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1章 凄厉的惨叫   “啊---”   撕心裂肺一样的大叫,蓦地划破长空,撕碎了夜的宁静,直钻入慕容寒枝耳朵里,刚刚进入睡梦中的她猛地打个哆嗦,“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又是吓死人的惨叫,到底是谁……”   她瑟缩着,抱紧了双膝,冷汗如雨下,脸色已煞白。自从来到掖庭浣衣局,她已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惨叫声惊醒,而后就再难以入睡。   还好,与她同房的另外两个婢女,一个刚刚调往他处,另一个得某妃欢心,脱离了浣衣局这苦海,只剩她一人犹自苦苦挣扎。   所以,就算再无助,她的脆弱也不会落到别人眼里去,有的时候,这就是人赖以支撑下去的自尊。   “啊---我受不了---让我死----让我死---”   时断是续的声音继续传来,嘶哑而颤抖,听不出男女,分不清年纪,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这声音已扭曲到极致。   少倾,浣衣局各处房中一阵骚动,不过很显然的,他们已经习惯,不多时就平静下去。   慕容寒枝侧耳听了一阵,照例的,惨叫声到后来变做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听得人透不过气来。   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她)连死的心都有?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轻抬袖擦去额角的冷汗,穿上衣服,悄悄出了门。   月华如水,烛火摇曳,阵阵凉风吹来,平添几许寒意,只着薄衣的人儿顺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直走到桥上去。   可很奇怪的,那声音突然消失了,刚刚躁动的夜陡然变得无比宁静,好像那惨叫声从来没有过一样。   “人呢?”   慕容寒枝不自禁地打个哆嗦,桥下泛着微波的水面映出她如玉的容颜和婀娜的身段来,水中鱼儿似乎自惭形秽般,“哧”一下,钻进水底去了。   她腰身盈盈一握,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凝视着随风荡起圈圈涟漪的湖面,粉嫩的双唇微启,淡吐芬芳,惆怅无限。   这张脸,倾国倾城,灵动晶莹,虽嫌稍稍苍白了些,却一样动人心魄;   十七岁本应是人生好年华,为何她的眼眸中却满是沧桑与落寞,仿佛已经看透人世,历经生死?   “管别人做什么呢,我不是一样,自身难保。”   她自嘲地苦笑,再抬起眼来时,眼底已是一片不甘的平静。   深宫内院锁得住她消瘦的女儿身,却锁不住她一颗玲珑女儿心,因为饱尝被禁足的痛苦,所以更不断忆起,且无限向往宫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曾是怎样快乐、怎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她如今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付出一切也不可能再得到的幸福!   现在呢,除了回忆,一切都不再属于她。   四周越发的静了,她匆匆看一眼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阵寒意袭来,她掩了掩衣襟,飞也似地奔回房中去。   不管是谁,且由他(她)。   不多时,天已亮了,浣衣局的女奴们纷纷揉着醒忪的睡眼起身,开始洗那永远都洗不完的衣服。   在所有人中,慕容寒枝是最沉默的一个,因为她来的时间最短,所以要做的活就最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在哪里,人总是会欺生,偏偏慕容寒枝又比她们长得都美,人的妒忌心一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慕容寒枝看上去很疲惫,不时打个呵欠,眼泪都要流下来。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女奴拿胳膊肘顶了顶她,没好气地问一句,“寒枝,你要找不痛快是不是?在楼嬷嬷面前也敢躲懒,快点洗啦!”   她叫临镜,是慕容寒枝入宫后结识的、唯一的朋友,虽然她说起话来总是冷嘲热讽的,心肠却好,对人的关心却不是假装的。   冷漠、孤僻如慕容寒枝,还能有一个关心她、而她又肯让她关心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我哪敢,临镜,昨晚你有没有听到惨叫声?”慕容寒枝回顶她一下,压低了声音问。   当然了,话是这么问,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她们怎可能听不到。   果然,临镜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匆匆环视众人一圈,没发现有异常,这才回过脸来怒瞪着慕容寒枝,“什么惨叫声?我不知道啦,你不管闲事,洗衣服!”   慕容寒枝笑笑,不再多问。她所料没错,这惨叫声肯定预示着什么,看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事情绝不会简单。   至于内情如何,一时半会的,恐怕没处看去。   “笑,笑个屁!”管事楼嬷嬷长得凶神恶煞,最看不惯慕容寒枝对一切的冷漠和漠视,更看不惯她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提起一篮衣服,“哗啦”倒进她盆里,“把这些都洗出来,否则不准吃饭!”   一个月来,慕容寒枝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做的活儿比她们多一倍,吃的饭却比她们少一半。   纵使是铁打的人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何况身体一向柔弱的她。   但,她仍是抿紧了唇,淡然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临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强忍着没有说什么。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别人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不然,也只是连累别人而已。   “贱婢,自以为是些什么,呸!”楼嬷嬷咬着牙骂,满眼不屑,“你老子背叛了皇上,你还能傲气到哪里去?!”   慕容寒枝手上一僵,咬紧了牙,抬头看她。   一个月前,她的父亲慕容落,就是孤竹国圣上亲封的汝南王起兵造反,以兵败被杀告终,她和妹妹慕容寒叶、弟弟慕容寒粼,不可避免的,就做为罪人被没入宫中,终身为奴,以赎此罪。   父亲的反叛事先并没有问过她,所以,她很无辜。   但没人会在意她的无辜,对于所有加诸于她的羞辱和折磨,她只有承受。   “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了我吗?!”楼嬷嬷总算找到发泄的借口,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我叫你倔!”   在这里,她楼嬷嬷就是听,她说的话没人敢不听,她要打的人,就一定要打到。否则,就是有人想要挨板子了。   可这回她偏偏就打空了,因为慕容寒枝头一侧,躲了过去。   “你敢躲!?”楼嬷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老腰,更是闪了面子,登时就怒了,“贱婢,你想造反吗?!”   看来,背叛者骨子里都是不安份的,慕容寒枝是他的种,也好不到哪去,偏偏又长了一张足以狐媚人的脸,早晚是个祸水!   “我没有做错事,你凭什么打我?”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低下头去洗衣。   人越是要欺她,她越不会求饶,越会抗争到底。不是不怕疼,而是不能给他们轻贱她的理由。   她是罪臣之女没错,但不是说她也有罪,活该遭人践踏。    全部章节 第2章 倔强罪婢      “你----”楼嬷嬷气到浑身颤抖,却当真打不下去手。因为慕容寒枝虽然身份卑微,却不知怎么的,得太子另眼相看。   每次去东宫送浆洗好的衣服,太子都要指名要慕容寒枝,他们心里可都犯着嘀咕:   莫不是太子瞧上了她的花容月貌,要带她飞上枝头做凤凰吗---如果慕容寒枝消受得了醋劲十足的太子妃的话。   眼看着这一主一仆又要不死不休,旁边女奴们个个欢喜,神采飞扬,就盼着慕容寒枝吃尽苦头才好。   “楼嬷嬷,别跟她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有什么值,”临镜暗里咬牙,面上却笑着过来打圆场,使个眼色给慕容寒枝,要她住嘴,“刚刚东宫不是过来催,要寒枝把衣服送过去吗,别耽搁了才好。”   又是东宫?就是说,她又要去见太子吗?   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咬紧了唇:她不想见太子,因为她恨他。   因为,是太子领兵镇压了父亲的反叛,并亲手杀了他,换句话说,她跟太子之间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父亲反了君王,纵有千般不对,却始终是她父亲,唯一的父亲。此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可太子明知道她对他的仇恨,却仍指名要她送衣,他的心思她不难猜到。不过,没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被这贱婢一气,我都忘了,”楼嬷嬷不耐烦地瞪回去,气恨恨地,“贱婢,快把衣服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若有差池,自己看着办!”   慕容寒枝双手还浸在冷水中,怔怔发呆,动也不动。   又要摆驾子吗?   楼嬷嬷才要熄下去的火登时蹿起三丈高,直着脖了骂,“贱婢,你想死是不是?!还不快去,等着八抬大轿来抬你啊?!”   慕容寒枝回神,冷冷应一句,“我不想去,你换别人---”   “大胆!”   