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猛虎岭 第一章 重生救人 当苏星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他看到自己所在的这间房间既陌生,却又有一些熟悉,总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一间陈旧的房间,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散布着黑色的斑点,墙皮还有剥落的痕迹,那是受潮之后留下的印迹,房间里有两张老式木板床,苏星晖睡了其中比较靠里的一张,另一张靠外的床空着,上面的被褥胡乱的摊开在了床上。 苏星晖躺着的木板床床头,有一张老式的五屉桌,桌子上摆着一摞书,一本台历,一面镜子,苏星晖下意识的拿起了那本台历,最上面那一页的日期是1992年7月25日,这让苏星晖的心狂跳了起来,他也是看过许多网络小说的,难道说,自己重生了?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了那面镜子,看向了镜中自己的面容,果然,镜中出现的是一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并不是他那张落魄中年的脸。 苏星晖本应该已经年过四旬了,他记得昨天晚上喝了些酒,然后便睡了,可是今天早上醒来,怎么就重生了? 苏星晖放下镜子,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这一下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这应该不是做梦。 苏星晖心乱如麻,他在努力的回想着,92年的7月25日,自己应该刚刚参加工作不久,这里应该是猛虎岭乡政府的宿舍。 他又看了看台历,这才省起,今天应该是26日了,今天的那一张还没撕呢,他撕掉了最上面那一张台历,入神的看着台历上的字,1992年7月26日,星期天,这应该是一个休息日。 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没几分钟,有人噔噔噔上楼,敲响了苏星晖的房门,一个女声叫道:“苏星晖,你起来没有?” 苏星晖应了一声,用最快速度穿上了床边椅背上搭着的一条长裤,又披上了一件白衬衣,一边扣扣子,一边下床开了门,门外是一张年轻女人惶急的脸,苏星晖还记得她,她是苏星晖在猛虎岭乡的同事,程桃仙。 程桃仙是乡政府的妇女专干,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少妇,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此时脸上由于太过惶急,显得有些变形。 见苏星晖开了门,程桃仙道:“苏星晖,外面出大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找你了。” 苏星晖有些奇怪:“出了大事你找书记、乡长他们啊,怎么找我来了?” “昨天不是胡副书记儿子结婚巡河吗?你也去吃了酒的,你喝多了回来了,可是乡政府的人都在那里吃酒打牌,都没回来,现在乡政府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只能找你了。”程桃仙急得鼻子上都沁出了汗珠,脸也是通红,真的称得上面若桃花。 苏星晖脑袋里久远的记忆被勾动,他想了起来,他们县里的风俗是结婚办喜事头一天要巡河,然后才是正席,看来,今天就是正席的日子了,又是星期天,估计大家都在胡副书记家里打麻将,不会回来了。 胡副书记是猛虎岭乡的党群副书记胡成立,他的家在离乡政府四五公里的胡家坳村,虽然不算远,可是那里在山里,有什么事情一时间赶不回来。 苏星晖没再说什么,他出了门,程桃仙用最快的速度向苏星晖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来,乡计生站前几天把一个超生的孕妇强行引了产,今天一大早,那个孕妇在县城打工的丈夫就跑到乡政府大门口喝了农药。 苏星晖一边下楼,一边问道:“给胡家坳打电话没有?” “打了,打不通。” 苏星晖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胡家坳在山里,谁知道电话线出什么故障了。 苏星晖匆匆来到了大门口,门口站着的乡政府做饭的黄嫂看到他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苏星晖只不过是乡政府党政办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可是现在整个乡政府只有他一个男人了。 门外围了不少人,闹哄哄的,有叫骂的,有哭的,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中国向来不缺这样的人。见到苏星晖出来,一个围观的闲人喊道:“乡政府有人出来了。” 苏星晖问了一声:“出什么事情了?” 一个蹲在地上的汉子站起身来,不由苏星晖分说,便迎面一拳打来,嘴里还恨恨的骂道:“狗日的,出什么事情了?我哥被你们乡政府给逼死了!” 苏星晖怎能被他打到?他一伸手,抓住了汉子打过来的手腕,用力一扭,汉子便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叫起痛来。 就在这当口,苏星晖已经看清了现场,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着,嘴角无意识的流着白沫,周围有几个人蹲在地上,围着他,有男有女,有叫骂的,有哭天喊地的,苏星晖往地上又扫了一眼,看到旁边扔着一个塑料的空农药瓶子,这种农药瓶子他很熟悉,正是这个季节常用的杀虫双的瓶子,容量800毫升。 这一下苏星晖心里有底了,他前世在农村干了好多年,对杀虫双这种农药很熟悉,这种农药并非高毒农药,喝下之后只要及时催吐,并且送到医院抢救,是能够救得活的,他心中不由得庆幸,幸好这人不是喝的百草枯,要不然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了。 苏星晖手上轻轻一推,就将那个想要打他的鲁莽汉子踉踉跄跄推出了好几步,他嘴里轻斥道:“这时候还想着打人?不想救人了吗?” 苏星晖是练过武的,他手上用的是巧劲,那鲁莽汉子并没有受伤,他已经感觉到苏星晖不好惹,气焰顿消,听了苏星晖的话,他喊道:“我哥都昏过去了,还救得活吗?” 苏星晖肯定的点头道:“救得活!” 苏星晖挤进人群里,蹲了下来,看了看地上躺的那人的脸色,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再试了试他的呼吸,他心里有了底,回头对程桃仙道:“能不能弄点童子尿来?” 那些男女都停止了哭泣叫骂,看向了苏星晖,一个老妇问道:“你真的救得活旺伢子?” 苏星晖点头道:“问题应该不大。” 程桃仙跑向了乡政府里,她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弄些童子尿还是弄得到的,在这里,传说童子尿有解毒的功效,不过苏星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科学根据,他给这人灌童子尿,只不过是想要给他催吐而已,另外也可以安一下他家属的心,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弄点粪汁给他灌下去可能效果更好。 程桃仙的动作很快,只不过几分钟,她就端了一碗黄色的液体跑了过来,那液体还冒着热气,她红着脸道:“我家小康刚拉的。” 苏星晖接过那碗童子尿,对那个鲁莽汉子道:“把你哥的上半身扶起来。” 事关生死,鲁莽汉子不敢作怪,他蹲下来,老老实实的把旺伢子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苏星晖在旺伢子的脸上两指一捏,他的嘴便不由自主的张开了,苏星晖熟练的把那碗童子尿给他灌了下去,幸好在这里,童子尿都被认为是一味药,要不这副情景还是挺恶心人的。 灌完了那碗尿,苏星晖让围着的人让开,让鲁莽汉子把旺伢子的身子侧过来,他暗暗在旺伢子手腕上的内关穴用力压了一下,旺伢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呕吐了起来,他吐出了大量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褐色液体,这是杀虫双、胃液和童子尿的混合物,那味道就别提了,围观群众又退了几步,就连那个鲁莽汉子都皱着眉,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苏星晖神色自若的拍打着旺伢子的背部,一直到他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为止,这时候,旺伢子才呻吟了出来。 苏星晖站起身来道:“行了,送到乡卫生院去吧。”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群众道:“都散了吧,都围在乡政府门口,成什么样子。” 旺伢子的几个家里人,找了一块门板,把他抬到了卫生院,苏星晖也跟在了后面,不亲眼看到他脱离生命危险,苏星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卫生院离乡政府并没有多远,也就一百多米,一群人闹哄哄的把旺伢子抬了进去,大声喊道:“医生,救命啊!” 这时候,卫生院才刚刚上班,一个中年男医生看了这副样子,皱眉道:“又是喝药的?” 在乡卫生院工作,中年医生看到这种喝农药的看得多了。 不等那些人说话,苏星晖喊了一声:“孔叔叔,这人是喝的杀虫双,刚喝了不久,我刚才已经给他灌了童子尿,给他催吐了,现在应该吐得差不多了。” 苏星晖的父亲苏文军是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因此,苏星晖跟这位孔凡亮医生也是认识的。 孔凡亮这才看到苏星晖,苏星晖说得有条有理,把他想问的全回答了,最大限度的节约了抢救的时间,他对苏星晖点了点头,然后对护士喊道:“迅速准备百分之一的小苏打溶液一升,另外准备阿托品解毒。” 说完之后,孔凡亮便把他们带进了抢救室,开始了对旺伢子的抢救。 第一卷 猛虎岭 第二章 状态不错 经过紧急抢救,旺伢子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孔凡亮把他安排进了一间病房,挂上了吊瓶。 苏星晖现在已经弄清楚,旺伢子大名叫做鲁大旺,鲁莽汉子是他的弟弟鲁二旺,旁边还有他的三弟鲁三旺和妹妹鲁四秀,那个老妇是他们的母亲,另外还有一个老头是他们的父亲。 鲁大旺今年三十多岁了,他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家里也因为超生被罚得倾家荡产,家徒四壁,可是今年年初,他老婆又怀上了,为了要个儿子,他把他老婆藏在了山里他妹妹鲁四秀的婆家,他自己为了挣钱,到县城去当了建筑工。 前几天,乡计生站通过别人的举报,到鲁四秀婆家把鲁大旺老婆抓回了计生站,强行给她做了引产手术,鲁三旺到县城去通知了鲁大旺,鲁大旺是昨天晚上回到家的,看到已经被引产的老婆,他又不知道听谁说,那个被引产的胎儿已经成形了,看得出是一个男孩,他呆呆的在老婆床边坐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乡政府隔壁的农技站一开门,他就买了一瓶杀虫双,跑到乡政府门口一饮而尽。 幸好旁边有人认识鲁大旺,他跑到鲁家去报了信,鲁家离乡政府也不远,因此他家里人很快就来了,不过那个时候鲁大旺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们还以为救不活了呢,没想到苏星晖硬是把他救了回来。 苏星晖叹了一口气,出了病房,在医院隔壁小卖部买了一些苹果,还有一些营养品,提了进去。 鲁父鲁母都是老实人,他们抹着泪,对苏星晖千恩万谢。 