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夜伴幽魂(1)
绝美除妖妻(郁宛月)
月华如练,篝火熊熊。
一个十来岁的蓝衣少女静静地坐在篝火前,手里翻烤着一尾,已烤得金黄的鱼,豆大的油水自鱼身滚落,扑哧扑哧地滴落在火中,香味四溢。
“月落,好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响起,若有人能够看见,必然会骇得言语不能,一抹半透明的幽魂在半空中漂浮着,离火堆远远的,望着正在发呆的月落,语气轻柔。
月落继续翻着烤鱼,似没有听见,眼神有些发直。
“啊!焦了!焦了!焦了!啊——”幽魂突地尖叫起来,扑到月落身后,伸手要抢过那尾烤鱼,手却从烤鱼上穿过,而她整个魂魄,因冲得太急,一下扑向那熊熊篝火。
鬼,只怕的便是热力阳气十足的东西,这火,便是其中之一。幽魂想要后退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篝火离她愈来愈近。若是真的扑上去,以它微弱的鬼力,她定然会灰飞烟灭。
一只手伸出,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后一扯,将她丢到一边。幽魂惊魂未定,却是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回头。月落正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往烤鱼上撒盐巴,眼睛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月落你真好,谢谢你啊。”幽魂飘过去,坐在月落一步之遥的石头上,笑眯眯的。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它深深地连吸了好几口香味,魂体开始充盈起来。
有些鬼,吸人精气生食人肉喝人血,那叫厉鬼,是心愿未了,含怨而死的人变成的。
有些鬼,以香烛食物熏香为食,是幽魂,孤魂野鬼。这些鬼,生前要么是心地善良,死后心愿未了,要么就是死后尸首无人埋葬收拾,找不到回家的路,在附近迷茫徘徊不定。这些鬼,只要没有怨气邪念,便不会变成厉鬼害人。
月落的身边,厉鬼是无法生存的。跟在月落身边许久,它亲眼看见,那些贪婪的,看中月落身上的灵气的厉鬼,修为低的,还没靠近月落,已经被伤到,有些不识趣的直接冲过来的,就会灰飞烟灭。修为高的,被月落三下两下就打得魂飞魄散,同样落得凄惨下场。
有些透明的纯白的孤魂野鬼,是能靠近月落的,就像它这般。幽魂继续笑眯眯的吸食那些食物散发出来的热力,笑眯眯地看着月落边吃边发呆。
听见幽魂的话,月落只是静静的,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咬着手中的烤鱼,置若罔闻。
“月落,你爹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太可恶了。”幽魂单手撑着下巴,扫着整个院子,偏远僻静,孤零零的院子,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是孤零零的。眉头轻皱。
月落似无所闻,慢条斯理的啃着。
月府,昊宇国大贵之家,经济脉络遍及整个天下,商行产业占据百分之二十,有钱有势有权。
权势不大,不过是月府的儿子当了小官,女儿嫁给各个权贵之家间,或进宫为嫔妃,一个成了当今皇帝的贵妃。月府人丁兴旺,单单只是目前在本家的就有六百多人。
而她,不过是月府二爷的一个小妾所生的贱种,在出生时,她娘,死于非命,在产房里,连产婆也被撕成碎片。唯一生还的只有当时刚刚睁开眼的她,被称为妖孽。当今皇帝重亲情孝道,月府怕杀了她,传到皇帝耳朵里,对月府不好。
于是她被丢进这个荒废许久的院落,安排了一个婆子照顾她。只可惜,那个婆子在她三岁的时候,同样死于非命,死法,与她娘,稳婆,那些丫鬟一样,被生生撕裂,惨不忍睹。
之后月府没有再派一个人过来,照顾三岁的月落,任她自生自灭。这个院子,也被称为:禁地。
偶尔也会有些孤魂野鬼过来看她,恶鬼却是少见。她想,那些恶鬼是因为她刻意隐藏气息的情况下,才没有过来攻击她。毕竟,在月府这样人才济济,偏偏男人老婆小妾一大堆,表面平静,暗潮汹涌的地方,想要没有因怨气而生的恶鬼,那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他们靠近不了她而已,她的身上,有股奇异的能量,恶灵,邪气是无法靠近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出生时,被那么多妖鬼争夺,死了娘,死了稳婆,死了一地的人,满室的碎尸,就只有她活下来的原因。
想到那满室的血,细碎的肉块,骨头乱飞的房间,月落眼神微暗,面上更加淡然,吃着食物的动作,愈加缓慢,胃开始翻腾,抽痛。
“小幽,你的心愿是什么?”突的,发呆中的月落在啃下一块鱼肉,咽下后,慢慢地开口。
幽魂一愣,接着眉眼一弯,笑眯眯的说,“不知道啊,忘记了。”月落很漂亮,只是太瘦了,已经十岁了,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因为太瘦,眼睛显得特别的大,眼瞳很黑,印着火光。它喜欢看月落,看了六年,怎么看也看不厌。
月落的声音也很好听,舒缓的,有着特殊的节奏,如潺潺流水从耳边流过,不悦耳,也不冷,但很清凉,很温柔,给人安定的感觉。只是没有情绪的波动,没有感情。
它想,如果她的声音再多点感情,它会更喜欢。
它刚刚出现在月落身边的时候,月落是不理人的,甚至谁也不看,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院子里。那时的院子,杂草丛生,没有今日这般,种了许多东西。它来的时候,那个婆子,刚刚死了一年。
“哦。”月落也不觉得奇怪,没有疑惑,只是淡淡地应了声,低头继续吃着烤鱼。
不大的院子,横走竖走也就三十来步,中间种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那是月落偶尔出去的时候带回来的种子或藤蔓种下的。院墙还缠着一根根翠绿的藤蔓,在初秋的风吹拂下,摇摆着翠绿的叶子。
院子里,只有一间不大的木屋,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简单寒酸得总让幽魂皱眉,只是月落过得很自在,似乎从来不在意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打理,除了床上比较整齐外,其他地方都是灰尘或者蛛网。
吸到烤鱼没有再散发香喷喷的热力,幽魂的魂体变得充实起来,莹白莹白的,发着弱弱的光。它笑眯眯地看着月落,“这回没有吐出来,真乖。”
正文 第二章 夜伴幽魂(2)
月落一怔,没有理会,继续慢条斯理地咬着烤鱼。
“你是怎么死的?”
