡翠鸳鸯,今天是特地来取的。

    “这对您还满意吗?”售货小姐问。

    林清雪摆弄着翡翠鸳鸯,心中十分喜欢,“我妈一定会喜欢的。”

    母亲和苏成结婚她没送什么值得纪念的礼物,这对鸳鸯就算作对母亲,也是对他的认可吧。她知道,母亲一直很在意她的态度。

    “谢谢你,麻烦帮我包起来。”

    等待售货小姐包装礼物的空闲时,她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笑容僵在唇边。

    外面,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孩正挽着韩子伦说笑。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看得到他眼中的宠溺。

    不知女孩说了什么,他突然笑起来,笑容灿烂得刺眼。

    林清雪迅速地背过身,心不在焉地盯着面前的展示柜。可是里面精美的饰品没有一个落入她的眼中。

    “不要笑嘛!”都说只是一场误会,干吗还笑得那么大声?

    韩子慧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你看到一个男生在摆弄女生内裤,不会觉得很变态吗?尤其我们校舍总是丢内衣——谁知道‘他’竟然是女生。”她越说越小声。

    “那也不至于不由分说就揍人吧?”韩子伦轻笑。他这个妹妹做什么事都那么冲动,这次更是闹大到要家人陪同去医院道歉。

    “爸妈怎么说?”

    “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韩子慧叹道。这不,她买了礼物过来道歉。收到礼物,应该会好说话一点吧?

    “哥——”她注意到韩子伦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一个女人窈窕的背影。

    直觉地,她认为那个女人一定与韩子伦近日的反常有关。就像现在,他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韩子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以至于乍见之下,整个人呆住了。一股心痛的感觉在胸口漫延。

    他看到了她扭过去的侧脸。她一定看见他了,可是她不愿见他,甚至连声招呼也不愿打……

    “哥,你怎么了?”

    妹妹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韩子伦犹疑一下,随即继续向前走去。

    “你认识?怎么不去打声招呼?”韩子慧眨着圆圆的眼睛,探察似的瞄着他。

    “哥——”

    韩子伦没有理会她,却在第二个路口猛然停住,“你自己去吧。”

    撂下这句话,他便转身跑开,可是当他穿过街道,回到那家店时,他再也找不到她。售货小姐告诉他,她已经在两分钟前离开。

    他匆匆跑出去,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依旧找不到她。望着天空,韩子伦长长叹口气,冲动减下来。

    他在干什么?不是要还给她清静,顺从她自己的意愿生活吗?既然说了再见,他就不该再打扰她!

    或许,没有见到她才是对的。他垂下头,移动脚步,慢慢地涌入人群。

    巴士驶过。

    街对面,林清雪回头看一眼“金玉满堂”,恰巧看见下面焦急张望的韩子伦。

    他在找她吗?他身边的女孩呢?

    然后她看他失望地走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她亲眼看着他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没有叫住他是对的。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而她——一切是她的选择。只是心中不免很失落。

    眼睛盯着电视上的画面,可是韩子伦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回想着白天看到林清雪的那一幕。虽然心里明白这样对清雪是好的,但他仍感到心绪混乱。

    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沼泽,越是挣扎反而陷得越深。他知道应该及早抽身,不然将失去自我、葬身沼泽。但是——即使是现在,他也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那片爱的沼泽,也许他一生也走不出去。

    “子伦?”韦西轻唤,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韩子伦没有反应,仍盯着电视。

    “妈。”在一旁翻看时尚杂志的韩子慧凑到韦西身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妈,你觉不觉得哥最近一段时间很怪?而且,他好像还心事重重的?”

    韦西叹口气,“是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儿子长这么大,她可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韩子慧瞄一眼继续沉思的哥哥,又看看母亲,“妈,今天我和哥出去,遇到一个女人。”哥哥的奇怪大概和那女人有关。

    “一个女人?”韦西皱眉,“什么女人?”她怎么从来没听子伦提过?

    “妈,我先回房了。”韩子伦起身道,并没有注意两人怪异的姿势。

    听见他突然讲话,韩子慧心虚地迅速和母亲拉开距离,中规中矩地坐在一旁,假装翻看顺手捡起的杂志。

    “啊!”韦西望向儿子,“你今天——”韩子慧突然在旁拉了她衣服一下,她会意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去休息吧。”

    “妈,不可以问哪!”待韩子伦离开,韩子慧才开口,“哥会这个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事。”

    “你这孩子。”韦西叹口气,“妈只是想关心关心子伦啊。”

    “就算你问了,哥也不一定会说。”韩子慧扔开手中的杂志,“我看呀,哥似乎很喜欢她,为了她,还把我一个人扔在街上。”

    “哦!”韦西点点头,以前可没见子伦为了哪个女人放弃和家人在一起,“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没看到啊,只看到一个背影。”

    “只看见背影?”

    “嗯。”韩子慧撇嘴,“看到那个背影,哥像呆住了一样,但他只是一直看着,也不上前打招呼。可是她走了很久,他才突然跑开——我想是去找她了吧。”

    听她说的,真的不像是甜甜蜜蜜的,“也许他们在吵架?”韦西问。

    “哥回来还不到两个月,他的动作倒挺快,居然进展到已经可以吵架的地步。”韩子慧斜身靠着沙发,打了个哈欠,“要不等哥的心情好点,你再问问?”

    “当然得问。”韦西说完,轻轻拍一下韩子慧的腿,“好好坐着!一个女孩家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教你多少回了,还是不记得。”

    韩子慧吐下舌头,不情愿地摆好姿势坐好,不过一分钟,又突然大叫一声,抓起电视摇控器不停地按,“幸好才开演。”她长吁一口气。

    看着她,韦西摇摇头。还是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良久,“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韦西自语道,她很想见见她。

    欢欢喜喜的新年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度过。

    直到正月十五,林清雪一直在苏宅和母亲一起生活,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和苏成的关系也融洽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见了面也讲不了几句话。

    自从年前在“金玉满堂”见过韩子伦一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即使新年,他也只是打来电话,向苏成拜年。

    看得出母亲很失望,剧情并没有像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她以为韩子伦一定对自己女儿有意。

    林清雪收拾精神,重新返回工作岗位,第一天她便收到一束百合花。不顾同事们揶揄的眼神,她迅速打开插在花间的卡片。

    不是他!林清雪有些自嘲地笑笑,本就不该期待什么的。

    “林姐,是谁送的?”似乎不少人感兴趣。

    她是不会回答的,林清雪淡淡一笑,将卡片夹在记事簿中,准备回去时扔掉。她已经交上辞呈,只待时间一到,便可以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目光。

    “为什么要辞职?”下班后,张任杰堵住林清雪问。

    “辞呈上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什么样的私人理由?”

    她一怔,“私人理由就是不便说明的理由。”他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你做得很愉快,为什么忽然要辞职?”

    林清雪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她喜欢这份工作是因为可以看到情人们幸福的表情,可是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毁了这一切,她宁愿选择离开。

    “做得愉不愉快只有我自己清楚。”

    张任杰又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是我希望你留下来。”

    林清雪叹口气,“其实你应该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人,有个女孩很喜欢你——至于我们,我早说过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呢?”张任杰抓住她的双肩,“即使不可能,我也不想你离开,你只要在我眼前,让我看到你就好。”

    摆脱他的手,“我想离开——我很自私,我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

    “清雪。”

    “你身边有喜欢你的人——你该珍惜的是喜欢你的人。”

    “可是。”张任杰目光沉重地看她,“你的脸……好像……”

    “什么?”林清雪疑惑地看着他,“你说好像?像谁?”

    摇摇头,张任杰什么也没说。

    难怪拒绝这么多次他还是不死心,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那个人……她死了吗?不然,依他的个性不会在这里纠缠她。

    瞥一眼他远走的身影,林清雪忽然感到一丝悲哀,为他。

    “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吃饭?”林清雪笑着问,不能说颜伶见色忘友,但是和丁居谈恋爱之后,她俩的确很少一起出来用餐,最多只是在家里做些饭菜。

    “丁居去法国办公了,我又不想一个人吃。”颜伶边吃边说,“而且最近工作很忙,更不想回家顶着油烟做菜。唉,真的饿坏我了。”

    林清雪淡淡一笑,颜伶吃得狼吞虎咽倒真是难得,看来她的确饿坏了。

    “慢点儿吃,别咽着。”

    “没关系。”颜伶喝一大口水,“你呢?真的要辞职?”

    “辞呈都交上去了。”这还有假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颜伶看向她。

    “可能会先出国旅行。”林清雪回道。

    “可是——”颜伶考虑到底要不要说,“清雪,韩子伦他——我们通过电话……我的意思是,他显然爱着你,而你心里似乎——”

    “小伶。”林清雪轻柔的声音打断她,“我们可以谈些别的。”

    沉默一会儿,颜伶笑笑,低下头又开始吃菜。

    “希望以后你不会后悔。”她小声道。

    她勾起一抹笑,“吃不到你的喜酒我才会后悔。”

    颜伶为了拖延丁居的求婚,甚至使用各种手段,将求婚改作订婚——而婚期却订在两年后。

    “唉,不要提了。”颜伶头疼地道,她和丁居为了婚期不知闹了多少次别扭。

    “倒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子伦真的——”

    这时,手机音乐响起。

    “对不起,公司突然有事叫我回去。”颜伶合上手机,不好意思地道,明明是她约清雪,结果却在吃到一半时先离开。

    “没关系,我们之间还用讲这些吗,你去忙你的。”

    “对不起了。”颜伶起身离开,然后忽然转身,“清雪,有时间我们好好谈谈。”

    林清雪一时也没了胃口,颜伶离开不过五分钟,她也跟着离开。

    还有三天才到情人节,但是情人节的火热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大街上满是情人节的促销画,商店里也一家比着一家更大声地放着甜得腻死人的情歌。甚至已经晚上九点钟的现在,仍是情歌不绝于耳。

    情满为患。摇摇头,林清雪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家。

    在等绿灯的时候,她看到路旁行动踉跄的韩子伦。

    他怎么了?“我要下车。”她大声道。

    车缓缓驶动,“不行啊,现在正好是绿灯。”司机道,“要不,一会儿再返回来吧!”

    出租车开了过去,一会儿又折回来。

    幸好他还在。林清雪松口气。

    下了车,她立刻穿过公路追上他。走近才发现,原来他是喝醉了。

    眼看着他要摔倒,她连忙上前扶住他。

    韩子伦感觉有人携住他的胳膊,看也不看便甩开,“走开,不要管我!”酒吧那么多男人,干什么都缠着他?

    林清雪有些生气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上。烈酒在他体内烧得难受,他索性躺到地上。

    “起来,不要躺在这里!快起来。”她拉不动他,反而跌倒在他怀里,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想也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清雪、清雪……”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心中发出的呼唤。

    林清雪以为他认出了她,仔细一看,他却是闭着双眼,一脸痛苦的表情。一股纠结的心痛漫延开来,牵动着她每一处肌肤。

    “子伦,是我,清雪。”她拍拍他的脸。

    “清雪?”

    他眯着眼看她,“你……清雪?”望着近在咫尺的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他抬头勾下她的头,如饥似渴地吻下去。

    “韩子伦!”撑开手臂,林清雪有些喘有些气地看他。在月亮的微弱光晕下,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深沉复杂。他就这么躺在雪地上看着她。

    林清雪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么看她,这样的眼神,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沦陷。

    她对他有爱,但是她不会接受他。八年前他自私地逃离始终横亘在中间,她无法忘却。

    “为什么不理我?”他看着她,浓烈的酒味扰乱她。

    “为什么不理我?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可是你转过身,你连招呼也不愿跟我打。”他的目光游移,像在空气中寻找什么,“我回去找你,可是找不到……”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泪光,她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她记得那天——她躲开了;看见他,却又躲开。

    “可是我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这是你要的……”他继续一个人在喋喋不休,“为什么我就不能忘记你,我真的好想忘记你……为什么要惩罚我呢?”