楼嬷嬷火了,一抬手,“啪”一声响,结结实实甩了慕容寒枝一个耳光,这下可算是打着了。   “哦---”   猝不及防之下,慕容寒枝身子一下歪到一边,如果不是临镜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早已摔跌到地上去。   临镜恨恨地,就差掐住慕容寒枝的脖子,让她长长记性:明知道不听话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吃亏,她还强硬些什么。   “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吗?”楼嬷嬷叉腰立眉,活像个母夜叉,“我告诉你,太子殿下要你送衣,那是看得起你,你再不识好歹,我就扒你一层皮,看你哪样好受!”   这话说的,忒也恶毒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依着她对这些女奴们的凶狠,这话也不是白吓人的。   慕容寒枝嘴角已流下血来,神情倒是依旧平静,反倒是临镜暗暗吃惊,怕楼嬷嬷会真的乱来。   “贱婢,我可告诉你,东宫的人指名要你送,你不去就是不遵太子懿旨,要得罪了太子,谁吃罪得起?!”   别看玉嬷嬷嘴上骂得凶,心里同样琢磨不透太子的用意,更不敢真的对她下狠手。   不过,她这话显然说着了,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前立刻浮现出妹妹和弟弟那哭泣着的、惊恐无助的脸来,她立刻就软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这就送过去,嬷嬷息怒。”   一个人如果不但不能保护自己,还动不动就连累到别人,那就不要逞强。   更何况,弟弟妹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要自己死了,只能怪他们命不济,可如果是因为受了她的连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她拿什么脸面去见父母双亲?   自打入宫,他们姐弟三人就被分在不同的地方服苦役,她还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更不知他们是否安康,这份煎熬有谁知?   “寒叶,寒粼……”   慕容寒枝苦笑着,提着那篮很重很重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往东宫而去。   塞外诸国之中,孤竹国疆域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强势的,而只是一方小国而已。   不过,好在圣上孤竹烈虽然脾气有点儿暴躁,却是治国有方,恩威并施,因而孤竹国还算得上是兵强马半,国泰民安,以至于塞外大国古井国虽四处征讨,一时还不曾把主意打到孤竹国这里来。   虽说慕容寒枝入宫已有月余,可每次行走于宫中各处之时,仍不免时时被它的匠心独具、错落有致、清新雅韵所折服。   且不说宫中各处的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无一处不让人心旷神怡,光是脚下这一条条以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称得上别具一格,相信即使放眼塞外诸国,也少有与之相同或类似之处吧?   再加上宫中奇景无数,佳山怪石随处可见,即使到了隆冬时节,依然可见一片郁郁葱笼,春意盎然。   不管宫中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至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是没有任何罪过的。   “再好又怎样,毕竟是人家的地方。”   慕容寒枝轻语呢喃,眼神有刹那的失落。   因为是戴罪之身,她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裳,一头乌云秀发也只是随意梳于脑后,没有戴任何钗环,脸上也未施任何脂粉。   但饶是如此,她无与伦比的美还是无声地透出来,引得过往侍卫婢女都情不自禁地观望,或羡慕,或赞叹,不一而足。   “快看,那个不就是汝南王的女儿吗?果然好相貌!”   几名婢女肆无忌惮地议论着,指指点点,拿慕容寒枝当玩物是怎么的。   “本来就是!你难道没听过吗,汝南王的两个女儿都是人间绝色,只可惜呀……”   只可惜红颜薄命,“叛臣之女”的罪名压下来,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有什么可惜,太子瞧上她啦,你们不知道吗……”   “嘘……别多说话……”   说到太子,她们几个的声音低了下去,自然是不想多生事。   不过,太子对慕容寒枝有意,倒成了人人都知道的事,而唯一明白个中内情的人,就只有慕容寒枝自己而已。   太子瞧上的,只是她的美而已,不会真心喜欢她的。   她无声冷笑,昂着头,一路进了东宫大门。    全部章节 第3章 太子青睐   东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安静之处,因为当今太子孤竹无虞不喜吵闹,婢仆们自然不敢随意大声喧哗。   而在东宫之内,太子对任何婢仆都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谁不信,谁试试。   “启禀太子殿下,浣衣局慕容姑娘送衣服过来了。”   侍女娉婷低着头走进,轻声禀告,眉梢眼角尽是近乎谄媚地笑。   跟在太子身边时间长了,她早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几次三番下来,看出太子对慕容寒枝态度相当不一般,不知何时她已改口,尊称慕容寒枝一声“慕容姑娘”。   “是吗?”正闭目养神的太子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却森寒,淡然一笑,“叫她进来。”   太子很年轻,相当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却已做了整整十年的太子,当得极为不耐烦。   不过还好,自打去年开始,圣上就生了病,且越来越重,现在更是不怎么上朝,他离那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别看太子领兵打仗还算是高手,生得却很是俊俏,唇红齿白,眼睛很大,双眉很黑,是个十足的美貌少年郎。   而他之所以被立为孤竹国太子,不是因为在所有皇子之中他最有才华,最得圣上宠爱,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如此而已。   事实上,这些年来,圣上已渐渐不满太子的狠辣和急功近利,这一点朝野上下心里也相当有数。   “是,太子殿下。”   娉婷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却悬着一颗心,醋劲冲天的太子妃如今就在东宫之中,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她算不算是太子宠幸其他女人的帮凶?   而且她很清楚,太子妃对慕容寒枝没有半点好感,等下要真撞上了,绝对有好看的。   少顷,慕容寒枝提着篮子走了进来,低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奴婢送衣服过来,请太子殿下过目,如果没有其他事,奴婢先行告退。”   话一说完,她把篮子放下,转身就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太子之间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得说。   “站住,”太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托着下巴,很秀气的样子,“本宫准你走了吗?”   每次慕容寒枝来东宫,说的话都不会超过三句,相当无趣。   她恨他,他知道,可谁叫她长就一张叫人忘不了的脸,偏偏又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人家都说姻缘天注定,这回太子信了。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很听话地停了下来:弟弟妹妹的命就在他们手上,她不敢不听话。   “对,就是这样,本宫喜欢听话的女人。”   太子好不得意,忽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过去,身体已经贴上了慕容寒枝瘦削的后背。   “太子殿下自重,”慕容寒枝一惊,往前抢了一步,“奴婢是送衣服过来的,嬷嬷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暗里恨得咬牙,她还要把话说得相当客气,上辈子她欠了太子的吗,这辈子要这么还他?   她厌恶太子的靠近,撇开两人之间的仇恨不说,她一向不喜欢被别的人碰到,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部位。   她就是不喜欢跟人太靠近,特别是跟男人太靠近,现在来说,尤其是跟太子,绝对是离得越远越好。   感受到慕容寒枝对他强烈的排斥,太子也不着恼,反而再逼上一步,将唇凑近她的耳边,低语,   “拿一个嬷嬷来压本宫,慕容寒枝,你是笨蛋吗?”   放眼整个雪池国,除了皇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一个嬷嬷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奴婢告退。”   慕容寒枝咬牙,迈步就走。看来还是要想个法子,以后都别再来东宫,否则早晚会出事。   “本宫说不准走!”她这说走就走的,太子终于火了,抢上两步去,“哗啦”一声,闩上了门。   好嘛,他还真是武将出身,动作够麻利。   “你---”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后退:青天白日的,闩门干什么?不期然的,脑子里條地闪过一些画面,她瞬间惨白了脸色,“太子殿下?!”   太子邪邪笑着,一步一步逼过去,“本宫活到这么大,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叫本宫放不下,你说这可怎么好?”   