鲁莽汉子鲁二旺看着苏星晖,有些讪讪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哥哥喝农药是被乡政府逼的,不过今天他也看到了,鲁大旺的命也是眼前这个乡政府的小伙子救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鲁三旺和鲁四秀也都是老实人,他们默默无语的坐在鲁大旺的病床边。 苏星晖心中叹息,这件事情说得上谁对谁错呢?在猛虎岭这样的山区,要是不能生一个男孩,那都抬不起头来,不过计划生育是国策,是有硬指标的,虽然强行引产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不这样做计生站又能怎么办呢?你劝她引产那是肯定行不通的。 苏星晖前世在农村工作过多年,对基层工作的难度是非常清楚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魄力,那有些工作根本没法开展,要不然计生工作也不会被称为天下第一难了。 苏星晖对鲁父道:“鲁大伯,难道鲁大哥就非得生个儿子不可吗?” 鲁父闷闷的抽了一口烟袋道:“那怎么能不生儿子呢?没儿子要被戳脊梁骨的。” “可是鲁大哥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这不符合国家政策啊!再说了,生这么多孩子养得活吗?” 鲁父又闷闷的抽了一口烟,低下头不说话了,鲁母道:“我们交罚款还不行啊?我跟他爸生了四个不也养活了?山里的孩子,命贱,好养活。” 苏星晖心道,还交罚款,都罚得倾家荡产一屁股债了,拿什么来交罚款? 这时候,鲁大旺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他的母亲高兴的喊了起来:“旺伢子,你醒了啊!”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哪有男将喝药的?” 猛虎岭这里的人都把大男人叫做男将,男将喝农药的还真是没见过,一般都是妇女这么想不开。 鲁大旺没说话,他的眼睛空洞的看着病房的天花板。 鲁二旺愤愤的说道:“都怪乡政府,是他们逼得大哥喝药的,等会儿一定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鲁父闷闷的说道:“你就别给家里惹事了,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鲁家父母都是老实人,不算刁民,儿媳妇如果没被计生站找到,孩子生了就生了,可是毕竟他们觉得理亏,计生站找到了儿媳妇,给儿媳妇做了引产,他们也没有什么话说。 如果鲁大旺没有救过来,鲁家人要到乡政府闹一下,鲁家父母可能也就由他们去闹了,现在鲁大旺救过来了,而且是乡政府的人把他救活的,他们就已经感到很幸运了,他们并不认为鲁家还有任何理由去乡政府闹事。 鲁二旺虽然鲁莽,可是他也是个孝子,听了父亲的话,他嘟囔了几句,也就不说话了。 苏星晖对鲁大旺道:“鲁大哥,你醒了就太好了,千万别再这样了,以后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鲁大旺像是没听到一样,他的眼神依然空洞。 鲁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对儿子道:“旺伢子,今天是这个苏干部救了你啊!要不是他,你就没命了,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鲁大旺依然一言不发,鲁父把眼睛一瞪,正待开口,苏星晖笑道:“大伯,大哥刚醒,肯定还不太舒服呢,让他多休息一下吧。我得回去了,早上起来脸都没洗呢。” 看到苏星晖站了起来,鲁父鲁母也站了起来,鲁父道:“苏干部,今天多谢你了!” 苏星晖摆手道:“大伯,没事的,对了,我跟卫生院说了,今天的医药费挂在乡政府的账上,就不用你们付了。” 其实今天的医药费不会很多,最多几十块钱而已,不过对现在的鲁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有些难以承受,因此,鲁父鲁母又是千恩万谢的把苏星晖送了出去。 回到乡政府,黄嫂和程桃仙问苏星晖:“那人救过来了?” 苏星晖点头道:“救过来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黄嫂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那就好,早上真是把我吓死了。” 黄嫂是本地人,今年三十岁出头,她的丈夫是林业站的干部,她一直在乡政府给这里的单身职工做饭,她长得颇有丰韵,特别是胸脯很是丰满,她用手一拍,那胸脯颤巍巍的,倒是挺吸引眼球的,苏星晖都不由得扫了一眼。 程桃仙道:“苏星晖,没看出来啊,你这个大学生,还挺有本事的,连喝了农药的人都救得过来啊,今天要不是你,这事就闹大了。” 程桃仙是一位军嫂,她也是本地人,桃花村的,二十五六岁,她的丈夫是在本省某部服役的军官,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她长得也是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算得上是乡政府的一朵花了。 说起来,这猛虎岭虽然是穷山沟,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出美女。 苏星晖淡淡一笑:“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行了,我先上去刷牙洗脸了。” 黄嫂叫了一声:“洗完了下来吃早饭啊!” 苏星晖答应一声上楼了,黄嫂对程桃仙道:“桃仙,你看小苏是不是跟刚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程桃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苏星晖上楼刷牙洗脸之后,并没有急着下楼,他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早上发现自己重生以来的震惊,被鲁大旺喝农药的事一冲,倒是冲淡了许多。 自己真的重生了?现在看来是真的,不过,重生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前世的苏星晖,父母都是大学生毕业,父亲在县人民医院工作,母亲在企业里当财务科长,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有个姐姐苏星云已经结婚生子了,他自己九二年从江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回了县里工作,却因为年轻气盛,得罪了人,被发配到这全县最偏僻的一个乡来工作了。 前世他在猛虎岭呆了四年,后来好容易求人调到了离县城比较近的乡镇,一工作又是好些年,直到他快三十岁才调回县城,再过几年有了一个副科级的级别,一直到他重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副科。 他的婚姻也不幸福,将近三十才结婚,妻子也是体制中人,是个官迷,看他是名牌大学毕业,人又有才,觉得他有前途,这才嫁给他,嫁给他后就逼着他去钻营,要不是这样,估计他也升不了副科,可是他为人清高,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因此,妻子对他很不满意,两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四十多岁连个孩子都没有。 苏星晖想着,既然老天让他重生一遭,他怎么也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苏星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进行了一番检视,他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他现在思维敏捷,似乎很久远的事情都能回忆起来,而且听程桃仙说,昨天晚上他是喝多了回来的,可是今天早上起来,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脑袋有什么不舒服,以前他凡是喝多了,第二天必定会有宿醉的不适感。 他的身体状态也回到了最佳,早上鲁二旺想要打他的时候,他反应迅速的抓住了鲁二旺的手腕,顺手一扭就让鲁二旺毫无反抗之力,当然,他最主要的是靠向姑父学过的功夫制服的鲁二旺,那一下,他捏住了鲁二旺的脉门,让鲁二旺浑身酥麻无力,可是要想化解鲁二旺那一拳的冲力,苏星晖自己的力量也相当了得。 这样的身体状态,让苏星晖很满意。 第一卷 猛虎岭 第三章 汇报情况 下午,乡政府的人都回来了,程桃仙一直在不停的给胡家坳打电话,快到午饭时间终于打通了,乡党委书记陈宏富听了程桃仙的汇报,在胡成立家吃完午饭就带着大部队回来了,只有胡成立没回,毕竟他儿子新婚。 陈宏富回来之后,把程桃仙和苏星晖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详细的问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苏星晖没做声,程桃仙口齿伶俐,不长时间就把事情的经过说得一清二楚,她还好好把苏星晖夸了一顿,她说如果不是苏星晖的话,今天的事情就要闹大了。 陈宏富听完之后,大力拍了自己的办公桌一下,开始大骂起来:“狗日的鲁大旺,以为这样就吓得到老子?这还算个男将吗?他尽管喝药,老子明天就派人去给他婆娘做结扎……” 陈宏富真的很恼火,本来这两天他打麻将手气不错,下午和晚上准备继续战斗的,却被鲁大旺给搅和了,再说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这个乡党委书记就等于是土皇帝,说一不二的,鲁大旺跑到乡政府门口喝药,这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陈宏富骂了好几分钟,程桃仙和苏星晖都是习以为常,乡镇领导的工作作风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不过有时候,基层的工作,也只有这样做才有效果。 陈宏富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咕嘟嘟一口气把一缸凉茶喝了下去,他一挥手道:“小程,你先去忙吧,小苏,你留一下。” 程桃仙答应一声,出去了,苏星晖站起来,提起陈宏富办公室那把白瓷茶壶,给陈宏富的茶杯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凉开水,这才坐了下来。 苏星晖做这一切做得很自然,这让陈宏富都有一些意外,这个小苏好像一天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星晖来猛虎岭半个月了,陈宏富一直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觉得苏星晖好像总是端着个架子,那种清高文人的架子,其实陈宏富并不是不尊重知识分子,当年动乱时期,他们村就有几个老知识分子下放到了那里,不过他们没什么架子,跟村里的农民都打成一片,陈宏富对这些老知识分子是很尊重的。 苏星晖这么年纪轻轻,虽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可是总这么端个架子,陈宏富有时候跟他谈话,倒觉得苏星晖才是领导一样,浑身不自在,就像昨天下午,在胡成立家吃酒,苏星晖用筷子、碗之前还要仔细的用手帕把这些东西擦得干干净净才去夹菜,喝多了酒还非要回乡政府,陈宏富发话让他就在胡成立家打牌他都不肯,好像是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似的,最后,只能让他跟黄嫂和要回家带孩子的程桃仙一起回了乡政府。 