    林清雪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感觉自己的心涨得快要炸开,“子伦。”

    一滴泪滴在他的手上,“这是什么?凉凉的。”抬起头,只见她一脸的泪水,他伸手抹干她的眼泪,细腻的脸颊令他不想放开。

    “清雪。”他坐起身,捧住她美丽的脸颊,忘情地凝视着,“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药?我怎么会这么爱你?”爱得他心都碎了。

    头痛得要炸开一般。韩子伦剑眉紧皱,缓缓地张开眼,熟悉的房间令他心神一震,倏地坐起来。

    米色的窗帘,对面墙上线条流畅的铁制工艺制品,还有乳白色的大床……房间淡淡的馨

    香——这是清雪的房间!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记得他在酒吧喝酒,喝了很多——然后,他再也想不起来。

    走出房间,清雪忙碌的身影在厨房里晃来晃去。

    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林清雪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韩子伦迟疑地站在那儿,“我……”他发觉喉咙沙哑得讲不出话来,咳了咳,“我……”声音平复,可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林清雪停下手里的活,“也许你想先喝杯水。”

    她指了指他身后,“你后面茶几上有水。”

    拿起杯,韩子伦一饮而尽。

    他擦擦唇边的水,有些尴尬地向她笑笑,“我想问的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酒吧喝酒来的。”

    “我在酒吧外面看到你,你喝得烂醉如泥。”她还记得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将他带回来,她也记得他说过的话,和雪地里的……

    “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儿,所以只好把你带到这儿。”望着他,她有些微微的失望。也许如他所言,这才是对的,这才是她想要的。

    没有看到她排斥的眼神,韩子伦渐渐放下心,“谢谢你。”

    “你……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大好。”

    “我知道。”韩子伦笑笑。

    越来越多无奈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林清雪觉得无法再看。

    他应该是洒脱的。可是,私心里她又不希望他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看着他的痛苦,她竟然有一丝残忍的快乐。她不接受他,却又希望他依然爱她。

    她没资格说他自私,她才是最自私的。她心烦地想,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对不起。”

    “你说什么?”韩子伦奇怪地看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她要道歉?

    “是我喝醉之后说了什么吗?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林清雪笑着摇头,她是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她无法容忍她竟有这么卑劣的想法。

    “你怎么了?”他走近她。

    她别开脸,“没什么。”

    看着她的侧脸,他想到那次的相遇,她视而不见,“也许……我该走了。”

    这是她希望的吧!

    挣扎片刻,林清雪最终没有留下他吃早餐。望着盘中清淡的小菜,她轻轻叹息。这样的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但是为什么,她越来越感觉到心灵的天平已经剧烈摇摆得近乎破裂?

    “现在才回来?”韩继园不悦地瞪着上午十点才进家门的韩子伦。

    韩子伦微微点下头,扫一眼客厅,只有妹妹子慧守着电视看,见他回来,笑一下算作打招呼,便又埋首在电视中。

    “爸,我有点累——”

    “累?你玩了一宿吗?!”韩继园打断他的话,脸色十分不好。

    “老公,不是说和叶公约好喝茶的吗,怎么还没动身?”韦西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子伦,怎么才回来?你爸昨天等到你很晚。”

    韩子伦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昨天……遇到老朋友……”

    “老朋友?”韩继园瞥一眼他,又望向客厅中聚精会神看电视的韩子慧,道:“你和我去书房,我有事要和你谈。”说着,直奔二楼。

    “老公?”

    看一眼她,“谈完马上就走——告诉司机等一下。”

    叹口气,韩子伦只好跟着去书房。

    “你在美国就是过这样的生活吗?”才坐上古色古香的太师椅,韩继园便厉声地道,“你在纽约也是夜不归宿?”顿一下他续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去国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会约束自己——你真该成个家收收心!”

    韩子伦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爸,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晚上不回家,不过我有自己的交际圈——况且,在国外我并不是经常夜不归宿。”

    “不要说了,我也不想追究你过去的生活。”韩继园从抽屉抽出一支雪茄,点燃,慢慢地吸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成家的时候了。我不能让你老在外面混——”

    “爸,我不想谈这个。”韩子伦表情无奈地打断他的话。清雪的事已经够折磨他了,他不想这个时候再多些烦心的事来扰他清静。

    “你想谈什么?你交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

    “她们都是正经女人。”

    韩继园斜睨他,“是正经女人,怎么没一个让你产生结婚的想法?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就挑一个出来结婚!”

    “爸。”韩子伦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有喜欢的人了。”

    韩继园一怔。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她不接受我,可是我想我会一直喜欢她。”他不清楚他的爱会持续多久,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只会爱她一个女人——他可以肯定。

    “子伦,将心放在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身上,这不是个好的选择。”韩继园道,“也可以说,这是在浪费时间。”

    韩子伦苦笑,“爸,现在我没有办法接受别的人。”

    “子伦——”

    “爸——”

    “好吧,先不谈这个。”韩继园妥协道,“不过你是不是该回到国内工作呢?建筑工作国外国内都可以做,为什么不回来做?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韩子伦很少看到父亲感性的一面,乍听之下,倒是有些惊讶。如子俞所言,父亲真的改变了许多,从前他从不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

    “前几天见面,你苏伯母还说想和你谈谈,希望你过去帮她。”

    “苏伯母?”韩子伦一时没反应过来。

    “关静文,宏图建筑的董事长,你不记得了?”

    苏成的前妻——不可避免的,他又想起林清雪。

    “我记得。”韩子伦说。

    “好好考虑考虑。”韩继园吐出烟雾,“宏图建筑很有实力。”

    “我会考虑的。”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天空飘着小雪。

    站在一对对情侣中间,韩子伦感觉异常的不自在,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调情,让他觉得他像个被世界孤立的人。

    “情人节快乐!”田毅打来电话。

    “你这个时候说这出这种话,我会觉得很好笑。”韩子伦笑道。本来属于情人的节日,他却接到一个男人的问候,说出去会觉得很变态。

    “无聊嘛!”

    “无聊?你老婆呢?这句话你应该对她讲。”她保证打到他有聊。

    田毅笑着混过去,“其实我打来电话,主要是想问问你和清雪进展得怎么样?”

    进展?越退越远算不算?“你真的是很无聊。”韩子伦口气有些不好地说。

    “不要隐瞒嘛,那天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韩子伦好笑地问。

    路上车辆发出的声音有些嘈杂,他随意走进一家店,进去才看清楚是间女性用品专卖店,在众多惊讶的眼神下,他迅速地走出去,脸上有些尴尬。

    “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还保密,太不像话了吧!”田毅在电话那端吃吃地笑,“在酒吧喝酒那天!我去洗手间回来就看到你不见了,出去找你——啧!”他啧啧了半天。

    他猛地停住脚,“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一对男女正在热烈地接吻,而且还是躺在雪地上……”

    后面还说了什么,韩子伦就不知道了。他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也做不到了。

    情人节的浪漫气氛在天使影楼持续蔓延,除去清洁的大婶,几乎所有女人都收到鲜花。当中,要数林清雪收到的最为惹眼,九十九朵玫瑰惹人注目地摆满她专属的玻璃桌。

    林清雪才走出摄影棚,就感觉不对劲,待回到座位,她一下愣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瞄她。

    “是张经理。”赵晓晶走到她身边小声地说。

    望着那堆火红的玫瑰,林清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和他根本没有办法沟通,无论拒绝多少次,他都无动于衷,仿佛恋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且,他时常盯着她的目光令她烦心。

    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要辞职了?”赵晓晶问。

    林清雪点头,“做到这个月二十五号。”

    “有什么打算吗?去别家影楼做?”

    “应该不会吧,具体打算没有,但是我比较想出国,去外面见见世面。”林清雪扬起淡淡的笑,“我会回来看你的,晓晶姐。”

    赵晓晶笑着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做一个真正的摄影家?”

    “大概……”林清雪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外面的男人。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他在这儿——在这个日子,而且他看起来气喘吁吁。

    韩子伦凝视她,然后视线落在她面前刺眼的玫瑰上,心中升起的希望又归于尘埃。

    他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田毅的话时过于冲动,做了错误的决定,也许雪地里的那个吻并不意味什么,他清楚地记得她拒绝他时坚定的目光。

    他的冲动渐渐归于平静,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林清雪已经来到他面前。

    看着她,他突然觉得找不出话对她说。

    “我……”韩子伦的目光落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突然——就过来了。”

    雪依然在下,一对情侣在他们身边走过。

    “你不陪女朋友吗?”林清雪知道不该问,可她还是问了。

    韩子伦无奈地一笑,“你知道的,我没有女朋友。”

    “清雪——”

    “什么?”

    林清雪如水的双眸注视他,令他深陷其中,“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他望着她的眼神令她觉得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痛苦起来。她想要拒绝,可是没有力气开口。

    “真的不能吗?”他早该知道的。

    他叹息,目光深切痛苦地看着她,然后转身,慢慢地离开。

    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林清雪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即使街上的声音那么嘈杂,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

    “妈,苏叔叔呢?”林清雪问。

    她不想待在影楼里一遍一遍地回想韩子伦离去的背影,更不想面对张任杰无时不在的目光。于是,她来到这,但是却看见苏成携同关静文一同离开。她知道母亲的事她不该干涉,但她也不想见到母亲受伤害。

    林安慧将折好的衫衬放到沙发上,“怎么,找他有事吗?他出去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林清雪小心翼翼地观察母亲的表情,“或者,和谁出去的?”

    “真的有事吗?”林安慧有些紧张地问,“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我想,他应该很快回来。”她又说。

    林清雪知道她一定会错意了,“妈,我没事。”她笑笑,“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今天他应该在家陪你的。”

    “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在家陪我呢?”

    “妈,今天是情人节啊。”

    林安慧一怔,随即恍然一笑,“都一把年纪了,还过什么情人节,傻孩子!”难怪苏成今天送了她一束白玫瑰。

    她握住林清雪的手,秀丽的脸上有丝怜惜,“倒是你,今天没有约会吗?女儿,你年纪不小了,应该交个男朋友。”

    “妈,我知道。”

    “清雪,你是个好孩子,可就是这个性子,有时候太固执。”林安慧爱怜地看着她,“你又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肯讲。女儿,坦白说,你是不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心里有阴影?所以——”

    “不是。”林清雪笑着打断她,“妈你想到哪儿去了?虽然是你一个人把我抚养大,只在很小的时候感受过父爱,可是对我而言,妈给我的爱不比任何有父有母的孩子少。”

    难得见女儿表露真情,林安慧眼圈有些发红。

    “妈,我没有男朋友是因为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人,不是与什么阴影有关,你想太多了。”

    林安慧拍拍她的肩,叹口气,“女人遇到令自己心动的男人容易,但是能遇到真心实意爱自己的难啊。”

    “妈,爸是令你心动的人吧?”

    令她心动,却不是真心实意爱她的人。林安慧淡淡地说:“你爸是我喜欢上的男人,我们分分合合地谈了三年恋爱,最终还是结了婚。可是却在你十岁的时候又分开——他最后还是和他爱了半辈子的女人走了。”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是她们母女的一个禁忌,每当她询问,母亲总会无奈地笑笑,一言不发。现在,看看侃侃而谈的母亲,林清雪突然感觉一丝轻松。母亲是真的放开了,才会敞开心胸与她倾心一谈的吧?

    “你恨他吗?”

    “不,没什么好恨的。”林安慧说,“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不过是我选择了我爱的人,他选择了他爱的人。”

    “一开始你就清楚他爱的是别人吗?”