论相貌,比慕容寒枝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美到那么冰冷,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因为,慕容寒枝不像别的女子一样,对他曲意奉迎吧?   或者说,她明明跟他有杀父之仇,却可以在面对他时那么平静,那么冷静,这一点让他很欣赏。   “太子殿下谬赞了,奴婢不敢当,奴婢……蒲柳之姿,哪、哪入得了太子殿下法眼。”   眼看太子眼里闪过灼灼的欲望,慕容寒枝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   可要命的是,她刚刚是面向着门,因而这一退,实际上离门更远了一步。   “蒲柳之姿?”太子一怔,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慕容寒枝,你何必自谦,本宫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是吗?”   慕容寒枝心里一跳,喉咙里堵得厉害,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就算身份再低微阳好,她到底是个女子,基于女子先天的敏锐,她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强留下她,是为了什么。   时至今时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日父亲兵败,她和弟弟妹妹一起被绑到太子面前,他看着她时那惊讶而又火热的眼神。   如果她所料没错,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就对她起了别样心思了。   甚至,她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父亲大概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奴婢当不起,太子殿下何苦迫人太甚。”   短暂的惊惧过后,慕容寒枝已平静下去,她赌太子还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乱来,何况还有太子妃在呢。   几次三番都不能令慕容寒枝主动投怀送抱,太子已不耐烦起来,闻言脸色一变,眼神森寒,“迫人太甚?本宫迫你了吗,啊?!”   他是一国太子,手中所握权力虽还大不到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但若想宠幸哪个女子,还是做得到的。   别说是像慕容寒枝这样的罪婢,就算是朝臣之女,郡主贵妇,他还不是想要谁,就要谁,几曾遭过拒绝?    全部章节 第4章 太子妃吃醋   你没有迫我?   慕容寒枝條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悲愤,“奴婢已经没有家了,太子殿下。”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诚然,父亲反叛朝廷,在他们看来,他是该死。可如果当权者勤政爱民,宽容仁慈,哪个做臣子的会起反叛之心?   更何况,他们是不是忘了,慕容一脉本属流苏国皇室一脉,而流苏国就是灭在孤竹国手上的。   所以说,慕容氏跟孤竹氏之间,不止有家恨,还有国仇!   “你说什么?”太子一惊,快若闪电般伸手,一把攥住了慕容寒枝的手腕,狠狠用力,“你是什么意思,嗯?”   他怎会听不出来,慕容寒枝话语里有太深沉的怨恨,和想要报复的欲望,让他感到心惊----也许他一直小看了这个弱不禁风的绝色女子了。   “放手!”慕容寒枝身心狂震,猛一下甩开太子的手,脸色已煞白。   “说,你是什么意思?!”太子咬着牙,眼睛里已经一片血红,慕容寒枝一步一步后退,他则一步一步进逼,不把慕容寒枝逼到绝境,他绝不会罢休。   “我---”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通”一声,慕容寒枝脑子也是轰然一响,后背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   整间房子一共才有多大,何况她一开始就在退,一直在退。   “退啊,你再退啊,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要退到墙里去!”太子冷笑,一个闪身逼近,不等她回神,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   “哦---”慕容寒枝立时喘不过气来,两颊泛起反常的红晕,又羞又怒之际,她已快要晕过去!   太子离她这样近,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不住拂过她的脸,她的唇,令她的呼吸不自觉的紊乱起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呵呵,”太子突然冷笑出声,手上不住用力,“慕容寒枝,你想杀本宫替你父亲报仇,是不是?那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慕容寒枝陡然觉得脖子上一紧,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眼前也是越来越模糊,脑中也越来越变得空白,她甚至看到了阎罗王恐怖的脸,闻到了地狱之中的腐气!   当死亡突然间这样没有征兆地、快速地来临之时,她却想要笑,原来死是这般容易的事,那她之前又何必苦苦挣扎,痛苦地活着?   人死万事空,什么恩怨,什么情仇,全都跟着她一起见鬼去吧!   反正自从父亲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泪,没有悲,没有喜,没有情,人世间一切的美好情感仿佛在一夜之间尽数离她远去,她与它们终身无缘,又何必苦苦留恋这十丈红尘。   一片空明之中,她已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慕容熙脸上究竟是何表情,耳中却仍清晰地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如铁锤一样一下又一下猛烈地击着她的心。   “你,笑什么?”   蓦地,喉咙间的重压陡然消失,太子竟然松开了手,眼神冰冷而闪烁,似乎很困惑。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让慕容寒枝向他求饶,然后自愿委身于他的,没想到她性子这么倔,宁肯死,都不愿意向他屈服。   “咳、咳咳---”   一股救命的气流迫不及待地自口鼻而入,慕容寒枝痛苦地顺着墙壁滑坐于地,手抚咽喉剧烈地呛咳起来,对于太子的问话,根本无暇回答。   我刚才笑了吗?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解脱了吧。她呛咳着,整个人抖得像是风雨中的落叶。   “你---”   “太子殿下在吗,妾身求见!”   重而急的敲门声陡然响起的时候,太子不禁大怒,是谁这么大胆,敢来砸他的房门,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过接着响起的焦躁愤怒语声却令太子变了脸色:   严冰寒?   就是太子的正妃,严冰寒,瞧瞧她取的这个名字,又冷又冰的,再加上她这透着明显傲慢的声音,这个太子妃绝对不是善茬。   太子妃,我就知道你会来。慕容寒枝无声冷笑,彻底放松下来,刚才来东宫时,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就是要让她们都看到,她来了。   因为她相信东宫除了是太子的地方,还是太子妃的天下,那些婢女们一定是向着太子妃的。也只有在太子妃面前,太子才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乱来。   说白了,太子妃虽是太子的克星,却是她的救星。   通通通。   半天没有人回应,严冰寒不耐烦起来,把门砸得震天响,“太子殿下,妾身知道殿下在里面,请太子殿下开门,妾身有事禀告!”   只从这老大不客气的敲门声上就看得出来,严冰寒绝对不是善茬,而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在为她撑腰。   “太子殿下,奴婢可以告退了吗?”   慕容寒枝挣扎着起身,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太乱的衣服,脖子上赫然多了几道青紫的指痕---刚刚太子出手还真是不留情呢。   太子冷冷看着她,到底还是过去开了门,严冰寒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她会傲,会目空一切,不允太子多看别个女子一眼,除了有父亲做后盾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有傲的本钱。   纤细高挑的身材,长而乌黑柔顺的秀发,雪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得破,眉如月,眸如辰,难怪会取名“凝眸”,相信只要是男子,绝对抵不过她的深情一望,就算百炼钢也要化做绕指柔。   不过,此时她眼里满满都是怒火,第一眼就看向慕容寒枝,“又是你,你对太子存的什么心思,说!”   看来她已不止一次在太子房里看到过慕容寒枝,否则也不会有一此一句。   慕容寒枝不惊不惧,恭敬地答,“回太子妃娘娘,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衣,别无他事。”   她这话说的可谓巧妙,意即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太子有命,我哪敢不听,你若不高兴,只管叫太子别再吩咐我前来就是了。   太子妃算得上聪明人,立刻听出慕容寒枝话中之意,不由她不气得咬牙,“滚,这里没你的事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   慕容寒枝低下头,冷冷一笑,“奴婢告退。”   大概因为忌讳什么,太子居然没有反对,任由她安然走了出去,至于她走之后这夫妻两个要打成什么样,她才懒得过问。    全部章节 第5章 奇怪的脏衣服   回到浣衣局时,众婢女刚刚洗完一拨衣服,正收拾着东西,看到慕容寒枝进来,彼此交换一个或妒忌、或羡慕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忙。   