昨天的事情真的让陈宏富很不高兴,可是今天苏星晖就给了他一个惊喜,他不但干净利落的解决了鲁大旺喝药的事件,还懂得给陈宏富添茶,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宏富微笑道:“小苏,中午怎么没去胡家坳啊?今天可是正席。” 苏星晖道:“陈书记,昨天我实在喝多了,今天都有点头疼呢,另外,我也怕鲁家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变化,乡政府不留一个男人,怕是不行,我上午还去了两回,现在基本没事了。” 陈宏富点头道:“也幸亏你昨天回来了,要不然今天这事还真麻烦了。” 如果鲁大旺没救过来,陈宏富怕倒是不怕,猛虎岭哪年没几个人喝药?不过死了人总也是个麻烦事,手尾挺多的,要是有人歪嘴,说乡政府的工作方式有问题,挨上级一顿批评是跑不掉的,当然,再多的处分是不会有了,他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书记了,还能把他发配到哪里去? 苏星晖笑而不语,并没有打蛇随棍上,向陈宏富表功,这让陈宏富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他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懂得救喝药的人的?” 苏星晖道:“我爸不是县医院的医生吗?我当然也懂得一点急救的常识了。” 陈宏富一拍大腿:“对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也算狗日的鲁大旺的运气了。” 苏星晖没接话,陈宏富又喝了一大口冷茶,放下搪瓷缸道:“小苏,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小伙子好好干,肯定会有前途的。” 苏星晖道:“陈书记,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你承认错误。” 陈宏富愕然道:“你做错了什么事情?” “今天鲁大旺在卫生院抢救,我跟卫生院说了,医药费挂在乡政府的账上。”苏星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宏富当然明白苏星晖的意思,这件事情他是有些自作主张的,虽然医药费不会很多,可是没请示领导,对苏星晖这样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来说,如果硬要说是错误也说得通。 另外,猛虎岭是个穷乡,可以说是全县最穷的一个乡,越穷的地方,干部当然就把那点钱看得越死,在猛虎岭,基本上每一笔开支都是要乡长董建树签字,要是比较大的开支,陈宏富也是要过目的。 陈宏富稍一沉吟,苏星晖道:“陈书记,要是不符合财务制度的话,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吧。” 陈宏富哈哈一笑:“你这也不是为了你自己的事情,怎么能扣你的工资呢,算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狗日的鲁大旺,算是便宜他了,他自己喝药,还要乡政府来给他擦屁股。” 苏星晖连忙对陈宏富道:“陈书记,那就谢谢您了!” 陈宏富笑道:“行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看着苏星晖出门的背影,陈宏富点了点头,虽然苏星晖的举动稍有一些自作主张,不过也是情有可原的,当时乡政府一个领导都不在嘛,如果抢救鲁大旺的医药费找鲁家要,他家穷得叮当响,未必拿得出来,反而有可能激化矛盾,苏星晖让卫生院把医药费挂在乡政府的账上,倒是一种很有决断也很有担当的行为,他的举动比较圆满的解决了这件突发事件,在基层工作,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嘛。 虽然陈宏富对鲁大旺一口一个狗日的,可是这件事情能够这么解决掉,他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苏星晖回到自己的宿舍,跟他同宿舍的万兴安也回了,万兴安比苏星晖大一岁,是乡农经站的工作人员,他家在离乡政府十多公里的漆树坪,因此,他一直都住在乡政府的单身职工宿舍,跟苏星晖住一间宿舍。 万兴安是个中专生,在乡政府已经工作了三年了,苏星晖来了之后,他对苏星晖倒还挺照顾的,昨天晚上,他在胡成立家喝了酒之后,也留在那里打起了麻将,没办法,这种地方太闲,娱乐节目也太少了,因此打麻将几乎人人都会,而且打麻将在这里也是一种重要的交际手段,所以不会打麻将在乡下是很难吃得开的。 万兴安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看到苏星晖进来,他问道:“星晖,听说早上鲁大旺在咱们门口喝药,被你救了?” “是啊,现在人还在卫生院呢。”苏星晖坐在了自己的桌旁。 万兴安双手托在脑后,笑道:“一个男将还喝药,好笑哦。” 男人喝农药在这里确实很少见,女人喝农药的倒是不少,每年都有几个喝药而死的。 苏星晖摇头道:“唉,现在的农民也是遭孽。” 万兴安也是农民出身,听了苏星晖的话,他沉默了,苏星晖也没再跟万兴安说话,他翻着自己的抽屉,想看一下这个时候自己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过来,不过几个抽屉里都没有太多东西,也就是几本书几支画画的笔还有一些纸而已,还有一个日记本,上面有几篇日记,写着自己来到猛虎岭之后的一些见闻和心情,苏星晖翻了一下,不禁摇头哑然失笑,自己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毕竟年轻啊,日记里写的全是豪言壮语,就一个小办事员,还想着改变猛虎岭的落后面貌呢。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人被阴了,这才被发配到了猛虎岭,他还真相信了把自己分到猛虎岭是因为自己有能力,相信了越是穷困地区越需要他这种大学毕业生的冠冕堂皇的说法,直到他来猛虎岭的时间长了,很碰了几个钉子,他这才清醒过来,不过他的清高性子让他不懂得变通,不知道钻营,因此,他在乡村蹉跎了十余年,一事无成。 在他重生之前,他在官场上已经厮混了二十多年了,虽然远远谈不上成功,不过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对官场的那些门道都是门儿清了,而且他那些不合时宜的清高也被艰难的生活给磨没了,再加上他超越时代的眼光,他还是很想利用好这个重生的机会,干出一番事业的,当然,这一次他用不着说什么豪言壮语了。 他正想得入神,却听到一阵鼾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万兴安睡着了,估计中午喝了不少酒。 第一卷 猛虎岭 第四章 下村 万兴安喝多了酒时的鼾声是很响的,这让苏星晖的思考进行不下去了,他干脆走出了宿舍,轻轻的带上了门,刚刚出门,他便见到楼下的院子里,副乡长杨欣荣站在乡长董建树的办公室门口,像是刚出来的样子,向他招手道:“小苏,到董乡长办公室来一下。” 苏星晖下了楼,进了董建树的办公室,董建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杨欣荣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面的一张椅子上,他指着另外一张椅子道:“小苏,坐。” 杨欣荣是分管计生的副乡长,苏星晖现在的身份与他自然是相差甚远,不过这时代的乡政府办公条件有限,乡长找人来谈事情,也只有椅子可坐,副乡长和办事员也没什么区别。 苏星晖只能把那张在杨欣荣对面的椅子搬到了杨欣荣的下首,坐了下来,这也算是一种区别了。要是在他的前世,他少不得大大咧咧的直接坐上去了,那样就等于是跟杨欣荣平起平坐了。 果然,苏星晖的举动让董建树和杨欣荣的脸色都好了一些,本来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而且两个人都是著名的大烟枪,屋子里烟雾缭绕,让两人的脸色在烟雾后面就显得更加阴沉了。 董建树一支烟已经快到烟屁股了,他狠狠抽了几口,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也不用打火机,就着那个烟屁股又点燃了,这是他的习惯,据说他能这样不动打火机连续抽上十来支烟。 董建树抽了一口烟,想起了什么,他给杨欣荣扔过去一支烟,又作势要给苏星晖扔一支,苏星晖摆手道:“董乡长,我不抽烟的。” 董建树这才放下烟盒,问道:“小苏,你把鲁大旺那事给我和杨乡长说说。” 苏星晖原原本本的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丝毫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试图去表功,说完之后,杨欣荣恨恨的骂道:“狗日的鲁大旺,还反了他了,过几天非得把他那个婆娘的结扎做了不可,不杀只鸡给猴看,我们乡这计生工作没法做了。” 在猛虎岭乡,计生工作是极难做的一项工作,这里太穷,太落后,传宗接代的思想极为顽固,因此,每年的计生工作在全县基本上都是垫底,杨欣荣到县里开会,没少挨批,他有怨气是非常正常的。 董建树对这种情况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安抚了杨欣荣几句,然后对苏星晖道:“小苏,今天这事你做得不错……” 表扬了苏星晖几句,董建树让苏星晖走了,他还要跟杨欣荣商量事情呢。 杨欣荣是猛虎岭本地人,书记陈宏富和乡长董建树都不是本地人,陈宏富是县城东边的彭家湾镇的人,而董建树是县城人,陈宏富和杨欣荣都只有初中文化,董建树倒读过大专,他是地区师范学校毕业的,当过老师,后来向行政发展,直到现在四十岁了,当上了这个乡长。 乡政府其余几位领导,除了纪委书记袁连山是外地人外,其他基本都是本地人。 乡镇的工作作风,一般来说比上级机关要简单直接一些,勾心斗角当然也有,不过大部分还是直来直去,有矛盾大都摆在明面上,特别是猛虎岭这个地方,在这里当干部的都不怎么愿意留下来,不是本地人的当然想调走,就算是本地人也没有扎根故乡的心思,这里实在太穷,自然环境也太恶劣了。 正是因为这样,乡政府的书记、乡长们都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想着在这里混个一两年日子,就赶紧调走,他们互相之间的争斗倒是不多,说起来猛虎岭这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一争的。 见过了董建树、杨欣荣他们,苏星晖再次翻起了脑海里久远的记忆,这让他对现在猛虎岭乡的形势也越来越清晰了。 之后的几天里,乡政府的人们惊讶的发现,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苏星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刚来的时候总是端着个架子,跟大家格格不入,虽然有礼貌,可是那种礼貌里透着疏远,让人看了不太舒服,可是这几天,他对人热情多了,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帮别人的忙,有时候甚至会帮着黄嫂拾掇一下院子后面种的菜,浇粪浇水这样的事情都肯做,还经常跟同事开玩笑,这让不少人对苏星晖都亲近多了,那些住在乡政府院里的同事,家里有好吃的都会叫苏星晖一声。 当然,苏星晖还有一宗让大家不太满意,那就是他们约他打牌,他总是笑着说自己不会打,不过他们也没多想,一个大学生嘛,不会打牌也是正常的,以后再慢慢教他就是了。 这一天一大早,苏星晖刚刚吃过了早饭,陈宏富就叫上了他:“小苏,走,跟我下村去。” 苏星晖来了猛虎岭二十来天了,他是党政办的办事员,由于他是中文系毕业,党政办主任魏秉义一般安排他写材料,还从来没有跟着领导下过村,今天陈宏富主动叫上他一起下村,也算是破天荒了。 苏星晖答应一声,到党政办里跟魏秉义说了一声,魏秉义听他说陈书记要带他下村,自然没有话说。 