    林安慧点点头,他们每一次分手时她就知道。

    “妈,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你不怕受到伤害吗?”

    她沉吟,“因为爱啊!”

    很简洁,可是却一语中的。

    林清雪有些茫然。这样的选择,她应该说是勇敢吗?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有保障的,你不能因为怕受到伤害而裹足不前,用那标准永远也得不到幸福。”林安慧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那段日子我也曾经幸福啊!有时幸福只是一个人的事。”

    林清雪半晌无言。母亲比她勇敢许多,她想。

    又来到了这里,林清雪望着前方的街道轻轻叹口气。

    就是这条街,“金玉满堂”的窗口,她看见了他,也看见他再度回来寻找她。

    她向前走,走向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金玉满堂”。街灯的光拉长她的身影,像是让她在情人节的夜晚不再孤单。

    倏地,她停住脚,直直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同样吃惊地看着她。

    韩子伦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在影楼分手后,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关切的声音,于是他开着车子到处走。他没想到他会来到“金玉满堂”,但是当他发现来到这条街时,他又不能自已地走下车,慢慢地走向“金玉满堂”。

    在“金玉满堂”相遇的一幕不停地在脑中浮现。林清雪别过去的脸,背向着他的身影,以及他回头找她的形影皆无……

    他想他该离开。可是他没有离开,他的记忆异常突出地记住了这个地方。

    现在,看着林清雪明亮迷人的双眸,韩子伦情绪极度复杂。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林清雪平静地说。

    韩子伦收回停在她脸上的视线,“我也没有想到。你……来这里是要买东西吗?”

    “不是。”

    “哦。”他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林清雪秀眉轻挑,“你呢,来这里干什么?”

    韩子伦苦涩一笑,“不知不觉就走来了。”

    “不知不觉?”和她有点像。

    韩子伦点头。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讲话,只有淡淡的雪在飘。

    良久,“再见。”韩子伦扬起淡淡的,几乎没有痕迹的笑,错过身体,与她擦肩而过。

    “等等!”林清雪以为她没有叫出口,但实际上她却叫了。

    一怔,韩子伦回转身静静地看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是谁?”

    韩子伦愣了一下。

    “是我妹妹子慧——以前我有对你提过吧?”

    点点头,林清雪有些紧张,又有些犹豫地看他一眼。

    “清雪?”韩子伦疑惑地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你今天下午去找我,问了我一个问题,对吗?”

    韩子伦眼神一黯。

    “我……没听清那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再问一遍?”

    “你说什么?”他想了好一会才问道。

    林清雪看着他,“要不要再问一遍?”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她温柔含笑的目光令他心中一震,感觉快要窒息一般。

    “清雪,我们重新开始吧!”他说。

    林清雪微微一笑,宛如阳光撒满大地,“好啊。”

    韩子伦走向她,俊脸绽放出笑朵,然后缓缓地抱住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

    “清雪,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此时的感受,我宁愿用整个生命换取眼前这一刻。”他叹息,目光却充沛满足,“清雪。我的清雪……”

    熙熙攘攘的街上,他们长时间地拥抱在一起。

    直到深夜回到家,林清雪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和韩子伦重新开始了。是因为母亲的话,还是因为情人节的浪漫气氛?又或者是因为他碰巧出现在那里?

    她变得勇敢了吗?如果勇敢就是拿自己的幸福赌一个充满可能的未来的话,是的,她是勇敢的。

    不,不是这样的,清林雪使劲地摇头。当他激动地抱着她诉说心意的时候,她不也是高兴得飞上了天?

    可是,幸福——为什么她仍旧觉得它距离她好远呢?即使被他拥在怀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她还是有种虚幻的不踏实感,像是踩在云上,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看着它,林清雪犹豫了,如果是韩子伦打来的,她要说什么呢?搜肠刮肚,她也想不出一句话对他说。

    电话留言启动。

    “清雪。”

    果然是他!林清雪情绪复杂地将视线锁定在电话上,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

    隔了好一会儿,韩子伦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清雪,今天是我回来以后最开心的一天。在这一天,我看到了你的笑容,我期盼了很久才得到的,因为我而绽放的笑容——或许真的是太过期盼,所以连笑容都显得不太真实。”他轻笑,笑声中夹着一丝苦涩。

    “或许你会不相信。”他又说,“但是我真的愿意用整个生命换取那一刻的拥抱。清雪,我爱你!”

    “子伦!”林清雪快速拿起听筒,她再也没办法无视他的表白。

    “子伦,我……”

    韩子伦松口气,“清雪,谢谢你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对不起。”她不该逃避不接他的电话。

    “你知道吗?我最担心你讲这句话。”

    他以为她要反悔?“不,不是的。”林清雪否认,“我是想说,这么久才接你的电话,其实——”其实她在,一直都在电话旁。

    “我知道。”韩子伦说,“我在你家楼下。”

    “在楼下?”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在家,却故意不接他电话?

    “清雪。”韩子伦停顿一下,“请不要怀疑来动摇你的选择,虽然我曾经做错事使你受到伤害,可是我想你明白我的真心。我会用我一生的爱来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

    他居然懂得她的挣扎。林清雪有些意外,看来,他很了解她。

    “相信我。”电话那端的沉默令他无法了解她真正的想法。

    林清雪手拿话筒,慢慢走到窗旁,下面,韩子伦正靠在车门旁边,握着手机的右手紧贴着耳边,静静地等待她的声音。

    她看见他仰头望向她的所在,“我相信你。”她轻柔地说。

    韩子伦扬起深深的笑,视线停在窗内美丽的倩影上。

    “要上来吗?外面好像很冷。”林清雪问道。她记得天气预报说今晚的气温是零下三十二度。

    “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韩子伦笑道。

    她看见他向她摆摆手。

    “算了,我不上去了,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林清雪向下面挥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明天见。”

    “早啊。”大清早,颜伶无精打采地从门外进来,眼睛挂着黑黑的眼圈。

    “你才回来?”林清雪快速地回头看一眼她,又连忙转身关闭煤气,将做好的菜盛到碟中,“最近你的工作好像是很忙。”她关心地看着她。

    颜伶打了个哈欠,“是啊,好像所有的工作都堆到了一起。”这几天她连续加班,昨天更是开夜车审核财务报表,只在天快亮时眯了一下,都要累死她了。

    “喝杯牛奶吧?”林清雪递过去一杯牛奶,昨天晚上回来没见到颜伶,以为她会半夜回来,没想到竟然忙了一夜。

    颜伶喝了一大口牛奶,“今天我一定要睡个够本——早上照镜子时吓了我一跳。哇,够恐怖的,脸色蜡黄,像个黄脸婆!唉,我颜伶也有这样的一天。”

    林清雪忍住笑,“一起吃饭吧,我准备了你的那一份。”

    蛋炒饭丁加腊肠,是颜伶最爱吃的早点。

    “不了,我睡觉之前不能吃饭。”她可不想变肥婆,不过,看看桌上摆着的菜色,还蛮诱人的。她叹口气,偷偷咽了口口水。

    “清雪。”颜伶坐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吗?你尽管说好了。”林清雪拉过一把椅子,缓缓坐下。

    “清雪,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和子伦通过电话。”见她没有反感的表情,颜伶才继续道,“他似乎还爱着你——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当然,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些事,不过也许你可以缓解一下你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事实上,他正在楼下。”回来时她看见他的车子停在楼下。

    她一怔,“他在楼下?”他说来接她上班,但没说会来这么早。

    颜伶点头,“是的,在楼下。”

    “我该下去看看。”林清雪挪开椅子,轻轻叹口气,“回来之后我有事告诉你。”如果颜伶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有些期待。

    “好的。”颜伶回道,“不过,现在我要先睡觉了。”她要说的已经说完,接下来该是她补眠的时间。

    “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林清雪下楼果然看到等在车里的韩子伦。

    “昨晚忘记问你上班时间,韩子伦抬头看一眼左腕价值不菲的手表,七点二十五分,这应该和上班时间不是差很多吧?一般人不都是八点左右上班吗?

    “对不起。”林清雪扯出一抹笑,“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今天是下午一点半开始工作。”

    “哦。”韩子伦笑着用中指搔搔眉端,“那我真是来得太早了。”

    “对不起,我是疏忽了。”

    “我们去吃早饭吧。”韩子伦拉着她,“这么早,你应该还没吃饭,而且我也有点饿……”

    林清雪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已经做好早餐了。”

    “什么?”韩子伦停下脚步回望她。

    “要不要上去一起用餐?”

    答案当然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哇,很丰盛的早餐。”进入房间,韩子伦立时闻到一股菜香,直诱得他食指大动。

    林清雪见他吃得开心,也高兴地露出笑容,当初他们谈恋爱时年纪还不大,别说是没有机会做菜给他吃,就算有她也不会做,厨艺是她在大学的选修课学到的。

    “我可以吃这个吗?”韩子伦垂涎地指指腊肠配蛋炒饭,“这个好像很好吃。”

    “好啊,你吃吧,我想小伶应该不会吃了。”进来就没看到她,一定是补美容觉去了。

    “这是给颜伶做的?”她真好福气,韩子伦一边吃一边问。

    林清雪点头,咽下口中的饭道:“她最近很忙,总是很少见到她。今天也是她告诉我回来时见到你,所以我才下去的。”

    “颜伶?我好像没看到她。”

    林清雪淡淡一笑,端起旁边的碗盛了一碗汤给他,“喝点汤吧,冬瓜羊肉汤很鲜的。”

    “清雪。”韩子伦突然停下来,定定地注视她,“你觉不觉得这个样子比较像夫妻——婚姻生活,应该是这个样子吧。早晨老公上班之前老婆做饭给他吃,说一些温馨的话,然后在老公脸上亲一下,说再见。”

    “其实结婚应该挺好的。”他说。奇怪的,他头一次产生结婚的想法。

    林清雪脸颊微微一红,仿佛烫手般地把汤碗放到他面前,“不要乱说话。”

    “我不是乱说的。”

    “子伦。”林清雪一本正经地望着他,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一时还无法适应。昨晚她还在后悔答应他太草率,今天他又提到结婚——她感觉像在坐过山车,心始终悬在那儿。

    “好了。”韩子伦耸肩一笑,“我不说,不过,你的厨艺很棒,菜很好吃。”也许他太心急了。

    “谢谢。”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很有信心,“好吃就多吃点儿。”

    “当然,我很久没吃这么撑了。”韩子伦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肚子,真的是太撑了。

    见他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林清雪笑着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却被韩子伦拉回座位。

    “以后你会为我做饭吗?”他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莫名。

    “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为我做饭吗?”

    “哦。”林清雪浅浅一笑,“如果你饿了,而我又有时间的话,我当然会。”她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暗示。

    “你有时间才会做吗?”他有些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不然呢?你想要我丢下手里的工作回来给你做饭?”

    韩子伦轻挑剑眉,放弃他心中理想的答案,“要记住你答应我的,我如果饿了,会来找你哟。”

    林清雪没做声,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清雪。”他走到她身后,从后面伸手抱住她。

    “你干什么?我在收拾餐具。”她停住手,将刚刚端起的碗重新又放回桌上,“子伦……”

    “清雪,只有这样拥抱着你,我才有一种真实感。”圈住她腰的手臂渐渐收紧,“我才觉得我们真的又在一起了。”

    “你……”他也有和她一样的这种感觉?即使刚才面对面地吃过早餐,她仍有些怀疑他们竟又在一起了。

    “清雪。”他将下颌抵住她的左肩,俊脸贴向她娇嫩的脸颊,“让我这样抱着你——只一会儿就好。”

    “我爱你!”他在她身边轻轻地说。

    心弦突然间被拨动。浅浅地勾起嘴角,林清雪轻柔地覆上缠在腰间的大手,没有任何言语。

    他爱她。

    她也爱他——但是她的爱无法说出口,至少现在不能。

    一进房间,林清雪便注意到颜伶有别于往日的笑脸,她放下皮包,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

    “你笑得很诡异。”她如实陈述。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精彩,而我却不知道的事吗?”颜伶对“精彩”这个并不是很有褒义性的词很感兴趣。

    “你在说什么?”林清雪失笑,她们年龄只相差五个月,这样也会有代沟吗?为什么她不懂她的话?