“啊?”幽魂飘起来,在月落头上转悠,挠着后脑,很用力地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被人杀死的吧……呃……被人杀死的?原来我是被人杀死的啊。”
转悠了半天,幽魂忽然喃喃自语,然后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也只是想起来是怎么死的而已,另外的再想也想不起来了。“月落,我是被人杀死的……”
月落有些无奈地看了它一眼,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弱肉强食的人间鬼界生存下来的。忽然,一股奇异的感觉侵入,月落眉眼微微一睁,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半空中的幽魂怔住了,眉头轻轻皱起,“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月落心中微怔,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幽魂,见它正沉陷在思考中,便闭上眼睛感受着着突如其来的感觉。很温柔,很醇厚……很奇异的感觉,这是人的气息,但月落不认识,明显是冲着幽魂来的。
是它生前认识的人吧,月落想着。
“哥哥……哥哥……”幽魂低低的呢喃猛然响起,在寂静偏僻的院子里,显得特别的清晰,清晰得月落心头一跳,胃里翻滚,阵阵抽痛。原来是幽魂的亲人啊,这么强烈的感觉,人却不在这里,这个人很厉害,幽魂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使她的胃翻腾的原因,只有哥哥两字。
月色皎洁,月华如雪,照的小院一片银白。凉风习习,此时天气很热,但因幽魂的存在而显得阴凉。
被人窥视的感觉没多久就消失了,幽魂还呆呆的飘在半空。月落倚靠墙边,双手置于脑后枕着,眼神深黑幽暗,望着院子,尽管有月光照亮这个院子,尽管篝火熊熊,尽管她睁大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朦胧散焕,因为她在想一些事。
一些前世的事。
前世,她是杀手,从小就在弹雨枪林中穿梭,血里来血里去,从小就经过非人的训练,接受各种教育,方便与目标接近,在目标放松警惕之时,取之性命。她是全才型杀手,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强,在组织里,也是佼佼者。
她不但天赋异禀,还能通灵,因为能够看见阴司,能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她做的是取人性命的事,满身血腥,满手血污,不知杀了多少人。那些被她杀的人,她能够看见,他们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然后消失。
若是不甘心死的,便跟在她身后,比暗藏在一旁等待取她性命的人还要危险,随时随地都能趁她不注意,置她于死地。她是在生死间爬来爬去的人,她能驱鬼,能降魔,所以活到了二十六岁……
而二十六岁那年……
“呕!”月落忽然弯腰把今晚吃下的鱼全部吐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渗出来。不是因为悲伤难过,只是因为她在吐,所以眼泪渗出来了。不单单只是鱼,连着胃酸,胆汁,还有点点血丝全部被月落吐到地上。
以往也是这样,就算她没有想,吃下去的东西也会吐出来,到最后,只能喝些汤汤水水,粥。而且还是在吐掉之后,才能稍微吃下一点东西。
一旁还在发呆的幽魂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急得团团转,“月落你怎么了?很难受吗?月落,你别哭啊,月落,月落……”
清脆甜美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哽咽,幽魂眼泪一滴滴的冒出来,如珍珠般砸在地上,她本以为,月落这么久没有吐出来,应该不会吐出来的,可是,月落都这么瘦了,还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月落会死的,它一点也不想月落死。
死了就跟它一样,没有朋友,谁也看不见它,还会被别的鬼攻击,每天只能呆在阴暗森冷的地方,见不到太阳……
月落慢慢地起身,擦掉嘴角的秽渍,眸光淡淡地扫了眼幽魂,静静地坐着,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幽魂见此也不敢再说话,慢慢地飘远。回来时,捧着几根干柴,小心翼翼地丢进火堆,原本小了的火势慢慢大起来,火光照在月落苍白如纸的脸上。
幽魂恢复原本的样子,笑眯眯的,有些担忧地看着月落,形体因为刚才捡干柴和丢干柴进火堆而变得透明,没有了充实感。月落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睑,闭目养神。
“啊,月落起来,回屋睡,着凉了怎么办?回屋睡,快点!”幽魂一见她闭上眼睛,就急忙飘过来扯她。
“别动。”月落眼皮未掀,淡淡地道。月光将她的脸映成一片死白,火光在脸上扑腾跳跃,也无法把她脸上的死白褪去。
幽魂听言,听话地放开她,离她一步之遥,静静的看着她。
月落偏西,天色渐亮,初阳渐渐升起,灰蒙的早晨渲染成耀眼的金色。阳光斜落,把院子都渲染成淡淡的金色,月落身上笼上淡淡的光晕,仿佛只存在于那样氤氲朦胧的光里。
幽魂早在晨光射出第一道光线时离开,离开时眼神依然担心地望着月落。一人自墙头出现,满身的桃红,满身的风尘之气,美艳的脸上笑靥如花,手中挎着一只食盒。
“姑娘。”声音如人,似娇似媚。自墙头如蝶般蹁跹而下,走到月落跟前。
月落眼前被一层阴影覆盖,长长的睫毛轻轻跳动,掀开一条缝,望着来人,和音,她从死人堆里,无意间挖出来的活人。
和音媚眼微勾,眼角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一旁的秽物,眼中微光一闪,把食盒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碗粥,香味弥漫,有着浓郁的药香。
“姑娘,一天一晚上没吃,至少吃一点吧。”和音笑眯眯的道,语气中带着无形杀气。
月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波动,慢慢地爬起来捧起碗,搅拌,然后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和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吃,直到她吃完整一碗粥才松了口气,把碗放回食盒,便起身,什么也没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月落眼前。
正文 第三章 夜伴幽魂(3)
院子里,又只剩月落一人,静静地靠在墙边,看着攀爬着翠绿藤蔓的院墙,不知何时挂上的晨露在金色晨光光线的折射下,反射出七彩绚丽的光华。连院子里种植的一些草药,都有晨露折射着绚丽光华,闪烁着。
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月落懒懒地眯起眼,夏末初秋的太阳还是炙热的,只因现在是早上,只是稍微有些刺眼,暖暖的,并不觉得热。月落在院子里呆了好一会了,直到初阳完全跳出来,天气开始变得有些热,她才慢腾腾地起身回屋。
月落躺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双目轻闭。许是因为一晚未眠,很快便睡了去。阳光斜落,没有了之前的橘红金光,白晃晃的投射在地板上,光束中,粉尘飞扬,肉眼可见。
她不知道,一抹半透明身影突地出现在角落,满脸温柔怜惜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月落,低低的叹息。
才初秋,阳光炙热,天气稍显得有些闷热,月落睡到下午便醒了,除了觉得比较闷外,她并不觉得有多热。让她醒过来的,也与天气无关,而是除了和音外从来没有人进来的小院,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孩子。
一个穿着华服,身上的布料比她好了不知多少的男孩子,五六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月落从他一进院门便察觉了,只是未起身,淡淡地远远的扫了他一眼,便转身打算重新睡去。
岂料,那孩子突的喊了她一声,让她足足呆愣了半响。
他喊的是:“姐姐!”