临镜赶紧几步迎上去,看她一切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埋怨,“寒枝,你怎么去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她虽没有见过太子,可每次慕容寒枝去东宫,总会耽搁很长时间,她怕这样下去,慕容寒枝早晚会吃亏。   “没事,”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神情很疲惫,“我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对了,临镜,昨晚的惨叫声到底---”   话没说完,一名宫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脸容冰冷,神情高傲,“今天是谁跟我去拿衣服?”   什么?   慕容寒枝一怔,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般来说,如果有需要洗的衣服,都会有内侍送过来,洗好后再由她们送回各宫,什么时候需要她们去拿了?   她来的时间不长,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更叫人意外的是,众婢女一见到她,好像见了索命阎王似的,个个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谁都不应声。   慕容寒枝越发奇怪起来:去拿个衣服而已,何必吓成这样?   难道,会有什么人比太子还要可怕?   楼嬷嬷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扫了她们一眼,“今天到谁,快点,别让淑妃娘娘骂。”   淑妃娘娘?那就是当今圣上孤竹烈的妃子了,她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里动了动,意识到这宫中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而且这事情必定由来已久。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应,楼嬷嬷恼了,一下叉起腰来,“你们---”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婢女突然拉了拉楼嬷嬷的衣袖,对她使个眼色,“嬷嬷,她……”   她看的人,是慕容寒枝。   临镜自是看得分明,心头大怒,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抢着开口,“嬷嬷,这恐怕不妥,寒枝才进宫---”   “才进宫就是大小姐吗?她们做的事,她也得做,不然岂不是我偏心?”楼嬷嬷显然是在偏袒别人,还好意思说这话,“慕容寒枝,你随她去。”   我?   慕容寒枝怔了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地站了起来。“去……哪里?”   虽说她不知道去哪里,但却猜得到,一定不是好地方就对了。   不然,好事哪儿轮得到她。   “嬷嬷?!”临镜急了,眼看做不得楼嬷嬷的主,她立刻一把拉住慕容寒枝,“你别去,我去!”   看她神情那般绝决,就跟要上刑场一样的,有那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头一暖,淡然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去----你别跟我抢,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自己面对的,你帮我一次可以,能帮得了我一世吗?”   临镜,谢谢了!此生有你这个姐妹知己,愿足矣!   “我---”临镜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看着她随在那名宫女身后,背影慢慢消失在大门外。   寒枝,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她两个一走,众婢女立刻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总算又躲过一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干脆都让慕容寒枝过去拿衣服送衣服好了,她们不就不用担心会没命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她们会这样想,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祸福难知的,她们个个避之惟恐不及,却绝想不到,对慕容寒枝来说,这一去却是她以后人生的一次绝大的转折!   这名前来叫人的宫女叫清歌,是她们所说的杨淑妃身边的侍女,杨淑妃很得皇上宠爱,而她又很得主子宠爱,所以为人就相当不怎么样。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没把慕容寒枝放在眼里,她一直紧闭着嘴,脸容也很冷。   “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越是走下去,慕容寒枝越觉得不对劲,眼看着这地方越来越僻静,哪里像是妃子住的地方?   难道,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吗,所以她们才一个一个都不愿意前来?   “多问什么,到了就知道了!”清歌没好气地回一句,很不屑的样子,“该着你倒霉,知道太多,有什么好。”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越来越觉得诡异,抬眼看了看两边高墙上露出的、灰蒙蒙的天,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这路走进来很长,只是因为要绕过一座偏殿,而清歌带她去的地方,就在浣衣局后面不远处,是一处小小的院落,大门紧闭,房瓦有很多破损之处,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这是---”   慕容寒枝怔怔地抬头看,这地方那么荒凉,让她想起了年幼时眼看着孤竹国的军队一把火烧掉流苏国皇宫之时,那低低呻吟着的断壁残垣,眼前立时模糊了起来。   “叫你不要多问!”清歌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推开门走了进去,“进来!”   慕容寒枝轻抿一下唇,心道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为免自讨没趣,她也就不再多问,迈步跟了进去。   果然,院子里跟外面看起来一样破败,院中有棵半死不活的柏树,树下一张斑驳的石桌,旁边摆了两个石凳。   而此时,石凳上正坐了一位女子,一身水绿色宫装尽显奢华,满头钗环尽显富贵,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慕容寒枝才看到她的背影,就不禁为其自然流露的风韵气度所折服,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到了这女子跟前,清歌也没了脾气,恭敬地过去,轻声开口,“娘娘,浣衣局的人来了。”   哦?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莫非这就是她们所说的淑妃娘娘?可怎么看,她也不像被打入冷宫之人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宫装女子,也就是杨淑妃闻言,慢慢回过身来,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就玻对上了慕容寒枝的眼睛:细眉凤目,高鼻薄唇,肤如凝脂,仿佛吹弹得破,真个是我见犹怜。   “看起来面生得很,是刚刚入宫的吗?”   杨淑妃愁眉紧锁,说话时语声也有些沙哑,似乎不胜疲惫。她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一转,眼中立时有了惊讶之色:像慕容寒枝这等绝色,毕竟不多见。   “回娘娘话,她是叛臣慕容落之女,慕容寒枝。”   清歌这话回的,相当清楚,却也相当伤人,惟恐别人不知道慕容寒枝的身份似的。   慕容寒枝脸色一白,咬紧了唇,却并没有低下头去。   “是吗?倒生得一副好相貌,”杨淑妃却并不怎样吃惊,回过头去,“衣服被单在那边,你拿了去吧。记得,要戴手套。”   手套?   为什么?   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愕然,转头瞧了一眼那边满满地两篮衣物,回不过来神。   身为沅衣女奴,什么样的脏衣服她没有洗过,又几曾戴过手套了?   “娘娘吩咐过了,你还不走?”   清歌不耐烦了,见她只是发怔,上前推了她一把。   “哦?”慕容寒枝猛一下回神,“是,娘娘。”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过去提起篮子来。然这一动,她立刻闻到一股腥臭味儿散发出来,而且那衣物上还染满了红红黄黄的污渍,显然这些衣物的主人得了什么病,而且很严重!   她早晨起来还不曾吃东西,胃里正难受得紧,再一闻到这股味儿,心口一阵烦恶,张口就要呕吐。   “你敢---”   清歌大怒,抬手就要打,却被杨淑妃阻止:   “罢了,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看她神情那么淡然,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清歌恨恨地放下手,却下意识地离慕容寒枝远了些。   “娘娘恕、恕罪,奴婢告、告退!”   慕容寒枝不敢再多做停留,提了篮子快速离去。   看来,这里有很多事她还不知道,而且这个患病之人必定不是杨淑妃本人,那会,会是谁?   如果真如她们所说,杨淑妃正得皇上宠爱,那她在意的人也一定得皇上在意。   如果,她能帮到这人的话,不就……    全部章节 第6章 曾经是妙手郡主   慕容寒枝一路犯着嘀咕,一路回了浣衣局,结果她才一进大门,所有婢女看到她提的那两篮子衣物,眼里同时现出某种厌恶和恐惧的神情来,纷纷躲得更远了些。   