    颜伶把玩横在浅米色性感睡衣上的长发,美眸似笑非笑地锁定一头雾水的好友,“今晚是谁送你回来的?”

    林清雪一怔。

    “我看到有人在楼下吻别耶。”补足美容觉之后,她饿得实在不像话,又懒得自己动手,只好打电话订外卖,没想到百无聊赖趴在窗台等外卖的时候,居然被她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吻别?“不是啦。”林清雪急着否认,“他只是在我的脸颊……”

    颜伶玩味的眼神令她咽下下面的话,“小伶——”

    “算了。”颜伶挥挥手,目光瞟向她,“不想告诉我就不用勉强。”话虽这么说,可她探究的眼神摆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说什么呢?”林清雪浅笑,“我们这么多年好朋友,我怎么会瞒你?”

    “我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她又道,“早上我不是说有事要告诉你吗?谁知一回来,你已经回房睡觉了——我没想过要瞒着你。”

    颜伶满意地点点头。

    “理由可以接受。”怎么讲她也是很卖力撮合他们,虽然没什么效果。但是如果他们重新开始却不告诉她,她会觉得很没天理。

    “你们什么时候重新开始的?”她居然一点也没发觉。

    “昨晚。”

    “昨晚?”

    林清雪笑着点头。

    “昨晚——情人节嘛。”颜伶醒悟似的点点头,很浪漫的日子,可惜她却在加班。

    “子伦究竟想出什么浪漫的攻势,才使你这位顽固的美人回心转意的?”

    “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其实更准确地说,她是被母亲的勇敢、以及对爱的义无反顾所感染。

    “想通了?”颜伶挑眉看她,“这样最好,你终于也得到了幸福。”

    “幸福?”林清雪美眸闪过一丝犹疑,或许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颜伶并没有忽略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确定,“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坚定?”

    面对她的问题,林清雪竟有片刻的哑然。

    “清雪?”

    “我想,我还没有完全适应吧!毕竟我们有八年没见,彼此或多或少会有些改变,而且我们又是昨晚才又在一起——时间,我想是时间的问题。”

    “真的吗?”她说得好像有一定道理。

    大概是真的,“当然。”

    “也是哦,八年没见——也可以说是熟悉的陌生人。磨合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可是我听说有人谈了两年恋爱至今还在磨合期。”林清雪意有所指说。

    颜伶了然,“没办法,丁居那家秋天生属钝刀命,不磨不行,如果不趁恋爱的时候磨掉他身上的锐气,谁知道结婚之后他会不会和我对着干——那家伙脾气超大!”

    “你呀。”她已然适应了她奇怪的理论,“可怜的丁居。”

    颜伶起身坐到她身旁,“清雪,其实我很羡慕你耶。”

    “羡慕我?”

    “是啊,你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连生起气来都是淡淡的——简直就是温柔似水。”颜伶叹息,清雪的气韵她大概永远也学不会。

    “谁娶到你真的是有福气。”她由衷地说。

    “别胡说了。”林清雪脸颊有些发热,被女人这么夸赞她可是头一回,“我一直是羡慕你的——敢爱敢恨,为人直爽,又爱帮助别人——你才是值得别人羡慕的女人。”

    相视一眼,两人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应当时常这样赞美一下对方。”颜伶笑道。

    “这样我们会觉得生活其实很美好。”林清雪忍住笑,可一不小心,笑意自唇边泄露。

    “不过这之前最好空腹,不要吃饭。”免得吐出来。

    “嗯。”林清雪笑着点头。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遗憾吧,所以希望自己更加完美。”隔了一会儿,林清雪才道,“因为这样,我们才羡慕和渴望对方有而自己没有的优点——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那样她也不会困在这份感情之中达八年之久。

    “清雪?”她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地接受子伦吗?

    轻叹一声,林清雪浅浅勾起一抹笑,“我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大确定——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没有完全对他敞开心灵。”颜伶说出自己的感觉。

    “不是的。只是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令我还没调整好心情。”相信过一段时间会好些的,她肯定。

     正文 第七章

    “其实你不必每天都来接我。”望向正在开车的韩子伦,林清雪声音轻柔地说。

    只两天,她已经成为影楼注目的焦点。她不喜欢这样。

    “怎么,不喜欢我接送你?”韩子伦平静的声音里含着失望的语调。

    她在心里叹口气,“不是的——只是,你每天接送我,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吗?”

    “不会的,我现在正在休假中啊。”

    休假?对喔,第一次在苏成家见面时,好像曾说过他有三个月的假期。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的假期好像即将结束。”

    “是啊,只有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了。”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留在国内发展。

    他又要走了,林清雪有些心烦地想。这些天,她似乎都忘记了他只是回来度假,终归是要回国外去的,她几乎忘了。

    “清雪。”

    她略一失神,“嗯?什么事?”

    韩子伦侧首,幽深的目光看着她,“到了。”他熄掉火,又重新注视着她,她刚才的失神是因为他说要离开吗?

    “那我下车了。”说着,林清雪解开安全带。

    “等等。”韩子伦说,“你希望我留下吗?”

    无言,林清雪静静地凝视他。

    “你希望我留在国内发展吗?”他又问,“你希望吗?”

    “我要你留下你就会留下吗?”林清雪短促一笑,收回在他脸上的视线,望向车窗前方,“这些是你要考虑的事情——怎么样对你才是好的,才是你想要的……这些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他扳回她的脸,使她正视自己。

    她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这就是我的选择。”他慢慢贴近她,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地说,他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望着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面前的俊脸,林清雪一笑,快速地将手贴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的亲热,“我上班快要迟到了。”

    轻轻一笑,韩子伦靠回椅背。

    “我走了。”林清雪留下一个甜美的笑容便下车去了,“再见。”她向车内道。

    韩子伦按下车窗,“下班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清雪问。

    他神秘地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相信她一定会喜欢。

    林清雪好奇地看他一眼,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吧,七点钟来接我,我大概会在那个时候下班。

    这一天的拍摄工作异乎寻常地密集,林清雪怀疑是不是新年期间没结成婚的新人全都凑在一起拍婚纱照了?

    她趁一对新人在补妆的空间躲到休息室悠闲地沏了杯茶,新娘补妆少说也得用半个小时。

    “咦,你也在啊?”赵晓晶一进来就看到捧着茶杯,一脸享受似的看着袅袅上升的水雾的林清雪。

    “今天很多人,忙坏了吧?”她笑道,走到水箱旁,接了杯热水。

    “还好。”林清雪回以微笑,不过这么多人挤在一天实在少见。

    “听说是集体婚礼。”

    “集体婚礼?”

    “嗯,好像是一个集团为了庆祝成立二十周年开展的一个活动,好像是参加婚礼的新人会得到房子啊,津贴啊什么的。”赵晓晶绘声绘色地说,“化妆间里有个新娘正在骂新郎,说要他一定跟老板要个三室的住房,不然她的两个孩子出生了地方不够住就马上离婚。

    林清雪忍俊不禁,“我没发现里面有孕妇啊。”

    “我也没看出来——不过她的确长得挺胖的。”

    经她一说,林清雪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脸圆圆,眼睛小小,嘴也小小的女人吗?”虽然生得胖一点,但是看上去挺可爱的。

    “对啊,就是她,蛮可爱的。”而那个新郎像小鸡啄米一样在后面低着头向她道歉——他们真幸福,那新郎对她似乎千依百顺的。

    “集体婚礼好像也蛮不错的,同一天看到那么多身着圣洁的白色婚纱的女人,想必场面会很震撼。

    “怎么?你也心痒了?”赵晓晶揶揄道。

    “不是啦。”林清雪笑着否认。

    看着她的有些害羞似的笑容,赵晓晶也跟着笑起来,“谈了恋爱,连语气也变成小女人样了!”

    “晓晶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赵晓晶放下手中的水杯,对上清雪美丽的双眸,“你一定要幸福,当幸福来临的时候,你要先看清楚,然后紧紧地抓牢,不要放手——如果他是真的幸福,一定不要放手。”

    为什么她会觉得晓晶姐话的重点不是在要她不要放手,而是要她看清楚幸福是否是真的呢?是晓晶姐自己错过幸福吗?

    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怎么样?我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讲话越来越有哲人味了?”赵晓晶开玩笑地道。

    “是有点儿像呢。”林清雪体贴地没有追问,回以淡淡的一笑。

    望着茶杯里一片一片落下的茶叶,林清雪幽幽地叹口气,“韩子伦——我的男朋友叫韩子伦。他也是我的初恋情人,九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她的思绪飘到他们相识的最初,那时她稚嫩的脸竟因他的一句话而变得通红。

    “他是那个令你伤心的人?”她几乎可以肯定。

    “是的,他曾令我伤心。”林清雪轻轻一叹,“可是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他令我觉得……舒服,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

    “你还爱着他。”这是肯定句。

    林清雪的笑容几乎淡得让人看不清。她缓缓地拧开杯盖,举杯轻轻地呷一口,然后放回桌上。

    她爱他——她一直都爱着他呀!即使他在她生命中空白的那八年里。

    “林姐,一号摄影棚。”

    “林姐——”

    贾丹的召唤打破两人的沉默。

    “林——”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卡住脖子,掐掉以后的话语。

    “我去工作了。”林清雪对赵晓晶笑笑,步出休息室。

    “张经理。”才踏出休息室,她便惊讶地看到立在门边的张任杰,向右一望,仅几步之遥的拐弯处站着有些错愕的贾丹。

    “林姐……呃,一号摄影棚——我、我先走了。”迅速地看一眼紧盯着清雪的张任杰,贾丹连忙转身低下头跑开。

    有些诧异地望着拐弯处,林清雪跟着也要走开,不料却被张任杰拉住手臂,“等等。”

    林清雪侧首看他,“有事吗?张经理。”

    张任杰眉头紧皱,“我们可以谈谈吗?”

    “谈什么?”

    他深深吸口气,“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你一定要和我谈。”

    又是谈他的感觉。

    林清雪有些无奈地一笑,慢慢地抽回手臂,“张经理,我现在很忙,你也听到刚刚他们在叫我……”

    “林姐。”话音未落,又一声召唤传来。

    林清雪听得出这是小景的大嗓门,“对不起。”说着她又要走。

    “下班、下班之后我们——”他急着又拉住她。

    “下班之后我也有约啊!”林清雪打断他的话,“张经理,我是真的没有时间。”

    “清雪——”

    “林姐,快一点!”

    “来啦!”林清雪大声回道,然后疾步走向大厅。

    “下班后我在门外等你。”张任杰跟着她的脚步,“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张经理。”林清雪转身一脸无耐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也直直望着她,为何说什么他都不懂呢?她有些奇怪。

    “清雪——”

    “好。”她终于被迫点头,“就在门外吧。”

    望着林清雪消失的拐弯处,张任杰胜利似的一笑。

    她和母亲长得不仅极像,性格也相似呢。尽管有些事不喜欢或是不想去做,可是最后都会因为他的坚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们真的很像!