月落呆在这个偏远僻静几乎没有人会过来的院子里,早就被月府所遗忘,连那些下人,在说到她时,也只是说,月府最深处的院子,不能去,仅此而已。从来没有人会当着她的面,叫她姐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一人。
那孩子一进门便看见她,立即扑腾过来,抱住她的腰,死死的抱住,把脸埋进她怀里,抽噎着喊着,“姐姐,睿儿来看你了,睿儿来看你了,姐姐,睿儿好想你啊,好、好想你。呜呜……”
月落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下意识地想要把他摔出去,却又在那一霎那抓换成了拍,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那小小的身体,和她一般大,不过比她有肉感多了,软软的,很舒服,舒服得让人心酸。
她只是静静的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眼中,呆愣过后微光闪过,一闪即逝。
“你,叫什么名字。”许久,她等到孩子终于不哭了,伏在她身上抽噎时,才淡淡地出声。这个孩子,是月府里的吧,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跑进她的院子里,叫她姐姐,还叫的这么惊天动地。
“睿儿,月、睿。”小孩子特有的软软糯糯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有些沙哑,大概是因为刚才哭得太久的原因。双手仍旧死死的抱着月落的腰,脑袋在她怀里蹭着。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下人呢?”月落还是淡淡的问,心中恍然,原来真的是月府的人,还是月落这一辈的,照理说,还真的就是她的弟弟。
却不知,是哪一房的。
“我要找姐姐,他们不给我找姐姐!他们是坏人,不给我找姐姐。很多人、很多人都说,姐姐是坏蛋,可是睿儿相信,姐姐是好人……姐姐,他们都不让我找姐姐,他们把姐姐关起来了……不让我找姐姐……姐姐不要离开睿儿好不好……爹娘都不管睿儿,他们不要睿儿了……”
又是一阵抽噎,这回却说了很多话,比之前含含糊糊的,月落听得明白清楚,猜想着,大概是他亲姐姐犯了什么错,被长辈关起来,月睿急着要找姐姐,那个姐姐,并不是她。
不知为何,想到月睿的姐姐其实不是她时,心里还是有些泛酸,抽疼。月落眼睑微垂,淡淡地静静的看着怀里的人。很难想象,一个穿得这么体面的孩子,会扑在和乞丐没差别的她身上。
他真的是很想他的姐姐吧。月落想着。
“我听到那些丫鬟说,姐姐住在这边,我就偷偷地跑过来,看看姐姐,终于看到了……姐姐,是好人……”睿儿还在低低的呢喃,却没发现,月落听到她这话,又是一愣,嘴角微微一扬,又落下。
只是一闪即逝,却是月落十年来,唯一一次笑,虽然有些苍白。
“睿儿,怎么知道姐姐在这里?”轻轻地,圈着月睿,月落淡淡的问。心里暖暖的,原来还有人在想她。
“奶娘告诉我的,奶娘说,睿儿有个姐姐,住在这个院子里。还说,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姐姐,他们不给你吃不给你喝吗?所以你才这么瘦吗?”月睿仰起头,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早已通红,眼眶浮肿,眼中还是红的,可怜兮兮地看着月落,伸出小小肉肉的手摸上月落的脸,“姐姐好瘦,好可怜。”
奶娘?月落又是一怔,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奶娘到底是谁,为何要帮她说话,把这孩子引到这里来。
“你,爹爹叫什么?”月落把那张脸按回自己的怀里,不想再看。
“月朗贺。”迷迷糊糊的名字从月睿口中吐出,月睿紧紧地抱着她,“跟姐姐是一个爹爹,所以姐姐是睿儿的姐姐,谁也抢不走。”
月落忽然觉得哭笑不得,爹还真是她爹,这个弟弟也还真的是她的弟弟,同父异母。那小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勒得很紧,好似真的怕她消失似的。
月落没有再问什么,轻轻的拍打着月睿的背,慢慢地平缓他不平缓的抽噎。她在想,月睿那个奶娘,到底是谁。
刚想着,就感觉到有人靠近院子,伸手把月睿推开,在月睿迷茫的目光下,月落把他推到屋外,自己站在屋内,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他,“回去。”
声音淡淡,没有感情。
月睿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院外的一人出现在门口,他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又猛地扑进月落怀里,“我不走不走,我要陪姐姐,我要陪姐姐,呜呜……姐姐,姐姐……”
小孩子凄惨的哭声划破僻静的小院,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热闹。
正文 第四章 夜伴幽魂(4)
夕阳西下,淡淡的橘红,将院子门口那一边染成橘红,月落这边的位置,还是阴影。门口,一人站在夕阳下,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橘红光芒,粉白色罗裙长衫,逶迤拖地,犹如遗落凡尘的仙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目光盈盈。
这个人,她不认识。月落眸光微闪,不过看她也没有上前为难她的样子,扫了一眼便不再做理会,伸手推开又死死的抱着她,哭得几乎歇气的月睿。
“睿儿,先回去,不然以后我就不让你过来看我了。”她直视那双通红的眼,淡淡的,却带上了从前所未有的无奈。
“睿儿、睿儿回去,呃、姐姐、以后,呃、就会让睿儿过来吗?呃!”睿儿一边打嗝抽噎,一边泪眼汪汪地望着月落,手指还扯着她的衣服不放,大有她不答应他,他就不会离开的架势。
“嗯,下次再过来。”月落淡淡的道,已没有之前的冷淡,只是习惯了这么说话,含着无奈。
月睿带着眼泪欢呼一声,三跳两跳地跳了出去,脸上还挂着泪,回头对她咧嘴笑了,“姐姐不可以骗人哦,睿儿明天再过来看姐姐。奶娘,这是我的姐姐,你看,我找到姐姐了。”
最后的话,月睿是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月落看了一眼那个奶娘,十七八岁的模样,年纪有些惊人,竟然会是奶娘,出乎意料。那女子却是朝她盈盈一拜,嘴角含笑,牵着月睿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月睿稚嫩的童音在炫耀,奶娘温柔似水的声音低低的回应。
月落静静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的植物,眼神发直。
天色渐暗,初秋傍晚,已有些凉,却还带着闷热,只是没有夏天那般闷热。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不像前世那般的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一片,而是墨蓝墨蓝的,几颗疏星慢慢的在墨蓝色中现行,然后越来越多,直到铺满夜空。
犹如钻石镶嵌在墨蓝色的流云绸缎上,耀眼,却不刺眼。
不知何时,月落的眼,从院子移到了满天星空,月华如练,一如昨晚那般披洒下来,将院子照得纤华毕露,满地银霜。
这般的月,大概是快到中秋了。月落迷迷糊糊地想着,中秋,好像是一般人家,和家人团圆的节日。
坐了许久,月落突的起身,身形纤瘦,却意外的灵敏,跃上墙头,几个起落,在庭院间穿梭。月落住在月府的最深处,而月府,则是位于一大片住宅区中,要离开,也只是翻个小墙,到别人家府邸串串门,慢腾腾地出去就可以了。
街上,大多店面都早已打烊,行人三三两两,几盏残灯在风中摇曳,烛火明灭。
很快的,月落就来到一条街口。
龙荣成,除了夜市,只有一条街,灯火明晃,繁华喧闹。
烟花柳巷,一向都是在夜里繁华喧闹。红灯烛火,烛火自大红纸中透出明亮的光芒,将所达之处染成淡淡红色。烟花柳巷,多的便是青楼女肆,如怡红院、翠红楼、百花楼、丽春院,此时街口楼前,各色美女花枝招展地挥着手中的帕子,招揽客人。
而在满街风尘间,有一家,名为,落尘楼的青楼,门外挂着同样的大红灯笼,写着落尘两字,却是由两名小厮站在门口招待客人。偏偏,这一家落尘楼的客人比都城最红最大的怡红院还要多,高朋满座,人来人往,接待小厮应接不暇。
月落此时站在街口处,望着对落尘楼嗤之以鼻的其他青楼里的女子老板娘们。脚下轻移,又猛的顿住,感觉到一道如炬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觉。慢慢的回身,侧头,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街道中心。