乡政府本来是有一辆吉普车的,不过实在车龄太老,车况相当差,半路抛锚都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只要不是太远,陈宏富下村一般都不用这辆车,而是骑自行车,今天他也是骑自行车下村,于是苏星晖也骑上了自行车跟上了陈宏富。 路上,陈宏富对苏星晖道:“小苏,这几天表现不错啊,和同志们打成一片了。” 苏星晖道:“既然到了乡村,当然要跟这里的同志们打成一片,来了猛虎岭这些天,我也跟大家学到了不少东西。” 陈宏富哈哈一笑:“嗯,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你的工作都是需要有人支持的。” 今天陈宏富要去的村是乡政府东南边的野猪沟村,这个村离乡政府只有不到三公里路,不过整个村都在山沟沟里,乡政府到他们村里的路坑坑洼洼,相当难走,这也是陈宏富不坐吉普车的主要原因。 骑着自行车,倒是可以抄小路,有时候遇到沟沟坎坎,还要下车扛着自行车过去,陈宏富在乡镇工作了多年,走山路是走惯了的,他若无其事,苏星晖人年轻,身体素质好,而且他前世在这里也呆了几年,这种山路也不陌生,因此他也尽自跟得上陈宏富的脚步,这倒是让陈宏富看得暗暗点头。 陈宏富笑道:“小苏,这路挺难走吧?” 苏星晖是在县城长大的,上俊县以县城为界,西边大都是山区,而东边就是一马平川,县城的地势也还算得上平坦,因此,在陈宏富看来,苏星晖应该很少会走山路,现在看他这么适应,倒是有些稀奇。 苏星晖道:“陈书记,我人年轻嘛,身体好,我家就住在文庙山脚下,小时候倒也是经常爬山的。” 陈宏富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走惯山路的,两三公里路倒也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也幸好猛虎岭的地势高,因此气候凉爽,虽然已近八月,可是这里的气温还不是很高,苏星晖身上也就微微出了一点汗。 野猪沟村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座落在一条山沟里面,四面环山,山上都是茂密的树林和竹林,树林里野猪不少,经常跑到沟里去糟蹋山民种的庄稼,野猪沟也因此而得名。 在解放前,据说这里还有老虎,不过解放后,时有老虎伤畜伤人事件发生,为了消除虎患,县政府组织打虎队,用枪打死了好几只老虎,到现在,已经看不见老虎了,当时连野猪都有不少遭殃的,野猪也变得越来越稀少,直到现在才慢慢恢复了种群密度。 陈宏富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村委会,这是一幢三间平房,修得比村里大部分的人家都要好一些。 其实,苏星晖对这里也是非常熟悉,前世他在猛虎岭几年,把这里的每一个村子都跑遍了,不过他还是要做出一副第一次来的样子,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陈宏富后面。 离村委会还有十来米远,陈宏富就大声喊道:“方有财,方有财!” 中间那间房子里应声跑出一个中年人来,他就是野猪沟村的村支书方有财,在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分别是村主任赵忠福和村会计高大平,他们看到陈宏富,连忙笑着喊道:“陈书记来了,来得挺早的嘛,辛苦了,快进来喝点水。” 三人把陈宏富和苏星晖迎进了办公室,方有财问道:“陈书记,这个后生是?” 陈宏富道:“这是乡政府党政办新来的小苏,苏星晖,人家可是江城大学的毕业生呢,今天特地带他下村来认认路的。” 方有财啧啧有声:“江城大学的啊,那可是高材生,怪不得要陈书记亲自带下来呢,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赵忠福和高大平也是好好夸奖了苏星晖几句,苏星晖也装作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样子,谦虚了几句。 第一卷 猛虎岭 第五章 工作不好做 陈宏富和苏星晖进去之后,高大平用开水把两只搪瓷缸烫了好几遍,然后从一个大搪瓷茶桶里给两人放了两杯凉开水,放到了两人面前。 陈宏富把那缸水一饮而尽,苏星晖同样是一口气喝光了一缸水,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们确实渴了,高大平连忙把两个搪瓷缸拿过去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陈宏富笑道:“夏兰怎么不在?” 夏兰是这里的妇女主任,今年不到三十岁,正是人生中最成熟的时候,人长得漂亮,性格泼辣,由于早已结婚生子,又兼管村里的计划生育,因此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都能开,乡政府的领导们到了野猪沟,都喜欢让夏兰陪同,当然,最多也就是开开玩笑而已,要是谁想真的动手动脚,夏兰可是有胆子拿刀砍过去的。 方有财道:“刚才还在这里的,好像是到村里去发放计生用品去了。” 计生用品当然就是免费的TT了,有些育龄妇女不愿意结扎,就得给她们发放这种东西来避孕,发放TT的时候还得给她们讲解该怎么用,这项工作不是泼辣人还真做不了。 听了方有财的话,陈宏富哈哈一笑,不过没说什么,要是平时,他少不得开几句荤玩笑,现在有一个苏星晖在场,他倒是不好开这种玩笑,他对方有财道:“有财,你昨天打电话让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你说是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方有财指着村主任赵忠福道:“忠福前些天在他家苞谷地旁边挖了个洞,昨天一只野猪掉进去了,被我们打死了,今天就有野猪肉吃了,所以特意喊你来吃野猪肉的。” 陈宏富这一下来了兴趣:“多大的野猪?” 赵忠福憨笑道:“也就七八十斤,不算太大。” 赵忠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当过兵,他的年纪在乡里这些村主任里算是年轻的了。 陈宏富点头道:“七八十斤最好了,也不能太大,太大肉也不好吃了。不过现在才九点钟,你早说我就晚点来了。” 方有财道:“不妨事的,正好我们还有点事情要跟书记说。” 陈宏富一边笑一边指着方有财道:“我就知道你们没有这么好心,专门喊我过来吃野猪肉,有什么事情,说吧?” 方有财看了看高大平,高大平道:“是这样的,陈书记,村里人都说今年的提留统筹标准太高了,交不起啊!您看能不能减免一点?” 陈宏富的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减免?乡里的开支全靠这点提留统筹了,减免了这些开支怎么办?乡学校的老师工资都几个月没发了,小学的教室也得修了,哪里都需要钱,你说怎么减免?你们的工资也是从这里面出呢,未必你们肯不领工资?” 赵忠福道:“陈书记,我们知道乡里不容易,不过提留统筹标准太高也是客观事实啊,去年的提留统筹平均一个人十几块钱,还勉强出得起,今年增加了多少项?一个校舍改造费,一个人就多了二十块钱,还有水利基金、农林特产税、教育附加、兵役附加、烟叶税、二女户养老金什么的,加起来又是十好几块,现在要交的提留统筹平均一个人要五十多了,家里人口多一些的,要交几百,您说让他们怎么交得起?我们这里的年人均现金收入最多也就十几块钱,他们把口粮全卖了也交不起啊。” 陈宏富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其实他知道,今天到野猪沟来肯定会有一些麻烦事,不过他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麻烦,要减免提留统筹,谈何容易?乡里每年各项开支,如果靠财政拨款,根本不够,基本要靠这些提留统筹,而且这是县里下的任务,是他说减免就减免的?就算他有这个权力,也不能开这个口子,这个口子一开,全乡十几个村的提留统筹都别想收起来了。 不过,农村里的生活有多么艰难,陈宏富还是清楚的,赵忠福说的基本上是事实,今年的提留统筹比去年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这让村民们确实有些受不了。 想到这里,陈宏富的口气放缓了一些:“我也知道村里人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提留统筹不交也不行啊,这是县里下的任务,我也没办法。再说了,我们县里的任务还不算加得多的,红山县的提留统筹平均每人差不多一百多块呢,他们的收入也不会比咱们县高。所以,还是要你们村干部多做点工作。” 从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陈书记,我们这工作真的不好做啊!” 陈宏富和苏星晖一起回头,只见一个年轻少妇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中等个头,身材稍稍有些丰满,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乌黑的长发扎成了长马尾吊在脑后,她穿的是一件农村妇女很少穿的红色T恤衫,显得生气勃勃。 她正是野猪沟的妇女主任夏兰。 陈宏富笑道:“夏兰回了啊,听说你去发计生用品去了,有没有手把手教别人用啊!” 陈宏富的玩笑有些荤,不过夏兰也不以为忤,干妇女计生工作的,这点玩笑都禁不起,那工作还怎么开展?她笑着说道:“我嘴笨手笨,教不好,陈书记来了,正好可以去教村里的婆娘们怎么用呢。” 陈宏富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不禁莞尔,屋子里稍微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夏兰趁机说道:“陈书记,今年的提留统筹任务真的有点重了,您能不能跟县里反映一下?减免一点?” 陈宏富脸上露出了苦笑,方有财道:“大家就别逼陈书记了,免得陈书记等会吃肉喝酒的心思都没了,陈书记心最善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陈宏富指着方有财笑道:“有财,你这是逼宫啊!不管你怎么逼,该收的钱还是得收,实在困难的人家,乡里会考虑的。” 其实方有财没说错,陈宏富确实有些心善,这一点苏星晖还是知道的,他毕竟也是出身农家,知道农民的辛苦,因此不像很多干部那样铁石心肠,有时候在他权力范围之内,他还是愿意照顾一下自己治下的子民的。 方有财喜道:“那我代那些困难户谢谢陈书记了。” 陈宏富摆手道:“先别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对了,你们可别跟别人说啊,要不然一个也不能免。” 几位村干部都是高兴的点起了头,苏星晖感慨不已,这时候的村干部,不少人还是愿意为老百姓做一些好事的,今天这几位村干部能够煞费苦心的把陈宏富请来,就是为了让村里人减免一些提留统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陈宏富扭头对苏星晖道:“小苏,你还没见过野猪吧?走,一起去看看忠福捉的野猪。” 赵忠福起身道:“是啊,走到我家去看看野猪。” 苏星晖前世当然亲眼看到过野猪,别说死的,活的他都见过好几回,不过此时他也只能装作第一次见到野猪的样子,兴致勃勃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赵忠福家离村委会不远,几人没几分钟就走到了,进了赵家那看上去就很有历史的院子,就看到赵忠福的妻子站在院里,她是一个朴实的农妇,见到家里来了客人,她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赵忠福带着陈宏富和苏星晖进了厨房,只见一块大案板上放着一头半大不大的野猪,看样子就七八十斤,现在野猪已经被开膛破肚,各种内脏都被摆在了一边,拾掇得干干净净,只等下锅了。 另外,案板上还摆着两只洗剥干净的野鸡,一只野兔,还有一只肥嘟嘟形似大老鼠的小兽,在这里生活过几年的苏星晖认得出来,那是一只竹鼠。 