    “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出来了。”看着略显疲惫地走出影楼的林清雪,张任杰立即迎上前去。

    林清雪微微一怔,她几乎忘了他说在外面等她。

    “对不起,突然多了工作——我在暗房里洗底片,因为有位顾客打电话来要求提前见到相片。”如果不是韩子伦打电话来,她会忘了时间。

    她是影楼最后下班的人,等她从暗房出来大厅和办公室的灯都已经灭了,只剩几盏散发着微弱黄晕的长廊灯。

    那时是八点半。

    “你——不是有事要谈吗?”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舒服。她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谈的。

    张任杰仍看着她,“你很累吧?我们去前面的咖啡馆坐坐——”

    “对不起,我在等人。”林清雪不想浪费时间,“我在等我男朋友,我们约在这里。”出来之前她打过电话,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男朋友?曾经伤害过你的那个人?”

    一怔,林清雪猛然想起下午从休息室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外边,“你偷听我们讲话?”她冷冷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伤害你的人呢?”他根本不理她的问话,“我也爱你,我会永远对你好,绝不会让你伤心。”

    “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他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

    林清雪摆脱他,向后退了两步。

    “我选择谁是我自己的事。”她美丽的脸上一片冷淡,“如果你要谈的是这个,那么我告诉你,我们没有谈的必要。而且,我真的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可是我会给你幸福的——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让你伤心。”

    “够了。”林清雪感动厌烦,“我早就表明我们两人的关系只能是同事,不可能是这之外的任何一种——而且很快地我们连同事也算不上了,我的工作即将结束。”

    他不会不明白,她之所以辞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穷追不舍吧?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仅是同事。”张任杰盯着她,眼神坚定而执着,“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更加爱你。自从我调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张经理。”看着他热切凝视她的眼神,林清雪感到微微有些头痛。

    “张经理,你爱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我知道,我想你也知道——”

    “不,我爱你。”张任杰打断她,“我爱她,也爱你。”说着,他急切地上前拥抱她,却被她推开。

    “张经理,你自重些。”

    “妈妈已经离开我了,可我还有你,我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的。”他急着承诺。

    妈妈?林清雪震惊地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他说妈妈……好错愕地张大口,连他的再度靠近也忘了抵抗。

    “清雪,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心。”张任杰有些兴奋地说。

    她没有推开他的拥抱,这是不是代表她接受了他?他才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后面有人拽过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还没看清对面的人便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子伦?”直到现在,林清雪才反应过来。

    韩子伦看一眼她,随即直直步向几步之遥的,恨恨地看着张任杰。

    远远地在车上就看见清雪和一个男人在影楼门外不远处拉拉扯扯,待他走近,两人更是抱在一起。

    “子伦。”林清雪上前拉住他,她可不想看到两个男人为她厮打在一起。

    韩子伦停住脚步,没有转头看她,只是冷冷瞪着张任杰,“你最好管好自己的手。”

    “子伦。”林清雪显得小心翼翼。

    韩子伦反身抓起她的手,“我们走。”再看那个男人一眼他都会忍不住上前揍他。

    “韩子伦。”

    张任杰高声的呼喊使韩子伦顿时回过身,“你知道我?”他冷然的俊脸显出一丝疑惑。

    “你就是曾经令清雪伤心的男人——你没有资格爱她,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张任杰用手指擦一下受伤的嘴角,一步步逼近。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凝视着林清雪,“你要知道,清雪,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没有人——”

    “张经理!”林清雪高声制止,“不要再说了。”她可以感受到子伦的怒气,自从他们重逢以来她头一次见他生气。她甚至看见他因生气而扩张的鼻孔。

    韩子伦冷然的目光利剑似的射向张任杰,右手握拳,直直步向他。

    为什么他会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是目前韩子伦脑中惟一的问题,他爱清雪,爱得痛彻心扉,尽管他们和好如初,但他看得出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为什么知道?

    “子伦。”林清雪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手掌冰冷,“你怀疑我?”她平静地问。

    “不是。”他口不对心地回答。

    林清雪凝视他,像是审度他话的真实性,“既然不是,那么我们走吧。”

    韩子伦握着她的手一紧,反身和她十指紧扣地离开。

    带着被人遗弃的表情,张任杰孤独地站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不敢置信地望着没留下一句话便相携离开的两人。

    难道他的爱真的要这么结束吗?

    林清雪安静地望着外面形形色色的霓虹招牌,鲜艳的颜色在她娇美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次又一次。

    车里的沉默仍在持续中。

    韩子伦异常专心地开着车,双眼直视前方。

    “你不说些什么吗?”终于林清雪转过头,认真地凝视他。这样沉静的空气令她喘不上气,而他,似乎并不受影响。

    半晌,他问:“他——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林清雪沉吟片刻,她很清楚他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你还是怀疑我?”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相信她。

    “清雪。”他还是没有看她,“如果我对那个男人的事情无动于衷,我想,你该重新考虑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不爱一个人,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你的意思是你爱我,所以在意——而我,必须解释?”她的声音淡淡的。

    他轻轻叹口气,并没有看见她浅浅上扬的嘴角,“并不是‘必须’。”

    她笑,“他是在我和晓晶姐聊天时听到的——晓晶姐是我的好朋友。”

    听了她的话,韩子伦忽然有了想笑的心情,紧绷着开车的肩膀也松了不少,“你们聊我些什么?”他有些好奇。

    “佛曰:不可说。”她微笑着拒绝,看上去他的心情好了一些。蓦地,林清雪温柔的笑容僵了两秒,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已经随着他的喜怒转了呢?

    “清雪。”韩子伦没有察觉她表情的细微变化,“我已经慢慢走进了你的生活,是吗?”

    是的,他像永不干涸的水一样渗透了她的生活。可是嘴上却故意问:“就因为我和人谈起你,你就这样认为?”

    “女人间谈论的男人不是喜欢的便是最讨厌的——我应该不是你讨厌的人吧?”韩子伦笑着转头问,方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她有些讨厌他的自信。

    林清雪笑着将头转向窗外,“咦?这是要去哪儿?”外面的路她很陌生。

    “我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

    林清雪点头,她记得早上他说过,“那是什么地方?”

    韩子伦但笑不语。

    见他并不答话,林清雪只好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车窗外:外面是一幢幢极具欧洲风格的豪华别墅。

    这里是高尚住宅区,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正疑惑间,车停了下来,他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里是?”

    “我的家。”他回答道。

    林清雪微颦双眉,“你带我来你家?”她不想那么快见他的父母,她还没有准备好。

    韩子伦了然一笑,“这里是父亲送我的——我家人不住这边。”尽管他不在国内,但他名下的房子不下五套,这也是他在这个城市惟一的一套。

    因为他回来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所以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很少来这边。不过,有人定期打理这里。

    “你带我来这里是?”

    “进去就知道了。”韩子伦笑了笑,“下车吧。”他率先下去,甩上车门。

    无奈地,林清雪只好跟着下车。

    韩子伦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向面前的别墅。

    “等一下。”他打开门后自己先进去了,将林清雪一个人扔在门外,几秒钟后,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

    韩子伦站在房门中央,俊脸满是笑意,手臂做出“请”的姿势。

    林清雪看他一眼,略带疑惑地走进去。

    首先是一个宽敞整洁的玄关。

    跟随他的脚步前行,他们来到客厅,还没进客厅,他突然停下。

    “子伦……”她想问他为什么停下,可是他闪开身后看到的景象令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客厅,地上竟铺满了白色的百合花,一朵朵的百合花无限伸延……

    “好美啊!”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韩子伦笑笑,向她伸出手,她双眼含笑地将手递在他手上,他紧紧地握着。

    “来吧。”他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林清雪略显迟疑,“可是……我觉得踩在这些花上面很可惜。”可能的话,她想将这一幕永远留住。

    “没关系。”韩子伦温馨的笑容令她不自觉地跟着他走。

    他在一扇乳白色镂花的大门前停住。

    “推开它。”他对她说。

    林清雪深深地看着他,然后转向那扇令她感觉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门。

    她深吸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火红的摆成心形的玫瑰,那仿佛一团火似的玫瑰热烈地燃烧着她的心。

    林清雪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她见过最美的玫瑰花。

    她侧首看向韩子伦,他微微一笑,然后奔向正对着门的墙壁,墙壁上围着一层红色的围幔。

    林清雪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伸手扯下红纱,墙壁上是以无数朵玫瑰拼成的“我爱你”三个字。

    “喜欢吗?”他声音轻柔地问。

    林清雪微笑点头,感动的泪水滑落脸庞。此时,她的心中被幸福堵得满满的。

    “清雪。”他走向她,温柔地揽她入怀,“我爱你。”

    林清雪勾起绝美的笑容,双手环住他的腰,“我也爱你。”

     正文 第八章

    “清雪!”林安慧望着心不在焉的女儿,看来她讲的这些话又白说了。

    “嗯?”她回过神,“什么事?”

    林安慧轻笑,“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事。”林清雪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来陪母亲的,可谁知聊着聊着竟又想起那一地的百合花,浪漫得令她心碎。

    “妈,你讲到哪儿了?”她扬起笑脸,岔过话题。

    “有喜欢的人了?”林安慧没有放弃追问。

    林清雪笑着躲开母亲的眼神,她和韩子伦的事究竟要不要现在告诉母亲,她还在犹豫,没错,他们之间的感情进展很快,但是讲到公开恋情……恐怕母亲会要请他来家里见面——而这一切,似乎都太过迅速。

    “害羞什么呀?”看她闪缩的模样,林安慧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你这样的年纪,早该有对象了。”

    “我……”林清雪欲言又止。

    “自家人有什么可害羞的?”看来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女儿这般小女儿神态,她还是头一次见。

    “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乐得林安慧合不拢口,甚至一直坐在沙发上,埋首报刊中的苏成也不禁抬头望向她们。

    “清雪交男朋友啦?”他推一下眼镜,笑呵呵地问。

    林清雪点头,“是啊。”

    “这样就好了。”苏成笑道,“你不知道,你妈妈一天不知跟我念叨多少遍,总是要我介绍几个好男人让你认识——安慧,这回放心了吧!”

    “是啊,放心了。”林安慧一脸安慰,又看向林清雪,“不过,什么时候领来让妈看看啊?”

    “过些日子再说吧。”林清雪推托,可是,突然她很想看看母亲见到子伦时会是什么表情,母亲可是一直很希望他们能配成对。

    “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那朋友不会也怕见岳母吧?”林安慧开玩笑地问,“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很想见见他,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优秀到让我女儿喜欢上他。”

    “妈,说什么呢?”林清雪轻笑。

    “安慧,不要心急,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清雪自然就带来给我们看了。”苏成看得出来林清雪似乎不太愿意让男朋友过早出现。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他来让你看看。”林安慧只好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苏成起身去接。

    “清雪,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妈真的替你高兴。”林安慧慈祥地抚摸女儿的手,“可是,你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爱你,妈希望你幸福。”

    “妈!”她又起起爸爸了吗?

    正当她想告知那个人便是韩子伦时,苏成匆忙回来座位旁边。

    “安慧,我出去一下。”他已经换好了上衣。

    “现在?”他很少这么晚出去的。

    苏成点点头,“静文她好像喝多了,我得去接她——她最近生活不太顺。”听说她那个外籍男友偷卷了她一笔钱跑了。

    关静文喝醉酒他就必须去看她——现在这个时候?晚上十点去会前妻,林清雪有些不可思议地一笑。

    “我马上就回来。”苏成歉意地说。

    “没关系。”林安慧起身送他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咛:“外面冷,别忘了带挂在门旁的围巾——静文如果不顺心,你好好开导开导她。”

    出了客厅,他们谈话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林清雪望一眼玄关方向,不自觉地叹口气。

    母亲的大度真令她佩服!换成是她,一定不会面带笑容地送韩子伦半夜去见他的前女友。

    三分钟后,林安慧回来坐到她身边。

    “外面好冷啊。”只开了一下门,钻进来的风竟然也冷得令她直打哆嗦。

    “妈……”林清雪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说?让母亲别再让他们联系?