黑,全身都是黑色的,连头上都戴着黑色的斗笠。很高,颀长,身形有些偏瘦,浑身散发着高贵且不容人忽视的气势。目光如刀,锐利如锋冷冷的落在她身上。
月落静静的看着他,脚下的、微微一移,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身侧的墙上。眸光幽暗,静静的看着。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白衣如雪,纤尘不染。腰间挎着一个标志性的药箱,淡淡的微笑,那笑,似标志性的,经常挂在脸上。晶亮的眸子却如同冬雪般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那一黑一白,乍一眼看去,竟似黑白无常。月落看着看着,忽地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那眸,依然是那般的静静的。
“……你们认识?”黑衣人身后的白衣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疑惑地问。
那两人的背景,是人迹稀疏的街道,而她身后,则是夜晚最繁华的地方,有着很鲜明的对比。
那黑衣人摇摇头,眼睛还在她身上,声音低沉醇厚,带着特有的温润,很好听,“昨晚的,梦……我梦见了小彤,和她在一起。”
声音不大,足以让两人听得一清二楚。月落眼睑微垂,又扬起,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直起身,不再看他们,慢慢地隐没在满街繁华风尘间。
叶尘眉梢轻挑,有些讶异,扫了一眼黑衣人,“小彤早已死去,你该知道的,那不过只是个梦。”
宴离轻轻点头,眼看了一眼那繁华街市,有人在街口频频招手招揽路人,却没有人敢过来,那眉眼,却是对着这边,对着叶尘勾过来,娇娇嗲嗲的声音引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叶尘抖了抖,催促着,“走吧,这半夜的,晚上准得做噩梦。”
宴离点点头,率先从那街口走了过去。
虽然这么说,可是两人都把那少女放在了心上。宴离的梦,梦见一个已死多年的人,没什么好奇怪,只是死人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就诡异了。
只是两人都没有明说,只是扫了两眼那少女离去的方向,微微皱眉,便走开了。
正文 第五章 夜伴幽魂(5)
落尘楼乃一栋三层阁楼,内部精美,四处挂着耀眼鲜艳的大红灯笼,与其他青楼无二般。螺旋形楼梯,中间镂空,从各楼栏杆往下看,能看到宽阔的厅堂,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肥环燕瘦的各色美女,或妖娆或出尘,或精致或秀丽,端着美酒佳肴在席间穿梭,调笑嬉戏。其间一抹桃红穿梭,比其他女子美艳的脸上笑靥如花,身后跟着两个端酒伺候的小婢,在席间,流转不停。
最顶楼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不应出现在此地的十来岁的蓝衣少女静静的倚在栏杆后,眉眼半瞌,望着楼下的情景,望着那一抹桃红在人群中穿梭,来去自如,却不曾给人占了便宜,往往那想占便宜的人方伸出手,便已被她闪了过去,落空。
落尘楼既是青楼,自不会纯洁到哪去,四处都弥漫着浓郁厚重的风尘味,调笑声嬉戏声,以及靡靡之音随处可闻随处可见。只是,落入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眼中,却显得有些诡异了。
只因这少女,一身麻衣布料,比落尘楼小婢的衣服都不如。
“姑娘,这些是这个月的账本,请姑娘过目。”一白衣小婢捧着一叠厚厚的装订成册的小册子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
月落收回目光,扫过那些册子,随手取了一本,翻了翻,便放了回去。目光落在楼下那抹桃红上,这回只扫了一眼便收回,慢慢转身,声音因稚气未消而显得清脆,如潺潺流水从耳边流过,不悦耳,也不冷,但很清凉,很温柔,给人安定的感觉。
“先放着吧,下次再看。”
说着,人已转身走进临近的一间房。白衣小婢似习以为常,只垂了垂眉眼低声应道:“是。”捧着册子,恭恭敬敬地退下。
谁都想不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会是落尘楼的幕后掌权人。可落尘楼的人,却无人不对这位小老板从心底尊敬着。
落尘楼虽是青楼,装修也与一般青楼无异。可这里的人,都是自由的。自由出入,自由接客,若是不想接客也可弹弹小曲喝喝小酒,和一些一些文人雅士吟诗作对,都无人干涉。
接客与不接客,都是随在场的女子的心,无人会去约束。
落尘楼的客人可谓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权贵之家皆有,只要你有银子,只要你想进,便可以踏进落尘楼。不过,落尘楼也有落尘楼的规矩:绝对不能对落尘楼的姑娘小厮动手。
这是落尘楼唯二的规矩。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娇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人推门而入,美艳的脸上笑靥如花,款款而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粥香四溢,带着浓郁的药香。
和早上的一样,月落嗅了嗅。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和音把托盘放在桌面,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姑娘,一整天未进食了吧?”那声音,有着无形杀气。
月落点点头,看着那碗肉粥,胃一阵阵的抽痛。
“乖,把粥吃完。”在楼下一脸媚笑的和音站在月落面前,犹如母老虎,凶狠狠地瞪着她,“不把粥吃完,别想从楼里离开。”
月落斜了一眼过去,慢慢地拿起勺子,搅拌,舀起一勺粥,临进口时,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月睿的奶娘,帮我查一下。”
和音怔愣,愣愣地看着月落。月落也不说话,静静的慢慢地把那碗粥吃完,把碗一推,眉头微微皱起。她的胃很不舒服,翻涌着,想吐。
哗啦——月落一手拉过痰盂,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不停地干呕,胃酸,胆汁,还有点点血丝一点一点地吐出来。和音一听见动静,一个激灵,脸色一变,没有去看月落,却是往外喊了声,“给姑娘再端碗粥过来。”
外边有人在嘈杂喧闹中应了声,从月落房外离开。
虽然已经习惯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地会害怕会慌乱。和音坐在月落床边,轻抚她的背,鼻息间都是酸臭味,她也只是皱了皱眉。月落,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她很可怕,聪明得有些诡异。
她真的很瘦,摸上去没有一块肉,脸色苍白犹如一张白纸。
粥,很快就有人送过来,送粥的人只在门口把粥交给和音,便退下了。和音端着粥把之前的托盘和碗放在地上,把粥放在桌面,望着刚刚缓过气的月落,“姑娘,至少吃一点吧。楼下的姑娘们可都担心着呢,你不吃,大伙儿都没法安心工作。”
话,是说过很多遍的,月落却是不能拂了她的意。她漱了口,拿起勺子开始慢慢地吃粥。这一次,没有反胃,胃还在抽痛,大概是因为方才把胃温过了。
和音的眉一直皱着,看着她慢慢地吃了好几口粥,才开口,“月睿与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同是小妾所生。她的奶娘,名为缥缈,是一直呆在府里的丫鬟,以前侍候过夫人。”
落尘楼,不单单只是青楼,还是消息买卖点,只要你要的,只要落尘楼有的,不管你是什么人,用消息换消息也好,用钱买消息也好,落尘楼,来者不拒。只要你有资格够资本。
“嗯。”月落含糊地应。
和音的眉皱得更深些,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过月落的表情。自从月落开了落尘楼,她就没有再过问落尘楼的事,连账本都只是随意翻一下,楼里的消息,她也从来不过问。今天,是第一次。
而和音,在落尘楼开门以来,她关注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月府,对于月府,她可谓是了如指掌,比月府府里的人知道的还要多。她要第一时间掌握月府的消息,第一时间确保月落的安全。
只是,这月睿和缥缈,她还没有得到消息,她什么时候见了这两人的?