竹鼠是一种生活在竹林里的动物,以竹子为食,它的肉带着一种竹子的清香,这是当地人最喜欢的一种野味,野猪沟南边的山脉上就满布竹林,因此是有竹鼠生长的,不过近年来竹鼠的数量越来越稀少,想要捉到一只也不是很容易。 看了赵忠福家里的这些野味,陈宏富和苏星晖都明白,这绝对不是赵忠福偶然抓了一只野猪那么简单,一定是这些村干部煞费苦心准备的,就是为了让陈宏富答应减免村民的提留统筹,这让陈宏富沉默了。 赵忠福对妻子喊了一声:“小芹,贵客都来了,你快点拾掇,等会儿贵客们要在这里喝酒的。” 小芹答应了一声,赵忠福便领着几人到了他家堂屋坐下,他又弄了两个大搪瓷缸,用开水烫过之后,给陈宏富和苏星晖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凉开水,其他几位村干部就没有这么讲究了,想喝水就自己倒。 方有财见苏星晖没什么话,怕冷落了他,他对苏星晖笑道:“小苏啊,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了哦?这算是屈才了。” 夏兰一听,眼睛一亮道:“这就是乡里新来的大学生?怪不得我不认识哦!” 第一卷 猛虎岭 第六章 找路子 苏星晖微笑道:“这算什么屈才?到哪里都是工作嘛。” 夏兰打量了苏星晖一下:“这么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到我们这里也不知道过不过得惯。” 苏星晖的皮肤是挺白的,晒都晒不黑,他点头道:“过得惯过得惯。” 陈宏富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小苏虽然是大学生,可是一点都不娇气,要不然我还不会带他下村来呢,以后说不定他就要一个人下村,到时候你们要支持他的工作。” 几人都点头道:“那是肯定的。” 陈宏富又道:“对了,前几天有个人在乡政府门口喝药,还是小苏救了他呢。” “真的?”几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是真的。”陈宏富把那天鲁大旺喝药的事件说了一遍。 几人少不得又是啧啧赞叹,苏星晖连忙谦虚了几句。 夏兰感慨道:“计生工作确实不好干呐,动不动就出事。” 陈宏富脸色严肃的说:“不管怎么样,这项工作都要干好,要不然县里打我的板子,我就得打你的板子。” 高大平挤眉弄眼的说:“夏兰,要是陈书记舍得打你的板子,你就把屁股翘起来给陈书记打。”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陈宏富也不禁莞尔,他指着高大平道:“你这个高大平啊!” 夏兰爽朗的道:“行啊,要是我的工作出了问题,我自己到乡政府去给陈书记打板子。” 笑了一阵,赵忠福道:“农村的工作都不好干啊,根子上的问题还是农村太穷了,观念也落后。” 陈宏富点了点头:“是啊,这里太穷了,我也想发展经济啊,可是就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苏星晖开口了:“其实这里也不是没有发展经济的路子啊。” 陈宏富问道:“你有路子?说说看。” 苏星晖道:“我这也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我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些经济发达的地区有搞特种养殖的,像赵主任厨房里那几种野味,野猪、野鸡、竹鼠什么的都可以养殖的,这就是一条致富的路子,另外,这里不是竹子多吗?可以办个竹编厂啊,编一些竹器,工艺品之类的东西,在大城市都是很受欢迎的。” 几人面面相觑,方有财道:“这野味也能养殖?” 苏星晖点头道:“当然能养殖了,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好多人养殖这些东西发了财呢。” 赵忠福一拍大腿道:“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养啊?也不知道本钱要得多不多?” 苏星晖道:“我也看过一些资料,这东西不难养,本钱要得也不算多。以野猪为例,在山上抓回来野猪,选那壮的公猪,跟家养的母猪交配,生下的小猪跟野猪差不多,然后在盖的猪舍里面圈养,饲料就用山里的青草,地里种的红薯、苞谷什么的,加点别的饲料,再加点添加剂,当然,这些野猪崽子最好是每天放出来跑一段时间,可以在猪舍外面用铁丝网围一块空地,让它们出来跑,这样可以增强它们的野性,让身体更好。当然,具体该怎么养,最好还是找技术人员,最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们指点,一定养得好。” 夏兰笑道:“真不愧是大学生啊,就是有学问,看报纸都能看出名堂来,像我们,看个报纸都能睡着。” 陈宏富皱眉道:“搞特种养殖,县里原来倒是有地方搞过,倒不是养这种野物,就是养长毛兔,可是农民们养了不少,那家卖种兔的公司说是包销的,可是后来他们跑得无影无踪了,农民们养的兔子卖不出去,只能杀了吃肉,从那之后,这些东西再也没人养了,最多就养养猪,养养鸡什么的。” 苏星晖道:“陈书记您是担心这些东西养殖之后的销路是吧?这个倒不用急,县里的几家餐馆肯定都很欢迎,另外,还可以去江城找一下销路,江城这么大的地方,肯定好销。您就想想,这东西连咱们都吃得少,到了江城会不会更稀罕?” 陈宏富见苏星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县里我倒是可以跑跑路子,可是江城我们都是眼前一抹黑,谁能去跑?你能不能先去问一下?” 苏星晖看向了方有财他们:“我当然可以去问,我在江城上了四年学,多少还是认识一些人的,不但可以问销路,还可以找人问养殖技术,不过这还要看方支书他们有没有这个决心搞养殖,他们如果没这个决心搞,我去问了也是白问呐。” 方有财有些犹豫:“要搞养殖当然是好,可是村子里穷得叮当响,拿什么钱来做本钱啊?” 陈宏富道:“听小苏说的,好像也要不了多少钱嘛,就盖猪舍需要钱,人工你们都有,找乡信用社贷几千块钱买些砖就够了。” 苏星晖点头道:“嗯,就盖猪舍、鸡舍啥的要点砖,最多再拉点铁丝网,竹编厂倒连厂房都不需要,各家各户编了之后集中起来就可以了。” 方有财和赵忠福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如果投资不大的话,那还是可以搞的。” 陈宏富也算是个果断的人,他对苏星晖道:“小苏,事不宜迟,明天就是星期六了,你来猛虎岭也二十多天了,还一直没回过家,你明天就回去吧,在家里休息一两天,再去江城问一下情况,如果找到了养殖技术,又有销路的话,就让他们正式开始建养殖场。有财,你们现在也开始做一些准备。” 苏星晖点头道:“行,陈书记,那我明天回去。” 夏兰问道:“小苏,你不是说还可以办竹编厂吗?这次能不能也帮我们问一下竹编产品的销路?” “可以啊,反正都是要去江城的,顺便可以问一下。”苏星晖很痛快的点头道。 夏兰的脸都兴奋得红了,编竹器跟竹编工艺品,野猪沟的妇女个个都是好手,以往,这里的妇女们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因为这里没有多少耕地,山区的山民们也不习惯精耕细作,耕作方式比较粗放,那点地家里的男人们种完全足够了,女人们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带带孩子,有着大量的闲散时间,连带她这个妇女主任都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如果能够把妇女们组织起来编竹编来赚钱,那她该多有成就感啊! 夏兰道:“小苏,那今天我就让人编点竹器和工艺品给你带上,你去江城也好给别人做样品。” 苏星晖点头道:“行,不过都不要编得太大,编一些缩小版的模型最好了,可以多带一些,对了,一定要编得精致一些。” 夏兰欢快的道:“行,我这就去找人编。” 说着,夏兰就跑了出去,赵忠福叫道:“夏兰,你快点,你嫂子的饭都快做好了。” 夏兰远远的答应了一声,方有财摇头道:“夏兰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陈宏富笑道:“这表示她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嘛。” 高大平道:“她能不风风火火吗?要是真把竹编厂办起来,她这个妇女主任以后可有事情干了。” 听到高大平的话里充满了羡慕,赵忠福道:“老高,要是村子里真办起养殖场和竹编厂,你还怕你以后没事情做?” 高大平点头道:“那倒也是。” 几人聊得开心,不一会儿,就十点多钟了,夏兰跑回来道:“我找了几个人,正在编,下午你们走的时候就可以带上了。” 这时,小芹已经开始从厨房里往堂屋里端菜了,在猛虎岭,山民们一般一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就是在十点左右,第二顿就是下午四五点,这在古代是为了节约一顿饭的粮食,当然,现在山民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就算有日子好过一点的,也把这个习惯保留到了现在。 几个男人把八仙桌抬到了屋子中间,坐到了桌旁,赵忠福拿出了一坛自家酿的苞谷酒,先给陈宏富倒上,再给苏星晖倒了一杯,接着给其他人都倒满了,他举杯道:“陈书记,小苏,来,我敬你们一杯,欢迎你们在我家里喝酒啊!” 所有人都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了,就连夏兰都不例外,山里的女人也是有酒量的。 赵忠福指着桌子上的菜道:“快吃菜,屋里婆娘做的,手艺不好莫怪啊!” 陈宏富夹了一筷子野猪肉吃了,他笑道:“有这么好的野味还有什么好说的,小苏,别客气,多吃点啊!” 苏星晖答应一声,夹了一筷子红烧竹鼠肉吃了,山里做野味的方式都比较粗砺,一般都是大块,大碗,看上去没那么精致,可是用山里的松枝、果木做燃料烧出来的野味,充满了山野自然的风味,就算是食欲再差的人,到了这里也一定会胃口大开。 前世的苏星晖在这里吃过不少野味,不过他重生之前,已经好几年没到猛虎岭吃过这原汁原味的野味了,现在再次吃到,他也是颇有感慨。 第一卷 猛虎岭 第七章 心灵手巧的夏竹 方有财笑问道:“怎么样?小苏,咱们这里的野味还不错吧?” 苏星晖点头道:“嗯,这竹鼠肉又鲜又嫩,还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太好吃了,小芹嫂子的手艺也好。” 方有财竖起大拇指道:“小苏果然是会吃的,上次有个县里的干部到我们这里,听说这东西叫竹鼠,他死活不肯吃呢。” 方有财摇着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陈宏富大笑道:“那是他不会吃,咱们多吃点。” 赵忠福点头道:“对,多吃点,今天野味管够。” 小芹的菜还在不停的端上来,红焖野猪肉,爆炒三鲜,炖野猪肚,红烧竹鼠,山药烧野兔,野鸡香菇天麻汤,野木耳炒鸡蛋,还有几种山里的野菜,不一会儿,八仙桌就被摆满了。 陈宏富道:“忠福,够了,让你媳妇来吃饭,别做菜了,都十几个菜了,过年啊?” 赵忠福道:“没什么的,陈书记,这一桌都是山里的野味,不要钱的东西,就连这鸡蛋都是我掏的一窝野鸡蛋炒的,你们是贵客,你和小苏又给我们指了一条致富路,我们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那成啥人了?我媳妇你别管,让她在灶屋里吃就行了。” 陈宏富脸一沉:“那可不行,她忙了一上午了,不上桌可不行,快叫她上桌,我们还得敬她一杯酒,感谢她呢。” 赵忠福这才把小芹叫了过来,给她倒了一杯酒,陈宏富和苏星晖一起站起来向她敬酒,小芹紧张得脸都涨红了:“这怎么当得起?” 陈宏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你辛苦了一上午,我们感谢你是应该的嘛。” 小芹不怎么会说话,见陈宏富这么说,她也只能涨红着脸把酒喝了下去。 不多时,酒过三巡,方有财讶道:“小苏是个大学生,喝酒还蛮爽快的嘛。” 