    林安慧望着女儿,露出询问的目光。

    林清雪在心里叹口气,母亲和苏成的事她还是不宜多嘴,“没什么,我只是——想喝杯牛奶。”

    “我去给你拿。”林安慧起身走向厨房。

    望着她的背影,林清雪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担忧,她希望母亲幸福,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可是这中间总夹着一个人,她会快乐吗?

    窗外飘飘洒洒地下起鹅毛般的大雪,黑夜仿佛被染白。

    林清雪望着外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可是那一地的百合依然强烈地震撼她的记忆——还有,白璧无瑕的墙上那醒目的玫瑰,地上火红炙热的“心”……一切都让她难以忘记。

    “在想什么?”韩子伦从她身后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俊脸温柔地贴上她的脸颊。

    “你看外面的雪,多美啊。”林清雪一动不动地偎在他怀里,“洋洋洒洒,自有一番超然的美感。”

    “你喜欢看雪?”

    “是啊,不仅是雪,天空、白云、月亮、星星,我都爱看。”每当看着它们,她的心中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宁静。

    “我都不知道。”他的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以前我们约会的时间大都在白天。”即使在晚上,那种时候也不会呆呆地看着天吧。

    韩子伦轻笑,“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可是现在——我们成年了,晚上也可以约会了。”

    林清雪转头斜睨他,眉毛微挑,似笑非非。

    心中一动,韩子伦低头轻啄她的粉唇。

    “干吗啦?”林清雪佯装生气地推开他,双眼似嗔似笑。

    韩子伦手拉回她,“我们已经成年了。”他笑容可掬,可钳制她的力道却是她怎么挣扎也无法脱身。

    她放弃挣扎,“子伦。”她昂首望着他的双眸,黑漆的眼瞳映着她的面容。

    韩子伦含笑回望她。

    “那一天,为什么要铺满一地的花?”

    “为什么?”他皱眉寻思,没有原因,他只是想那样做而已。他想要她高兴,要她快乐,“因为——我爱你!”

    林清雪倒在他的怀里,双唇微微上扬,他一如以前的浪漫。

    “喜欢吗?”他问。

    她点头,眼角瞥到墙上精致的挂表。

    “你该走了。”她推开他,“已经十一点了。”她可不想被颜伶回来时堵住。

    “再待一会儿。”他商量道。

    “不行,太晚了。”

    韩子伦看一眼她,懒懒地走到沙发旁坐下,“等到颜伶回来我再走。”没办法,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她,只要看着她的笑容,他就会心情怡然。

    “子伦——”

    “我饿了,做饭给我吃吧。”他打断她的话。

    “现在?”他们七点才吃的麻辣火锅呢!

    韩子伦笑了笑,“你答应过的,只要你有空,就可以做饭给我吃——我想吃腊肠炒饭。”

    “你这么吃,肚子迟早会凸出来。”她好言相劝。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有人要了。”

    林清雪啼笑皆非地看一眼偎在沙发上做坦然状的男人,认命地叹口气,看来这顿饭她是做定了。

    取出做菜的材料,她细心地切起来。

    现在的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而她几乎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

    “清雪。”

    林清雪转过头,“你怎么进来了?你可以先去看电视,我马上就好。”

    不理她的话,韩子伦走到她旁边,双手靠后抵住墙,“你继续。”

    “随你吧。”

    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切菜,准备为他做饭,他有种难言的幸福。

    “清雪,我决定留在国内发展。”他突然出声。

    闻言,林清雪抬到一半的手停下来,倏地转身,“你说什么?”

    “我决定留在国内。”他重复道。

    “为什么?”

    他短促一笑,为她的问题感到奇怪。

    “如果是因为我,你不用这样。”林清雪放下手里的菜刀,想了想才道,“我不想你后悔——现在也许你认为值得,可是以后呢?当你事业不顺心的时候,你可能会说:我当初是怎么了,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放弃那么多?我不希望这样……不希望最后我们只落得个互相埋怨的下场。”

    “不会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变成那样。”韩子伦上前拥抱住她,脸上现出淡淡的笑,“你太多虑了。”

    “子伦!”

    韩子伦放开她,潇洒地耸耸肩,“在纽约的时候,曾经有个人把我设计的建筑图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垃圾筒,说它只配待在那里——我不觉得还会有比这更令我难堪的事,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林清雪难以想象他会有这样的经历,她以为他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的。

    “其实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纽约、巴黎、伦敦……都一样,没有分别。”韩子伦淡然一笑,“而且当初我也只是因为想要摆脱我爸的掌控才离开。”

    “摆脱你父亲?我以为你是为了摆脱我。”

    “清雪——”韩子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见他一脸认真,林清雪连忙道歉。

    “我不希望你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韩子伦叹息,“我会真的认为你这么想。”

    “对不起。”她好真诚地道歉。

    韩子伦扯出一抹笑,“其实我是想说,之前我也有考虑要不要留下来,我的家人一直希望我在他们身边。”

    林清雪静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我不会后悔,相信我。”韩子伦贴近她的脸,“怎么,真的希望我走?”

    林清雪笑着躲开,转回身切腊肠。

    韩子伦笑着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不过,我还真的要离开一阵子。”

    “你不是说不走了吗?”她背对着他问。

    “舍不得?”他从后面抱住她,“刚才还一个劲地要我走!”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才没有。”

    也不知道是没有舍不得,还是没有要他走,韩子伦乐在心里,“离职需要提前打招呼,而且我还得做交接工作。”他已经和总裁沟通过了。

    “那要多久?”

    “大概一个月。”

    “哦。”林清雪点下头算是回应,接着又切上腊肠。

    “清雪,要不要一起去?”

    “什么?”林清雪皱眉。

    “我说,我们一起去纽约一个月。”韩子伦提议,“正好你的工作二十五号也结束了——你不也想出国旅游吗?我们一起吧。”

    林清雪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考虑。

    “你可以在纽约采风,纽约有许多你会喜欢的题材,而且我知道有个地方定期举办摄影展喔。”他努力游说。

    “我考虑考虑吧。”林清雪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容隐入嘴角,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清雪——”

    “我都说我会考虑啦。”她仍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快出去啦,不是你在这儿缠着,炒饭早就做好了。”

    韩子伦又站了一会儿,见她不理他,自觉没趣地往外走。

    “喂。”林清雪叫住他,“你家有客房吗?我可不习惯住宾馆。”

    他绽开笑容,“当然——房间随你挑。”只要她愿意,住他的主卧室都可以,“那么我们说定了?我明天就去订机票。”

    “好啦!快出去吧。”

    “哗”的一声,她将菜倒入油锅中,霎时香气四溢。

    早晨的空气显得十分清冷,让人精神抖擞。

    林清雪坐在软椅上,手捧着茶杯仔细地聆听店内播放的欢快的音乐。不知是不是音乐的关系,她心情特别的好。

    “林姐。”小景向她走来,她今天的打扮异常淑女,连走起路来也是比平常慢两拍。

    林清雪有些奇怪地看她,小景来这里工作两个多月,可从来没见过她这种装扮。

    小景趋身上前,“张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去办公室?林清雪沉思片刻,自从在影楼外他和子伦争执后,他们一直就没有见面,他也没再找过她。她有时甚至觉得他在躲她,现在他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林姐。”小景凑上前,笑容灿烂地问,“我这身打扮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林清雪微笑点头,“很漂亮,让人感觉好像眼前一亮。”她觉得在小景那么多样的造型里,这个淑女装最适合她。

    “谢谢!”小景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看来钓上那个新搬来的古板的帅邻居应该不成问题。

    林清雪对她笑笑,然后转身准备去张任杰的办公室,但是才走到走廊便被田毅叫住。他是她的客户,她是早晨见面时才知道的。

    “嗨!”田毅西装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林清雪笑了笑,“恭喜你快要结婚了。”

    一怔,然后田毅笑了起来,“哪儿啊,我们早都结婚一年多了。”

    林清雪听得一头雾水。

    “还不是晓风——我老婆,偏要再拍一次,说是以后每年都拍一次,等老了留做纪念——唉,麻烦死了。”田毅显得有些头痛地解释。

    “哦,原来这样啊,我说怎么没收到你的喜帖呢。”

    “去年结婚时我是想请你的,可是又不知道你在哪儿。”田毅解释道,“而且你一个著名的摄影家,肯不肯屈尊参加鄙人小小的婚礼我也拿不准呢。”

    “说什么呢?”林清雪笑着反驳,“知道你结婚我一定会去道贺的。”在她心里,她一直很感谢他在她失恋那一阵安慰她。

    “好了,算我错。”田毅看着她,“先不提我,倒是你,和子伦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还好。”林清雪微笑道。

    田毅点点头,在圣诞派对上看到他们,他就看得出这两个人迟早会发生此事。果然,看清雪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恋情十分顺利。

    “什么时候结婚可要通知我,我是一定会去捧场。”他打趣道。

    “好了,别闹了。”林清雪笑着敷衍过去。结婚,好遥远的事,好像她都没有想过这个念头。之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林清雪便抽身离去,直奔张任杰的办公室。

    “叩!叩!”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待她举手准备再敲时,门忽然在里面打开,张任杰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林清雪迅速一笑,“张经理找我有事?”

    张任杰点点头,请她进去,然后坐在她旁边,她稍微挪开些距离。

    张任杰沉吟良久,像是在思索相当重要的事情,“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呃,韩子伦吗?非常喜欢?”

    一怔,林清雪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清雪?”

    林清雪坚定地点点头,“是的。”

    张任杰重重叹口气,“我很喜欢你。”

    她知道,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你不喜欢我。”张任杰凝视她,“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哪一天后悔了,或是他又伤了你的心,请你回到我身边,我永远等着你。”

    林清雪半晌无语,“张经理……换个人喜欢吧,不是我,不是你的……母亲。去喜欢另外的女人,和我们完全不同类型的,会守护你,带给你幸福的女人——她才是你应得的。”

    这是她最真诚的话,因为她知道,即使和子伦走不到一起,她也不可能回到张任杰身边,因为她不爱他。但是,她为他说的这些话而感动,甚至有些震撼。

    “张经理,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的。”林清雪微笑道,但那幸福不是她能给的。

    “怡然实业”是集休闲、娱乐、餐饮为一体的围桌沙龙,出席的人军事、经济、新闻等无所不谈,不过话题最后还是绕到韩子伦身上。

    这也正是关静文找苏成陪同出席的重要原因。商界众所周知他和韩继园关系匪浅,两家是超过了三辈的交情,有他出面,相信签下韩子伦这位建筑奇才不会有太大问题。

    “你们也不要太夸奖他了。”韩继园笑着摆摆手,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谁能不高兴呢?

    “子伦他确实是有才华,继园。”苏成乐呵呵地呷口茶,他很喜欢这孩子。

    关静文坐在苏成左边,一身体闲装打扮,周身透着一股干练的成熟气质,眼角明显地刻着几道皱纹。

    “子伦在纽约建筑业相当有名气,一直是我渴求已久的人才。”知道他有留在国内发展的决定,她很是兴奋。

    “宏图是本市最具实力的建筑公司,和子伦可是强强联合啊。”苏成帮着打边鼓。

    韩继园听后哈哈笑起来,“怎么,为了他你们夫妻俩联手出动?”

