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覆没 第一章 从亿到零   小七终于打通了电话。   当段天卸下车里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赶进病房时,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父亲还在苦苦撑着,见到他最后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闭上了眼睛;到现在为止,妹妹还不知去向。   段氏集团的三根支柱,顷刻间都离开了段天;他们就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没有他们,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幸好小七还在身边。   “小七,我该怎么办?父母都死了,我以后花什么?你快告诉我,他们给我留下多少钱,都放在哪儿了?”   父母尸骨未寒,先问钱在哪儿,有没有最起码的良心啊?   但这些话不能说。也不全怪他,从小到现在,没接受过正常的教育,没有过关于人情世故的学习;这些都没有,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花钱,甚至他都不知道一百元和五十元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公子,我们安葬你的父母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小七算是做出了回答。   “先把钱给我,把我爸留给我的钱都给我!没有钱,我什么都干不了,这你还不知道吗?快给我钱!”   “公子,你现在不需要花钱,跟着我就行,我们先安葬你的父母。”小七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葬礼比较简单,但来的人很多;唏嘘之余,大家纷纷掏出信封;每个信封都是鼓鼓的,塞到小七手里,大家也说些安慰的话,无非是“节哀顺变”、“世道无常”之类的。   没有谁和段天说话。   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小七的包,里面的信封快塞满了,有的露出了边儿。   “小七,这包儿交给我吧,你看你这么忙,还挎着包儿,太累了!”   说完段天就上来抢包。   “公子,你先回车里等一会儿,这里的事情忙完我就找你,然后一起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往哪儿回?已经无家可归了,这次炸弹袭击不仅炸毁了段氏集团总部的整栋楼,也炸毁了所有段氏家族合伙人的信心,他们连一个夜晚都等不及,就抛售出所有的股票,带上现金离开了集团;生意来往中欠钱的兴高采烈,他们不用还钱了,债主却用最快的速度摸清了所有能换成钱的资产,并通过可能想到的渠道封锁了这些。   这些是压在小七心里的一块块磨盘。   来吊唁的都是总裁一手栽培起来的,他们的信封告诉小七,今天是来还那份人情的;今天一过,那些旧情都烟消云散了,他们不再欠谁的。   就这么一个愣神儿间,挎包被段天撸了下去,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车。   也行,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车里,等我把这里应付完了,再安顿你吧!   于是小七忙去了。   殡仪馆的事儿算结束了,没有人留下来吃口“送别饭”,段天早已开车离开了这里。   小七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挪到街上,好半天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但是去哪儿?要不是自己到外面买宵夜,已经和大楼一起化成了齑粉;段氏集团就是自己的家,从小就在这里了,和集团一起成长起来的。   鬼使神差般,又回到了爆炸现场。   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废墟间不时升起的丝缕青烟仿佛还在诉说着昨日的辉煌,却已随风飘逝,无影无踪了。   突然间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出于礼貌,小七还是客气地接听。   “小七,你在哪儿?我是段天!”   你还知道找我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小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在集团总部,你呢?”   “快来接我吧小七,我回不去了,一百块钱都没有了!”段天的声音有些绝望。   “你打车过来吧,我付钱。”小七静静地说。   “好,我马上到!”   挺快。   段天打车回来的,但他打的车不是普通的出租车,是那种豪华的专门租赁的车。   “快给钱吧,多少啊师傅?”   “三百一小时,您坐了共两个小时零十五分钟,给五百得了!”师傅回答。   小七艰难地摸出五百块钱递了过去,其中还有两张五十的,——他兜里也没钱了。   小七和段天就在废墟外站了有半小时,才告诉段天等一会儿,他很快回来。   回来时,他拿着和那天晚上一样的宵夜,只是多了一份儿:两个面包、两根火腿肠、两袋牛奶。   “吃饭了。”语气还是波澜不惊。   “吃?饭?”段天觉得小七这是在开天大的玩笑,“这也叫吃饭?你脑袋没问题吧?”   小七看了看他,问道:“车呢?那个包里的钱呢?”   段天一愣:“那辆破车,人家说连五万都不抵,算五万了,我们占了便宜;里面的钱,我刚和几个哥们儿吃饭洗澡花了。”   见小七的脸色难看,他又补充道:“这点儿钱还值得一提?咱们得把更多的钱拿出来,没听说吗?‘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小七也不回答,从另一个小夹包里掏出一打票据递给段天,说道:“公子,你看看吧;这是我们的欠条,我统计过了,我们公司的欠款共计一亿零三千三百六十七万四百一十二元,我们俩能调用的流动资金还有四元五角;现在我们俩就是没钱寸步难行的时候!”   段天先是惊讶的表情,接着使劲儿地摇头道:“你可别开玩笑了,小七!我家会没钱?就算天塌下来,我家也不能没钱哪?”   小七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发颤,说道:“公子,银行还有倒闭的时候呢!何况现在我们的集团已经没了,欠我们钱的都闪人,我们的债主却把欠条复印了无数份让我们还钱呢!”   段天才有些相信,他伸长脖子盯着小七看,半晌才问道:“那你没藏点儿钱吗?”   真想上去抽他两个耳光!   但他是恩人的孩子,虽然年纪相差不大,自己也一直当孩子般地看待,最终小七忍住了。   “公子,我的命是叔叔和婶婶给的,我能做那些忘恩负义的事儿吗?我这里就剩四元五角钱了,没骗你。”小七道。   “我们家那叫几亿亿的资产哪!全没了?”段天有些情绪失控。   “是十几个亿,或者说几十上百个亿也有可能,但没有几亿亿。现在也都没了,我们要面对现实!”小七解释道。   “面对现实?你叫我怎么面对现实?面对什么现实?”段天越来越激动。   “我们没钱了,段氏集团从几十个亿变成了零,什么都没有的零,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就是现实!”小七也激动起来。   “没事儿小七!我打电话让朋友们送点儿钱来,你等着啊!”   说完段天掏出了手机,才想起已经停机了,刚才还是用司机的电话打给小七的;过来抢下小七的电话开始拨号。   “喂,我是段天!赵公子,我家里出事儿了,你手头的钱先给我拿来些,回头还你!……什么,你手头不宽绰,那怎么可能?刚才你还说有几个亿呢,现在怎么,喂,喂?”   显然是那边挂掉了。   他又拨第二个号,刚说是段天对方就挂掉了,连续拨了几个都是如此。 卷一 覆没 第二章 死容易吗   火腿肠咬了一半儿,段天实在吃不下去了。   “小七,要是总这么过日子的话,我们俩还活着干嘛?干脆跳江!要不跳楼也行!”   这副德行!和那些挥霍掉全部家底后想一死了之的败家子儿有什么区别?   小七狠狠地盯着他,问道:“公子,死很容易,是吗?”   “活着容易吗?”   小七闭上眼睛,慢慢地把这股怒火压了下去,缓缓而有力地道:“公子,你知不知道:人可以轻易地死掉,但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死掉的吗?”   “我又没专门学过,怎么知道那么多理论?”   “何况你这理论听着就很奇怪,不是吗?”段天补充了一句。   “好,好!”   小七扔掉了手里的半截火腿肠,说道:“公子,你也接受过教育,我想我的话你能听明白;我告诉你,叔叔和婶婶是去世了,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事迹,他们用勤劳双手创造极度辉煌段氏集团的精神没有倒下,并且永远不会倒下!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死掉!”   段天看着这片废墟,良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小七,我明白你这话的意思;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知道花钱,不会赚钱;就算我知道该去赚钱还债,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活在世上也是没用!再说了,没有钱的日子,你让我怎么过?”   “公子,人活在世上有很多种,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活着的理由。