“姑娘可有烦心事?有什么事可以让和音代劳的,请尽管吩咐。”她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月落,眉头深锁。
正文 第六章 夜伴幽魂(6)
慢慢的把粥吃完,对于和音的话,她好似没有听到般,静静的把碗推开。然后直直地看着地板。
小小的房间里陷入沉寂,房外的嘈杂喧闹愈发的明显起来。此时已是深夜,房间里唯一的窗吹进阵阵冷风,和音走过去,关窗。
“姑娘不想说,和音也不勉强。只是,姑娘要做的事,若有吩咐,落尘楼上下,必定听姑娘差遣。”和音对着窗,背对月落,慢慢的,斩钉截铁地道。
她突的转身,直直地瞪着月落,“下次,麻烦姑娘看看账本,小女子感激不尽!”
静,房内还是一片寂静。
月落慢慢地爬上床,躺下,双手枕头,双眸微闭。她在想,月睿的事,在想刚才那个黑衣人,在想月睿的奶娘缥缈。
和音凶狠地瞪了她很久,低低的叹息,收拾了地上桌上的碗,慢慢地走到门口,“姑娘,以后,还是晚上睡觉,白天出来的好。”月落的事,她是知道的,即使是十年前月府的惨案,眼前的少女依旧未将生死放于眼中。
在落尘楼开始运行时,她查的第一个资料,就是月落。她说过,月落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看过那些资料后她曾经在想,幸好当时她没有看见那碎尸的场面,不然不知道现在的月落,会是怎样的。
厌食,日夜颠倒,可能是当时留下的一点阴影,她不相信,一个婴儿,能够记得刚刚出生的事。也可能,是她一人呆在那地方太久了,久得不记得如何照顾自己。
月落,怕是很寂寞吧。
深夜,初秋的风吹进小小的房间,稍减闷热。月落躺在床上,眉眼半瞌,不知在想什么。有人送了茶点进来,有人把一叠册子放在桌上,有人进来换了烛火,风吹进来,烛火明灭。
那些人来来去去,月落都不曾动过半分。门外,依旧繁华喧闹。房内,却是寂静的,寂静得连月落的气息都隐于空气中。和音没有再出现,只是楼外,能够听到她娇柔妩媚的声音。
时间慢悠悠的过,日间,月睿会带着他的奶娘过来,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着月府里发生的小事。他的奶娘缥缈,只静静的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他们,嘴角含笑,眸光盈盈,对她行礼,叫她“姑娘”。
偶尔,月睿会带些小点心过来,让月落吃了。
月落吃了一点,在月睿离开后,依然抱着肚子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然后静静的坐在门槛上,看日出月落,看月升日落。
一连过了好几天,再没见到幽魂出现,和音常常过来,拿了粥,看着她把粥吃完,便又离去,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人。月落的胃,越来越痛起来,只是都被她忽略了去。
初秋慢慢地过去,等到幽魂再次出现时,已是中秋晚。月华如练,满地银霜,秋风凉爽地拂过,不似初秋热了,凉爽了许多。
幽魂来的时候,月落正在院子里看月亮,那晚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圆月,流云轻缓,犹如飘渺轻纱。
“月落。”幽魂突如其来的低声叫唤,让月落的心一跳,慢慢的转头,便看见幽魂脸色黯然萎靡,魂体也异常的单薄透明。
月落的眉轻轻地皱了下,扭过头,继续看月亮,只是幽暗的眼,印着月亮,却不知有没有真正的被她看在眼中。
幽魂从半空中落下,坐在月落身侧,却又有一定的距离,“我去看了我爹娘,还有哥哥。”
它慢慢的说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月落感觉到它的气息时强时弱,一颤一颤的,极度不稳定。她没说话,她在等它说下去。
“我是被人杀死的,月落,我是被人杀死的……”幽魂喃喃地说着,“那天,有人要杀哥哥,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毒,那茶水是我喝了。没有什么痛苦,甚至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已经没人能够看得到我了。”
“其实,如果我不喝那水,我就不会死,哥哥也不会死,那个凶手会被哥哥抓出来……哥哥他……很厉害的……都是因为我!他们拿了我的尸体,下了毒,让哥哥也中毒,那种毒,那种毒让哥哥很痛苦,可是……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月落,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爹伤心难过,整天皱着眉,娘每天只会唉声叹气,对着我的灵位说着她的担忧她的伤心她的难过,所有所有的心事……可是,我帮不上忙,月落,我好难过……”幽魂随着它的话,气息变换的频率愈来愈快,月落眉头轻轻皱起,看着身边,一滴滴眼泪从眼眶里冒出,低落在地面的幽魂。
“哥哥很温柔的,以前很温柔的,现在,我只能在一旁偷偷的看着……月落,哥哥,哥哥真的很温柔,可是别人都说他很可怕,很凶残,形如恶鬼……月落,月落,哥哥真的很温柔……”幽魂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泪眼婆娑。
“嗯。”月落慢慢地点头,应了。眉头却深锁,紧紧地盯着幽魂,它的魂体开始明灭,越来越单薄透明。不单如此,幽魂的气息,开始慢慢强盛起来,一点一点的,有种不祥的感觉。
“月落,你可以救救哥哥吗?你懂草药,你会医术……你一定可以救救哥哥的,那些江湖郎中,那些庸医一个个都拿哥哥没办法,月落,你可以去救救哥哥吗?”幽魂继续看着她,眼中有祈求有希翼。
“嗯。”月落点头,她发现,在她点头之后,幽魂的气息忽然平定下来,有些激动,一下朝她扑过来。
“太好了,月落,你最好了!”阴冷的魂体,紧紧地抱着她,那股阴冷直直地渗到心里去,冰冷彻骨。
这一次,月落没有推开它,任由它抱着,“你叫什么名字?”
