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噩梦 猎猎狂风拍打着石头,吹在人身上冷入骨髓。苏天歌揉着脑袋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蒙中只见前方昏黄的灯光躲躲闪闪,定睛细瞧她发现自己竟是被关笼子里。 笼子正对的一道栅栏后面,有几头凶兽正不错眼地盯着她,压低的嘶吼,贪婪的眼神,滑腻的涎水无一不表露着她即将被拆骨入腹。 “来人,快来人,我是被冤枉的。”苏天歌爬起来抓着笼子拼命晃了晃,没有人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地一场喜事怎么转眼就变成了她的催命符。洞房之后,洁白如新的元帕宣告了她的不忠,可是仲安,她的夫君,为什么也不相信她?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苏天歌抬眼看向来人,眼底蒙上希冀。 “婉妹妹,你快去跟仲安还有夫人说,我是冤枉的,那些情诗不是我写的。还有那元帕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啊!婉妹妹……”眼前的人穿着喜服,艳丽的妆容下,嘴角微挑带着讥诮和鄙夷的冷笑。 苏天歌的后半句话被那冷笑给憋了回去,她疑惑地看着陈婉。 “苏天歌,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凡是我陈婉看上的从不与人分享,更何况仲安。可是你偏生不规矩,非要跟我抢仲安,我自然不能容你了。” “情诗是我写好了放在你房里的,不过,也该说姐姐教的好。咱两的笔迹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啧啧,陈婉蹲在苏天歌面前,“你床上的元帕也是我让人换掉了,也是仲安应允的。知道为什么吗?”陈婉轻笑起来,“因为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显得那么的不可侵犯。可如果让人知道你不检点,就算是死了,你苏天歌这个人也会跟荡妇贱人挂钩,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践踏你那自以为是的自尊的呢?” “陈婉,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放我出去,我要把真相告诉夫人。”苏天歌吼了一嗓子觉得心慌气短起来。 哈哈,“该说你可怜还是天真呢,就连仲安都说你不洁,你以为还有谁会相信你。”陈婉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听说这苦思崖底豢养的凶兽厉害非常,任何活物被投进去都会尸骨无存,姐姐你觉得自己会是例外吗?” “苏天歌,你认识这个吗?听说是当年苏家老爷送给苏夫人的定情信物。”陈婉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佩,亮在了苏天歌眼前。 苏天歌愣愣地看着玉佩,不由得泪眼婆娑。碧绿色的玉石上面雕刻着云纹,下角一个苏字。 那是她娘的随身之物,是她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娘说过,玉佩在人在。现在玉佩在陈婉手上,她娘呢?苏天歌心痛到无法呼吸,她娘呢? “陈婉,我娘呢?”苏天歌抓着笼子怒视着陈婉。 “当年陪同苏员外走山路送货的是陈家,送苏夫人进金陵求救的是方家。”陈婉看着苏天歌的精神一点一点崩溃,哈哈笑起来。“多亏他们死得早,才有我陈家和方家的好日子。你看方家,现在不单药铺遍地,还成了皇商,不得不说这里边你起了很大的作用啊!” “所以苏天歌,你还要向夫人求救,向仲安求救吗?” 啊,苏天歌捶着自己的胸口,悔恨揪着她的心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婉儿,婉儿。”方仲安的声音从谷口传来,陈婉忽然上前一步将玉佩塞进苏天歌手里然后歪倒在地,“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婉儿,你怎么样?” 苏天歌捏着玉佩只觉得怒火中烧,“方仲安,你还我爹娘的命来!”她晃着笼子试图去抓方仲安。 方仲安扶着陈婉,看了看苏天歌手上的玉佩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啊,方家养了你九年,你竟然还跑去调查当年的事情,果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看来你是知道了,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他走过来打开笼子,将苏天歌一把拽了出来,“我还不妨告诉你,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哪怕一丝一毫。是娘说要拉拢你,我才委曲求全接近你。像你这样没有半点情趣的女人,我根本不稀罕。” 苏天歌看着恶魔一般的方仲安,忽然发了狠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牙齿紧扣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啊! 不断有人打着她的头和身子,她扣紧了牙关,恨不能迸溅了全身的血肉杀了面前的人。血流成河又如何,牙齿被打掉又如何,都不及她认贼作父更让她痛恨。 血泪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扔到了地上,接着听见了凶兽窜过来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听见了外面杂乱的尖叫声。 