我的前二十年活在叔叔很婶婶的照顾下,虽然尝过些苦也很有限,那时我是为了幸福而活着,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真幸福!以后,我还有至少三个二十年,第一个二十年要为还债而活着,叔叔婶婶的债,我们要还,不能让他们背着一个欠债的名声在九泉之下,要让他们安心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第二个二十年,我要重新创造一个集团,一个神话,为延续段氏集团的辉煌而活着!第三个二十年,是我寻找归宿的阶段,该为自己的归宿着想了。”   看了看段天,又道:“公子,你可能会说,分了这么多的二十年,不还是最终一个死吗?”   段天眉毛一扬:“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小七苦笑了一下:“因为你现在心灰意冷,觉得人生无非是如此,再怎么拼搏也是黄土一抔,是吧?我要告诉你,如果我们的一生只有一个小时,或者只有一天,你这么想也不算错,但我们的一生是几十年,几十年哪!需要一天天,一分一秒地度过,需要认真地对待,让这几十年的时间有所价值,才不枉世界给你的这次活着的机会!”   段天点了点头:“你很有志向!但我没有这么远的志向,并且有你这么规划,还用我想什么?最好是你能快点儿赚来钱,我有钱花就好了。”   “公子,你错了!”小七抓起段天的手,继续说道:“公子,我的这些计划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自从集团总部发生爆炸,叔叔和婶婶都离开我们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这个想法;并且,能实现这个愿望的,只有你,别人无法完成;我,只能在一旁帮助你。”   “我?”   段天指着自己的鼻子,奇怪地问。   “对,公子,只有你才能实现,因为你身体内流着的,是段氏家族的血!你不来完成这些,还有谁能?”   “但是,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什么都不会!”   “公子,别把自己看扁了,你的外号是什么?段三才!只是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大脑关于经营方面的神经束之高阁了,只要你努力,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段天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被称为“段三才”,原因是自己在一般阔公子中是长相最英俊、记忆力最强、对骨骼了解最透彻的人;要说这三才,没有一样用对了地方,也不是正常锻炼出来的。   长相最英俊没的说。不用打扮,天生一副美男坯子,高挑个儿、浓眉毛、高鼻梁、身材匀称,这长相不是油头粉面的那种,却是极吸引人的;那些富家的公主把他当做追求的对象,有的不惜被人说三道四,整天想着法儿地接近他。   记忆力最强,也是在各家舞厅、夜总会体现出来的。不管是哪家的服务生、陪酒员或者和他有过各种接触的女人,不管她们在什么场合、怎么化妆,只要和他一见面,立即能说出对方的名字、身份、个头儿、体重、年龄、联系方式、甚至对方哪里有一块什么样儿的痣都说得丝毫不差。   对骨骼了解最透彻,这是和一个女按摩师学的。女按摩师教他认识人身上的骨骼,并以自己为试验模型,教他摸清了每一块骨骼的粗细、长短,还告诉他,人一旦有了关节病变,骨骼的变化最为显著;当然事后也向他要了一大笔封口费的,因为她教给他这些的时候,还没有处过男朋友呢!   现在小七提起来“段三才”三个字,他不由得想到了这些。   但这些都是花钱用的,现在需要赚钱,不管用啊!   小七看出了段天的焦虑和苦楚,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改变一些看法,改变一些做法,肯于吃苦,就有活下去的可能;现在需要继续活着的理由充分、需要继续活下去的可能已经存在;死,距离我们还早,不是吗?”   “小七,我还是很纠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公子,你从来没独立做过什么事情吧?我们权当试验一次:你跟我走,我们共同找一个地方去干点儿什么,看谁能坚持下来,好不好?”   到了这个份儿上,和他说什么大道理是不管用了,只有先行动起来,让他知道生活不只有舞厅、夜总会,还有更多的方式。   段天将信将疑地跟在了小七后面,两个人来到了一家中等档次的酒店。   让段天在后面等着,小七来到酒店的人力资源部,谈了很久才出来。   “公子,以后我不能这么叫你了,现在我们是这家酒店的服务员,传菜生,先看看我们能不能干这样的活儿。”小七贴在段天耳边,小声说道。   段天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七拉着他来到后厨,换上了衣服开始传菜;小七做得很好,段天却连续放错了四盘菜,一个小时不到,两个人被酒店开除了。 卷一 覆没 第三章 重操旧业   没有午饭,没有栖身之所,段天才知道,人生竟然还有这等窘迫,他又想到了死。   仿佛只有一死才能了事,仿佛只有一死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也只有死了,才是最终的解脱。   小七没有劝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些照片,两个人就站在街头一个垃圾箱旁看了起来。   从角度和曝光度能看出来,这张照片不是有意拍摄的;上面有两个人,一个人挥动着铁锹在挖,另一个应该是他的妻子,拿着点儿吃的东西递过去,具体是什么吃的看不清,从外面包裹着的方便袋就能看出来,决不会是什么山珍海味。   “这就是叔叔婶婶。他们刚成家时,没有房子、没有地,没有亲朋的帮助,只能在这里挖一个简易的山洞作为住所,看到地上散放的一堆东西了吗?那就是做窗子和门的材料。”   段天无比的惊讶,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声喊道:“你冤枉好人!我父母受万人敬仰,创造了辉煌的段氏集团,有花不完的钱,怎么会住进山洞?你以为他们是原始人吗?还有,谁会这么无聊,在这当儿拍这些没用的照片?你撒谎,全是撒谎!”伸手就要去抢下来。   小七迅速把照片踹进怀里,看着段天说道:“这不是撒谎,是事实。那时叔叔和婶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并且过了两年!这两年,他们没有悲观失望,没有低沉下去,相反这种生活激发出了他们的动力,他们决定闯出一片天地来;正是通过一步步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但是,这一切又瞬间被炸没了。”   眼里噙着泪,小七继续说道:“你作为段氏唯一的后人,本该继承他们的财产,但这些都没了,被一把火烧光了;那么,你就该继承他们的那种不甘平庸,勇于开拓的精神!”   “但是,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当时的一个记者拍下的,叔叔成名后,他拿着照片找到了叔叔,说这是叔叔婶婶的耻辱,要想让大家不知道这个耻辱,就要给他一大笔钱。”   “卑鄙!无耻!”段天喊道。   “但叔叔却告诉他,感谢他拍下的那张照片,感谢他能保存这么久,让他们时刻不忘自己的出身,时刻不忘记奋斗;最后还是给了记者一点儿钱,感谢他;记者羞愧地走了。”   “活该!他就该有这种下场!”段天很解气。   “那么恶劣的情况下,叔叔婶婶从未想过死来解脱,我们呢?我们就有理由去死?死,不是解脱,是逃避,懦夫才这么做!”   “但,我——”   “不要说你就是懦夫!”小七一把揪住了段天的衣领,喊道:“谁说自己是懦夫都行,说别人是懦夫也行,但你不能说,你也不是!”   看着道边驻足看热闹的人,小七继续喊:“段天,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许提这个‘死’字,连想都别想!要当懦夫,你还不够资格!”   段天突然间觉得,内心猛地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就像一道电流通遍全身,打开了一个个萎缩的关节,疏通了五脏六腑;这股强大的力量从下腹生成,慢慢上升到胸口,并汇聚着越来越多的能量,直逼喉咙让他不吐不快!   “你们看吧,我段天不是懦夫,我要重振段氏集团,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永远都不是!”   小七松开手,眼泪滚滚而下……   段天使劲儿眨着眼不让泪水流下来。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路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   这家夜总会很熟悉,也曾是这里的常客,那时的自己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今天这里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站在门口,守门的明明看到了他却无动于衷。   前面是一家娱乐城。看着门口儿的招牌,段天仿佛听到了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又想起了自己在里面的情形:面前一堆筹码,左拥右抱着,一旦美女替自己下的注赢了,她就能得到很多。   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自己,要慢慢熟悉另一个环境,换一种活法儿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还怀念以前的生活?”