“晏彤。我叫晏彤。”幽魂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慢慢飘离月落,在半空中漂浮着,“我是第一将军府宴将军之女,皇太后的义女,彤和公主。我哥哥,是昊宇国的英雄,是昊宇国唯四的王,名叫宴离。”
恢复记忆的晏彤在半空中,慢慢地说着将军府的事,尤其是宴离的。
正文 第七章 夜伴幽魂(7)
说宴离十岁随父领兵打仗,十一岁独自出谋划略,阵前指挥,十三岁功勋比其父还要辉煌,十四岁皇帝御驾亲征,他在侧,被封为虎翼将军,一路横扫周边小国,十六岁封王,成为昊宇国唯四的最年轻的王。
它说,宴离十八岁那年,晏彤十六岁,正准备嫁人。可是有一天,宴离在茶楼里和别人商谈,她一时兴奋冲上去,喝了那桌面上的茶水,立即毒发身亡,连宴离都来不及阻止。
之后,宴离把她的尸体抱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她的尸体上动了手脚,让他也中了毒,只是那毒跟她的不一样。不会让人马上死,却能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说了整整一晚,从小时候的事,说到长大之后。月落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直到月落日升,在第一道光线来临前,晏彤漂浮在半空中对她浅浅地笑,那笑,很温柔很甜美,“月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和哥哥一样好。”
“月落,有你在真好。”晏彤慢慢地飘离月落的视线,它的声音慢慢地传过来,带着淡淡的欣慰。
有她在真好,幸好有她在,不然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灵魂,将会被自身的怨气侵染,成为厉鬼中的一员。幸好有她在,幸好她能看见它,能跟她聊天,虽然一直都是它在说。
阳光慢慢洒落,金色的光线代替微冷的银白,暖暖的洒在身上。丝丝金线在眼睑上跳跃,月落眯起眼看着橘红色朝霞,看着大而圆的太阳,想着晏彤的话。
从未有人说过她是好人,它是第一个,从未有人觉得她在,是一件好事,它是第一个,心里暖暖的,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时间,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一天,月睿没有出现,缥缈也没有出现。和音拿了粥过来看着她吃下,看着她没有吐出来,高高兴兴地抱着食盒离开了,离开时,微微说了一下她的娘。她说,她娘不是一般的人,是个很奇怪的人。
和音只是这么说,实际上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再多的,便没有了。
月落没有说话,没有应,只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便回房,躺在唯一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阳光斜落,将屋门拉长,投在满是灰尘的屋里。一抹半透明的身影在阴影处,温柔怜惜地看着她。
日夜颠倒,等月落再次醒来时,已是入夜,外面月华皎洁,月光如雪,银霜铺地,将院落,屋宇照得纤华毕露。
门槛上,她以往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人。这个人,月落见过,在去落尘楼的那天,街口见到的那个人。此时他静静的坐在门槛上,但那满身高贵锐利的气势,还是不容人忽视,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月落在疑惑,这人看样子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为何她会没感觉到?
慢慢地从床上坐起,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很宽,也很瘦,但是给人一种坚定如松的感觉,长长的发丝从斗笠中露出来,那发质,竟比女人的还要好,光滑松散,在月华下,如丝般。
“你醒了。”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声音还是那般的低沉醇厚,温柔中带着锐利,很好听。他慢慢转头,目光如炬,冷冷地看着她。
透过他,她看到晏彤透明的魂体正在半空中漂浮,对着这边浅笑,那眼中又带着担忧,莹莹似水。
月落可以肯定他能看到晏彤,因为在他转头前,他一直在看晏彤的方向。轻轻的点头,慢慢地从床上下来,走过去,越过他时闻到清淡幽雅的竹香,意外的好闻。
沿着墙坐下,从一边晏彤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回来的干柴里抽出几根,生火,然后靠着墙双手枕头静静地看着天上那轮月华,从头到尾,都不曾再看他一眼。
“小彤说,你可以帮我?”他走过来,坐在她身侧,如她那般靠在墙上,不过他的视线,依旧在她身上。晏彤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含笑看着。
“我要看看。”月落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地说道。她连看都没看,怎么帮?她又不是神。
宴离没有说话,月落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有杀气,一闪即逝。月落扭头,还是淡然的看着天空。
风,慢慢的吹过,带起一阵寒凉。火随风摇曳,扑腾着。没有人再说话,晏彤在一旁飘起来,飘到宴离身边,又飘到月落身边,急得团团转。
静,还是一如既往的静。
许久过后,宴离才慢慢地把脸上的斗笠拿下,里面还有一层面罩,当他把面罩拿掉时,晏彤一声尖叫,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月落是在晏彤的一声尖叫下,才转头的,一转头,对上那张脸,立即一怔,皱眉,终于明白,为何晏彤说别人说她的哥哥形如恶鬼,那样子,的确与恶鬼无异了。
宴离的眼,紧紧的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眼中找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连起初的一怔,都一闪即逝。倒是让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看她皱眉看着他,只紧紧地盯着她,没有什么表态。
那张脸,已经不能说是脸了,满脸腐烂的肉瘤,腐肉一点一点的往下掉,随着他拉开面罩的刹那,一股难闻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真正的面目全非。毒,不仅仅只是毒,他的肩膀上还有一只奇形怪状,异常恶心的东西附着。
宴离似乎是看不到那个东西的。
而看到晏彤,其实也不能说是看到,只是有人盯着他,他有所感觉而已。他能听到晏彤的声音,再看看晏彤比以往更加单薄透明的魂体,月落恍然,淡淡的扫了眼晏彤,晏彤缩了缩脖子,有点怯怯的。
月落目光落在他肩膀上小小的东西上时,那东西红色邪魅的眼微微一颤,犹如婴孩大小的身躯往后缩了缩,躲在宴离脑后,黑红的爪子,扣住宴离的脖子,阴冷森然地盯着她。
正文 第八章 夜伴幽魂(8)
那一副身体,明显是一个婴孩的身体,身上的皮早已脱落,皮肤有些恶心的东西在上面蠕动,黑红光亮得恶心。
“月落,救救哥哥……”晏彤眼泪又开始掉了,它一直无法接近哥哥,就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它的修为比它高了好几倍,好不容易进了宴离的梦,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被赶了出来,差点就被吞噬掉了。
还好它说的是月落的家在哪里,不然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
“救么……”月落望着那东西,她认得那东西,婴灵,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活生生害死,然后积满怨气,而形成的东西。只是这孩子,道行似乎还不够深,如果没遇到她,宴离死后,大概会把那一身恶心的皮囊脱掉,换成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模样吧。
这孩子,似乎还是有主的。月落眼睑微垂,“代价。”
宴离眉眼深沉,晏彤是呆呆的看着月落,跟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因为月落从来不救人,也从来不杀人。
“你想要什么?”宴离乌黑幽深的眼闪过一抹微光,面目全非的脸上似乎有了笑,只是看不出来。
“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月落不以为意,淡淡地道,仰望月夜,对于宴离的表情她一点也不在意,更何况,那样一张脸,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唯一能看出来的眼睛里,也是黑幽幽的一片死寂,柔光流泻,什么也没有。
宴离在身上摸了摸,也没摸出一样值钱的东西,尴尬的坐在原地,看着月落,嘴巴动了动始终什么都没说。
月落一眼扫过来,纤手遥遥一指,指着宴离的手指,“那个做抵押也可以,有空再把值钱的东西拿过来也成。”
宴离顺着她的手指低头一看,眼中似乎有些诡异,月落无视,晏彤的脸色也有些诡异,只是她看不到。
那是一枚戒指,小小的,银色的,除了刻有一些花纹外,没有任何装饰。饶是月落见识多广,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入手冰凉轻巧。月落把它戴在中指上,比了比,觉得还不错。
手腕一翻,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匕,冰冷的月光折射下,光彩流溢间,寒光流转。宴离心头一跳,眉眼更是眯了眯,他一直看着她,也不知道那短匕是怎么出来的,突然就在她手上,看那光华,必非凡品。
月落慢慢地起身对着宴离,对着他的肩膀,手指勾了勾,姿态嚣张至极,却带着一股不能抗拒的气势。宴离眉眼一深,微微眯起,知道不是对着他的,所以只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肩膀。
突的,一物出现在他眼前,正从他肩膀上慢慢脱离,一边抗拒着不肯过去,却又不得不过去,那恶心的东西就在半空中呜呜直叫,黑红的爪子扯着宴离的头发,挣扎着不愿接近月落。
宴离呆愣愣的看着那东西慢慢地脱离他的肩膀,飘到月落跟前。
噗的一声,短匕狠狠地扎进婴灵体内,带出一片黑血,斑斑点点地洒落在地面,却没有一丝落在月落身上。婴灵惨叫一声,凄厉悲惨,嘭地一声闷响,跌在地上翻滚。
从他身上,一道道白光从伤口中飘出,宴离半眯的眼中,看到的白光竟是一个个魂魄!