苏天歌忽然笑了起来,笑自己瞎了眼蒙了心,认贼作父,笑这老天让自己白活了九年。狂笑声在山洞里空空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第一卷 第二章 重生 头顶的帐幔纹路来来回回,起点到原点,苏天歌躺在床上数了半个时辰。她已经从重生的震惊和喜悦中缓了过来,也抑制住要跳起来在方府放一把火,将一切烧个干净的冲动。 放火杀人固然简单,只是那样可就太便宜他们了,她拖着满腹的怨恨从地府里爬出来可不只是为了杀他们。她要方家人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富贵被毁去,她要他们一个不留。 苏天歌拢紧了身上的被子,弄清楚自己是重生回到了一年半之前。那时她因为操劳药铺的事,加上偶感风寒就大病了一场。 那时方仲安还没有春闱高中,方家还没能入金陵巴结上大皇子,一切还来得及! 如今好了,算着日子有些人有些事也该来了。 吱扭一声门开了,艾香端着药进来,“姑娘,您醒了。”说着话,艾香走过来扶着苏天歌坐起来。 “艾香?”苏天歌从床上起来,扶着艾香的手在一旁坐,想来那时候她死了,艾香也活不成了,这会儿能看见她,她无比欢喜。 “姑娘,是我啊,您烧糊涂了不成。”艾香笑了一下,“姑娘,您要再睡下去,就要错过裁新衣裳了。” “纤丝坊的师傅来了?”苏天歌接过艾香手里的药碗一口饮尽,艾香随手递过来的蜜饯,她没吃。从前那些矫情的毛病,她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了。 “来了,在给几位姑娘量尺寸。夫人说您要是还不好,就比着表小姐的身量给您裁衣服。”艾香一叠声地说得高兴,没有注意苏天歌的眼神越来越冷。 表小姐?是啊,陈婉来了,就住在婉清苑。苏天歌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艾香,把暖炉生起来。” “是。”艾香端了碗出去。 等了片刻,院子里有人说话,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姑娘,表小姐来了。”小丫鬟回话,苏天歌点点头穿衣衫出了卧房。 门口一道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苏天歌压着眉眼间的戾气瞧着来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聘聘婷婷摇曳生姿。 “苏姐姐,你可算好了。姨母说要按着我的身量给你裁衣服,我觉得不妥就想着来看看你是不是醒了,结果还真赶巧了。”陈婉巧笑倩兮地走过来在苏天歌身边坐下,一脸关切。 “有劳表小姐挂念,我已经好多了。”苏天歌端着杯子掩住了脸上的冷意。 “那就成,一会儿倒是可以让纤丝坊的师傅量尺寸了。对了,姨母给你备的衣料你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 “姨母说给你留了上好的花色,我们几个都有些羡慕呢。”陈婉说着目光往一旁的抱厦打量了一下。 “说起衣料,我倒是想起来,三姑娘前两日来瞧我,给我送了一盆花。我还不知拿什么当回礼呢,如今倒是可以挑一块衣料送过去。” 苏天歌起身进抱厦,陈婉跟着也走了进去。十几种不同花色的布料堆放在一处,苏天歌命人将其摊开来,边挑拣边看了一眼陈婉,顺着她的目光就瞧见了那块秋香色绣菊花的衣料。 “就这个了,三姑娘年纪尚幼,穿这个再好看不过了。婉妹妹觉得呢?”苏天歌捏着手上的衣料,状似无意地问陈婉。 记得当初就是这块料子,陈婉甚是欢喜,摸着布料爱不释手。她当时就把布料送给了陈婉,她也很争气地穿着新衣在知府府的秋宴上大放异彩。 只是今日苏天歌是不会让她如意了。 陈婉嘴角抽了一下,干笑道:“确实,三姑娘穿这个肯定好看。” “那婉妹妹要陪我一同去吗?我正好送完就去找纤丝坊的师傅量尺寸。”苏天歌一摆手让丫鬟包好衣料,准备出门。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姐姐,既然姐姐已经好了,我这就去回了姨母。”陈婉带着丫鬟走了, 苏天歌站在正堂门口看着那道弱柳迎风一般的身姿,眼神发冷。她当初果然是眼瞎了啊,居然真心和她姐妹相称。她抱着暖炉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全身僵硬的感觉好转了些。 方家,她苏天歌回来了! 第一卷 第三章 风波起 苏天歌带着丫鬟从三姑娘处出来就去了正房,刚一进院子就听见了笑闹声。她拾级而上,打帘的丫鬟看了看她,赶紧让人进去报信。 “天歌来了,快进来。”屋子里一声亲切的问候飘了出来,苏天歌伸手揉了一下脸皮,撑出些笑意才迈步进了屋子。 “天歌见过夫人。” 坐在上首的方夫人笑看着苏天歌,“婉儿刚才还说想办个茶会,给你去去病气。正好园子的菊花开的也不差,庄头上也送了不少珍品,不如就接着知府府的秋宴,在家里办个茶会。” “夫人做主就好。”苏天歌看了一眼陈婉,从她笑意乖巧的脸上瞧不出什么,仿佛她就是真心诚意要给她去病气。 “我就说天歌最是乖巧听话。”方夫人十分满意苏天歌的知趣,“纤丝坊的师傅在厢房,你这就去吧。” “是,天歌告退。”苏天歌福了一福起身出了屋子。 “夫人,您对苏姑娘这个外人也太好了,婉儿看上的料子,您转手就送给了苏姑娘。” “李妈妈,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天歌可是我方府的贵人。” “那姨母,婉儿是什么?” “婉儿是姨母的心头肉。” 