小七问。   段天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毅然把目光转向远处。   小七不由得握紧住他的手,使劲儿攥了一下,段天也使劲儿握住。   两个人来到一家宾馆报名,想求个工作。   这家宾馆看上去很气派,但段天不熟悉,以前的他是不屑来这等地方的。   恰好宾馆缺少两名保卫,实际上就是管理各层电梯和帮助送洗床上用品的。   小七客气地说明自己的情况,说两个人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想干一天后就给结算点儿钱,能吃饱饭;然后就可以按月领工资了。   见两个人年轻,宾馆的管理人员同意了这个要求,并答应可以提前领三天的工资,把他们俩乐坏了,两个人开始卖力地干活。   小七知道段天没受过这样的累,也没遭过这样的罪,便拼命地干,让段天找机会休息。   但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家宾馆的房间分三六九等,他们俩负责的是最差的房间,档次高的房间在高层,那里有专人伺候,不允许他们上去。   并且段天听到,来往的顾客提到什么今天手气太差,改天再来换换手气之类的话,他有些明白了。   上面的房间不光是住宿,还有其他诸如赌博之类的业务。   使劲儿吐了口唾沫在手心,继续干活,尽量不去想那些。   一个下午,两个人累得连饭都不想吃,这种饭段天也吃不下,到了晚上,小七领回来三天的工资,每个人二百块钱。   小七说自己没有什么花销,有一百就足够了,要把剩下的一百给段天,被段天拒绝了。   这个晚上,尽管累的不行,段天还是没有睡着觉,他紧握着这两百元钱,想了好久。   突然叫醒了睡梦中的小七:“小七,我终于自己会赚钱了!看,这是我用自己的力量赚到的钱,我们可以慢慢地养活自己了!”   小七也给他鼓劲儿,但太累了,鼓励他一番后,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依旧干活儿,但被分开了;由于小七勤快,被调到厨房帮着买菜,段天还管理电梯,管理“床上用品”。   推着装满被褥的车子,段天从专用电梯下来,刚要转向清洁间,服务台前来了两个人,一个登记,一个坐到旁边打电话;这很正常,他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自动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士。   超过了一米七五的个儿、长发披肩、戴着一副墨镜,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段天的注意;再看看穿戴,一身皮装,显示出了极为匀称的身材,脚下一双半高跟儿鞋,更是衬托出了对穿戴的专业;宽大的墨镜把脸挡住了一大半儿,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段天被吸引住了,不由停下脚步看着她,心里也在默默地打分:90分,不算高,也不低。   但看看浑身上下,马上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没有资格去欣赏这些了;沉下心来,双手用力推车继续往前走。   “啊!”   一个短促而突然的叫声传来,那女士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两个登记的人吓坏了,忙跑过去扶起来,紧张地问道:“周总,您怎么样?”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保镖。   段天心道:叫她周总,一定是姓周了,称呼周女士,不好;周小姐?更不行,这年代“小姐”这个词已经从高雅变成了另一层意思,还是叫周总吧!   他心里琢磨怎么称呼,周总已经摆脱保镖的搀扶,摘下墨镜,慢慢地坐到沙发上,虽然疼得直皱眉,却没有吭声;段天也看清了她的脸,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张美丽而冷峻至极的脸;一时间难以用几个简单的词语把这张脸形容出来,唯一让段天改变的,就是心里对她的分数又涨了五分,95。   然后周总去揉左腿,揉到脚踝处突然全身一颤,明显那里受了伤,但她没有一直喊痛,而是使劲儿闭上了眼睛。   这时酒店的服务人员忙跑上前问长问短,两个保镖也大发雷霆,要找宾馆的经理;段天放下推车跑了过去,问道:“我能看看吗?”   一个保镖喝道:“你一个勤杂工,看什么看?一边儿去!”   段天被喝得一愣,但还是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点儿关节扭伤的知识,说不定能管用。”   看来疼得实在厉害,这位周总脸上的冷峻不减,缓缓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儿。   “去洗洗手!”那家伙喝道。   段天就有撒手不管的想法,但周总已经答应了,就试试吧;他去洗了手,返回来蹲到地上,去摸她的关节。   一搭手,段天就感觉到了,这周总的腿骨细而匀,是千里挑一的那种,自己摸过无数美腿,没有遇到这样儿的;同时他也摸出来,她足踝处骨节错位,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位周总,您坚持一下啊,马上就好!”   给个知会儿,让她有心里准备;她穿着鞋子,段天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尖处,就握在鞋子外面,另一只手握住脚脖子,前后一错,左右上下摇晃了一会儿,觉得她能够承受了,也摸清了关节复位的力度和方向,才把她的脚尖儿往回一扣;   “咔”地一声轻响,关节复位了。 卷一 覆没 第四章 命运的微转   周总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脸还是那样冷峻,冰冷冷的,仿佛从来都没有笑过,以后也不会再笑一般;她慢慢站起身来,试着把全身的重量集中到左腿上,没有任何问题,再两腿交替往前走了几步,流畅自如。   她不禁回头看向段天。   她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妙的变化,瞬即被冷峻所替代。   这个细微的变化,在场的人都没注意到,但段天注意到了,她不是完全的冷峻,最少刚才的一瞥中有些许感激的成分。   但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段天起身走向推车,用力推着向清洁间走去。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保镖跟了上来,快速转到段天的前面,把一叠钱扔到车里:“这是周总感谢你的!”   段天看得清楚,这保镖手里留了一半儿。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就把车推进了清洁间。   表面没有什么,但他的内心中却已经波涛翻滚,翻江倒海般地无法平静下来;且不说这个周总给了多少钱,她给的算什么?表示感谢,还是看自己的服务周到而给的小费?   想到“小费”这两个字,段天不禁苦笑起来,这些年来尽是自己往外抛小费了,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给人家洗床单、洗被罩,却得到了别人的小费!   但这是事实。   他不由得拿起那叠钱来,一数居然有四千多!看来那个周总给自己的是一打百元的钱,应该是一万吧,被保镖给贪污了一大半儿!   那个周总冷峻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有过经历的人能看出来,这个周总绝不是风尘之人,走路的姿态、一言一行都表明,她应该是个守身如玉,从未被碰过的女人。   这么样的条件,如此的环境,却能守住身子,实在令段天觉得奇怪。   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在两个月前,遇到了这等情况,他段天不问个究竟是不会罢休的,说不定还能……   又苦笑起来,都什么样儿了,还想那些?段天使劲儿抖了一下床单,中间位置露出一片暗色的血迹瘢痕,呵呵,又有一位姑娘完成了到女人的过渡!心里想着,他把床单塞进了自动洗衣机。   摒除杂念,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完了,段天疲惫地坐在那里;这些本来不是自己该干的,只要把这些推过来就算完成了任务,但他不想闲下去,只要一停下干活儿就总去想以前的日子。   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几乎是小跑着去找小七。   “小七,今天我赚到钱了!”   “我也赚到了,是总务长给的奖金,你的呢?”   段天问道:“啊?给了你多少奖金啊?”   “两千!”   小七两千块钱都掏出来,拍到段天手心里:“公子,我们拿其中的一部分吃饭,补补身体,剩下的你存起来,到了需要时你就用吧!”   看着小七的笑,段天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怕自己吃苦、怕自己遭罪,但这份笑中蕴含的,是无奈;以前的自己,别说两千块钱,就是两万,他也从来没接过,数额太小!   但小七的话却深深地刺痛了他,“拿出其中的一部分吃饭,补补身体”,说明小七并没有把他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更多的是关心自己;又把剩下的给自己存起来,他自己不用吗?哪个人会认为他自己不需要钱了?   