    “是啊,就看继园你给不给这个面子了。”关静文举杯做个敬酒的姿势。

    “给、给,当然给。”韩继园笑道。

    “那待会儿子伦来了,你可得好好帮着说说和。”苏成提醒他。

    “行,没问题,我都跟他提过。”韩继园道,“应该马上就到,他刚才打电话说好像堵车了。”他瞥一眼门的方向,正巧见韩子伦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来。他向他挥下手。

    韩子伦笑着点一下头,走来这边。

    “飞机票我订好了,二十六号的飞机。”他对电话那边的林清雪道。

    “二十六号?那不就只有四天了?”太快了吧。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韩子伦皱眉,“不过后悔也没用,你都已经答应我了。”

    “答应你又不是卖给你。”

    “差不多啦。”韩子伦见立刻就要到餐桌,准备挂线,“我要挂电话了。”

    “嗯,好。”

    韩子伦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今天没见到我,记得要想我啊。”

    “好——”她拉长声音。

    “要不晚一会儿我去你那儿。”听见她的声音,他突然很想见她。

    “不要了,我要到我妈那儿去,她这几天好像精神不太好。”

    “哦。”韩子伦迅速地看一眼坐在前面悠然品茗的苏成,“那——你好好陪伯母吧,再见。”

    他挂上电话,“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向在座的人一一打招呼。

    “来,坐。”苏成招呼道。

    侍者适时地送上酒单。

    “来杯咖啡。”韩子伦道,清雪知道苏成在这儿,大概会不高兴吧,他多少了解一些清雪的想法。

    “子伦,开门见山说,我想邀请你加入宏图。”关静文单刀直入。

    “关董,我也很仰慕贵公司,我会考虑的。”韩子伦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不可否认,宏图建筑的确实力雄厚,在业界口碑也不错。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到清雪,以往偶尔的谈论中,他感觉到她对苏成的态度多少有些迟疑,今天又看到苏成和关静文一起……如果清雪知道他去关静文公司工作,她会是什么态度呢?他必须考虑到。

    关静文似乎感觉到他的敷衍,“有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她直视他。

    “关董——”

    “以前你可是叫我伯母的。”关静文嘴角微笑上扬,“怎么,几年没见生疏了?”

    韩子伦略一迟疑,“关伯母。”

    “你还犹豫什么?静文那儿可是等你很久了,一个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韩继园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还会骗你不成?”

    “爸——”

    “子伦哪,你爸也是太心急了。”苏成出来打圆场,“不过,宏图确实是全市数一数二的,绝对是有实力,你加入宏图,绝对会给你自由空间,尊重你的专业意见——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宏图会尽全力做到。”

    关静文看看苏成,笑着向他点点头,“他说的话就代表宏图。”

    夫唱妇随?韩子伦不知是不是受了林清雪的影响,突然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他情绪复杂地看着两人一眼。

    “子伦,只要你加入宏图,我再送你百分之五的股份。”关静文下重本道。

    韩继园和苏成相对而视,都有些震惊。

    这次她是势在必得啊。

    “关伯母,不是钱的问题。”韩子伦不好当面扫了她的面子,只好推托,没想到她竟锲而不舍,咬住这个问题不放。

    “哦,还有什么题?”关静文目光如炬。

    韩继园皱眉道:“子伦,看得出静文绝对是有诚意的,你要慎重考虑。”

    “爸。”韩子伦叹口气,然后喝口才送来的咖啡,“也许我会自己开间公司也不一定。”

    关静文心下一惊,“你要自己开公司?”如果他真的开间公司,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冲击,毕竟除了他本身是个建筑天才,韩氏家族的财力支持更是不容小觑。

    “或许,还没最后决定。”韩子伦轻描淡写地说,虽然这是他临时的托词——但是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加入宏图便有你的股份,这和自己做老板又有什么区别呢?”

    “关伯母,我们……再说吧。”

    “也好,你再好好考虑。”苏成抢在关静文话头前说,他看出子伦的态度并不热衷,只是韩继园在座,他和关静文又是长辈,他不好一口回绝。

    而韩继园一听儿子有意自己开公司,也就不再言语,他们家族完全有能力开公司,既然子伦有意,自己当老板又有何不好呢?所以,他也再不劝说。

    “关伯母,谢谢您的关爱。”韩子伦把话拉回来。

    关静文笑了笑,“你值得——好好考虑吧,只要你开得出来的条件,我都接受。”

    一时,气氛再度热络起来,话题渐渐向外延伸,彼此又聊起了最近的经济状况。

    “子伦哪。”关静文注意力突然降到他身上,“我听你爸说你还没交女朋友?我侄女不错喔,在哈佛读书,性格温柔,相貌更是出类拔萃。”

    韩子伦失笑,望一眼韩继园,“爸,我不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对方得喜欢你才算啊。”

    他该带清雪回家去看看,韩子伦才要答话,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喂。”

    电话那边没有讲话,只有急促的喘息。

    “喂。”韩子伦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清雪?清雪,发生什么事了?”

    苏成诧异地向他望去。

    过了不到半分钟,“……子伦,我、我妈在中心医院。”她的声音哽咽,“你能来吗?”

    “好,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来。”韩子伦关上电话往外就走,“对不起,我失陪了。”他边走边说。

    “子伦!”苏成叫住他,“清雪她怎么了?”他脸上露出真诚的关心。

    “一起去吧,伯父。伯母……进了医院。”说完,韩子伦加快步伐,最后竟跑了起来。

     正文 第九章

    寒风凛冽,韩子伦开车在夜空下急驰。

    当他跑进医院时,便看见林清雪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合拢在嘴前,全身不停地发抖。

    “清雪。”韩子伦跑上前去,“伯母怎么了?”

    “她、她在急诊室。”

    韩子伦握住她发抖的双手,他的温暖感染了她,她抬起头看他,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下来,“我妈……”

    “她会没事的。”韩子伦坐到她身旁,紧紧抱住她,“不要着急,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痛得非常厉害。”林清雪哽咽道,“都怪我,我应该早过去的。”

    晚上她到母亲家里,便看见她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直冒冷汗,痛到不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整个苏宅空荡荡的。

    “这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韩子伦轻拍她的后背,她在他怀里哭成泪人,“伯母是什么病?”

    林清雪摇头,“不知道,还在检查。”

    “没事的,不会有事。”韩子伦试着擦干她的眼泪,“有你,她一定没事的。”

    林清雪含泪点头。

    “清雪!”苏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安慧、安慧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医生正——”她的目光触及随后跟来的关静文时,突然停住了口,视线转向别处。

    “她怎么了?医生什么?”苏成心急地问。

    “别着急,慢慢来。”关静文拉他一下,“现在不是瞎着急的时候。”

    韩子伦注意到林清雪别扭的神态。

    “医生正在为伯母检查,你别担心。”他对苏成说。

    “哐”的一声,急诊室的门大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妈怎么样?”林清雪迅速地跑过去。

    “我们初步断定是急性盲肠炎。”医生不急不徐地说,“需要开刀,不过好像发作时间不短了,目前也还不知道有没有穿孔,可能——我是说有可能,会有一些并发症——”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林清雪着急地问。

    “应该是……不会有,先签手术同意书吧。”医生招来一名护士。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先签字。”

    “我。”林清雪和苏成异口同声。

    “我来签。”她说。

    “请跟这位护士去签字。”医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额头,“还有,把手术费先去交了。”

    “我去。”苏成道。

    “走吧。”关静文拉他,“我陪你去。”

    林清雪看一眼苏成,随即跟着护士离开。

    韩子伦叹口气,也跟上去。他大概可以了解清雪的感受——母亲生病了,继父竟带着前妻一同出现。

    “大成,陪你交完钱我就先回去了。”走廊另一头,关静文对苏成说。

    “谢谢你能来。”他叹口气道。

    “你我还需要客套吗?”关静文扶着他,“手术之后打个电话给我。”

    苏成点点头,“好,你回去吧。”她能来看一眼,他已经很高兴了。

    “大成?”关静文并没有立即走,而是又陪他走了一会儿,“我记得前几年我也动过手术,你也同样在外面等着。”

    “是啊,那年你肚子里长了个瘤。”当时她害怕极了。

    “那时候,你也像现在担心她一样担心我吗?”她停下来,双目直视他。

    “当然,我们是一家人啊。”苏成说,即使现在,他仍当她是一家人,虽然他们离了婚,可是共同生活三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关静文突然一笑,长长出口气。尽管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出口,但是和苏成离婚,她的确后悔过,他对她永远那么宽容、那么好……或许就是太宽容,所以个性强硬的她才会永远以自我为中心……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忘不了他坐在车子里紧张得脸色苍白的面容。

    “好了,我走了。”甩开不愉快,关静文道声再见。

    苏成挥手和她道别,然后径自走向交费处,现在的他,没有心情去揣摩刚刚关静文多变的表情。他想的,只是希望安慧手术顺利。

    手术完毕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分。

    根据山羊胡医生的说法:手术出奇的顺利、盲肠没有穿孔,也没有产生并发症的迹象,保守估计半个月就可以出院。

    林清雪长舒一口气,靠在韩子伦怀中,没事了,终于没事了!

    韩子伦揽着她的肩膀,也放松地一笑。

    “子伦,谢谢你陪着我。”没有他,她会手足无措。

    “清雪!”苏成走过来,见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蓦地一愣,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清雪神情复杂地站起身面对他。

    “病房都已经安排好了。”苏成一脸疲惫,“你们先回去吧,有我照顾就行了,你们都挺累的了。”

    “还是我来吧。”林清雪道,把母亲交给别人照顾——即使是他,她也不放心。

    “明天你来换我,炖些鸡汤拿过来——医生说要吃流食。”苏成笑笑,“她说喜欢你炖的鸡汤。”

    “可是——”

    苏成向韩子伦使个眼色。

    “清雪,我看还是照伯父说的做吧。”韩子伦心疼地看着她,她好像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他从来不知道她竟这样的脆弱。

    林清雪看他一眼。

    “病人的饮食很重要。”韩子伦劝道,“你也不想伯母没东西吃吧?外面的不一定干净。”

    林清雪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离开。

    走到外面,冷冽的风吹得她一下清醒不少,她抬头望望阴云密布的夜空,长长地叹口气。

    “你还在担心伯母吗?她已经没事了。”韩子伦安慰她。

    林清雪淡淡一笑,她的心情他怎么能了解呢?她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心里不安。

    “苏叔叔他怎么知道这里的?”她才想到这个问题。她也打电话找了他,可是他的手机关机,她找不到他。

    “我们在一起。”韩子伦边走边说。

    林清雪猛地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他,“你们在一起?”他、苏成和关静文?

    韩子伦点点头。

    “你们在一起。”她又重复一遍,可是她找不出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清雪。”韩子伦凝视她,“你不喜欢伯父和伯母——”

    “哪个伯母?”

    一怔,韩子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是说关董,你不喜欢她和伯父一起出现是吗?”他留意到今晚她对苏成的态度有些怪,相信苏成也注意到了。

    “你认为呢?”林清雪反问,“这还用说吗?”

    “我认为你不该这样。”韩子伦的反应出乎意料,“他们之所以一同出现,是因为我,我们一晚上都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

    “这次只是公事,关董希望借由伯父和我爸的力量说服我与她合作——只是这样。”

    林清雪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你以为只是因为这样吗?”隔了一会儿,她才说,“抛下我妈去找……关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她一声召唤,半夜他也要去。甚至我妈生日他也照去不误……还有,情人节。”她知道自己不该插手,可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受伤害。

    “清雪。”韩子伦主动牵上她的手,“你要相信伯母,她一个人将你拉扯大,她应该是坚强的。而且——这是她的选择,我相信是个明智的选择,你要学着放手。”对于林安慧,她有太多的依赖和保护。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韩子伦走到她面前,扳住她的肩,“那么请你紧紧抓牢我吧,依赖和保护我。”

    林清雪定定地看了他一分钟,忽而一笑,“我不觉得你需要人保护。”

    “我需要——我需要你保护我到我死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你。”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谈情说爱。”其实她心里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并不是在谈情说爱,我是在请求你一件事。”他的目光真诚而深沉,“你和伯母都找到了幸福,但是幸福是要自己经营的,别人帮不上忙。无论你是多么地爱她,你都无法真正帮助她,你能做的只是给她最深切的祝福。但是我们不同,你的每一分努力我都感觉得到——所以,牢牢地抓紧我吧,就像我抓紧你一样。”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韩子伦深情地凝视她,静静的没有声音,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清雪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片刻,她转身望向六层楼高的医院大楼,自己经营的幸福,母亲一生遵循的便是吧?像和爱抛家弃女的父亲一样,母亲也是爱着苏成,才与他组成家庭的吧?