声音顺着就飘到了门外,苏天歌站在门边由着丫鬟给她穿斗篷,却是将屋子里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冷着脸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这时候从院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仆妇,打着帘子就冲进了屋里,苏天歌赶紧躲了一下。没一会儿方夫人也出来跟着仆妇出了院子,陈婉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也跟上去。 苏天歌拢了拢斗篷说道:“告诉纤丝坊的师傅,让她等一会儿。”说完也出了院子。 一行人刚走到三姑娘的兰轩外就听见了惨叫声,间或夹杂着二姑娘怒气冲冲的骂声。 院子里两个仆妇正按了一个丫头趴在板凳上,后头一个仆妇手里的板子不留情面地抽着那丫头。小丫头嫩绿色的衣裙后面已经濡湿了一大片,鲜血淋漓。 “住手。”方夫人呵斥道,仆妇们住了手,小丫头嘭一声从凳子上摔下来。血点子溅到了后头跟着的苏天歌和陈婉身上。苏天歌望着鞋面上的血点子,眼神冷了几分。 “究竟怎么回事?兰儿,你说!”方夫人怒视着站在廊檐下的三姑娘。 “娘,这事不怪三妹,是我见三妹这里有一块料子非常好看,就要了去。转头的功夫就被这丫头一整罐头油倒上去给毁了,我生气正教训她呢。”二姑娘方琦玉倒是揽下了过错。 “什么衣料值当你去打人?这要是打死了,于你的名声不好。” “是娘给天歌姐留下的好料子。” 苏天歌眼皮抽了抽,这是要引火烧身啊!她转头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丫头,似乎是前些日子从陈婉院子里调拨到这里来的。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回头娘再让人送一块过来。” 眼见着事情就要结束,苏天歌站了出来,“夫人,今天的事要说也怪我。只因前两天三姑娘去看我送了一盆她精心培育的花,我就拿了那块衣料来回礼。三姑娘姐妹情深,觉得二姑娘穿着更好看所以转手就送给了二姑娘。这本来是姐妹的心意,没成想被粗手粗脚的丫头给毁了,倒是枉费了我们几个这一片心。” “不过这丫头倒是看着面生。”苏天歌故意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丫头说道。 “她是前两天刚从婉清苑调拨过来的,平日里从不让她进屋,今日她竟借着端水的功夫进了屋子,还闯下如此大祸。我这兰轩是要她不得了。”三姑娘有些回过味来了。 “是不是她在婉清苑犯了事儿,才被调拨到这里来的。”二姑娘一向跟陈婉有些不对付,她瞧不上陈婉动不动就一脸柔弱的可怜相。 “婉儿,你说。”方夫人坐在椅子上问陈婉。 “她确实是犯了些错误。” “还是三姑娘宅心仁厚,犯了错的丫头也能接纳。”苏天歌想了想,“打嘴,我这话说早了,我记得我那院子里前些天也进来了一副生面孔。是哪里来的呢?”苏天歌转头问身边跟着的丫鬟。 “回姑娘,也是从婉清苑出来的。” “婉妹妹,莫不是她也犯了什么错?”陈婉脸皮抽了抽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今天这事本来是小事一桩,只是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似乎从婉清苑调出来了不少丫头,三姑娘这里一个,我那里一个,这么说恐怕两位少爷的院子里也有,夫人是不是该好好查一查,免得让这些粗手粗脚的丫头坏了咱方府的规矩。” “你胡说!”陈婉气急了反驳道:“姨母,我只是觉得她们没办法照顾我的习惯,所以就让人送出了婉清苑,至于去了哪里我真不清楚。” 苏天歌顺着那丫头的目光看见她正满是希冀地看着陈婉,果然啊,从前她不知道为什么陈婉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只以为果真是姐妹情深,如今看来她还真是培养了一批好耳目啊! “娘,还是查一查的好。咱方家可不能养这些笨手笨脚的人。”二姑娘看了一眼陈婉觉得实在碍眼。 方夫人再也没办法谈定了,“去给我好好查查!” 第一卷 第四章 选择 所有人在院子里屏息以待,苏天歌站在一侧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的血渍,那一点红色逐渐晕染成了一片。让她想起了那天的血雾和地府里漫天的血腥,她带着满腔仇恨回来可不是跟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夫人,夫人。”前去查看的仆妇慌张地跑了进来。 “说。” “回夫人,都有。”仆妇说得气喘吁吁,所有人听得一惊,这陈婉想干什么? “把凡是从婉清苑出来的丫头都给我叫过来,我今日倒是要好好审审这些奴才想干什么?”啪,方夫人拍了一把椅子,惊得站在旁边的陈婉缩了一下脖子。 “姨母,这些丫头出去干了什么婉儿真的不知情,婉儿就是觉得用着不顺手才赶出去的,真的不关婉儿的事啊。” “婉姐姐,娘都没说什么,你急着否认什么?还是说他们其实是你安排着进了每个院子好给你打探消息的!”二姑娘这会儿真想上去扯开陈婉脸上的楚楚可怜,看看那下面除了鲜血淋漓还有什么。 “姨母,你要相信婉儿。去哪个院子都是这些奴才的主意,婉儿才刚到婉清苑三个月啊,姨母。” “既然婉妹妹说没有,那就把这些奴才统统打一顿发卖了,也好还婉妹妹的清白。”苏天歌看着方夫人,见着她轻轻抬起了手。 “夫人饶命啊,这都是表小姐的主意,是她让我们自己选择去哪个院子,去了之后要定时将打探的消息传递到婉清苑,不然就说我们犯了错要发卖我们。今天弄坏衣料也是表小姐的意思,她说那件衣料是她看上的,不能给别人,她穿不了的就算是毁了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去,所以才吩咐奴婢毁掉的。夫人饶命啊!” 齐了! 苏天歌捻了捻手指,不用看她也知道陈婉现在是什么表情。梨花带雨凄凄楚楚,似乎真是被冤枉了。