段天的喉间哽咽起来,他掏出了四千元钱,和小七的两千元放在一起,又推了回去:“小七,我们不是从前的我们了,我原计划用这点儿钱去吃一顿,但现在改变了,我们要把它攒起来,因为我有一身的债,一个多亿的债。”   小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地流了下来,但他的脸上全是笑:好的,公子,我替你攒着!但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段天解释了一遍,小七才高兴地点点头,说道:“公子,你段三才的名字,不是白给的!”   两个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小七的眼泪一直流着没有停,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个新的段天。   第二天一早,段天就穿戴整齐来到属于自己的工作岗位,却呆住了。   原本属于自己站立的位置,站着一个人,比他个子矮,年纪也比他小。   “你怎么?这是我的位置啊!”段天问。   “对不起,我是刚来的,一早上就被安排到这儿了;哥们儿你问问去吧,是不是干什么错事儿被开除了?”这哥们儿有些幸灾乐祸。   段天的脑袋“嗡”地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干杂活儿的位置还有如此激烈的竞争!看着这哥们儿得意的样子,他笑了:“好好干,哥们儿!我问问怎么回事儿!”   这哥们儿连话都没说,得意地站在那里,仿佛段天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段天来到服务台,径直问一个管理员:“大姐,我的工作怎么突然被人替代了?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我做错了什么?”   正在电脑旁输入信息的大姐吓了一跳,一见是他,才定了定神,回答道:“哦,你是?啊,管电梯的吧?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一大早人力资源部张部长把那个小伙子带来,说让他去管电梯,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你也别急,在这儿等一会儿,张部长回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完她又忙自己的去了。   段天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问道:“姐,你知道张部长的电话吗?我打电话问问他。”   “你等着吧,张部长那么忙,能有时间接你电话吗?”大姐的语气不像刚才这么温柔了。   高层电梯内走出来一个人,西装革履地来到服务台。   里面的两个服务员忙起身行礼:乔总好!   这人也不还礼,问道:“张部长呢?我让他在这儿等我的,怎么没在?”   训斥段天的女接待小心翼翼答道:“乔总,张部长刚出去,说有事儿可以给他打电话,电话号码是——”   “别说了,你去找,找管理低层电梯的段天,我有急事儿!”   段天一愣,瞬即答道:乔总,我就是段天。   乔总立刻露出了非常高兴的表情,上前一把就搂住段天,笑道:“你小子,可找到你了!走,跟我走!”   丝毫没有把段天当成外人,那份亲热,那份感觉,好像没看到段天那身令人敬而远之的衣服一般,拉着段天的手就往高层电梯而去。   两个女的吓坏了,训斥段天的一个声音颤抖着问:李姐,他,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卷一 覆没 第五章 闯高层   乔总亲热地拉着段天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道:   “段老弟,在这里吃的住的还算可心吧?”   “老弟,这几天挺累的吧?要注意休息啊!”   “老弟,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你乔哥别的能耐没有,在这个宾馆里还有点儿说话权!需要找我时别客气!”   这位乔总能做到这个位置决不是偶然,说的话题很多,都是段天愿意听的;相反关于段天的身世、背景只字未提,因为在他看来,能干这份工作的,出身一般很低,也没什么背景,提起来不是触及段天的痛处了吗?   从小到大,直到一无所有之前,段天的身边总有一大群人跟着,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别人说什么,想什么,是什么动机,他从未听说过,一个人说话时还是很讲究艺术和技巧的。   乔总的这些话,这些动作,不用太多的社会阅历就知道,这是抱着一个目的来的,他对段天这么客气,自然不是因为段天怎么样,是因为找段天的人来头更大。   段天自然不明白这些,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个乔总年纪不是很大,在这里的位置高,但人很慈祥,对下属的态度和蔼,非常关心体贴。   乔总带着段天来到了高层电梯旁,按下了电钮;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拉着段天来到低层电梯前按下了电钮。   段天很奇怪,不由问道:“乔总,我们去哪儿?”   “到二楼交待一下工作,把你的衣物收拾好,然后去高层!”   听话听音儿,“高层”两个字说得非常有力,很明显这“高层”和“低层”代表的不仅仅是电梯的高低。   电梯门开了,里面出来两个服务员,见到乔总忙不迭的点头弯腰表示尊敬:“乔总好!”   看他们的眼神,都不敢多看一眼乔总,可见这个乔总身份的不一般。   “嗯。”   乔总很平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拉着段天的手还没松开,笑道:“段老弟,你的物品应该在二楼的储物柜吧?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看来他位置高,却对底层的情况很是了解,段天答道:“是啊乔总,都锁在二楼的储物柜里,但没有什么,就一套衣服。”   “哎,别乔总乔总的叫!你喊一声乔哥,老哥我就高兴了!老哥叫乔峰,和天龙八部里的丐帮帮主同名,但没有那身功夫!”   “乔哥,你可真幽默!”段天对乔峰的好感又多了一些,不禁使劲儿拉住了他的手,继续说道:“乔哥,我叫段天,是段誉的段,但也不会武功!”   乔峰的手微微缩了一下,马上又扣紧了,哈哈大笑道:“段老弟,等找到了老三虚竹,我们真得来个桃园三结义啊!”   段天的心里一阵激动,幸福感瞬间传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生平第一个知己!忙答道:“放心乔哥,一定要结义!”   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   刚打开电梯门,就看到了那个代替段天位置的小子。   这小子戴着和段天一样的帽子,露出了一缕黄头发,正推着车往身边的电梯走来;见到乔总,咧嘴一笑就要说话:“老,——”   乔总抢着说道:“小伙子,好好干活儿,别偷懒,听到没?”   “老,——”   “听到没?”   段天没看到,说话间乔总一个劲儿向黄毛使眼色,黄毛才明白过来,不说话了,奇怪的眼神看向段天,问道:“你是来取东西吧?这么快找到活儿了?不一般,不一般!”   说完轻声打着口哨,去按电梯的按钮。   段天来到几米外走廊的端头,掏出钥匙去开柜门,发现门已经被强力打开过,现在是虚掩着的;急忙打开,里面自己的衣物已经不见了。   他急忙回头问道:“我说,你把我的衣服弄哪儿去了?”   黄毛懒洋洋地答道:“喏,地上那个袋子里呢!”   柜子的一角躺着个大方便袋,外面沾着水迹。   段天蹲下去打开袋子,把衣服拿出来一看,也溅得斑斑水迹了,再掏出裤子和鞋子,还好些,装在袋子的下面没淋到水。   电梯上来了,黄毛推着车进去,口哨声从电梯里飘了出来。   “乔哥,稍等我两分钟,我换上衣服就来。”   “不用了老弟!既然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就这么上去吧,你穿这套工作服也不错,走吧!”   两个人从电梯下来,又来到了高层电梯旁,乔峰按下电钮,两个人等着。   口哨声传来,黄毛推着空车回来了,见段天和乔总还站在一起,停止了口哨,问道:“我说,你还要上高层去看看热闹?小心那里的地板滑,摔着!”   乔峰不能不说话了:“小伙子,你工作时打口哨已经违反了规定,还说一些和工作无关的话,小心我和主管说句话,开除你!”   那边的眼神,段天还是没有看到,他只是看到了黄毛点了点头,收敛了一点儿,进电梯上去了。   “高层”和“低层”的差别,是从电梯开始的。   进入“高层”的电梯,段天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以前的他不就是经常乘坐这样的电梯吗?他站在一侧,并没有倚在电梯的墙壁上,而是把着扶手,笑吟吟地看向乔峰。   乔峰心里一惊:这个段天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对上层社会的礼节如此熟悉?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能在低层干那种脏活的人,怎么会懂得这些?纯属巧合!   电梯不停地往上行,径直到了最顶层,三十七层。   门开了,乔峰没有再让着段天,抢先一步迈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段老弟,跟我来!”   地面上铺的地毯,也是段天很熟悉的木纹地毯,看上去和地板一样,却是软软的。   来到一个门前。   门并没有关着,乔峰却不敢僭越一步,站在门口整理一下装束,用小指轻轻地扣了一下门,便站在那里等。   “没有门铃吗?”段天问道。   乔峰吓得忙摆手示意,要段天别说话,看他的脸,都有些白了。