躲什么?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提起一篮子衣物才要往盆里倒,一名婢女尖声叫起来,“不能倒!那些衣物要到那边去洗的,你不知道吗?!”   慕容寒枝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原来在那边墙角放着一个大木盆,旁边支着几个简单的架子,看起来孤伶伶的,有种很悲怆的感觉。   为什么?她越发不解,下意识地去看临镜,越来越觉得奇怪:看这些人避这些衣物如洪水猛兽一般,到底在怕什么?   临镜板着脸扔给她一副手套,故意说得很大声,“不用看我,你这次不做,下次轮也轮得到,把手套戴上!”   “为什么要戴手套?”慕容寒枝只顾拿着手套发愣,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婢女脸上的表情。现在的天也不是很冷,好像用不着戴手套吧?   “叫你戴就戴,啰嗦什么?!”临镜恼啦,狠狠斥责一句,自己也戴好手套,把一篮衣物倒进盆里,一股闻之欲呕的味道鼻而来,婢女们尖叫着,跑得更远了。   这味道慕容寒枝先前已经闻过,只是皱了皱眉,用戴了手套的手慢慢翻看起来。这些衣物都是男子所用,而杨淑妃对他又似极为在意,那他必定不是一般侍卫,说不定就是皇亲贵胄。   再看这些污渍,褐色中带着淡黄,此人身上应该有伤口已经化浓,而这味道如此刺鼻,也绝非一般的伤痛。看来,此人所承受的痛苦,绝对非比寻常。   有了这些发现,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已经约略想到了什么,再拿起一件染了血的衣服来,仔细查看。   “看够了没有?快点洗啦!”临镜咬着牙,忍着要吐出来的感觉,一下一下狠狠搓着手里的床单,还不忘白了慕容寒枝一眼:   这小丫头行事就跟常人不同,别人只要一看到这些污渍,吐都吐不及,可她倒好,盯着猛瞧个没完,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寒枝对着她笑笑,不但不听,反而把小巧的鼻子凑上去闻。   “要了命啦!”临镜又惊又怒,一把夺了下来,“寒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这样,可是会被传染的!”   哦?   慕容寒枝眼睛一亮,再看了众婢女一眼,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都不愿意随清歌去拿衣服,现在又躲那么远了,原来她们早就知道,这病会传染。   “临镜,到底是谁病了?还有,夜里的惨叫声,是不是就是他---”   “嘘!”一听她说到这个,临镜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就要捂她的嘴,神情惶急,压低了声音叫,“别说那么大声,你找死吗?!”   宫中人一向对此事讳莫如深,有谁敢这样当面提起来?也就是慕容寒枝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会这般口没遮拦了。   果然有内情。慕容寒枝一双眸子炯炯发亮,被骂也不见气,反而更近地凑过去,“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个人的病,来得绝对不一般,他所要受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想像,也难怪……”   照这样看起来,他会发出那样的惨叫,就不足为奇了。   “咦?”临镜大为惊讶,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临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以前……还是郡主之时,从不喜针线女红,独对歧黄之术颇有些心得,那时汝南郡的子民送我一个名号,给你猜,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说起这些,让她想起某些值得骄傲的事,慕容寒枝瞬间就神采飞扬了起来,两颊也泛起莹润的光,使得她这张脸越发让人不敢逼视。   郡主就是郡主,这份尊贵与生俱来,即使落到如此地步,也难掩其华。临镜一时看得失神,微张着口,忘了说话。   “你这样,就是猜不到?”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慕容寒枝轻点了她额头一下,“告诉你好了,是……‘妙手郡主’,是说我能够妙手回春呢,呵呵,”她突然嘲讽地笑,“可惜,我救得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我自己……”   往事不堪回首,想再多又有何用。   “妙手郡主?”临镜终于回神,不过显然不怎么相信,撇了撇嘴,“好好,就当你是妙手郡主好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五皇子的事你别管,也管不得,你若不想跟那些大夫一样---”   “五皇子?!”慕容寒枝失声惊呼,脸色早变了,“你是说,病的人是----”   “闭嘴了啦!”临镜大大地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到底还是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们,“慕容寒枝,我很严重很严重地警告你,不准多管闲事,听到没?!”   慕容寒枝瞪大眼睛看她,半晌点了点头,眼神慢慢平静下去。   她来孤竹国时间虽不长,也从婢女们无意的话语中听到一些零星的、关于五皇子孤竹无越之事,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很得皇上孤竹烈宠爱,而且他心境单纯,性子也很温和,在宫中口碑甚佳。   想到此,慕容寒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骂自己一句“真笨”,宫中谁人不知杨淑妃是五皇子的娘亲,能够让她那般伤心着急的人,会是别人吗?   看她半天不做声,临镜还以为她打消了管闲的念头,就低头专心洗起衣服来。不过这些衣物真的很脏,很让人恶心,她用力憋着气,连话都懒得说了。   慕容寒枝看似无意地翻看着所有的衣物,眸子里渐渐有了两点星光:她这“妙手郡主”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天下有多少能人她不知道,至少五皇子这病痛,放眼孤竹国内,能治的人恐怕不多。   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全部章节 第7章 儿是娘的心头肉   嘉福宫是孤竹烈赐给杨淑妃的居处,无论从气势还是摆设上都不输后寝嘉元宫,足见孤竹烈对其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妃嫔。   所谓“母以子贵”,五皇子孤竹无越自然也得尽孤竹烈宠爱,何况他伶俐乖巧也无人可及,这母子两个宠冠后宫,已是人人尽知之事。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五皇子从去年开始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御医们倾尽所能也未将其治愈,也难怪杨淑妃一天到晚愁眉紧锁、郁郁寡欢了。   “唉!”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法子,杨淑妃轻轻叹息一声,“越儿……”   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有哪个娘亲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痛苦而无动于衷,但凡有一丝可能替他承受这一切,她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馨儿是在想越儿的病吗?”孤竹烈心情同样很烦躁,拍了拍杨淑妃的肩,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   身为塞外强国之一的孤竹国圣上,孤竹烈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年逾不惑却仍神采奕奕,身形魁梧健壮,线条刚毅的脸庞此时被愁容覆盖,连连摇头叹息,坐了下去。   “妾身扰了皇上雅兴,妾身知罪!”杨淑妃赶紧起身赔罪,却被孤竹烈拉着坐了下去,“妾身……”   自己儿子正在受病痛折磨,她哪有心情陪孤竹烈饮酒,本想强颜欢笑的,怎奈说什么都做不到。   “罢了,”孤竹烈摆摆手,“朕知道你想去看越儿,去吧,朕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没得越加难过,你去吧。”   “谢皇上!”杨淑妃惊喜莫名,没想到一向脾气暴燥的孤竹烈会这么通情达理,她匆匆谢恩,起身就走。   五皇子住的这间破败的院子,原为冷宫的一座别院,是给那些触怒了圣颜的妃子而准备的。现在,倒正好给了满身病痛的五皇子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五皇子得的病会传染,因而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孤竹烈跟杨淑妃再气又能怎样,人人都惜命,这本也无可厚非。   院子里一共一排三间房,五皇子就住中间,门窗上都挡着厚厚的黑色帘子,门也关得紧紧的,怎么看怎么让人透不过气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杨淑妃身边只跟着清歌一个,心事重重地进来,立刻又强打起精神,提高了声音叫,“越儿,是母妃来看你了,你今天觉得如何?”   除了杨淑妃会经常来,皇上和太子偶尔会来,别人是不会来的。因而这里从来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冷不丁有声音响起来,简直突兀得可怕。   隔了好一会,屋里才传出低低的声音来,“儿臣……没事,娘亲快回去吧,别让儿臣给害了。”这声音沙哑而疲惫,时断时续,真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逝去。   