不过等来了另外几个丫头的说法后,陈婉慌了。 “姨母,婉儿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更没有安排她们进各个院子。姨母您要相信我。” “怎么相信你,你一个外人居然在方家的每个院子里安插自己的眼线,你想干什么?”二姑娘跳出来指着陈婉的鼻子喊道。 陈婉摇着头眼泪涟涟地望着方夫人。 “夫人,既然婉儿妹妹一直嫌弃方家的丫头,不如就安排人送婉儿妹妹回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婉儿妹妹下次再来的时候可以从杭城陈家多带些仆妇过来,万不能让别人说方家苛待亲戚。”苏天歌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正好这两天铺子里有药材送往杭城,婉儿妹妹倒是可以同行。” “罢了罢了,婉儿,你去收拾东西,即日启程回杭城。”说完方夫人起身走了。陈婉赶紧追着出了院子,越过苏天歌的时候,眼尾带着怨恨扫过苏天歌的脸。 很好,这才是她见识过的陈婉的真面目。 不管身后的热闹如何,苏天歌回了一趟院子就赶去正房,她要趁着现在就把陈婉从方家赶出去。 苏天歌赶到正房时,陈婉正在屋子里哭诉,她便站在了门外听她如何辩白。听了一会儿她不得不承认陈婉生了一张巧嘴,丝毫不提安插人的事就从亲戚情分入手,一会儿就引得方夫人也带了哭腔。 这时候苏天歌摆摆手示意丫鬟进去通报,得了请,苏天歌走进屋子。陈婉正拿了帕子擦眼泪,方夫人的眼圈也红了。 “夫人,天歌刚才回房整理这几天掌柜们的来信,发现了这个,还请夫人过目。”苏天歌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封信由人呈给了方夫人。 方夫人看信,苏天歌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陈婉借着帕子瞄了一眼信纸。 “婉儿,你先下去,我有事和天歌说。” “是。”陈婉福了一福退下去。 “天歌,这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回夫人,是真的。去年在金陵开药铺的时候,我也特地去拜访了这位李老先生,就想打好路子让大少爷跟着名师念书。来年春闱的时候能高中,得到朝廷赏识挣得一官半职,为方家光耀门楣。” “这位李老先生我知道,桃李满天下,而且朝中有好几位大人都是他的门生。仲安如果能拜在他的门下就再好不过了。” “这点夫人请放心,掌柜既然来信就说明此事已经成了。” “好,好啊!”方夫人眉开眼笑连声说好。 “夫人既然同意,就可以给大少爷去一封信,让他带上重礼去拜访一下这位李先生。”苏天歌看了看方夫人,“夫人,天歌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方夫人收好了信件问道。 “天歌曾经见到过婉儿妹妹给大少爷写信,言辞甜腻。大少爷是要撑起方家的人,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 “天歌。”方夫人忽然正色地看着苏天歌说:“不怕你笑话,我是打算让你和婉儿以平妻的身份同时嫁给仲安的。你以为如何?” “夫人,天歌愚钝自是配不上大少爷。而且,大少爷的将来不在这一个小小的苏城。如果大少爷春闱高中,殿试又有好成绩,再加上方家在后面的财力支持,定然大有作为。到时候,就要选一门于他有助力的亲事才成,我和陈婉都不合适。” 苏天歌说得情真意切,方夫人想了想问道:“天歌是有什么想法吗?” “夫人,天歌感念方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此生只希望守在苏城,守着方家药铺。” “瞧瞧,说笑了不是,哪有闺女不嫁人的道理。放心,我会给你好好相看的。” 第一卷 第五章 怨恨生 那封信无异于一剂猛药,方夫人没有再顾及陈婉的哭诉,紧急修书一封到杭城陈家表达了歉意。之后就约束了方家寄往金陵的信件。 苏天歌站在桌前,重新练起了写字,原先的字体该弃了。 “姑娘,表小姐来了。”艾香到门口禀报。 苏天歌停下手中的笔,陈婉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依旧维持着她的袅袅婷婷。 “表小姐这是来告别的吗?” “苏天歌,不是告别而是暂别,陈家和方家的渊源可不止那一点亲戚关系,所以你也别得意太早。山高水长咱们终有再见的一天,希望到时候你还是如此高高在上的苏当家。”哗,陈婉一扬手,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掉在了地上,一堆被折断毁坏的金银首饰。 那是她从前脑袋发热送给陈婉的礼物。 “表小姐一路珍重。”苏天歌瞧了瞧那堆首饰然后再抬头盯着陈婉,两人四目相对恨意流转。 “不必如此假惺惺。苏天歌,外人终究是外人,不管怎么努力也融入不进来。就算今日我走了,你也未必就能如愿,咱们且看着。”说完陈婉转身走了。 苏天歌重新走回桌后,看着笔下写了一半的忍字,她能忍,忍到手刃仇人那一天。 “艾香,叫马车,我们去一趟药铺。” “是,姑娘。” 到了药铺,苏天歌先去了自己平日休息的房间换衣服出门。 半个时辰过去了,苏天歌还没回来,艾香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姑娘穿了男装出去,一定是做很隐秘的事,还不让她跟着,出了事可怎么办?可她又不能开门去寻,只能关着门干着急。 苏天歌未时出门酉时才回来,进门的时候带了一身秋风里的肃杀。 “姑娘,您再不回来,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被人发现了?”苏天歌去换衣服。 “刘掌柜来问过几次,奴婢都说您在休息。” “嗯。”换了衣服苏天歌坐在桌边无意识地轻叩桌面,艾香在一旁看了看不敢说话。 