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乔峰也不敢动,就在那里等着。   段天觉得奇怪,不就是通知里面一下,外面有人到了吗?还这么小心翼翼的?   突然一阵激动,为自己命运的不公,也为乔峰受到的冷落不平吧,他突然跨过去;   “咚咚咚!——”   使劲儿地敲了几下门,喊道:“段天和乔峰来了,里面没人吗?” 卷一 覆没 第六章 检查肩骨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出来的竟然是楼下看到的那两个保镖中的一个!   段天的记忆力超强,他不想记住的东西,没办法,他记不住,因此第一次工作时简单的几道菜该端到哪张桌子上,他“没记住”;看到两个保镖时他留意了一下,在他们化成灰之前,段天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并且开门的正是贪污他一大半儿小费的那位。   保镖看到他,好像第一次见到似的,没有丝毫的慌张,淡淡地说道:“你们等一会儿,周总打电话呢。”   说完把门又虚掩上。   乔峰对这种待遇见怪不怪,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一声不吭,也不回头看段天一眼。   段天受不了了。   以前的自己没让别人等过(其实就算有人这样等他,他也不知道),家门遭遇不幸后找到工作,也没遇到过着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觉得保镖不该这么做。   猛地,他扯开嗓子喊道:“周总,我们找你来了,你不能过一会儿再打电话吗?”   乔峰吓得忙捂住他的嘴,但他也喊完了。   保镖急速推开了门。   虽然动作很快,却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可见他身上有着不错的功夫;而保镖也随着门的打开跟了出来,瞪着眼睛小声道:“你疯了?找死是不?”   段天同样瞪着眼睛,刚要回敬过去,里面传出来一个冰冷冷的声音:段天,进来!   这个周总不光人冰冷冷的,说话也冰冷冷的,还很吝啬,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保镖瞪着的眼睛慢慢收了回去,对乔峰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去等着吧!”   乔峰点头答应了一句,转身就走了,走的很干脆,并没有因为保镖的态度而不快。   保镖这才对段天道:“进去吧,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知道不?”   “什么叫该说,什么又叫不该说?”段天歪着脑袋问。   “你找死是不?别以为周总现在能用到你,我就惯着你,小心我打烂你的嘴!”保镖刚缓和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段天一笑,推门就往里走。   不防门里的另一个保镖往外推门,又把他推了出来。   “进去吧,在这儿墨迹什么呢?”出来的保镖同样瞪着段天问,从眼神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一师之徒,至少是一丘之貉。   段天没和他们计较,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计较,迈步就走了进去。   怪不得外门没关,里面还有一道门!   段天推开门就往里走,身后传来保镖的轻喝:“脱鞋进去!土鳖佬。”   “土鳖佬”三个字,段天听得清楚,也不以为忤,继续往里面走,没有脱鞋的意思。   里面,段天也很熟,但感觉上还不如他以前出入的高档场所,唯一的不同是多了的那道门。   周总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并没有关心他换没换脱鞋。   “周,周总,我来了。”   面对不爱说话的人,段天也变得不爱说话了,开始珍惜每一句话;即使这样,还是重复了一个“周”字,显然是有些胆怯。   半晌,周总没说话,还在盯着手机看。   段天想了想,反正已经来了,也不在于多一时少一时,门外还有保镖站岗,在里面多待一会儿,保镖就能多站一会儿;索性就磨下去吧,让他们在那儿站着,也给乔哥报仇出气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信步在屋里踱了起来,一边转圈儿一边看摆设,还不时地在上面拍拍打打,心里暗道:以前怎么没太注意,这些东西还是挺讲究的啊!   踱了几圈儿,他才醒悟到自己还拎着个大方便袋呢,看看那位周总,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不由得转过一道拱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开始换衣服。   上衣好办,脱掉服务员的外套换上就行;裤子嘛,总得把服务员专用的裤子脱下来才好换上自己的那条,也没什么,里面还穿着衬裤呢,段天就把外裤脱了下来,准备换上自己的裤子。   “啊!”   周总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一眼看到段天在换裤子,吓得尖叫起来。   外面的保镖迅速冲了进来,进屋时消音枪已经在手,急切问道:“周总,您没事儿吧?”   瞬即看到了刚脱下外裤的段天,不由大怒道:“你个王八蛋,敢非礼周总,我今天崩了你!”   说完举枪就对准了段天。   周总伸手示意不要,冷冷地道:“先出去,有事儿叫你们!”   虽然语音冰冷,但红透了的脸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娇羞。   “周总,这王八蛋如此不敬,您还——”   保镖不解。   “出去!”周总的脸上罩着一层霜。   保镖不敢多言,看着段天的眼神很是复杂,有愤怒,也有一丝的羡慕。   周总转身走开,离开了段天的视线,他也急忙穿好裤子,把全身上下整理一番,又自顾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梳理一下头发,擦擦鞋,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出来来到周总面前,问道:“周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吧!”   段天的焕然一新,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身衣服虽然有水迹,但都是难得一见的名牌,是母亲在世时给他买的;头发也不乱了,有点长也难以掩饰他的英俊。   周总的眼神不经意间从手机移到段天身上的瞬间,猛地呆了一下,手也随着轻轻一抖,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指着她对面的沙发道:“坐。”   因内心的澎湃,这个“坐”字也有些颤抖,是她用了极大的力量才稳定住,说出来的。   段天留意到了,但没说什么,淡淡地坐在那里。   有些东西需要不停地学习,比如说文化知识等,有些事则不用太用力学,看也看会了;段天的言谈举止就不用太学,他会。   因此他坐到沙发上的姿势,让周总更是难以自持,不禁多问了一句:“你,来过这里?”   这话是不经意问出来的,因为她难以相信,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眼前的段天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服务员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段天摇摇头:“没有,第一次来这里;——你找我就是问这个吗?”   周总恢复了一脸的寒霜:“左臂。”   说着她抬起左臂简单动了动。   段天明白了,她的左臂也有问题。   你不说话,我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段天二话不说,起身过去,右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左手,轻轻托起了她的左臂,左手从她的肘部开始慢慢往上捏。   可能是不习惯吧,周总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潜意识下往回一缩肘部,把段天的手夹在了肋间。   更不得了了,段天的手居然碰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巨大的弹性让他不由往外撤左手。   周总轻轻地“唔”了一声,忙再次抬起手臂,示意段天继续。 卷一 覆没 第七章 正骨累虚脱   段天简单停顿了一下,让那种巨大的,从未遇到过的弹力在心里造成的涟漪慢慢消失,才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再次稍加用力捏住她的肘部缓缓向肩头移动,边移动边仔细感觉着臂骨传回来的信息。   一路到了肩头,都没有大问题;沿着肩头摸向锁骨,他感觉到了,锁骨出现了变形。   “周总,这里有问题。”面对一个冰人,段天也尽量让自己远离温暖,说话时用平静、冰冷的语调。   “没有,我查过。”周总比他冷多了。   不跟她解释,她是不会信的,只能多说几句了:“周总,这个变形,不是通常意义上能摸到的变形,甚至连看都看不到;就是机器拍出来的X光,也不见得就能看清;这里确实有变形。”   段天觉得已经说的有些多了,猛地住口不再多说。   “能治吗?”   好家伙,我说了一大堆,她就三个字给我打发了?段天心里不忿,也冷冷地说道:“能。”   “好。”   段天心里不由得骂了起来:你们家的字花钱买来的吗?多说一个这么费劲?但嘴里没说出来,而是轻轻点点头算是答复了。   