每个人跟苏星晖喝酒,他都是一饮而尽,这里喝酒都是用那种白瓷酒杯,一杯大概八钱,不算小了,可是刚才一阵,他已经喝了五六杯了,这就差不多半斤酒了,他还是脸不变色,这也怪不得方有财惊讶。 苏星晖感觉重生之后自己的身体状态比前世要好多了,他前世久经官场考验,酒量本来就锻炼得很不错,喝个七八两白酒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一世他喝起酒来更是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喝了五六杯酒,都没有那种微醺的感觉,看来,自己的酒量也变大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在基层工作,喝酒爽快的话,很多工作都很好开展的。 苏星晖笑道:“这苞谷酒还蛮好喝的。” 陈宏富点头道:“喝酒爽快是好事啊,有财、忠福,小苏喝酒这么爽快,以后你们在工作上一定得支持他啊!” 几人当然都是凑趣的点头不迭,这小苏学历高,不矫情,能力强,有头脑,性格沉稳,现在陈宏富明显是想要培养他,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的,人家刚刚还指点了他们一条生财之道,他们怎么可能不抬桩? 赵忠福笑道:“小苏,能喝尽管喝,我家这苞谷酒,能喝多少就是多少,没后劲的,只要你当时不醉,肯定不会上头的。” 方有财道:“醉了也不怕,今天就在这里睡,村委会现成的地方,我给你弄床新被子。” 高大平有些猥琐的笑道:“晚上让夏兰找个人给你偎脚。” 夏兰笑了起来:“找个人给小苏偎脚容易得很呢,小苏高高大大的,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哪个姑娘不喜欢?就怕小苏看不上哦。” 苏星晖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匀称,猿臂蜂腰,眉目俊朗,肯定受山里妹子欢迎,山里妹子追求爱情也大胆,夏兰的话虽是开玩笑,可是也是事实。 前世,苏星晖在大学里倒是谈过一个女朋友,不过女朋友不是上俊县人,她的家乡离上俊县好几百公里,她一毕业,她家里人就帮她在家里找好了工作,苏星晖也不可能去女朋友那里工作,于是,两人忍痛分手了。 在猛虎岭的几年,倒也有不少泼辣大胆的山里妹子向苏星晖表示过爱意,她们的热情虽然也让他心动,可是毕竟双方层次相距有点远,从长远来看,不会有太多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也不同意他找一个山里的妹子结婚,于是直到他三十岁左右才结婚。 想起了这些,苏星晖对夏兰道:“夏兰姐可别笑话我,怕是别人看不上我吧。” 夏兰笑道:“那我要是找到看上你的,你要不要?” 这话可让苏星晖没法接,他干脆埋头吃起菜来,装出了一副脸嫩的处男的样子,桌上几人都是快活的大笑了起来,能看到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害羞的样子,让他们感觉很有趣。 吃了几口菜,苏星晖感慨道:“咱们这里的山上可都是宝啊,这些野味野菜太好吃了,好像还有不少野生的中药吧?” 赵忠福道:“宝倒是宝,可就是变不成钱啊,希望你这次去江城,能帮我们找出把这些宝变成钱的法子。” 苏星晖默默的点了点头,前世在猛虎岭呆了几年,他对这里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也希望这一世自己能够帮猛虎岭改变落后的面貌,另外,他也希望通过这些来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这样不也能改变他自己的命运吗?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平均每个人都喝了七八两酒,丁红星至少喝了一斤,就连夏兰都喝了差不多半斤酒,大家都是酒足饭饱。 一吃完饭,夏兰又匆匆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她提了一个布袋子回来,这时,小芹已经将八仙桌收拾干净了,夏兰把布袋子提起来,往桌上一倒,倒出来的全是各种竹编,包括竹器模型和竹编工艺品。 竹器模型包括竹桌、竹椅、竹凳、竹篮、竹簸箕等等,都编得非常小巧精致,只有拳头大小,看上去十分可爱。 而那些竹编工艺品,有鸟兽虫鱼,各种各样的动物编得活灵活现,那鸟像是能飞,那兽像是能跑,那虫像是能跳,那鱼似乎放进水里就能游走。 苏星晖不禁赞叹不已,他指着几只编得最漂亮的鸟兽对夏兰道:“这是谁编的?手真巧,这些东西带到大城市,肯定有人会喜欢的。” 夏兰神秘的道:“想知道是谁编的吧?告诉你,这可是咱们村最心灵手巧,最漂亮的妹子编的,你想不想见见她?” 陈宏富笑道:“你这说得我都想见见她了,你快去把人找来吧!” 夏兰对着门外喊道:“夏竹,快进来吧。” 随着她的喊声,一个身影从门外院墙后面绕出来,进了院门,又走到了堂屋里,这是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妹子,身材高挑,一身朴素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她长发乌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垂在了自己的身前,直到腰间,她有些害羞的低着头,用两只手无意识的玩着自己的发尾。 夏兰道:“这是我堂妹夏竹,十九岁了,没考上大学,待在家里呢,她从小就心灵手巧,什么都会编,想编什么,只要告诉她一个样子,她就能编出来。夏竹,你跟乡政府的陈书记还有小苏干部打个招呼啊!” 夏竹这才抬起头来,这下让陈宏富和苏星晖都是眼前一亮,夏竹跟夏兰长得有五分相似,不过她的脸更接近瓜子脸,比夏兰更秀气,五官也更精致一些,她的身材也比夏兰更高更苗条,果然不愧以竹为名。 姐妹俩站在一起,各有丽色,称得上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在夏兰的介绍下,夏竹先向陈宏富打了个招呼,又对着苏星晖点头道:“小苏干部你好。” 苏星晖能感觉到,夏竹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微笑着点头道:“你就叫我的名字苏星晖就好了,不用叫得那么生分,如果竹编厂真的办起来的话,以后还要经常打交道的。” 夏竹又低下了头,她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不过她的脖子都红了,她的手也又玩起了自己的发尾,她的手真的很灵活,似乎要把自己的发丝都编成一件工艺品一样。 夏兰见夏竹浑身不自在,她对夏竹道:“夏竹,那你先回去吧。” 夏竹如蒙大赦,她转头向外走去,不过在出门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苏星晖的错觉,她又偷偷的看了苏星晖一眼。 等夏竹离开,夏兰笑道:“小苏,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苏星晖只能装糊涂的点头道:“很不错啊,心灵手巧的,编出来的东西太漂亮了。” 夏兰笑道:“就光编的东西漂亮吗?” 苏星晖只能沉默不语了,陈宏富大笑道:“夏兰啊,你就别捉弄小苏了,他毕竟才刚毕业,脸还嫩着呢。” 苏星晖趁机对陈宏富道:“陈书记,那咱们回去吧,明天我就要走了,现在回去我好准备一下。” 陈宏富点头道:“行!” 第一卷 猛虎岭 第八章 想调回来吗? 星期六一大早,苏星晖背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坐上了从猛虎岭到上俊县城的班车,背包里他没有带太多东西,大部分都是从野猪沟带回来的竹编。 猛虎岭到县城的班车很少,每天就只有两趟,早上一趟,下午一趟,正因为这样,所以这趟班车总是很挤,丁红星背着个大背包,生怕那些竹编给挤坏了,他干脆不背了,把背包用一只手举过了头顶,吃力的从过道上乘客们放在那里的杂乱的物品上跨过,挤到了最后一排,坐在了那里仅剩的一个空位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猛虎岭的气候凉爽,可是现在毕竟也到了八月,车厢里十分闷热,不少男乘客还在抽烟,有些乘客还带了鸡鸭之类的活禽,再加上乘客们身上的体味,车厢里那股味道就别提了,又是十分嘈杂,人们的说话声、鸡鸭的叫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苏星晖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不过他的适应力还是很强的,身体素质也好,因此很快他就适应了。 等班车开动之后,车厢里猛地冲进了一股清凉的风,一下子赶走了闷热,也赶走了那股强烈的异味,让人舒服得多了,可是车一开动,又颠簸得厉害,猛虎岭到县城的路只是双车道四级公路,运行了多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县里也没那么多资金来修路,因此,要坐这趟车,只能忍受奇慢无比的速度,还有强烈的颠簸,这趟车要到县城,虽然只有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可是至少要走一个多小时。 苏星晖想着,这条路就是制约猛虎岭发展的最大瓶颈,要是路不修好,猛虎岭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得想个法子把这条路修好,或者是重新修一条路,不过修一条路谈何容易?上俊县财政收入并不高,要修一条三十公里的四级公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据他所知,前世县里是在十年之后才重新修了一条县城到猛虎岭的公路。 班车走了十多分钟,到了王家铺,有人上下,上的比下的多,苏星晖看到一个抱孩子的妇女站在那里,也没人给她让个座,他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自己站在了过道里。 就这样,苏星晖在颠簸的班车上站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 一下车,苏星晖便感觉到天气热了起来,县城的海拔比猛虎岭低多了,又背靠着长江,一到夏天就闷热得不行。他背上背包,直奔自己家里而去,他的父亲苏文军是县人民医院的内科医生,因此,他家就住在人民医院的宿舍楼,车站离他家也就一公里左右,走路快一点几分钟就到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苏星晖便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星晖,星晖!”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张成,他一下子乐了,这次回来他正想找张成呢。 张成的父亲张开山是县里的副县长,张成高中时跟苏星晖的关系非常好,不过他高考的时候成绩一般,只上了地区的财税学校,是个中专,三年学制,去年毕业之后进了县财政局工作。 苏星晖确定分到猛虎岭之后,直接就去报到了,这么多天也没回来,因此张成见到他回来了还是挺开心的。 张成在苏星晖身后加紧脚步,几步就走了过来,亲热的搭住了苏星晖的肩膀,拉着他走到了一片树荫下,对苏星晖道:“星晖,好久没见了。听说你去了猛虎岭,怎么去了那么个鬼地方?你这江城大学中文系的大才子,去哪里工作不行啊?” 苏星晖当然不能跟张成说自己是被人坑了,他对张成道:“到哪里都是工作嘛,我觉得猛虎岭挺好的。” 张成挤眉弄眼的道:“哪里好?我可听说猛虎岭出美女,是不是被美女勾住了?” 苏星晖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他对张成道:“你是不是看中了猛虎岭的美女?那你干脆也调到猛虎岭去啊?咱兄弟俩正好又到一块儿了。” 大热的天,张成打了个寒噤道:“得了,你饶了我吧,去年我跟我们股长去过一回猛虎岭,差点没把我的屁股给颠破。