姑娘自从病好了之后就格外的严肃,绷紧的脸上偶尔还有阴狠的神情闪过。艾香也说不清楚,似乎姑娘在酝酿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且与仇恨有关。 苏天歌的思绪从苦思崖底的风声开始,飘到了当时陈婉脸上的怨毒。她这一趟出门有一个瞬间是想直接杀了陈婉的。 陈家蜗居在杭城已经渐渐没落,原本占有的苏家房产基本上已经变卖殆尽,陈婉的父亲新娶的几房姨太太生的儿子女儿,将成了空壳子的陈家闹得鸡飞狗跳。但是转眼再看方家,已经走上了参选皇商的路子,富贵荣华一时无两。 还记得三个月前,陈婉初次过来的时候,方夫人并不是很欢迎。想必两家之前很可能达成了默契,都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提也不再往来。所以她在中间这么一挑拨,方夫人才会顺水推舟赶走了陈婉。 如果能打破两家的默契,让他们起了内讧,事情或许就好办一些。 第一卷 第六章 阴差阳错 车队缓慢地走着,陈婉掀了帘子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赶紧关了帘子。 三个月前出来的时候,父亲交代过要她无论如何要住在方家,等待方仲安春闱的结果。听父亲的意思,方家已经在金陵购置了宅子,只待方仲安高中就居家迁入金陵。 可如今她居然被苏天歌这个贱人给赶了出来,就连前后写给方仲安的信也都杳无音信,这让她回去如何交代。 “表小姐,到货栈了,一会儿要换船走水路,您要不要下来休息?”车队的掌柜过来询问。 “不必了,我家小姐说她就在车上休息,免得麻烦。” 掌柜的走了,陈婉放下车帘捂了一下鼻子。现在离苏城半天的功夫就能到达,往前走就是水路,她再想回头就有些难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马车里主仆慌张地叫喊着,陈婉闭着眼睛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声音。 货栈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抢匪来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转瞬即至,一队十几个人蒙着面,明晃晃的大刀片子闪着寒光。 “弟兄们,抢!”头马上的人一扬手,身后跟着的人哗啦啦上来,刀片子抽中拉车的马。马匹受惊滴溜溜打个转就往外跑去。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守货的人惊叫起来,青天白日里遇上土匪,这着实有些吓人。 陈婉在马车里刚捂着肚子准备惨叫,车帘呼一下子被人掀开,蒙面人上了马车,指着陈婉脖子里的玉佩说道:“给我!” 一旁的丫鬟早吓软了脚,陈婉颤巍巍地去取脖子里的玉佩。 蒙面人有些不耐烦,遂一把扯了下来,“拿来吧!”陈婉被带得一个趔趄摔在马车里。 “戴四海,你什么时候沦落到靠抢女人东西为生了?” 男人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半空传来,蒙面人听得眉头一皱翻身从马车里跳了出去。 “沈大人好雅兴,不去追查穷凶之人反而管上打家劫舍来了,莫不是被降职了?” 一身玄衣的男人从疾驰而来的马上跳下来立在戴四海跟前,接着负手转身看着他。 “两个月前,贤王府丢失了一批珍玩字画,一个月前,金陵珍宝坊花费数万两银子购买了一批赝品字画。”玄衣男人顿了一下,“根据报案人的供述,这两起案子都是一人所为,在贤王府我发现了这个。” 男人丢了一枚飞镖在地上,“这个想必你不陌生吧。” “好吧,我承认这两件事都是我干的,可那些东西是贤王贪赃枉法得来的。再说珍宝坊的老板如果不贪便宜,我哪里骗得到他。” “而且据我所知,贤王如今正在接受调查。我可是为民除害揭发了贤王这个大贪,你该感谢我才是。”戴四海脚下微微动了一下,“不过我向来做事不留名,告辞!” 话音刚落,戴四海脚底抹油就要跑。玄衣男人冷笑了一下,身形一转拦住了戴四海的去路。 哗啦啦一阵车轮声冲过来,原本奔逃的抢匪转头跑了回来,再看后面追来了官兵。 眼见着就要被人包了饺子,戴四海眼珠一转,虚晃一招接着转身开始没命地跑。 玄衣男人收刀追了过去。 看着外面乱糟糟的状况,陈婉忽然来了主意,扶着丫鬟的手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第一卷 第七章 故人 还没等来玉佩的消息,苏天歌倒是等来了陈婉。当陈婉娇滴滴地以受惊吓为由再次住进婉清苑时,苏天歌知道是出意外了。 “姑娘,这是刘掌柜送来的盒子,说是有人送去药铺指明要交给姑娘的。”艾香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里有一张纸,纸上拓了一个云纹的图案,左下角一个苏字。除了这个,还有见面的时间地点。 苏天歌将纸收进袖中,便让艾香备车去赴约。见面的地方在一个茶楼的雅间,苏天歌上了楼梯直奔雅间。 撩开雅间的帘子,看见屋里的人,她脚步一停转身就要走。 “既然来了,断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走廊的左右各跳出来一个人堵住了苏天歌的退路。 苏天歌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重新抬脚走了进去,眼前的人一身玄衣,映着光泛着微微的赤色,玉冠束发,天庭饱满眉峰隆起尾部上挑,透着不怒自威。 鼻梁挺翘,嘴角紧抿,侧脸有着刀斧雕刻的利落感。这样一副样貌也委实好看,其中尤为突出的是那一双眼睛,稳如深潭渊如夜空。 如今这幅形容全然不似当初濒死之时的落魄,尤其那双眼睛,一眼望过来,苏天歌觉得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坐。”