魂魄飞起,在半空中淡去,婴灵的惨叫间歇,平复下来,地上,一个似刚刚出生的婴孩,满身血迹躺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甚至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已经在腐烂,发出浓重的恶臭。
短匕收回,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另一只手一翻,一柄一眼的短匕出现,月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脸,可敢给我医治?”
宴离从震惊中回神。听言轻轻点头,却没有再多的惊讶。扫了一眼旁边的半透明魂体,似乎笑了,眸光温柔,声音也温柔许多,“小彤……”
“哥哥。”晏彤喜极而泣,她哥哥居然能看到她,晏彤的眼泪又不要钱的往下掉,身体却慢慢地透明,透着月色慢慢的淡去,“月落,谢谢你,我说过,你是个好人,你真的是个好人……有空,可以去晏府,爹娘会喜欢你的……”
“哥哥,好好对月落,她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是……”晏彤的声音,慢慢地在夜空中散去。
月色迷人,月落从晏彤开始说话时已经握着短匕到院子里翻找直到她消失都没有看一眼,没多大一会儿,就翻出几株翠绿的草药。她丢在石板上,拿起一块石头,砸碎,然后看着宴离,“准备好了?”
“嗯。”宴离点头,乌黑幽深的眼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幽暗,泛着幽光。
月落扬手,手中的短匕朝宴离脸上划去,没有划开血肉的声音,宴离只觉得脸上冰凉,身体一僵,她便停了手,接着脸上痒痒的,似有热流流出,微微低头,一滴滴黑血低落在地面上,发出难闻的恶臭。
没有惊讶,只是低着头。
等黑血流尽,换成鲜红色,月落把早先准备好的草药敷在他脸上,并且很不客气地撕下他的衣服,撕成条状,一圈一圈地把他的脸包裹起来。宴离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愈发的幽暗。
包扎完毕,月已偏西,月落不知道从哪里提来水,自己洗了手,便坐回原位。宴离早已戴回自己的斗笠,把那些血迹埋掉,此刻正看着那个婴孩皱眉,他脱下衣服把地上的死婴包裹起来,拿在手里,“多谢。”
“找个大夫看下,用点药,大概就没事了。不过可能会有点破相……”迷迷糊糊地声音传来,宴离点点头,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起身使轻功离开院落。
好一会儿,月落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微亮的天,眼有些迷茫。这个院子,又重新恢复四年前的寂静了,如晏彤没来之前的那般,这里,没有人会来,没有人声……
正文 第九章 夜伴幽魂(9)
慢慢起身,回屋躺在自己床上,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天还未亮时,睡去。淡淡的荧光现出,半透明的身影在她睡着之后出现在角落,心疼怜惜地望着她,嘴角勾着温柔的笑。
天气开始寒凉,月落依然是那般的过日子,只是少了一抹孤魂陪伴。月落还是穿着那身衣服坐在院子里,仰头呆呆的看着深秋,显得有些萧索的天空,寒冷的风萧瑟而过,扯着她的衣服猎猎作响。
不知她是不怕冷,还是根本不在意,那衣服单薄得愈显得她的消瘦。
院落中,院墙上的藤蔓是四季常青,此刻深秋,也不见有枯黄败落,依然在风中,翠绿的叶随风摇摆。倒是院子里种植的不少植物,慢慢枯萎,死去。只余下几株,看起来极为弱小的植物在风中摇摆。
离那日过去,已过了半个月余,月睿偶尔回来,那个叫缥缈的奶娘也会出现,只是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然后留下一些点心。在月睿的目光下,她吃了,只是,月睿一离开,便会吐出来。
缥缈说,最近府里的人盯得紧,月睿不能久留。想来也是,月府的禁地,住着一只妖孽,谁都不会过来的。
月落靠在墙边,静静的吹着风,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动,满头的乱发,飞扬着。因为月睿是白天来的,她也习惯了白天在外面坐会。
宴离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满身说不出的萧索,却又隐在淡然冷漠中,脸上没有表情,清瘦苍白如纸,比起那晚看起来,更像是一副枯骨。他花了几天时间,把月府的那点事儿调查清楚,把月落的事情也查得一清二楚。
除了惊异外,便是觉得心疼,一阵阵的抽疼。才十岁的孩子,便要接受别人这般的对待,比之他,她更是让人心颤。可她,从未表现出来,就算晏彤离开,她看都不看一眼,眼神表情,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
那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好似风一吹便会随风而去般。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只是太瘦了,瘦得把她的美都瘦掉了,眼睛大得出奇,黑多白少,看人时,深黑幽暗,没有任何波动。
深秋,原本就寂静孤冷的庭院,更添了一股子萧索,冰冰冷冷的。
那样的寂静,那样的冷漠的空气,卷缩成团,慢慢的把自己埋葬。她不在意,不在意寂寞,不在意空虚,不在意生死,犹如行尸走肉,慢慢的腐烂,慢慢的倒塌,最终成枯槁……月落抱膝把头埋进自己怀里,没有泪,哪怕宴彤离开,再没有人或鬼出现,一如那年那般的冷漠孤寂……孤寂?她是感觉不到的……忘记那样的一切。
“随便坐。”淡淡的声音从月落口中传出,她没抬头没睁眼,便知道有人来了,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从耳边流过,不悦耳,也不冷,但很清凉,很温柔,给人安定的感觉。
宴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跟在他身后的,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的叶尘,他也不顾脏乱,随意地往石头上一坐,好奇地看着那个明显瘦得有问题的孩子。
月落眼皮也不掀,任由他坐着。忽然身上一暖,人被一只手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她睁开眼,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俊颜。
长长的黑发披散而落,垂至腰间,被他随意地结扎在背后,松松垮垮地任由几缕发丝不羁地在胸前飘荡,给颊边增添一抹无边风情。俊雅清逸,很容易让人想到风,那种柔柔的,带着点湿润的微风。
俊美柔和的轮廓,漂亮的五官,细长浓黑的眉眼蕴含着一股儒雅之气。如此温柔如画的眉眼,漆黑的眼眸却是无尽的黑色,一眼望去,温润中带着一股凌厉气势,不锐利,却凌厉慑人。如千尺深潭,不见光,不见底,寒芒内敛,气息迫人。
红润凉薄的唇,有些冷酷的味道,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又把那冷酷掩埋得一干二净,犹如神邸那般,完美无瑕。
月落眨了眨眼,也不挣扎,任由他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光滑如玉,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嫩滑,月落忽然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淡淡的,慢慢地扩大。
原来他是长得这般的,当真是俊美无俦,温柔儒雅。晏彤说的时候,她还不信,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长得毫无瑕疵的人。她以为,那样的人简直就是神邸。但是,很明显,眼前的,是人,并非神邸,只是长得像神邸而已。
眼眸幽光微暗,月落收回手,只看着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若是让他出去,定然迷死万千少女,甚至可能老少通吃。
半月不见,他的脸上一个疤痕都不留,想必是用了不少好药吧。
月落缩了缩身体,缩在他怀里,竟意外的暖和,暖和得她大大的眼微微眯起。
宴离第一次看见她笑,那笑在脸上,在清瘦苍白的脸上,一点点地绽放,不得不说,很漂亮,很干净的笑,随意而散漫,带着淡淡的特殊的气质。
“我来,带你走。”宴离低头,等她收回目光,才慢慢开口,声音还是那般低沉醇厚,那般温柔好听。乌黑幽深的眼,直直地看着她,流泻出一抹温润。没有错过,她方才眼中的惊艳与讶异。
听见她的话,月落实实在在地愣了一回,迷茫地看着他,“不必,晏彤的话,你不必当真,我……”
“还是你想让我向皇上求旨,让你嫁入晏府,方肯跟我走?”乌黑幽深的眼轻轻一眯,滑过一抹光。
“啊?”月落这回彻底迷茫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嫁给他?她才十岁,他已是二十二,虽然年龄不是问题,但这两个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谁都不会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做出什么事来,除了混蛋。
他不会真的是混蛋吧?月落的眼从迷茫变成怀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正文 第十章 夜伴幽魂(10)
“噗……”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两人齐齐望去,月落是望,宴离却是直接一眼瞪过去,眼中闪过狼狈懊恼。
“啊,你们不用在意我,继续继续!”那宛如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清冷的眼盈满笑意,一边掩嘴一边朝他们挥挥手,笑眯眯地说。“不过唉,阿离,你把那信物拿回来不就行了,让你娘收她为义女,不用直接娶她吧?”