不用说,屋里的人就是五皇子孤竹无越无疑,受了一年多的病痛折磨,他还能活着已经不容易,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了,”杨淑妃咬牙忍住眼里的泪,尽管孩子看不到,她还是一直在笑着,“越儿,你要是、要是难受了,就叫出来,会、会好受一点---”   说到后来,她语声已哽咽,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越儿,越儿,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嗯……”蓦地,一声压制到极致的呻吟声传了出来,孤竹无越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咙,气都喘不过来。   “越儿?!”杨淑妃猛地铁青了脸色,抬脚就要往里冲:越儿一定很痛苦,她要帮他,一定要!   清歌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她,“淑妃娘娘不可!如果、如果娘娘有什么事,奴婢万死难赎!”圣上对她可是有言在先,如果杨淑妃有任何闪失,她也不用活了。、   “放开我!”杨淑妃挣扎着,嘶声叫,“放开我,清歌,让我去,让我---”   “娘亲,我没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进来的吗?”   幸好孤竹无越及时开口说话,听声音还算平静,只是带着隐隐的气恼,因为知道自己的病会传染,而他怎么都不想希望母妃因为他而受连累。所以,他跟母妃才有言在先,不准母妃进屋,否则他宁可自尽而死。   这孤竹无越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疼娘亲,也算是至善之人了,也难怪宫中人对他俱都是交口称赞的。   “娘娘,五皇子没事,你听你听!”清歌惊喜莫名,原本用力拉着杨淑妃衣袖,感觉到她挣扎的力度小了,赶紧松手,退后一步站定。   杨淑妃急促地喘息两声,这才慢慢平复,“越儿,你真的没事吗?”   隔了一会,孤竹无越才又开得了口,“儿臣没事的,这就要睡了,娘亲快些回去吧。”   杨淑妃身子晃荡了一下,满头钗环叮当响动,神情间好不悲怆!天哪,她的越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这辈子要来承受这等苦楚?!   偏在这时,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淑妃娘娘,太子殿下到!”   “哦?”杨淑妃略一怔,心下随即了然,立刻举袖擦去腮边泪,一伸手,“快快有请!”   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少顷太子领着一名肩背药箱的老者进来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勉强一笑,伸手将他扶起,“太子殿下免礼,这位……想必是太子殿下为越儿寻得的神医,是吗?”   说来自打五皇子生病,最关心他的人莫过于太子殿下,不但有时候会来探望,更会不惜重金请来各地名医为五皇子诊治,这份情意还没有哪位皇子能够比得上----要知道诸皇子都怕会被传染到,因而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只可惜,五皇子的病得来蹊跷,他找来的这些大夫医术不是不高,但都治不得。    全部章节 第8章 五皇子是鬼 太子淡然一笑,“是,本宫心急于五弟的病,想他快些好起来!可惜,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说着话他摇头叹息,一脸的心痛。 “太子殿下言重了,”杨淑妃感激莫名,眼泪又要落下来,“太子殿下为越儿所做的一切,我母子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越儿能够好起来,我母子必结草衔环,回报太子殿下大恩!” “不敢!”太子微一欠身,算是答礼,跟着向身后的大夫使个眼色,“那……” 杨淑妃点头,“待我知会越儿一声,”说罢她回过身,扬声道,“越儿,太子殿下又为你寻得一名神医,让他为你把一把脉,好不好?” 五皇子其实已经听到他们的话,只是他再不愿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每一次他抱有希望之时,结果总是无尽的失望,再坚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何况受过这一年多的折磨,他整个人其实已经形销骨立,弱不禁风! “娘亲,太子哥哥,你们别再、别再为我费心神,没、没用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纵不忍心自行了断让娘亲难过,就这样慢慢等死好了,反正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了多少时候。 “越儿!”杨淑妃最听不得的就是五皇子说这种灰心丧气的话,脸色已煞白,“越儿,你千万莫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撑着,知不知道?!” “……知道,”五皇子似乎在苦笑,娘亲每次都拿这句堵他的嘴,叫他说什么?“好,娘亲,你让大夫进来吧。” “好,好!”杨淑妃喜极而泣,立刻回过头来,满脸期待,“大夫,有劳了!”她是把这位大夫当成神人了吧,对他那般尊敬,如天神一般。 五皇子生病的事虽不是人尽皆知,但这个大夫会进宫来,自然也知道个中利害。虽说是人都想活命,可太子承诺的酬金实在是太过丰厚,他少不得也要来试一试。 “太子殿下,淑妃娘娘稍侯,老朽这就进去为五皇子诊病。”大夫陪着笑脸,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像赴刑场一般,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淑妃才要松一口气,坐下来耐心等待,就听门里传出一声大叫,“鬼----啊!” 她吃了一惊,才坐下去又忽地一下站起来,才往前迈了一步,一道人影“嗖”从屋里奔了出来,是那名大夫,真的像是被鬼撵着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出院门,眨眼之间没了踪影。 “这---”清歌震惊之下,都忘了礼数,看看太子,又看看杨淑妃,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太子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咬牙,又强自压抑,“让淑妃娘娘受惊了,本宫深感不安,本宫先行告退,再为五弟寻觅良医,淑妃娘娘请。” 他挥一挥衣袖,回头就走,大概是觉得在杨淑妃面前失了面子吧,毕竟人是他找来的,结果就这般跑走了,还说五皇子是“鬼”,这不成心让杨淑妃难堪吗? 杨淑妃只是怔怔站着,眼泪都忘了流,太子殿下离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鬼……鬼…… 居然有人说她的越儿是鬼? “不,不是……不是鬼……”她的心好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好难受,好难受! “娘娘?!”眼看着杨淑妃往后就倒,清歌失声尖叫,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去,“娘娘,你怎么样,娘娘?!” 慕容寒枝提着洗好晒干的衣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衣服洗好后,本来应该由另一名婢女来送,因为她们早就说好了的,每人去一次,若是谁命不济,被五皇子给传染,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慕容寒枝偏偏在这个时候进了浣衣局,她们自然找到了替死鬼,硬是让楼嬷嬷逼她再来送衣。 当然,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自恃有医术在身,本来就是要一探究竟的,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冷着一张脸把衣服送了来。 杨淑妃含泪昏倒,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赶紧和清歌一起把人给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杨淑妃头顶、额两侧揉捏了一阵,她“嘤”一声,悠悠醒转。 “娘娘,你醒了?!”清歌惊喜莫名,赶紧上去扶她。刚刚慕容寒枝对杨淑妃无礼,她本是要叱责的,一见杨淑妃这么快就醒过来,她上下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还会这个。 杨淑妃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抬眼看了看慕容寒枝,略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你?” 不是应该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吗,还是说这女子不怕死? 慕容寒枝恭敬地低下头去,轻声但清晰地答,“启禀淑妃娘娘,奴婢是送衣来的。”说着话她过去提起那两篮子衣服,送到清歌手上去。 杨淑妃轻轻点头,脑子里又是轰然做响,摇摇欲坠,她哪里知道浣衣局的女奴是欺生,如果非要有人死的话,当然是最不得楼嬷嬷喜欢的慕容寒枝来才好。 清歌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篮子扶她,“淑妃娘娘,您累了,先回宫休息可好?”她这会儿正怕着呢,若是杨淑妃有个好歹,皇上再怪罪到她头上,她如何担当得起。 “本宫……没事,再陪越儿一会儿,再走不迟……”杨淑妃无力地摆摆手,眼泪都要落下来。 刚刚大夫的话喊得那般响,越儿一定已经听到,还不知道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她就这般走了,哪里放得下心。 慕容寒枝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眼里是何表情,半晌听不到杨淑妃开口,她大着胆子接上话,“怒奴婢多嘴,娘娘这是因为情急,气血攻心,故而昏倒,无论有天大的事,娘娘还是要顾念自己要紧,莫要伤了身子。” 其实,她是知道杨淑妃何以会如此,却故意这么说,只为引得杨淑妃开口而已、 果然,杨淑妃惨然苦笑,“越儿病成这样,本宫日夜难安,还顾念这身子做甚,你---你懂医术?” 