沈煜示意苏天歌坐下,她低着头微微侧身而坐,尽量不去看他。 “是你买通戴四海抢劫车队的?” 苏天歌的侧脸在天光里透着细腻的白,甚至可以瞧见上面柔软的绒毛。眉似弯月眼若繁星,鼻子小巧,嘴巴微微向下抿,透着孩子般的委屈,脖颈纤巧身姿挺拔。 苏天歌点点头,心思早已飘走了。 野兽嘶吼,火光冲天的苦思崖底,是他凭着一把剑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暂时护住了她。也让她生出了一丝生的希望,尽管这希望只来得及闪现就被掐灭,可她还是万分感激他的。 原来方家那时已经投靠了大皇子,在京城虐杀朝廷命官铲除异己。 沈煜作为刑部侍郎又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也成了方家的眼中钉。更何况他手上还掌握又记录大皇子罪证的账册。也就是那时苏天歌才发现,她自己也成了方家的帮凶,因为是她帮助方仲安研制了毒药,毒瞎了沈煜的眼睛。 只是她现在不知道的是,要不要开口提醒他提防大皇子。如果说了,他大概会觉得她奇怪或者胡言乱语吧。 “你在想什么?” 嗯?苏天歌转过头来面带疑惑,“沈大人,我能走了吗?” “你认识我?” “不认识。”苏天歌捏了捏手指重新坐好,还是静观其变吧。 沈煜向后靠着椅背拿眼打量着苏天歌,“你买通抢匪抢劫自家车队,居心何为?见了本大人目光闪烁言辞犹豫,你在谋划什么?” “是我买通戴四海让他抢一块玉佩而已,至于车队的事儿我一概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不过还请大人把玉佩还给我。”苏天歌呼了一口气,看着沈煜,在桌面上摊开手掌。 “戴四海两个月前盗走了贤王府的珍玩字画,一个月前骗走金陵了珍宝坊数万两银子。至于他原先的劣迹本大人就不说了,姑娘,你和戴四海这样案底复杂的人有联系,本大人认为你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一块玉佩。” 苏天歌嘴角挑了一下望着桌面说道:“那沈大人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沈煜瞧着苏天歌嘴角带些讥讽的笑,眼眸一深,“首先你男扮女装说明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谁,所为之事自然见不得光;其次,被抢走玉佩的姑娘据说是方家的亲戚,是你将她从方家赶了出去;再者,姑娘最近似乎在苏城做了不少小动作,都是针对方家。” 苏天歌心里咯噔一下耳朵也竖了起来。 “方家在苏城郊外种植药材的田地被地主要了回去,说是回乡养老要留着自己种,任凭方家如何涨租金都坚持不续租。至于这些地的主人谁也没见过,双方都是通过牙行联系的。”沈煜顿了一下,“巧合的是不久前也有一个清秀的后生出入牙行,谈的就是那片地的事儿。” “姑娘有何话说?” “首先我男扮女装是为了行事方便,其次陈婉被赶走是方夫人的主意,与我无关。至于租地的事儿,是因为方家有意将重心移往金陵,方家的掌柜也在金陵积极寻找合适的土地。”苏天歌摊开的手掌收了回来。 “沈大人,是不是该把玉佩还给我了。如果您要追究我雇佣戴四海抢玉佩的事儿,那尽管追究。至于其他任何关于我的猜测都无可奉告。” 沈煜摸了摸下巴,看着苏天歌说:“你果然认识我。” 苏天歌愣了一下,“沈大人的名号不难看出来,门口刚才阻拦我的官兵身上挂着刑部的腰牌,说明大人在刑部绝对位高权重。再者大人玉面修罗的名号甚是响亮,谁人不知呢。” 沈煜笑了一下,对苏天歌这话不置可否。 第一卷 第八章 秋月宴 中秋前几天,知府府的秋月宴开始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方家要赴宴的几位姑娘就被叫起来收拾装扮,赶着辰时开始前到达知府府。 苏天歌最终挑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衫,衣衫的对襟处她特意嘱咐纤丝坊的师傅,绣上了云纹。 所有的衣服都是如此,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云纹绣在白色的对襟上没人察觉到。可她苏天歌自己心里知道,那些微微凸起的云纹,时刻提醒着她方家眼前的锦绣都是由她苏家的血肉堆砌而成。 方家出来了三辆马车,苏天歌独坐一辆,陈婉上马车的时候看着苏天歌给了她一个眼刀子。 苏天歌可没工夫这会儿去理会陈婉,不得不说陈婉这一趟回来的倒是及时,回来之后先在婉清苑养了几天病。再出来就是到各个院子里赔罪送礼,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方夫人首先就松了口不再计较,别的人除了方琦玉也没人真去计较这个事儿,所以陈婉又好好地住进了方家。 看着陈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坐进了方夫人的马车,苏天歌拢了拢斗篷,既然赶不走就让你自己走。 眼下重要的是她要好好补个觉,所以卯时过半赶到知府府时,她已经小睡了一觉。跟着方夫人踏进知府府,四四方方的府邸正北正南,完全没有苏城寻常宅子的曲径通幽之感。 “这位江大人是北方人,听说刚到苏城的时候,住在这拐来拐去的府邸里,第一天去衙门就迷了路。所以他下令改了宅子,就变成这样放眼望去光秃秃了。”三姑娘方琦兰小声说着,跟她并排走的苏天歌点点头。 方琦兰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倒也清秀可人。 “那秋日宴这样光秃秃的不好看吧?” “放心,知府夫人可是正宗的苏城人,所以后面的园子还是咱苏城园子的模样。” 穿过回廊到了园子一看,果然还是拐来拐去的花团锦簇。 “娘说你没有来过,所以让我陪着你说话,介绍你认识来的各家小姐。”