星晖,不是我说你,你毕业了留在江城多好,再不行回来之后跟我说一声,我让我爸帮你打个招呼,你至少也能留在县里,怎么也比去猛虎岭强啊!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去跟我爸说一声吧,让他帮忙把你调回县里来。” 苏星晖心中感动,张成一直对他很不错,前世他就打算让他爸把苏星晖从猛虎岭调回来,不过那时候苏星晖还是一腔热血,想要留在艰苦的地方干一番事业,结果后来他想要调回县城的时候,张开山却已经调到地区去工作了,而且是平调,只当了一个地区环保局的副局长,没什么实权,对于苏星晖的事情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了。 这一世,苏星晖已经知道,张开山在县里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挺受排挤的,他不想给张开山添麻烦,另外,他现在在猛虎岭已经比较得陈宏富的信任,手上有事情可做了,他也不觉得呆在猛虎岭没有前途了,因此,他暂时不打算调回县里来。 他笑着对张成道:“算了,还是不麻烦你了,我答应了去猛虎岭,要是这么快就要求调回县里,会被别人笑话的,我先在那里呆着吧。” 张成道:“你可别跟我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苏星晖摇头道:“我这真不是客气。” 张成这才点了点头道:“行,那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要调回来了,就跟我说一声。” 苏星晖笑道:“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跟你说。对了,你这时候不上班吗?怎么在外面晃?” 张成道:“你还说我呢,我是局里派我去县政府办事的,你怎么星期六就回了?” 苏星晖道:“我好久没回了嘛,这次陈书记派我去江城办事,顺便让我在家休息一两天。” “去江城办事?”张成有些疑惑:“你们乡里能到江城办什么事情?” 苏星晖简明扼要的把自己去江城的原因告诉了张成,张成点头道:“你的点子听起来不错,那希望你一切顺利了。” 苏星晖道:“那晚上没事一起聚一下?” 张成道:“行啊,要不然我再叫一些在县里上班的同学,一起聚一下,就当是同学聚会了?” 苏星晖点头道:“嗯,我也好久没跟县里的同学见面了,那你去约吧,晚上我请客。” 张成摇头道:“算了吧,你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吧?还是我来请客吧,我好歹上了一年班了,手头怎么也比你宽裕点。” 苏星晖不禁有些赧然,他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五十多,今天刚好是八月一日,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他还是来上班之前家里给了他一百块钱,在乡政府交了伙食费,买了些生活用品,再加上今天的车费,也就剩下三十多块钱了,不过来之前陈宏富让他在财政所预支了五百块钱,用做去江城的花费,回去之后再凭票报销,这笔钱是肯定不能动的,他还真没钱请客,总不能找家里要钱吧? 想到这里,苏星晖对张成道:“行,那今天就你请客吧,下次我发了工资再请你。” 张成看了看手表道:“行,那下午下班我去你家找你。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办事了。” 苏星晖答应一声,张成便匆匆走向了县政府,县政府大院座落在文庙山上,县委县政府都在这个大院里,大院面积相当大,差不多包括了整座文庙山,环境也相当不错,院里的建筑都是绿树环绕,鸟语花香的,因此,县领导们也都住在这座大院里,这确实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县人民医院就在文庙山脚下,离县政府大院不过一街之隔,苏星晖先去了医院内科,他父亲苏文军正在上班,正拿着听诊器在听一位患者的胸音呢,看到苏星晖,他点了点头,示意苏星晖等一下,他听完了胸音,又看了看患者的舌苔,开了张检查单,让患者去检查,然后才问苏星晖:“你回来休息的?” 苏星晖点头道:“是的,回来休息,另外单位派我有点事情。” 苏文军道:“那你先回去吧。” 苏星晖说:“那我就回去把饭做好,中午你们下班就直接回家吃饭了。” 由于苏星晖的父亲母亲都是要上班的人,工作都比较忙,所以苏星晖从小就学会了做饭,苏文军听了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星晖回家之后看了看冰箱里,倒是有一些现成的菜,母亲郭素华是一位工厂的财务科长,工作忙,没时间天天买菜,所以就一次买几天的菜,都放到冰箱里,苏星晖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动作麻利的开始做起饭来,到十二点,他就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等着父母回家了。 第一卷 猛虎岭 第九章 同学聚会 十二点过了十来分钟,苏文军和郭素华便先后回来了,他们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不过苏星晖记忆里的他们都已经是古稀老人,老态龙钟,现在他看到了还在中年的父母,心中不免有一些感慨。 郭素华一见苏星晖,眉开眼笑的道:“星晖回来了啊,今天才星期六,怎么就放假了?” 苏星晖道:“我们陈书记让我去江城办点事情,顺便让我回来休息两天,他说我也这么久没回来了。” 郭素华道:“是啊,你都三个礼拜没回来了,我都记着呢。” 苏文军严肃的道:“星晖还要工作呢,怎么能总回来呢?一个月回来一两回就行了。” 郭素华皱眉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星晖去什么猛虎岭,老苏你也认识不少人,怎么就不能把他留在县城?弄得他回来一趟都不容易,也不知道在猛虎岭吃没吃苦。” 郭素华仔细打量了一下苏星晖,这才点头道:“看上去倒是还没瘦,不过老苏啊,你去找找人把星晖调回来吧。” 苏文军的眉头紧皱:“怎么能为这种事去找人呢?那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郭素华眼睛一瞪道:“就你有觉悟啊!儿子受苦你不心疼啊?” 苏星晖见不是头,连忙打岔道:“快吃饭吧,要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其实这么热的天,饭菜怎么可能怕凉?不过苏文军和郭素华还是听了苏星晖的话,坐到了饭桌旁。 看着饭桌上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郭素华高兴的道:“星晖啊,你在外面上了几年学,好像菜都烧得好些了,我来尝尝,嗯,好吃,你这手艺都超过我了啊!” 苏文军也吃了一口菜,吃得连连点头,显然很认同妻子的话。 苏星晖道:“妈,好吃您就多吃点。其实啊,我在猛虎岭干得挺好的,生活上也挺好的,您就别担心我了,现在领导也挺器重我的。” 郭素华点头道:“那就好。” 苏文军停住了筷子问道:“对了,你们陈书记要你去江城办什么事?” 苏星晖将自己这次去江城要办的事情告诉了父母,郭素华讶道:“你在江城还有这种路子吗?” 苏星晖点头道:“我在那里呆了四年呢,有些同学家里还是有路子的。” 苏文军道:“你的思路是不错的,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办成,对农民是很有好处的,能够增加他们的收入。你可以去你姑父家一趟,你二表哥是贩鱼的,跟不少餐馆有关系,他应该是有路子的。” 苏星晖的姑父就是苏文军的姐夫余茂德,苏文军是江城人,六十年代就到上俊县来工作了,不过两家的联系还是挺紧密的,苏星晖小时候在放暑假的时候经常去姑父家住一段时间,余茂德是个老中医,苏文军当初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在余茂德家住过几年,苏文军学医就是受了他的影响,他又有一身功夫,余茂德的大儿子余高平更是当地有名的功夫把式,苏星晖也向余茂德学了一些医术和功夫。 余茂德有三儿两女,二儿子余高山现在在贩鱼,算是比较早的那批个体户了,他的三儿子余高峰倒是子承父业,现在跟着余茂德在坐堂行医。 苏星晖点头道:“这次我去江城,就打算找我二表哥呢。” 苏文军道:“行,好好干!” 苏星晖道:“对了,爸,妈,我下午不在家里吃饭,有同学聚会。” 苏文军和郭素华都点头答应了,郭素华还去掏自己的钱包道:“星晖,你的钱用完了吧?来,再给点钱你,同学聚会怎么也得用钱吧。” 苏星晖连忙摆手道:“不用了,妈,今天说好了,有人请客,再说我也快发工资了,以后都不用找您要钱了。” 郭素华道:“真不要钱了?” 苏星晖连忙点头,郭素华感慨道:“看来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啊。” 苏星晖在心里说道,儿子当然真的长大了,前世儿子不争气,让你们操心了,这一世儿子再也不会让你们那么操心了,儿子会成为你们的骄傲的。 下午,父母都去上班之后,苏星晖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了一下自己年轻时的物件,由于时间太久远,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些什么东西了。 他翻箱倒柜的找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箱子柜子里最多的就是小时候的一些收藏品,比如邮票、火花、烟盒之类的,还有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至少有几百本,装了满满一柜子,其中有全套的《西游记》和《三国演义》,《水浒传》也不少,他记得这都是他小时候用自己的零花钱还有捡废品卖的钱一本一本的买回来的,当时集齐全套的时候可高兴了,可惜好多东西都在后来老房子拆迁的时候失落了。 说起来,这些东西在十几二十年后都是宝贝啊,都挺值钱的,以后可得把它们看紧点,不能扔了。 下午四点刚过,张成就来了,他手上还提着一个袋子,苏星晖道:“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成无所谓的道:“嗨,机关里上班不就那么回事?一般下午都这样,大家都走得特别早,有些人下午干脆就不去呢。我这还算是走得晚的了,走吧,去人民饭店。” 张成说的话倒是很实在,这种情况苏星晖当然也很清楚,他知道,这种情况暂时不是他能改变的,也不是张成能够改变的,因此,他没有多说什么,就跟张成出去了。 张成在路上还兴致勃勃的说,他把在县城的高中同学基本上都通知到了,估计来的人会不少,他在家里拿了几瓶茅台,今天要好好喝一顿。 其实,苏星晖知道,他们高三四班六十多个同学里面,考上中专和大学的有三十多个,这个升学率相当高了,他们上的上俊高中是省重点高中呢,这三十多个同学绝大部分都没回县城工作,现在家里有点办法的,谁不想让他们在大一点的城市工作呢? 剩下的三十来个同学,有一部分是在下面的乡镇工作的,因此,今天晚上的同学聚会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来,当然,如果能来二三十人,也就不算少了。 到了人民饭店,张成跟服务员说了一声,服务员便把他和苏星晖带进了一个大包厢,这个包厢可以放下两张大餐桌,三十多个人一起吃饭也不会觉得挤,张成便跟苏星晖一起在这里等其他人了。 苏星晖道:“张成,这么大个包厢,你今天打算请多少人啊?得花不少钱吧?” 张成一摆手道:“别担心钱,反正我的工资我一个人花,家里也用不着我交钱。再说了,咱们财政局福利可不错,今天最多也就花个两三百吧,算不了什么。” 苏星晖点了点头,财政局的福利当然是不错了,他也确实用不着为张成担心。 接下来,张成又跟苏星晖说起了在县城的那些同学的近况,谁在什么单位上班,谁跟谁谈恋爱了,他都门儿清,苏星晖问他谈没谈恋爱,他摇头说还早,要再玩上几年。 苏星晖倒是知道,张成是三年之后结的婚,他的妻子是实验小学的一个老师,比他们小几岁,现在两人应该还不认识。 