    “幸福,究竟是什么?”她越来越糊涂了。

    “幸福就是你和我,两个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第二天,林清雪才走到病房外就看见推门而出的苏成:头发有些乱,不过精神不错,不似昨晚颓唐。他提着暖瓶,准备去打水。

    “这么早就来了?”苏成笑着打招呼。

    林清雪点点头,“叔叔,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照顾呢。”她一早请了假。

    “等会儿吧。”

    “那……我去打水吧。”说着,林清雪去接他手里的暖瓶。

    苏成想了想,“我们一块儿去?”

    “好。”她先将盛满鸡汤的饭煲送进病房。

    而后,长廊里多了两道靠得很近的身影。

    “昨晚辛苦你了,叔叔。”好半晌,她才找出一句话交谈。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安慧她是我的妻子——老伴儿啊,老来做伴!”

    林清雪侧头看他一眼,原来他的背已经有一些驼了,她一直都没注意到……

    “清雪。”他突然出声。

    苏成的脚步有些慢,林清雪放慢速度跟随着他。

    “我和静文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我一大半的人生啊,这么多年我们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苏成叹息,“说句实在的话,即使是现在,我也仍然把她当成我的家人,像父母、像兄弟姐妹、像儿女一样的家人——你能理解这种感情吗?她有事,我不能袖手旁观。这是我对待家人的方式,但她和你母亲不一样。”

    林清雪情绪复杂地看着苏成,这位她该称呼为继父的老人在向她袒露心迹吗?

    “这么说吧,和静文度过余生我会觉得平静,和你母亲,我则会感觉快乐,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清雪淡然一笑,“懂。”这是爱啊,“不过,我希望你也能把我妈当成像关董那样的家人来关心。”她不想母亲以后生病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你母亲当然是我的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苏成握住她的手,“我们是一家人。”

    “是。”

    这是她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没想到这双手竟是那么的温暖。

    或许正如子伦所说,她能做的也只有深深地祝福他们……

    阳光照进病房,因为窗棂的关系,病房被阳光分成一块一块的形状。

    一束阳光斜射在病床前柜子上的黄玫瑰上,那些花是苏成说为了缓解医院沉重的气氛而买来摆上的。现在在阳光照耀下,那些黄玫瑰显得越发娇美,仿佛热恋中羞涩的少女。

    苏成坐在病床前,和林安慧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因为她身体虚弱,所以更多时候是他在说,她静静地听。

    林清雪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嘴角浅浅勾起。母亲是幸福的,她的笑容证明了这一切。

    “你还没吃午饭吧?把鸡汤喝了吧。”林安慧有气无力地道。

    “这是清雪大清早为你做的,等你排了气再吃吧。”苏成笑笑,“一会儿我去外面吃。”

    “你和清雪吃吧。”等她排气,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叔叔。”林清雪上前打开饭煲,取出一份递过去,“你喝吧,我也带有你的那一份。”

    “谢谢。”苏成双手接过汤碗,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舀了一汤匙,“嗯,非常好喝。”

    林清雪微笑,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很温馨。

    “叩!叩!”传来敲门声。

    林清雪回头,只见韩子伦捧着一大束康乃馨已经进来了,他对她微微一笑。

    “你——”他没说今天要来。

    “子伦,快坐。”苏成热情招呼道。

    韩子伦笑笑,“伯母,祝你早日康复。”他对林安慧道。

    “谢谢。”林安慧虚弱地笑了一下。

    苏成接过鲜花,“正好,来尝尝清雪的手艺,她的鸡汤炖得非常好。”

    韩子伦回头看清雪一眼,“是啊,她的手艺是不错。”他几乎天天可以见识到。

    一愣,随即苏成笑了,他不会笨到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那种暗涌,而且,昨晚他们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成的表情令林清雪在心里叹口气,“妈、叔叔。”她停顿一下,指向韩子伦,“我的男朋友就是他。”

    林安慧惊讶地看看他们,露出开心的笑容,从第一次见他,她就喜欢到想介绍给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她的愿望竟成了真。

    “你们可是隐瞒了很长的时间啊!”苏成打趣道。

    “没办法,清雪可能嫌我带不出去吧。”

    林清雪无耐地看韩子伦一眼,他在乱说什么?

    苏成和林安慧笑起来,看来他们的感情真的不错,尤其是清雪脸上的甜美笑容,是很久未见过的,寻觅这么多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伯父,临出门前我爸要我转告你,他晚上会来探病。”韩子伦道,“他白天要开董事会。”

    “他那么忙就不用来了,我们又不是外人。”苏成坐下,“来,坐,你告诉他一声,这里没事了,他尽管忙他的。”

    “好的。”韩子伦点点头。

    林清雪将盛好的鸡汤端给韩子伦,他冲她一笑,“谢谢。”

    看着两人甜甜蜜蜜的,苏成笑呵呵地推了一下眼镜,“安慧,你说如果继园来的话,这像不像在会亲家?”

    “像。”林安慧笑道,她很希望他们能快点定下来。

    “妈——”林清雪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韩子伦笑着望向她,“我也觉得像。”她是第一个让他产生结婚念头的女人……

    医院院内,韩子伦和林清雪并肩而行。

    “你……”林清雪欲言又止。

    韩子伦问:“什么?”

    她短促一笑,“距离去纽约只有三天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她停下来注视他,“我不能陪你去了,对不起。”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不会抛下伯母和我走的。”即使明知不会有事,即使有苏伯父的细心照顾,她还是不能离开。换作是他也一样。

    “子伦!”

    “感动我这么了解你?”韩子伦抚摸她的秀发,星眸中有一丝戏谑。

    林清雪坦诚一笑,“是啊,很感动。”

    “那么,看在我这么理解你的分上,送我一个热烈的吻吧。”

    “做梦。”瞥他一眼,林清雪率先向前走,可是不经意间,上扬的嘴泄露了她的心思。

    “你真的不去纽约了吗?”探完病,颜伶和林清雪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聊天,“他很失望吧?”颜伶表情可惜地问。

    “没有,他很理解。”林清雪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啊,换作谁都会这样的。”

    “可是他还是会失望。”颜伶十分笃定,“还有,阿姨的病应该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你会去纽约找他吗?”

    林清雪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无语。

    “你的心还是有所保留吗?”颜伶疑惑地问,“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你小心保护自己,总是隐藏一些自己真实的感受——现在你还是这样吗?”

    林清雪沉默片刻,“不,现在的我没有保留。”她用尽全部的心去享受和他的恋爱。

    “可是,我还是不会去追他……这或许是个性的使然。”林清雪淡然一笑,“但我会在这里等他,和以前不同,这一次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因为这是他让我感觉到的。”

    “好幸福的表情。”颜伶羡慕地看着林清雪满足的笑容。

    林清雪笑道:“你还不是一样,都快要结婚了。”

    “哦,别提了。”提起她就头痛,“还不是被丁居软磨硬泡,我一时糊涂答应下的。”不过还好,总算将婚礼押后到六月份。

    “小伶,你怎么这么说呢?难道是你有所保留?”林清雪反将她一军。

    颜伶叹口气,“你不知道,我一想到洗衣、做饭、侍奉公婆、生养小孩——我都要疯了。”

    “小伶你和丁居总是要结婚的嘛。”林清雪劝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我也晓得啊!唉,我好紧张,可是——”颜伶自嘲地笑了笑,“这么说好矛盾,可是我又有些期待。”她甚至有些憧憬披上婚纱的那一刻。

    林清雪微笑,为她感到高兴,“那么我只能说——祝你幸福。”

    “祝我幸福?你呢,想要这样的幸福吗?”

    林清雪挑高秀眉,沉思片刻,“我不清楚。”她奢望这样的幸福,可是当它降临到头上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二月二十六日,像是了解恋人的别离,天空飘洒着小雪。

    风吹过,雪在飞扬。

    “记得想我。”机场大厅,韩子伦旁若无人地拥抱着林清雪。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令他觉得送别是件伤感的事情。

    “我会的。”林清雪深深地凝视他,“我等你回来。”

    韩子伦点头,“给我打电话——不要总是等着我打给你,想我就主动打给我。”

    “好。”

    “清雪,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去见我的家人吧。”如果不是清雪母亲病倒,她一直在旁照料,他早就她带回家和家人正式见面了。

    林清雪微笑点头,“好啊。”

    叹口气,韩子伦再度拥抱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林清雪回应。

    “可是,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呢?”他有些失望。

    林清雪揽在他腰间的两手渐渐合拢,“我的舍不得放在心里。”

    这时,广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

    他亲吻一下她的嘴唇,“我走了。”

    林清雪眼中是满满的不舍,“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让你知道我在想你。”

    韩子伦露齿一笑,挥手离去。

    “再见。”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说。

    尾声

    半个月过去了。

    再有两个星期他就回来了,林清雪又在望着日历数日子。虽然每天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但她还是思念他。

    三月十三日——她在日历上画个圈,日历牌上过去的日子已经涂满了红色的圆圈。

    “清雪,你马上出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颜伶打来电话。

    听她的口气似乎很急,“好,我马上去。”

    “那我们在百货大楼门外的大屏幕前碰面吧?”

    挂上电话,林清雪第一时间赶去百货大楼,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颜伶出现,她开始有些担心。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当沧海都已变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长夜……”百货大楼外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天一点爱恋》这首歌,林清雪不自觉地回过头望向大屏幕——却见韩子伦深情款款地在演唱。

    林清雪吃惊地捂住嘴唇,视线定格在屏幕里他的脸上。

    子伦?

    一曲终了,“清雪。”他在屏幕上笑了笑,“这是我送给你的歌,它代表着我的心声,我对你的爱一天一天地增加,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消磨。虽然之前我曾深深地伤害过你,令你难过,但是我发誓,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韩子伦在此发誓,我爱林清雪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所以,请你嫁给我吧!我会永远地爱你,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贫困、饥苦、疾病,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韩子伦在大屏幕上的真情告白吸引了大批路人的旁观,群情汹涌,论议纷纷,但是林清雪再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感动的泪水不停地流下。

    “清雪!”人群中,林清雪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唤,她缓缓地转回过头,韩子伦捧着超大束的红玫瑰站在一旁。

    路人自动地让开一条路,林清雪含笑却泪眼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一袭宝蓝色的风衣更显得他英俊潇洒。

    “你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吗?”

    韩子伦凝视她,“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为了早日回来见她,他可是拼命抓紧时间工作,又答应免费为老板设计一幢别墅才换来的。

    “请嫁给我吧?!”

    林清雪看着她,感动地笑笑,今天他为她做的,她会一生铭记。

    “嫁啦!嫁啦!”围观的人群几乎异口同声地喊,毕竟这么浪漫的事不是常遇到,要有个圆满的结局才行。

    “清雪!”韩子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微笑,然后轻轻点头,“好。”

    人群中爆出震耳欲聋的掌声,韩子伦激动地拥抱起林清雪。

    阳光洒在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上,相信蔚蓝的天空也会记住这幸福的一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