方琦兰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苏天歌点点头由得她去。 显然早到的不止她们,有那些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张脸已经在风里冻得发青了。 苏天歌看得不由裹了裹衣衫,“艾香,把我的斗篷拿来。” “是。”艾香赶紧去拿衣服,苏天歌看方琦兰已经发挥了熟客的优势开始与人聊起来了,她便找个避风的地儿等艾香。 方夫人带了大姑娘方琦瑶和陈婉去拜见知府夫人了,只是二姑娘方琦玉到哪儿去了? 方家这三位姑娘,方琦瑶十六岁,方夫人亲生的嫡女。满心所想只有相夫教子的贤良淑德。方琦兰十五岁,姨太太所生,说话留三分的精明主儿。 唯独方琦玉,生的太好看,简直不像方夫人亲生的。十五岁就已经可见眉眼间的艳丽之姿,一颦一笑透着说不出的风情。大约是天生的美人都不需要努力,她满脑袋想的都是嫁给王孙公子,最好是碰上落难的公侯之子,然后美女救英雄,一朝飞入权贵家。 苏天歌拢了拢袖子,方琦玉是画本小说看太多了,天真可笑。 说起来苏天歌与方家这三位姑娘都没什么交情,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不是几句好话,几样好看的礼物就能消弭的。 “姑娘,我打听了一下,宴会上来的不只有各家小姐,还有不少适婚的公子。” “艾香。”苏天歌低低说了一声然后看着艾香不再言语。 艾香赶紧住了嘴,“奴婢知道了。” “为我好就记住我的话,跟紧我,少看少说少打听。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 “是。”艾香赶紧扯了扯卷曲的斗篷角。 苏天歌原本打算裹好斗篷做个看客,偏偏就有人不想让她如意。 “天歌姐,听说知府府的花房里新培育的兰花开了,你陪我去看看。”方琦兰望着苏天歌眨了眨眼睛。 “让你的丫鬟陪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天歌姐,你就陪我去吧。听说花房里还有暖阁,你要实在累了就在那里歇脚。”方琦兰拽着苏天歌的手臂就走,苏天歌被带得一个趔趄。 她皱皱眉,看个兰花可不必如此心急,所以方琦兰说看花恐怕就有另外的意思了。 第一卷 第九章 惊险 苏天歌被拽着一路七拐八拐地到了花房,后头跟着的丫鬟已经落得不见了踪影。 “三姑娘,这么心急做什么?那花又跑不了。”苏天歌轻轻拍了拍胸口,缓了缓。 “天歌姐,别生气,我就是心急了些。”方琦兰眨了眨眼睛,然后迈步走进了花房。 看着花房的入口,苏天歌摸了摸怦怦跳的胸口,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她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于是扭头拐进了花房右侧的花树后,前后遮得太严,又瞧不见花房这边的情形。 苏天歌看了一下周围,抬脚上了后方不远处的假山,在半山腰找了个凹槽,微微矮了身子扒着假山往花房里看。 方琦兰水红色的身影在花房里穿梭不停,那模样可不像欣赏兰花,倒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只见她不停地踮脚往花架子上看,终于在一处二层花架上找到了什么。 方琦兰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进袖子里,全然不知身后多了一个人,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苏天歌在假山上看的心惊胆战,抬脚就准备下去,却见那黑衣人抬手对着方琦兰的后脑就是一掌,接着扶着人丢在了地上。 随后那黑衣人打开窗户就跳了过来,一脚蹬在假山上,正好落在苏天歌的头顶,然后停住了。 苏天歌赶紧捂着嘴巴,一动不动。她敢肯定对方如果发现了她,十有八九会杀人灭口。 怦怦,心跳如擂鼓,苏天歌另一只手慢慢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就是死她也得拉个垫背的,不然这一趟还是一样白活。 咻咻咻,细微的破空声在头顶响起来,接着就听见鞋底踩踏石头的声音。打起来了! 苏天歌窝在凹槽里不敢移动半分,只能听见假山上似乎又来了一个人,和之前的黑衣人在缠斗。 不过数息,哎呦一声有人掉下来,一个倒挂金钩先前的黑衣人发现了苏天歌,他身子一缩探着脑袋伸手来抓苏天歌。 神经紧绷的苏天歌握住手上的簪子对着他的脖子扎了下去,另一只手就捏着了他怀里露出来一角的东西,往外一拉。接着松手,嘭,那人摔了下去。 哗哗两声枝叶抖动的声音,接着细微的嗬嗬声从假山底传来,那是濒临死亡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杀人了!苏天歌脑袋嗡嗡响了半天才清明起来,假山上的另一个人还没走,她感觉得到。 也许对方并不知道她是谁,所以不敢贸然出现。苏天歌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盼着艾香快点出现。 哗,石子滑落的声音,那人动了!苏天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姑娘。” “小姐。” 艾香来了,苏天歌松了一口气,头顶哗啦一声接着归于平静,那人走了! 待苏天歌从假山上爬下来,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这些人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姑娘,您怎么从那里过来了?”艾香站在花房门口见着苏天歌从右侧拐过来,疑惑地问道。 “三姑娘和我捉迷藏,我可能躲得远了些,她没找到。