信物?月落五指张开,中指上银色的戒指然然生辉,她看了眼宴离,见他也看着这枚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伸手就要摘下戒指。
一只大手压过来,阻止她的动作,月落疑惑地抬头,叶尘也同样惊讶地看着他。那枚戒指,是宴离的娘给他的,让他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当做定情信物送的。
可是现在却落在一个十来岁,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孩子手上……叶尘满脸诡异地看着宴离,认识多年,他还不知道,原来宴离有这样的嗜好……
“留着便留着吧,我进宫领旨。”宴离说着起身,把月落放下,没等月落反应过来,人已经不在了。身上的披风散发着清幽淡雅的竹香,有他的味道。不过……
他不会真的娶一个十岁的孩子吧?月落满眼满脸的诡异,从重生以来,她的表情情绪是最多变的一天。
边上的叶尘,看看宴离离去的方向,对她嘿嘿一笑,也跟着离开了。两人的轻功都极好,好到让人眼红。
月落是杀手,会功夫,可她只会杀人的功夫,轻功,她不会啊!
有轻功真好啊,月落感叹。
慢慢地坐回原先的位置,拢着身上的披风,竟觉得一阵暖心。从来不曾发觉,原来自己还是会觉得冷。
“姑娘。”宴离两人走了没多久,和音便出现了,和往常一样挎着一只食盒,里面是月落熟悉的药膳粥。以月落的胃,似乎也只能吃这些。
和音才下来,一见到月落身上的披风,微微一怔,把粥拿出来,“姑娘该多吃点才是,深秋了,越发的寒凉了,姑娘不吃东西不穿衣服,只怕……”
她没有说完,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月落把碗捧起,慢慢的吃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虚弱。”
“姑娘……”和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移话题,“皇帝下旨,要文武百官,三日后到宴府,举行赏花宴。实则,是为宴离觅良缘。据说,宴离形如恶鬼凶残嗜血,生食人肉。结过亲两次亲,新娘都在新婚之夜,不是被吓疯,就是吓死,吓死的那个,据说是皇太后义女。”
“与我何干?”月落听言吃粥的手一顿,淡淡的道。宴离,在遇到她之前,还真是形如恶鬼。不过现在,只要他出去走一趟,想要嫁给他的人,足以绕着京城围一圈了。
身份地位,宴离是京城所有世家女子最佳的第一夫婿人选。现在,脸也治好了,婚事自是不用说,大把人等着要嫁给他。
不过,这样的人,今天居然说要娶她?月落轻笑。
“姑娘,月府,也在名列之中。因为月贵妃的提议,所以皇上下旨,宴王妃,须得是月府中的小姐。呃……”和音的话说了一半,勾魂的眼微微睁大,直愣愣地看着她,眼也不眨。
“怎么了?”月落皱眉,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事。”和音忽地别开头,不大自然地笑了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月落笑,还笑得没有半点苍白,若骄阳般灿烂。
月落看了她一眼,垂头一口一口地把粥吃完,把碗一推,“月府,与我无关。你也不必为我操心,月府早已把我忘记了,这会儿,这怕不会想起我。”
和音的话,让月落知道,宴离脸上的上好了毒解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然也不会有这选妃宴出来。不过却是真的与她无关的,她一直待在着偏远僻静的院子里,那些人只怕早已把她忘记了。
“只怕,他们想把姑娘塞进晏府,既然宴离那样,把你塞进去,他们不会有损失不是?”和音收拾了一下,站起身,“姑娘还是小心点好,若不行,姑娘直接到楼里来,我就不行月府的人还能到落尘楼逮人!”
月落双手枕头,眼眸半瞌,也不知道听见没,一点反应地无。和音对她这样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这次也只能叹息着离开。
和音一离开,月落立即扑在一边扶墙把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干呕了许久才慢慢平复,静静地把秽物埋了,靠在一边喘息,手捂着肚子,眼泪就这么掉出来。
起初是一滴,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再也控制不住。月落整个人缩在墙角,没有哭声,只是在流泪。为身上的暖,为别人对她的好。
她不想说怨,她不想有怨,她只想平平静静地把这一世过完。所以她从来不在意过去的事,哪怕那些血腥的场景总是在面前晃动,她也没有反应。她是受不了别人对她的好。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好过,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不想在意,什么都不想在意。
皇帝的圣旨,是在第二天早上来的,一大清早的时候,月落还没有睡,正静静的坐在门槛上,身上披着宴离的披风。门外传来嘈杂声的时候,月落只是抬了抬眼,没什么精神。
直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月府上下,划在每个人的心上,月落才慢慢地起身,跪在一个细皮嫩肉的太监面前,那太监看看院子,再看看跪在他面前,瘦如枯骨的少女,面色难看之极。
冷冷的撇过面色各异的月府人,大手啪的一下打开圣旨,宣读。月落听他把圣旨读完,慢慢地接过圣旨。那道圣旨,真的就是赐婚圣旨。
留下惊呆所有人的圣旨,太监在所有人表情诡异地变化中,昂头挺胸带着满脸的不屑地走了。一群人围上来,对她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些,她的兄弟姐妹们。因为她接了圣旨,他们的话倒没有以往那般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