这下好,连一个字都没有的回答。   然后他就开始去摸锁骨附近的肉,看有没有影响治疗的骨刺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刚摸到锁骨下方,这位周总周姑娘猛地侧头看向他,怒目而视:“你?——”   “我看看有没有影响治疗的骨刺,你激动什么?”段天有些不耐烦了,当服务员累些脏些,也没这么多说道啊!   周总继续怒视着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捏着捏着,段天的眉头皱到了一起,慢慢松开手,把头转向别处,陷入了沉思。   他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问题。根据自己“所学”,这位周姑娘的锁骨乍摸起来和正常人差别不大,但仔细检查发现,锁骨外侧有一条带状凸起,在与肩骨交接处向上延伸;就是说,她的锁骨以凸起为界被分为两部分,两部分之间通过骨质挂钩连接。   由于不知道这个病变,平时这位周姑娘以正常情况对待左臂,导致挂钩过于吃力,现在已经有些移位,她才感到不适起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年,锁骨的病变牵连到肩骨,再牵连到整条手臂,那时候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以治疗了。   但他还是为她庆幸,因为她遇到了自己,换个人的话,还是查不出问题,用些止痛药、祛风膏之类的,就是在加速这条胳膊的残废进程。   想到这儿,他不由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拨开她的衣领,想露出肩头来,便于自己施救。   周总不明就以,见他突然去拨弄自己的衣领,以为这是要图谋不轨,脾气马上就上来了,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重重煽在段天的脸上。   顿时段天的脸就通红一片,五个指印更是清晰可见。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段天打晕了,他不由松开手去摸火辣辣的脸,呆呆地看向周总。   门外听到了声音,保镖喊道:“周总,有问题吗?”这次他们没敢冒冒失失闯进来。   周总指着段天的鼻子,意思是质问他要干什么。   段天压住心头的怒火,道:“查到问题了,不把锁骨露出来,我怎么治?”   周总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但露出锁骨,就意味着还要露出更多的肌肉,她又为难了;好不容易查到了病因,段天的接骨能力又这么强,她舍不得这个机会,狠了狠心,自己把紧扣着的第一个衬衣扣子打开,一只手捂住锁骨以下的部分,另一只手慢慢拨开衣领,露出了锁骨。   尽管她动作异常谨慎,还是在移动手臂间露出了一个缝隙,被撑得鼓鼓的内衣的花边若隐若现,进入了段天的视线,他不由得有些走神儿。   “怎样?”如此关键时刻,她还是惜字如金。   “弹性好大——”   段天才意识到走嘴了,心里想着弹性好像很大,嘴里不由溜了出来。   “什么?”周总听出了段天的意思,使劲儿一捂衣领,离开了段天,冰冷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治不治?”   段天忙不迭地点头:“治,治,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由衷的,这位周姑娘和以前见过的姑娘不一样,对她有非分之想,心存邪念就是不应该!   段天忙恢复了正常,转身到她的面前闭上眼睛,脸冲着她表示自己不会再看,重新拨开衣领,捏住锁骨开始寻找位置。   找到了,但难度也很大。   他慢慢向一侧推周总,同时说道:“需要找个角度,你倚墙忍住痛,能做到吗?”   周总盯着闭了眼睛的段天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半晌才慢慢随着他的力移动身子,把肩头靠在墙上。   段天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把她的左手拉回来搭在自己的肩头,顿时一股清香迎面扑来,他急忙屏住了呼吸。   然后左手按住她的肩头,右手按在肩膀上,轻声道:“你忍住啊,如果实在忍不住就抓紧我的肩头,但千万不能松手!”   无奈之下,他恢复了正常的说话,但周总还是那样,伴随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做好了准备。   段天开始慢慢用力,周总的脸色随着慢慢潮红起来,显然这份疼痛让她极其难忍;随着力道的增加,她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珠,接着汗水从两颊淌了下来。   段天继续加力,快到关键时刻了。   周总的疼痛已经到了极点,她开始使劲儿抓段天的肩头,一只手已经难以承受,索性另一只手也搭过来,两只手一起抓他的肩头,不长不短的指甲已经慢慢抠进了段天肩头,血迹慢慢殷了出来。   段天的力气即将用尽,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喝道:“坚持住!”   左手按住肩头的力不变,右手突然加了一股劲儿,猛地一推——   “咔”一声轻响,骨质的挂钩复位了……   段天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双臂的肌肉变得软软的,使不出一丝力气;周总双手搭在段天的肩头上,更是浑身透汗,整个身子都软下来,把段天扑了个倒仰,两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卷一 覆没 第八章 剁手   尽管浑身无力,段天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低下头一看,周总把自己扑倒在地,还把自己整个压在身下,她的脑袋就搭在自己的左肩上;这场面,冷眼看来就像一对情侣,在这高档的宾馆里亲昵地拥在一起享受无尽的温馨。   而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是段天从未经历过的;他不由看向了她的脸,却只看到了一丛浓黑的长发,瀑布般垂过他的肩头,发质柔而不软,末端处经过精心的处理有个微微的弯曲。   但段天没敢动,因为压在身上的这个人不是随便能动的,尽管心里有些发痒。   可是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头发上的香水毫不留情地钻进鼻孔,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不由自主地举起刚能动的右手,向周总的长发抚去。   “嗯——”   周总轻哼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睛。   她正好看到了两个人这尴尬的情况,也看到了段天的手。   她的昏迷是由于过度疼痛造成的,现在刚缓醒过来,身上就有了一些儿力气;她先支撑着从段天的身上起来,然后盯着段天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来;但看看段天的脸,她换了另一只手。   “啪!”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在了段天的脸上,和刚才那个耳光对称起来十分显眼,颜色也差不多;她刚转醒过来没有恢复力气,打的不是很重。   然后他捋捋长发,慢慢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段天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脸上也没感觉到十分的痛,索性伸直了胳膊腿躺;在地上,恢复着体力;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这个耳光虽然不像第一个那样有力,也把她的手震得有些疼痛,她把手伸到面前看。   但伸直了手臂后,她才察觉到了一个新问题,急忙把手臂尽量伸直,然后迅速弯回来,再伸直、再弯回来,活动的灵活性比以前强多了!   欣喜之余忙又上下左右转动几圈儿胳膊,好了!   段天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阳光,虽然像落日的余晖般地转瞬即逝,也算是看到了。   刚能出声说话,他忙断断续续地说道:“姑娘,哦,周总,别太用力动,你是、挂钩式的、骨质,不能太、用力,要用、药……”   这句话说出来,他不得不再休息一会儿。   周总停止运动手臂,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钮。   门铃刚刚被按响,门就推开了,两个保镖飞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嚷道:“周总,怎么了?”   周总没说话,示意把门关上,并守在门旁;后面的保镖反应较快,回身关上门后,往门口那一站就守在了那里。   “起来吧,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床啊,说躺下就躺下?”   前面的保镖大声道。   段天刚恢复了点儿力气,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爬起来,倚着墙站在那里,歪头看向几个人,嘴角微微翘着不说话。   周总盯着段天看,足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把目光定在段天的手上,刚才要伸出去摸她长发的那只手,还是不说话。   段天哪经历过这个啊?