三姑娘呢?” “三小姐晕过去了,我正要到处找您呢。” 苏天歌赶紧进了花房,只希望刚才那一掌黑衣人没有下狠手,不然方琦兰如果昏迷不醒可就说不清了。 花房正对面的偏院阁楼上,沈煜趴在栏杆上收了手里的瞭望镜,修长的指尖敲了敲铁制的镜身,接着手掌划过,尾指上的银色甲套擦出刺啦的声响。 “爷,东西半路被人截胡了,而且对方杀了暗影。”另一个黑衣人从转角上了阁楼,矮身说道。 “发现什么了?” “在暗影的身上发现了这个。”黑衣人将一只簪子递了过来。 寻常的银簪,制成了云朵的形状,上面镶了数枚孔雀蓝的宝石。簪子的尖端发黑,显然涂了剧毒。 “还有什么?” “暗影的伤口只留出了少许黑色的血,对方应该对穴位颇有研究。而且是个女人。” “去查查是谁将东西放进去的,还有进花房取东西的人又知道多少。” “是。”黑衣人退下。 沈煜拿着簪子在甲套上滑了一下,银质的表面留下了黑色的印记,够毒的。 苏天歌,你倒是胆大,杀了人又抢了我的东西! 第一卷 第十章 委曲求全 苏天歌和方琦兰再回到园子的时候,春宴已经开始了。来的姑娘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轻言欢笑着,有吟诗作赋,也有掷壶扑蝶,倒是热闹! “三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陈婉眼尖地先看见了姗姗来迟的二人,却自动忽略了苏天歌的存在。 “去花房里看兰花了,结果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来了”方琦兰扶着丫鬟的手还是觉得头晕。 “那快来吧,姨母刚才还问起你了。”陈婉上来挽起方琦兰的手臂。 “三姑娘还好吧?”苏天歌转过身问方琦兰。 “我没事,可能刚才受了风,我去跟娘说一声回马车上休息。”方琦兰轻咳了两声。 “这样吧,三妹妹且去歇着,我去同姨母说。” “那谢过婉姐姐。”方琦兰告退扶着丫鬟走了。 苏天歌看着方琦兰的背影,这个向来小心谨慎的三姑娘究竟是什么人?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她从黑衣人身上拿的东西是一封薄薄的信纸,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夫人。”苏天歌先去给方夫人见礼,看见大姑娘方琦瑶端坐在一旁木着脸,眼圈似乎有些红,还是没见方琦玉。 “姨母,三妹妹说她不舒服回马车休息了。” “快来坐着吧,一会儿知府夫人要见你们。”方夫人眉头皱着。 出事了?那为什么陈婉这么开心,眉眼间有挡不住的喜气。 苏天歌在凉亭里坐下,转头看了看四周,好像除了霉运罩顶的方家这些人,所有人都挺开心。 “娘。”方琦玉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您找我?” “你去见了谁?”方夫人压着火气,低声问道。 “没有谁,就是和几个姐妹在湖边喂鱼。”方琦玉小心地看了看方夫人。 啪,方夫人拍了一下桌子,“糊涂!”方夫人起身怒视着方琦玉,“现在给我回家,闭门三个月,严禁离开玉苑半步。直到你学会什么是礼义廉耻。” “娘,您不能这样,我又没做什么,是他……”啪,方琦玉的后半截话,在挨了方夫人一记耳光之后憋了回去。她捂着脸恨恨地看了一眼方琦瑶,扭身走了。 呼,方夫人站在凉亭里,长出一口气,“瑶儿,这桩婚事娘非常满意,同知家的公子不是寻常人家能攀得上的。况且娘已经跟知府夫人通过气了,只要对方下定,就择定日子成婚。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娘……”方琦瑶咬着嘴,抬眼看方夫人,眼睛里燃起的倔强在方夫人的注视下,瞬间熄灭。她点点头,“是。”再扭过脸,那张素来顺从的脸上显出哀伤来。苏天歌伸手摸着衣襟处的云纹,别过脸去。 正五品的同知,确实不是方家这样行商的人家能攀得上的,尽管对方前身也是商人,花了重金买来这同知的官位。 苏天歌曾经见过这位同知家的公子,眉眼不正,而且尚未娶妻就已经走了不少通房小妾。 果然在府里就让她撞见过他调戏二姑娘,所以今天她打听到那人也来了,就一直关注着方琦玉。 火候查不多了,就让人引了方夫人和大姑娘,撞见了两人纠缠不清的一幕。 她记着当时也是定了这门亲,方家搭上了通往皇商的梯子。她原本想着方夫人为了女儿会悔婚,这样就可以釜底抽薪断了方家参选皇商的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儿女的死活。 方家与同知家的亲是结定了,方家就还来得及参加皇商之选。苏天歌捻了捻手指,如果让方家成了皇商,再想扳倒就困难许多,万一再引起朝廷的注意就不妙了。 亭子外袅袅婷婷地走来了一群人,原本聚在别处各自玩耍的各家小姐也都围拢了过来。还在生气的方夫人忽然如临大敌般赶紧站了起来,收拾出一脸的笑意。 “夫人好。”方夫人行礼,亭子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方夫人一块儿行礼。 “方夫人,这秋月宴一向事多,倒让你等候多时了。”亭子外打头的妇人笑着走了进来。 “夫人客气了。”方夫人这谦让里竟带了一丝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恩。 “瑶儿和婉儿都见过了,余下的这位姑娘瞧着眉眼不似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当家了。”知府夫人倒是好客,撸了手上的镯子就往苏天歌腕子上戴,“头一次见,这个就当见面礼了。” “夫人,这可使不得,天歌何德何能受得了这个。”方夫人搭话把知府夫人的注意拉走了,“今天来的生面孔多了,也不差天歌这一个。” “这倒是,我可不能落下厚此薄彼的名声。这样,改天你单独来,我再给你好东西。” 哈哈,亭子内外笑成了一团,苏天歌跟着动了动嘴角,皆大欢喜。