两人正聊着天,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这正是张成说的班上谈恋爱的一对同学,男生叫吴元生,女生叫罗小梅,都毕业于地区师范,现在又都在城关中学教书。 吴元生一见苏星晖,便笑道:“星晖,好久没见你了。” 苏星晖站了起来,跟他拥抱了一下道:“元生,你挺有本事啊,把咱班的一朵花都摘到手了。” 罗小梅啐道:“苏星晖,怎么读了几年大学变得油腔滑调了?” 苏星晖哈哈一笑道:“什么时候办婚礼?我好喝喜酒啊!” 吴元生道:“还早呢,估计要到明年了。” 苏星晖道:“那+到时候一定通知我。” 没两分钟,许小光、吴军一起来了,他们两个都是苏星晖的死党,高考时都没考上大学,不过许小光是个“富二代”,他爸许海民是上俊县第一批搞建筑的老板,现在自己有个建筑公司,也算是颇有资产,因此,许小光高中毕业之后就进了许海民的建筑公司给他帮忙,倒是不愁工作。 吴军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在上俊县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了,在上俊县很有声望,他们另外两个儿子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就这个小儿子没考上大学,而且不肯复读,他们为了这个小儿子的工作,操了不少心,求了不少人,让吴军进了公安局,他现在在治安大队当民警。 这两个死党来了,跟苏星晖自然也有一番亲热,许小光进社会四年了,比原来成熟多了,他跟苏星晖拥抱了一下道:“大才子,今天可得好好喝几杯,我可是带了几瓶五粮液来了。” 吴军也微笑着跟苏星晖轻轻拥抱了一下,他的性格比较内敛,到现在都还没变。 第一卷 猛虎岭 第十章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当苏星晖跟两个死党寒暄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女孩子,一看到她,包厢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女孩子中等身高,身材苗条,五官秀丽,一头清汤挂面的乌黑长发整齐的垂在脑后,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显得十分沉静,可谓人淡如菊,她一进门就站在了那里,不转眼珠子的盯着苏星晖。 大家的眼神都转向了苏星晖,苏星晖却一点儿都没有尴尬的神色,他向那个女孩子伸出了右手道:“薛琴,你好,好久不见了。” 薛琴的眼中一丝哀怨一闪即逝,不过她马上就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她伸出手,轻轻的跟苏星晖握了一下手道:“苏星晖,你好!” 在高中的时候,苏星晖和薛琴有过一段,确切的说,是薛琴喜欢苏星晖,她的成绩平常,有一段时间跟苏星晖同桌,她经常向苏星晖请教问题,苏星晖也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两人一度走得很近,曾经大家都觉得他们俩是一对,可是实际上苏星晖对薛琴并没有太多感觉,薛琴高考的时候落榜了,她父亲是人事局副局长,她进了税务局工作,而苏星晖去了江城读大学,这之后两人更是渐行渐远。 如果是前世,苏星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薛琴,肯定还是会有一些不自在的,重生之后的他,虽然心中还是有一些涟漪,可是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薛琴来了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来了差不多三十个同学,这些同学现在都走入社会了,有的在各个机关工作,有的在学校里教书,有的在工厂里当工人,当然,也有许小光这样在自己家的公司做事的,高中毕业已经四年,大家际遇各有不同,有的志得意满,有的却是郁郁不得志,有的在工厂里当工人的更是缩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卑微的微笑。 看到仅仅过了四年,当初那些看似亲密无间的同学就有了这样大的差距,或者说是隔膜,苏星晖十分感慨。 其实,有些同学在苏星晖的记忆中已经淡忘了,毕竟他重生的那一年离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也正好趁今天的同学聚会把这些同学重新认识了一回。 张成让服务员把他事先订好的两桌菜上上来,又要了两箱啤酒,白酒倒是不需要了,张成带了四瓶茅台,许小光带了四瓶五粮液,有这八瓶酒,应该够了,因为男同学只有十四个,有几个还是喝啤酒的。 几杯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哪怕四年的时光让大家的身份地位有了差距,可是在这一刻,大家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八八届高三四班的同学。 由于今天这场同学聚会的起因是为了给苏星晖接风,所以给他敬酒的人不少,幸好人民饭店的酒杯比较小,也就三钱,这个时代还不时兴十几年之后用大杯子喝酒的习惯,这让苏星晖还不至于一下子喝得太多。 连着喝了几杯,苏星晖连忙吃了一口菜,这时,薛琴给自己倒了一杯茅台,她站起来盯着苏星晖道:“苏星晖,我也敬你一杯。” 苏星晖苦笑了一下,也站起身来道:“这一杯我跟你喝,不过你别喝白酒,你喝点饮料就行了。” 薛琴紧盯着苏星晖道:“没关系,我喝这点酒还没事。” 苏星晖只能跟薛琴喝了一杯,这杯喝完,薛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再来一杯吧。” 苏星晖只能又跟她喝了一杯,没想到薛琴第三次倒满了酒杯,还要再喝一杯。 苏星晖见薛琴情绪似乎有些不稳,他向坐在薛琴身边的罗小梅使了个眼色,罗小梅拉了拉薛琴的衣袖道:“薛琴,你别喝了。” 薛琴道:“我喝了这一杯就不喝了。” 看着薛琴执拗的眼神,苏星晖只好又倒了一杯,跟她喝了,罗小梅连忙将薛琴拉得坐了下来,薛琴倒也没再坚持着要跟苏星晖喝酒,苏星晖这才放下心来,今天是同学聚会,他不希望为这事闹得不愉快。 前世,他在猛虎岭呆了几年,跟薛琴没有太多交集,薛琴也就在家人的安排下结婚了,因此两人之间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没想到重生之后来了这么一场同学聚会,倒是让薛琴勾起了一些哀怨。 其实苏星晖倒是问心无愧,他在学校的时候对薛琴总是坦坦荡荡的,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别的意思,那纯粹是薛琴单方面的意思而已,他对薛琴并没有什么亏欠。 不过,在深心里苏星晖倒是为薛琴的蜕变感到有些惊艳,当初在高中的时候,薛琴可没这么漂亮,那时候她瘦瘦小小的,头发微带枯黄,扎成两个小辫儿,眉眼都没长开,总是有些怯怯的样子,成绩也不出众,性格也很内向,不怎么说话,苏星晖对她没有感觉也是正常的,可是今天一见,薛琴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今天刚见薛琴的时候,苏星晖也是使劲从记忆中搜索了一番,才把她给认出来。 一个念头从苏星晖脑中一闪而过,如果薛琴高中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薛琴的这个小插曲让席间的气氛稍稍有些沉闷了一些,不过在张成、许小光几人的努力下,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了,有几个女生都喝起了酒,那八瓶白酒喝完了,两箱啤酒喝完之后又叫了一箱,直到苏星晖叫停,这才作罢,不过许小光又叫道:“走,我请大家唱歌去,谁都不许不去啊!谁不去我跟谁急!” 看到许小光有些喝多了的样子,苏星晖本来说就不去唱歌了,不过张成几人纷纷叫好,说去唱歌,他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好答应去唱歌。 有些同学喝得有点过量想要回家休息,有些同学不想去唱歌,有些女生不能回家晚了,最后,去唱歌的人只有十三个,其中就包括苏星晖的几个死党,还有吴元生、罗小梅,薛琴和另外几个女生也去了。 九十年代初期,卡拉OK刚刚在上俊县城兴起,整个县城也就几家,许小光带大家去了他经常去的一家卡拉OK歌厅,也是目前档次最高的一家,名字还挺洋气,名叫梦巴黎歌厅,说档次高,跟后来的歌厅还是不能比的,透着一股俗气,不过在这个时代,也就只能这样了。 歌厅的老板娘都认识许小光了,一见他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她连忙扭动着硕大的臀部走向许小光道:“许老板带朋友来唱歌啊!” 许小光豪爽的打了个响指道:“是啊,安排一个最大的包厢,多上点啤酒、饮料、零食、果盘。” 老板娘嘴都合不拢了,她连连答应,吩咐服务员准备酒水、零食,又亲自带许小光这些人来到了一个大包厢,殷勤的打开了空调,对许小光道:“许老板玩好啊!”便出去了,现场有女生在,她自然不会多在这里碍眼。 酒水、零食很快上来了,许小光道:“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这时代可没有后来那种电脑点歌,想唱歌还要拿着歌单选好之后到吧台去点,麻烦得很,所以大家要把每个人点的歌名写在一张纸上,一起拿到吧台,让他们按顺序放,要不然,一首一首点的话,点歌的人也麻烦,唱歌的人也难得等。 苏星晖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大家让他执笔,他们把点的歌报给他,轮到薛琴点歌的时候,她用热辣辣的眼神看着苏星晖道:“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苏星晖只当没有听懂薛琴的意思,他在纸上写下了《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不过他心中苦笑,都没有爱过,何谈依然? 薛琴问苏星晖道:“你唱什么歌?” 苏星晖唱歌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个时候他还真不能胡乱点首歌,要是让薛琴误会了就不好了,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了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薛琴探过头来看了看苏星晖写的歌名,看到是这首歌,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失望之色。 第一轮歌单写好送到吧台了,由于人多,因此一人唱一首也花了一个小时,不过大家喝啤酒、饮料,吃零食、水果,倒也并不会无聊。 薛琴一直有些落落寡欢,唱了那一首歌之后,等苏星晖唱完,她就说要回家,怎么劝也劝不住,见她执意要走,大家也明白她的心情,不过现在也快九点了,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送她回去这个任务也只能落到苏星晖头上了。 苏星晖默默的跟着薛琴出了门,一路无语,向人事局的宿舍走去。 走到半路,薛琴问道:“你怎么分到猛虎岭了?想不想调回来?想调回来我让我爸帮你找人说说。” 苏星晖摇头道:“谢谢你,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来。” “你总是这么冷静吗?” 苏星晖只能是一言不发。 “我到了!”薛琴快步走上了回家的楼道,苏星晖可以看到她的肩膀似乎在抽动,他默默的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左右,直到看到薛琴的窗口透出灯光,这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