被这么一盯浑身的不自在,不由问道:“周总,有话就说吧,没事儿的话,我这就出去了!”   说完就要往外走,他现在就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发冷的女人和两个不怀好意的保镖。   “慢!”   周总又吐出了一个字。   段天无奈,站在了那里。   周总抓起身边的皮包,打开后在里面翻了两下,取出几样东西放在茶几上,不出意外地说了两个字:“奖励。”   摆在茶几上的,是三件东西,一张银行卡、一把钥匙、一个小盒子。   保镖的眼睛都直了,这三件东西中,车钥匙他是知道的,是刚买来不到一个星期的宾利车的钥匙;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不知道,但不可能少于千万,因为他了解周总,给人家一台车了,不会给少于车价的钱吧?小盒子里面的东西他也知道,前几天出席一个国际会议时,在一家珠宝店花了七百多万买的红宝石挂坠,被称为“火焰之心”的挂坠。   这三件东西,就这么就给这小子了?保镖怀着不忿的眼神看向段天,如果他内力足够,或者会使用“六脉神剑”的话,估计段天早已横尸当地了。   虽然这三件东西中的任何一件都可以抵自己三年的工资,这保镖还是不敢说什么,只能一边沿着唾沫,一边继续用目光去杀段天。   段天也愣住了,他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但宾利车的钥匙他太认识了,自己以往不也是换过几台宾利吗?那么反推回来,车钥匙是宾利的,银行卡里的钱和小盒子里的东西,哪件儿也差不了!   他不由感慨起来,自己最辉煌时不也如此吗?自己的摸骨技巧,不也同样用一辆保时捷和几百万的现金换来的?就是那些,也没换来那位哪位女子的春宵一刻呢!   但就这么两下子,便换来了这些东西,段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比自己当时的出手大方多了!   他看向了周总。   周总的脸上寒霜乍起,淡淡地说出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也是令段天最诧异、最无所适从的一句话:“但是,我要剁下你的右手。”   这话从一个恶魔口里说出来,或者从一个地痞流氓、市井无赖的口里说出来,倒也无可厚非,勉强能够接受;但从这么一个美如仙子、寒如冰魄的女子口里说出来,更是充满了惊异和恐怖。   段天急忙喊道:“周总,你疯了?我治好了你的骨病,你不愿意感谢我就算了,大不了当我没给你治过;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剁下我的手?我们国家是讲法律的,你敢随便剁手,法律是不允许的!”   他不会说更多,只能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周总微微一笑。   但这根本就不是笑,面部冰冷的人的笑,简直就是做出了一个决定的表情。   “废话!”   怕多说一个字浪费精力吧,她只说了两个字就住口了,不知道她是说段天的话是废话,还是法律说的是废话;不论怎么说,剁手是事实了。   “那我可喊人了——来人哪!有人行凶杀人了!”   段天张嘴就喊,保镖冲过来一把就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道:“再喊连舌头也给你割下来!”   他知道周总给段天这么些奖励,是有她的条件后,脸上的表情愉快多了,又仔细地盯着段天的脸看;他的眼神告诉段天,周总打的这两个耳光,要比他亲自打在段天脸上舒服多了,因为是周总打的,就是说周总对段天没什么好感!   现在又捂住段天的嘴,恶狠狠地把段天拖到茶几旁,使劲儿一摁,段天就跪倒在地上了。   他又把段天的右手拉出来按在茶几上,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段天嘴被捂着,身子被制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用眼神去告诉周总:不行,不能剁手!   周总仿佛没看到,点燃一支烟,示意保镖可以动手了。 卷一 覆没 第九章 原来她叫周心融   保镖的脸上带着笑容,些许的残忍和胜利的笑。   他拔出短刀后,动作开始变得慢起来,看来要好好享受这个难得的机会。   段天身子被制,手也使不出力量,心里暗道:当初怎么就没花钱学点儿功夫呢?要是武功在手,何惧这个小保镖?   没有足够生活经历的人就是不一样;都这当儿了,不去考虑怎么脱身,却胡思乱想起来。   保镖可没想那么多,其他的动作可以慢,剁手的动作要是慢了,就没法儿剁下来段天的手,他高高地扬起短刀,就要剁下来——   “铃铃铃——”   躺在周总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可能是怕剁手时接听电话,段天的嚎叫声影响了兴致吧?周总示意保镖稍等;段天长长地松了口气,过度的紧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通身是汗了。   周总接起了手机。   手机的质量太好了,以至于听不到对方是男是女,说些什么,只能看到周总脸上的寒霜在慢慢加重。   不时地点头应着,两分钟后她挂掉了手机,看了看段天和保镖。   保镖反应突然快了很多,忙再次挥起短刀,露出难言的狞笑:“小子,别怪我,几千万买你一只手,你赚大了!”   “别!”   周总突然出言阻止:“都跟我走。”   说完她拿起茶几上的几件东西塞进坤包,第一个走了出去。   保镖恨恨地收起短刀,盯着段天道:“便宜你了,不过你等着,这只手早晚是我的!”   这语气,就像段天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般,那乖戾的眼神,段天不由哆嗦了一下;起身揉揉压疼的左膝,想等保镖出去后找个机会溜掉。   没想到这保镖算是泡定他了,等他站直了身子,就在他的背上推了一把:“走啊,别磨蹭了!”   出了门,段天希望能看到乔峰,让他给自己解解围,离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镖,离开这个美却冷得让人直打寒战的女人。   但他失望了,因为这里是“高层”,能看到的就是几个普通的服务员,见到保镖和周总点头哈腰的。   没有办法,他只好跟着走,一直到楼下,周总进了那辆宾利。   保镖架着他上了另一辆车在前面开路。   “小子,你治好了周总的病?真有你的!”一个保镖坐在他身边,手在裤兜里摆弄着,明显里面有凶器。   段天能说什么?和这种玩命为生的人有什么可说的?他没有回答。   “嘭!”   保镖一拳砸在他的肩头上,恶狠狠地问道:“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找打是不?信不信我打断你的骨头?还会接骨,看你能不能接好自己的骨头?”   越说越狠,看来段天再有一个不慎,真的有断臂折骨的危险,他看向保镖的裤兜,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一直袭到头顶。   他怯怯地看向保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那把刀比起来,肩头好像也不是十分的疼痛。   “还不说是不?那我就打断你的胳膊!”   保镖正了正身子,狠狠地扬起了拳头,这劲头要是砸在肩上,可不是两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躲无可躲,段天肩头的肌肉自然绷紧,想用力抗住这一击——   侧面传来了鸣笛声。   周总一边放下车窗一边示意停车,并把车开到前面停了下来。   保镖不能动手了,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让他上我的车。”   周总把车窗升上去,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保镖无奈,推搡着把段天塞进了宾利的后座。   这是加长版的宾利,前后座之间能放下一张小桌子,段天完全能伸直腿。   “我用过好几台宾利,也没用过这么长的啊!看来这个周总不简单,越来越不简单!不仅车豪华,她的人反应也快,知道我要遇险就把我弄过来了。”段天心里暗忖道。   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和这种惜字如金的人在一起,最好一个字都不说,嘴都不要张开。   车子正往前跑着,突然周总一个急刹车,车定在了路中央;保镖的车尖叫着从旁边冲过去,惊险地停在宾利的侧前方,迫使旁边的一辆车撞到了护栏上,接着急刹车声连续响起,路面混乱一片。   周总发动车子缓缓从岔道驶离,停在了路边。   抬眼望去,是美轮美奂,当地最大的高档服装商场。   “走。”   周总下车后,带着段天进入了商场,一个保镖紧紧跟在后面。   刚进商场,两个导购员迎上来,异口同声道:“欢迎光临美轮美奂!”   但后面的称呼却不同了,一个叫“周总”,另一个却称呼“段公子”!   称呼段公子的导购还迟疑了一下,称呼“段,公子”,三个字之间略带点儿停顿。   周总不由看了一眼段天,表情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   这个举动很微小,却被段天看在眼里,心道:原来你也有不冷的时候啊!   “请问,您是选男装还是女装?”导购问。   段天看看周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总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男装区。   段天道:“嗯,男装。”   “段、公子,近来经济大发展,男装的价格涨得厉害,您看——”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男装的价格,不一定是段天能承受得了的。   