像是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猛一下抬头,眼里有意外之色。 慕容寒枝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很是惊慌的样子,“淑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胡乱说话,做不得数,娘娘饶命!” 清歌眼睛眨了眨,凑到杨淑妃耳边去,“方才娘娘昏倒,是这位慕容姑娘巧施妙手,娘娘才会这么快醒来。” 她这绝不是在为慕容寒枝邀功,而是在往死路上送呢。因为她看不惯慕容寒枝身为罪臣之女还可以这般清冷,这般气质过人。 更可恨的是,这贱婢生得一副媚惑人的相,肯定是个祸水,早死早了! “是吗?”杨淑妃微微皱眉,将信将疑,慕容寒枝毕竟太过年轻,又是个女子,那么多看过无数病人的神医都治不得,这小丫头,能治得吗? 别治不好越儿,反被越儿给害了,她如何能够安心? “奴婢只是略通一点医理,谈不上妙手不妙手,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慕容寒枝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就算她早有打算也好,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否则杨淑妃和皇上一定会认为她别有居心。 反正来日方长,既已落到这样的地步,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不是吗? 全部章节 第9章 苦楚      隔了几天,太子又找来一位名医,说是此人虽只有三十几岁,却已行医遍天下,经他手治愈的怪病不知道有多少,此番一定能治好五皇子。   尽管杨淑妃对太子找来的这些人也渐渐失了信心,可也不好拒绝,何况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不过还好,这名纪大夫没有被吓得掉头就跑,为五皇子诊过病之后,说是生了毒疮,用了他的药之后一定会好。他像模像样地指挥着宫女们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煎来一大碗脆绿色的、浓稠的药,份量倒是很足。   “大夫,这药……当真能治好越儿的病吗?”   杨淑妃瞧着那绿莹莹的药,直犯恶心,忍不住地皱眉头。   纪大夫信心十足地点头,“淑妃娘娘只管放心,这药包治百病,五皇子只要喝了这药,病就会好。”   “是吗?”看他这般有把握,杨淑妃也不好再说什么,眼里却有明显的怀疑之色。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守在这里,闻言接上话,“淑妃娘娘若是不放心,本宫可以先为五弟试药。”   这宫中谁人不知五皇子渐渐得宠之后,太子就备受冷落,再加上太子一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皇上虽没有明着表示不满,从态度上也能叫人看出一二来。   更有甚者,也不知是从哪个宫里先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子一直病得起不来身,这太子还不知道是谁来当呢。   “太子殿下言重了,妾身不敢!”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杨淑妃心里打个突,脸色早变了,“太子殿下一心为越儿寻访天下名医,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有不放心之说,太子殿下这么说,是要折煞妾身吗?”   非是杨淑妃听不得这样的话,实在是自打五皇子生病,最为之尽心尽力的人就是太子无疑。不管他是真的关心五皇子也罢,还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好,总之他确实做了很多其他皇子不肯、不愿也不敢做的事,这其实已经很够。   而且,如此一来,连皇上也不禁为他的这份爱护兄弟之情感动,知道自己之前一直错怪了太子,宫中人这阵子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件事了。   太子淡然一笑,很大度的样子,“淑妃娘娘且莫如此,本宫也是说句玩笑话。大夫,烦劳你把药送进去吧。”   纪大夫应答一声,亲自把药端了进去,不消片刻,屋里就传来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呕吐声,“哇---哇----”   “越儿?!”杨淑妃惨然变了脸色,拔足就要往里冲,“越儿,你怎么样,越儿---”   清歌死死拽住她,听着这样的呕吐声,她也不禁脸色发黄,胸口一阵烦恶,好不难受。   少顷,纪大夫面无人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衣襟上也洒满了绿色的药汁,样子好不狼狈,“太、太太子殿下,淑妃娘、娘,草、草民无能,五皇子他、他根本喝不下---”   “越儿……不……”杨淑妃又是绝望,又是痛心,喃喃一句,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五皇子死不了,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活不得几天了。   慕容寒枝翻看着再次从五皇子那里拿来的衣物,眼睛越来越亮,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若是她所料没错,这时候的五皇子应该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也喝不下,熬不了多少时候了。   看来,她得加紧才行,不然等到五皇子一死,她就再没有机会。只要一想到太子对她的逼迫,她就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太子妃对太子的管束起了作用吧,这几天太子都没有再叫她去送衣,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   “慕容寒枝,把这些衣服给五皇子送过去,快点!”   这边她才把衣服洗完,楼嬷嬷又吩咐下来,一脸的理所应当。现在都是慕容寒枝去五皇子那里拿衣送衣,其他婢女逃过一劫,都松了口气。   而更叫她们高兴的是,慕容寒枝居然都不反对,叫她去她就去,真是太听话了。   一见她提着篮子要走,临镜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寒枝,你别去了,我去。”虽说慕容寒枝运气很好,去了这么多次也没有被传染,可谁知道这好运气能跟她多久?   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躲开,“好了啦,临镜,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人呢,有时候得认命,上天要我什么时候死,早已是注定的事,躲得了吗?”   她对着临镜嫣然一笑,提着篮子出门,众婢女却被她的话给震慑到,面面相觑,一起没了动静。   认命吗?   可是,好像不是那么甘心……   因为怕被传染,五皇子这里平常也没有侍卫守护,更没有奴婢在这里服侍,他们每天都按时把饭菜送来,放在门口,五皇子自会取来吃,而后把碗筷再放回门口,由他们拿回去单独洗干净。   衣服也是一样,五皇子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在门口,浣衣局的人每隔一天来取一次,再把干净的衣服送回来。就算有时候来人,杨淑妃不在,她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可慕容寒枝不知道,她一走进院子,没有看到人,先愣了愣,低语,“人呢?”   没有人在,她要把衣服交给谁?   “淑妃娘娘,你在吗?”她左右走了两步,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看来杨淑妃还没有过来,“那奴婢把衣服放在这里了?”   她试探地向着门里说话,说实话她很好奇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受了这么久的病痛折磨,他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上次有大夫说五皇子是“鬼”的事,她们已经听说过了。   没有人应声,慕容寒枝也不多做停留,不知道怎么的,独自一人站在这破败的院子里,让她有种脊背发冷的感觉,忍不住地想要打冷颤。   “等……一下……”   屋子里突然传出沙哑至极的声音来,把慕容寒枝吓了一跳,“呀!”她惊得白了脸色,才要夺门而出,突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停了下来,小心地往门口靠近,“是……五皇子吗……”   “我……是,”屋里的人急促地喘息几声,似乎很痛苦,“我……听过你的声音,有、有好几次了,你……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看来五皇子心里想的事跟杨淑妃是一样的,因为慕容寒枝是唯一一个接连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就算她是被逼着来这里也好,但从她的声音里,他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对他的厌恶,这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慕容寒枝的心猛地缩紧,说不出的难受!“奴婢……怕是没这资格,能陪五皇子说话。”她无声苦笑,下意识地往门口又挨近了几步。   与世隔绝的人,不怕病痛,不怕折磨,怕的是孤独和寂寞。已经一年多不能走出这个屋子,看不到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这份苦楚,又该与何人说?   “呵呵,”五皇子轻笑,嗓音已嘶哑,“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肯陪我说说话,我……求之不得……”   慕容寒枝猛地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一个高高在上的、受尽皇上母妃宠爱的皇子,如果不是落到绝境处,又怎会说出这般认命的话来!   “我……我知道她们都是一人、一人来一次,可是你、你都来了好多次了,你……都不怕被我传染吗?”   五皇子现在的身体肯定很弱很弱,不然怎么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听着他说一句就急促地喘息半天,慕容寒枝都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奴婢吗,”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心道我跟你算是“同病相怜”吧,如果可以,谁愿意来送死,“奴婢没事的,奴婢从小命硬,没那么容易死的。”   “是,是吗?”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调,五皇子声音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你还会看人命相?那、那你看我是不是天生是个、是个短命鬼?”   “才不是!奴婢虽然才进宫不久,却听人家说了很多五皇子的事,”慕容寒枝装做没听到他这般辛酸的话,语气很轻松,“他们都说五皇子心地至真至纯,对婢仆更是仁慈而宽容,五皇子这般好,一定吉人天相的,奴婢希望五皇子快点好起来!”   她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讨好五皇子,因为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虽至今都没见到五皇子的面,但从他对杨淑妃的回护之心上,也看得出一二。    全部章节 第10章 美人心计   “是……吗?”五皇子似乎好受了些,声音里也带了些顽皮的笑意,“你……是哄我的吧?我年纪小,不……懂事,娘亲常常、常常骂我……只知道玩儿,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   大概想起以前在娘亲面前撒娇任性时有多开心,说到后来,他语声里已透出一种难言的失落和渴望:如果能回到从前---   天下娘亲疼爱孩儿的心都是一样的,慕容寒枝淡然笑着,思绪已飘离,嘴上回应着五皇子,“淑妃娘娘疼爱五皇子之心,宫中谁人不知,又哪里会真的骂五皇子?奴婢这些天看到淑妃娘娘为五皇子伤心落泪,奴婢---”   话至此,她悚然一惊,脸色已开始发白:她是什么身份,居然妄谈皇上的妃子,这若是传了出去,她岂非要被治罪?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五皇子似乎有些急了,“你……走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奴婢说错话,五皇子恕罪!”慕容寒枝定定神,低下头去,“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你多大啦?”五皇子像是没听到慕容寒枝正认罪呢,突然问一句不相干的话。   慕容寒枝被问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奴婢十、十七岁—”   “真的吗?!”五皇子一下子高兴起来,“那你比我还要大一岁呢,你叫什么名字?”   呃---   慕容寒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这五皇子跟她说起这些家常事来啦?还是因为他太久没有人跟人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奴婢慕容寒枝。”   其实,她很不愿意在人前提及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会让她记起来,自己是叛臣的女儿,是活该受尽屈辱与折磨的。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有这样的父亲,她还能怎样。   五皇子“嗯”了一声,“那你就是我慕容姐姐啦----不要跟我说高攀不上什么的话,我不爱听,知道吗?”   这人,先把慕容寒枝的话给堵死,叫人家怎么拒绝?   “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感受到五皇子纯真的心性,何况他已病重至斯,也不会有别人来,难道她还怕被耻笑妄攀皇亲吗?   五皇子大为高兴,“慕容姐姐,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慕容寒枝身子一颤,连唇也哆嗦起来,“奴婢……奴婢见过淑妃娘娘,奴婢罪该万死!”她才不知道要怎么回话,转目间却惊见杨淑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不知道杨淑妃都听到了些什么,会不会想到别处去!   谁料她还未来得及请罪,杨淑妃却一把扶起了她,手都在微微地抖,“慕容姑娘请起,你何罪之有,相反还有功呢,快快请起!”   功?   什么功?   慕容寒枝一下愣住,都忘了礼数,直瞧着杨淑妃两眼的泪发呆:她跟五皇子没大没小,还托大做人家姐姐,这不是天大的罪过?   杨淑妃拉着她的手坐下,大概太过激动,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慕容姑娘,本宫要谢谢你,你、你不知道……越儿他一直不愿意跟本宫说话……一年多了……他跟你说了、说了那么多---”   从五皇子说经常被娘亲骂调皮开始,杨淑妃就已经带着清歌过来,只是她惊讶地听到五皇子居然说了那么多话,不由她不欣喜若狂,才阻止清歌不要惊动慕容寒枝的。   一年多了,她见不到儿子一面,连多听儿子说一句话都成了奢望!不管慕容寒枝是什么人都好,只要儿子愿意跟她说话,她这个做娘亲的还能苛求什么呢?   “娘亲。”五皇子保持了刚才的好心情,语带笑意地叫了一声。   杨淑妃惊喜莫名地走到门前去,真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冲进去把越儿紧紧抱在怀里!“越儿,你、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五皇子轻快地答应一声,“娘亲不用担心儿臣啦,儿臣跟慕容姐姐一直说话呢,不过这会儿臣觉得累啦,想睡一会儿,娘亲回去吧,儿臣没事的。”   “哦,你没事就好,乖乖睡一会,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杨淑妃激动得浑身都在抖,难得儿子能这般轻松,她也不敢多打扰他,立刻退了回来,“慕容姑娘,请随本宫来。”   看来,慕容寒枝对五皇子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是。”慕容寒枝答应一声,不卑不亢地跟在后面,一路出了小院,直接去了嘉元宫。   杨淑妃疲惫至极地坐到软榻上去,抬起头来,“慕容姑娘,越儿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吗?”   虽说她并未跟慕容寒枝说过什么,可慕容寒枝既然能够对五皇子说出那番话来,想必是知道内情的。   慕容寒枝点头,“是,奴婢知道一些,不过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多嘴的。”至于五皇子要叫她慕容姐姐什么的,她自然更不会多说,没得惹人笑话。   “唉!”杨淑妃重重叹气,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慕容姑娘,本宫也不怕被你笑话,越儿他病成这样,可恨本宫这做娘亲的,什么都帮不了他,本宫真是……”   说着话,她语声已见哽咽,拿手捏紧了两边太阳穴,实在是身心俱疲。   “奴婢……多嘴,请淑妃娘娘……放宽心些,五皇子这病也非三两日能够好起来,淑妃娘娘多保重。”   慕容寒枝低下头,心里也万般不是滋味儿,杨淑妃这个样子,使她想起了因病早已逝去的娘亲,心情好不沉重。   “本宫怎么宽得了心?”杨淑妃慢慢摇头,竟当着慕容寒枝的面哭了出来,“本宫就越儿这一个孩子,他如果有什么事,本宫可怎么活---”   慕容寒枝才要劝慰她,想了想又闭紧了唇,这种情形之下,她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还是让杨淑妃哭出来比较好,心里也痛快些。   少顷,杨淑妃也哭得够了,慢慢止住悲声,重新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希冀的光,“慕容姑娘,你不知道,越儿他自从得了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过,看来他很喜欢你呢,你能不能……能不能经常来陪他说说话?”   嗯?   慕容寒枝一怔,倒是没想到杨淑妃叫她来,居然是为了跟她说这个!她可是浣衣局的女奴,每天要洗很多衣服,做很多活儿的,哪有那福气,只来陪五皇子说话就好?   见她只是沉默,杨淑妃的眼眸登时暗淡下去,她本能地以为慕容寒枝是因为怕被传染,所以想要拒绝,她苦笑着摇头,“罢了,本宫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本宫不怪你,你---”   “娘娘没有强人所难!奴婢是浣衣女奴,淑妃娘娘要派别的活儿给奴婢,要不要知会楼嬷嬷一声?”慕容寒枝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急急地解释。   杨淑妃一愣,继而大喜,一向沉静的她也有些失态,身子都剧烈地抖了起来,“慕容姑娘,你、你是答应了?!”   慕容寒枝点头,神态恭敬,“只要娘娘不嫌奴婢粗手笨脚,哄不得五皇子开心,奴婢一切听侯娘娘吩咐。”   很好,就是这样。   只要能够接近五皇子,接近杨淑妃,取得她的信任,她离开这里的计划就可以一步一步实现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淑妃喜极而泣,还不忘回头吩咐清歌,“去浣衣局知会楼嬷嬷一声,就说本宫瞧着慕容寒枝这丫头很好,留下她在这边服侍,你知道该怎么说,是吗?”   以主子的身份发号施令时,杨淑妃就又成了高高在上的、最得皇上宠爱的妃子,她的话,一向没人敢不听。   “是!”清歌赶紧答应一声,匆匆出门去,暗里却在犯嘀咕:慕容寒枝留在这里,那以后浣衣局的人,可又得轮流来取衣送衣了吧?   慕容寒枝微低着头,眼中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唇角边也悄然露出一抹睿智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