这时旁边的两个导购窃窃私语起来,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一个小声道:“那不是段公子吗?好久没来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不过他们段氏集团已经没了,还欠了一大笔债,能买起衣服吗?”   段天的脸一红,驻步不前了,看向周总。   周总没有说什么,转到最新的一款休闲装前,指着衣服道:“给他试试。”   然后掏出卡来晃了一下。   导购见有财神付账,还说什么?客气地请段天进去试衣服。   很快,段天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和周总一起出了商场,停在一家美发店门口儿;这次不用周总说话,段天自己下车进去,半小时后,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负责理发的女技师一直送到门口儿,还大声道:“公子,这次理发的钱算我账上,下次一定来哦!”   再次上车,宾利就一路飞驰,驶到一栋写字楼门前停下了。   一路上,周总不是歪头看想段天,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到了地方两个人下车了。   段天学乖了,从她的眼神里就知道,要自己跟着上去,两个保镖就像阴魂不散般地跟在后面。   径直来到二楼,周总先推门进去了。   段天趴门缝一看,是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见周总进去了,坐在当中的女子道:“周心融,你怎么每次都来晚?能不能靠谱点儿?”   这声音听来舒服极了,钻进耳朵里后迅速流进了心窝,立刻升起一股暖流,如沐春风般地惬意极了。   段天也才知道,周总叫周心融;心融心融,就是能把心融化的意思,和她冰冷的感觉差得太远了。   周心融回答道:“商冰,早与晚不重要,说正事儿吧!”   那个女子叫商冰,冰冷的名字却能融化冰雪。   “这样的两个人同台较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段天心里暗暗称奇,也打起了精神,准备看这场热闹。 卷一 覆没 第十章 谈判桌上的表现   “让外面的人都进来吧,周心融!既然来了,还不敢让他们进来吗?”   商冰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挑衅,周心融自然毫不相让,回头道:“进来!”   这是段天见到她以来听到的最有力度的一句话,尽管只有两个字。   保镖在后面推了段天一把,他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拥,挤进了门。   里面商冰还在说着:“周心融,我知道你的保镖没有像样儿的;不过再不济也该出来保护你啊,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动手,谁又能保证这里就绝对安全呢?你呀,应该——”   说着话,她不经意间抬头,目光随意地扫过来,当看到段天时不由得呆住了。   段天一米八二的个头儿,也算得上高个子了,再加上平常保养的极好,刚穿上一身得体的名牌儿,棱角分明、极易俘获芳心的面庞,突然出现在商冰的眼前,她不呆住才怪!   段天却没去打量商冰,而是先看向她的身后,因为那里并排站着四个保镖,个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仔细看去,这几个家伙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面容都过得去,算中上之选了;这等面孔,配以一身的功夫,用这样的四个人当保镖,主人也算拉风之极;估计商冰让周心融把保镖叫进来,就有显摆的意思,想在谈到正事儿之前先把周心融的气势压下去。   但她错了,段天一个人站在那里,那四个保镖立刻就显得黯淡无光起来。   他们四个也意识到了,目光如刀一般砍向段天,那架势好像主人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扑过去撕碎段天。   但他们的主人不但没有下令,还足足呆滞了十几秒钟。   十几秒钟的一声不吭,已经败下阵来,给周心融足够的反击机会了。   周心融也毫不留情地问道:“看什么呢?”   四个字,很简单的四个字,把商冰见到段天后的窘态彻底地揭了出来,气势顿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商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断续地问道:“他,是?”   刚才还很健谈的她,突然间变得谨慎起来。   “段天。”周心融淡淡地回答。   一霎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周心融眼里,段天不过是个普通人,还欠她的一只手呢;而商冰却从未见过如此的男人,急于知道他的来历;两个女人一个在段天之上,一个却略在其下,把他夹在了中间。   “段天?你的新保镖?”商冰不能相信。   “不是。”   周心融淡淡地回答。   商冰才稳定了一些,刚要继续问,周心融继续说道:“他欠我一只手。”   刚稳定的情绪又“腾”地升起来,商冰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正事儿。”周心融道。   商冰稍微平静了一下,才说道:“好吧,谈正事儿。周心融,东南亚的市场一直是我们商氏集团的,你们周家却突然插了一杠子;公平合理的竞争我不反对,但你们在争取客户时有意贬低我们商氏集团,好像有些不应该吧?我找你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我们有过合作,请你把贬低我们的那些宣传撤掉,把属于我们的客户归还过来,再做出一个道歉声明,让公众明白事情的真相!”   周心融迅速地摇摇头:“不可能的。”   “周心融,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要不是看在我们两家世交的份儿上,我会找你来说这些吗?也就是你周家,换个人我早就下驱逐令了信不?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再不按我说的做,我就不客气了!”   商冰的语气坚决无比。   “没有道理,这不是事实。”   段天听得出来,商冰的优势是口才好,她说十句话周心融能回答一句,表面看来她是有理的;但看周心融的表情,冰冷中带有些许的愠怒,说明商冰的话不全是事实,可周心融却有话说不出来,刚刚占了上风,几句话间优势又没了。   既然来了,就该做出点儿什么,当然是帮周心融了,帮了她的忙,说不定她一高兴就放了自己,从此和自己再无瓜葛;什么冰美女,什么宾利、小盒子,都到九霄云外去吧,我还是做我的勤杂工去!不过,勤杂工的位置好像没了啊!   那也得有动作啊,先离开这些人为妙!   想到这儿,段天往前凑了两步,把周心融右侧的一把椅子向后拉开些距离,坐下后,身形一挺看向了商冰。   这一看,他不由得心里一动,暗暗感慨:看来我以前是白活了啊!怎么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耐看?周心融虽然冰,却是一种冰冷的美,这个商冰却是另一种美,一种完全释放出来的美!转眼间,回去当勤杂工的念头才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双手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朗声道:“这位商女士,您好!请允许我说两句话。”   顿了顿,见商冰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向自己,他才继续说道:“有道是‘和气生财’,只有和才是生财的唯一王道,两位的家族都是行业巨头,二位也是时代的佼佼者,岂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就做到谈判桌的对面?更多的时候,垄断不是获得最大利润的手段,竞争才是;不要以为竞争一定要打价格战、一定要相互批判,别忘了竞争才能激起消费者的兴趣,有底线的竞争才是商业的王道!”   这些话自然不是段天的分析,是他耳濡目染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正因为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父亲又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让他出席一些谈判和会议,他才记住了一些东西,今天觉得这段话能用上,便直接背诵了出来;当然他说话时的语气、姿态,是完全模仿当时父亲的样子做出来的。   但就是这句话,已经震动了在座的每一位,包括两方面后面的保镖都惊讶不已,一时间谈判双方都没有了下话。   好一会儿,商冰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是谁?周家请来的CEO吗?”   段天摇摇头,父亲的另一句话直接冒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是;其实所谓的CEO,不过是集团里冲锋在最前面的,也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我自忖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对人性的理解,让我知道怎样做才能抓住消费者的心。”   全场再次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